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局外人」14

来源: YMCK1025 2021-07-31 19:21:06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55891 bytes)

爸妈说错一句话,让我成了杀人犯 | 监狱局外人14

陈拙老友记 天才捕手计划 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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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陈拙。

 

最近看到一件事,幼儿园有个女孩,称自己被老师性侵了,那位老师和孩子的父亲还是好朋友,经常上家去吃饭。孩子言之凿凿,性侵细节都说得出来。

 

后来老师成为了当地公敌,丢了工作,被人围殴,狗都被人杀了。一年后孩子才说,自己很愧疚,因为自己说谎了。

 

这是电影《狩猎》的情节,说的是一个不经意的谎言,可以毁了一个人的一生。

 

狱警白参和我说,他也遇到过类似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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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令人心动的夜晚。

 

陈小锋近来手头房子销售额不错,拿下了大客户,刚刚吃过庆功宴,准备送心仪的同事小梅回家。

 

小梅喝得微醺,一路有些兴奋,蹦蹦跳跳像个孩子。她三十出头,个子不高,很消瘦,梳齐耳短发。陈小锋觉得,她每次一笑起来,眼睛就像小月牙一样,特别好看。

 

楼下临别时,小梅突然扔出一句,“陈小锋,你还要我等你多久?”转身蹬蹬跑上了楼。

 

陈小锋大脑轰的一声,有狂喜有震惊有辛酸。

 

一直以来,两人都是搭档,相处得开心融洽,感情也在逐渐升温。但陈小锋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是怕给不了小梅想要的生活。

 

陈小锋是个逃犯。他的人生静止了二十一年。

  

今晚小梅借着酒劲,这么直白地吐露心声,让陈小锋下定决心,要好好把握这份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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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陈小锋给父母打过钱后,用公共电话又打了一通电话。这些年,除了每月一通电话之外,陈小锋父母也会悄悄过来看看他。

 

但陈小锋还是不敢回家,他总觉得当年的案子没结束,风平浪静的背后,依然有暗流。

 

在电话里聊了会儿家常,陈小锋吞吞吐吐地问道,“妈,后来那户人家去哪儿了,怎么样了,你们有消息么?”

 

“哪儿有什么消息啊,人家后来不报警,事情结束,我们已经谢天谢地了,哪儿还敢去打听他们。”

 

陈小锋撂下电话,点了一根烟,在路灯下向破旧的小区走去。城中村鱼龙混杂,但反而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他回到这里,就像一粒沙子掉进了沙堆中。

 

陈小锋四十二岁,现在是一家公司的销售主管。最近公司接到一个合作项目,甲方楼盘在当地赫赫有名,要跟陈小锋所在销售公司签下四期楼盘的合同。

 

第一次见到对方公司的市场部总监,陈小锋心里突然冒出似曾相识的感觉。陈小锋想起了记忆中让他回避了二十多年的人,但很快又摆脱了这个想法。

 

那个总监叫杨旭,看起来三十来岁,中等身材,头发油亮。一身灰色条纹的羊毛西服,配着金丝边框的眼镜和棕色皮鞋,自有一番儒雅气质,和当年那个人相差太多。

 

杨旭看起来完全不认得陈小锋,他很欣赏陈小锋的营销方案,达成了合作意向。

 

那一天,杨旭握住他的手时,久久才松开。

 

开盘第一天,杨旭亲自剪彩,陈小锋带领销售部的全体同事,接待着络绎不绝的客户。

 

一天下来,一期二期所有房子销售了92%,陈小锋他们打了一场漂亮的开门红。杨旭乐得合不拢嘴,同事们也一个个拿到了可观的提成。

 

晚上杨旭在豪华酒店订了一桌庆功宴,他端着杯子站起来,表达了对陈小锋以及他们团队的感谢,同时宣布,三期的销售如果也保持这样强劲的势头,两家公司将长期合作。

 

老板借着酒意就当场宣布,如果陈小锋能够达成杨旭所立下的目标,不但让陈小锋随便挑个更好的职位,还会奖励他一套房子的首付。

 

以前这家公司因为升职要政审,陈小锋一直拒绝升职。现在公司正在成立子公司,不用政审,陈小锋早就盯好那个位子了。

 

