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死了,也逃不过阴间的货币政策
【阴霾】62×82 纸本水墨|河夫作品(已在微店出售,阅读原文可进)
今天七月初四,说好这个月要日更的,结果昨天就出现不可抗力原因,发不出来。没事,这个鬼月,只要号在,哪怕出门在外,我也会坚持日更。今天这篇,其实是把之前老号两篇同一主题的文章整合成一篇,变成新的了,不信你看。
前两篇讲了鬼日子有多么惬意,被批美化阴间,误导阳人了。其实,这些笔记小说的作者,袁枚也好纪晓岚也好,只不过想提供更多视角,让活着的人对阴间有相对全面的了解,那一天到来时,才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就像你想了解某个国家的现状,只看某个电视台某一档节目,那当然是现安岁静了。
所以今天,我想讲袁枚笔下的负能量阴间。
第一个故事发生在清朝初年,浙江台州有一姓朱的女子,出嫁没多久,丈夫就出门做生意去了,她独守空房,有一天晚上,突然被一个色鬼趁虚而入。
十天半月过去,朱小姐形销骨蚀,她父母也知道了她被鬼“上了身”,无计可施,只好把她藏到她姐夫家里去。
姐夫练过武术,阳气极盛,岳父岳母希望他给小姨子当护花使者,也是无奈之举。
没想到,几天后那色鬼又跟过来,姐夫刀枪剑戟,十八般武艺使尽,还是没办法镇住鬼,没辙,只好走法律途径,跟朱小姐的父亲一起,跑到城隍庙,烧了状纸,求城隍爷主持公道。
普通老百姓就这样,怕见官,怕惹官非,所谓“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能不走法律途径尽量不走,有时候走了不但白走,还搭上钱财性命,前后车之鉴都有。
阴间的法官受理案子速度还是挺快的,当天晚上,朱小姐就梦见俩官差拿着令牌来传唤她,说城隍爷今晚开审你的案子。
朱小姐刚要跟着走,其中一官差说:“慢着,你这案子,虽然是那色鬼性侵你,但你第一时间没寻求法律保护,你姐夫还使用管制刀具进行私人复仇,恐怕审理过程中会有变数。想百分百打赢这官司,烧两千个锡锞(kè)给我就行。你还别嫌多,这两千锡锞,在阴间只能兑换九七银二十两,我还得替你上下打点。”
现在你知道,老百姓为什么怕打官司了吧?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不管人间还是阴间,都没什么差别。
到这一步了,钱不能不给,朱小姐就答应了,立马买了两千锡锞烧给了他。
这两千锡锞一烧,色鬼终于被判了极刑,魂飞魄散。
可见,有钱不但能使鬼推磨,还能让鬼主持公道。
现在问题来了,锡锞是什么,有多值钱?
锡锞,用锡箔制作的纸元宝,有一定的锡含量,容易烧化,是阴间唯一承认的硬通货。(至于后来那些面值越印越大的冥币,只是阳人玩的数字游戏,不获阴间官方承认。)
烧给先人的锡锞,潮汕话发音“司可3”,图来自网络
阴间锡锞的最重要来源,就是阳间的人为了让先过世的亲人免于饥饿而汇过来给他们花的,只是,鬼差说了,两千个锡锞,在阴间只能兑换九七银二十两。
九七银又是什么鬼?别误会,不是港币,而是含银量97%的银锭,纯度很高。
那么,朱小姐买两千锡锞,得花多少钱?很遗憾,找不到关于清朝初年纸钱的价格史料,只能说个大概:现在潮汕民间给先人汇钱,锡锞还是主流,买两千个锡锞,大概要花人民币一百块,按粮价、金价综合考量,在清朝初年,差不多两钱银子。
不难算出,阳间的钱跟阴间的钱的汇率,约等于人民币兑韩元。
这还是清朝初年的事。到了乾隆年间,阴阳汇率又变了。
同样还是在《子不语》里,卷十八,袁枚又讲了一个秀才在阴间的遭遇,可给研究政治经济学的专家参考。
乾隆年间,杭州有一叫龚薇垣的秀才生病了,迷迷糊糊中,发现自己到了阴间。
怎么发现的,不知道,应该就是感觉周围一点生气都没有,雾霾、沙尘暴弥漫,一丈开外就啥都看不到。
奇怪的是,就在这暗无天日的环境中,龚秀才走动之处,街市、店铺错落有致。看来,阴间至少在表面上也是有发展市场经济的。
龚秀才走着走着,看到一店铺掌柜好像是个老熟人,就过去问路。掌柜一见秀才,面无表情地说:“你都到这儿来了,还想到哪儿去。向我问路?我还想向你问路呢,你看我这店,这么久了,来买东西的,一个鬼都没有,你说我的路该怎么走?”
