【老刑警破案札记】纽扣上的蓝色纤维

来源: YMCK1025 2021-12-01 07:26:43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40793 bytes)

【老刑警破案札记】纽扣上的蓝色纤维

 

 

漾真 没药花园 2021-08-13
 
 
大家好,我们将在没药花园上开辟一个独家栏目,讲述1990年代发生在北方某城的一系列真实案件。

 

作者漾真曾是一位女刑警,她分享的案件全都来自她个人的经历和同事老刑警的办案手记,有少量的艺术加工,人名和地名采用化名。

 

 

 

大家好,我叫漾真,曾有十年刑警的工作经历。

 

在刑警队的时候,蔡康明是刑警队退休的老队长,我们都叫他老蔡,我特别喜欢听他讲以前那些破案的故事。

 

那个时候没有摄像头、没有手机、没有DNA,全靠痕迹鉴定+推理。那个年代的人简单、淳朴、真挚,但也闭塞、愚昧、淡漠;杀人理由,杀人方式千奇百怪。但是,变的是时代,不变的是人心

 

如果大家喜欢,我会和你们一起分享破案故事。

 

有段时间,大家都在讨论呼格吉勒图案,今天讲的案子与这起案件有不少相似之处。当时看到现场证据,呼格的嫌疑性是很大,迷惑性确实很强,呼格吉勒图在报警前独自发现了尸体,并碰触了尸体的两处,所以办案人员先入为主的认定他是凶手,后来就做成了一起冤案。

 

 

(呼格吉勒图)

 

我看完案子就跑去找老蔡,问他:“这种案子真的是警察的问题?真的是刑讯逼供出来的证据吗?”

 

老蔡笑着回答:“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我给你讲个案子,你自己想吧!”

 

“难道你手里也出过冤案?”我好奇地问道。

 

“别说,还真差一点,那个案子要是老天不帮忙,就是冤案。那些巧合让你想都想不到,编都编不出。”

 

(本文字数:9,608)

 

 

 

在中国南方一座安静的城市M市里,一条小河穿城而过,在河畔种着一排柳树,柳条垂在河面上,旁边坐落着一排低矮的平房,平房与小河之间隔着一条羊肠小道,一到夏天,蝉声合着蛙声十分热闹,反衬着这里的悠然安静。

 

很少有人还记得,27年前,这里曾发生过命案。上世纪90年代,那时的羊肠小道还是土路,这里还是城市的边缘,还很冷清,偶尔有一两个人骑着自行车从这顺河街经过,街坊邻居相处的非常融洽,生活作息规律。

 

1994年8月16日中午,街坊邻居吃过午饭,午睡已经成了人们的习惯,这是街上最安静的时候。

 

下午2点半左右,一个女人从一个院子里爬了出来,浑身是血,挣扎着爬到街上,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像蜗牛爬过一样。她身上被扎了十几刀,肠子都流了出来。

 

她快断气了,嘴里不断说着:“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这条街上安安静静,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只小橘猫陪在快断气的主人旁边“喵喵”的叫着。

 

 

(命案现场)

 

终于有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路过,正好是北庄派出所新区治安队员张建国,他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一个浑身是血污的女人头朝南,面朝东蜷卧在路中央,还没断气但眼看就要不行了。

 

张建国看她快不行了,赶快问道:“谁扎你的?”

“崔立伟。”

“你叫什么名字?”

她断断续续的说:“徐…小…花。”

“我咋给你家里联系或找谁给你帮忙?”

“崔立伟。”

“立伟在哪?!”张建国问。

“人民路,青年路,卖水暖表。”她说。

张建国接着又赶快问她具体怎么回事,徐小花已经说出不话来了,后来,她被送往医院,没多久在医院死了。

 

人死了,成命案了。

 

治安队员张建国把徐小花送到医院后,就向所里汇报,带着人赶快到人民路青年路的水表店抓人。走进去一问,老板的确叫“崔立伟”,直接就把人按住了。

 

