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史记(五十三)

大清第一情种: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我是艾公子 最爱历史 2021-08-26

 

时值暮春,京城刚刚泛绿的林中,几株红杏盛开着花儿。大清权臣纳兰明珠的府上,来了位杭州的女客。

 

舒穆禄雪梅小姐芳龄十四,她的母亲纳兰氏是纳兰明珠的胞妹,日前刚刚病故,而父亲舒穆禄庆吉也在不久前赴任南京途中遇难去世。父母双亡、孤苦伶仃的她,应舅家邀请,到京城寄居。

 

舒穆禄小姐下了桥进门,一路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金碧辉煌的偌大相府。

 

入目皆是朱甍碧瓦,雕梁画栋,穿过一处两旁对称的游廊,挂着鹦鹉、画眉等各样珍贵的鸟雀,一派莺歌燕舞。不远处,连片碧波兰亭的造景园林,颇具江南韵味,可大略窥见主人品味。

 

果然是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

 

来到一处上房门口,几位艳妆丽服的丫鬟笑着迎出来:“瞧!这不来了么?夫人正惦记着姑娘呢。”

 

舒穆禄雪梅与觉罗氏夫人,也就是她的舅母说过好一番家常话后,房门外间忽然传来一声传报:“冬郎公子来了。”

 

大步跨进来的贵公子,正是纳兰明珠的长子——纳兰性德,小名冬郎。

 

四目相对,舒穆禄小姐却又迅疾垂下了双眸,终还是忍不住不时偷眼瞧着。纳兰性德在母亲的引见下,笑着向舒穆禄雪梅说:“这位妹妹,我曾见过的。”

 

▲《康熙秘史》中纳兰性德的剧照。

 

 

 

 

啊,不,上面那句话自然是宝玉初见黛玉时所说的,纳兰性德对他表妹讲的是另一番话。

 

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落花红冷,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

——纳兰性德《如梦令·正是辘轳金井》

 

高大的庭院里,围着栏杆的金井边,寂然无人。石阶上满是飘落的杏花,一层又一层。随风吹来杏色的裙摆,她蓦地出现,意外相逢。乍然相见间,心胆开张,这一来,初见的印象在纳兰性德的脑海中便永不磨灭了。

 

从此,两人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座府邸里,同窗共读,同游书海。一个是翩翩少年郎,写得一手好文章;一个是绝色佳人女,弹得一手好弦琴。只可惜,未等情窦初开的二人回味过来,这段爱恋就如昙花一现,匆匆而逝了。

 

▲《康熙秘史》中纳兰性德的剧照。

 

因为,他的表妹要去参加选秀。

 

选秀是清代独有的一个制度。清军入关后规定,凡是满族八旗人家中13至16周岁的女子,必须参加每三年一次的选秀,选中者将成为皇帝的妃嫔或皇室子孙的福晋。清代后宫中,无论是皇后还是宫女,无一例外都是从旗人女子中选出。若有八旗子女未参加选秀,将终生不得嫁人。

 

最终,才貌出挑的表妹作为秀女被选入了皇宫,两人顿成陌路。

 

都说一入深宫深似海,幸运一点的能成为极少数得到宠幸的妃嫔,普通的大多数只能“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见者,三十六年”。纳兰性德从小就被老师查慎行夸赞熟读经史,过目不忘,聪慧机敏,哪里会不曾耳闻这些载于典章里的血和泪?

 

他愁思郁结,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再见她一次。

 

上天居然给了纳兰性德这个机会。那时康熙皇帝的原配、皇后赫舍里氏生下皇子胤礽后崩逝,康熙为皇后举办了隆重的葬礼,皇宫大办道场,每天都有无数喇嘛进宫诵经。纳兰性德不知通过什么手段,买通了进宫诵经的喇嘛,穿上袈裟,把自己装扮成僧人,冒着满门抄斩的重罪,混杂在人群中进了皇宫。

 

这一回,两人在人群中遥遥注目,他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他。雪梅想要开口,尽述心中悲苦,却终究无语对视,强忍泪水,转身离去,临到转角又拔下鬓边玉钗,轻叩回廊。这便是两人的最后一面。

 

纳兰性德回府后,终日神思恍惚,宫中相见的一幕,历历在目。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着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钗心只凤翘。

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情,转过回廊叩玉钗。

——纳兰性德《减字木兰花》

 

不久,雪梅吞金自尽的消息传来,纳兰性德更感哀伤。他无法再得知雪梅心里的感受,也无法简单地推脱原谅自己,安慰自己一切与己无关。

 

他曾以一个失恋女子的口吻,写下一阕词,语气清冷地控诉一段无望的爱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纳兰性德《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

 

这段情感经历过于跌宕离奇,后世人大多觉得不真实,但由于传说非常盛行,以至于几十年后,乾隆皇帝在读了和珅呈献的《红楼梦》后,沉默良久,感叹直言:“此盖为明珠家事作也。”

 

▲纳兰性德(1655-1685)画像。

 

 

 

 

日子还在向前走。情场失意的纳兰性德在学业上要顺意得多,比同时代那个爱写狐鬼故事却一辈子连乡试都考不过的大叔也要幸运太多。

 

康熙十一年(1672年),17岁的纳兰性德进入国子监学习,成为了一名贡生。他饱读诗书,文武兼修,很快就引起了国子监祭酒徐元文的注意,徐元文曾在别人面前称赞他:“司马大人之贤公子,绝非常人!”

