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没有害男人的心,男人却有伤女人的意呀
今天拆解的故事来自《警世通言》,小回目叫做《金明池吴清逢爱爱》,讲的是女鬼的故事。
“三言”里的女鬼,性格相当不同,有的专一害人,有的则一往情深,恋慕着男子。
法力的高下也不一样,有的被男子找个道士和尚就能拿住,还有的连真人出面做法都收拾不了。
这些区别,和女鬼的早年经验有关,一个女子如何变成鬼很重要,被男人害过的女鬼,往往下手就更狠一些。
今天的女主角卢爱爱,就是一个拿不住的女鬼,她因为男子的轻薄而死,但她对钟爱的男子,仍然一往情深。
偶遇
北宋时候,开封府有一个吴员外,是个实诚的有钱人。
吴员外只有一个儿子,名叫吴清,这个孩子和他爹不一样,特别爱玩、爱交朋友,喜欢去那种有歌女的地方玩乐。
真人版《银魂》
吴清有两个朋友,都是大宋的宗室子弟,他们是兄弟俩,哥哥叫赵应之,弟弟叫赵茂之,他们的父亲是赵八节度使。
这俩也是爱花钱玩乐的少爷,有一天风和日丽,赵大赵二哥俩跑来找吴清,问他愿意不愿意去金明池玩。
张择端的作品《金明争标图》,在天津博物馆
在“三言”的世界里,金明池是北宋汴梁的地标。春天,许多年轻人都去那里游玩,好看的姑娘和小伙子,都在那里熙熙攘攘,大概就相当于今天的三里屯、外滩、太古里。
这仨朋友出门,都是小员外花钱,他事先派了童子仆人,挑着酒肉打前站,三人骑马,边走边逛,到了金明池,坐在地上喝了一会儿酒,吴小员外觉得没有陪酒的人,有点可惜。
这个时候突然一阵香风——
“绝似麝兰香,又带些脂粉气”。
吴小员外迎这阵香风上去,忽见一簇妇女,如百花斗彩,万卉争妍。内中一位小娘子,刚则十五六岁模样,身穿杏黄衫子。生得如何?
眼横秋水,眉拂春山,发似云堆,足如莲蕊。两颗樱桃分素口,一技杨柳斗纤腰。未领略遍体温香,早已睹十分丰韵。
穿黄衣最好看的,应该就是李绮红的郭襄
和江南山水相比,河南的金明池没有特别出色,但这里有全东京最漂亮的男子女子。男子想要看女子的装扮,女子也愿意展示给同性和异性来看。
这是一个合法的展示个人美的窗口,这里可以合理合法地看,在妇女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时代,这就是一个舞台。
吴清看见,当时——
“遍体苏麻,急欲捱身上前。”
这就是坏了规矩了,你看看可以,如果上去语言或者肢体骚扰,那就会惹麻烦。
却被赵家两兄弟拖回,道:“良家女子,不可调戏。恐耳目甚多,惹祸招非。”
宋的权力在文臣集团手中,皇帝对宗室的管辖比较严格,赵家的孩子们没有太多特权,不像明朝有些宗室子弟,在地方上横行不法。
赵大赵二一看吴清没头没脑要去搭讪,赶紧拉住,这俩人怕事儿。
东京汴梁是天子脚下,你就算家里有钱,你知道人家姑娘家里做什么的?招惹了贵胄的女儿,那就是取死之道了。
吴小员外虽然回了家,却惦记上了这个黄衣小娘子——
“好个十相具足的小娘子,恨不曾访问他居止姓名。若访问得明白,央媒说合,或有三分侥幸。”
这里的央媒,不是中央媒体的意思。
佛陀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吴清觉得小娘子十相具足,就是说这个人的相貌毫无缺点,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全面无死角、女神级别的好姑娘,他想着怎么能打听人家家是哪里的,求媒提亲。
这个是正理,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在任何朝代都不算耍流氓。
第二天吴清又约了赵大赵二,出门希望遇到女孩子。
女孩子一般不会天天出来,这么找肯定找不到,就有点闷闷不乐。
赵大看他心情郁闷,就跟他说,有些地方有漂亮的老板娘陪酒,说说唠唠,就能解闷了。
小员外对这些女子不屑一顾,他惦记的还是那个黄衫女子。
赵二哥道:“街北第五家,小小一一个酒肆,到也精雅。内中有个量酒的女儿,大有姿色,年纪也只好二八,只是不常出来。”小员外欣然道:“烦相引一看。”
奇怪,一个酒肆老板的女儿,为什么不常出来?
