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往事(259)

为替丈夫还债,我辞职当保姆,4年还清80万

自PAI 自PAI 2021-09-08

 

杨叶铷/口述

孔宁婧/撰文

 

我是杨叶铷,年初因为用4年还清80万外债,而被大家关注到的小保姆。

1987年,我出生在湖南洪江市,从小在农村长大。在那样一个几乎出不了大学生的穷乡僻壤,我硬是靠着读书、考取大学,拼出了一条和同龄女生完全不同的路,逃离了流水线女工的宿命,当上了教师。

随后,我遇到了相伴一生的老公,儿女双全,原以为幸福的人生就此开启,可命运总爱跟认真生活的人开玩笑。2017年,丈夫生意失败,欠下80万外债,为了帮丈夫还债,我义无反顾辞去职高语文老师工作,背上行囊,只身一人来到上海,做一份先前完全没有接触过的工作——保姆。

四年过去,我赚足了80万,愿望达成,笼罩着整个家庭的阴影也随之消散。回想起刚来上海做保姆时,面对眼前完全陌生的喧嚣都市,我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保住家,还清债。

 

2014年冬天,老公在长沙做展销会,我去到现场观看。

我的父母都是农民,家里还有一个比我小十几岁的妹妹。我爸爸读书读到了高中,高中毕业在那个年代、那个地方已经是非常稀有的存在了,他还写得一手好字。他一直跟我说,干农活特别辛苦,你只有好好读书,将来走出去,才可以摆脱这些,所以他特别关注我的成绩。

我妈妈更在意我干活的情况。她教育我们,干活要像模像样。小时候要边放牛边砍柴,柴特别重,回来的路上挑不起,我妈妈就说,你要挑回家,再重也要坚持下去。她希望我能自力更生,对我要求也很严格。

 

12岁那年,我小学还没毕业,在老家的院子里和父母拍的合照。

小学我是在村里念的,我的成绩算得上优异,能稳定在前五名。初中开始,我到县城的寄宿学校读书,每周只能回家一次。学校在郊区,旁边有很多房子,每天傍晚家家户户亮起了灯,我从窗户里看到别人家围坐在一桌吃饭,就开始想家。

我们村属于学校最远的一个生源地。刚读初一时,村子里每周相约一起回家的同学还有十来个,读到初二就剩下五六个了,初三就只有我一个人了。其他同学都退学不读书,出去打工了。

因为穷,我们那里的小孩到了一定年纪,就会去沿海城市做流水线工人。我那会儿又瘦又小,干起活来很吃力。小个子反倒让我逃脱了外出打工的宿命,一直顺利读到高中。

 

2003年,我还在上高中,学校组织去怀化市区的公园游玩。

那时候我对读大学还没太多概念,只是长辈们聊天,总会提起哪个孩子成绩好,读了大学之后怎么样了,所以潜意识里就觉得,读大学似乎是一件很好的事。于是,考上大学,考出村子,成了小小的我努力奋斗目标。

职高念到第二年,我就报名了高考,想搏一次试试。我每天四五点起床读书,晚上宿舍熄灯之后躲到厕所继续复习,一直看书到凌晨,一天可能只睡四个多小时。不知道是真的不困,还是因为心里想着这些事睡不踏实。

 

2005年,我刚上大学,去学校拍的第一张证件照。

考完后,我在镇上的车站找了一份文秘的工作。我没想到我能考上的,直到高考成绩下来后,我才知道我用两年,完成了从职高考上大学的跃进。身边的邻居都很费解,“她不是念的职高吗,职高怎么会考上大学呢?”身边的人也不羡慕我,因为好多同龄人都能挣钱了,我出去读书还要继续花钱。

我爸妈最开始反对我去读大学,他们不舍得我辞掉在车站的工作。那会儿是零几年,我所在的国营企业车站效益算不错的。还是车站的领导鼓励我,说能出去读书,还是要出去,如果读完书你还想再回来工作就再回来。

就这样,我带着行李,一个人从洪江市去到430公里外的省会长沙,在湖南女子学院开始了我的大学生活。

 

大二时,马克思主义课,班上选几个代表去韶山毛主席故居参观,我有幸被选中。

大城市带给我最大的震撼并非是外部环境,而来自人。我记得刚去大学,见到我们年级的段教授,就完完全全被她身上的气质击中了。她穿着很朴素,但举止言谈之间十分优雅,让我眼前一亮。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美丽不止关乎外表,也关乎内心和学识。

身边的人也更优秀,最强烈的感觉就是,大家的英语都很好,特别是口语。高考150分满分的英语卷子,我只拿了一半分。为了提高英语成绩,每天早上六七点,我都拿着一本英语书,去学校的“陶亭”读书。

我有好多好朋友都是在大学里认识的。那时候,大家相处都很纯粹,我们一个寝室经常周末结伴,一起出去兼职赚零花钱,发传单啊,卖衣服啊。

 

大二去韶山,我们班女生拍的合影。

大三时,面临实习、找工作,我第一次仔细思考毕业后要做什么。我一直跟以前的老师有联系,他们跟我说,既然你能走出乡村,你应该告诉更多人,走出去是怎么样的。很多中专生只能通过电视了解“外面的世界”,父母让他们打工,就出去打工了。如果能当老师,给他们做个引路人,真挺好的,也不枉费我自己考出来。

我去面试语文老师,第一次试讲的课是韩愈的《师说》。刚开始备课的两三天,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就不断地想,自己一遍遍地尝试,整个人像是钻进去了。没想到第一次试讲的效果蛮好,面试学校的老师们都好奇,“你真的是第一次讲课吗”。身边的人知道我要做老师了,要去做一个和所学的文秘专业完全不同的工作,也一点都不奇怪,因为我一直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在他们印象里应该也是。

毕业后,我顺利当上了老师,先后去过两所职高学校,第一所在四川德阳,第二所在湖南常德。去职高也和我开始选择教师这个职业的目的最贴近:让更多孩子选择继续升学读书,接受教育。

 

2008年3月,我们拍了大学毕业照,因为念的是女子学院,所以都是女生。

在学校里,我主要带语文课和文秘专业的高考课。一个月有120节正课,语文课的早读比较多,晚上要看晚自习,平时还要备课,所有的时间基本都围绕着工作。毕业三四年之后,我每个月的基本工资加上课时费大概是4000块,在同学中不算低了,沿海工厂里的待遇也差不多是这个水平。

我属于性格很开朗的老师,首先在年龄上就跟学生们相差不大,再加上我每天都跟他们乐呵呵的,所以他们有什么事情都会来找我说。更多的时候,不是遇到问题来求助,单纯是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中发生了一些事,过来跟我聊天、倾诉。

不过我严格起来也一板一眼的,也要会骂人的,你可以好好玩,但是学习的时候就要有学习的样子,搞卫生也要有搞卫生的样子,我像小时候我妈妈教导我那样去教导他们。

职高的学生到了十六七岁的年纪,就面临着是要参加升学考试,还是要去沿海城市的电子厂打工的选择。我能给到他们的最大帮助,就是帮助他们坚定继续上学的信念。当时班里的一个男生,让我至今都印象深刻。

 