 

司马大人指的是纳兰性德的父亲纳兰明珠,因当时明珠任兵部尚书,相当于古代的大司马。

 

纳兰明珠是一个很有政治手腕的官僚,“辩若悬河,兼通汉满语言文字”。他凭借索额图的引荐步入官场,却又在羽翼渐丰后与索额图分庭抗礼,最后甚至扳倒了索额图。

 

▲纳兰明珠(1635-1708)画像。

 

当时社会上流传着一首民谣:“要做官,问索三;要讲情,问老明。”索三指索额图,老明就是明珠。无论是做官还是讲情,都离不开权力和钱财。所以,纳兰性德家里的情况,简直就和《红楼梦》所写的贾府一样,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了。

 

不过,徐元文夸赞纳兰性德也不是为了讨好明珠,而是从文学的角度,认为纳兰性德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在徐元文和明珠的鼓励下,纳兰性德参加了顺天府的乡试,一一通过了武试和文试,年纪轻轻金榜题名,获得了举人的头衔,可真意气风发。中举后,徐元文把纳兰性德推荐给了他的兄长,当时的内阁学士徐乾学,接受更高一层的名师教育。

 

康熙十二年(1673年),纳兰性德凭借着自己深厚的学识,参加会试中第,成为贡士,他的试卷还被作为优秀试卷推荐给了朝廷。

 

就在纳兰性德志得意满,为着殿试的到来摩拳擦掌时,他却突然感染风寒,病倒了。许是由于心中焦虑,纵使寻医问药,病情也依然一天比一天严重,竟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最后还是错过了殿试的时间。

 

这对于纳兰性德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病榻之上,他写了一首诗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晓榻茶烟揽鬓丝,万春园里误春期。

谁知江上题名日,虚拟兰成射策时。

紫陌无游非隔面,玉阶有梦镇愁眉。

漳滨强对新红杏,一夜东风感旧知。

——纳兰性德《幸举礼闱以病未与廷试》

 

相比之下,久经官场的纳兰明珠倒是淡定得多,一面叮嘱儿子静心休养,宽慰他:“你还小,不用急,可以稍微等一等”;一面又勉励他尽快打起精神来,奋发图强,多读书多增长学问,为三年后新一轮殿试做准备。

 

病好了以后,颇有些意难平的纳兰性德铆足了一股劲,畅游于无涯的书海中。每周三次骑马过老师徐乾学处请教学问,从天破晓到鸦归巢,孜孜不倦。

 

随着阅读的深入,他逐渐发现流传下来的宋、元、明书籍很多都错误百出,又或者是损坏严重难以辨认,严重影响了知识的传播。于是他决定搜集汇编一部儒学丛书。徐乾学对此表示大力支持,把自己三十多年来所收藏和校订的书籍全部借给他抄阅,还利用自身影响力四处搜罗书籍,其中包括浙西词派创始人朱彝尊家藏的部分资料。

 

两年后,一部由纳兰性德出资主持的儒学汇编《通志堂经解》面世。作为主持人的纳兰性德瞬间名满天下,为世人所重,康熙皇帝也对他称赞有加。

 

此前,纳兰明珠说过他的科举事业可以不用急,但并不代表成家不用急。古人云“成家立业”,往往都是先“成家”而后“立业”的。所以,纳兰家早就为纳兰性德物色了一位门当户对的媳妇。

 

这位姑娘是担任过第一届两广总督加兵部尚书、都察院右副都御使衔卢兴祖的女儿——卢雨蝉。

 

两家人对这桩婚配十分满意,但是不得不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当事人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他在想:她再美,美得过辘轳金井边那个随落花翩然而至的女子么?

 

答案只有当事人心知肚明。

 

▲《康熙秘史》中纳兰性德的剧照。

 

 

 

 

卢氏生于北京,长于广州,快成年之时又随父回到了北京,和林黛玉一样,受南北文化交叉濡染熏陶,才藻艳逸。她虽是个女流之辈,素未工诗,没有留下传世作品,但“生而婉娈,性本端庄,贞气天情,恭容礼典”,是个温婉知礼的好姑娘。

 

水榭同携唤莫愁,一天凉雨晚来收。

戏将莲菂抛池里,种出花枝是并头。

——纳兰性德《四时无题诗》十六首·其六

 

他们曾在荷香水榭边牵着手一起漫步,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那下过一整天冷雨的黄昏总叫人易生惆怅。雨稍停了,他们互道了些解愁知己话,嬉戏着将莲菂抛进莲花池,希望种出的莲花都如同人一样成双成对。

 

陪伴的力量让他们在婚后逐渐尝出了一丝爱恋的甜蜜。

 

