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容不得花样男神,神也就容不得你
中秋节,讲个轻松的,风花雪月一下下。
循例声明:未成年及恐同者慎读。
雍正年间,桂林有一位秀才,也姓蔡,书上说他“年少美风姿”,画风大概是这样的:腿长肤白又美貌,兰花指头春意闹。
某个春夜,蔡秀才到戏园看戏,正入神,忽觉背后有人在对他的敏感部位作战略性试探,且一次次越过他的红线。是可忍孰不可忍,蔡秀才正想对挑衅者进行严厉谴责,回头一看,对方竟然也是一个美少年,颜值甚至比他还高,蔡秀才“意乃释然,转以手摸其阴”。
对不起,原文怎么翻译都通不过,只能意译一下,蔡秀才无师自通,一招“打蛇随棍上”,反手扼住对方凶器,转瞬之间,攻守之势异也。
对方本已做好迎接一轮严厉谴责的准备,没想到蔡秀才竟以手示好,电光火石之间,如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阴阳无数,喜出望外,重整衣冠,作揖行君子之礼,开启正式对话通道。
原来,先出手者是桂林当地富二代,也是读书人。俩美少年相见恨晚,牵手走到附近一小酒馆,借酒为媒,山盟海誓。
从此,他们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每日于闺房之中,互相为对方画眉挽面,“出必同车,坐必同席”,双男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孰料好景不长,同城有一恶棍叫王秃儿,也是一兼容并蓄的跨性别爱好者,早就觊觎俩少年美貌,某次给他逮到一机会,将两人胁持到一僻静处,想强行介入他们的战略性合作伙伴关系,就地举行三国峰会。
可怜俩美少,手有扶鸡之能,却无缚鸡之力,根本打不过恶棍,誓死不从,双双被害,以死守住了贞节。
惨案发生,两家父母悲痛万分,同时报官。捕快很快盯上了王秃儿,发现他衣服上有血渍,当场抓捕,过堂只三两下就招了,判了极刑。
俩美少平时为人谦恭,通情达理,口碑不错。被害后,乡人可怜他们,众筹为他们立了一座庙,每逢祭祀,除了常规祭品,必供杏花一枝,号“双花庙”,纪念花样美男双双夭折之意。
据说,双花庙甚灵,就跟福建的胡天保庙一样【传送门】,有求必应,故而香火甚盛。
几年后,新来的县令刘大胡子路过双花庙,进去一看,不识那两尊是什么神,问当地人,当地人就将俩美少的爱情故事详细告诉了他。刘大胡子一听,勃然大怒说:“神之大者,为国为民。这俩恶少生前只会搔首弄姿,不曾为我大清出过一分力,特别当准噶尔汗国对我大清虎视耽耽之际,他们隔江犹唱后庭花,这样的娘泡,死后也配享香火?我呸,这肯定是准噶尔人的阴谋,就为了让我大清雄风尽丧,拆!”
一声令下,双花庙玉碎瓦不全。
当天晚上,刘大胡子就梦见俩美少来找他了,一个揪住他胡子,一个冲他的脸吐口水,边吐边骂:“你凭什么说我们是恶少?你身为父母官,又不是我们养的奴才,怎么就知道我们床笫之间的事?你也读过书,难道不知道三国时,孙策跟周瑜也是俩花样美男,同吃同睡,但他们都是盖世英雄,你敢说他们也是恶少吗?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当县官以来,某月某日拿了某人多少银两帮他脱罪,某月某日又枉杀了一位姓周的贡生,你干了多少贪赃枉法的事,还好意思说别人是恶人?我们本想立刻取你狗命,但知道你快要伏法了,且饶你几天,省得脏了我们的手。”
说完,从袖子里取出一差不多一米长的棍,缚在刘大胡子的发辫上,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刘大胡子惊醒过来,一身冷汗,第二天立即命人复建双花庙,也不敢解释这是为什么。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过没多久,刘大胡子果然因为贪赃枉法被人告发,最后被判了绞刑,应了梦中棍子绑在发辫上的凶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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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出自袁枚《子不语》卷二十三。本号之前八过,袁枚本人,就是个男女通吃的美食家,所以,这故事里自然也就包含着他的立场和价值观。
表面上看,这是一个万恶的恐同者遭报应的故事,相信每一个耽美腐女看到最后都会拍手称快。正因为这剧情走向,很容易让人看到结尾忘了开头,其实是一次性骚扰事件,虽然发生在同性之间,但那个无名的花样美男的行为,其实跟绝大部分性骚扰者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连有恃无恐的心理都一样一样的:
我这么美,又是富二代,就算骚扰了又怎样,难不成你还会米兔我?
而蔡秀才的反应,果然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先是准备强烈谴责,继而发现对方比我还美,那我就不吃亏了,于是俯身献花,阳阳得意,谱写了一曲爱的赞歌。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性骚扰者充满了迷之自信?
因为恃美(富)骚扰,得手的多,栽跟斗的少。
比如最有名的猪君,犯案时是天庭高层,估计长得也不赖,权力或外貌给了他充分的自信,天宫中不知多少仙女被他上下其手过,最后栽在嫦娥手上,只是一个小概率事件。所以他西游路上根本就没受此次事件的影响,路见美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本故事中的王秃儿,也是看上这俩花样美男,才会出手用强。他的手段是粗暴了点,但比起那花样美男在公共场合对蔡秀才的“顶撞”,本质上也没啥区别。如果当时俩花样美男都从了,三人不就其乐融融,也来个戏园三结义,跟刘关张一样同吃同睡吗?
王秃儿被拒的原因,从他这外号来看,有且只有一个:长得太丑了,还秃。这样的油腻猥琐男,骚扰一次被米兔一次,那是肯定的。
可见,性骚扰这事,拒了是Me too, 从了就是I do,就因为有这样的可能性存在,才让一个接一个的颜值(或钱权)自信者愿意为此赌上一赌。
重点还是县令刘大胡子,他毁庙的动机又是什么?
恐同、反娘泡,都只是表面的,深层原因,是他身为县令,却以为自己拥有对神的最终解释权。
按神话逻辑,凡人死后被封神,一个基本条件,确实也如刘大胡子所说,生前必须“为国为民”,比如关帝、妈祖这些大神;另外,升斗小民生前如果能行善积德,也可以积分入神,当个城隍、土地爷之类的基层神务员。
当然也有一种,是民间自发的封神。比如故事中的俩花样美男,“平时恂恂,文理通顺”(原文),再加上死得惨,也算是为保贞节而宁死不“屈”,所以得享香火,由花样美男升格为花样男神。
而刘大胡子作为县令,是朝廷派遣的一县最高长官,在当地代表的就是朝廷,是最高权力。在他治下,居然有百姓未报备就随便封神,收割信仰流量,收割信众香火税,这是什么性质的行为?
这是赤裸裸的僭越,是跟王权抢夺影响力。
可见,建庙毁庙,跟什么反娘泡无关,纯属影响力之争。
作为一个跨性别的先行者、“性灵说”的倡导者,袁枚自然是反对这种“暴殄天美”的行为的,就像他怒怼暴力扫黄的苏州官员一样【传送门】,在他笔下,刘大胡子最后终于遭到报应。
一句话:你看他毁庙时有多猖狂,下场就有多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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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人只说三分话
见鬼全抛一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