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得不像人,鬼才敲了门

人活得不像人,鬼才敲了门

讲故事的 不可思议编辑部 2021-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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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工业化与计划生育的浪潮在乡村齐头并进。
凭借着喝酒的本事,逐渐里的“事人,办厂房、搞工程,行事作风凌厉,还协助警方破获一起倒卖胎盘的大案,仇家从此销声匿迹。
往事本该就此平息,没想到,却沦为九伯挥之不去的梦魇。
本文根据作者个人经历改编,部分虚构。

 

 

华北平原上横亘着一条咸河(化名),在当地一趟河划开两条路,向北便到了裹家沟。我自幼奔跑在洼土地,听说裹家沟的人脾气烈、能成事,眼看祖辈们春夏育肥、秋冬收枣,靠着一股子狠劲闻名乡里。
2019年四月,我再次回到老家,远远听见笙箫唢呐的调调,就晓得村子里又死了人,可我万万没想到灵棚里躺的是王江。
村里人都晓得,王江生前半辈子风光,最后中了白血病,直到下葬后的一个多月,尸检结果才被公布:
王江常年饮用的河水含有工业苯元素,长时间接触影响到了造血系统,苯来自当地的油墨厂废水。而这前前后后一调查,又引出了一桩缠绵数十年的恩怨。
 
01
王江与我家同姓各宗,所以我从小便听说了他传奇的经历。由于他辈分大、性嗜酒,因此在村里得了个“酒伯”的诨号,人们叫着叫着,也就顺嘴呼作了“九伯”。
十八岁那年,九伯因不愿窝在村里种枣树,到镇上征兵入伍,后来因为醉酒顶撞上级,复原回家接替父亲的职业,做了村里的陪酒客。此后凡遇嫁娶之事,东家都会请他出头给娘家人陪酒。
九伯的喝酒功夫来自祖传,据说他父亲曾舍命陪酒,结果在婚宴后一命呜呼。喜酒讲究“见底为好,喝倒才完”,九伯丝毫没吸取父亲的前车之鉴,常常喝到神魂颠倒。
真正会喝酒的人,能喝出钱捞到财,靠着一张嘴,九伯在十里八乡赢得了豪放的名声,陪酒客的身份逐渐使他朋友遍地。
1995年春,借着酒桌上的关系,九伯开始在自家承接纺织加工生意,由于利润可观,转年九伯拉来了西乡油墨厂的老板入股,于旁的洼地上矗起大片红瓦砖房,专营外贸纺织。
之后的日子,搭着国家扶持乡镇企业的东风,纺织厂被评为乡里轻工业的标杆,包揽了裹家沟半数妇女的就业。
1997年秋,九伯借酒局上的权力运作,先以低价取得了当地“新丰”商场的建造经营权,随后把建筑业务转包给了兄弟所控制的工程队。
期间,工程造价被压到了最低,竣工后九伯从返款中大赚一笔。而商场铺位的经营权则被当地的涉黑组织廉价瓜分,九伯坐赚年终分红,自此,他开始涉足黑白两道。
同期,计划生育之风刮得正紧,夫贵妻荣,九伯的媳妇边凤挂职妇女主任,也成了只手遮天的“计生专干”。边凤爱出风头,手段毒辣,不过,骄横的她到底碰了钉子。
裹家沟村北生长着数十亩枣树林,由于经常招贼,这些年只有“果子刘”一家住户。因为会看图纸做规划,那一年,他所供职的建筑公司参与了新丰商场的建造始终。果子刘的媳妇在纺织厂做工,两口子平素不与人交往,冷漠得像块冰疙瘩。
据传果子刘祖上干过偷坟掘墓的勾当,在当地人的观念里,这门道损阴德断子孙。果子刘家头胎生了个闺女,现在好不容易怀下二娃,他找大夫瞧、拖先生看,笃定是个儿子,所以说啥也得生下来。
闻讯后,边凤先后两次叫来夫妻俩予以劝说,从威胁强制流产到拒批准生证,招数用尽,二人油盐不进。边凤咽不下这口气,怂恿九伯以怀孕不便之名,把果子刘的媳妇从纺织厂踢出去。
不久后,果子刘也被停工。
最终,果子刘还是没顶住压力,趁月色叩开了九伯家的大门,可不知道是礼太薄,还是肝火太旺,双方话不投机骂嚷了起来。骂声吵醒了邻里,据说果子刘气急,揭了王家的老底:
九伯两口子挣绝户钱,有钱的人家便睁一眼闭一眼;那些不沾亲不带故的穷人一个生育指标也捞不到。那晚裹家沟黑鸦鸦的,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的吼叫沸腾了一夜。
 
