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凶杀己的女人
文 | 何香奕
编辑 | 毛翊君
剪辑 | 沙子涵
李小中爱笑,笑起来嘴角变成个月牙。这个湖南女人不喜欢看悲剧,点开《脱口秀大会》,就忍不住笑得“像个傻子”。跟朋友聊天,她称呼对方“富婆”“领导”,玩笑没少开,还要加点表情包。
在过去的四十多年,她走南闯北,甚至去过澳门赌场。她愿意把身影留在风景里,有时候穿着灰色长风衣,蹬着黑色长靴,瀑布从后面打下来。或者在影楼花繁叶茂的布景间,她伸手抚着“树枝”,身材纤细,标准的瓜子脸很白皙,眉毛细挑,短发简洁。她也留过长发,烫卷了披在脖子两侧,额前是时髦的齐刘海。五年前,她去纹了眉毛,半永久的眼线现在还看得清。
● 李小中的艺术照。讲述者供图
很长时间,她有着稳定又相对自由的生活。丈夫谌石军在珠海做货运,她和闺蜜到北京开了理发店。女儿已成家,定居在长沙。她可以任凭自己的喜好,逛街买时装,打理好出租屋,拍拍艺术照,唱唱歌。
直到2018年,突如其来的渐冻症把李小中圈在了老家90多平米的空间里。电脑成为她掌控生活唯一的方式。
二十多年前,夫妻俩在湖南益阳安化县杨林村,用十几万元修了三层楼的砖房。这里紧挨着一条省道,来往的货车不分昼夜轰隆隆地呼啸而过。之前,他们很少回到这里,装潢和装修都保持着最初的样子。
● 李小中在老家的房子。何香奕摄
客厅里,老式沙发紧挨着窗,挂在墙上的电视很少被打开。墙上的插电口掉落出来,另一端连接着的电风扇咯吱咯吱在旋转,扇翼早就被灰尘包裹。深木色的饭桌上散放着药物、猕猴桃、麦片,白色的蕾丝窗帘已经发黑,剪了一半的长方形纸板被钉在窗户外遮挡阳光。
李小中的房间在二楼。唯一的亮色是墙壁上挂着女儿、女婿的合照,以及记者来时送的一束花。除了睡觉、上厕所,她的活动范围集中在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前的2.5平方米内。
电脑微微倾斜着被固定在不锈钢支架上,左边接口插着网线,右边接口连接眼控仪、手机。支架的高度调节在1米左右,方便坐在轮椅里的李小中对准眼控仪操控电脑。
电脑上挂着摄像头,有时候她就打开来看看自己的样子——头发剪到耳朵上方,脸松弛地下垂,双颊瘦得凹陷,纹的眉形还有轮廓,但眼球已经明显地突出,嘴巴也歪了。这个初秋,她穿着宽松的居家短袖、短裤,需要保姆帮忙才能把手臂搁到轮椅的扶手上,只有几根手指偶尔可以动一下,身体像是一团缓缓下垂的湿面团。
李小中原本1米56的个子,106斤重,现在萎缩得剩下皮包骨,她再没有称过体重。曾经五颜六色的照片也被锁进QQ相册里。
距离她上一次出门,已经快两年了。那次是婆婆80岁的寿宴,楼下摆了宴席,来了好多人。她一向喜欢热闹,生病之后,也天天活跃在病友QQ群,交流经验,或者说笑。但现实中,常来看她的只有婆婆。
起初,丈夫谌石军还劝她下楼转转,她总说觉得麻烦。她在逐渐丧失说话功能,离了眼控仪和电脑,没有人能理解她在表达什么。保姆却不同意雇主的说法——她是因为外貌的变化而“怕羞”。
她也想活下来,不停地和命运抗争。她每天努力吃5种药,再吃猕猴桃补充维生素C,定时去按摩店按摩,在民间寻医问药,她还花了一万多元做法事。病情却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身体每况愈下。
在生病之前,李小中一直有奔头。
16岁,她小学刚毕业,父母外出打工,把她送到县城学理发,结婚后又自己去学了美容。转眼过了2000年,她跟着丈夫去珠海,自己租门面开了一家理发店。
彼时,珠海的美发店名声不好,李小中从10元洗剪吹开始,一做20多年。李小中对洗头发的药水过敏,皮肤上总是因此长满水泡,她不敢抓,担心抓破皮不好看也不好做事,常常半夜起来用开水烫着止痒。即便这样,以及每天都站得脚胀痛,她也没想过换个行业。
5年前,她不顾丈夫阻拦,放弃了珠海的生意,执意到北京和闺蜜一起经营理发店。2017年7月,李小中正在店里喷消毒液,突然摔倒,膝盖撞到地板。等到第二天,腿实在疼痛难忍,她才去了医院。拍片检查后,医生说是有点拉伤,休息一周就会好。
