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往事(260)

本帖于 2021-09-09 15:52:05 时间, 由普通用户 YMCK1025 编辑

养老窘境:护理老人的,也是老人

张瑞 真实故事计划 2021-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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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有4000万失能、半失能老人,「一人失能,全家失衡」,送往机构养老就成了最好的选择。而另外一个数字是,现有养老护理员仅50多万,存在着巨大的缺口。

在养老院里,护理员们守护着长者最后一程,也看到了自己的人生。

 

老小孩

 

和张洁的通话刚开始就中断了。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刚躺下不久的一位老人突然坐了起来,眼神有些游离,朝着门的方向走。他“看到”有人在偷家里的东西,自己却被人拦了下来。
挥舞的武器变得清晰——一根拐杖,被打者是一位50多岁的护理工。这一切都是失智老人脑海里的“梦境”,老人就像《困在时间里的父亲》中父亲安东尼一样,记忆错乱,偶尔蹦出些没有逻辑的片段,出现在现实的场景里。
作为一名资深护理员,张洁知道,这个梦是叫不醒的。她挂断电话,把手下的护理工送去医院,缝了3针,然后通知老人的家属。
人到了85岁,不,还得再年轻些,80岁,会是什么样子?
饭菜一定是软软烂烂的,有些老人鼻子里会有一根细细的导管连入食道,人工慢慢推压打成碎末的流食滑入胃部;皮肤像被晒久了的宣纸,脆薄,同一个位置待久了容易生褥疮,每两小时要翻一次身;为了抓住记忆的一鳞半爪,重新认识苹果、梨、香蕉,拿着一元、两元、五元的“纸币”买水果。两天后,下一节课,重新认识苹果、梨、香蕉,拿着一元、两元、五元的“纸币”买水果。
还要反复练习,重新建立规则感,比如大便要记得按铃。一位患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刚到养老院的时候,大便拉到了裤子里,到处抓,抓到之后塞到喝水的茶缸里,嘿嘿地笑。
在养老院,你能看到人生暮年最狼狈的时刻。很多人觉得,进入养老院,就意味着终点,却未曾在意,在延续生命之外,护理员负责延续这最后的尊严。
|南沙区养老院一角 成思颖摄

 

洁净

 

一个护理员的清晨是从抱扶老人开始的,整理床铺,穿好衣服,刷牙,洗脸,餐前要喝25度左右的温开水,用棉棒做好口腔清洁。每个老人状况不同,卧床的需要定时拍背、吸痰。
保持干净是最基本的要求。在张洁就职的荥阳和佑尊长园,每位卧床的老人每天要翻身十次,夏日每天洗一次澡,上厕所需要擦洗一次,上下床抱扶十多次。有的老人前列腺有问题,会尿频,这样就要重复半小时甚至十几分钟前的步骤。
对于身材普遍较矮的女性护理员来说,这不仅是体力活,还是一个技巧活。老人们体重并不轻,半边失能还可以借助老人的力气,用单腿支撑,轮椅和床形成45度夹角;重度失能的话,全身的重量都会压在护理员身上。
护理员苏淑英身高1米61,体重45公斤。抱扶的时候,因为老人下意识感到害怕,会紧紧抓着护理员的手,指甲渗进了皮肤,她时常被抓出了印记。而频繁的弯腰,让她患上了腰肌劳损。几乎每个护理员宿舍,都常备着治疗腰痛的膏药。
身体的辛劳可以通过休憩恢复,但另一些工作内容会吓跑那些刚入行的护理员。苏淑英在2010年开园的时候就来了,算是护理员中的元老,当初一起参加培训的100多人,最后留下的只有30多人,因为“受不了那份脏”。
频繁换尿布的骚腥味道;有些老人大便干涩,需要使用开塞露,轻揉肚子,辅以人工将大便抠出;当然,还要克服直面身体隐私部位带来的强烈耻感,能做到的人是少数。
|护理员的日常
陈丽满所在的深圳养老护理院,有3天的试工,之后是一星期的岗前培训,最后才会正式实操。在每个阶段,老护理员都会和新来者交谈,“试探”对方的感觉,展示最真实的工作环境,也时刻希望这种真诚能打消对方的疑虑。
有时候陪护的代价是超过想象的。陈丽满护理的第一位老人,90多岁,有严重的心脏病和各种基础疾病,到养老院的时候体重只有60斤。家属对老人能生存多久不抱希望,还买好了去世后要穿的衣服、拖鞋,拿到院里给陈丽满,让她心里别有压力,尽力照顾就好。
她哆嗦着收下。因为在医院长期打吊针,老人的血管又细又脆弱,时常淤青。陈丽满按老家的方法,用鸡蛋轻轻地在皮肤上来回滚动,活血化瘀,除了时常翻身擦洗,还涂一些经络油。为了哄老人吃饭,陈丽满借来老人爱听的客家山歌,边吃边听,高兴的时候,老人居然能唱两句了。
老人和孩子一样,不吃饭不只是因为贪玩和调皮,多数时候是身体出了状况。护理员要观察老人的面部表情,脸色是否苍白,摸摸肚子是否腹胀,再检查前几天的大便记录。
3个月里,老人睡得很沉,但是一旁的陈丽满从不敢睡熟,心肌梗塞的危机就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启动的定时炸弹。隔一段时间,她就要看看老人的身体指标,是不是呼吸均匀。渐渐地,老人的体重上到了100斤,身体状况明显好了起来。 
陈丽满特有满足感,自己却眼见着消瘦了下来,她为此瘦了近10斤。

