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浴室的地漏有头发吗?
山东有个土豪就因为这点事儿把命丢了
大家好,我是陈拙。
一个人在什么时候最真实?解剖了800具尸体的法医刘八百觉得,是人死亡以后。
他解剖过意气风发的高官,脖子上多道自杀勒痕,是个严重抑郁的男人。还有几个纹身大哥,背后的致命伤说明,他们其实很胆小。
刘八百一直觉得,尸体身上的伤口,往往记录了它们生前的样子。但就在2年前,一具特殊的尸体打破了他的猜想。
一位富豪在高档小区里神秘死去,他成了刘八百这辈子面对过“身价最高的尸体”。
这个案子线索太多,但真正可用的几乎没有。现场的监控网线被剪断、没有任何指纹,连摄像头角度都被细心调整了。
就连在这具尸体上,刘八百都没找到任何线索。
一时间,警队都不敢相信,在这么个小地方,竟然还遇上专业杀手了。
回想起来,那是我头一次踏进本市最高档的“金风玉露”别墅区,更是我法医从业以来,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里,面对过的“身价最高的尸体”。
那具尸体生前人称“王三亿”。
2017年初秋。
那个周日下午,当手机铃声响起的一刹那,说实话,我觉得有点幸运,不是夜里出现场。
我开车赶往案发地。二十多分钟后,远远望去,“金风玉露”别墅区就像笼罩在树荫中的世外桃源。围墙外栽满了蔷薇,还有好多五颜六色,我叫不出名字的鲜花。
小区里的大小路口都立着保安敬礼,这里道路宽敞,楼间距大得有点奢侈,看上去心旷神怡。很快来到案发现场,我抬头一看,那本身就是一座单独的楼。
现场外围站了很多人,我在人群中看到了派出所所长和刑警大队长,还有分管局长——局里大大小小的领导都来了,大半个刑警队也都来了。这种重视程度十分罕见。
死者是个名人。王洪江,人称“王三亿”,不到50岁,坐拥数家公司,涉及采矿业、建筑业,是小城里不折不扣的风云人物。我突然想起前几天还在一档电视节目上见过他。
拎着勘察箱刚上楼,我就见到了坐在台阶上的报警人——王洪江的长子王志涛。
这小伙儿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小平头,说起话来却瓮声瓮气,一点富二代的气质都没有。
他说今天午后找王洪江商量事儿,却发现他爸“睡死”了。
“我害怕吵醒他,准得铆(批评)我一顿不可。”王志涛哆嗦着给自己点了根烟,窝在台阶上像只温顺的大猫,嘴里嘟囔着:“他要是能醒过来,铆我一顿也行啊。”
“睡着了,醒不过来了吧?”王志涛声音颤抖着又加了一句。
“你父亲平时身体怎么样?”我例行问了句无关痛痒的话,其实如果是猝死很可能之前没有先兆,不过我立即觉得很尴尬,因为几天前王洪江在电视里还红光满面地。
“我爸身体好着呢,前年还给我生了小弟弟!”王志涛抬起头来,眼神明亮。我一听,心里第一个反应是,你妈妈身体才是真的好,这都什么年纪了。
走到王洪江家厚重的枣红色防盗门前,我从门缝里瞅了一眼,里头黑咕隆咚的。
“屋里本来呼黑的,我进屋开了灯。”王志涛说,“110和我说得保护现场,我就又关了灯。”
派出所民警在旁边帮着解释,王志涛在门外喊叫,保安认识他,联系物业开了门。
“你用钥匙打不开门?”我的同事问王志涛。
保安大叔凑过来,压低声音对我们说:“这锁是新换的,他可能没新钥匙。”
同事回头和我对视了一眼,王志涛居然没有家里的钥匙?这人什么情况,这个大富豪的家什么情况?
