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往事(110)

我和爸妈之间,隔着一首《可可托海的牧羊人》

每人作者 每日人物 2021-04-17

 

围绕着这首歌的爆红,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首歌是如何爆红的,也可以从中窥得,到底是谁在定义用户的音乐口味。

 

 

 

 

文 | 徐晴

编辑 | 楚明

运营 | 肖睿

 

 

 

《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到底是怎么火的?

 
事实上,从登上春晚开始,关于这首歌的争议就层出不穷。因为伤感的歌词、较为上头的旋律、偏向“草原歌曲”的风格,有人将它归类为像《最炫民族风》一样的“神曲”。但与过去红透各个地域和年龄圈层的“神曲”不同,《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受众呈现出了明显的区隔,集中在60后、70后以及80后之间,年轻人闻所未闻,中老年人却称它“全网都火”。
 
围绕着这首歌的爆红,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首歌是如何爆红的,也可以从中窥得,到底是谁在定义用户的音乐口味。
 
 
 
中年人的“反向突袭”
 
春节假期回家前,陈女士给自己的父母买了一个全民k歌话筒,连上软件,就可以在家里唱k。回到家后,她也想试试,还没摸到,妈妈先拿了过去,唱的第一首歌就是《可可托海的牧羊人》。
 
最初听这首歌,陈女士觉得它“没有那么土,听起来比我爸妈唱的别的歌还顺溜一点”,妈妈多次推荐她唱,一定要选“王琪的那个版本”。
 
春晚也是为了《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才看的。大年三十晚上,妈妈在电视前守了几个小时,一身红西装的王琪终于出现了,她叫醒了已经熬不住、睡着了的老伴,“王琪出来了!”
 
从那之后,“王琪”“牧羊人”“可可托海”就成了陈女士生活里的高频词汇。打开听歌软件,这首歌不是热搜榜的第一,就是搜索推荐榜的第二,短视频平台也随时能听见那句“那夜的雨——”。
 
就像陈女士经历的那样,这首歌一度是“父母科普”“中老年人打榜”的典型案例。豆瓣上,微博上,总有人吐槽自己的父母“单曲循环”“洗脑推荐”“每天都唱”,还有一位网友的妈妈表示“一定要到可可托海去”。
 
在全民k歌上,甚至有11个《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版本,包括“温柔男版”“摇滚男版”“古风男版”等等。算一算,11个版本加起来被演唱了超过2.8亿次。
 
与这些惊人的数据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年轻人对这首歌的陌生。社交平台、问答平台上,三个连续被提出来的问题是:王琪是谁?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是什么?为什么我爸妈、舅舅舅妈都会唱?
 
事实上,从春晚那天开始,关于这首歌的争议就层出不穷。因为伤感的歌词、较为上头的旋律、偏向“草原歌曲”的风格,有人将它归类为像《最炫民族风》一样的“神曲”。但与过去红透各个地域和年龄圈层的“神曲”不同,《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受众呈现出了明显的区隔:年轻人闻所未闻,中老年人却称它“全网都火”。
 
在很多次采访中,王琪都表示“我也不知道这首歌是怎么火的”。实际上,《可可托海的牧羊人》会走红是个必然事件。
 
▲ 王琪在春晚演唱《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图 / 新浪微博 @春晚
 
 
 
你这不是歌啊
 
1986年,王琪出生在辽宁鞍山市岫岩县的一个村子,家里靠种地维持生计,每年的收入在6000元左右。16岁,他拿着父母从亲戚家借来的5000块钱,到一家民办艺术培训机构学习。培训结束后,他开始了自己的北漂生涯。
 
北漂的几年里,王琪没有放弃过写歌,他每天晚上演出,白天想旋律、想歌词。词曲都做好了,再花钱找人编曲。
 
2009年,他经朋友介绍到新疆工作,也在那里娶妻生子,过着“白天上班、晚上写歌、周末出去主持婚礼”的生活。他花7000块买了一套编曲设备,看了将近200G的教程视频后,他也试着给别人写歌,赚一点外快。
 