 

孤独 

很快,刚适应体力工作、疲惫不堪的护理员会发现,身体护理只是基础工作的一部分,他们还需要时刻关注老人在情感上的需求。

刚来的老人是孤独的。他们经常吃得很少,眼睛总是盯着房间的门口,每次见到护理员都问孩子什么时候来看自己。张洁会一遍遍重复家属探望的日子,有时候直接拿出手机让老人和家属视频。她也知道,有些老人是主动选择了养老院,不再给家庭增添负担,只是孤独的情感会不自觉地流露。 

这种孤独可能会转变为对下次见面的憧憬,即使是患上了失智的症状,依然放不下对子女的爱护。

有老人把一星期的面包都攒下来,藏到抽屉里,等自己亲人来看望的时候,颤巍巍像变戏法一样掏出来,“给,这个最好吃。”有时还会把藏着的“珍宝”分给护理员。张洁每次收到这样的礼物都很开心,因为这是老人发自内心的认可。她知道,护理员和老人的亲密关系会减轻这种孤独感,成为另一种移情,很多老人对于护理员的依赖会超过真正的亲人。

有时候这种被需要并不能完全被满足。蒋奶奶是养老院里的弄潮儿,能够熟练地摆弄一部智能手机,但是也成瘾,一盯就是个把小时。护理员值晚班,总能看到她的房间有亮亮的荧光闪烁,流淌在沟壑纵横的脸上。大家哄她,每天只能充一次电,每次手机电量变红的时候,她才恋恋不舍地放下。

护理员看到了这种孤独。为老人建立一种新的社交网络就显得尤为重要,不只是养老院的护理员,社工、同龄人都是这个网络里的一部分。开展各种茶话会、活动课,即使是简单的三三两两晒太阳,都很重要。护理员们在入院记录里了解老人的籍贯、性格、家庭背景,一方面经常以倾听者的角色帮助老人打开心扉,另一方面也有助于把兴趣相似的长者介绍给彼此——耄耋之年的交友对对碰。

 

|长者们在聊天

 
还有一些需求是隐秘、难以言说的。一位丧偶多年的80多岁老人喜欢和异性老人聊天,路过的时候摸一下对方的头,碰一下胳膊,但是从没和家人说过自己情感上的想法。张洁看在眼里。
有的老人直截了当,拉着护理员说“给我找个老伴”,找不到就要绝食。大多数情况下,这样的要求无疾而终,反馈到亲人那里,家属倒显得更羞愧,“都八十多了,找什么老伴儿啊!”只能通过亲情的沟通,多打几次电话消弭这种需求。
陈丽满和张洁发现,即使是寿数将尽,人的欲望和需求依旧是多样的,大多数可能会“藏”起来,最终会转化为语言和行为上的异样。这就要求护理员有着更为敏锐的洞察,这是让长者更有尊严的钥匙。
|养老院的娱乐时间
终点 
 