我在上课时,学生偷拍的,我觉得还挺符合我在他们心中的形象。

有一回,这个男生半调侃半认真地问我,“杨老师,你总说读书好,那你跟我说说,读书究竟好在哪里?”因为他是男孩子,我就问他,“如果你找女朋友的时候,有两个女孩所有的条件都一样,长得一样高、一样漂亮,但是一个是小学毕业,一个是初中毕业,你怎么选呢?”全班同学都说,选初中毕业的,我又问他们,“如果还是同样条件的两个女孩,一个高中毕业,一个大学毕业呢?”,他们都说选大学毕业的,我说,“你们总问我读书有什么好处,你们不是知道吗?”这个男生的成绩一般,但最终还是选择去读了职高的对口升学班。

像是这样的对话,一般老师和家长也不会这样回答他们,但是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他们已经快成年了,应该能懂得很多道理了。我带的那个班最后有很多孩子都选择了升学读书,也算是做到了我的老师跟我说的那样,去影响更多职高的学生。

 

2007年,我还没毕业,就考取了教师资格证,毕业前就已经想好了要当老师。

到现在,十几年过去了,教师节的时候我还能收到很多学生的祝福,他们在微信上、QQ上给我留言,“杨老师节日快乐”、“杨老师你还好吗?”。很多孩子我都已经记不清他的名字了,当时也没备注,我现在也不好再去问你是谁,你叫什么,但我知道他肯定是我的学生。我很珍惜这份职业,但我知道,现在应该是回不去了。

这还要从我的婚姻,我的家庭生活说起。2009年,我刚20岁出头,认识了我后来的老公,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大家一起约出去玩的时候认识的,当时他在旅游公司做职员。交往到半年时,发生了一件我至今都记得的小事,让我觉得这个人挺好的,这一生就他吧。

二零零几年,网络还不比现在这么发达,在内陆城市,特别大的大闸蟹只能在电视上见到,现实生活中基本见不到。有一天晚上,他从外面吃饭回来,带了一个打包盒给我,我打开一看,是一整只大闸蟹。原来是他部门的领导请员工们吃饭,给每个人点了一只大闸蟹,他没吃,硬是要把大闸蟹打包回来给我。

我当时又惊又喜。第一反应是,一大男人,吃饭还打包,丑不丑啊,但转念又想,他能当着那么多同事的面这么做,说明他真的对我好,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这就足够了。这件事过后大概半年,我们就结婚了。

 

2010年,我和老公在相识一年后结婚了,我们拍的红底结婚照。

我们在一起很少吵架,这么多年,基本都没吵起来过。生气的时候永远都是我一个人在发脾气,他总是“嗯嗯,好”这样回答,他不管你怎么样,他就待在旁边,等你气消了,还问你渴不渴、饿不饿,有时候看你站着,还给你搬个板凳来坐。

结婚一年后,我生了大女儿,老公觉得在公司里做职员,挣得钱也不多,便决定改做生意,下海经商。他主要做农产品展销会的策划,像是湖南省承办的农博会,他就负责展厅的搭建和招募参展商等。

从2011年到2017年,这六七年间,生意一直都比较顺利,生活上手头也变宽了。老公赚的钱比做公司职员的时候多了四五倍,原来买日用品还要比比价格,手上的钱变多了之后,一些东西看到了想买就能买下。

但我们也不会大手大脚地花钱,因为老公的公司每年要添置新的设备,展销的大棚、LED广告车,这些展览要用到的硬件设备,自己买比租赁更划算。公司也需要资金维持运转,所以小日子也没什么大变动。刚结婚的时候,我们在德阳租了个三室户住,一个月的租金大概是1000块,等条件慢慢变好了,就在长沙付了首付,买了自己的房子。

谁也没想到,平稳顺当的日子在2017年一下子中断,家庭的低谷突如其来。

老公做展销会需要租场地,比如在长沙做,一般会去红星国际博览中心,或者长沙展览馆,在常德那肯定就在常德体育馆这样的地方。租场地涉及到签合同,需要提前一年就签好。那一年,好巧不巧,原本签好的场地都出了问题。

 

2015年,那时我们还没有债务问题,我们一家四口去村里的小沟沟抓鱼时的自拍。

不能办展也牵涉到和参展商家之间的违约,运输、人员各方面都要承担损失,不仅没有盈利,还要往外掏违约金,一下子问题都出来了。违约金、人员工资、运输、广告方、宣传车......这些七七八八的钱让我们从一个小康家庭,变成了一个负债80万的家庭。

这80万中,一部分是找亲戚朋友借的,另一部分用信用卡借了小额贷。我一直属于比较独立,性格也比较强的那种人,从没跟朋友开口借过钱,但事情到了这种程度,我也得帮着老公一起筹钱。

公司运转不下去,老公开始摆地摊,卖一些小商品。因为之前一直做农博会,他对商品市场也比较敏感,知道什么商品比较好卖,就去进了一些养生的艾灸卖,一天能赚十几块、几十块的,补贴家用。

日子最难的时候,我身上几乎没有钱。当时儿子已经三岁了,他很喜欢吃肉,虽然我们家也不是有很多钱,但起码在出事之前,他想吃什么就能吃到什么。家里出了这个事之后,我们很长时间都没买肉吃。他还很小,什么也不懂,有一天突然跟我说他想吃肉,我一摸自己的口袋,居然连10块钱都没有。

 

2013年,儿子刚出生,老公给我和两个孩子拍的照片。

那天,我就去家附近菜市场的肉摊,想看看几块钱买不到肉,能不能买点肉皮,让儿子吃到肉味。我看到肉摊旁边有肥的、碎的肉皮,就问摊主怎么卖,他说,这点肉皮太少了,没办法给你卖。以我的性格,不会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要走了,那个摊主立马叫住我,说你要是不嫌少的话就拿走吧,不收钱了。我是卖肉摊的熟客,经常在他那里买,我想他可能知道我们家的事了,想帮帮我。

生活上勒紧裤腰带还能捱过去,最担心的就是有人来催债。小额贷几乎天天打电话,他们说话想想也知道是怎样的,很不好听,有时候还会威胁你。不光打给我,我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被打过电话,包括我公公村里的邻居,这样一来,身边的人都知道我的事了。

有些人会安慰,更多的是来问,什么时候能还给他钱,这是最崩溃的,也是尴尬的。有一段时间,我一听到电话响就会很焦虑,我知道肯定是来催债的。

 

很多催债人,在我的每一条说说里都有类似的评论,后来我把QQ空间设为了谁都不可看。

我和老公忙着挣钱,我婆婆从乡下来城里帮我们带孩子。她听到我每天都接催债电话,担心我们的人身安全,就问我们要不要出去打工,挣多少钱是其次,主要是避避风头。我自己其实没这么害怕,但我婆婆表达了这个意愿后,我才突然意识到,可能这个事给父母和孩子都造成了很大的恐慌了。

我确实觉得需要去面对这件事,不能总让别人威胁着你。我一个朋友给我提议,让我去做一段时间保姆,说在上海保姆工资挺高的,一个月能拿到一万。正好她在上海的亲戚,家里需要一个阿姨。一方面为了还清债,一方面抚养孩子也要用到钱,我就决定辞掉老师的工作,去上海打工。