可李小中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受伤的右腿还不见好,左腿反而也开始感到使不上力。闺蜜拉着她一起到小区锻炼,走在路上,李小中却又摔了一跤。
这时,她才感到越来越严重,去了北京好几家以骨科见长的医院,得到的结论有“月经综合症”、“更年期综合症”,还有医生建议可以看精神病科。寻医无果,病情愈发严重,李小中决定先回老家。
2018年5月14日,她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北京暂时告别了”。她还并不知道,人生已经走向了另一条轨道。
回到湖南后,李小中在湘雅医院检查了大半年,还是没查出病因。一个认识的老乡在小诊所当医生,得知后建议她去查个肌电图,这才得出了疑似渐冻症的结论。“医生说无药可救,2到3年呼吸衰竭死亡。”面对突如其来的结果,李小中心跳加速,“忙碌半辈子,就这么完了。”
谌石军听完医生的话,“这不是等死吗?”两人又驱车去了武汉同济医院,医院给出的结果几近一致。
李小中开始寻找民间的“神医”。在长沙的女婿联系了一个有名的“神婆”,以前从不信神鬼的夫妻俩也决定试一试,花了一万多元做了场法事。那时,谌石军经常扶着妻子去楼下散步,锻炼腿部,但李小中的腿反而越来越没有力气,走路都难了。
● 李小中床头摆放着各种药。何香奕摄
药越吃越多,李小中的病情也愈发严重,喝水都得喝一口停一下,呼吸也赶不上来,不得不请保姆帮忙照顾。夜里,她睡眠很浅,总是在两点和四点醒过来,有时候整晚都睡不着,因为侧身睡时压得手臂疼,但没有力气翻身。有次因为身体痒,她醒来叫保姆,但保姆睡得太沉没听见,反而吵到了三楼的租户。为此,她第二天给对方发了微信道歉。
从得病至今,李小中已经花了近40万元。积蓄慢慢见底,每月4000元的药费成为巨大的负担。为了省钱,笔记本电脑是托女婿从长沙买来的二手货,眼控仪的档次也选最便宜的,用了3年的轮椅已经锈迹斑斑,还没用上的呼吸机是病友家属转手送的。
“能活肯定不想死。”李小中明白,这个病越往后,花钱的地方只会越多,她不想拖垮了这个家。
李小中开始囤积安眠药,担心到时候拧不开药瓶,她时不时偷偷练习拧药瓶盖。2020年1月的一天,她终于等来机会。丈夫很晚才回家,她提前支走保姆,把96片安眠药掺进了酸奶里,喝下后躺在床上。等到谌石军回家时,酸奶泼满一地,李小中已经昏迷。三天后,她自己醒了过来。
这次自杀后,李小中的手也渐渐失去了力气。她在网上继续搜寻自杀的方法,综合考虑后,选了煤气自杀。下一步,就是找到帮助自己自杀的人。
她最先想到的就是河北人张江。在北京时,有次停水,李小中和闺蜜不得不去洗浴中心洗澡,在那认识了张江。张江人脉多,后来成为了闺蜜的男友。“最开始我是喊他帮我找人,结果他自己揽了这个活。”李小中告诉张江自己的计划后,“先说一万,他不干,又加到了两万,还包了他从北京来湖南的路费。”
李小中从微信上购买了两小罐煤气,告诉保姆自己要借助煤气罐来锻炼手部力量,让保姆帮她把煤气罐放进了房间里。那年7月10日,她让保姆先回了家,晚上12点过后,张江出现在了家里,“我看得出他很害怕、很紧张”。
张江拧开煤气后,就急匆匆地带上门离开了,煤气迅速地在房间里蔓延开来。李小中提前吃了两片安定,躺在床上等待死亡。此时,房门却缓缓开了条缝。她又赶紧打电话让张江回来关门,张江嘴上答应,却没有再回来。
李小中望着房门的缝开到2尺宽,心里愈发难受,从床上滚到了地下,始终无能为力,睁睁看着外面的天色亮起来,“又失败了,又是一场空。”
第二天早上6点多,保姆来到家里发现了李小中,叫来了她的家人。婆婆为她煮了绿豆汤,她怎么也吞不下,后来又买来葡萄糖水,李小中的大哥在一旁一直说好话,李小中却渐渐迷糊。
等到醒过来时,保姆告诉李小中,她已经睡了两天。李小中找到张江,让他把钱退给自己。三番两次未果后,李小中迫于无奈,只好告诉闺蜜,让她帮忙找张江要钱,张江这才陆续把钱退给了她。
对于张江的帮助她的诚意,李小中还是一直深信不疑。三个月后,她没有办法,又找到了张江,直接开价5万元。张江答应了,并告诉她“可以用氰化物,10克就能毒死一头牛,吃完一分钟就死了。”李小中先微信转账1600元给他,用于路费和购买毒药。