在中国,养老不是一个被经常提及的话题,死亡也是。不少护理员的挫败感在于:自己总是在送人离开,精心照顾了大半年,依旧敌不过生命的消逝。
张洁第一次值夜班就遇到了老人突发心脏病。医生赶来急救,做心肺复苏,近90岁的老人瞪着眼睛,身体像没了知觉一样一上一下,结果还是没救过来。
张洁就在边上看着,下楼送120的时候,深秋的风顺着走廊穿过,她不禁打了个冷战。一连好几天路过4楼逝者的房间,张洁都不敢往里看。
99年出生的成思颖做护理员已经一年三个月,专注失智长者,也逐渐开始接受这样突然的离去。
思颖喜欢和老人家聊天,像听故事一样进入到每个长者编织的记忆世界,给予他们理解和回应。有位老人家,前一天思颖还在给他喝水、吃零食。他有认知障碍,边吃边问思颖,回家的公交车几点到,有车来了记得叫自己搭车回家。老人尚明白事的时候,见到护士站常有人搭公交车回家,总会这般询问,认知不清醒了之后还保留着记忆。 
“刚刚有辆车走了,下一班车两小时后,你再等等呀,我一会儿叫你。”思颖这样哄他。只是第二天,老人再也等不到下一班回家的车了。 
成思颖心里空落落的,有时候会想,自己老了会不会这样呢?什么都不记得,谁也不认识,有时候发倔脾气,到处拍拍打打,伤害了身边的人。到时候会不会有人像现在的自己一样照顾老去的“长者思颖”呢?
|养老院窗景 成思颖摄
她刚到养老院的时候模拟过失去自理能力的老人,被绑着的关节像粽子一样动弹不得,脖子扭动需要费好大的劲,目光所及只有一块固定的白墙面。老人们一待就是两小时。她逐渐理解那些发脾气、摔东西的老人,那是身体疼痛无法纾解的应激反应。
死亡不止对护理员的心理产生一些别样的情绪,对同院的老人们也一样。陈奶奶走后,张洁明显感到院里老人心情低落,还有的长者晚上睡觉坚决不关灯,要求子女做全身体检的也多了起来。
陈奶奶属于自理长者,八十多,身体硬朗,嗓门也大,经常出去遛弯,还是院里老年活动班的班长。一天下午4点多,她自己出门买了吃食想要改善伙食,回来就开始腹泻,精疲力尽的时候,陈奶奶问相熟的护理员取来了自己新买的裤子,让护理员帮自己穿上,“不行,这次真不行了。”她清醒地说。送去急救,不到3分钟,陈奶奶去世了。 
消息传开,命运的无常引起同为暮年的长者们的惊慌,在死亡面前,有最真实的反应。陈丽满所在的深圳市养老护理院配备了心理医生,经常监测长者们的心理状况,但是少有针对护理员心理的关注。 
有次陈丽满照顾的一位长者去世了。她潜意识里依旧接受不了老人离开的现实,做报表的时候发现怎么数来数去多了一个人,她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去核对,看到了空着的床和本该划去的长者姓名时,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这种情感的创伤不容易自我消化。
在深圳养护院,陈丽满开创了属于护理员自己的茶话会,有时一周一次,有时两周一次,辛劳者们拿着零食难得放松下来,每个人都能分享工作中的问题。关于生死的心事,一讲就停不下来。大家回想曾经照顾的长者在自己手中慢慢地手脚冰凉,没有呼吸的画面,去袒露和倾诉这种感受,关于死亡的恐惧被不断稀释。
相比于有征兆的离开,那些意外更让护理员措手不及。摔倒是65岁以上老年人意外伤害死亡的主要原因。技术的介入和应用能帮助减少意外受伤和死亡的风险。
在深圳养护院里分布着100多个摄像头,连接着报警系统,可以检测老人们的摔跤跌倒。这是腾讯银发科技实验室带着“微瓴”和即视团队取得的成果——为了获得数据和测验机器的灵敏性,架起机器,铺上毛毯,大家排着队在实验室和养护院现场摔了千百次,最终做成了。
在经历许多生死后,陈丽满越来越觉得,即使死亡是最终归宿,但能够让老人干净、更少痛苦地抵达终点,是有意义的。这不只是一种情感的自我慰藉,也是对长者和生死的尊重。 
|护理员辅助长者进餐
老人照顾老人
 
把耗费体力和情感的照料作为一份长期的工作,对任何人都是一场漫长的消耗。在老龄化社会中,养老需求日益旺盛,护理员的存留和增长却远远低于社会需求。
张洁已经好久没有看到来应聘护理员的人了。同时挂出去的门卫岗位倒是有几个来询问的,工资只比护理员的薪资低100,2200元。而10年前苏淑英刚入行的时候,工资是600元。
无论南北发达或欠发达地区,养老院们面临的共同问题是招人难。工资低,辛苦,有些护理员平均每天要工作12个小时,只有那些50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才能承受这样的强度,不少人还怀着朴素的“积德行善”的愿望。

在很多养老机构中,都形成了“老人照顾老人”的现状。根据2021年上海市养老机构护理员统计数据,50-59岁的护理员占比高达60.5%。

在东海大学社会学博士吴心越进行田野调查的永安市,来自本地农村的中老年女性是养老机构护理员的主力,其中一家养老机构50-59岁的养老护理员占59.0%,60岁以上的占11.0%。她还曾把一位68岁的护理员邹阿姨,误认为在养老院接受照顾的长者。

像成思颖这样的90后,在南沙区养老院护理员中只占不到10%。为了留下这些工作在一线的年轻人,养老院特意设置了职业生涯规划,经过一线锻炼后往往转入体力消耗较轻的护理工作或管理岗位。
为了减轻护理员的负担,深圳市养老护理院开始实行三班倒,工作时长大大降低。这也得益于深圳养护院的体制机制改革,简单来说,就是在维持公办、公益属性不变的前提下,做市场化运营。腾讯为这个项目捐赠了3000万元,作为启动资金,主要用于招聘人才和利用科技解决实际痛点,并不断投入人力参与跟进。随着环境改善,吸引了行业内不少护理员流入,近两年90后渐渐增多。
|深圳养护院全景
 