02
闹剧如泥鳅入海,在裹家沟传扬得乌七八糟。村里没人敢惹九伯,他脾气横,人前背后都“打得开撂得开”。转天,在九伯的指使下,漆匠迎风冒雪,到果子刘家的房前屋后刷起了大字口号,“该流不流,扒屋牵牛”和“逮着就扎,跑了就抓”一举攻陷了那块孤零零的土坯房。
九伯借机羞臊了果子刘,算是找回了一点面子。
可不久,一封信被送到有关部门,举报新丰商场的建设存在问题。压力像雨点般朝九伯砸来,裹家沟的土路上,他强忍怒火到处请客送礼来消灾免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1998年农历新年前,因未完成指标,县计生大会上裹家沟被点名批评。处分是层层下达的,最后统统砸在分管人口工作的边凤头上。
酒桌上,面对前羞后辱,九伯放言:“老子要绝他的户!”风头无两的九伯把这次跟头看得比命还重,他不允许任何人挑战自己的权威,这关乎名声,更涉及利益。
1999年正值枣子成熟,果子刘的媳妇腹痛难忍,全家没敢去医院,到邻省找来了接生婆。纸里包不住火,九伯听说,旋即火急火燎地来逮人,计划捉人拿脏,按妨碍计生公务罪处理果子刘。
果子刘听闻后,让接生婆混着月色离开了裹家沟。等众人破门而入,只见女人坐在炕上束手就擒,胯下散了一大滩血,男人则呆呆地盯着血盆,而东寻西找,最重要的婴儿却没了踪影。
翻找未果,没有证据定罪,九伯不甘心,顺着血迹摸到果子刘家的厢房。据他回忆,当时手里端着手电筒,昏昏暗暗的光影下,瞧见柜上放着几个大大小小的枣篮,篮子里尽是红彤彤的枣子,灯光一晃凄厉渗人。硬着头皮往前划拉,篮子中湿乎乎的,胡乱拎起来一看,分明是个血淋淋的胎盘。
血腥味裹挟着烂枣味扑面而来,他欲转身掩门,一回头正撞上果子刘手握菜刀立在院子中央,眼神像冰碴子,能杀人。好汉不吃眼前亏,九伯连喊带跑,招呼人悻悻而去。
转天清晨,九伯报警。公安到果子刘家侦查一通,从圆滚滚的枣子上探到了几片血斑。逼问之下,果子刘才哭诉了实情:昨晚为了躲避追查,他把胎儿藏在了枣篮里面,本想等众人一撤再去解救,谁承想孩子早已经咽了气。
“是王老九杀了我儿子!”果子刘呼天抢地,眼睛瞪得像只野狼。人们听完纷纷掩面,人死为大,这种情况无法按计生条文继续追究,但派出所认定果子刘持刀威胁他人,按违反治安条例拘留了足足一个月。
 