酒精加剧了陈小锋的兴奋。他觉得,自己那难以触及的美好人生,好像终于为他开了一点点缝隙。或许能在城里立足了,或许能跟小梅好好在一起了。

 

庆功宴进入尾声,同事们依然兴奋,起哄要陈小锋安排第二场,陈小锋只好笑着答应。

 

这时,杨旭突然微笑着说,不介意的话,他也想参与他们的第二场活动,由他买单。

 

大家把第二场定在了街边大排档。稀奇的是,杨旭当场松了西服扣子,一改往日形象,放纵地和他们碰杯畅饮,俘获了所有年轻人的敬仰。

 

不知道是拍马屁,还是真好奇,席间有人问杨总那么优秀,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杨旭毫不遮掩地分享了自己的成长经历。

 

但他接下来的每一字每一句,仿佛把那根嵌入身体,标着“逃犯”的钉子,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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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旭出生在一个小山村里。七岁的时候,父亲继承了爷爷在市钢铁厂的职工身份,带领他和母亲去市里定居。

 

他们生活一直很拮据,但杨父对孩子教育比较重视,再苦再难,在学习资源上总是鼎力支持。

 

杨旭高考那一年失利了,就在犹豫要不要复读一年时,转机出现了。他们在老家村中多年不曾居住的宅基地突然面临拆迁,会获得一笔不菲的拆迁款。

 

父母带着相关资料证明去老家镇上迅速办好了手续,但在村子里却遭到刁民阻挠,双方发生了争执和斗殴,他被对方孩子打了一记黑砖,当场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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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情况危急,医生也不能断定什么时候醒来。然而或许是吉人天佑,仅仅三天之后,他的情况便迅速稳定,从昏迷中清醒。

 

父母嘱咐他继续假装昏迷,并和主治医生打点了关系,要他先瞒下每天的检查结果。果然,村民一家在植物人治疗的巨额费用压力下,和报警处理的威胁中,乖乖地不再闹了。

 

杨家如愿拿到了拆迁款,离开了这个让他差点丧命的山村。

 

听到这里时,陈小锋脑袋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后面杨旭如何在学校里后程发力,考上国外研究生,如何回国就职的事情,对他来说已然不可闻。

 

他很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对杨旭觉得眼熟了——他就是那个把杨旭打伤的“刁民”。

 

虽然杨旭描述的和他当时所了解的有些出入,但他无暇关心细节,他脑海只有几个混乱的念头。

 

先是狂喜,“我没有犯罪,我是清白的,我不是逃犯!”

 

再是委屈和不甘,“那我跑的二十一年算什么,我可以上大学的呀!”

 

最后是愤怒和痛恨,“他是骗子!他偷走了我的人生,我本来可以活得像他一样!”

 

大家终于注意到了陈小锋的异样。小梅摇醒了他,问他是不是喝太多了不舒服。他张了张口,脑中依然是一片混乱,不知该从何说起。

 

杨旭敲了敲杯子,做了结束语,要大家把陈小锋送回去,早点休息。陈小锋被众人拥着离开,他仿佛感受到杨旭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自己。

 

陈小锋一步一步踱回出租屋,宛如一具行尸走肉。他躺在床上,脑海里如放皮影一般,回顾了二十一年来的自己。

 

逃亡前,他担惊受怕了几个日夜;来到大城市,他风餐露宿当了几年装卸工;如受惊的兔子,被钉死在了城中村里。

 

那些日子里,他对所有的敲门声都置之不理,缩在卧室里默不作声,直到事后,小心翼翼地拿着门上水电气的催账单,找房东代付。

 

街上所有的警铃,无论是急救消防还是公安,都能把他吓到胡同里躲藏。用了数年时间,他才渐渐适应过来。

 

他又开始想象平行世界里的那个自己,那个模糊的身影开始变得清晰——他就像杨旭现在这样,学业有成,事业辉煌,人生圆满。

 

陈小锋捂着被子哀嚎:“他这个骗子!他偷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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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锋决定要报复这个骗子。

 