她的爸爸应该很爱她,希望她嫁给一个好人家,再也不要当垆卖酒,从事这种辛苦而卑微的工作了吧。
只有在家里特别忙的时候,女儿才会帮忙,而赵二这样的浮浪子弟,是经常呼朋引伴去试试运气的,这次,他拉的就是吴清。
女鬼
三人进了酒肆,发现没人营业,老头老婆子上坟扫墓去了,就剩下小女儿看着店——来对了。
娇娇媚媚,妖妖娆娆,走一个十五六岁花朵般多情女儿出来。
姑娘看见这三个小伙子,一下子也怔住了,想要进去回避,却根本动弹不得。
我们经常看见一个词,叫“情窦初开”,什么叫情窦?窦,就是空。《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提到“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说的就是狗洞。
年轻人刚刚发育成熟,心就像是敞开的门户,这个时候遇到三个公子哥,互相吹捧、调笑戏谑,很容易被对方征服。
这不是道德问题,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多情,你倘若压抑这种爱欲,日后说不定哪天就会爆炸出来,到三十四十了喜欢上别人,那才是老房子着火,吃亏更大。
姑娘挨着三个公子哥坐下,让丫鬟拿酒来,才喝了一杯酒,女孩的父母上坟回来,三个人扫兴地走了。
吴清自然也没有去娶人家酒肆姑娘的意思,一年过去了,又到了清明,三个人想起来了去年的风流浪漫,相约再去那个酒家,只见门户萧条破败,大家都吃了一惊。
坐进去请老头打了酒,就问对方消息:
“丈人,去年到此见个小娘子量酒,今日如何不见?”
话没说完,老头眼泪就下来了。
“老汉我叫卢荣,那个量酒的就是我的女儿卢爱爱。去年的今天,我们老两口去上坟,来了三个轻薄的小子,和我女儿吃酒,见我回来,他们就散了,中间的事情,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和她妈轻轻骂了她两句,说她不应该不规矩,没想到这孩子气性太大,愁了好几天,绝食死了……你看这屋后,就是女儿的坟……”
老头一哭,这仨小伙子都吓坏了。
弄出人命来了,只要老头知道他们就是祸头,薅住了去开封府,这仨一个都跑不了,赶紧出门上马,三个人也都心生伤感,一起掉眼泪。
这眼泪把仨人救了,说明还是有点良心的。
有个类似的故事,唐朝有个诗人崔护,年轻的时候就曾经到访一个酒肆,女儿爱上了她,第二年他再去,女孩儿相思而死,于是有了这首《题都城南庄》: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传说中的崔护唤醒了死去的姑娘,最终两人结为连理,崔护也考中了进士,是个大欢喜结局。
现实中的卢爱爱因为他们死了,他们觉得自责和恐惧。
三人骑马落荒而逃,忽然发现前面有一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卢爱爱。
“素罗罩首,红帕当胸,颤颤摇摇,半前半却,觑着三个,低声万福。”
三个都觉得卢爱爱是鬼,但是看了看太阳下面有影子。
“我爹妈骗你们说我死了,堆了一个假坟墓,准备骗过你们,不让我跟你们在一起。万幸我们在路上碰见了。我在城里租了一个楼房住,环境还不错,要不要一起过去喝酒?”
三个人一听这个解释有道理,三人下马和女孩一起,去了她的住处,果然,环境不错。
酒到痛饮。那女儿所事熟滑,唱一个娇滴滴的曲儿,舞一个妖媚媚的破儿,挡一个紧飕飕的筝儿,道一个甜甜嫩嫩的千岁儿。
这是北宋常见的一种娱乐方式,叫做打酒座,《水浒传》里,阎婆惜也这么唱给过宋江和张三听,金翠莲也在酒楼上给鲁达、史进和李忠唱过。
《水浒传》里的金翠莲,是不久前车祸去世的于月仙老师,她还演过谢大脚
这三个小伙子觉得女孩子本事厉害,他们就没想到这里的不对劲,小门小户的卖酒女儿,又是独女,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精通音律呢?