这时崔立伟正光着膀子和几个街坊邻居坐在一起打牌呢,看这阵势吓了一跳,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一问,周围几个人作证,崔立伟从中午吃完饭,就一直坐在这打牌,屁股连凳子都没离开过。又问崔立伟认不认识徐小花,他回答认识,徐小花是他的远房亲戚。

 

这个案子,分局和市局的刑侦队都立了案,老蔡当时是分局刑侦大队大队长,老蔡又专门把见过死者的治安队员张建国叫来,让他再想想,死者当时到底怎么说的。张建国把他当时听到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怎么扎的人和救的人都是崔立伟呢?”张建国也不知道,他说当时他也听了很纳闷,可是情况紧急,人马上就断气了,再详细问也问不出来了。

 

这条线断了,确定了崔立伟确实没有作案时间,嫌疑彻底排除了,这个案子要重新开始了。

 

 

 

死者徐小花、女、28岁,M市某公司水表厂日用水暧器材销售员。

 

在排查徐小花的人际关系的时候,老蔡得到消息,犯罪嫌疑人落网了。

 

原来,在案发第二天,市局刑侦队的人在案发现场,有人来现场说是取他的手推钻,他说昨天中午来的时候落在这里了,周围人都说,人都死了,你还来取你什么手推钻。(因为有许多犯罪嫌疑人都有这种心里:回到现场。在一些案件中,罪犯就混在现场围观的群众中。)所以,这人就被盯上了,他在的时间正好是案发时间。

 

很快,市局刑侦队突审成功,这个人交代就是他杀的人,他知道吃过午饭这个时间点,徐小花这里没人,他就来了,属于“卸包袱杀人”。

 

此人叫刘尚杰,是市运输公司建筑队承包水电安装的包工头,经济条件不错。他有家庭和徐小花是情人关系,是在徐小花死亡的前一年认识的。


1993年7月的一天,刘尚杰在光明小区23号楼干水暖活,徐小花给他推销水表,刘尚杰见到徐小花时就被迷的神魂颠倒,呆头呆脑的全盘接收,从此刘尚杰的水表都是从徐小花这里订,一来二去,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近。

 

1994年5月的一个下午,徐小花门前河里的荷花还没有开放,那天刘尚杰到徐小花租赁的房子处买水表垫,刚一进门,徐小花就看见刘尚杰带着一个大盒子,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只小猫。刘尚杰说;“小花,平时看你一个人住,送你个小猫解解闷。”那一天,两人的感情如泛滥的洪水再也收不住了。


刘尚杰情不自禁的摸了徐小花的腿和胸部,两人就在一起,成了情侣关系。同时,刑侦队还查到,案发前两个月前,他俩在大操场发生关系还被巡防队员发现,对他俩进行了罚款,记录在案。

 

但刘尚杰是有家庭的,他和妻子李兰是一起从农村走出来的,一开始,他们就是在建筑工地给人家干水暖活,后来一点点发展有了积蓄,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刘尚杰妻子李兰非常贤惠,相夫教子,孝敬老人,把家里料理的井井有条,刘尚杰事业也越来越好,家里慢慢富裕起来。

 

徐小花和刘尚杰在一起后,就一直逼着刘尚杰离婚,特别是6月份被巡防队员抓了后,徐小花就一直逼他,把他逼得没办法就杀了人。

 

刘尚杰符合当时对凶手画像的所有特征。

 

我们先来看当时公安局对凶手画像。

 

第一,死者叫徐小花、女、28岁,未婚,S市某公司水表厂日用水暖器材销售员(在M市设点),未婚大龄女性被杀,容易是因感情引起的矛盾。

 

第二,案发时间比较准确,当时她还没死,那她被扎的时间就是下午2点左右,这个时间乍一看不是最佳犯罪时间,一般来说,有预谋杀人,晚上总比白天好。但这是发生在白天,说明他对环境比较了解,凶手很可能知道这个时候房东不在家。房屋门锁没有破坏的痕迹,说明罪犯和死者认识,并且在受害前可能还和死者有过交谈。

 