他想报警,告杨旭诈骗,却发现当年选择私下调解的父母,没有留下任何纸面的证据,连植物人的病情鉴定,也只是听了医生和杨旭父母的空口白话。

 

他想去对方公司大闹一场,却发现几乎不会对杨旭造成伤害,而自己的工作肯定也保不住了,还有和小梅唾手可得的美好未来,都将化为乌有。

 

陈小锋向老板请了三天假,破天荒地用手机联系父母,邀请他们过来住两天。他在火车站接到父母,将二老安顿好之后,把杨旭还活着的消息全盘托出。

 

一向老实巴交的父母也都惊呆了。听到对方假装植物人要挟索赔报警的时候,父亲想到二十余年间家人不得团聚,更是气得要出门寻事,被一旁母亲赶忙拦下。

 

陈小锋激烈地说道,他们抢走了我们的宅基地,害我逃亡二十一年,难道就这么算了么?

 

这话一出,父母反而安静了下来,沉默了许久。

 

母亲强挤了一个微笑说,“锋儿,其实这是一个好事儿呀,最起码你自由了,以后想干嘛干嘛。以往的事情要不就不追究了,好日子就要到了。”

 

更令陈小锋难以理解的是,一向不服输的父亲,刚刚发完火,此时也在一旁强笑着附和。

 

他忍无可忍,摔门而出。

 

三天后他回到公司,对一切都完全不知的小梅,一番话又像刀子一样插进陈小锋的心里。

 

“你要是没事了就抓紧振作起来,杨旭昨天刚带部门同事们聚餐,不得不说,杨旭真和以前的甲方老板们不一样,大家现在都服气他,那么成功还平易近人。”

 

陈小锋直接把文件夹摔在了桌子上。

 

小梅吃惊地看着他。陈小锋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向卫生间走去。

 

他反复用冷水冲脸,心想,凭什么,身居高位只要两顿饭,就能把自己这么多年维持的人心都笼络过去!

 

第三期房子很快开售了,但陈小锋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面。看着同事们,尤其是小梅对杨旭每日的赞不绝口,他心中烧成了一团妒火。

 

凭什么?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这之后,陈小锋和小梅关系越来越糟。他警觉了起来,再这么下去会毁了自己的事业和爱情,他决定和小梅谈一谈。两人坐在河边的遮阳伞下,小梅吸着饮料,没有说话。

 

陈小锋将二十多年来包括近期发生的一切,向小梅缓缓倒出。

 

他说,自己就是当年打伤杨旭的“刁民”,但真正有罪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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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年前,1998年,陈小锋还是一名品学兼优的高中学生,生活在距离省城五百多公里的小山村里。

 

他自幼喜欢阅读,不甘心像一代又一代的村民们那样,种地一辈子,再传给下一代,深知唯有读书才能走出大山。

 

父母对此也是倾其所有给予支持,但面临即将踏上大城市求学的阶段,家里的经济连凑学费都有些捉襟见肘,更不用大学生涯的生活开销了。

 

在无数个傍晚,陈小锋坐在门口的丝瓜棚下,听着屋内父母的唉声叹气,感觉自己心里规划过无数次的人生,随着夏日的晚风吹走了。

 

突然转机来了。有人说,他们以前曾住过的那块宅基地要拆迁了,政府说不定能给到几十万。

 

但就在全家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时刻,镇长带着一群陌生人来了,说这块宅基地是他们的。

 

根据父亲所说,这户人家肯定是镇长的亲戚,他们近些年一直住在城市里,怎么会在乡下有这所宅基地。没过多久,这户人家就拉了几辆拖拉机的砖头,开始准备扩建,很明显,这是准备在拆迁来临之前,多赚些赔偿款。

 

父亲哪能坐得住,和叔伯兄弟拎着锄头就去阻拦。对方的工人也不示弱,两边打做一团。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为了宅基地打架斗殴的事件时有发生,村干部也无法依法依规调解。往往最后哪家男丁兴旺,占得了上风,双方才会坐下来,达成一个相对低廉的赔偿价格,拿下这块地。

 

斗殴中陈小锋的父亲被三个工人围殴在地,一个和陈小锋年龄相仿的男孩在一边指手画脚地辱骂陈父。

 