天晚了,赵大和赵二告辞走了,卢爱爱把吴清留下,在自己住处过夜。
这就是吴清不对的地方。
你既然喜欢了黄衫女子,就应该认真去寻找对方,就不应该去找卢爱爱。
既然喜欢了卢爱爱,认真地去跟对方父母提亲,也就没有了祸患。
直接两个人干柴烈火,违背了那个时代的社会良俗,你就要万事偷偷摸摸来,一旦偷摸行事,各种风险也就来了。
第二天,两个人难分难舍。
絮絮叨叨,不肯放手。吴小员外焚香设誓,啮臂为盟,那女儿方才掩着脸,笑了进去。
古人不习惯在恋人脖子上“种草莓”,反而钟意在胳膊上咬牙印儿。
《倚天屠龙记》里,张无忌就曾经咬过殷离的手腕,殷离记了好多年,赵敏听说之后,抓过张无忌的胳膊就咬了一口,就是为了留疤给对方,让情郎记得自己。
金庸先生熟读三言二拍,这桥段是致敬经典。
这种咬胳膊的女孩子,控制欲都挺强的,咬的时候浪漫归浪漫,咬完了也是真疼。
吴清一回家,父母看他不回来,一夜担心,问他在哪里过夜,他说赵大赵二两人要他陪着同住,父母一想,这兄弟俩是皇亲国戚,不会乱来,就没有细问。
来往了一些日子,吴清的身体坏了。
笋芽儿般后生,遇着花朵儿女娘,又是芳春时候。
冯梦龙老先生一本正经开黄腔的能力还是很厉害的。
但是吴清的这个状态,比一般的恋爱要严重:
但见女儿时,自家觉得精神百倍,容貌胜常;才到家便颜色樵淬,形容枯槁,渐渐有如鬼质,看看不似人形。饮食不思,药饵不进。
父母一看,知道不妙,赶紧请赵家兄弟俩来问,我儿子跟你们哥俩出去,后来就变成这样,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告你们吃官司。
赵家哥俩也吓坏了,北宋宗室没有封地,虽然二赵的爸爸是节度使,但都是虚衔,只有嫡长子世袭爵位,二赵这样的远支,只有些生活补贴,此外就是朝廷解决上学的费用。
赵家的孩子也有当官和挣钱的压力。如果真的被吴员外告一状,赵大赵二也受不了,而且眼看着朋友要死,也是非同小可,不能替他瞒着了。赶紧把卢爱爱的事情告诉吴员外。
也幸好吴清是和两个朋友一起遇到卢爱爱的,倘若是他自己,一个知情人都没有,那就更危险了。
所以要尽量避免各种地下情,就是因为亲密关系又私密又危险,一点都没人知道,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被对方害了,都没处找去。
“如此说,我儿着鬼了!二位有何良计可以相救?”
赵家兄弟想了想,有个皇甫真人,据说擅长捉妖,于是赶紧去请真人。
杀人
皇甫真人一来吴家,就知道这家有妖气,吴员外听真人说准了,赶紧苦苦哀求。
真人道:“你依吾说,急往西方三百里外避之。若到所在,这鬼必然先到。倘若满了一百二十日,这鬼不去,员外拼着一命,不可救治矣!”
皇甫真人的策略真的不高明。
一个有道的高人,就应该等着鬼妖怪,见面一般要先问问:
“您和他有什么恩怨,您有什么诉求。”
如果是男人负心了、害人了,真人可能根本就不管这事,天道轮回,让你报仇就是了。
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里也讲过一个故事,有个男人贪图狐狸的美色,去北京黄庄那里求狐狸,要一个女狐狸做妾,人家真的吹吹打打,送了一个女儿给他,这男人把狐狸娶回家,狐狸老婆特别能吃,把他家生生吃穷了。
男人受不了,找道士来捉妖,道士见到狐女一问,人家把婚书拿出来了:“您看,三媒六证都有。”
道士转身就走,跟男的说,这是家务事,不是人和妖的冲突。后来这个男人求穷得穷,潦倒而死。
皇甫真人不问妖物的诉求,只是简单地劝吴小员外跑到三百里外西京河南府,这是回避冲突、回避问题。
再一个,重病的人,要从开封骑马去洛阳,这身体能不能受得了很难说。
“小员外请两个赵公子相伴同行。沿路去时,由你登山涉岭,过涧渡桥,闲中闹处,有伴无人,但小员外吃食,女儿在旁供菜;员外临睡,女儿在傍解衣;若员外登厕,女儿拿着衣服。处处莫避,在在难离。”
每天都被女鬼盯着,根本就没法离开,又不能说破翻脸,想想就是毛骨悚然。
其实像这种情况,吴清可以有担当一点,直接开口问爱爱:
“爱爱,我快死了,你饶了我吧,告诉我该怎么做,你才肯离开?”