第三,现场有很多物证,其中有带血的凉席,杀人的刀,带血的凳子,凳子旁的地上有一颗缝着白线的扣子,是徐小花把罪犯身上的扣子给拽掉了。这些物证都散落在地上,一看就知道死者生前和罪犯进行了激烈的搏斗,床上地上血迹斑斑,死者腹部、手部的伤口看出,嫌疑人猛扎死者的腹部,死者直接用手抓住刀刃,进行殊死搏斗,这也说明罪犯身上肯定有伤。

 

 

(犯罪现场带血的凉席)

 

第四,还有一个血掌纹。血掌纹不能确认是否是凶手的,在当时,凶案时间与到现场勘察时间有间隙,也很可能是群众在抢救过程中不小心按上的,所以这个指纹只能认定不能用于排除。

 

再比对刘尚杰,

 

1. 有杀人动机,他和徐小花是情人关系,并在公安局有违反治安记录证明。

2.那天之所以吃过午饭找死者,就是熟悉受害人的情况,专门挑选这个时间去杀人。

3.他身上有新伤。

4.凶案发生时间和他在现场的时间完全吻合。

5.还有一个更关键的证据是在现场一个带血的凳子旁边,发现了一颗白色的扣子,上面缝着一根白线,这根白线是缝扣子的线,可是这个线上还有一根蓝色纤维,并且白色的线连着白色的底也被拽下来一些。那这个缝扣子的线是白色的,那怎么会有一根蓝色纤维,说明这个衣服是白底有蓝色花纹。因为缝的紧,所以拽的时候一抽,把蓝色花的纤维就抽出来了。

 

这说明凶手一定是穿了一件白底蓝花的衬衣。

 

刘尚杰自己说在案发当天就是穿着白底蓝格子的衬衣去找的徐小花,而且在刘尚杰家里找到了这件衬衣。

 

这下,铁证如山。案子到了最终审核阶段,其实就是收个尾,老蔡一看证据一签字完事儿,然后就送检察院了。

 

 

 

老蔡说,上天不管给你开多大的玩笑,堵了你所有的路,但最后总会给你留一个小口子,给你条出路,就看你看到看不到

 

其实,这个刘尚杰不是凶手。这个案子就是什么都巧合,唯独扣子上带的这根蓝色纤维不吻合。

 

当案卷到了老蔡这里时,他当时到过现场,所以他有印象。当刘尚杰的白底蓝格子衬衣作为物证呈现在老蔡面前时,老蔡拿着衣服看了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刘尚杰的衣服确实为白底蓝花上衣。它的扣子缝的好好的,因为扣子后期可以补上,所以不能说明就不是这件衣服。但问题出在花纹上。

 

现场发现的扣子带着蓝色纤维,说明扣子附近一定有蓝色的花纹,这件衣服前面的五个扣子和袖口的扣子的位置上恰好全是白色的,蓝色格子没有延伸过去,所以拽下来的扣子上不可能带有蓝色的纤维。

 

老蔡首先想到的是,刘尚杰是不是还有一件白底蓝花的上衣?老蔡让侦察员继续搜查刘尚杰的衣物,没有再发现类似上衣。

 

老蔡觉得不对劲,要亲自问问犯罪嫌疑人。

 

老蔡说,这个时候的询问,是要非常谨慎的,不能让嫌疑人认为警察有动摇。如果他觉得警方还有其他怀疑对象,自己可能脱罪,那样就算是他干的,他也可能翻供悔供。但老蔡和刘尚杰的对话非常特别,一见面,刘尚杰就一心求死。

 

见到刘尚杰,旁边侦查员介绍:“这是主管你案子的蔡队长,来问你的事情,你老实说。”

 

刘尚杰情绪很激动:“蔡队长,别问了,别问了,没什么可说的,我不是个东西,您们赶快枪毙我吧,就是我干的,什么也别说了。”

 

刘尚杰说的这么直接这么肯定,老蔡没法反驳他,老蔡就说:“你光说是你干的,你具体是咋干的?你咋杀的?”