我老公第一反应是不同意,觉得我这个直脾气,不可能做得了保姆的,反而还把稳定的教师工作丢了,得不偿失。我仔细思考了一下,也给自己做了评估,其他能赚钱的事都对专业性有要求,我根本没办法做,只有做保姆还可以尝试,自己脾气不好,忍忍就行了。

2017年,我辞掉教师的工作,决定去上海打工。我没和学生们打招呼,甚至没跟他们告别,他们年纪太小了,借贷欠债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得好。后来,有学生给我留言过,来问我为什么突然走了,他们说很想我,给我加油打气。对于我来说,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能犹豫。很快,我就带着行李离开了湖南去上海,留老公在家照顾两个孩子。

 

我在雇主家的院子里晒干菜,湖南也有很多种做干菜的方法,小时候在农村买不到菜,都是晒一些干菜储备着。

刚到上海,给我的第一感觉是:这座城市真的好大。站在街上,去到任意的地方,感觉都需要很长时间。和长沙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房价,偶尔看到楼盘的价格,瞠目结舌,是我根本买不起的,跟湖南相差太多了。

我看到很多人穿梭、奔波在这个大城市里,各个年龄段的都有,若不是亲眼所见,在大城市生活的辛苦是我想象不到的。如果没有这个事情,我肯定不会去北上广的,一直待在湖南就挺好。

第一次去雇主家,是我从上海虹桥火车站自己找过去的。我提前查好了路线,将路线写在一张小纸条上,坐几号线地铁、在哪里换乘、坐几站,我都写得清清楚楚,甚至还把地铁的每一站站名都抄下来了。我拎着一个箱子,里面只带了换洗衣服,找路、找车,至少兜兜转转了三小时,才找到。

雇主家是个祖孙三代生活在一起的大家庭,他们家从改革开放初期就开始经商,家庭条件很好,一家人素质也很好。

我的主要工作是照顾雇主家月子里的宝宝,工作时间围绕着雇主家的孩子转,早上孩子一醒,我的工作就开始了,孩子晚上什么时候睡着,我什么时候下班。孩子的作息不是严格的按时按点,但基本是早六晚十,覆盖全天,买菜做饭、打扫卫生、接送孩子,家庭主妇干的活我都干。确实很辛苦,但有这么一个赚钱的机会,就算干24小时的活,我也要做下去啊。

 

2017至2018年的跨年,我发了一条朋友圈,告别最糟糕的一年,最糟糕的那段日子。

来之前,我最担心的就是自己没有任何做保姆的经验,无法胜任这份工作,好不容易来了上海,万一没做多久就被辞退了怎么办?

虽然我自己生过两个孩子,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但和保姆工作还是有出入的。自己的孩子有我妈妈和我婆婆帮忙照顾,更多时候用的是他们老一辈的方法,和我去雇主家之后接触到的科学育儿方法有太多差别。

好在雇主家孩子的奶奶特别细心,手把手教会了我很多。她教我怎么给孩子洗澡、用哪个毛巾、孩子怎么抱。别小看这些,都是技术活,要掌握要领也需要几次练习的。

我也担心过,会不会和雇主相处不好?一个屋檐下生活,如果有矛盾,双方肯定都不舒服。但和他们相处的过程中,这些问题都迎刃而解,雇主一家人都对我都很宽容,以至于我总开玩笑说,他们太“放纵”我了。

记得刚开始做保姆,我最不习惯的就是起夜。雇主跟我说,孩子夜里每隔两小时要起来换一次尿布,我一听,就想自己怎么可能做得到,我只能说我试试,但真的不一定能起得来。

结果当天夜里,我睡得太迷糊了,定好的闹钟响了,我直接伸手把它按掉了,自己都没有意识。第二天起来后,我还犯嘀咕问他们,是不是我的闹钟没响,还是手机没声音了,雇主说是我自己关掉的闹钟,还睡得踏实得很,他们夜里起来看到都懵了。但他们也没有责怪我,就当个笑话讲,之后还经常拿这个笑我。

一些相处的细节也让我感到暖心,雇主家的奶奶怕我晚上会饿,临睡前给我准备好水果零食,让我起夜的时候吃。

其实,做保姆并不是常人想的,干干家务活这么简单轻松,除了常规工作,在实操过程中也会出现很多新的问题,这就需要我不断学习新的知识。

我把雇主家的孩子带到两岁时,发现他天天流鼻涕,但又没感冒,也不咳嗽,没有其他感冒的症状,看了医生后也不见好。那段时间,我带孩子出门遛弯,遇到同样带孩子出来的保姆或者是家长,我就会问人家这个问题,前后试了很多办法。后来发现可能是小孩不喜欢穿鞋子,光脚在地上走路,着凉了。我就给他套上两双袜子,症状果然好转了。

平时休息的间隙,我要看各种早教书还有家政教材,最近我在考家庭教育指导师。我还得自学英语,雇主家的小孩念的是双语学校,外教每天会给家长写一段话,我也不能找人给我翻译,只能自学,平时需要和外教交流。要学的东西可多了。

 

刚做保姆时,我记的笔记,我还在网上买了一些线上课程来学习。

这份工作的学习收获,比我想象中更多,但不得不说,最开始,我也避免不了一些心理上的落差感。这个职业没有教师那样的光环,在常人眼里社会地位也有些差距。雇主把我当一家人,但其他人可不会这么看。

有一次我在小区发现一窝蚂蜂,小区里很多小孩子,我担心会危及到他们的安全,特意跑了一趟物业,一本正经地跟工作人员反映了这个事情,他们知道我是保姆,就不了了之了。过了两天,我跟我雇主说了这件事,她去物业中心一说,物业经理立马去看了马蜂窝,不到20分钟,119就来了,把这个事给解决了。因为我是阿姨嘛,人家不重视我的意见,是业主就不一样了。

还有一次,我送雇主家的孩子去上辅导班,和另一个孩子家长聊得特别开心,我们约好之后一起出去玩。等孩子下课后,她才知道我不是孩子妈妈,是保姆,她就不说话了,再也没联系过我。

类似的事,这几年也发生过好几次,头两次,我还会有点气愤,现在我已经习惯了,外界反应和80万的债相比,不会给我造成什么大影响。

 

今年7月,我带着雇主家的孩子,去杭州中国国际儿童时尚周。

做保姆前,我的性格原本蛮较真的。我跟雇主最大的一次争执就是因为我较真。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雇主家的孩子报了早教课,课没上完,我去找培训机构的人退费,他们不同意,我就跟人家吵起来了,虽然只有7000块,可能对雇主来说也不算特别多,她觉得没必要去吵,但在我这里,这个要求是合情合理的,不给我退我肯定跟他没完啊。

现在我的性格更加温和且包容了,是这两年做保姆带给我最大的改变吧。以前不管是对家里人还是老公,我都比较强势,我说什么你肯定要听我的,但如今我更能沉下心去先听听别人怎么说,优先按别人的意思来,我觉得不能接受再开口。

