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松:阿富汗,欢迎下一头驴子
在漫长的历史中,阿富汗经历了无数的侵略和征服,最早被征服的记载可追溯至公元前6世纪中期至公元前330年被波斯帝国所征服,此后又陆续被孔雀王朝(公元前324年-约公元前187年)、贵霜帝国(1世纪至3世纪)所征服,唐朝也曾在阿富汗插上一脚,在659年-751年征服了阿富汗,此后的阿富汗又陆续被波斯人和蒙古人所征服。当然还有19世纪的英属印度对阿富汗的征服。虽然众多帝国不断征服阿富汗,但却难以建立起稳定的统治,最终都只能灰溜溜撤出(或被当地的部族所征服),因此,阿富汗也就成为众所周知的“帝国坟场”。
即便没有外来的帝国,阿富汗自身也难以建立起长期稳定的政权,动荡是阿富汗的常态。
所以,应该反过来观察阿富汗,是什么原因让外来帝国和本土部族都无法在阿富汗建立起稳定的、有效的统治?或许是由以下因素决定的:
第一,阿富汗是比较典型的部落社会,民族众多部落众多,再加上多山地,地形十分复杂让交通十分不便,外来帝国或本地部族可以凭借武力在阿富汗建立起政权,但在众多部落的阻击之下要将自己的统治力深入到山区等广阔地带却根本不可能。
第二,一个国家的稳定一般需要立足于一种主流文化(宗教),而且主流文化还必须具有包容性,只有如此才能得到不同民族的认同,让国家体现出凝聚力,让一个多民族的国家实现稳定。但阿富汗没有这样的主流文化。
当各民族的文化都比较极端时,每一种文化都得不到其他民族的认同、甚至互相严重对立,让国家在本质上时刻都处于分割状态。即便出现了中央强权让外表看起来实现了统一,但改变不了内在分裂的本质。
苏联以前的帝国都是通过武力在阿富汗建立起强权(政权),最终都被埋葬。美国希望转换一种方式,在阿富汗复制美式皿煮,皿煮真的可以复制吗?
皿煮是觉醒的民众(启蒙运动就是唤醒民众的过程)以自己的勇气捍卫人的基本权利、制衡强权的过程,光荣革命和法国大革命最为典型,从此在英法建立起宪政社会,这是“自下而上”的过程。任何皿煮都不可能“自上而下”建立起来,推动“自上而下”进程的永远是强权!美国依靠武力在阿富汗建立起美式皿煮,也没有努力改造阿富汗的文化(也不可能改造,改造文化是十分漫长的过程),所以美国在阿富汗推动的所谓美式皿煮只是在阿富汗画了一个皿煮的符号(依托枪杆子通过选举建立起政府),当以美军为依托的强权自阿富汗撤出之后,符号也就迅速消融了。再加上这个“符号”十分腐败,兵无战意,所以塔利班根本就不是夺取政权,只是在美军撤退后接受政权。这也给人们留下一个深刻的教训,即决不能让贪污腐败的军队上战场,否则它们什么“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
这就是美国在阿富汗必然溃败之源。
塔利班奉行的是极端原教旨主义,与基地组织等具有千丝万缕的紧密联系,今后的阿富汗自然会再次成为向周边(尤其是中东)和世界输出恐怖主义的沃土,让中亚重新成为动荡之源。这就会再次成为周边国家的严重威胁,就会吸引下一头驴子(帝国)忍无可忍地跳进帝国坟场。
阿富汗,欢迎下一头驴子!即欢迎普京,也欢迎莫迪。
美军撤退时所造成的混乱已经充分证明拜登的老迈与昏聩,而拜登的电视讲话更让美国丧失了几乎所有的国际信誉,美国的盟友听了拜登的电视讲话之后都会在第一时间反问自己,美国还是一个可信任的盟友吗?连美国最紧密的盟友英国的官员(包括首相约翰逊)都对拜登进行了非常猛烈的批评。但阿富汗溃败所带来的冲击波还仅仅是开始,未来包括乌克兰、中东各国和东南亚的很多国家都会问问自己:美国还靠得住吗?是否需要投入其他大国的怀抱或给自己找个新的靠山?