 

“蔡队长,你要说我想杀她不想,我想杀她,你说我去杀了吗,我去杀她了。但是,按毛主席说的实事求是,我没杀她。”刘尚杰反复的说着这几句逻辑不通的话,然后又说了几遍,“快给我枪毙了吧,蔡队长。”

 

“你别这样说,你一点一点的从头开始,你说你们俩咋认识,你为什么想杀她。”

 

“我是水暖工包工头,没事我去买水表,我俩就认识了,有一次在她屋里,我俩就发生关系了。我俩在一起时间一长,小花就想和我结婚。可是我有家啊,而且还儿女双全。”

 

老蔡表示理解,“是啊,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儿女双全很难得。” 

 

“我老婆对我还非常好,我没脸回家提这个事情,回家真张不开这个嘴。

 

小花就说,那你张不开嘴,你回家把她杀了吧。我被逼的没办法,我就答应她了。但我一直下不去手。回来又见面了,她又问,你杀她了吗?我说,我下不去手,我拿着刀下不去手。小花就去街上买了老鼠药给我,让我回家弄老鼠药给她喝了。一步一步把我逼的没办法了,我想,那好吧。

 

“有天回家,我就去杀我老婆去了。我回家可下不去手啊!我心里很乱,我就坐在我家沙发上,闭着眼睛想怎么办。这时候我老婆见我回来了,端了一盘洗脚水,把我袜子脱了,给我洗脚。

 

“哎呀,我看着我老婆给我洗脚,我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我们两口都是农民,从农村出来了,我现在是个包工头,起码还有个小酒喝着,天天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人家在家给我生了一男一女,帮我照顾孩子,对我父母亲也很好,我真不是个东西!我一跺脚,这事我不干了。

 

“后来我给小花说这事,她说她要缠着我,要去我家闹,我俩为这事吵了好多次。这个女人真不是个东西,她逼着我杀我老婆,我要是真和她结婚了,她以后再挂个男的,她是不是还杀我啊!我想着,真不行了,我去她家杀她去。前几天,我拿着手电钻去小花那,就是想去杀她的。但我去她家后,她坐在那小凳子上,我看着她还是下不了手,人家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也没结婚,跟着我,人家想和我结婚吧,也不是没道理。我不能因为这个就把人给杀了。她又逼我,我俩大吵了一架,我说再逼我,我把你给杀了。但我又想我不和人家结婚,还想杀人家,我真不是个东西,我一跺脚,我又走了。人家和我在一块,我在家有老婆,我在这还再挂一个女人,人家女的想和我结婚,结不成还想杀人家,我真不是个东西。”

 

“蔡队长,你们赶快枪毙我吧,我这人真不是东西。”刘尚杰反复要求认罪。

 

老蔡听了,心里一惊,他的这套解释听起来非常真实合理,两次都是一下决心,一跺脚,走了,老蔡说当时他听着就能想到他那会儿那种神情。

 

老蔡当时想,既然不是刘尚杰,但他在那个时间段出现在犯罪现场,这个时间就卡在那个作案段,不是他,总要有别人,说不定能碰上罪犯。

 

老蔡不能问的太明白,不能直接问他,就顺水推舟问道:“那你就这么走了?”

老蔡其实是想要问他,那里当时还有别人没有,但又不能提醒。

老蔡继续问:“那你俩吵架都没人劝劝你?

“没,院子没人。”

“那你俩吵架,房东都没出来?”

“蔡队长,她家当时就没人。”

“你怎么知道?”

“我去杀她呢,她家有人我会敢去杀她吗?我摸清情况去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

老蔡都没法子了,不能一直提醒他啊。

“那小花都没送送你?”

“我俩吵架,我说要杀她,她气得不得了,嘴里嘟嘟囔囔骂我,她会送我吗?”

在那个时间段,应该是有人的! 

“那你往哪儿走了?”

“我沿着大街向东。”

“往东就没碰到一个人?大街上什么情况,你给我说说。”

“哎,大街上就没一个人,正热天呢,中午就没人。”

老蔡还是没放过:“那你就没勾回头看看,那女孩送你了没?”

“我勾回头看了,她哪儿会去送我!”

“整个大街都是光的?”

他们就绕来绕去的说,老蔡急着想从他嘴里问出情况来,一直让他想。

“那边好像过来了一个人,骑个自行车过来了。”

老蔡赶快问“长什么样子?”