有一次,他写好了歌发给客户,对方只说了一句话:“兄弟,你这不是歌啊”,从此再没有回过消息,酬劳也没了下文。这反而成了王琪的机遇,他自己唱了这首歌,最终成了打开他知名度的“出道歌曲”《情人迷》。
 
8年前,王琪曾在朋友的介绍下签约了北京酝星文化有限公司。这家公司从安徽合肥起家,专门为音乐人做版权代理和发行。在公司的页面上,酝星旗下合作的歌手有2056位,除了玖月奇迹,大多数是一些从未听过的名字。
 
从2013年起,王琪创作的歌曲都跟酝星签版权代理合同,由公司上传到酷狗音乐等平台,《情人迷》也在其中,此外还有《送亲》《万爱千恩》和《站着等你三千年》等一百多首歌曲。
 
2020年5月,《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由酝星公司上传至酷狗音乐。10月左右,它冲上了多个飙升榜、分享榜等第一,在酷狗TOP500榜单排名前二。接下来,有春晚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联系王琪,告诉他:“你这首歌是在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
 
▲ 2020年10月,《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冲上多个音乐平台的榜首。图 / 网络
 
接受每日人物采访时,王琪表示:“这首歌2020年5月8号发行的,发完以后反应不太大,到10月份才给大家知道了。”
 
数据显示,“《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是在2020年5月上线酷狗音乐,截至2021年4月13日,歌曲持续登上酷狗TOP500榜单共计184天。”
 
从4月13日向前倒推184天,《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第一次登上榜单恰好是在2020年的10月10日。
 
在去年10月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持续登上了榜单?
 
这又要从另一个辽宁人说起。
 
 
 
一触即发
 
亚男是辽宁营口人,比王琪小了几岁。3年前,她辞掉了幼师工作开始在快手直播唱歌。她的声线独特,有点像男声,又很有穿透力,直播的时间久了,粉丝肉眼可见地往上涨,从几千涨到几万,几十万,几百万。她跟王琪的联系也发生在这段时间里。
 
原本,在快手上王琪的歌就很受欢迎。因为旋律比较上头,调子没那么高比较好唱,“都是爱情歌情绪很伤感”“基本上每出一首这些主播都会去翻唱”。
 
2019年10月左右,已经有几个快手主播翻唱了《送亲》,热度不错,亚男也“跟了个风”,一下子上了“大热门”,有2900多万的播放量,粉丝涨了100万左右。
 
王琪有自己的快手账号。《送亲》火了,他在快手上先关注了亚男,亚男回关。这之后,“每次王琪老师直播的时候,我俩都连麦唱歌、互动”,亚男说。王琪的歌成了亚男直播间里的常备曲目,包括《可可托海的牧羊人》。
 
▲ 亚男和王琪连麦。图 / 快手
 
可以说,《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是亚男、王琪以及多个主播一起在快手上推红的。
 
亚男曾经唱过两次:第一次唱是从副歌开始,并没有上热门,这低于亚男的预期,她“没想再录了”。后来王琪与她连麦,特地讲了歌背后的故事,一句话一句话给亚男讲解。这一次,亚男觉得“情绪更饱满了”,她从第一句“那夜的雨”开始唱,作品发布后,一下子又上了热门,最终达到了2295万播放、86.4万点赞,11.4万人将它转发到了朋友圈。
 
有网友表示,第一句是精髓,“亚男一开口我就好像被电到了”。
 
亚男又涨了几十万粉,《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彻底在快手上走红,连带着王琪也多了许多曝光:在他的快手账号上,2020年9月发布的作品播放量99.7万,11月发布的作品播放量达到了353万。
 
没几天,抖音上也出现了这首歌。一个叫“洋仔”的用户制作了多个情景相似的短视频:一对男女坐在露天的餐桌上吃饭,背后一个卖唱艺人手拿话筒唱歌,艺人正是“洋仔”本人,但他一开口,却是亚男翻唱《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声音。
 