我刚做保姆的第一个月,工资是一万块,第三个月涨到了一万二,干到第四个月,我就开始拿一万五的月薪。家政行业是做六休一的,每周日休息一天,相当于一个月有26天工作,4天休息。周日不休的话,工资按26天一结算,这样一年下来能多出2个月的工作时间,工资也就多拿两个月,节假日的工资是平时的三倍。

前两年我一天没休息过,也没回过家一次。

 

2019年,老公带两个孩子去徒步,发了自拍照分享给我。我不在家时,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了解他们的生活。

这个工作,平日里几乎没什么开销,吃住都在雇主家里。我又很幸运,4年里遇到的两个雇主都对我很好,还没换季,衣服就给我买好了,我想花钱也没处花。

我做保姆后,丈夫不再继续摆地摊了,他之前学的是摄影摄像专业,找了一份县城融媒体中心编辑的工作。丈夫挣的钱基本都花在了平时的家庭开销和两个孩子身上,我挣钱就都拿来还债。

今年年初,80万终于还清。我用4年的时间,还清了债,保住了家,用全年无休换来的松一口气。

 

2017年,我开始在这个小本子上记债务明细,还上一笔就划掉一笔。

债还清了,一下子觉得工作所得都是我自己的了,以前挣钱似乎都不属于我一样。除了心理上轻松,我的生活没有什么大的变动,还是继续做保姆。我已经养成了省钱的习惯,体会过极度缺钱感受的人,对钱的珍惜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回老家是肯定要回的,但不是现在,雇主家的小孩还不能脱离我的照顾,等她再长大一点,我再考虑走,也要给人家一点缓冲和准备的时间。

我应该不会再做回老师了,保姆这个职业挺好的。说不喜欢这个职业一定是假的,做保姆让我慢慢攒下了钱,还清了债,还学到很多行业知识,做久了就知道,这行不是大家心里想的,只伺候人的活,也有很多需要学习。不能站在讲台上是会可惜,但带孩子的价值感和成就感,以及做家政行业的分享,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遗憾的弥补吧。

很多人问我,做保姆会不会很受气?实际上,在公司做职员是上班,做保姆也是上班,可能你去公司上班也会遇到很多不开心的事,但做保姆的话,只要你和雇主相处的好,是一件挺开心的事。大家只是观念上不接受。

你看我,学历也还算可以,但成家之后遇到了很多问题,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去面对和解决,并且在社会生活中,女性一旦到了30岁以上的年纪,就业非常难。我拍了抖音后,有很多女性同胞都会跟我说她们的职业困境,我想告诉她们,如果觉得现在的生活不好,或者生活上有负担,做保姆未尝不是个薪水不错的好选择。

 

我通过自学,考取了家庭教育指导师资格证。

我自己也还想在这个行业再做一段时间,自己多积攒一些经历和经验,等回老家后,也能做一些保姆、幼教行业相关的培训和咨询,去帮助更多和我一样,在生活上遇到困难的女性。

突然遭遇了一个改变人生轨迹的变故,说对丈夫从来没有过抱怨是假的。事情发生时,我也会责备他,好好的日子,谁都接受不了突然有这么一档子事。我也能感受到我老公情绪的变化,以前吵架他还是满不在意的,但面对这件事,能看出来他整个人的失落感,我的心也就软下来了。

况且,我公公婆婆对我真的好,这样的婆家少有。我两个孩子又那么懂事、可爱,我还是很爱这个家的。即便遇上这样的事,我也觉得能有这样的家庭,是不可多得的幸运。

 

去年国庆我回老家,我和老公带着两个孩子去长沙玩了一趟,这是在橘子洲头找路人帮我们拍的背影。

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要抛弃这个家,一走了之,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也没想过要离开我老公,我根本没有时间想这些,脑子里装的都是,怎么补上这80万的缺口,钱要从哪里来呢。每天绞尽脑汁想的除了这个,没有别的。

相比于来上海的前两年,现在我的时间宽松多了,一年我会回家两趟,年中、年末各一次。这四年,没能陪伴两个孩子成长,想起来确实会挺遗憾的,我也通过一些方式来弥补这份遗憾。

还记得离开家第一年的大年三十晚上,我和家里人视频,儿子不吃饭,一直等我,因为在他的意识里,只有妈妈回去了才是过年,才能吃年夜饭。我给姐弟俩写了信,拍照发给我老公,让他念给两个孩子听,就好像我在他们身边跟他们说心里话一样。

 

2018年春节,第一个没有回家过的年,我给孩子和老公写了信,拍下来发给了他们。

今年,我加入了一个湖南的公益组织,做一些关于留守女童的公益活动。有些女童因为父母不在身边,又无法察觉自己生理上的变化,不知道什么是例假,可能因为家庭条件不好,也不会买卫生巾,我们就在网络上,做一些相关的知识讲解,有时候也会回复一些留言,和她们聊聊天。

让我下决心加入这个项目的原因,是我女儿。我想我不在她身边时,我女儿也可能面临同样的问题。做了这个项目后,我告诉她,没事的时候可以用电脑和手机看看这个公益计划的内容,这个计划妈妈也有参与。通过这种方式,她自然会明白很多东西。

 

去年夏天,女儿过生日,老公给他们买了蛋糕。

还那么多债是很难,但没有什么事情是容易的。以前我从乡里到镇上去读书,只念两年就考了大学也不容易,未必就比还债轻松,找工作、成家都是一个个要跨过去的坎。

虽然做保姆辛苦,但干一天活就有一天钱,睡一觉起来就赚到500块了,有什么坚持不下去的呢?再累一天也只有24个小时,也会过完。就像孩子生病了,总有个天数,他一两天不好,我要抱着一两天,抱三四天、五六天......他总会好起来。

我刚做月嫂那会儿,夜里两小时起一次,凌晨12点的时候,外面的天是最黑的,2点也很黑,4点就开始没那么黑了。天不可能一直是黑的,它总会亮起来。

*注:本文由杨叶铷口述整理而成,文中照片由杨叶铷本人提供)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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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柯宇 一个女性的生命跋涉

人物作者 人物 2021-09-06

 

 

一个因为离婚出现在公众视野的女性是什么样的?充满哀怨和控诉,又或者显得异常坚强?她也许把爱情看得很重,还是把爱情贬低得很轻?