不知不觉中,纳兰性德那颗原本冰冷的心开始变暖,卢氏俨然成了他心上的朱砂痣,同白月光一样,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纳兰性德白日过徐乾学处受教学习,晚上回到家中,“红袖添香夜读书”。卢氏就如寻常妻子那样,默默地立在一旁,为丈夫熏香、找书、研墨、添茶。烛火摇曳,偶尔两人目光交会,相对莞尔,很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康熙十五年(1976年),又是一个殿试之年,22岁的纳兰性德自然不会再错过这次机会,他一举获得了此次殿试录取进士中的第十名。

 

▲《容若侍卫小像》,清·禹之鼎绘,故宫博物院藏。

 

满心欢喜的纳兰性德料想自己必定会被授予翰林院庶吉士,但最后却被康熙授三等侍卫,级别为正五品官员,后来又晋升为一等侍卫。

 

御前侍卫一直被认为是美差,地位高,待遇好,既代表了皇上的青睐和信任,又暗示将来可能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在外人看来这是无上的荣耀。但得到美差的纳兰性德却长叹了一口气。

 

他心中追求的是继续攻读经史,著书立说,干出一番实际的事业,并最终出将入相,而不是现在的宿卫站岗和执事当差——这样简单乏味、循环反复的工作。

 

成为御前侍卫以后,纳兰性德需要时常伴随在皇帝左右,随时听候调配,与妻子总是聚少离多。

 

他一贯是多情而浪漫,在理想落空后,便将更多的情绪转投在家庭和爱情。

 

他入值宫禁,在皇宫中站岗时,总在想卢氏此刻是不是正伫立在阶前,盼望着自己回家:

 

小屏山色远,妆薄铅华浅。

独自立瑶阶,透寒金缕鞋。

——纳兰性德《菩萨蛮》节选

 

有时,跟着皇帝南巡北狩,几个月都不能回家,他在想妻子是否正含嗔带恨地埋怨一直不回家也不来信的天涯浪子:

 

梦里蘼芜青一剪,玉郎经岁音书远。

暗钟明月不归来,梁上燕,轻罗扇,好风又落桃花片。

——纳兰性德《天仙子》

 

要塞边关寒风初起时,他在想妻子应该正在为自己赶制寒衣吧,那漫长的秋夜里,她要怎样独自度过呢?

 

鸳瓦已新霜,欲寄寒衣转自伤。见说征夫容易瘦,端相。梦里回时仔细量。

支枕怯空房,且拭清坫就月光,已是深秋兼独夜,凄凉。月到西南更断肠。

——纳兰性德《南乡子·捣衣》

 

▲《烟花三月》中纳兰性德的剧照。

 

两人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家里给纳兰性德张罗着纳了一个小妾颜氏,颜氏过门不久就为他生下了第一个儿子。但纳兰性德并没有因此减少对卢氏的疼爱,为免让她伤心,反而愈加爱护。

 

康熙十六年(1677年)的春天,是纳兰性德生命中最难忘记的一个春天。

 

乍暖还寒的暮春时节,卢氏也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他高兴极了,为儿子取小名海亮。虽然卢氏生产时一度难产,性命攸关,但最终还是顺利生下来了。

 

本以为好日子要来了,谁料命运再度向他开了个玩笑,戏剧得不似现实:一个月后,卢氏因产后感染风寒,香消玉殒。

 

那天是农历五月三十日。

 

 

 

 

卢氏死后,纳兰性德陷入无比悲痛之中。他将妻子的灵柩在寺庙停放了一年多,超过了当时亲王贝勒的停灵时间。他一有空就去寺里陪伴妻子,眼前经常出现妻子的幻影,听见妻子的耳语,梦中也时常出现妻子的芳容。

 

他在卢氏去世半月后,写下了第一首悼亡爱妻的词《青衫湿·悼亡》。

 

近来无限伤心事,谁与话长更?从教分付,绿窗红泪,早雁初莺。

当时领略,而今断送,总负多情。忽疑君到,漆灯风飐,痴数春星。

——纳兰性德《青衫湿·悼亡》

 

纳兰性德的悼亡之音也由此破空而出,成为《饮水词》中拔地而起的高峰,后人不能超越,连他自己也再难超越。

 

岁月在流逝,而他对卢氏的爱情未曾衰减,纳兰词中悼亡之哀吟没有停止过。无论是花前、月下,还是清明、七夕,抑或是重阳、忌日,每念及和卢氏生前的恩爱,纳兰性德就有泪如雨,一生如此。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纳兰性德《浣溪沙》

 

那些过往“只道是寻常”的日子不再有了。

 

卢氏走后,家里为他又续娶了一房门当户对的媳妇官氏。官氏的父亲是光禄大夫、少保、一等公瓜尔佳颇尔喷,也属一手遮天的显贵世家。算来,还是纳兰性德的上司。这桩政治联姻在两家人看来也是很满意的。

 

这一回,纳兰性德却绝没了哪怕一丝丝的期盼,他的意志逐渐消沉,在佛经中寻找精神慰藉,他的思想有了很大的改变。

 

心灰尽,有发未全僧。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

摇落后,清吹那堪听。淅沥暗飘金井叶,乍闻风定又钟声,薄福荐倾城。

——纳兰性德《忆江南·宿双林禅院有感》

 