而荥阳和佑尊长园就基本没有90后。为了补充新鲜血液,一些养老院招人要求放得宽,首先要认可和接受护理员的工作,其他都可以培养。
护理员工资水平低下,除了行业普遍的工资标准外,还有一部分现实原因——不少养老院处于亏损状态,改善待遇的潜力有限。住进养老院的长者往往平均年龄在85岁,大部分是因为家里“实在照顾不了”。送到养老院,每月需要缴纳床位费、护理费和伙食费。以张洁所在的养老院为例,根据等级的不同每月费用在4000-6700元不等,这对一个中部城市的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家属财力有限,这部分的需求被直接抑制了,只能转向条件较差的私人养老院。
业内普遍认为,养老院的入住率达到80%才有可能盈利,而张洁所在的养老院达到了这一数据,依旧处于亏损状态。要想收支平衡,除了依靠政府补贴,就得涨价,普通家属更负担不起,无奈只能控制成本,而人力是养老院运营最大的支出。 
护理员的工资水平,还与社会对他们的劳动价值认知相关。事实上,养老照料是一门“技术活”,尤其是失能失智老人,需要的不仅仅是一般“照顾”,还有很多专业技能。但大众对此并不理解,多数家属认为这只是家务劳动的延伸。吊诡的是,人们对育儿嫂的高报酬、高标准却习以为常。
岗位的低工资水平下,实际操作中对护理员的要求日益提升,但她们多数都文化水平不高、未接受过专业训练,又造成训练成本的增高。张洁感慨,留下一个合格的护理员实在太难得。
|荥阳和佑尊长园的长者们在康复锻炼

 

 

接纳
留下来的护理员们,在努力地让老年人更有尊严地活着,但是在现实中,群体性的尊严感却没有得到足够的满足和重视。家属和护理员的关系总是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要建立整个社会给予这个群体客观的评价和尊重,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
不少家庭把老人送到养老院之前是绝望的。一位儿子在父亲入住前提了三个要求:没钱了打电话,没药的时候打电话,去世的时候打电话,其他的时候不要给我打电话。决绝的背后,是一个被整夜不睡觉、有暴力倾向的失智老人折磨的家庭。
家属们寄希望于护理员能以照顾亲人的心力照顾自己的父母,但偶尔又以受害者的身份怀疑和审视这些每日与自己的父母朝夕相处的人们。张洁看到过家属当着护理员的面和长者说:“咱们花了钱的,有什么说什么。”护理员头重重地低了下去。
有时候老人伤害了护理员,反馈给家属,同样的逻辑——“年纪这么大了,体谅一下,毕竟我们也是花了钱的。” 
一位家属认为大米更健康,一定要自己的老人餐餐吃米饭,每餐都要护理员拍照发过去证明,如果没有就要投诉。先忍不住的反倒是老人,他偷偷地和护理员说,拍完米饭后,能不能给自己换一份面食。 
在繁忙的日常工作中,护理员们无暇与家属沟通,变成了保姆以及为家属和老人传递信息的“猫眼”,相互信任显得尤为可贵。
这种脆弱的关系链条会随着长者的意外受伤被轻易撕裂。这时护理员与家属的关系就升级为养老院与家属的纠纷,护理员再次处于失语的境地。
几乎每个护理员都曾经在逃离和留下的选择里不断徘徊。 
陈丽满在养老院一干十几年,经历得多了,内心反倒变得更加强大和宽容,很少再患得患失,学会了在对长者和家属的情感需求中找到一个平衡点。以前总想着得到对方的肯定,没有这样的认可就会格外失落,现在更多的是自我接纳:依照职业规范守则做到100分,就足以得到满足,而照料者的认可是额外的一种幸福和成就感。
她开始关注护理员自身的心理状况,时常观察护理员的情绪,和情绪低落的护理员沟通,也告诉同伴,不要自己把护理员这份工作看低,工作不分贵贱,每一个岗位都值得被尊重。只有先解决自己的问题,才能更好地为长者服务。 
张洁刚到一线的第一周,负责护理的老人推开了本来常吃的米饭。张洁猜测他想换个口味,特地打了卤面和汤过来,老人反常地手一扬,汤汁和面条悉数泼在了张洁身上。那是唯一一次,她不顾规矩,跑回了家。
四天后,院长带着同事请张洁吃了顿饭。院长比她大不了几岁,说的话也很简单,“我们不做,这个就没人做了,我们不能看着老人没有人照顾,让最后一程给家庭带来的是无尽的痛苦。”
张洁回来了。后来跟她朝夕相处的中年护理员们,很少意识到,她也是一个90后。
有时候同学聚会,张洁会笑着和那些“日渐发达”的同学们说,“你们以后都得来我这,我管着你们。”

*文中张洁、苏淑英及长者为化名

*图片除署名外,均为受访者提供

      

进入老龄化社会,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养老难题。作为许多老人最后归宿的养老院,当下正面临着护理员紧缺、年龄偏大、技术培训不足、待遇水平低等重重挑战。这关乎生命的质量,更关乎人性的尊严。