进门前,我抬头看见了墙角的摄像头,心里踏实了些,想着这案子没啥难度了。
我跟随痕检技术员进了门,屋里有些凉,助手打了个喷嚏,感叹道:“这房子隔热效果真好。”
正摸黑进屋,突然我听到一段诡异的音乐和女人说话,声音时近时远,断断续续。我这个见惯了死亡现场的法医都觉得头皮发麻。
穿过一个过道,终于找到了奇怪声音的来源。原来电视机一直开着。
痕检员开了灯,刺眼的光亮才让我不那么瘆得慌了。不过巨大的窗帘挂在客厅里,完全挡住了室外的光线。
“小心地面!”听到痕检技术员的提醒,我注意到大理石地面上,茶壶、水杯、果盘碎了一地。他戴上专用眼镜,蹲在地上用多波段光源照来照去:“地上很干净,有几枚脚印,没发现血痕。”
王洪江家太大了,跟酒店总统套房似的,面积则比酒店套房大很多,还隔成了好几部分。光客厅就有三个,还有书房、办公室。到处是真皮沙发和红木家具,走在里面就像掉进了迷宫。
派出所民警告诉我,这只是王洪江众多房产的一处。由于离公司很近,他常在这里午休,晚上偶尔会留宿。
走进卧室。双人床上的被子是隆起来的,露出两只脚,足背紧绷着,皮肤苍白。痕检技术员拍照固定后,助手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揭开被子,露出一张紫红色的脸。
“刘哥,双眼睑结膜和球结膜有针尖样出血,这是不是‘急死’特有的窒息现象?”助手问我。
“有时候突发心脑血管疾病,的确会导致缺氧窒息。”我回答说。助手说的“急死”也称猝死,是指外表健康的人,由于体内暴发疾病或者潜在疾病迅速恶化而导致的突然意外死亡。作为法医,我见得很多。
我细细勘察——王洪江右眼肿得发紫,鼻翼旁有一处皮肤挫伤。他颈前有六七公分长的条状压痕,压痕边缘发红,还分散着一些弧形的表皮剥脱痕迹。这说明死者颈部至少留下两种力量的痕迹,通俗说就是被勒了脖子,还被指甲抠过。
我想起刑事技术前辈们的话:要把每一个现场都当成是凶杀案现场来看。这话每每灵验。
我迅速把死者身上的被子揭开,露出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皮肤白皙,身上的伤十分明显——
右胸部有皮肤挫伤,右前臂和右手背有条状中空性皮下出血。中空性皮下出血能反映出特殊种类的致伤工具,一般是竹质或木质棍棒,所以也称作“竹打中空”。
死者前臂和手腕的损伤很明显是抵抗伤,说明发生过打斗。
我一阵头大,这下麻烦了,十之八九是个命案。
现场远远不止如此——
这家里居然有一把手枪和一把折叠步枪。还发现一枚弹头,已经射进了墙里,留下一个小黑洞。命案立马加了一条:枪案。
卧室里有一台电脑连着监控盒,但连接的网线被人剪断了。
家门口的那个摄像头不单“骄傲地”抬起头,电源被人拉了闸,不过闸上查不到任何指纹。
小区监控室里,我的同事看了半天,终于发现在地下停车场的画面里,昨晚半夜出现了一个黑影!那人从通风口里钻出来,鬼鬼祟祟地停留了几分钟,然后弯腰冲进灌木丛,瞬间融入夜色。
“这么高档的小区,安保也忒差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派出所所长当着刑警队侦查员们的面,对一群保安拍桌子。
但好歹有了杀人嫌犯的影子。
就在我们准备回局里解剖室的时候,来了一个神色飘忽的女人,她是王洪江的妻子陆文丽,刚从老家赶过来。
“老王是不是喝酒喝的?”
“他心脏不太好,我一直劝他少点酒,也不管用。”
“他那么多狐朋狗友,也没人照顾他!”