他不敢,他不再相信爱爱的话,就想着逃到洛阳能安全。
恋人也好,夫妻也罢,到了互相提防,一句话都不敢说的地步,那就完了。
信任能不能回来?在这种提防出现之前可以,如果你已经觉得对方会害你,那就再也没法信任她了。
眼看着在洛阳到了一百二十天,吴清看见真人骑着小驴来了。
吴清和两个赵公子赶紧求救命。
“员外你应该今天就死,不过这里有一把剑,你拿回住处去关好门,倘若今天运气好,你就能把鬼砍了,倘若运气不好,伤了人,那就算你倒霉。”
这主意真不怎么样
吴清住在店里,皇甫真人这个招,就是给他把剑,要是砍了鬼就砍了,砍到人,那就活该倒霉。
眼看到了黄昏,听见门外有敲门的声音。吴清不露声息,悄然开门,便把剑砍下,有人中剑倒地。
吴清又惊又喜,心窝里突突地跳,连叫:“快点灯来!”
众人点灯来照,吃了一惊,是店里的小厮阿寿,十五岁。出门上厕所被关在门外,敲门被吴清当做妖物,被剑砍死了。
店里赶紧报给地保,带着兵丁一来,吴清和两个赵公子都捆起来送进了河南府。
洛阳是北宋的西京,归河南府,相当于直辖市,重要性仅次于东京开封府,府尹一听人命案,就把案子交给狱司。
狱司叫提点刑狱司,是北宋各路(几个州为一路,类似于今天的省)专门搞刑狱的官员,负责人被尊称为“宪台”,是高级官员。
不过冯梦龙这里说的狱司,应该就是河南尹手下刑事类的属官。
狱司一问,吴清苦苦哀求,说你看,我是听皇甫真人的话斩鬼的……
这种辩白毫无用处,老爷只会觉得你拿他当傻子。
“打!”
狱卒看看吴清,确实是久病之人,怕出事,就跟老爷说:“这人确实病久了,先不打,等缓一缓吧。”
狱司把吴清关起来,二赵是皇亲,也没有杀人,先取保候审。
当夜的监狱里,吴清哭了起来:
“我爹妈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从小都是寸步不离,早知道一定要死,为什么要死在这异地他乡的监狱里!”
又开始埋怨卢爱爱:
“小娘子呵,只道生前相爱,谁知死后缠绵。恩变成仇,害得我骨肉分离,死无葬身之地。我好苦也!我好恨也!”
吴清这几句话,算是明白了。听皇甫真人的话,跑这么远来吃官司,这不是傻帽儿吗?
还哀叹卢爱爱害他,他知道苦了,知道疼了,但他还没有反思自己有没有做错的地方。
睡着了之后,卢爱爱就出现了。
对不起,串台了!
“小员外不要怨恨我了,我死了之后,幸亏太元夫人空中经过,她心疼我无罪早死,授以太阴炼形之术,所以元形不损,且得游行世上。”
太元夫人这个神仙来头极大,她是西王母和元始天尊的母亲,据说是从石头里生出来的,有人说,她丈夫就是开天辟地的盘古。
一字之差,大元夫人就是一个坏人
太阴术是一种道教修仙的法术,人死了,尸体不坏,在地下头发、指甲都继续生长,最后成仙,所以卢爱爱现在不是鬼,而是太阴精魄。
“我们俩有一场缘分,按说要做一百二十天的夫妻,本来昨晚我是来跟你告别的,结果你起了坏心思,要用剑砍我,我才让你受一晚上的牢狱之灾。”
卢爱爱没有解释为什么吴清会生病。
《聊斋》里,蒲松龄借狐狸精之后说过一嘴,就是所有的女鬼都会让男人弱下去,但如果是狐狸的话,只要狐狸不主动采补,人就不会生病,太阴精魄是仙家的一种状态,但让吴清生病,可能是因为之前他害卢爱爱相思的一种惩罚。
“那个叫阿寿的小厮在东门外的古墓里,你让官府去重新验尸就能脱罪了,上元夫人(跟太元夫人不是一个神,是西王母的丫鬟)给了我玉雪丹二粒,小员外你服一粒,身体就能好;另一粒你好好收起来,他日能成就你的一段好姻缘,也算是你我一百二十日夫妻一场。”
说完了吴清也醒了,一摸丹药,真的在身上,当时就有了底气,吃下一粒,身体好了,开始喊冤。
河南府再次开棺检视,棺材里没有阿寿,是旧笤帚一把。差人们寻到东门外古墓——
“阿寿如醉梦相似,睡于破石椁之内”。
大家都明白是女鬼作怪了。
吴清无罪释放,皇甫真人道术不灵,自己惭愧,进山修炼去了,店主跑来跟三个人道歉,三位离开洛阳,回东京汴梁。
姻缘
走到离汴梁五十里的时候,在路边一个大镇子上看见一个招募医生的告示:大财主褚员外女儿病重,谁能治好,谢金十万贯。
吴清一看,应该就是卢爱爱说的姻缘了,当下找来酒家掌柜的,问了详情,女孩子是狂病,病了一个月了。
这是小说,所以可以,现实中疯疯癫癫的女人,再好看也不要招惹比较好。
“我想娶这女孩子为妻。”
“您要娶亲,也得她病好了不是?”