陈小锋看不下去了,他拎起了一块砖头朝那个男孩冲去。

 

后来医院那边说,男孩脑颅出血,很可能永久醒不过来了。男孩的家属要求陈小锋家庭不能再争这块宅基地了,另外赔偿未来几十年的医疗费三十万,就不报警追究。

 

那几晚,陈小锋躺在一帘之隔的里屋,都能听着父母窃窃私语。

 

他最后做出了决定,留下一封信后,选择了逃亡。他办了一张假身份证,逃了二十一年,每次打工稍微有点成绩,要给他升职他都不敢,怕暴露身份,反而选择辞职。

 

一直到遇到杨旭,他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二十一年。但是他不确定,杨旭是不是认出了他。

 

小梅的眼神从震惊,再到恢复些许同情。她作为除了陈小锋父母外第三个知道此事的人,一时也从复杂的情绪中恢复不过来。

 

最后,她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二十一年来你受委屈了,但目前的情况来说,其实对你来说是个好事。你可以公然的去竞争,去奋斗,去争取自己的幸福了呀!”

 

陈小锋有些感动,父母说出这样的意见时,他无法释怀,难以理解。但这次,他决定为了小梅和自己的未来,放下过去,听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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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锋恢复了旺盛的斗志,四期工程的销售预案,他加班加点准备着,力求打一个完美的翻身仗。他开始日以继夜地加班。

 

那些夜里,只有小梅递过来的一杯热茶,一份夜宵,让他得到支撑下来的动力。

 

第四期方案拟定之后,老板邀请了杨旭和其公司的市场部专员过来,准备让陈小锋带着小梅好好讲解,振奋客户对本公司的信心。

 

当天,陈小锋穿着小梅为他挑选的西服和领带,和小梅信心满满地站在了投影幕布旁。

 

此前数夜,他俩依旧对PPT和讲解词练习了无数遍,哪个环节应该清晰地讲解,都游刃有余,成竹在胸。

 

但即将开始时,杨旭做了个手势说,稍等一下,我这边市场部的刘经理曾经拟定过一个成功案例,被发布在网上供业内交流,今天先把这个方案展示给大家。

 

说话中间,刘经理走上台,插入了自己的U盘。陈小锋拉着小梅在台下就坐。

 

在刘经理打开第一张PPT开始,陈小锋的脸色就变了。他震惊地看着身边的小梅,小梅也一脸迷茫。

 

因为那个PPT和陈小锋努力了一个礼拜做好的方案,几乎一模一样。

 

陈小锋不得不去怀疑身边的小梅。小梅含着泪水,摇了摇头。

 

老板提醒陈小锋该上台了,他摇了摇头,站起来欲言又止。台上的刘经理轻蔑地笑了一声,随手点开了陈小锋存在桌面上方案,整个办公室瞬间炸了锅,大家交头接耳开始窃窃私语。

 

老板脸上瞬间挂不住了,愤怒地瞪着陈小锋。陈小锋知道自己怎么解释也没用了,失魂落魄地走出去。

 

陈小锋拎着包,走回了家。他倒在床上,头痛欲裂,知道自己完了,什么也没有了。

 

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打开手机,发现了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小梅打来的。他叹了口气,没有理会。

 

他又回到了初次来个这个城市的样子。他可以回老家,尽这缺失二十多年的孝心。

 

但他不甘心,最起码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在旁边超市,买了一把折叠小刀后,回拨了小梅的电话。

 

这个电话,让他无比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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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急促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锋哥你在哪儿呢,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咱们见面说吧。”

 

陈小锋答应了她,但坚持要小梅约杨旭一起见面坐坐。

 

一个小时后,陈小锋在小梅家见到了她,杨旭还迟迟没到。

 

从小梅的口中,陈小锋得知,是老板反悔,不打算再给予答应过他们的承诺。而杨旭得知后,准备让他们带着最后方案,直接跳槽到自己公司,于是想了这么一招,让老板辞退了陈小锋,免去了挖人的纠纷。

 

在小梅恳切的言辞中,陈小锋知道小梅已经对杨旭万分感恩,而且已经答应入职杨旭公司,现在就等陈小锋的意见了。

 