陆文丽脸色微红,嘴角下垂,情绪很低落。这也难怪,家里顶梁柱没了。
陆文丽是那种回头率很高的女人,身材高挑,五官精致,细眉毛,高鼻梁,厚嘴唇,披肩长发,端庄耐看,比王洪江年轻很多。她穿得也很年轻,宽松的T恤,蓝色牛仔裤,板鞋。
她说昨天下午,姥姥姥爷想孩子了,陆文丽就带小孩回了老家。她说王洪江这段时间应酬很多,经常喝醉,昨天中午吃饭时还喝了两杯。
我告诉陆文丽,王洪江的死很可能涉及刑事案件,尸体需要解剖。陆文丽捂住了嘴,几秒种后她点了点头。
我让她在解剖尸体通知书上签了字,顺便给她采了个血,陆文丽很配合。我近距离看了一眼,发现陆文丽左额有块小疤痕,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
当我提出让她带孩子来公安局采血时,她迟疑了,很不情愿地看我,“采老大的血就行吧,我孩子还这么小,多疼啊!”我想想也对,就没坚持。
当晚我们连夜解剖,发现了“王三亿”体内更多的伤:颈部软组织出血,右肋骨断了两根,双肺和心脏也都有出血点。
王三亿的胃内食物充盈,还没来得及消化。我最后推断,王三亿应该是在周六晚上10点左右死亡的。那么,排查周六下午到晚上与王三亿有过接触的人就是当务之急了。
有些意外的是,第二天王三亿的“另一个女人”被带进警队。
她叫徐媚,是专案组在走访中了解到的,最近一段时间,死者王洪江与她走得很近,还带她出席过一些场合。
“这个女人不简单啊!”同事大韩在电话里对我说,能从他嘴里说出“不简单”三个字,说明这个女人真的不是善茬。
我去采血,一看徐媚就是和陆文丽完全两种风格的女人,陆看起来端庄大气,徐则是那种很“女人”的女人。
她有一张网红脸,妆容精致,皮肤白嫩,走起路来腰臀扭动明显,身上有股香水味,是那种掺着一丝甜味的香气。我对香水味特别敏感,采血时,屏住气给她扎的针。
事后痕检技术员告诉我,他总觉得徐媚要么在抛媚眼,要么在撒娇。
我的助手则说,徐媚可能不是故意那样的。徐媚的神态和动作都很自然,可能天生就那个样。估计有些男的受不了,但有些男人会很受用。
问讯过徐媚的大韩告诉我,徐媚不像外表那样柔弱和胸大无脑,她很聪明,很圆滑。据说王三亿最近还要送她一所房子,送首饰,送钱,甚至送车对老板来说不少见,送到房子就真是动真格的了。说到杀人动机,徐媚也不是没可能,比如如果送房子没成会不会心生杀机?
徐媚对大韩说她和王洪江只是普通朋友。“大老板有的是钱,人家花钱买高兴,咱也不能一个劲地拦着是吧?谁*****,和钱过不去呀?”
没想到,大韩很快在徐媚家里搜出了一把枪!
“那天王洪江来玩,带了个包,就扔那里了,说改天再来拿。”徐媚依然面不改色,“我从来没动过那个包,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王洪江来你家干什么?”大韩觉得这个徐媚对王洪江来说一定非常重要,不然不会把枪放在她家。
“你说一个男人到女人家里能干啥呀?”当时徐媚就笑了,“我说他来找我喝茶,你信不?”
这个徐媚着实让大韩头疼,徐媚的话已无人对质,只能从其他方面继续查她了。“这个王洪江也肯定也有问题,他到底有多少枪啊,这是要组建私人武装吗?”大韩对我说。
不出所料,周一一大早,小城网络上就热闹非常,有关王三亿非正常死亡的帖子纷飞,吃瓜群众非常兴奋。
有人说,王三亿好色,隔三差五换情妇,早晚死在女人身上。
有人说是王三亿的仇家雇了个杀手,王洪江曾经放过高利贷,弄得不少人家破人亡,有仇家也很正常。随后就有人跟帖说得有模有样,近期在金风玉露小区附近时常出现一个神秘男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傍晚时分,刑警队召开案情分析会。分管副局长亲自主持,异常严肃。
案件定性为凶杀案,性质暂时考虑抢劫或仇杀,侦查方向围绕死者的社会关系和周六晚上的行程展开。刑警队分了好几个组,分别针对现场、手机、监控、走访等内容开展工作。
重点自然是那个半夜翻入小区的“神秘男人”。
痕检技术员在小区进一步搜寻,在地下停车场行人出口处找到了几个烟蒂,还有个揉捏成一团的烟盒,还在小区西侧的围墙上发现了攀爬痕迹。
在寻找“神秘男人”的同时,专案组想尽办法去排查案发当天所有可能接触到王洪江的身边人。
对王洪江大儿子王志涛的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有意思的是这个富二代在一家公司工作。他上次进入金风玉露小区是三个多月前,案发当天,他除了在单位就是在宿舍,有不少人能证明。