“年轻人,没看清楚。”

“穿什么衣服?”

“穿了个跟我这差不多的,白底蓝格衣服。”

这个就是罪犯!

 

 

 

可是,真正的罪犯去哪里找去呢? 

 

案子到了现在,眼看结案的案件,突然一个急转弯,一切都推翻了。刘前脚走,凶手后脚就来,这下不能确定凶手和死者是否认识了,也可能是凶手正好路过这里,看门没关,临时起意呢?之前对凶手的画像完全不符合实际情况了。如果凶手不是本地人,可能此时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老蔡心里的烦闷可想而知。用咱们现在的话说,承认刘尚杰不是凶手导致沉没成本巨大,不知道这案子能不能破了。

 

每次案件攻不动的时候,老蔡总喜欢找老文头商量。

 

老文年龄比老蔡大,是老蔡非常尊重的老队长。

 

老文队长绝对是个狠人,曾经为了证明尸体酸碱性,直接往大腿上滴硫酸。当时是个女尸被硫酸毁容扔进了井里,后来抓到罪犯,罪犯承认曾用硫酸对死者毁容。眼看案子结束,但法医用PH试纸一测尸体,竟然是碱性,大家分析可能是因为井水是碱性,在里面浸泡导致酸性变碱性。但问题是这和死者供述对不上,就不能结案。正常操作就是去市场买一块猪肉,泼上硫酸,再放入井中泡个几天,再拿出来做实验。

 

老文一听这么麻烦,坐在井口旁边,当场拿着滴管把法医手里的浓硫酸滴到大腿上了。瞬间“嗤啦”一声,皮开肉绽,老文舀起井水,往腿上冲,冲一会儿测,冲一会儿再测,直到测到PH值是碱性了。老文站起来一挥手说,好了,案子没问题了。

 

老蔡(当年还是小蔡)彻底震惊了,在场的干警,没有一个不佩服的。

 

我当时听老蔡讲,我都觉得真疼啊,那可是浓硫酸,而且是泡了三天三夜尸体的井水啊。

 

不管做什么事,只要有这种忘我的精神,就没有做不好的事情。那个年代那种警察进入忘我的状态,就算没有摄像头,没有DNA,没有手机,照样破案。

 

老蔡说,他喜欢找老文商量,还有一个原因,老文头总能把大家的劲给鼓动起来。他能够启发你新的东西。一般的案件,前十天侦察员劲都很大,但是过了十天以后,需要的工作都搞完了,又没有东西的时候,大家都闷着了。但是侦察工作就怕没东西可做,如果还有工作可做,大家的劲就提起来了。

 

“老文,这个案件确实有问题。”老蔡把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老文。

 

两人陷入沉默。

 

那天正好下着小雨,两人坐在屋子里说话,越说越觉得确定这个人确定得早了。好多侦察员在外面调查的,一听说抓住罪犯了,都回来了,这再说不是他,再开展工作,大家心都散了,不好再组织起来。

 

两人越想心情越烦闷,干脆出去走走吧!

 

 

 

老蔡说,人生的美妙莫过于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两人顶着小雨,也没有打伞,顺着专案组旁边的人民路从西往东溜达,边走边想,从头琢磨起案件。这个案子一开始是死者徐小花死前说杀他的人是“崔立伟”,帮她的人也是“崔立伟”。但这个崔立伟第一时间就排除了!

 

走着走着,两人到了人民路青年路交叉口,人民路是东西走向的路,青年路是南北走向的路,案件现场在人民路青年路交叉口的西南面,之前他们一开始抓的崔立伟的门店在交叉口东南边,专案组设在交叉口的西北面。

 

平时,他们到路口,就往现场方向走了,但那天下着小雨,车多,甩的身上都是泥,再加上心情不好,不往现场方向去了。咱们去北边转转吧,那边车少泥少。两人就往北边走了,边走边琢磨,为什么死者死前一直说的都是崔立伟呢,估计是死者当时头脑已经不清楚了?

 

两人走着走着,也没注意走到哪里了,老蔡无意中一回头“哎?这咋也有个水表门市部!走,咱们看看去!”