因为涉及对口型假唱,洋仔被亚男的粉丝“打假”,两家粉丝隔着抖音和快手激烈地争吵起来。
 
虽是假唱,这条短视频在抖音上取得了不俗的成绩,点赞278.6万,评论13.3万,转发30.1万,丝毫不比快手上亚男的作品逊色。到这里,《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已经在短视频平台大火。
 
在抖音上,这首歌被900万以上用户作为bgm使用,与之相对比,华晨宇的全部歌曲加起来只有不到30万人使用过。
 
 
 
算法的加持
 
如果说《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爆红是一场接力赛,那么在王琪、亚男、洋仔之后,最后一棒又传回了原点——包括酷狗音乐、QQ音乐、全民k歌在内的腾讯音乐(TME)在全程中润物无声地加持。
 
《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在短视频平台走红后,酷狗音乐平台为这首歌打造了竖屏MV,2020年11月12日上线,截至现在播放量超过了4.4亿;而QQ音乐、酷狗音乐上,这首歌也在相当长时间里霸占热搜榜、试听榜,酷狗音乐表示是“经平台系统识别、精准分发给用户”。
 
所谓的“系统”,正是腾讯音乐使用的推荐算法。
 
在各大音乐平台中,算法也经历了一代一代的更新。虽然不同平台的算法各有侧重,但在最初,协同过滤算法是主流。这种算法的逻辑在于,如果有用户a和b都听了A歌和B歌,那协同过滤算法就会把a、b当作两个相似用户,把a听到的C歌也推荐给b。
 
随着用户和用户行为数据的累计,这种算法逐渐被基于标签簇的个性化推荐算法取代,系统学会了抽取歌曲的音乐和歌词特征,给每首歌都打上多个“标签”,算法通过标签理解歌曲内容,盘点用户特征,再将其匹配给最合适的听众。
 
以网易云音乐的算法为例,如果系统判定用户喜欢“旅行”标签的歌单,就可能把这群用户偏好的其它标签歌单也推给用户。
 
而在腾讯音乐,算法似乎更高效。该公司的一名技术专家表示,“甚至可以根据用户声音为他推荐音乐,全民K歌上,系统可以识别出声音年龄,还会找出音色相似的歌手,再为用户精准地推荐歌曲或歌手。”
 
短视频平台的算法也不容忽视。百纳娱乐创始人杨俊龙认为,“从2018年后半年开始到现在,平台算法可能发生了改变,开始扁平化推流,还有定向化推送,看你平时关注什么,相关的东西才会推给你,你不关注的东西,除非它火得不行了,否则你看不到。”这导致了一首歌“吃不透”整个听众市场的现象,只是小范围、短暂的火,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起初仅在中老年圈层里走红。
 
在《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爆红的源头,快手主播亚男的粉丝大多为70后、80后,其中男性居多,经常有人给她留言:“快点播老大,要不然出去喝酒、打牌、打游戏了。”这在本质上决定了这首歌的听众基础。
 
几乎是头一回,中老年人撬动了流量,向年轻人“反向突袭”。春晚对这首歌又一次助推,截至2021年3月初,《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在全网的播放量突破了33亿。
 
一位年轻的母亲说:春风拂面,我站在扬州著名的旅游景点东关街,没了一条腿的残障人士在卖唱讨生活,围观的人里好几位在合唱,我两岁八个月的女孩儿脱口而出:妈妈这是《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我就知道,这首神曲彻彻底底地“下沉”了。
 
▲ 《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获得腾讯娱乐白皮书2020新曲传唱榜冠军。图 / 网络
 
 
 
钱去了哪里
 
对腾讯音乐而言,《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无疑是一首重要的歌,重要到被写进了2020年的Q4季度财报,可以跟蔡徐坤、陈奕迅的数字专辑相提并论。
 