王洪江有两个司机,一个姓周,一个姓赵。他们大致确定了王洪江周六那天的行程。
周六上午,司机小周拉着王洪江去看望了一个朋友;中午,老板王洪江、老板娘陆文丽、司机小周、司机小赵都去了案发现场所在的大房子,四人一起吃了午饭。
之后,司机小周和小赵离开老板住处,按照老板安排去走访了几个客户。司机小赵在下午5点多,根据老板要求把老板娘陆文丽及两个孩子送回了老家。
晚上9点左右,司机小赵接上王洪江,把他送回了家。小赵说他当晚是在一个路口接的王洪江,所以他不知道王洪江晚上在哪里吃的饭。
小区监控显示,周六晚上9点06分,王洪江那辆黑色越野车驶进了小区,他的车牌是个豹子号,大家都认识。二十多分钟后,越野车驶出了小区。
大家推测,在司机小赵离开后不久,大约在晚上10点左右,王洪江遇害,这和尸检结论吻合。
“幸亏她们娘仨不在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大韩感慨道,“看来王老板真有可能是被人盯上了。”
送检的结果也出来了。椅子腿上有死者王洪江、妻子陆文丽的DNA,王洪江指甲里也做出了陆文丽的DNA。两口子嘛。
现场提取的长头发,做出了另一名女性DNA。所有人都没想到,这缕长发并不是徐媚的,也就是至少还有第三个女人。有钱人嘛。
我们没想到的是,案件最快的突破来自信息最少的“神秘男人”。
那两天,我们细细查看小区最近一段日子的监控,真的发现有个人经常在周围转悠,身形和案发当晚地下停车场里的那个黑影非常相似。
侦查员走访中,小区周边商铺有人反映,最近有个30来岁的瘦高男人很陌生,外地人,东北口音。
在距离小区不到500米的一家中档旅馆里,前台女孩认出了监控画面里的男人。如果他真是杀手,那也真够自信大胆,住得如此之近。
女孩清晰记得,这个独来独往的东北人基本每天都是深夜才返回旅馆。女孩也记得他很健谈,像是第一次来本地,他问过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哪里购物方便。
看来,这杀手不但自信,还相当高调。
大韩查看了入住登记本,他叫胡志勇。
大韩与4个兄弟是拿着枪冲进307房间的。
胡志勇反应很快,瞬间后撤一步,转身往屋里跑,准备跳窗。大韩一个箭步上去,把刚打开窗户的胡志勇摁在地上。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胡志勇大声嚷嚷着。
“别动!”大韩把警察证在他眼前晃了晃,胡志勇不再反抗,老老实实地戴上了手铐。
大韩他们在房间里搜出一把仿真枪和匕首。还从胡志勇鼓鼓囊囊的背包里搜出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有许多小孩玩具,包括一辆遥控玩具车和一个毛绒公仔。
侦查员都很奇怪,杀手还有这癖好?
我们这地方,多少年都见不到一个杀手。听说抓到了,我第一时间跑过去围观。
胡志勇这个疑似“杀手”却让我很失望。他一点都没电影里杀手的冷酷高傲劲儿。他中等身材,大众脸,看起来挺斯文,眼神毫不凶悍。但他一开口,却吓坏了我们——
“那女的死了?谁那么狠心?杀了那么漂亮的女人!”
杀手胡志勇的目标竟然是王洪江的妻子——陆文丽?!可现在陆文丽好好的,王洪江却死了!
胡志勇承认得很痛快,经我们核实,这几乎是一个像这个杀手背包里的毛绒玩具一样的意外的故事。
胡志勇只是个普通工人,是业绩还特别差,日子都快过不下去的那种。
年初,他借钱买了辆二手车,晚上跑黑车补贴家用。一天夜里,他撞倒了一个骑共享单车的女人。
没想到对方是个专业碰瓷人士。不但去了医院拍片子——啥事没有,还非赖在医院不走了。胡志勇无奈报警求助,结果被警察认定非法运营,扣车,罚款3万。
走投无路时,除了怪命不好,胡志勇想到了前工友宋老五,人家辞职下海,赚钱路子多。宋老五没直接借钱给胡志勇,而是告诉胡,“现在有个赚钱的项目可以一起做”。
这个宋老五路子太野,此前刚在网上接了一单“杀人”的活儿。互不相识,但在网络上买主考察他,他也考察买主。最终“订单生成”。他估计买家应该是头一回找杀手,没经验但不差钱。
宋老五当场拿出1万块订金和路费给胡志勇。只要事成,三天内支付尾款,如果失败,可以拿到全款5万块一半的钱。“成不成都无所谓,反正也不亏,就当是出去玩玩呗。”
胡志勇瞅了瞅目标的照片,是个美女。
他有点慌,但心里的小算盘珠却开始拨响了。他知道宋老五脑子活,但肯定不敢杀人。他自己当然也不敢杀人,“如果就去和美女打个照面,挣点钱呢!”