今年99公益日,真故关注养老护理员。为了更好地帮助养老护理员提升职业技能,增强社会认同,腾讯公益慈善基金会捐赠500万元,支持全国养老护理职业技能大赛。中国社会福利基金会在腾讯公益平台发起了“护理员关爱计划”,将通过培训、心理关怀、个体帮扶等形式,改善护理员的待遇。在99公益日期间,腾讯基金会对该项目给予配捐。长按下图二维码,即可查看该公益项目。

关爱护理员,一块做好事。

 

- END -

撰文 | 张 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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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千米深处打发中年

人物作者 人物 2021-09-05

 

 

这是《人物》以阅读和书单分享为主题的栏目Read me,每一期将会有一位「读书人」在这里谈论书籍、阅读以及他的生活,同时他也会向《人物》读者分享一份书单。学者陈嘉映曾言:「读书就像生活,一人一条道,很难总结出通用的方法。无论何时,冠者五六人,列坐其次,各自讲讲自己的读书经验,都是乐事。」我们想促成的也正是这样一件「乐事」——只是,我们将「乐事」的范围扩展到生活本身。因为阅读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它在生活之中,也关乎生活。

 

第1期我们邀请到的「读书人」是陈年喜。51岁的陈年喜曾经做过16年爆破工,在偏远的矿山,阅读、写诗是他沉重生活的出口。每次写完诗,他就「感觉长长出了一气,心里感觉到平静多了」。阅读则让他看到了「另外的人」和「另外的故事」——虽然这在他年少的时候更多的只意味着某种刺激和热闹。

 

2015年,陈年喜因为颈椎病做了手术,无法再下矿,告别了矿工生涯。这之后的几年,他的人生发生了迅速而巨大的变化(从他所谓的「生活的A面」来讲):他成为讲述打工诗人的纪录片《我的诗篇》的六位主角之一,并出版了人生的第一部诗集《炸裂志》,「矿工诗人」从此成为他的标签。

 

诗集《炸裂志》中那首同题的诗打动了很多人,陈年喜在诗中这么描述「我」的生活:「我不大敢看自己的生活/它坚硬 炫黑/有风镐的锐角/石头碰一碰 就会流血/我在五千米深处打发中年/我把岩层一次次炸裂/借此 把一生重新组合」。

 

陈年喜从此吃上了文字饭。2017年,经人介绍,他到贵州一家旅游公司做文案工作。2020年,他又确诊了尘肺病,身体原因让他无法继续上班了,他从旅游公司离职,彻底成了一位作家。

 

如今,陈年喜生活在老家陕西商洛的丹凤县城,写作成了他的收入(也是全家的收入)的唯一来源——版税、稿费,还有卖书的「利润」(他会自己从出版社进一些书,然后签名卖出,赚几块钱的差价)。今年6月,陈年喜出版了他的第二本书《活着就是冲天一喊》,第三本书《微尘》也即将面世。这是两本讲述他熟悉的矿山生活和家乡人的非虚构作品集。

 

他的写作源于矿山深处的生活,这种生活也深刻影响了他的阅读趣味和写作趣味。他偏爱「人的真实性」和微小个体在大时代下的命运。但这也为他带来了痛苦。当写作成了饭碗,在生计的压力下,他很多时候不得不作出妥协。妥协和坚持之间的博弈让他心累。也正因为此,现在对他来说,「阅读的兴趣可能就更大一些」。阅读仍然像他矿山时期的写作一样,是自由的。

 

以下是陈年喜的讲述。

 

 

 

  

   

文|戴敏洁

编辑|沈时

图|受访者提供(除署名外)

设计|田伟

 

 

 

 

 
1

 

在矿山上其实都读书。比如说我带着一本书,我读完了,所有的工友都要翻一个遍,你读完了我读,我读完了你读,后来这本书被读得稀巴烂。毕竟大家都还认识字。

 

大部分人喜欢读通俗的,故事性稍稍强一些的书,我觉得首先还是因为无聊吧。读书首先是打发很多的时间,人生很无聊的一些时间。生活特别无聊,读得也特别认真。比如有的小说,大家读完了坐一块,有时候还讨论这个事情,说这个人怎么会死得这么冤枉,怎么会一辈子会这样的。

 

我们和外部的世界近乎是割裂的。每个人真的是特别的无聊,不知道怎么去打发生命。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在喀喇昆仑山某一个矿点,离阿克陶县400公里,戈壁,几乎没有路。山翻过去是阿富汗,再偏一点是塔吉克斯坦,寸草不生。我们在这个山上工作了半年,就住在山洞里,那是苏联人开采留下的山洞。我们三个洞口离得很近,有60多个工人,全是我们家乡的年轻人。

 

老板为了让我们能安心工作,买了好多副麻将,拿到山上。没有麻将桌,我们就把蒸馒头的蒸屉放在腿上,在里面打麻将。但心思其实也不在打麻将上,也就是打发时间。

 