回顾这场接力赛,《可可托海的牧羊人》为短视频平台、音乐平台和酝星公司创造了巨大的商业价值。虽然腾讯音乐与酝星并未透露到底赚了多少钱,但可以将其与2018年的《学猫叫》类比,来窥探一二。
 
杨俊龙的另一个身份是《学猫叫》的幕后推手,据他透露,《学猫叫》赚了“千万级别”,其中大头来自流媒体(QQ音乐、网易云音乐等平台)分成和品牌商业合作,“有一千多万”;小头来自抖音、快手的版权结算,“按照使用次数结算”。
 
而根据腾讯音乐于2021年3月底发布的财报,2020年全年营收291.5亿元,调整后净利润49.5亿元,其中社交娱乐(以全民k歌为核心的直播打赏、会员费和智能设备销售等)收入198亿元,占比67.9%;而在线音乐(订阅服务、单曲和数字专辑、广告、版权转授等)收入93.5亿元,仅占32.1%。
 
在线音乐服务收入相对较低,根据业内人士透露,是因为上游创作者、版权方分走更多利润。
 
但作为歌曲的创作者,与酝星公司相比,王琪本人“没赚到那么多钱”,他目前主要的收入来源是线下演出。
 
王琪表示,自己的经纪约不在酝星,只有版权约在酝星,所以公司“推歌不推人”。每次版权代理合同都从北京邮寄过来,里面的条款很明确,公司拥有歌曲全部的版权,自己则拥有全球独家永久演出演唱权。这代表着,歌红了,但版权费大部分归于公司。
 
而最早在2013年音乐入库时,王琪还要给酝星公司交发行费,价格“有2888、5888、18888,什么888都有”,对应着不同的“定制营销推荐套餐”;后来,他不需要给公司钱;到了2018年左右,公司开始给他歌曲下载的分成,数额不多,一年300元左右。
 
▲ 王琪的收入主要来自线下演出。图 / 新浪微博 @歌手王琪
 
王琪认为这是一件“很公平的事”,“公司也要生存,运营成本很高,签了这么多首歌,最开始没人知道哪首歌能红”。
 
至今,王琪没有见过酝星的老板,两个人一直通过电话沟通合作事宜。他只知道电话另一头的人“岁数比我大”,名字叫“张宇”,并不是天眼查上显示的法人代表“张家根”。
 
每日人物曾多次拨打“张宇”的电话,都被对方以“在开会”为由拒绝访问。
 
 
 
谁定义了你的口味
 
接力赛中的另一个角色、快手主播亚男也没从《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这首歌上赚到钱。
 
亚男回忆,2018年之后总有歌手或公司来找她,跟她说“亚男姐,我们最近有歌想找你翻唱一下,费用你说个数”。但亚男并没有收费,总是免费合作。
 
亚男并不知道的是,她在间接中见证了当下音乐发行产业的变化。
 
QuestMobile发布的《2020中国移动互联网半年度报告》显示,截止2020年6月,短视频行业MAU已经达到8.52亿。而同期,中国在线音乐行业的MAU为6.55亿。短视频已然成了最大的流量集散地。
 
不知从何时开始,以网易云音乐、腾讯音乐为代表的流媒体的热歌榜单总被“抖音神曲”“快手神曲”占据。后来,原本依靠流媒体推销发行的歌手和公司们主动向短视频“迁徙”。
 
音乐营销发行去抖音、快手,这在行业里并不是秘密。杨俊龙告诉每日人物,除非是蔡徐坤、陈奕迅这种歌手的歌,“新人的歌想要红就避不开抖音和快手”。
 
他回忆,2018年4月,《学猫叫》在抖音上线,“我让员工把抖音里几个做手指舞的号都联系上,弄出个手势舞模版,找了十几个KOL发了出去。”效果立竿见影,“大家都疯了似的,拼命用《学猫叫》”。
 
▲ 《学猫叫》的手指舞流行期间,关晓彤等许多明星都录了视频。图 / 网络
 
最近3年里,大大小小的音乐人发了新歌,都来找亚男连麦。在亚男发来的二十几个合作名单中,有在酷狗上发了205首单曲的“白小白”,也有QQ音乐上15.8万人关注的“易欣”。
 