 

郭柯宇似乎都不是。她出现在这档名为《再见爱人》的综艺节目里,和自己阔别一年的前夫章贺重逢。她一开始不想说很多话,但又很坦然。她说自己不是因为爱情走入婚姻,又在最新一期节目中承认,这趟旅途中她开始对前夫有一点动心。她的表达让章贺感到困惑,但她好像并不在意自己能否收到更多回应。

 

经纪人姬畅和郭柯宇第一次见面,是在共同朋友的一场饭局上。那个晚上,他看到一个身材有些臃肿的女人带着孩子,坐在饭厅的角落里,全程不怎么说话。一位朋友走过去问她,「能不能唱首歌?」她拿过麦克风,大大方方地唱了一首。她边轻盈地唱着歌,边用余光照看自己的孩子,「我突然觉得这个女生很特别,她骨子有一股和外表完全不像的劲儿」。

 

那是2020年的郭柯宇。当时,她尚未结束和章贺的婚姻,身体因为疾病胖了30多斤。在这十年的婚姻中,郭柯宇再没有出演过任何影视剧,她几近消失在公共视野中,直到2021年,她出现在《再见爱人》里,人们开始了解她更多的过去,他们发现,她是一位演员,一个乐队主唱,年少时还拿过「影后」的桂冠。

 

时间拨回1995年,郭柯宇的名字比如今耀眼的多。17岁的她在电影《红樱桃》里饰演一个叫「楚楚」的革命者遗孤,凭借这个角色拿下了第2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奖,被当时的媒体称为「少女影后」。这部电影给她带来了荣耀和非议,她一边热爱着片场,一边惧怕媒体和圈子里的交际。

 

8月末,我们在北京一家咖啡馆里见面。她穿一件浅蓝色的开衫,身板瘦弱,嵌在沙发小小的一角——为了能够重新表演,她减掉了30斤的体重。谈话初始,她安静、紧张,将眼神落在四周,确保舒适后,她才渐渐松弛下来。

 

两个半小时的对话中,她讲起她父亲的过往。她的敏感、对人的体察,都是生命中拥有一个严厉父亲而落下的底色。父亲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避开和妻子、女儿的交流。郭柯宇目睹的父母爱情,是疏离的、互斥的。长大成人后,她期待能够拥有一种永远不会被分割的关系,安全地把爱释放出去,于是选择闪婚,而后发现生活的真相。

 

节目中,6人围坐在一起聊天。章贺提起,郭柯宇为了孩子牺牲了很多。她起身脱离了这场讨论,走进房车抽了几张纸巾,躲进一个角落落了泪,又抹了抹脸,回到了座位上。她后来才知道,摄像机依然跟随着她,记录下了那个瞬间。「我不想自怜,我也不想让别人看见我那个模样。」她告诉《人物》。

 

那隐秘的十年,郭柯宇生了一场病,离表演和音乐越来越远。也是因为那场疾病,她开始思考什么是更自由的生活,她想到了结束婚姻,赶忙打捞自己。今年郭柯宇44岁,她身上缠绕着一个女性一生中要面对的诸多命题——家庭、婚姻、生育、疾病,她在每个命题里跋涉,经历一次又一次对抗与和解。

 

章贺叫她郭柯,他说她在朋友们面前是另外的样子。她很开心,喜欢唱歌,拥有一支摇滚乐队,乐队的名字有点无厘头,叫追星族。后来我们见到她另外的样子。那个下午的聊天中,有几次,她把后颈的头发扎向一边,哼起了一段无名的旋律。她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在舞台上,用清脆灵动的声线歌唱的双马尾女孩,撇开母亲、前妻、女儿的身份,成为了一个独立的、纯净的、重新属于自己的人。

 

以下,是郭柯宇的讲述。

 

 

 

 

 文林秋铭

 编辑姚璐

 图受访者供图(除标注外)

 

 

 

 
1

 

实话实说,其实我一开始特别抗拒去(这个节目)。

 

我是90年代那会儿出道干这行的。那时候,我们演员会觉得,你是演员,不是一个艺人,要拿作品说话。现在即使有很多直播或者很多方式,让人感觉好像是非常近距离的沟通,其实还是很远的。我怕别人亵渎我的真诚。但是我在离婚以后,要很现实,要赚钱,要养孩子。现在的整个娱乐的生态环境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我想我不应该特别狭隘地去排斥和抵触。

 

一开始,我觉得上离婚综艺,难道是要卑微地用隐私来回归大家的视线,但是我发现不是的。节目的主创团队一直在跟我聊,我慢慢感受到他们够真诚,相信他们是有美好的初心在做这个事情。我跟几个主创的女孩聊,我说OK,我敢真,你们敢拍,我们勇敢地做一次类似行为艺术的东西,不是为了去扒光谁,去爆料什么,去洒狗血。她们给到我信心,让我相信我上路一定可以收获人性的美好,所以我愿意去。

 

这个节目结束以后,我跟章贺的沟通比原来更积极了。其实我们在离婚之前,也有过很多次沟通,把该说的都说了。一定要都说(出来),我要尊重孩子这条生命啊,要以诚相待。但那种沟通的性质更偏向于委屈的、指责的。离婚这个事情一旦发生,所有人的本能都是,不提从前。如果没有这18天的旅行,我估计我们以后的沟通还是有事说事,比如,你几点钟接孩子?不会有一些像朋友之间的那种交流。

 

那是我和他之间最大的一个释怀,我相信他也是真的为我好。夫妻之间特别容易分开了,看到你过得好,我就不高兴。没有意义,对方难道一无是处吗?像照镜子一样,更有益于生命成长,哪怕这个成长不会运用到两性关系里面,但是它一定也是有成长和收获的。

 

节目里有一段,章贺骑车要拐弯,看后面有没有车。我说没有车,亲爱的,走走走,别撞着。我会靠在他身上说亲爱的,你能知道那不仅仅是爱情吗?有的时候变成朋友,反而才会有这个很自然的称呼。比爱情深情多了。我不会暧昧,我抱他就是真诚地抱,觉得彼此都挺不容易的。我们俩缘分这一场,到了大自然这么壮阔的地方,天地间儿女情长太微不足道了。爱情太渺小了,或者说它的层面有一点单薄。你温暖我,我也要温暖你,我们要有情有义的。

 

 郭柯宇与前夫章贺   图源《再见爱人》官微

 

我不太了解微博。头几天有一点好奇,怎么那么多人给我留言,我知道几个词,一个叫CP(Couple),是CP吗?还有一个叫什么,BE(Bad ending)。我刷呀刷,颈椎开始疼,我和我经纪人说,我不干这事了,人家说你是女神你也别当真,人家说你是狗屎,你也别当真。它会让你被一个不是很真实的东西笼罩了。

 

我出道的时候,环境不是现在这样的。那时候我们听不到太多外面的声音,我只有我眼前这一亩三分地,没有流量、平台。我去剧组、去拍戏,组里人说好就好,说不好就不好。听到更多的是一些比较真实的声音吧。处在那个当下,我见到过很多的名和利,有那个基底后,让我更加知道不要去做很多自欺欺人的事。

 

 

我会有危机感。我怕我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好,怕自己掏空了,我是不是还足够敏感、足够能共情到一些值得被诠释的灵魂?包括我自己的知识、各种层面的储备是不是足够的?我放大一点看,OK, 90%是喜欢你的,是爱你的,是拥抱你的,我就赶紧往前跑啊,时间不够用,我得多充实,多学习,然后再多输出,不管是在音乐上,还是在表演上,这个门现在打开了。

 

 

 
2

 

我进入婚姻是因为我那时特别想当妈妈。那时候,我在每个城市到处飞。有一次印象很深,我早上下床的时候,「咚」一声就撞墙上了。我忘了自己在哪个酒店,下床的方向是哪个位置。我害怕每个戏杀青。杀青之后,好像也没什么念想了。走了就走了,回来也没有人接。只有我妈偶尔问,你怎么样?吃了没有?喝了没有?我特别想要一个孩子,想要一个有生命上缔结的东西,我跟他永远是缔结在一起的。

 