自从接触佛教后,纳兰性德就非常向往在深山古刹中过禅隐生活,自号“楞伽山人”,正所谓“身在高门广厦,常有山泽鱼鸟之思”。然而儒家思想早已在他的脑海中根深蒂固,他不可能彻底摆脱官场去清净修行,只好一边在情缘孽海中挣扎,一边在人生迷雾中踽踽独行。

 

他自嘲“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又宣称“德也狂生耳,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终究复归静默“自是天上痴情种”,“不是人间富贵花”。

 

▲《康熙秘史》中纳兰性德的剧照。

 

多年以后,纳兰性德到过一次江南,苦闷已久的心灵得到了短暂的舒畅欣悦。

 

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康熙皇帝决定南巡,去看一看繁华富庶的江南,展示统治者的权威和笼络江南士子。九月,浩浩荡荡的南巡队伍沿京杭大运河向江南进发,作为一等侍卫,纳兰性德自然又一次护驾南巡。

 

如诗如画的江南山水,重新唤起了纳兰性德内心最深处对生命自然的激情和热爱,在南巡过程中,他一口气写下了十首《梦江南·江南好》。大概比之当年白居易对江南的眷恋,也差不离了。

 

江南好,何处异京华。香散翠帘多在水,绿残红叶胜于花。无事避风沙。

——纳兰性德《梦江南·江南好·其十》

 

在烟雨江南,经由好友顾贞观的牵线搭桥,纳兰性德结识了江南有名的才女沈宛。这也是他生命中出现的最后一位女子了。

 

沈宛,能词善歌,少年因家庭败落,沦为艺伎,名扬江南,令众多士子倾倒。纳兰性德和她因诗词结缘,一见如故,很快便堕入爱河。只是这终究是一段不为世俗接受的爱恋。

 

纳兰性德最终并没能给沈宛一个名分,自江南归来北京后,他把她偷偷安置在郊外的宅子里。两人相依相恋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

 

▲《康熙秘史》中纳兰性德和沈宛的剧照。

 

期间,沈宛怀孕了。听到这个消息,纳兰性德又高兴又焦虑,爱妻卢氏难产去世的那段痛苦记忆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因此,他对沈宛的照顾格外细心,怕老天用同样的方式再次夺走他的爱人。

 

后来,沈宛顺顺利利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很争气,高中进士,入朝为官,又活得足够长久,76岁时参加了乾隆皇帝举办的“千叟宴”。

 

可惜,这一切纳兰性德是看不到的,因为这一次,老天夺走的人是他自己。

 

 

 

 

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又或者在温暖的江南待过三个月后,回到北方出现了水土不服?纳兰性德没有答案,但是他确实病倒了,像19岁那年一样,寒疾发作。这一病就是半年。

 

农历的五月已经是初夏了,花儿开到荼蘼,红杏纷纷扬扬从枝头散落。

 

这个月的二十三日,在住所渌水亭前,纳兰性德强打着精神,邀请众多好友一聚,提议以合欢花为主题吟诗唱和,他自己率先吟了一首《咏夜合花》。渌水亭前有两株合欢树,是当年纳兰性德和卢氏亲手种下的,八年间,小小的树苗已亭亭如盖矣。

 

▲落在水面上的合欢花,图源:摄图网。

 

一醉一咏三长叹,之后纳兰性德一病不起。康熙特意派来的太医们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七日后,纳兰性德却突然睁开了眼,目光清亮。他向纳兰明珠和觉罗氏请安,请求父母多加关照沈宛以及她腹中的孩子,之后神色如常,同往年一样,仔细为卢氏准备祭品。

 

祭拜结束,纳兰性德便倒下了,从此再没醒来。年仅31岁。

 

那天正是农历五月三十日。

 

最终,纳兰性德与原配卢氏一起合葬到了北京西郊纳兰家族的墓地中,他与卢氏分别八年后又相聚到了一起。

 

出殡的那天,京城乃至全国各地的文人士子纷纷前来送行,全都痛哭流涕,其中为纳兰性德写了悼词的达上百人。

 

纳兰性德去世十年后的秋天,他的同事兼好友曹寅在江宁织造任上也曾写诗悼念说:“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曾知?

 

又过了很多很多年,曹寅的孙子曹雪芹写了一部《红楼梦》,人们透过宝玉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京城里一生注定富贵荣华、繁花似锦的少年,以及他身上永不磨灭的痴情印记。

 

 

全文完。感谢阅读~

 

 

参考文献:
[清]纳兰性德:《纳兰词笺注》,张草纫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
黄天骥:《纳兰性德和他的词》,广东人民出版社,2018年
张钧:《满族第一词人:纳兰性德全传》,长春出版社,1997年
李飞、杨寅红:《纳兰性德词传》,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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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九歌

编辑丨艾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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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才子,被活埋了

我是艾公子 最爱历史 2021-08-26
 
有的人命里带墨,黑起来要命。

 

明永乐十三年(1415),正月十三。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给朱棣呈上一份准备赦免的囚徒名单。

 

朱棣从密密麻麻的名字里,一眼瞥见一个人的名字,就问了一句:

 

“缙犹在耶?