杨旭姗姗来迟,坐在了小梅身边,小梅则给他倒上了茶。看见两人的亲昵,陈小锋不禁心里有些别扭。

 

杨旭给陈小锋道歉,说瞒着他做这些只是因为欣赏他们两个人才,表示以后跟着自己,将前途无量。

 

陈小锋感觉杨旭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心里好受了许多,举起杯子,接受了杨旭的道歉。

 

当天晚上,他们又一起吃了饭。之后,杨旭提议去KTV继续第二场时,酒意上头的陈小锋同意了。

 

包间里霓虹闪烁,一杯一杯的啤酒下了三人肚子。一天没吃东西的陈小锋,终于不胜酒力,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当他醒来时,发现包间里空空无人,只有灯光闪烁。

 

他有些想吐,摸索着爬起来,晃晃悠悠地打开卫生间的门,看到了正抱在一起的杨旭和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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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背叛、欺骗、逃亡,所有的情绪涌了上来。

 

陈小锋一把揪住杨旭的衣领,厮打起来,小梅尖叫着奋力拦着两人。愤怒的陈小锋推开小梅,拉扯着杨旭走到卫生间。

 

杨旭盯着陈小锋,笑得肆无忌惮。

 

“本来准备把你调到我公司,再慢慢刁难你、打击你。既然你提前发现了,我就不瞒你了,我就是要夺走你的爱人,毁掉你的事业。你以为我没有认出你是谁么,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认出来了。”

 

在陈小锋一遍又一遍问为什么时,杨旭恢复了上位者的从容,点了根烟,不再掩饰,吐露了打碎陈小锋精神世界的一个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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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年前,那个引发一切的宅基地,其实一直是杨家的祖宅,只不过他们搬离村中之后,就无暇回来。

 

其间,陈家盖房子,无处居住,曾在这里借宿过两年,杨旭父亲知道这事儿,也宽厚地没有追究。

 

然而十几年过去,当宅基地面临拆迁赔偿时,住在这里的陈家,却来争赔偿款了。即使杨家握着地契去镇上办好了手续,陈家依然不依不饶,非得从这里讹下来点钱。

 

最终发生了那场让陈小锋成为逃犯的群体斗殴。

 

杨旭本来是个学生,打架也不关他的事,却被陈小锋在背后下黑手,差点丢了性命。

 

之后的事情,杨旭在饭局上故意透露给陈小锋了。愤怒的陈小锋还是不明白为何杨旭如此狠毒。

 

杨旭解释了他的疑惑。他说,自己虽然三天之后醒了过来,但留下了一生的后遗症,每隔二十天都会剧烈头痛,阴雨天气更是痛不可忍,需要吃大量的止痛药才能缓解。

 

当年那笔费用并不是在饭局上说的那样,攒着出国了。后续的治疗费用花光了拆迁赔偿金,还花光了他父亲所有的积蓄,“而你的父母,一副反正儿子跑了,我们一个子儿也拿不出来的样子,一分钱也没有赔过。”

 

此后,杨旭的家里负债累累。他说,这么多年,他一直想找到陈小锋。

 

杨旭在饭局的举动,就是想让陈小锋知道自己并不是植物人,还拿了征地款,他白跑了二十多年。

 

二十年前的案子不好立案,不过现在一旦陈小锋再次报复,杨旭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报案,毁掉曾经带给自己伤害的人。谁知道陈小锋这么能忍,能从打击中挺了过来,才有了后续。

 

“你知道我后来付出了多少辛苦,才又踏进校门么,你知道大学四年我一直勤工俭学受到多少耻笑么?我还听小梅说,你觉得我偷走了你的人生。呸,要不是你给我的伤害,我哪用至今还身患病痛,要不是赔偿金和积蓄用来看病,我哪用过的如此艰难。”

 

“明明是你偷走了本来该属于我的人生!”