李小中也在网上查了氰化物,发现确实药效很强。于是,她在QQ收藏里留了银行卡密码和后事的安排,终于等到了2020年10月18日。
这一次,她告诉保姆,自己有3个朋友会来家里玩,睡不下,让保姆在晚上10点以后离开。保姆走后,张江如约而至。李小中觉得他“这一次明显不急,也不怕了”。
张江掏出一盒白色瓶子,把黄色颗粒的“药物”掺在粥里。李小中怕不够量,让他倒了20克,再喂自己吃下粥。药物的颗粒咀嚼到嘴里,李小中觉得口感和味道像薯片,她没有多想,赶忙把余款打给了张江。
等了快5分钟,李小中的身体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她正准备删除和张江的聊天记录,张江说帮她处理,一把抢走手机跑出房门。
第三次,李小中还是没能杀死自己。
事发后,李小中并没想要报警,担心张江坐牢后更没钱还给她。她发消息给张江想和解,发现张江已经拉黑了她。她又去群聊里找他,对方也不搭理。李小中只好托北京的朋友去他家找,还是没找到人。
李小中想不到其他方法,在平日聊天的病友群里坦白了这件事,群里有曾在法院、公安工作过的病友,纷纷给她出主意,最后选择了报警。
不到一周,张江就被河北省邢台市临西县公安局抓获。张江母亲托人给李小中发了一段视频,通过屏幕,李小中看着对方给自己下跪,答应写一份谅解书。三个月后,张江被湖南省安化县人民法院以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年,缓刑三年,并处罚金人民币5000元。
李小中想不明白,自己吃了90多片安定,连医院都没进,又活了过来。更奇怪的是,“就算是房门没关紧,也吸入煤气6、7个小时,一般人早没了。”
她不甘心,又试着找其他人。有人反过来劝她,也有人让她先打钱,便没了下文。她想到了唯一的方法,只有饿死。
谌石军想起有一段时间,李小中不怎么吃饭,几天后突然对他说“饿死太难了”。对于李小中的几番寻死,他能理解,总是想起来小时候他得癌症的父亲。有一天半夜,他的父亲疼得难受,唰地从床上站起,挣扎着想吊死在屋顶悬挂的电线上。
网络把李小中变回了一个“健康”的人。她可以网购、和朋友聊天、刷短视频、追剧。她喜欢看外孙的视频。屏幕里,孙子哭闹,女儿在一旁安抚。看完,她又点开看一遍。
其实,她女儿很少回来看她,李小中解释,是因为女儿要带孩子,只有女婿得空了,才能从长沙开车带他们回来。新保姆来的这一个多月里,就见她女儿回来过一次。
疾病重塑了李小中,以前洗脸得用洗面奶,现在她只是让保姆多擦拭几次,头发痒得受不了才会洗,即使是夏天,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洗澡,为了少去卫生间她几乎不喝水。
但她仍然坚持一些固有的习惯,以此保持着自己的尊严。谌石军提起妻子——从年轻到现在都是“有主见,固执”。他记得有一次保姆带着李小中在卫生间洗漱时,妻子突然“哼”了两下,保姆以为是没把脸洗干净,又拿毛巾擦了一遍,李小中还是“哼”了几声。谌石军也不明白妻子的意图,僵持了半个多小时后,谌石军索性让保姆把李小中推回到电脑前,文字框里出现了两个字——“冷了”。
每天早上,她在卫生间的洗漱时间都在1-2个小时。除了刷牙、洗脸,为了不让口腔异物堵住呼吸,保姆得用铁片给她刮喉咙和舌部之间的黏液,每一次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刮。时常保姆觉得已经干净了,但她不满意。
她始终维持着还能维持的洁净,包括指甲。有次,保姆抱着她挪动身体之前,处理了山药没洗手,使得她皮肤过敏,起了红点。为此,她让保姆上小学六年级的女儿,帮她在一张纸上写了“洗手”两个大字,贴在床头。
● 保姆在照顾李小中吃饭。何香奕摄
需要保姆时,李小中就用微信拨一个电话示意,对方不用接起。入睡前,她都要在微信上给保姆发消息,提醒她第二天的早餐,“一碗牛奶加麦片,微波炉打热。”尽管每天的早餐都是一样的。
第二天醒来,保姆按部就班地将她从床上抱到轮椅,推到电脑面前。通过眼控仪,她在文字框上陆续打出“轮椅往左边一点”“抱起来一点”,再点播放,保姆就立即调整。由于长期坐着,李小中的臀部已经长了褥疮,每次保姆搬动她时,都会发出几声痛苦的“呜咽”。