“我承认,我是想骗钱,可骗坏人的钱也算是做好事吧,说不定还能救人呢。”审讯时胡志勇逻辑清晰。
胡志勇拿了宋老五拍在桌上的1万块钱,转头买了几个小菜回家,和妻子谎称厂里要他出个差,有补助。
第二天傍晚,胡志勇住进了小区不远处的那家中等的宾馆,够档次,还要了个大床房。这个中年男人遵从了妻子的叮嘱——“穷家富路,出门在外不能太抠。”
刚开始,杀手胡志勇还担心自己是个外乡人,会引起怀疑。结果一天后他就和周围的人混熟了,甚至和馄饨铺老板聊了大半个小时。
随后几天,胡志勇在小区外拍到了几张陆文丽进出的照片,发给宋老五,很快又收到了1万块。
闲暇时光,杀手胡志勇听从周围人的指点逛了几个商场,给孩子们买了毛绒玩具。日子终于可以松快一次了。
杀手胡志勇本来以为高档小区很难混进去。他用心观察,意外发现小区对车辆限制很严,但对行人却不怎么在意。上下班时段,小区人行通道处于长开状态。
虽然不是职业的,但胡志勇很“努力”。他还向旁人打听出来了陆文丽是王洪江的第二任妻子,是“小三上位”。胡志勇推测,暗杀任务的幕后“买主”应该是王老板的前妻或是其他情人。
不过,正在此时,宋老五却告诉胡志勇,“买主”这几天有点反常。“能干就干,干不了就抓紧回家,别弄巧成拙。”
周六晚上9点,躺在宾馆床上看电视的胡志勇忽然接到了宋老五的指令,3个字——“她在家。”
胡志勇把仿真枪和匕首装进双肩包,来到小区监控死角内的围墙下,翻墙潜入。
凭几次观察,胡志勇判断陆文丽应该很好说话。他的小算盘继续噼里啪啦地打——这次只要说服陆文丽配合自己演出戏,拍几张“死亡照片”,然后再消失一段时间。5万块的赏金就能挣到手了。
“万一她出钱让我反过来去办了买主,我都可以先应承下来,收个订金什么的。”
当胡志勇悄悄来到王洪江家门口时,意外发现门没锁,一道淡黄的光从门缝里射出来,像在欢迎他进屋。
胡志勇却犹豫了。他只拍了张照片就转身离开,想让宋老五再联系“买主”,问问情报到底准不准。他是有点慌了。
胡志勇躲进地下停车场通道,因为车辆来往,他不得已钻进了通风口。这时宋老五回了信息,催促他赶紧行动,“买主着急了”。
胡志勇没再给宋老五回信。他静静抽完了烟盒里剩余的几支烟,把最后半截弹向地面,用脚踩灭,把烟盒捏成一团,扔进下水道。他终于下定决心,见见陆文丽。
再次来到门前,门缝还在,里面的光却不在了,屋里一片漆黑。胡志勇准备推门而入——
手机突然响了。
原来是胡志勇的老婆刚哄睡了孩子,想他了。胡志勇急忙返回地下停车场,费了好一番口舌,才把老婆哄高兴。当他第三次来到王洪江的大门外,门已经锁上了。
“可能我这人天生就没啥财运,有了机会也抓不住。”在审讯现场,胡志勇长舒一口气,咧嘴干笑了一下。
此时,宋老五已经联系不上“买主”了。他只能让胡志勇先撤。
顺着原路来到小区西侧围墙,胡志勇踩着垃圾桶翻了出来。回宾馆的路上,他走进路边的烧烤店,点了几瓶啤酒,撸了个串,平复了忐忑的心情。
这之后,宋老五也失去了联系。在宾馆等候的胡志勇,最终只等来了大韩等5个警察。无论如何,胡志勇真应该好好感激他的老婆,那个电话救了他。
胡志勇没说假话,但真相却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们既不知道“买主”是谁,也不知道杀陆文丽的原因,更不知道最后死的为什么是王洪江,又究竟是谁杀了他。
刑警队里的案情分析会开了很久,线索太多了,感觉每一条都应该查到底。
比如尽快去外地抓住宋老五,把“买主”揪出来,当然他也未必确切知道;比如继续查监控,也许存在另一个杀手当“双保险”,只不过杀错了人,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比如王洪江的司机小赵还得再查,他是王洪江死前最后接触的人之一;还比如在王洪江浴室里发现的陌生女性的长发,也得尽快找到具体的人。