 

陈小锋大脑轰然一响,已然失去了辨别杨旭话语的能力,只是觉得,他说的全是假话,父母不会欺骗自己的,宅基地是自己家的。

 

但是想到他在宾馆里告诉父母真相的时候,父母前后不一的态度,他又觉得杨旭吐露的可信度很高。

 

这时小梅闯进来,要劝阻他俩起更大的冲突。

 

看着这个女人,陈小锋更加气不打一出来,拉着她离开了。

 

之后的事情,演变成了一场杀人事件。陈小锋说自己记不太清了,但判决书还原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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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16日10时许,杨旭来找小梅玩,中午三人在小梅的租住处吃饭,陈小锋与杨旭饮酒。

 

19时许,三人在某小酒馆吃饭,陈小锋、杨旭又饮酒。

 

20时许,三人到某KTV唱歌时,陈小锋与杨旭发生争吵,被小梅劝阻。后陈小锋与小梅各自骑电动车离开KTV回到小梅租住地,杨旭也随后从KTV来到小梅居住地。

 

后因陈小锋打了小梅脸部一巴掌,小梅遂从租住地二楼下去,杨旭遂与陈小锋开始打斗,在打斗过程中陈小锋拿出一把折叠刀,杨旭遂与陈小锋开始争夺折叠刀。

 

在夺刀的过程中,杨旭用刀捅向陈小锋左腿,造成陈小锋左腿受伤,陈小锋用折叠刀捅刺杨旭数下,造成杨旭当场死亡。

 

经鉴定,杨旭系被他人用具有一定长度和宽度的单刃刺器刺破心脏造成大出血死亡。陈小锋损伤程度构成轻微伤。

 

案发后陈小锋拨打了110报警电话,小梅用陈小锋的手机拨打了120急救电话,陈小锋在现场等候,后被民警带至公安机关。

 

陈小锋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2020年,陈小锋来到了我所在的监狱,我本不是他的管教警察,是在审阅档案的时候看到了他的判决书,才留意到他。

 

同事在一旁提示我,这是他手下的犯人,据说背后有冤情,被陷害逃亡了很多年,最后把陷害他的人给捅死了。

 

我第一次见到陈小锋,感觉他很斯文,又高又瘦,皮肤很白,戴黑框眼镜。

 

那天他刚刚结束劳动,一脸倦容,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回答我的问题,一字一句,倒不会说太多。

 

几次见面后,他才放松下来。

 

开始讲这些往事的时候,陈小锋眼神迷离,深深陷入了回忆。他说,在他刚入狱的那头半年,回想过往时,还有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他不敢相信那是他的命运。

 

他一直以为宅基地是自家的,才会拼命保护,乃至打伤杨旭,后来还觉得是杨旭诈伤骗了自己,没想到第一个骗自己的是父母。

 

后来他问父母,当年的宅基地到底是谁的。

 

父母才说了实话,是生活压力所迫,才想能在宅基地这一块能捞一点。他无比气愤,在法庭上不再看父母一眼,承认了所有的罪。父亲全程都低着头不敢看他。

 

刚到监狱的时候,他情绪低落,不和任何人说话,也拒绝父母来探望他。后来干警开导他,说抱有这种思想包袱在里面改造说有危险的。

 

他想开后,终于答应见一次父母,隔着玻璃就开始哭,另一边父母也哭了。父母劝他了,放下那段过往,之后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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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觉得可惜。

 

他们儿子的一生,都被那个谎言给摧毁,从一个少年变成了逃犯。如果他们在悲剧发生前,说出了令自己难堪的真相,是否结果就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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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锋本有一次可以真正重来的机会,却是被他的父母耽误了。那是在二十一年后,当陈小锋再次见到杨旭,心中充满怒火时。

 

陈小锋的父母看到急于复仇的他,只是让他开始新生活,并没有及时告知他真相。

 

他们只是一次次劝儿子放下,但从不纠正自己的谎言。也许他们是在担心,当年说真话会让儿子接受不了,现在说真话是在伤害儿子。

 

所谓善意的谎言,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的逻辑。

 

可谎言和真话,哪个给人的伤害更大呢?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编辑:林老鬼 马修

插图:小茬子 娃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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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发生大面积山体滑坡 -YMCK1025- 给 YMCK1025 发送悄悄话 (212 bytes) () 07/31/2021 postreply 19: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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