 郭柯宇怀孕时 

 

那时我觉得,我可以放低很多要求,我可以不要工作、事业,不要自己过去的成绩,我一直都不太看重这些的,我可以去过柴米油盐的生活。事实上,我确实挺喜欢过日子的,每天弄弄饭,去超市买点东西,给孩子讲讲故事,洗洗,熨熨,浇浇花。

 

我后来发现,我有点想当然了。我忽略的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两个人会性格不和。我以为我可以包容很多,改变自己很多,但是有的时候,不行了。像两座孤岛一样,融不在一起。我觉得还是我自己无能吧,我陪跑不了了。

 

大多数的婚姻,尤其是有孩子的,很难很快结束。每个人都有个观念是扎了根的,我们共同把这个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对方应该跟我是这个世界上养孩子最好的搭档,我可以为了孩子,为了家庭再忍一忍。

 

我有十年没有做自己特别喜欢的工作。那十年,这个圈子有一点挺吓人的。它很热闹,有很多的资本注入,商业和文艺的这些东西是交织在一起的。

 

 电影《红樱桃》剧照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家对面有工地在施工,盖大楼,晚上照得灯火通明。我那瞬间觉得,好像是晚上在剧组大夜候场的感觉。特别怀念。我热爱演戏,我热爱片场。十年又不是十天,我对生活乐在其中,认了,但我也爱演戏呀,怎么办呢?我那时还演点话剧,因为演话剧不用出差,离我自己喜欢的这个事情近一些,这样子就不那么孤单了吧。

 

 

当时话剧导演为我写了一个角色,我非常想演,但是因为身体原因演不了。话剧跟影视剧不一样,只要钟一敲,你的魂就得在,就必须得演。如果你有一丝丝是应付的话,力不从心,那是使劲够着的,小马拉大车的。如果我用那种演法,我还不如不演呢。但是他们没有说我这个身体不行了,废了,不再跟我合作。每次排练我都过去,他们会听我的想法。他们真的希望我好,哪怕有一天我在幕前做不了,也在为我考虑我能不能转幕后。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们示好,告诉他们我爱你们,我确实演不了,那怎么办?过来看也是看,我就去做饭。我们排练场后面有一个厨房,我不太会掌握那个量,我就剥好多蒜做凉面。他们在上面演,我在底下一直傻呆呆地边看边剥蒜。看看哪儿不对,又说,这儿特别棒,你们太神了,神来之笔。有一个演员就下来了,一个年长的中戏老师,捧着我的脸就亲了一口,说你太可爱了。

 

 

 
3

 

2016年,我的身体突然出现了问题,当时表现是心率不齐,临床表象就是频发性早搏,在医学上唯一一个体征参考就是这个,但是诱因是什么?找不着,心脏是好的,不是原发的器质上的病变。

 

我以前唱现场,必须要保证有足够的气息,包括演话剧,话剧看重演员的精气神,指哪儿打哪儿,那个劲得给到。但是生病之后,最糟糕的时候我一口气只能读四个字,每天最大的感受是气息的变化,后来我能读四行了,五行,六行,我能读一面了。我要充分感受每一口呼,每一口吸。这个逐渐贴近自己的深度和程度是慢慢累加的。

 

 话剧《旧爱》剧照 

 

那时候一直做梦,梦见小时候跳皮筋的场景。我的身体可能知道自己不能再那么自如了,所以老是做那样的梦。我把头发剪得很短,一瞬间发胖,一部分是吃药的原因,而且不能运动了。连最简单的翘二郎腿,我都要用手费力地把一条腿搬到另一条腿上。我最胖的时候,胖了整整三四十斤,走路时两个腿的肉是「啪啪」互相挤过去的。有好多的衣服,甚至没有摘吊牌就已经穿不了,不属于我了。我当时有一种很真切的罪恶感,这些真是身外之物。我去医院看病,就只拿一个塑料袋,放上手机和车钥匙,稍微重一点,都会觉得这是不舒服的。我就想,那些名牌包有用吗?

 

我常常一大早四五点,起来去医院排队挂号。我想如果以后我终身携药我也认了,之前太顺利了,有过高光时刻了,该知足了。人生凭什么就该你什么都得到呢?

 

突然间,身边的人都奔跑了起来——开始放号了。我还排错了队,到我跟前就没号了。我那会儿气喘吁吁,有一个人说,你要不去试试挂特需,稍微有一点贵。我说行,多少钱啊?她说了价格,我觉得可以。但是有好多人连特需都挂不起。

 

挂上特需以后,我到楼上候诊。旁边一个大姐怀里抱了一个小女孩,11个月大。女孩的妈妈告诉我,孩子得了一种特别罕见的病,那个名我都叫不上来。在走廊的时候,那个小孩一直给我打招呼,我逗她,她就用小手紧紧抓住我的手指,一直在笑。

 

那一瞬间我觉得她特别给我生命力。我抱怨我身体不行,我是病人,我一脸耷拉的沮丧。人家那么一丁点的小孩,比我病得重多了。她不能哭,不能表述,还在给我鼓劲。

 

还有一年元旦,我喘不上气,太难受了,去顺义那边挂了急诊。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的霾特别厉害,急诊大厅里的能见度不够好。有一个民工满头是血地在那里坐着,像一头困兽似的。要过年了,他本来能健健康康的,拿着一年打工的钱回家,但是要在走廊里去缴费、等化验。我突然觉得,每一个人对生的渴望,对生活的不甘,那种蒸蒸日上的东西,其实挺有劲的。

 

心脏出问题后,很多事情都变得力不从心。之前我全是亲力亲为照顾小孩,照顾老公,处理家里琐碎的事情。那段时光让我不得不放下手机,放下所有亲情上的东西。那个时候我不想看孩子,孩子交给我妈带。我晚上7点钟回屋,看看书或者是一个人拉伸一下,打一会儿坐,我要跟自己独处一下,过滤一下今天一天的感受,一到晚上我就不碰手机了,谁都别找我。有特别大的事你给我打电话。我需要这样,我要告诉我,我属于我自己了,我要跟自己对话了。

 

这是一种疾病带来的启示,就是我要去尊重自己了。也正是因为生了这场病,我更坚定地想结束这个婚姻,结束一个大家彼此都束缚的、不自在的状态,我要更好地使用我自己。

 

我内心很感恩我得的这场病,是可遇不可求的生命感悟吧,让我对生命的意义好像会考虑得多一些。我没在说一些酸词儿(笑)。

 

 

 
4

 

事业上起起伏伏的时候,是很多珍贵的情分托住了我。

 

以前在片场,演员之间留下来的交情扎的根挺深。那时候片场也没手机,大家就会打打牌,聊聊天,有时候互相按摩,住在一个屋。人都讲情意,小孩子要保护好,先拍老演员,早点让他们回去睡,椅子给老演员坐,年轻人站着。

 

我们过去都是两个女演员住在一屋。我在22岁那年认识了刘琳,她是一个特别好的演员。我们那时候都很小,一块分享化妆的技巧,后来一起经历了拍戏,恋爱,失恋,婚姻,怀孕,养生。

 