 

因为卖水表的很可能和徐小花有交集,两人就进去了。

 

一进去,一对五六十岁的夫妇在卖水表。两人装着看水表,老蔡就问:“老先生,生意好不好啊?”

“就那样。”

又问:“贵姓啊?”

“姓崔”。

 

一听姓崔。两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警惕性就上来了,激动的一对视。姓崔,又是卖水表的,又是青年路人民路交叉口,是不是就是徐小花生前说的那个人?两人都很敏感,心有灵犀的感觉来了。

 

装作开始和店主拉家常。“老先生,这么大年龄了,还在这里干活,孩子们也不知道来帮帮忙。”

“孩子们都忙。”

老文和他年龄差不多,问“几个孩啊?”

“三个。两个在外面打工呢,一个在家,才当兵回来。”

两人装作随口一问:“都叫啥名字啊。”

老先生回答,其中有一个叫“崔玉伟”。

 

这么一说,两个人心里一阵狂喜,但还不能打草惊蛇,两人不动声色继续说道:“这都是铁器活,还让你们老两口在这,这都不孝顺。”

 

“平时都在这呢,这几天家里有点事,回老家了。”

 

从店里出来,他们马不停蹄立刻组织人员进行抓捕,很快捉拿归案。

 

原来这个人叫“崔玉伟”,他和死者说的帮忙的人“崔立伟”就一字之差。估计见过死者的治安员张建国,第一次听的确实是崔玉伟,但第二次说崔立伟时,他就记住了崔立伟。

 

崔玉伟那天早上在家吃过早饭,骑自行车在徐小花家附近找房子租住,正好看到小花在她租的房子院门口站着吃饭,碗里盛着豆腐,手里拿着馍。

 

他们以前就认识。徐小花就让崔玉伟进屋聊天,两人聊天时开始发生暧昧的情愫,但后来,被一个从外面进来的男人打断了,这个人就是刘尚杰。

 

他一进来,徐小花就说家里的小橘猫不吃食。这猫就是之前刘尚杰送给徐小花的。

 

崔玉伟自己交代:“那男人让小花给猫买肝吃,小花就出去了,就剩我和那个男人在。那个男人问我是干什么的,后来聊了两句,我就走了。我当时很生气,我觉得小花对我有意思,我对小花也有好感,若不是这个男的闯入,我们可能会发生关系。”

 

崔玉伟继续骑车往北找房子,直到中午吃完饭,大约下午2点钟,崔玉伟又去找小花,他觉得上午小花对他有所表示,他们之间能发生点什么。

 

这个点就是刘尚杰刚走的时刻。

 

崔玉伟不知道刘尚杰和小花是情侣关系,不知道刘尚杰刚来过,更不知道刚才刘尚杰被徐小花逼得没办法,叫嚷着“要杀了小花”。

 

而这架之所以吵得这么凶,也是因为刘尚杰上午看到崔玉伟在小花这里很生气。他回去后,萌生了“如果自己把老婆杀了,小花会在外面再挂一个男人,再把自己杀了”的念头,于是一冲动,下午又想来杀小花。

 

崔玉伟来找小花是想和她发生关系,没话找话问她:“小花你给我找房子了没有?”小花当时坐在床沿上,还生着气,想着刘尚杰说要杀她。她内心想必多少次想过,“大不了同归于尽,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这些气正憋在心里,没处发泄,听到崔玉伟这说,便气鼓鼓地回话:“你说话一声,我可给你找好了?”然后骂了一句。

 

崔玉伟觉得自己又没有得罪她,她莫名其妙冲自己发这么大的火,有点生气,就用右手往小花肩膀上拍了一下,试试深浅,甚至想直接推倒她。

 

小花正在气头上,看崔玉伟这样,就在地上掂了一个小凳子抡了崔玉伟一下,砸了他膝盖。

 

 

(当时死者砸凶手的小凳子)

 

崔玉伟从裤子兜里掏出一把切肉的刀,朝她肚子上扎了一刀,又把刀拔出来,小花就抓住刀夺刀。

 