新兴的产业给抖音、快手上的kol增收不少。
 
以抖音上的kol代古拉K为例,2018年时拍一条定制推广短视频需要20万,现在“可能已经涨到几十万了”。除了头部kol,“100万粉丝的账号以前发一条带bgm的短视频一两万,现在也要三四万”,杨俊龙说。
 
 
 
忧心忡忡的流媒体与短视频
 
尽管《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在全网爆红看起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件。但在这背后,除了酝星公司,每一方都忧心忡忡,一直以来的问题浮上了台面:流媒体即将或已经失去决定受众口味的话语权,而抖音、快手缺乏原创的音乐人和音乐版权支撑用户的内容创作。而不管是流媒体还是短视频,大家白忙活一通,给别人赚钱,一首歌最多的钱通常是流向版权方。
 
杨俊龙的百纳娱乐原本做发行起家,但目前公司主体业务为版权代理。正如他所说,“不红的版权不值钱”,“推广营销跟版权一起做才有得赚。” 
 
显然,人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以2018年为开端,快手成立了快手音乐部门,从邀请音乐人入驻开始,一步步完成音乐供给和消费的闭环。
 
快手还先于抖音与腾讯音乐接触,逐渐对接曲库,不少快手上的歌曲都贴有“腾讯音乐”标签。
 
当时快手音乐业务负责人表示,流媒体和短视频各有长处,而不是针锋相对的竞争关系。
 
但到了2019年下半年,随着腾讯音乐(TME)与各大唱片公司的音乐版权合作陆续到期,快手也积极筹备争夺版权。
 
就在半个月前,快手音乐的版权生态大会召开,除了50多家版权公司参加,快手音乐还宣布推出最新的版权结算规则,其中提到:“分别向词曲作者、录音版权方结算。”业务负责人也表示:“整个快手音乐业务的版图里面,其中的一个环节就是音乐供给,这是版权生态大会要去转接的事情。”
 
快手想要绕过中间商的野心可见一斑。
 
另一边,抖音音乐也号称砸钱“百亿”招揽创作者,但条件是“上传并签约的歌曲”,签约的条款中包括创作者授予抖音“信息网络传播权、放映权、广播权、复制权、表演者权、录音录像制作者权等”——从源头获得版权。
 
面临短视频的挑战,流媒体早有动作。2020年,腾讯音乐持续3年的音乐人计划推出了2.0版本,除了接续已有的扶持政策,还表示“年收入100万以内的部分,全部归于音乐人。超过100万的部分,音乐人也可分得60%”。
 
另一个细节是,酷狗音乐重要的定制化推荐功能“猜你喜欢”不知何时发生了改变:一首歌从高潮部分进入,只播放30秒。流媒体也在适应短视频的规则。
 
可以预见,在未来几年,围绕着音乐人与音乐版权,流媒体与短视频会有更加激烈的争夺战。
 
把目光放回到《可可托海的牧羊人》的创作者王琪身上,他恰好地夹在了流媒体与短视频之间:在腾讯音乐,王琪有105首单曲,同时他也认证了“快手音乐人”和“抖音音乐人”,分别上传了89首歌和22首歌。尽管他并未透露与这三家平台的合作方式,但大约可以窥得其中的某种竞争与合作关系。
 
看起来,创作者也在左右为难。不过,目前王琪面临的更大的问题是,歌够红了,人却不红。市场那么热闹,但这一切彷佛跟他没有太多关系。
 
除夕那天晚上,王琪独自在春晚后台等待表演,眼前的人们“我都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唱完《可可托海的牧羊人》,他回到休息室,换上羽绒服,一个人拎着行李箱走出了直播大楼。路上没有出租车,手机上叫的网约车排到了2个小时后,他走了一段路,遇上了一辆三蹦子。付了30块钱上车后,他听到了三蹦子“吱吱呀呀”晃悠的声音。
 