现在的经纪团队认识我的时候,我没有140斤,也有130斤。特别胖,就是一个大婶儿。去年朋友过生日,我们第一次见面,他们说想签我。我说,你们是想做情怀呢,还是想做生意的,怎么挑了一个这么没人要的。

 

我那时候想出来演戏,但我没想签给他们,我不想去消耗任何朋友的人脉和资源,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也红过,我知道那是啥样。我离婚了,得出来工作,没关系的,上班下班呗,跑龙套也可以的,孩子怎么都能养起来吧。我没想到遇到他们,他们还那么想好好经营我。

 

就像我以前也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做摇滚,或者是做乐队女主唱。我从小就喜欢唱歌,估计是因为我妈妈唱京剧、评剧挺好的,所以我对音乐有一些敏感。我在我十八九岁的时候就认识了欧洋他们,我们吃饭,聊天,有人边吃边扒拉扒拉琴,我们就哼哼唧唧唱两句,就录下来。那要不要你再写个词怎么的,就那样的,我们在乐队一块做歌曲是,你吉他、你鼓、你贝斯,大家就瞎玩,瞎唱,录音一直开着,特别好玩。一开始也没想要发专辑,就觉得好玩儿呗,圈子里人互相传一传,就这样了。那会儿是没想太多,实在不知道取啥名,有人说叫「追星族」,也可以。名字也代表不了什么,主要还是看你音乐里的瓤好不好。

 

 

 追星族乐队 

 

二胡、贝斯、电鼓、真鼓,每个乐器有它自己的星座、血型、性格。我们乐队的小四就不会说话,他老用吉他跟我们聊天,用乐器在表达他自己,他忿忿的东西,他敏感脆弱的东西,那一瞬间我们感受到了,用歌唱或者旋律再跟他呼应一下。我们感情非常好,像亲人一样。

 

我喜欢唱即兴的东西,比如说现在放的音乐,或者我逛商场的时候,会有一些背景音乐,不知道怎么我就会哼哼一些歌出来。(说完,她跟着咖啡馆的背景音乐哼了一段旋律)我不太喜欢用手写把它记下来,直接拿手机录音。就像我们起「追星族乐队」这名字,起得这么不负责任。这次节目组让我写首歌,我说叫《哈密瓜》吧(郭柯宇作词:看月亮像一颗慈爱的哈密瓜/她照亮我们身着赤裸的盛装)。节目组说,要不还是叫《再见爱人》。我说可以,叫什么都行,随便(笑)。

 

《纯真年代》那首歌,我记得特别清楚。当时小四在景山那边租了九百多块钱一个月的小平房,没空调,我们就开着电风扇,买了几根老冰棍。他在那儿弹弹,我们在一边哼歌,声音顺着电风扇,就在空气里颤着。录下来以后,觉得这个旋律还挺明亮的,我想让它能有一些雀跃的东西在。那时候20多岁,正好跟当时的一些心境符合,我就写:

 

穿节日衣裳 尽情的摇摆

在纯真年代 别太多感慨

把一切热爱 尽情的盛开

啦啦啦...现在随我来

 

现在已经唱不出口。如果再唱这首歌的话,不是觉得羞涩,而是心境不太吻合,不那么发自肺腑了。

 

 

 

 

 
5

 

从小我妈认为,女性就应该是很顺服的。逢年过节,我妈妈吃饭都不上桌,让我们先吃,她在厨房里吃。她这辈子一直在努力地想得到我爸爸的……不是爱,不是接纳,哪怕是心疼,也可以了,但是都没有。

 

我结婚时没有聘礼,没有婚礼,但我妈就说别为难人家,人家那么年轻没了妈妈,男演员刚起步,竞争也激烈。我特别理解她,心疼她。

 

我不会去取悦和迎合男性。咱们一起进步,一起成长,咱们有事情就好好说话。要真正感受自己的心,哪儿需要调整了,哪儿自己做得确实是没毛病,我就不要再反省检讨自己,要坚持地告诉对方。这不是男性和女性之间的问题,是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要达成的平等的交流。

 

我爸爸现在已经不在了,他在2019年年底去世。他生前在书画、手工上面非常有天赋。他在晚年画的都是小动物。他画小动物用的工具特别奇葩,用洗碗的瓜瓤子,或者是把头发拴成马尾那样子,在纸上画出一根根皮毛。

 

我后来听蒋勋讲达芬奇,他讲,他说这个时代不会再出达芬奇了,因为只有那个时代,小孩没有那么多的物质填充,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在草坪上一躺,躺一下午。所以小孩眼中,草的绿色是有各种层次的,正午的时候,下午的时候,太阳马上要落山的那个时候,那个绿在变化。我想我爸就是那样的人。他特别逗,他想画葡萄的时候,会让我妈去买葡萄,葡萄上的紫色也有很多层次的,紫色晕到绿色,再晕到灰色,他画一颗吃一颗,要画完了才愿意把葡萄吃到肚里。他真的很有意思。

 

那个年代,他和我母亲是介绍认识的,结婚后有了孩子。我爸爸有时候会在家里放一些女性身体的素描,我妈妈认为他不正经。他们就是这样不同的两个人。

 

我们现在有各种社交平台,生活中遇不到的灵魂伴侣或者知心的友谊,可以通过别的渠道获得,比如说我的音乐上线了,会有人知道我在歌唱什么。但是我爸那时能去找谁呢?他感到彻底的孤独和被不解,很压抑。我妈也很可怜的,我妈年轻的时候一直读书,就为了能走进他。后期我爸爸开始非常情绪化,我和我妈妈常常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就变得不开心。他在自己的房间里,专门装了一个入户锁。

 

他不太会跟我分享他的世界,只有他在做木工活的时候我被他需要。他拿一块木头,把棉线浸到墨水瓶里,需要有一个人摁住棉线的另一头,把它在木头上弹一下,然后延着那个直线开始锯。那时我才能被他允许进入他的那个空间里。他拿着锯子和木头,我很害怕激怒他,确实是很恐惧。所以我后来想我的表演系老师大概是我爸。我变得敏感、察言观色,都是因为原来的求生欲——我怕被他揍。

 

我们之间的交流其实特别少,我只记得有一次放学,我回来跟他说,我们学校同学都说我是校花,说我长得漂亮。他说,女孩子漂亮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气质好,那个味道才最重要。我当时在想气质是什么词儿?我没明白,那时候特别小,不懂。但是他说的话有影响到我的。现在我的解读应该是一些内在和皮囊之间的关系。

 

他离婚以后又再婚。那个阿姨和我说,你爸爸有洁癖,脾气不好,他还是在新家装了入户锁。我逢年过节也会去看他,他养了一阳台的君子兰,屋子房间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我爸爸和妈妈结婚那会儿,物质上不允许他去世界各地游玩。他晚年物质条件变好了,他就和阿姨坐轮渡、出去玩。那位阿姨不懂他的画,但是她非常崇拜他。我觉得他晚年应该也不遗憾,应该也是快乐的吧。

 

后来他的房子越来越脏,是因为胰腺癌慢慢打扫不动了。

 

我爸离开的时候,他叫我和章贺过去。他说爸爸什么也没能给你留下,送给你一本《格林童话》,这本童话给孙子,这里面全是世界上非常有名的插画师。那是他花了好多年攒的,应该是不再出版的一个绘本。