既然美国人当初选择了拜登,就必须要咽下今天的苦果,未来必然还会咽下更多的苦果。
拜登的无能在阿富汗事件中已经充分地显示了出来,换做另外一个人担任美国总统或可以让撤退的过程更加有序、也更加体面,带来的冲击波更小,但可以改变在阿富汗败退的最终结局吗?不能,无论换川普还是一头牛担任美国总统都改变不了这一结局。
2017年,我就在《如松看投资——投资的精髓》中说到,经济全球化的过程是美国产业不断外迁进驻欧亚经济体的过程,这推动了欧亚尤其是亚洲经济的快速发展。在这样的过程中,与欧亚国家(尤其是大国)相比,美国的相对优势就会不断下降,世界就会逐渐走向多极化,随着美国的债务问题越来越严重,美国就不足以继续维持全球霸权。此时,美国必须回到自己的核心利益上,即美军放弃绝大部分在欧亚大陆上的军事存在,将战线回收到海洋上,只有海洋才是美英的核心利益。在上半年的文章中又说过,中美对抗的本质是美元和美国势力从中国大陆退潮的过程,当然也是败退的过程,这与军队的“败退”没什么差别。
现在可以给2017年的预测做一个总结:
美国在欧洲的驻军已经大幅缩减;
美国撤出了叙利亚的驻军;
美军撤出了伊拉克的驻军;
美国撤出了阿富汗的驻军;
缅甸爆发军事政变,美英代理人的势力退出了中南半岛;
中美对抗阶段的到来代表着美元势力在中国大陆的败退。
美国在韩国还维持着驻军,维持美国势力在朝鲜半岛的存在。
放眼从土耳其海峡到朝鲜半岛北部的亚洲大陆,已经难以见到美国陆军的踪迹,相反,美日印澳和北约国家不断将海空军力量向印太海域调动,希望建立起第一岛链向印度洋、波斯湾延伸的海上防线。这是经过经济全球化之后各国综合实力此消彼长和美国债务问题愈发严峻所决定的必然结局,这也是美国的霸权地位衰落的过程,即美国势力和美元势力从欧亚大陆尤其是亚洲大陆退潮的过程。
未来,包括大多数欧洲国家、部分美洲澳洲国家、少数亚洲国家在内的海洋国家将是一个“世界”,这些社会的运转主要以规则为主导(注意,各国之间也会有所差别),维持其传统的生活方式;其他大多数地区将是另外一个“世界”——奉行强权即真理的原则,也会逐步重建自己传统的生活方式,而且至少已经有三四个地区在过去的两三年中回归了传统(即回归强权大于规则的传统。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的是缅甸,但还有人们不容易看见的地方),阿富汗塔利班政权的建立不过是又一个而已。
经济全球化的时代人们热衷于地球村的概念,但未来,“楚河”“汉界”将再次成为难以逾越的鸿沟,将世界分割开来。所以,过去几年和现在,是每个人选择自己(和家庭)未来数十年生活方式的关键时刻,也是选择孩子的教育方式和生活方式的时刻。过去两天在阿富汗喀布尔机场蜂拥挤上飞机的人们就是在用行动选择自己未来的生活方式。在这个问题上,适合自己的就是好的。
欧亚大陆是以大陆型文化为主,国家管理主要是通过“自上而下”完成的,强权是维持社会正常运转的核心要素,执行赢家通吃的原则;而依托海洋文化建立起来的国家管理模式更主要是通过“自下而上”完成的(启蒙运动带来的结果),这是一种互相制衡的模式,不准许出现赢家通吃。这也不存在谁优谁劣的问题,适合本社会的就是“好的”,但没有漫长的文化融合过程两者就永远尿不到一个尿壶里!