我呆坐在办公室,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尸检照片,心中感叹人生无常。一个这么有钱的人,说没就没,房子、票子甚至老婆孩子,以后都要成为别人的了。
痕检员递过一本勘查笔录,我刚签完字合上,突然发现第一页上的气温写着“17℃”。
“你这个温度准确吗?”我愣住了。
“应该比较准吧,卧室有个温度计。”痕检员说。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致命的大错。
尸检那天,我和助手根据王洪江胃里未消化的食物,确定他的死亡时间在餐后1小时左右。再结合尸僵与尸斑情况,推断王洪江的死亡时间大概在周六晚10点左右。
当时我进屋勘察,就觉得里面阴冷,以为是昼夜温差大。我没有考虑到温度对尸体现象的影响。
王洪江的实际死亡时间,应该更早!我后悔地拍着脑袋。
“这个季节一般不会开空调啊,怎么和室外温度差那么多。”助手说。
“对啊,我当时觉得室内温度有些低,还专门查看了所有空调,都是关着的。”痕检员都快拍胸脯向我保证了。
不过几秒钟后,他语气一转:“要不我再去现场看看吧。”
半小时后,痕检技术员打来电话,王洪江家的温度计现在是27度,比勘查现场时高了10度。此外,空调遥控器上设定的温度是16度,而且还人为设置了定时功能。
环境温度低,尸体变化进展慢,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再往前提。这样看来,王洪江的死亡时间在应该在下午或傍晚。也就是说,晚上10点的时候,王洪江早就死了。
“怪不得呢!”痕检技术员说,“王洪江的手机里,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是下午两点多,我还一直纳闷他晚上是怎么联系司机接他的。”
虽然死亡时间的推断,一直是法医学的难点,但我的内心还是充满了恐惧和愤怒,“谁这么阴险,居然给我出难题,一定要揪出来!”
我立刻起身去了大队长办公室。我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我会挨批,甚至会受处分,但我只能这么做。
“确定吗?”大队长问。
“人会说慌,但尸体不会!”我说。
“好!本来这案子也没什么头绪,这样反而有眉目了。”听到大队长这样说,我精神一振。
问题马上来了——如果王洪江在下午就已经死亡,那前期掌握的王洪江下午及晚上的行程就完全不对了。而这段时间的行程,主要是司机小赵提供的。
小赵说谎了。
回到办公室,我再次看起了尸检照片,研究死者身上的损伤,心里渐渐产生了一丝担心。
死者王洪江的损伤大多都集中在身体正面,说明和凶手发生了正面冲突,王洪江虽然喝了酒,但是身高体壮,一般人应该不是对手。从死者身上的损伤看,肋骨断了两根,甲状软骨也有骨折,说明凶手力量很强。
当我再次见到大韩时,我知道我的担心并非多余。
大韩说他和3名同事在一家茶馆门口找到了司机小赵——赵奇峰。
赵奇峰很机警,大韩带人刚一靠近,他抬腿就踹了大韩一脚。被撵了好几个路口,愣是没人能追得上。大韩眼睁睁看着赵奇峰拐进小路,无影无踪。
“看来得练练跑步了。”大韩警校出身,身高一米八五,壮得像一头牛,一般的犯罪分子看到他就打怵。他对我呲牙咧嘴地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非弄住他不行!”