谈起三次都没成功的“自杀”,她仍旧带着以前常有的笑,只是没有声音。
(文中张江为化名。)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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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终有一死,那么人生有何意义?为什么要继续活着?

人终有一死,那么人生有何意义?为什么要继续活着?
人终究会死,那么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会问这个问题的人,应该是以下的两个群体之一:
第一,你是个好奇和爱思考的人
第二,你遭遇了挫败、创伤、痛苦或者颓废,进而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疑惑
而大家给出的答案,大多也是以下两类之一:
第一,人生有很多值得享受的细节,活着就是为了去体验它们
第二,人生存在着一些伟大的境界,活着就是为了去发现它们
很不幸的是,这两类答案往往是第一群人写给第二群人的,而这当中的问题在于:写答案的人往往在假设看答案的人没有发现过生活中的美妙细节,也不相信人生的确存在伟大的境界。诚然,有的人可能的确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尤其是生活阅历尚浅的人,那么对未来可能性的描绘是会有启示的作用。
可是如果看答案的人已经经历过了很多呢?如果他体验过了美妙的时刻,也相信伟大境界存在的可能性,但是依然质疑活着的意义呢?如果你解答这个问题的方式,是去重述和强调对方已经知道的事情,这实际上是在进一步确认他现有的信念体系是无效的,无法证明人生意义的。结果会不会反而让对方更加绝望呢?
这也是心理咨询当中的一大挑战:咨询师会遇到许多对生活感到绝望和无意义的来访者,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多新手咨询师会忍不住用“画饼”的方式去鼓励来访者,让他意识到你只要把当下扛过去了,未来会有好事情等着你。
这样的方式从来都不管用,还会起反作用。
你的来访者可能会觉得你并不理解他,也不愿意站在他的角度看待问题。他可能表面认同,但心里觉得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还可能觉得你不敢面对他所感受到的这种绝望感和虚无感,在用自欺欺人的方式逃避这个问题。总之,对来访者提出这样的问题时,我从不会试图安慰对方,因为没有什么好安慰的。
你可能会惊讶,“没有什么好安慰的?”,这听上去好冷血,怎么可能是心理咨询师说出来的话呢?
这就要引出我的核心观点了:人的存在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随机、不受掌控、充满创伤和痛苦的过程,我们的出生和死亡都不由选择,我们的遭遇永远无法预测,总之,生活很苦很难很无奈。
如果你一生过的幸福快乐,没什么烦恼和意外,那么你可能是极少数幸运的家伙之一。可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life sucks,有钱的人缺情感,有情感的人怕没钱,生病的人渴望健康,健康的人害怕生病,不满足,不顺心,匮乏和缺失,是生活的常态。
在这基础之上,shit happens,什么倒霉事都有可能发生,尤其是当一个善良美好的人遭遇飞来横祸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诅咒上帝,觉得这太不公平了,为什么不是恶棍和罪犯遭此报应?我们对命运、运气和上帝不公的感觉,其实都是我们自己构建出来的认知模型。人们总是希望一切都是有序的,有因果的,可以预测的。人类每年花费数十亿美元在地质监测上面,却也只能提前几秒钟预测地震,你是哪来的信心觉得自己可以凭一己之力判断谁的生活会有怎样的下场?