海洋是蓝色,大陆是红色,这就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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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记忆
阿富汗喀布尔机场停机坪上,大批民众冲破美军布设的警戒线,涌向正在起飞的美国空军C-17运输机。即使美军鸣枪示警、武装直升机低空掠过驱逐也无无济于事。
喀布尔的局势引发国际社会担忧。此前,新京报记者陶冉跟随中国红十字基金会,多次前往阿富汗喀布尔采访,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2018年,阿富汗喀布尔,一名男孩在医院正在接受中国医疗队的检查。新京报记者 陶冉 摄影报道
以下为新京报记者陶冉自述:
阿富汗再起波澜,我想回去,看看当年遇见的那些孩子。
从2018年开始,我跟随红十字基金会,多次赴阿富汗实地采访,记录“一带一路”大病患儿人道救助故事。从北京出发,经转机抵达喀布尔机场。
2018年,空中俯瞰阿富汗喀布尔国际机场。
第一次落地阿富汗,我就被机场的景象震撼住了。周围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军警,前来接机的工作人员反复叮嘱我们,一定要穿戴好防弹衣和头盔,在防弹车里坐好。
上车时,我习惯性地坐到副驾驶位置,通过前挡风玻璃的广阔视角,更方便摄影。护送人员拦住了我,要求我们必须坐在防弹车的后排。前排副驾驶危险,留给武装护送人员。中国驻阿富汗大使馆还特别加派了防弹车辆全程护送。
从机场到使馆,30多分钟的车程,途经路段都进行了无线电信号屏蔽,路边随处可见荷枪实弹的军警,坐在悍马车的机枪位检查来往车辆。
2018年,阿富汗喀布尔,街道上持枪军警正在执勤。
2018年,阿富汗喀布尔,道路上行驶的重型武装装甲车。
2019年,阿富汗喀布尔,男孩将头探出车窗。
2019年,阿富汗喀布尔,街边身穿罩袍的女性。
2019年,阿富汗喀布尔,街头骑自行车的孩子。
没有阿富汗军方发放的通行证,当地民众不能进入绿区(所谓的安全区)。进入安全区后,想进入各栋楼宇,还需要通过重重安检。
到达居住地,当地人士提醒,千万不能长时间逗留在室外,随处都有可能存在狙击手。
2019年,阿富汗喀布尔,绿区入口处的检查站。
有一次在居住地吃饭时,突然听见一声巨响,屋里灯光随即熄灭。伴随着发电机启动的隆隆声,屋内的灯光才再次亮起。
当地接待人员解释称,恐怖分子刚袭击了当地的一所发电厂,电厂被毁。20分钟后,我站在窗边,还能看到远处电厂冒起的浓浓黑烟,战争原来就在眼前。
2018年,阿富汗喀布尔,由于当地电厂遭到攻击,当地驻军出动直升机执行任务。
有天清晨,我起床看到不远处冒起了黑烟。安保人员叫我不用担心,淡定地表示,“只是小规模枪战,很正常”。就在我们到达的几天前,驻地旁刚遭受过炸弹袭击,一卡车的TNT炸药通过遥控引爆,造成百人当场死亡。
2019年,阿富汗喀布尔,街头荷枪实弹执勤的人员。
2019年,阿富汗喀布尔,一名军警正在简易掩体后面休息。
经年战争,当地的街道随处可见爆炸形成的坍塌,居民楼的墙壁上布满弹孔。黑色的墙壁散发着爆炸后的硝烟味。孩子就在砖块瓦砾之间奔跑嬉闹。战争,对他们而言,早就习以为常。
2018年,阿富汗喀布尔,医院持枪安保与前来就诊的儿童。
2018年,阿富汗喀布尔,街头墙面上的壁画与行走的士兵。
阿富汗枪炮声不断,医院可能随时陷入战火之中。阿富汗的医院大门口,张贴的最醒目的标识是“禁止携带枪支”,红色的斜杠划断枪支的线条,但并不能阻挡战争对患者的威胁。
2018年,阿富汗喀布尔,医院外的大门上挂有禁止枪支、匕首的标识。
医院内很多重度先天性心脏病患儿,因长时间战乱,早已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有些家庭住在反政府武装控制区,没有交通工具,家长只能带孩子长途跋涉到首都喀布尔的医院就诊。有患者曾在路上遭遇武装冲突。
2018年,阿富汗喀布尔,先天性心脏病患儿流下了眼泪。
2019年,阿富汗喀布尔,等待接受中国医疗队检查的儿童。
2019年,阿富汗喀布尔,挤在大人中间的小男孩托着下巴打盹。
2018年,阿富汗喀布尔,在医院等待检查的孩子。
2018年,阿富汗喀布尔,患儿在家人的陪同下来到大使馆办理签证。
2018年,阿富汗喀布尔,中国医疗队成员与患儿交流。
2018年,阿富汗喀布尔,一名小女孩在医院等待检查时跳起了舞。
2018年,阿富汗喀布尔,首次乘坐飞机的先心病患儿充满了好奇。
回国多年,时常想起孩子们那些如花般的笑脸。时而就浮现在我的眼前。阿富汗再起波澜,让我再次心绪难平。
那些在阿富汗的孩子,你们现在还好吗?
2018年,新疆乌鲁木齐,救治的阿富汗先心病患儿康复出院。在去往机场的大巴车上,一男孩扶着车窗,向外望去。
-The End-
文字/图片:新京报记者 陶冉
编辑:李凯祥
校对:李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