有一天我们打着打着,有一个人就唱了起来,唱的就是我们家乡的孝歌——人在死亡的时候有一帮人围着棺材去唱三天三夜,就唱人生那些内容。一个人唱起来,所有人都唱起来了。后来变成干活也在唱,吃饭也在唱,打麻将也在唱,走路也在唱。所有的工人都被感染了。唱得好听的,不好听的,自发地都在唱。老板觉得特别不吉利,因为这个是针对死人唱的,他就让大家不要唱,但还是挡不住。我离开这个矿山的时候,大家依然在唱。

 

这个事对我的心理刺激特别大。

 

我写诗比较早,80年代末,高中就开始写一些。但是那时候还是跟风,对生活、对很多的东西其实没有形成认识。在矿山,我开始带着自觉的意识写作诗歌。

 

矿山这十几年的生活,对人是一个特别重要的提炼。这样一个对自己生命,对别人生命、群体的生命,这样一个认识,就是说你自己经历了这样沉重的生活,你可能要有思考。还有到过中国那么多的地方,也看到了不同的风景,不同的民俗,不同的认识,不同的生活场域,感觉到其实人真的充满了非常强大的韧性。在一个地理环境当中,一代又一代的人生活了下来,他坚持自己的生活观念、生命的观念,他有这样的坚持,这个里面有非常复杂的因素。我的很多诗歌,别人看着好像就是游历山水,它其实表达的不全然是这些。它是有生命在里面的,是基于生命出发的一种写作,生命由内向外的一个发散的写作。

 

每次写完一首诗,真的感觉长长出了一气,心里感觉到平静多了。但在矿山写完诗是不可能给别人看的,因为大家当然特别不理解,觉得每天你这样沉重地生活,你就打一打牌,喝一喝酒,消遣消遣,你弄那个有什么用?他们也很难去理解你这个作品,毕竟诗歌还是有一些理解的难度。

 

但是我也没有什么孤独感或者格格不入的感觉。他们凑够了人就去打牌,也不会非要我去打牌。我能把写作和生活分开来,在生活当中尽可能地和大家打成一片,和大家在生活方面去交流。可以不交流文学,可以不交流思想,可以很世俗地去生活。我觉得很世俗地去生活是非常重要的。

 

当然我觉得他们有的时候对很多事情的理解,确实很幼稚,但我会辩驳,我会说,我说这个事情其实不应该这样做的,你这个事情将来的结果肯定是怎么怎么样的情况。时间久了,我觉得大家这一块还是很认同我的。有个什么事情都会问我,你觉得这个,我们应该怎么去做。那时候我在矿山人叫我陈师傅,他们会说,陈师傅,其实他还是个文化人。

 

 矿山的世界与外部是近乎隔绝的  图源视觉中国 

 

 

 

 
2

 

在小学、初中的时候,我大伯有一箱子线装的书,有很多的戏剧剧本,比如说打游击什么的,那些早期的小说,什么《三侠五义》、《小五义》那一类的,那时候就特别喜欢读那些东西。那书都是繁体字,但是我就是慢慢地推理,有些字也可以认得出来,意思也能懂。我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把那个书本课本放在课桌的前面,码得很高,把一本小说藏在后面去读。

 

我觉得吸引我的还是书本当中一些另外的人,另外的故事吧。因为这些东西,我们生活当中是看不到的,我自己没办法经历的。就挺喜欢其中的人比较跌宕的故事,一些很严重的矛盾。

 

起初更多的还是看一个热闹。后来我会更喜欢能打开一些视野的书,文学的、宗教的……如果仅靠生活搜集信息,一个人的改变和打开是有限的。但是一本书里边会归纳别人的智慧、一生的体验和研究,我们可以在书里获得他一生的学问。

 

一本书很有意思的话,我会反复去读。比如高尔泰有一本书叫《寻找家园》,这本书我带在身边好多年,都读烂了。我有两本《三国演义》,也读了很多遍,现在我没事就翻过来读一读,把人物关系、战争的变迁、地理的流变都理一理,用我们现在的中国版图去还原他们当时战争所经过的山川地理。我没办法做实地的考察,就去做一些内心的考察。

 

我特别受震撼的一次阅读经历,是读到莫言早期的一篇作品《透明的红萝卜》。他写道,大家在打铁的时候,一个孩子看到一块铁,他产生了一个幻觉,觉得那应该就是一个红萝卜,他就用手去挖它。莫言把人那种无限的饥饿感,用这样一个艺术的形式、一个特别的细节表达出来,真的非常非常震撼人心。

 

因为它是非常真实的。我想起我读高中的时候,我自己天天去上学,也是非常饿,从学校回来,会在地里刨农民的红薯萝卜,有这个切身感受。我也特别震撼莫言的感知能力,他把这样一个细节抓得那么准。莫言的写作很独立,受其他成分的影响比较少,他建立起来一个对人的认识观。他觉得人的生死,人的所有的行为,受时代左右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我想他是真正接近了人的真实性。