“我有秘方,一定能救。”
掌柜的一看,不像是撒谎,就带着吴清和二赵去见褚员外,吴清和员外约定,如果治好小姐,就娶小姐为妻。
二赵在傍,又帮衬许多好言,夸吴氏名门富室,又夸小员外做人忠厚。诸公爱女之心,无所不至,不由他不应承。
吴清先要进屋里看看病人,说到底还是看看姑娘好看不好看。
小员外进门时,那女儿就不狂了。吴小员外假要看脉,养娘将罗筛半揭,帏中但闻金训索琅的一声,舒出削玉团冰的一只纤手来。
这手眼熟!
先治病,先治病,吴清收拢心神,把丹药给姑娘服下去,果然见效,褚员外见到女儿康复,非常感激,赵大、赵二做了媒人,吴清娶了褚小姐。
洞房花烛那天,吴清看着新婚妻子,觉得越看越眼熟。
“妻啊,你的闺名叫做什么?”
“我的小名,叫做爱爱。”
“啊!”
吴清吃了一惊。
“你去年春天的时候,是不是去金明池游玩过?穿了一件杏黄衫子?”吴清问。
“对呀,相公你怎么知道?这不,就是箱子里这件……”
吴清看着褚爱爱,百感交集。
这是卢爱爱给他安排的姻缘,把他一直惦念着的女子安排给了他。
褚爱爱不知道吴清为什么会问到金明池和杏黄衫子,只是觉得自今天之后,她的夫君变得特别体贴,特别温柔。
新婚三天之后,吴清来找赵大和赵二,说了卢爱爱的安排,大家都吃了一惊。
二赵说:“此段姻缘乃卢女成就,不可忘其功也。”
吴清于是来到了卢家,带着金银,跟卢老头说了卢爱爱对他的帮助,他把卢氏夫妇也认为岳父岳母,改葬了卢爱爱,还给她的父母养老送终。
卢爱爱在吴清的梦里又出现了一次,表示了感谢,从此就再也没有来过,吴清和褚爱爱白头偕老,再也没有不老实过。
这是一个哀痛的故事,却有一个欢喜的结局。
在故事里,卢爱爱是因为太元夫人搭救,才没有陷入鬼道,成为一个偏激的复仇女鬼。
吴清也是如此,一开始的他,是一个被欲望压倒了一切的小年轻,只贪图眼前的快活,间接造成了女孩子的死亡。
现实中没有女鬼,但是多少糟糕的恋情,多少分手不得的怨侣。
彼此相杀的决绝,比人鬼的故事只怕还要血腥一些。
天底下有很多大道理,比如要控制风险,要认真对待感情,但是只有亲身疼过的人,才能够理解得最深。
比如吴清,他在余生当中,应该不会随便和来路不明的女子去戏耍调笑了。
病痛、折磨,死亡,都是其次,从开封到洛阳的三百里,阴魂不散,如影随形,想到就觉得毛骨悚然。
这是卢爱爱运气好,遇到太元夫人,修成太阴精魄了。
她有处去、有前程,所以不纠缠、不贪婪,还把世俗的姻缘成全于你。
如果她苦无处诉、冤无处伸,那最后的结局,可能就是活撕人腹、生吃人心。
得不到就毁掉,是男女之间永不过时的戏码。
所以,标题里的“男人”和“女人”,交换之后——
完!
全!
说!
得!
通!
祝大家都能善待爱过之人,祝大家也都能被爱过的人善待。
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