03
蹊跷事并未就此打住。按照当地人的观念,无论是先天流产的胎儿,还是降生后夭折的婴孩,都不能当医疗废物任意处置。
人们往往会把胎儿带回家,到菩萨庙请一块红绸子,最后严严实实包进瓮里,葬在自家的枣树林,寓意孩子生根发芽。那些年计划生育严,又赶上卫生条件差,裹家沟四面八方的林子里时不时便起个土包子。
图 | 曾经枣树林的位置
1999年冬,有一户骨肉新亡的乡邻去地里圆坟时,发现土被人动过,等众人挖开土包包,只见瓮里的胎儿仍在,胎盘却不翼而飞。开始人们没当回事,想是叫野狸子刨走了,可之后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并且怪事只于冬天发生,天气一热便绝了踪迹。
随着时间推移,丢胎盘的先是一家,接着蔓延到两家、三家,慢慢周围村镇也出现了同样的怪事。
胎盘失窃案在千禧年前后闹得人心惶惶,有人推断是药贩子牟利,有人揣测是被妖精拿去修行了,只有九伯眼睛亮,把矛头指向果子刘,为此他特意组织巡逻队,但始终未抓到现行。
2002年风干天寒,烈烈的北风在头顶作怪,吓得夹尾巴狗嗷嗷乱叫。农历年底,裹家沟村北燃起了一场熊熊大火,起因不明,火借风势熏黑了果子刘家的房墙,他家四亩地的枣树林也未能幸免。
那晚,趁果子刘外出救火的功夫,九伯带纺织厂工闯进了那座土坯房,人们左翻右找,终于从果子刘家的地窖里搜出了数个风干胎盘。不久公安顺藤摸瓜,一个挖掘、倒卖人体胎盘的团伙落网。
事后得知,果子刘曾因变卖儿子的胎盘结识药贩子,随后作为线人,不断向同伙提供当地的死婴信息,事后从中获得提成。因为法律对胎盘买卖界定模糊,所以果子刘因合谋盗窃被定罪入狱。
事情尘埃落定后,这场火被村里解释为九伯赶尽杀绝的一招。“性子生”,这是当地人评价果子刘的土话,你必须兼有冷漠、正直、脾气怪和认死理才能匹配这种称呼,可纵然是那样一匹孤狼,也得乖乖向九伯低头。
2005年,刚刚下过一场透雨,果子刘的媳妇把枣树林低价承包,随即举家搬迁。此后的十余年,虽然社会上流产现象并未减少,但人们慢慢不再把胎盘往家拿了,与之联系的失窃事件也逐渐销声匿迹。
 
04
 
新世纪之于九伯,喜忧参半。2008年经济危机爆发,纺织厂出产的毛衣用线过粗,织纹不合格,九伯在浪潮前曾拿出不菲的资金以求设备更新换代。
不料后来几年市场恶化,银行收紧放贷,用沟里人的话说,老九整天耷拉着脑袋,活像那没了阳光的葵花。后来才晓得,为避免资金链崩断,他冒险向黑道的朋友借了高利贷。
商场如战场,随后的两年,邻省的企业蜂拥而起,因为入不敷出、厂房老化,纺织厂最终倒闭。利益面前朋友不再,赌注失败后,催贷者像索命无常一样追讨而来,九伯不得已开始卖房抵债。
投资失败和债务重担成了压垮九伯的最后一根稻草,加上儿子游手好闲,2011年秋,九伯只剩下一片废弃厂房了。
天无绝人之路,2012年,当地淘汰落后产能的步伐迈进精细化工领域,九伯老酒友的油墨厂需要撤场搬迁,几经易折,选中了滩的纺织厂。事情一旦成型,九伯的废弃厂房能变废为宝,以解追债的燃眉之急。
他从中大力斡旋。油墨厂迁入之初,污染的事村里偶有质疑,但村委中有一位是九伯的座上宾,二人力排众议。可天有不测风云,九伯的安稳觉没睡多久,出狱后的果子刘卷土重来。
裹家沟的饮用水来自两个源头:年轻人喝机井的地下水,老一辈喜欢到里挑水喝。每逢初春开闸放水,村里人都会不约而同去挑上几桶,沉降后放在家里储备。油墨厂开工以后,周遭黄土变黑土,乌蓝色的废水排向,大家忧心忡忡,纷纷改喝井水了。

 

图 | 咸河

污染水源的消息早已钻进大家的耳朵里,都说风是果子刘放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后来经过一连串的嘴巴发酵,油墨厂终于和种种疾病划上了等号。面对河水那骇人的颜色,面对风光不再的九伯,人们再也按捺不住,群情激奋向九伯讨说法。
九伯解释道:“上面说裹家沟地多人稀,放着荒滩野地,这是引进投资,变废为宝嘛。”众人不听:“光自家的地变废为宝,你要钱我们还要命嘞!”一张嘴终究寡不敌众。不晓得果子刘讲了啥花言巧语,使了什么戏法,村里的质疑声越来越响。
吐沫星子能淹死人,百口莫辩之下,九伯把众人领到边,高高举起当年陪酒用的大青碗,伸进浑黑的水里,连干了三大碗,河水咕咚咚下肚,九伯直嚷嚷甜。骄阳烈土下,数十双眼睛盯着眼前的汉子,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酒桌上。
“有本事你天天喝!”人群之中有人故意使坏,冷不丁冒出一句浑话。九伯不愧是洼土地的儿子,那鬼脾气如同干柴,听完便火了:“老子是水龙王,怕他不成!”为自证清白,此后,他隔三差五便往家挑水解渴。家人们劝阻无果,村人明白九伯的脾气,他动了啥念头,青牛也拉不回来。
我只记得,夏末的一天傍晚,九伯来家里串门,族里长辈曾骂他中了计,但九伯不以为然,自己念叨:“水是药,治的是沟里人的心病,若不喝了,我心里也得作病。”这招果然堵住了人们的嘴,从那起反对之声像暮秋的蚂蚱,逐渐消亡。
 