 

解缙还活着吗?

 

仅凭文字记载,我们无法揣度朱棣口吐这几个字时的语气:是轻声感慨,还是重语责问?

 

但纪纲没有这个疑惑,他当时就在皇帝面前,对于朱棣的语气乃至意图的理解,毫无障碍。

 

纪纲回到监狱里,用酒把解缙灌醉,随后命人将他埋在积雪当中。

 

当天,城中大雪。

 

解缙,卒。时年47岁。离重获自由,仅隔着皇帝的匆匆一瞥。

 

命中劫数,终难消除,可悲可叹!

 

▲解缙,被誉为明朝三大才子之一。

 

 

 

 

如果以长度来衡量生命的价值,解缙不可能在历史上留名。但以厚度来标识生命的意义,解缙短短的一生,就是厚厚一本大书。

 

他出生在江西吉安府一个世宦家庭。少年时,就被人称为“才子”。后世将他与杨慎徐渭合称“明朝三大才子”,这三人除了才气爆棚,命运也都颠沛流离,曲折离奇,恐吓着你。

 

唐伯虎:我为啥没入选“明朝三大才子”?

 

这哥仨:你还不够惨!

 

在解缙死后很多年,他当年的同僚好友杨士奇为他写墓志铭,追忆往事,说他七岁就能赋诗,还写得相当不赖,十岁日诵数千言,能终身不忘。

 

宋明时期,江西是科举强省。

 

洪武二十年(1387),18岁的解缙参加乡试,轻而易举拿下全省头名——解元。历史上有名的解元不多,唐伯虎算一个,解缙也算一个。

 

第二年,解缙一鼓作气,高中进士,是同榜中年龄最小的一个。

 

才气逼人+运气爆棚,人生的路太顺当,年少疏狂,奠定了解缙的生命底色。

 

20岁不到就步入仕途,而且是随侍皇帝左右。

 

老皇帝朱元璋一生杀伐无数,突然对青春的后备官僚力量颇多好感。一日把解缙召到身边,谈论时政,还鼓励他说:

 

“朕与尔义则君臣,恩犹父子,当知无不言。

 

解缙也就不把自己当外人,当天写成万言书,上呈朱元璋。

 

这篇著名的《大庖西封事》,大到朝廷用刑太苛、用人不当、聚敛无度,小到朱元璋应该读什么书,不该读什么书,洋洋洒洒都写到了。

 

后世史家大多认为,一个青年见习官员捡了皇帝一句话,就当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典型的官场幼稚病。后来解缙的命运沉浮,似乎在此时就写好了结局。

 

不过,史学家商传则认为,万言书中所述的建议,很多都是朱元璋正在做,或者考虑做的事情,很难想象这篇万言书不是出于朱元璋本人的意图而成。

 

事实可能是,朱元璋选择了一个初涉官场、不谙世故的青年官员,作为政策推动的一个切入口,作为针砭时弊的一个典型。

 

解缙当然被蒙在鼓里。他毕生的人格理想,就是做帝王师,因而热情高涨,完全凭借才气推动文章的写作,当天就交了差。

 

朱元璋很满意,夸他有才。

 

人一旦受到正向激励,就会大着胆子一直往前冲,全然忘记评估前路的安危。此后不久,解缙又呈上精雕细琢的《太平十策》

 

解缙的疏狂之气,是在此时才逐渐激发出来的。指点江山,运筹帷幄,仿佛就在自己的尺寸纸笔之间。他把帝国的治理和官场的应付,想得太简单了。

 

这位大名鼎鼎的才子,显然没有重温本朝政界往事。十多年前,一个叫叶伯巨的官员,上了《万言书》,提及“封藩太侈”,朱元璋大怒,说他居心不良,故意离间皇家亲情。结果,叶伯巨被逮捕下狱,活活饿死。

 

解缙在《太平十策》里,也提到明初分封诸王的隐患。从历史上看,这是一个正确的预言;但从政治上看,这又是一个禁忌的话题。

 

这次算他命大。《太平十策》遇冷,帝王无情,朱元璋陡然不满,但蕴于心,还未表现出来。

 

帝国官场也都把解缙看成一个狂妄的书生。

 

 

 

 

 

真正让朱元璋对解缙失去耐心的是,老皇帝突然意识到,规规矩矩、模式化的官僚群体中,出现了一个爱管闲事、刺头式的官员。

 

他仗义疏狂,以笔为剑,硬是把官场变成了江湖。

 

解缙凭借自己过硬的笔头和一腔热血,在朝廷中代人写辩词诉状,俨然是一个侠客

 

洪武十三年(1380),丞相胡惟庸案发,被杀。这个案子牵连达1.5万人,是洪武朝的重大案。洪武二十三(1390),韩国公李善长被迫自杀。

 

解缙站出来,替虞部郎中王国用起草为李善长辩冤的奏疏。文章恣意汪洋,精彩绝伦,不愧为大明第一才子的手笔。据说连怒火中烧的朱元璋,都不自觉地重读一遍。

 

“窃见太师李善长,与陛下同一心,出万死,以得天下,为勋臣第一。生封公,死封王,男尚公主,亲戚皆被宠荣,人臣之分极矣,志愿亦已足矣。天下之富贵无以复加矣。若谓其自图不轨,尚未可知,而今谓其欲佐胡惟庸者,揆之事理,大谬不然矣……使善长佐胡惟庸,成事亦不过功臣第一而已矣,太师国公封王而已矣,尚主纳妃而已矣,岂复有加于今日之富贵者乎?且善长岂不知天命之不可幸求,取天下于百战而难危也矣!”