龚秀才愣了一下,还想再问,他已像一尊蜡像一样不动了。
没辙,只好继续寻路。
没多久,前面一抬四人大轿,鸣锣开道,呼喝着过来。龚秀才赶紧让到一边。轿子近前,他定睛一看,轿里坐的的人,竟然是他岳父!忙跑到前面拦住轿子说:“岳父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我想回家,敢问路在何方?”
岳父没想到在这儿遇到女婿,脸色惨然,说:“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来了,我女儿怎么办?”
龚秀才一听,才意识到自己死了,就将得病的情况告诉了岳父,最后又问,岳父大人那您知道我父母的寿命吗?
岳父说:“这事不归我管。但你叔龚鉴现在阎王府当老师,你去问他他肯定知道。不过,阎王府门卫都很贪心,没有大包他们不会给你转达的。”
龚秀才问啥叫大包,岳父说:“唉,你读书读到脑子浆糊了,连没有大包不帮转也不懂。告诉你,大包就是大门包,给官府门卫的贿赂,其实就是阳间的锡锞。不过你要知道,现在阴间汇率也变了,阳间给死人烧一锭锡锞,到了阴间只能兑换三分,如果是破的烂的,只能换到二分甚至一分。”
龚秀才搞不清楚什么三分两分的,心想我就不信了,我叔在府里当老师,他们敢不让我进?问清楚了路该怎么走,别了岳父,直奔阎王府。
阎王府高大辉煌,门口一排侍卫,看到龚秀才近前,很多双手伸过来说,大包呢?
龚秀才一拱手说:“惭愧,没带钱,无法发包,我叔父龚鉴先生在府里教书,麻烦转告一声。”
侍卫一听怒了,说:“原来是他,有一个不识时务的老腐儒已经很烦了,再来一个那还受得了,滚!”抄起家伙就打。
龚秀才拔腿就跑,却被石子绊了一跤,跌醒过来,瞬时穿回阳间,看到家里人正围着他哭,以为他就这么挂了。
在《子不语》里,这故事就叫《锡锞一锭阴间准三分用》,标题直指汇率。那么,什么叫“准三分用”?说白了,就是汇率只有原来的30%,也就是说,前一个故事发生在清朝初年,两千个锡锞在阴间能兑二十两,到了乾隆年间,同样两千个锡锞,就兑不到七两。
稍为了解一点清朝历史的朋友,都会觉得不可思议:清朝初年,刚经过改朝换代的折腾,经济凋敝,民生多艰;而到了乾隆年间,已是所谓的康乾盛世的颠峰,GDP世界第一,为什么阳间的钱反而贬值得这么厉害?
袁枚没能提供更多资料,我们只能猜:从龚秀才在阴间看到情况,特别是他问路时,那个掌柜那一番话来推测,阴间的经济应该是不行了。还有,他岳父只告诉他汇率变了,阳间锡锞在贬值,我们从种种迹象来看,阴间应该是要发行新货币了。
这种新货币叫什么,是什么样的形式,不好说,但它肯定是一次重大的币制改革,目的是禁止锡锞流通,并将锡锞收归阎王府所有。
总之,鬼日子将越来越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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