 

余华的《活着》这本书可能很多人都读过,这个作品对我也是非常震撼的,我读得很深。我们说生活永远有A面和B面,我们很多作品,它呈现的大部分是A面。但那个B面,就是一个人在时代的喧嚣之下的命运,很少有作品去呈现。这个所谓的人的命运,其实也是一个时代的命运。《活着》当中的主人公,他的人生如此的跌宕,他和所谓的历史特别相关。我觉得写的是无限的真实。一个人在时代的变化中,就是一个尘埃,没办法去把握自己,人的生命在狂风激浪当中,是不由己的。

 

我觉得能给一代代人留下真实就是好的作品,我们能在其中寻找到时代的真实场景。比如杜甫的三吏三别。我们没有一个人可以经历唐朝那个时段,我们也很少人去做唐史的研究,但是我们从这个作品当中,可以看到政治的动荡下颠沛流离的底层人的生活。这个是重要的。

 

虽然我们在人的生活内容上、物质的丰富上是不一样的,但是那种内心的无力、人心的焦虑,人的跌宕、内心世界的颠沛流离,其实和1000多年前唐朝的时代没有区别。无论时代怎么样去发展,物质怎样去丰富,人和时代始终有一个对抗,有一个不适应,甚至有一种无力在里面。

 

 陈年喜在北京皮村修补漏雨的房顶 

 

 

 

 
3

 

我最初做爆破工是在1999年。河南灵宝在80年代发现了特别大量的金矿。这个地方离我们家乡很近,200公里,当天就能到。家乡很多人都去这个地方打工,我也跟着一起走上了这条路。现在回看16年的矿山爆破的生活,是非常非常沉重的,那是胆战心惊的生活。我觉得自己真是特别侥幸。

 

在河南灵宝,有一次我们要往地表上打一个天井,因为矿洞需要和山体贯通,需要有氧气进来。我们三个爆破工,每一天上下班是拽着一个大绳。有一天,我们从天井上下来,三个人有一点距离,后面的人脚踩了一块石头,石头顺着很陡峭的巷道,一下子就砸在前面那个人的脑袋上,戴着安全帽也没有挡住,当时就把他脑勺破开了。我们用衣服把他脑仁堵住也不管用,迅速地就死亡了。

 

死亡了,受伤了,这种危险的事情在矿洞很常见。

 

见证了那么多的死亡,那么多的意外,心里真的是非常害怕,但是后来会变得很麻木。我们今天晚上在一块喝酒,一块吃饭,但是明天你上班就出了事故,不在了——这个会让我们悲伤一段时间,但是上班还依然要上。

 

心里会有一个祈祷,希望这个事情不要发生在我身上,这种纠结和害怕每天都在发生。其实每天都想离开这个行业,但都想着某一天会挣到大钱,我们有了第一桶金可以干别的。其实我们一旦上了矿山,家乡所有的养殖种植基础就没有了。当时间越久,你越是和整个外部世界割裂。因为生活在边荒之地,你不知道城市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大家是怎么样一个生活状态。当你回过头来想参与到这个阵营当中,真的非常无力。

 

假如不是尘肺病,假如不是颈椎病,我也可能现在还在矿山。因为我很多的同行,和我年龄差不多的,都依然在干这个。

 

这份工作对身体也有特别大的伤害,有沉重的后遗症。我现在是个尘肺病人,干的时间太久,把粉尘吸入肺里面,最后造成肺的排气孔、黏膜都结节了,变成石头肺,不可逆了。现在吃的药只能减轻症状。它对人更大的影响是心理上,我们眼看着人生的终期就在前面,一天一天地往那个地方靠近,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

 

但是后悔没有用。而且我觉得人生走的每一步对一个人的成长和历练其实还是有用的。如果不经历这样的生活,甚至没有现在的写作。经历这段生活让我变得特别不一样。你会认识到,生命真的是非常渺小的、非常无力的,在这个庞大的自然和庞大的时代面前,人是非常脆弱的。

 

原来我读过张贤亮,他有一个小说的主人公是读过《资本论》的,我那时候就好奇,我就找了《资本论》来读。这其实是一个体量非常庞大的书。我觉得我自己的矿下生活,对这个有很多的验证。它说到资本,甚至说到人心,可以碰到很多人心的东西。资本的力量无处不在,真的是非常的有力量,它可以吸引很多东西来异化。比如说它说到了一个资本,利润如果达到了100%什么样,利润达到300%什么样,真的是这样。

 

我们说人定胜天怎么怎么样,但人没有所谓的那样强大。当你在茫茫的世界当中,你的生命处在无助当中,你根本没有觉得人怎么强大。我觉得人的强大都是一种掩饰,是一厢情愿,是对自己和对人的无限拔高。真正的不幸落在自己头上的时候,他是没办法强大的。