 

道理说得再明白不过:早已位极人臣的李善长,除非篡位自立,绝无可能辅佐胡惟庸谋乱的理由。

 

奏疏接着说,李善长已经死了,只希望陛下警戒于将来。现在天下人都说“功如李善长,尚且如此”,我怕四方人心因此瓦解啊。

 

这样直白而直戳痛点的警告,简直大胆。

 

解缙说,我也知道“言出而祸必随之,然耻立于圣朝,而无谏诤之士。表达了赴汤蹈火、死而无憾的决心。

 

尽管措辞猛烈,解缙并不忌讳别人知道自己代笔的事,所以朱元璋很快知道,这把“匕首”是解缙递出去的。

 

紧接着,又发生了解缙撰文弹劾都御史袁泰的事。

 

袁泰依仗权势,多行不法,大家心怀愤恨,但各有畏惧,敢怒不敢言。只有解缙嫉恶如仇,大义凛然,挥笔而就,把袁泰的罪与罚写得入木三分,“天地不容,人神共怒”

 

朱元璋显然已对朝廷上出现的这名“侠士”非常不满,他全然不理会解缙的奏疏,不仅宽宥了袁泰,而且指责解缙缺乏涵养。

 

不久,解缙的父亲解开入京觐见朱元璋。朱元璋说,把你儿子带回家,让他继续读书,十年后,大器晚成,大用未晚也

 

换句话说,皇帝用一种体面的方式,把耿直硬气的解缙解雇了。

 

这是洪武二十四年(1391),离解缙入仕不过三年多。

 

解缙后来反思他第一次入仕,从高点到低谷,都是因为自己不懂得屈膝,太狂太傲,导致诽谤污蔑不断。

 

 

 

 

 

22岁,意气风发、睥睨一切的年纪。一肚子学问的有为青年解缙,却只能遵照最高指示,跟着父亲返乡回炉,接受再教育。

 

乡居生活唯有诗书相伴,胸中郁闷无处言说。

 

时间一晃就是七八年。解缙再次回到历史的聚光灯下,是在洪武三十一年(1398)闰五月,朱元璋病逝。

 

听闻消息,解缙立即赶往南京。他的悲伤,或许不在于朱元璋的去世,而在于朱元璋应许的十年后大用的诺言,如今一同被埋葬了。

 

解缙此次入朝的结果,十分不幸。

 

朝廷上,大家都记着朱元璋打发解缙返乡的时限是十年。现在十年未到,解缙冠带来朝,于是有人弹劾他违背遗诏,不仅如此,还对他的家庭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说他母亲死了没下葬,父亲九十高龄,他竟然跑到京城来要官?

 

蛰居八年的解缙,当当当当,甫一亮相,灯就全灭了,一下子被树立为不忠不孝的双面典型。

 

这心情,真是丧到家了。

 

新君建文帝对他的处分传达下来了,将他贬到陕西临洮的河州卫,充当普通吏员。这么鬼远的贬谪,几乎跟充军无异。

 

年近三十,解缙更感人生悲戚。他再次反思自己,觉得平生为自己的名声所累,为自己的骄傲埋单,遂在诗中感叹道:

 

早岁攀龙客天府,浪得声名满寰宇。
归来自分闭门过,岂料更为名所苦。

 

八年之间,连栽两次大跟头,解缙对人生信条有所怀疑。

 

西北苦寒,郁闷的他很快就病倒了。无奈之中,他终于低下了孤傲的头颅,向礼部侍郎董伦写信求助。

 

这封信言辞凄苦,足以感动朝野。特别是在信的开头,解缙结合建文帝削藩的时事热点,说他当年就数次上万言书,提出分封诸王可能重演汉初七国之乱,但没人听,现在不幸真被言中了。

 

解缙提起这事儿,等于向朝廷表态,他不仅是新皇帝削藩政策的坚定支持者,而且早就发出过预警。

 

很多人说,才子往往命途多舛,是因为他们不谙世事,不懂官场潜规则,实际上并非如此。

 

不是他们不懂,是他们不屑罢了。只要他们愿意折尽傲骨,洗却傲气,他们不会混得比人精差。

 

解缙的信,打动了董伦。董伦向建文帝推荐了解缙,解缙随即被召回京城。

 

但解缙并不受重用,在建文朝几年,始终是一个品级最低的小官。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身上还有太多的士气与侠气,尽管在家八年,尽管被贬边区,尽管人到中年,仍未改造彻底。这导致他与当时整个官场的氛围格格不入。

 

因此,终建文一朝,解缙郁闷地失声了,成为历史中的静默者。

 

 

 

 

 

直到朱棣夺了侄子的帝位,政治变革,解缙才避免了被历史红尘埋没的命运。

 