两人面对面在夺刀时,小花身上几处地方被划破,崔玉伟又朝她肚子上、身上扎了几刀。

 

 

 

面对面夺刀时死者手上留下的伤口非常深。可见当时争夺的激烈程度,也可见死者的愤怒程度。

 

小花流了很多血,倒在床上,手也松开了,还喘着气。崔玉伟就从地上握住一个凳子朝她头上砸了两下,看她不动了,把凳子放在床边。

 

从小花夺刀时手上留下的伤口看,她的手直接抓在刀刃上,毫不落下风,似乎完全不知道疼痛。这很可能是因为之前和刘尚杰的争吵,导致她满腔怒火。如果不是当时的情绪对抗,也可能崔玉伟和她之间最后不会上升到命案。

 

后来,崔玉伟把刀和手上脸上胳膊上的血洗掉,随手把房门关上,到院子里推着自行车,出门朝东回家了。

 

后来,老蔡他们在一个工地抓到了他,再后来,崔玉伟被判了死刑。

 

 

(全案至关重要的白底格子衬衣系凶手所有)

 

 

 

 

这个案子,真是令人唏嘘。

 

同一个时间段,两个嫌疑人前后脚,先来的一个人因恨她,预谋杀她,但一念之间,生了恻隐之心,没有动手。后来的一个人本是示爱,求爱失败,一念之间激情杀了她。

 

 

按照刘尚杰的说法,他会对徐小花起杀心,是因为徐小花教唆他杀妻,还威胁要捅破他们的婚外情,而刘尚杰对老婆下不去手,所以打算除掉徐小花。 但有没有可能刘尚杰一开始就没打算离婚,受到徐小花纠缠后对她起了杀心?

 

同样的,虽然崔玉伟说他是因为与徐小花发生口角后,激情杀人,但有没有可能怀揣着切肉刀的崔玉伟,一开始就有用刀胁迫强奸徐小花的念头?

 

随着受害者的死亡,这些疑问也许永远都没有答案了。幸运的是,尽管案件有这么多巧合,真凶却终于落网。

 

说到老蔡,我真挺佩服他的。

 

人都无法避免“先入为主”。我们校稿子的时候,自己特别难找出错别字,生活中也是,要不那么多人说第一印象重要呢?侦破案件更是这样,办案人员如果先入为主,压根没想到还会有别的嫌疑人的时候,要改变想法太难了,呼格吉勒图案或多或少就有这样的因素。

 

对于刘尚杰来说,他本意就是去杀人的,而且他出现在凶案现场时间吻合,人物特点等也符合凶手画像,如果不是那根蓝纤维,他真的说不清。

 

生活就是这样啊,出现在 “不该” 出现的时间段,就可能遇上倒霉的事。

 

过来人总是教育说,看周围人在一起嚼舌根的时候,别往上凑,否则被人看到,你有口难言。有人的东西在某个时间段丢失了,你正好在这个时间段出现过,失主虽然没找你求证,但也可能心里犯嘀咕是不是你干的。

 

这世界上有不少事,想要说清楚,不是那么容易。大多数人都是人云亦云,随波逐流,所以阴谋论让人津津乐道。

 

然而在这种极端的时候,还能理性的看待案件,不带着有色眼镜看待嫌疑人,不给人随意扣上罪恶帽子的人,真是好警察。

 

他们尊重真相,尊重生命。

 

老蔡后来去买衣服,看到在卖那个年代流行的白底蓝格子的衬衣,都会不由自主的到柜台前分析款式、花型有什么不同。有些蓝色花纹是覆盖在扣子周围的,有些覆盖在肩膀上的,有些是覆盖在袖子上的,有时只在胸口附近。顾客买时往往觉得大致好看就行,不会特意指定,而售货员就是随手一递。

 

当年,刘尚杰和崔玉伟都在这里买的衬衣吗?

如果当年售货员递给刘尚杰的那件白底蓝格子衬衣的扣子周围也有蓝色格子,

那么就算刘尚杰不承认是自己杀的人,谁又能为他解释清楚呢?

这个案子又会如何呢?

 

但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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