 

我是理解的,我特别懂他的点,其实这件事蛮浪漫的。但是站在另外一个世俗的人物关系上,我特别来气。我出来的时候跟章贺说,你把这本书扔了,你不要捧着,不要让我看到,我不要看这本书。从女儿的身份或者是我妈妈的角度,我也有俗气的一面。我妈妈知道后说,这个老东西,他好歹给你留几幅画啊(笑)。

 

我特别希望,我们到了晚年或者是我的孩子也为人父母,说起这些的时候,都是泪中带笑的,留下一些温暖的、美好的解读,而不是全是那种鱼死网破的模样。

 

我爸最后和我说,你也不用去祭奠我了,此生都对不住,也没有什么值得你去祭奠和怀念的,就海葬吧。他给我童话书的那一天,已经非常非常瘦,当人非常瘦的时候,他的骨头就显而易见了。我发现,我的每个脚趾都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十几岁的郭柯宇 

 

 

 
6

 

其实这个节目我有点让大家失望。团队给我准备了好多服装、鞋、首饰,希望我能体面一些,想让我的美被大家看到,但是真的太冷了,我穿不了那些裙子。我眉毛有点淡,平时就稍微画画眉,顺便检查一下眼角干不干净。

 

我们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一开始房车有水,后面时候水箱里的水不够,我们就不敢在房车里上厕所了。我们去的时候是五月,虽然越走越暖和,但只要太阳一落山,温度瞬间零下。吐鲁番地表温度四十多度,白天都不能拍,只能等太阳落山才能拍,一拍拍到后半宿。又干又冷,干极了,干到嘴爆皮。冻得脑门疼,冷到不行。

 

我特别明白他们的用意,他们想把我们六个人,放在一个严酷的、没法儿睡觉的地方,看看能不能脱掉所有人为的那些外壳,都裸露出来,柔软地面对自己,面对别人。

 

挺煎熬的。我有时候的感受就是说不出来,要把一颗心抓出来给你们看,我就会觉得,说出来的东西,都不是最准确的,每当声音一落地的时候,总是变了滋味。但那边能见度太好了,你会觉得月亮婆婆在听你诉说一些什么似的,它好像什么都知道。

 

章贺节目里有一句话,他说生长环境相对比较简单、单一的时候,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欲望。不是非要当下的我们对情感的需求降维到那个时候,但地久天长的事情,越来越渺茫。每个人心里都在想,对方如果不行,我不会想去改变自己,更不会想做一次彼此的救赎,我会转头,反正还有好多选择的。大不了人们还可以谈一场虚拟的网恋,可能这也是情感上一种可悲的走向。

 

就像这个节目里我们人为营造出来这种纯粹的环境,它是一种尝试,有一种行为艺术的向往。我看到他们的向往了,所以我愿意大家一起来走一走。

 

节目组和我说,你此行新疆要完成一个心愿会是什么?没有特指是两个人之间的。我好早之前,买过一本李娟写的《阿勒泰的角落》,想象她里面写的裁缝铺各种场景。出发前,我一直在想我们后面会走到哪一站,研究哪些攻略。我想我去旅行了,碰到当地人,如果有什么乐器,我们可以一块玩,也可能遇上一些很当地的乐师,你跟他的演奏合并在一起,逮下来的声音素材可能会挺有趣的。我不知道心愿原来是要为对方去做些什么的,真的没这个思路。当时写心愿都是写给自己的。

 

在生病的那个阶段,我特别渴望身体健康,能有效地输出自己、使用自己,做自己喜欢做的这些事。现在身体健康了,实现了,工作也开始慢慢地走向正轨。饭一口一口地吃,镜头一个一个地去完成,然后呢?我没有太想好,我的身体健健康康是为了什么,我的事业上的重新再开始出发,最终又是什么。这是我特别恐慌的事情。

 

我今天来的路上,我就跟我的经纪人说,我挺感恩我的身体能好成这样,一定要拍一些好好的戏,先好好做人,再好好做一个艺人。我暂时想不到给别人带去什么,我想我要先整理好我自己。

 

这18天的旅行里面,我每一天都在想,是不是不管我走到哪一天,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我都能够足够的真诚和善良?我先顾我自己吧,尽可能留下一些温度,剩下的都会折射出来。

 

 图源《再见爱人》官微
 
 

 

 
7

 

我孩子一直搞不清楚我是干什么的,因为章贺演的大多都是打仗的戏,他就说我爸爸是一个军人,现在他好像知道我是个唱歌的。

 

他的名字里面有一个字「歆」。医院挂号的时候、报早教班的时候,我报他的名字,说到歆的时候,我说左边音乐的音,右边亏欠的欠,老是会这样形容。

 

有一天我带他玩,那时候他好像是三岁。他在地垫上爬,我在旁边听歌,听歌的时候我就自言自语说,妈妈真的好喜欢音乐啊,因为要当妈妈,就会离开自己的事情,不会像原来那样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他就爬过来了,趴在我的膝盖上,就说妈妈,我就是你的「音」乐。我当时想,你还挺肉麻的。他接下来又说,我就是那个音乐的「音」啊,我才知道是源于他多次在耳边听到我说,他是叫什么名。他把我给他起的名字无意中升华了。

 

我弄话剧的时候,经常早出晚归,早上起来他推门,他会说,你知道吗?我想你想得都生气了。有一次,我去参加西宁的FIRST电影节,我和他说,妈妈要去参加一个party。我上飞机以后,我发现包里有一个荧光棒,上面卷了一个纸条说,玩得开心啊。他经常会说一些话,让你觉得,你一点都不亏,你养一孩子,别说十年了,一辈子都不亏。

 

他很细腻。离婚后,我带他搬到一个新的居民区,小区的绿化没有原来的好,但是我们突然发现家对面有一个巨大的湿地公园,所有人都能去。他说妈妈,这儿比爸爸那个小区还好,什么花都有。他每次出去,都会采好多花,一些像野草的那种花。能压下来做成标本的,我就尽可能压下来。他也会知道节制,他有时候采到一半会说,嘿,差不多得了。

 

我听蒋勋讲那个《红楼梦》的时候,我想贾宝玉他爸真二,他认为一个男孩子喜欢脂粉,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姐姐妹妹的,不好。但是他看不到贾宝玉特别悲天悯人的一面。所以孩子从小采花,我一点都不觉得他女性化,他那么热爱这些有形的或者无形的生命。

 

现在我和孩子会一起看这个综艺。我想,如果我去这个节目,我是不能面对他的,像是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那我干吗要接这活。想到未来的他也会有他的伴侣,以后也要经历各种情感,所以我得给他打个样吧,两性关系中应该如何地彼此善待。我希望他能学会包容、真诚、和解,很多很多这样的字眼。生活一定不都是光鲜亮丽的,不要虚构出一个假象来。让它尽可能接近真实,这样一个人的生命力才来得更扎实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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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着等你三千年》薩克斯 -YMCK1025- 给 YMCK1025 发送悄悄话 (212 bytes) () 09/08/2021 postreply 17:2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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