靖难之变是明初政治最大的一轮洗牌。站队,是帝国每个官员必须做出的抉择,而站队的结果往往关乎生死。

 

最典型的是株连十族都不惧的方孝孺

 

朱棣要建文朝的文胆方孝孺,替他草拟《登极诏》,方孝孺誓死不从,杀身成仁,成为建文朝尽忠的典范。

 

而在建文朝颇受冷遇的解缙,则跟着一些翰林院官员,主动迎附新主。

 

很多人常以方、解的抉择作对比,来观照当时最著名的两个才子的人品高低。一些史料甚至说,解缙在决定投奔朱棣的前一天晚上,还在友人家中慷慨陈词,誓与旧主共存亡。这些极有可能是为了强调解缙是一条可恶的变色龙而编排出来的故事,未必可信。

 

变局之中,解缙没有选择方孝孺的道路,显然难逃中年油腻的苛责。但应该注意到,一生孤傲清高的解缙,为何突然变得油腻了呢?

 

这与他在建文朝长期坐冷板凳不无关系。

 

方孝孺死忠是有理由的,因为他本就是建文帝的近臣。而解缙却明显不甘心,如果让他以死去蹭建文帝落难的热点,估计他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你算哪根葱,也配死忠吗?

 

在大明第一家族内部的权力转移中,解缙毫无负罪感地完成了自己的身份转换。

 

他唯一需要掩饰的是,在洪武朝、建文朝极力鼓吹的“分封肇祸”的预言,到永乐朝已然变成政治不正确的言论。这时,他闭口不再提当初预言的先验性。

 

朱棣嗜杀,在历史上是出了名的。在其以追究奸党之名大肆屠戮旧朝官员的时候,解缙却一路升迁,走到了人生的巅峰。

 

若活在这个年代,估计人生得意的解缙,忍不住要唱一句“野百合也有春天”吧?

 

 

 

 

 

根据史学家商传的考证,当时与解缙一起组团欢迎朱棣入主南京的官员们,地位大都在解缙之上,但都未能得到解缙一般神速的升迁。

 

其他官员基本只官升一级,只有解缙像是坐了直升机,一下子由从九品的翰林待诏,超升为正六品侍读。

 

解缙到底对朱棣施了什么魔法,以至于这名杀人不眨眼的新帝,非要为其官升八级才能表达他的宠爱?

 

史书没有明确记载。

 

商传认为,很有可能是因为解缙为朱棣草拟了《登极诏》

 

对,就是方孝孺宁死不从的《登极诏》。

 

解缙的友人后来在追忆时,都说朱棣入嗣大位之初,所有朝廷的重大公告和重要讲话,都出自解缙的手笔。

 

虽然没直接提及《登极诏》(想来是因为方孝孺的抵抗事迹,使得后继者草拟《登极诏》成为一件不光彩的事),但这份奠定朱棣上位正当性的重要文献,举朝望去,恐怕唯有解缙有能力执笔驾驭了。

 

《登极诏》如此解释朱棣取代朱允炆的位置:朱棣援引“祖训”,起兵靖难清君侧,欲效仿周公辅成王的故事,哪知道攻到南京,建文君已自焚而死。无奈之下,迫于众议,推辞再三,只好勉强即位。

 

朱棣对这个解释,相当满意。此后整整五年,都把才气逼人的解缙当成宝,宠上天。

 

解缙“阴差阳错”地成为明朝第一个阁臣,是朱棣最受信任的近臣。

 

有一个事例可以证明解缙的受信任程度:继位之初,朱棣找来解缙等人,让他们检阅建文朝时臣僚所上的上千件奏疏,并明确指示,除涉及帝国经济数据有用的留下,其他有关靖难、削藩等事的一概焚毁。

 

其中,应该就有解缙当年所上的削藩建议书。朱棣此举,表明了他对解缙的绝对信任,不算旧账。

 

 

 

 

 

才子能获得重用,终归还是因为有才。

 

解缙在永乐朝的主要工作,大概相当于宣传部长+文化部长

 

一个是重修《太祖实录》,这套建文朝修撰的官方文献,涉及靖难之变的全部内容,需要重新删削美化,你懂的。这其中,解缙的“生花妙笔”不能少。

 

另一个是主持编纂《永乐大典》。盛世修史编书,这事是解缙的长项,他也愿意做。

 

从当时的历史看,解缙避免不了成为皇权宣传文治、粉饰太平的工具的文人宿命。

 

然而,他要是这么老老实实地藏起性格的棱角,余生平平稳稳做个油腻官员,等着光荣退休,也是一种现实的活法。

 

解缙偏不。

 

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时常让人不得不信。

 

一直以来,解缙是有帝王师情结的。

 

立储,是王朝政治的头等大事,历史上有许多立不好储君导致权力内斗乃至颠覆的教训。解缙作为皇帝身边的红人,不希望看到悲剧重演。因此,他主动介入并干预立储之争。

 

恰恰在这件事上,再次暴露了文人才子的傻白甜。

 

历来储位之争是最敏感的政治议题,哪怕是皇帝再亲近的大臣,都避之唯恐不及,纷纷以皇帝家事为由,避免牵涉其中。

 