世界就是无序和混乱的。这是关于这世界唯一的规律。
你可能会觉得这样的说法好阴暗,好消极。人为什么不能活得阳光乐观一点?我觉得这么想很怂。什么叫乐观?乐观是你经历了各种不幸却依然相信好的事情会发生。乐观是在可以沉沦和放弃的时候,依然选择坚持的态度。如果你完全忽视所有不幸的可能性,单纯地假设人生应该是美好的,这就好比我们常说的未经考验的信仰压根就不是信仰(A faith untested is no faith at all)。
所以我或许已经说服了你接受人生无常和人生多苦难的假设了?
但是还是有好消息的:你不是第一个面对这个真相的人。其实你很幸运,因为在你出生前的几百万年时间里,无数的祖先已经充分地体验过这一点,并且那些处理不好痛苦,容易一蹶不振的玻璃心祖先们已经逐渐地被剔除出了人类的基因库。
剩下来的我们,具备了一种惊为天人的能力:意义构建
构建意义极为古老的人类行为。在现代科学出现之前,人们是在现象学层面认知这个世界的,所以当我们看到一个物体,或者经历一个事件的时候,会通过构建意义的方式赋予这个对象你自己的独特解读和价值判断。
关于意义构建的独特之处在于,当我们能够发现事物的意义时,也同时更能够接纳事物的存在。和弗洛伊德、阿德勒齐名的维也纳三大心理治疗巨头维克托弗兰克(Viktor Frankl)曾经分享过一个心理治疗案例:一位女性深陷丈夫过世带来的痛苦中,无法接受这一不幸事实,因为无法理解这种痛苦的意义。弗兰克告向她指出,如果你过世你的丈夫也会同样痛苦,所以或许这一切的意义就在于,你是在替代你的丈夫去承受丧偶之痛。这样的意义构建虽然没有改变任何事情,却让来访者找到了接纳一切的力量。
作为纳粹集中营的幸存者,弗兰克也在他的名著《活出生命的意义》当中探讨了对意义对人类的价值。根据他的观察,在集中营里惨无人道的生存环境下,决定人们生死的并不是身体的健康状况,而是活着的意义。那些最终活下来的人,可能为了家人,为了子女,甚至为了尚未完成的书稿。而那些没有活着理由的人,即使是身体健康,也会很快凉掉。
德国哲学家尼采有句名言:人们知道为什么而活,就能忍受任何一种生活(He who has a why to live can bear almost any how)。说的也是同一个道理。
所以现在为止我们知道了两件事情:第一,人生苦乐无常。第二,构建意义可以让我们活得好受一些。把这两件事情放在一起,就是我对“人为什么活着”这个问题的回答:
活着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而活着的意义就是在这些痛苦当中创造和构建意义。
你必须接受活着的痛苦,因为你无法避免活着,除非自杀。必须活着的情况下,有意义和无意义的痛苦你只能选择前者,因为后者会让你难以承受,最终自杀。如果说人的存在是上帝开的一个残酷的玩笑,那么人生的意义就是用自己那点卑微的思考能力在残酷中找到一些对自己有意义的真理。
我不敢说自己的观点一定正确。但是当我和来访者分享这样的视角时,至少可以让对方觉得我并没有居高临下地对待他,我和他一样,都是痛苦而又无力的生物,而我们同时也都拥有构建意义的能力。纳粹可以剥夺集中营囚犯的一切,飞来横祸和死亡也可能剥夺我们的一切,但是即便是上帝,也无法夺走我们选择以怎样的态度面对生活的自由。
你可以选择放弃、沉沦、颓废,这是更轻松的一条路。也可以选择面对、思考、发现和创造意义,这是更辛苦的一条路。有意义的生活是难得的,不辛苦一点是得不到的。当然,这个选择完全属于你。
你会放弃这个选择吗?我肯定不会,这是唯一证明我存在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