05
2015年我离开家乡求学后,便很少再听到九伯的消息。直到年底回家,听闻九伯已经重症在床,追问之下,才知道患的是血癌。
惨剧是由一颗牙引起的。那年立春后天干物燥,九伯肝火旺盛,牙疼难忍,找镇上赶大集的赤脚医生拔了颗大槽牙。这牙不拔则已,拔完可要了命。
九伯先是牙龈出血,继而低烧不退,找来大夫给降温止血,几天后才渐渐缓解。本以为是小小炎症,病愈后九伯照常赴宴,可酒后血气翻涌,鼻腔、眼窝频频渗血,当即被送往医院。
县里的医院不收治,九伯又被转送到市区。他在医院一躺就是数月,等亲戚们去探望的时候,因为贫血严重,那七尺的汉子身上遍布淤斑,连翻身都疼痛费力了。
夏末,化疗后清除了体内部分白血病细胞,九伯的病情才稳定下来。由于治疗很难再取得突破性进展,一家人决定回家。
回来那天,天边升起火烧云,透着股莫名的慌张,此后他家多数时间都关门谢客,亲戚说九伯已经奄奄一息,只能靠输血维持,甚至着手操办后事了。裹家沟的乡户都清楚,九伯这一倒,就再也难站起来了。
图 | 废弃厂房
那时关于病因还没有定论,果子刘下毒亦或是天降报应,人们莫衷一是,加上2017年初贯彻河长制以后,油墨厂因排污问题关停整改,线索也就此绝迹。病榻前,亲人们纷纷叹息,只能把重点集中在千方百计救人上。
 
06
床上有病人,床下有愁人,一家人到处寻医问药,试遍中西医后,觅来一副偏方:食用紫河车,辅以脐带血能治白血病。
紫河车俗称胎盘,在民间历来被误认为是大补之药,在最新版的《中国药典》里,紫河车已经因安全性和伦理因素被除名。
脐带血则因为含有同血型的造血干细胞,更加可遇不可求。病急乱投医,盲目迷信的边凤借着当年的身份,到处请客拖人,最终于邻省的小卫生院扫听到线索,由此,一家人认识了当地黑市的药贩子。
药贩子经营的是地下胎盘生意,只通过电话联系。对方称脐带血搞不来,新鲜、可靠的胎盘也属于稀缺资源,加上是黑勾当,所以纵然你手握钞票也得听天由命,有货了十天半月是它,没货了一年半载也是它。
九伯治病心切,愿意加价求购。这下正中下怀,药贩子表示一个一千,保证新鲜无菌。面对远高于行情的价格,九伯又犹豫了。
紧接着,药贩子加紧心理攻势,透露市面上胎盘有真假之分,男女之别,新鲜程度决定了价格的高低。对方巧舌如簧,似乎摸透了九伯的处境,加上奇货难寻,最终双方成交。
不久后,“宝贝疙瘩”由中间人送达,因为单价过高,所以九伯选择自己加工。刚开始一家人以为清水煮熟便可食用,后来发觉行不通,不得不重新询问加工手法。
听完药贩子吹嘘自己的加工设备如何神奇后,九伯又挥金买下了一个烤箱和几个坛坛罐罐,并拿到了附赠的加工秘方。从此,一家人学会了先烘干、再磨粉、最后做成胶囊储存在冰箱里的步骤。
九伯食用胎盘,在裹家沟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人们都说裹家沟生了只“食人血吃人胎”的老妖精。此后,九伯一面按部就班到医院进行治疗,一面按时服药,再加上偏方的心理安慰,转年玉米吐花的时候,“老妖精”九伯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2017年开春,人们在村前的健身广场又见到了九伯的身影,他弯腰伸腿行动如常,就是面色微白。后来,他竟背上水桶,自信地跑到枣树林施药驱虫,村里人一度怀疑九伯吃了灵丹妙药。
随着九伯病情好转,药贩子突然断供了胎盘。丢掉胎盘的九伯如同痴迷于炼丹续命的帝王,即便科学治疗已经有所疗效,但迷信偏方的他仍闷闷不乐,甚至几次三番向家人交代后事,最终在强大的心理负担下病情出现了反复。
再去求助药贩子,对方则狮子大开口,告诉九伯已经改卖加工,一个指头粒大的胎盘胶囊喊出了三十块的高价。九伯拒绝,一方面是因为贵,另一方面胶囊有真有假,碰上变质的胎盘,不如不吃。
时间如奔跑的驴蹄子一样嗒嗒作响,熬过谷雨,挨过芒种,身心俱疲下,怕死的九伯还是屈服了。再次接过药引子的他如获至宝,在亲戚面前赞叹“一分钱一分货”。好景不长,年老体衰的九伯因为不堪化疗,病情在之后的几个月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每况愈下。
家人一气之下把偏方送到医院检查,发现九伯吃的是真假两掺的伪胎盘和假胶囊,找药贩子算账,对方却音讯全无。几年来,还债治病花光家中的积蓄,人们到此才明白:胎盘也好胶囊也罢,功效只是牢牢绑架患者的心理,一切都是药贩子牟利的手段。
家人怒火中烧,九伯却像头倔驴,死亡的恐惧已经叫他丧失了理性,仍然痴迷胎盘来救命,听说那天他瞪着眼睛看了一夜的月亮。在那个漫漫长夜,所有人应该都在揣测,是谁在捉弄九伯?从此,果子刘的传说又甚嚣尘上。
 