 

经历过这些,会让人变得很实在,而不至于很矫情。我觉得很多人到老了,年龄很大了,他依然非常矫情,非常小资,这个可能和他人生经历非常轻飘是有关系的。

 

 陈年喜在老家收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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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在读何伟的三部曲,《寻路中国》,还有《江城》。他从一个外国人的视角和体验来写在中国的生活和人事,他写得很直接,不是特别注重艺术表达,但是他把事物写得可感可视,特别地接地气。他也没有太多的隐晦或者避讳什么东西。他的所有的写作观念、视角,和中国当下流行的文艺作品或者传统文艺作品差别是挺大的。他很多的细节的呈现是我们国内很多作家、很多作品都没有达到的。

 

我想非虚构对于我们所谓的传统文学也是一个极大的参照或者矫正吧。我们在一个嘈杂当中,需要一个很真实的声音。2017年我开始写作非虚构,或者说是散文写作。我写的主要是我熟悉的矿山生活和我的家乡,有非常多的可以写的人和事物。

 

我在矿山接触到的,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个体。每个人都有爱好。有的人初中没有毕业,但特别喜欢唱歌,连五线谱都懂,他吹笛子吹得非常好。有的人,对机械特别的迷恋。矿山用的都是很尖端的设备,边毛之地出了故障,厂家处理的话,来回需要很多钱,但是他自己可以处理故障。还有人特别喜欢钻研矿山岩石的生成和分布,判断所在的位置会不会打到矿。

 

每个人都有故事,都是很活生生的人,只是我们大部分人一生没有可以表达的舞台,没有表达的机会。我们都是在这个世界上出生,出生的时候很平等的——生命一定都是平等的——但是到了这样的一个巨大的生活面前,因为各种因素,我们产生了差异。当我书写他们的时候,我写出来某一个人的另一面、他人生的这样一个经验,我觉得我还是挺欣慰的。我毕竟写出了这个人,我觉得对这个人或者对这个群体,可以向这个世界有一个交代。因为我向这个时代透露了这个人命运的信息。

 

这一拨人,其实在漫长的时间当中,他们是完全被忽视掉的。就包括我们自己的妻儿老小,都不知道我们在外面是怎么样生活的。其实艺术,或者说文学的使命之一,我觉得也应该就是这样去表达,它的使命就是让更多的人看见。看见是非常重要的。

 

说白了,所有人活着的目的,其实就是活着。无论怎么样伟大的人,他都会死掉;无论是怎么样的生长,他都会泯然。但人真的是一个个孤岛,我们活着,还是应该让这个世界上有交流,有通达,把各种命运打通。

 

我们有不同的生活态度、生活理念,但群体之间至少有一个互相知晓的渠道,而不是每个人、每个群体之间无限的孤立。我觉得这个很重要。比如说有钱人的生活和穷人的生活,那永远不可能相通,但有钱人应该知道穷人的生活,他的艰辛、他的不易,而不是去漠视。我觉得这种沟壑和隔膜,其实应该消除掉。在命运当中,应该互相通达,才有可能产生同情,产生帮助。

 

我现在是挂职在北京大爱清尘公益基金会,是驻会作家,写一些尘肺病人的故事,有一点保底的工资。我还会从出版社买过来自己的书,签名卖出,这是我主要的生活来源。现在在写作的时候,自己会做很多很多的妥协。在这个妥协和坚持之间去博弈,其实非常耗心力。这个是我痛苦的一面。

 

人自主是很难的,哪怕是在漫长的历史河流当中,其实大部分人都是被裹挟着往前走。很多综合的因素,造成大家所有的趣味朝一个地方趋同。在这个时代,你产生的所有的艺术,其实也是向趋同来靠近,就是迎合嘛——我们说白了,就是追求流量嘛。其实独立真的是很难。因为在这个时代,大家所有的信息的交换,变得特别的简单。所以这个起到一个特别大的统摄的作用。就感觉到这个时代,人们的关注点好像都是一样的,这个时代人和人的感觉趣味、品位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但是怎么样去解决这个问题,我觉得根本就没有答案。独立是非常非常艰难的,独立的个体肯定也有,但是他不管怎么都会受这个时代整个氛围的影响。这个是没有答案的一个问题,真的是没有办法。

 

 

 

 

 

下面是陈年喜向《人物》读者分享的书单,包括萧红的《呼兰河传》、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史铁生的《我与地坛》、李娟的《九篇雪》以及郭建龙的《穿越百年中东》

 

 

 

 

 

 

新书《红色赌盘:当今中国的财富、权力、腐败和复仇的内幕故事》

Red Roulette

: An Insider's Story of Wealth, Power, Corruption, and Vengeance in Today's China
Hardcover – September 7,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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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英文版《传奇》也可以这么好听! -YMCK1025- 给 YMCK1025 发送悄悄话 (212 bytes) () 09/09/2021 postreply 15:5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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