“他越是想逃,就越说明有问题,咱这案子妥了。”大韩说。
下午,大韩带着8个警察赶到隔壁县,据当地警方情报,赵奇峰入住了城郊一家旅馆。
一组在赵奇峰房间等,一组在宾馆对面车里等,可这个赵奇峰出去了,直到晚上10点都没回来。大韩心里犯嘀咕,“该不是跑了吧?”
“难道是惊着他了?”大韩复盘了兄弟们的行动,没觉得有纰漏。于是打电话问当地派出所,前期做了哪些工作。
派出所的值班民警兴致勃勃地说,“接到协查通报后,我们下午专门去宾馆落实了赵奇峰的住宿情况,确定只有一个人入住,没有同伙。”
“你们是开警车去的吧?”大韩忍不住了。
派出所民警卡了壳,沉默几秒后说:“咱所里只有警车啊。”
于是,第二次抓捕赵奇峰的行动宣告失败。这个司机真不简单,莫非他才是真正的杀手?
大韩马上赶去车站,查到赵奇峰当天下午坐车去了省城。他们连夜开车过去,查找赵奇峰新的落脚点。
凌晨4点半,8名刑警冲进了赵奇峰的房间。
赵奇峰被破门而入的刑警惊醒,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大韩冲上去扭住他的一条胳膊,其他同事立刻扑了上去,叠罗汉一样死死压住他。有人抱腿,有人卡脖子,还有人负责持枪戒备。
赵奇峰壮得像头牛,他挣扎着,差点把大韩甩到地上。在挣扎的过程中,赵奇峰的手一直往枕头底下伸。
幸亏同事眼尖,及时按住了他的手。翻开枕头,在场的人惊出一身冷汗。
那是一把锃亮的左轮手枪,装满子弹。
我在讯问室见到了赵奇峰。是个很帅的小伙子,棱角分明,眼神明亮,虽然有点瘦,但看得出身上全是肌肉。
就算他武功再高,我的采血针轻轻一扎,也出得血。他皱了皱眉头,只是低头看手,没有抬头看我。
面对讯问,赵奇峰一问三不知,但是他逃跑已经说明了一切,至少他是王洪江被杀案的知情者。
熬了几个小时,赵奇峰突然说肚子饿。大韩把自己刚泡好的面端了过去。赵奇峰愣了一下,然后狼吞虎咽地吃完面,喝光汤,舔了舔嘴唇,要抽烟。
大韩没说话,又点了支烟塞进赵奇峰嘴里。赵奇峰咂吧了两口,问:“你们有没有通知我爸妈?”
“还没呢。咋的,怕爸妈担心?”大韩回了句,“有本事你别跑啊。”
赵奇峰的包里有一张火车票,终点站是南方某城市。抓捕要是再晚上几个小时,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找到他了。
赵奇峰忽然抬起头,对大韩说:“大哥,那天我踢了你一脚,实在对不住了。我看你人不错,有些话就和你说说吧。”
赵奇峰承认,之前大韩走访调查时,自己撒了谎。
他说自己本是个局外人。
赵奇峰说,周六那天中午,王洪江留他和司机小周吃饭,饭后还让他去休息会儿,准备傍晚开车送陆文丽和两个孩子回娘家。
赵奇峰在别墅最北边的司机休息室睡觉。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争吵和摔东西的声音,就跑出来看。
陆文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和老板王洪江正在客厅吵架。赵奇峰识趣地回到卧室。大约半个小时后,老板娘突然推开他的房门。
“王洪江死了。”陆文丽说。
最初接到这个案子,刘八百有点紧张,王洪江不仅有钱,还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一个如此令人羡慕的人生,遭遇这样的横祸,他觉得很唏嘘。人活一辈子,什么都是别人的了。
随着案子深入,刘八百看了400多页笔录,他发现,虽然王洪江赚了足够多的钱,却没有摸透人心。
这个案子里涉及的人特别多,只是证明了,人心叵测。
刚才还是被暗杀对象的陆文丽,现在变成了杀人嫌疑犯。那杀手到底是谁找来的?
司机小赵说谎了,但警察发现,他只是第一个说谎的人。
从他开始,在这个豪宅里发生的故事,才刚刚牵出了真相的线头。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编辑:扫地僧 老腰花儿
插图:宋老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