07
屋漏更遭连夜雨,2018年冬,老天爷飘了一场两天两夜的大雪,九伯的儿媳妇一脚滑进白水沟,做了小月子。九伯在得知孙子死讯后,向家人提出了一个令人错愕的请求:他乞求能吃掉亲孙子的胎盘来救命,但这一毫无道德底线的请求被家人极力否决,他只好作罢。
照旧历的讲究,胎儿的遗体被带回老家,为表悔意,九伯托着身子,叫人到镇上棺材铺买了口童棺,又往庙里求了黄纸、贡香,拉着全家人走到北大河的青草堤。形归土木,烟灰裹着北风,他冲老天爷洒下几滴眼泪,才把孩子送走。
胎儿的离世,往往悄无声息,反常的送葬惊动了乡邻,明眼人都在猜测,九伯为了引出坑害自己的仇人,以胎儿作饵,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巧合的是,当地公安部门也盯上了这个胎盘,他们正对私自贩卖药物案进行着地下调查,急需守株待兔,抓住重点嫌疑人,九伯孙子的胎盘就是一个难逢的契机。
歇冬的日子,村人极其无聊,纷纷期待着果子刘的出现,猜测他一定会亲手割去孩子的胎盘。果然,三天后的夜里,一个人影出现在北大河,盗窃者提着铲子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上,被事先埋伏好的警察生擒活捉。
与1999年的那个秋天一样,人们捆住嫌疑人的双手,用明晃晃的手电筒怼到他的脸上。叫人失望的是,眼前站着一副熟悉面孔——九伯。
九伯被抓的消息秘而不宣,但这一丢脸的行为逃不过警察们的指指点点,没想到九伯这个“老妖精”引出仇人是假,想吃胎盘是真。后来听说那天夜里,乌蒙蒙的月亮梢下,九伯反复抽打着自己的嘴巴,边打边骂。
当然,警察的蹲守并没有白费,不出两天,一辆面包车驶过北大河,驾驶者被当场抓住,人们从他嘴里得知:
自己是受雇来盗取胎盘的,雇主是刘姓的野药贩子,靠盗卖胎盘起家。其后不久,公安围追堵截,在一列北上的火车里将元凶抓获归案,至此,果子刘被再次绳之以法。
十年水流东,在新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即将结束时,伴随着果子刘的入监,九伯也于半年后化作一捧黄土,与他一起离去的,是在扫黑除恶斗争中陨落的黑腐势力。
转眼间,新丰商场也在浩浩荡荡的城乡改革中被夷为平地,化作一幢幢商品房,这段纠缠数十年的恩怨到此也画上句号,只埋在当地人的记忆里。

 

-END-

作者 | 王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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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夫妻 -YMCK1025- 给 YMCK1025 发送悄悄话 (212 bytes) () 04/25/2021 postreply 13:4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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