解缙不可能不知道触及这类政治议题的危险性,但他不能坐视皇帝在这个问题上犹豫不决,导致帝国生变,于是果断扑了上去。

 

朱棣喜欢在靖难之变中征战有功的二子朱高煦,不喜欢身体肥胖、性格柔仁的长子朱高炽。解缙却在多个场合向朱棣委婉进言,说服其早立长子朱高炽为太子。

 

一次,朱棣私下问他对储君之事怎么看。解缙没有回避,也没有玩文字游戏,直接答:“皇长子仁孝,天下归心。他看出朱棣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接着说:“好圣孙。”意思是,虽然您认为朱高炽一般般,但他有个好儿子,也就是您的长孙朱瞻基,让朱高炽继位,朱瞻基将来才能接棒当皇帝。

 

据说,朱棣因此才最终定下了储君。

 

但多嘴多舌的解缙,显然也因此得罪了储位旁落的朱高煦。

 

朱高煦屡次在朱棣面前说解缙的坏话。或许是出于补偿心理,朱棣明知是朱高煦的构陷之辞,还是逐渐疏远了解缙。

 

解缙劝谏,要朱棣注意约束朱高煦。朱棣怒喝,说解缙是“离间骨肉”。最终,朱高煦造谣解缙将储位之争泄露到了外廷,朱棣遂将解缙贬谪到了广西。

 

这是永乐五年(1407)春天的事。解缙的好日子,自此到头。

 

 

 

 

 

厄运却仅仅开了头。

 

随后,解缙又从广西被贬到了更远的交趾(今越南北部)。

 

到永乐八年(1410),解缙入京奏事,朱棣恰好带兵北征,不在京师。解缙就谒见了太子朱高炽,然后返回交趾。

 

朱高煦得知此事,向朱棣报告说,解缙故意在皇帝外出的时候私自见了太子。言外之意,太子和解缙或有不轨图谋。

 

朱高煦这招够阴狠,想一箭双雕。

 

结果,解缙因为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在次年被逮捕入狱。

 

在解缙遭遇贬谪、下狱的时候,朝中没有人站出来替他说话。一个原因可能是,永乐朝的嗜杀氛围,吓坏了官员们,他们都没有解缙的胆气,自然也不敢出来多管闲事。特别是涉及皇帝家事,大家都知道里面水太深,宁愿三缄其口保平安。另一个原因则是,解缙平时放荡不羁,喜欢臧否朝中同僚,无所顾忌,从而得罪了很多重臣,这些人不仅不会帮他说话,还在关键时刻对他落井下石。

 

在杨士奇笔下,解缙却是一个人缘颇佳的侠义书生:

 

“平生重义轻利,遇人忧患疾苦,辄隐于心,尽意为之。笃于旧故及名贤世家后裔,而襟宇阔略,不屑细故,表里洞达,绝无崖岸,虽野夫稚子,皆乐亲之。”

 

或许解缙这种人的性格就是这样,跟他交集不多的人会很喜欢他,但与他同朝为官的人,难免对他的才华与疏狂产生忌恨。

 

没有任何一种性格,可以避免得罪任何人。解缙才不会为了落难时有一双手伸出来,去强迫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他视李白为偶像,在为人、作诗等方面,处处从李白身上找到了精神的自我:

 

我非寻常流宕人,等闲不遇闲悲辛。
读书学得万人敌,直将富贵轻埃尘。

 

看,这样一股粪土荣华富贵的气魄,不失为李白附体。

 

可惜,解缙所处的时代,对士人个性的扼杀,要比李白身处的唐代猛烈得多。李白在唐代很容易找到朋友拼酒,解缙在明代却难觅知音。

 

他在一片整肃的官僚中,那么特异独行,那么凤毛麟角。

 

李白式的名士风度,压根儿就不是明初政治的产物。只能说,有些人天生就不是凡鸟,但也为自由和天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从永乐九年(1411)六月起,解缙开始了长达三年半的狱中生活。直到永乐十三年(1415)正月,朱棣最后一次提起他的名字,全然不顾旧时恩宠,或许还满含恨意。

 

最是无情帝王心。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心领神会,回到监狱里,用酒把解缙灌醉,随后命人将他埋在积雪当中。

 

当天,城中大雪。

 

解缙,卒。时年47岁。离重获自由,仅隔着皇帝的匆匆一瞥与随口一问。

 

他原本是作为准备赦免的囚犯,被提名上去的。可堪造化弄人。

 

解缙或许已无数次在脑海中构想了自己的死亡,对于这样一个“李白式”的结局,他一定觉得死得其所:

 

学士不须笑我俦,磊落与尔同千秋。——解缙《采石吊李太白》

 

 

全文完。感谢阅读~

 

 

参考文献:

1.(清)张廷玉等:《明史》,中华书局,1974年

2.商传:《论解缙》,《明史研究》第1辑,黄山书社,1991年

3.孟森:《明史讲义》,中华书局,2006年

4.陈冬根:《试论明初才子解缙的创作》,《文化学刊》,2013年第6期

5.图片来源:摄图网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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