王琪拍了一个视频发给妻子。几秒后,妻子回复:“是不是有点大起大落的感觉?十几亿人看了以后,下来坐着三轮车回酒店。”
 

▲ 尽管歌曲“火遍全网”,但王琪依然面临“歌红人不红”,其新浪微博账户只有不到两万的粉丝。图 / 新浪微博 @歌手王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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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来岁,他们住在网吧

张峰 真实故事计划 2021-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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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战23岁,他已经住在网吧快三年,每天打工、闲逛、玩游戏。一次意外,他在网络世界引发关注,许多像他一样的年轻男孩,前往他所在的网吧集结。这是一群悬浮的年轻人,他们精力过剩,却又无处可去,只好寄身在落魄的网吧里。

 

网神

灯光昏暗,一个男孩蜷在两张拼在一起的电竞椅中间睡觉,大长腿委屈地折叠在一起。你需要定睛几秒,才能分辨出那是一间网吧。时间仿佛在清晨,因为网吧那时才会空下来。画面里只有男孩和一个来来回回扫地的清洁工,镜头时不时瞄一下男孩,又在清洁工身上扫来扫去。初看,这视频有些莫名其妙,就像从监控录像里随手截了一段。

第二个画面,你立即发现那个睡觉的男孩就是主角:他把一张自拍式的大脸直接凑在了镜头上。男孩五官轮廓浓重,透出一种强烈的社会感,不耐烦,又好像有些兴奋。镜头转过来,你看到男孩是在玩游戏,有时手掌用力拍键盘,千年烟灰就从缝隙里飞出来,弹起几朵蘑菇云。游戏里的战争谈不上激烈,男孩只是散漫地敲击鼠标,看上去也不怎么爱玩。

这个男孩叫阿战,23岁了,这是他漂在网吧的第三个年头。每一天,阿战吃在网吧,住在网吧,24小时和一台孤零零的电脑对坐,一千多个晨昏几乎只需要复制粘贴。他很少和家人联络,大部分社交黏在网上,像寄居蟹和它唯一的壳。

阿战不是唯一一个。在慢慢被遗忘的网吧里,像这样生活的年轻人还有很多,并衍生出一个专属词汇:“网吧难民”。它来自一部曾获国际奖项的纪录片的名字,讲述栖息在网吧这群人的真实生活,摄影师的视角之下,他们是典型的丧文化塑造的宅男宅女,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故事的结局都是生活因为某种原因失去了动力。在他们看来,网吧是一个不错的退路,一片温暖的屋檐,可以容纳各种来历的人,那种主机嗡嗡和机械键盘敲击的吵闹气氛,也足够把人们的表情姿势隐没在座位里,获得一隅自由又便宜的小空间。

在几乎所有语境下,这样的人都无异于流浪汉,再直接一点:失败者。但你很难用那种词汇定义这个男孩。没有人知道男孩真正的名字,但阿战这个网名,在短视频平台有着中级网红的地位,粉丝近四十万,月收入可以达到一两万。

而每天,阿战只是把一段生活随手录下来,发到网上。浏览“网神阿战”名下348个短视频,你会发现那几乎全是一成不变的网吧场景:红绿蓝变幻的电脑机箱灯带,男孩睡觉,吃饭,刷牙,上厕所,洗头……最多的是打游戏。

一开始,阿战发视频是无意识的,只为排解孤独。他也没有预料到,大批流量会猝不及防地涌入。无数人嘲笑他,骂他;又有很多人羡慕他,与他同病相怜,对他说心里话;也有不少人崇拜他,单纯觉得闯荡江湖很牛逼。

可以说,这个男孩的故事代表着某种属于时代的魔幻。努力打工时,他只能勉强喂饱自己;当他决定躺平任嘲,躲在网吧不出来,却意外地通过展示自己的生活状态,获得了无法想象的金钱和名气,也带起来一群前来投奔的小兄弟。而突如其来的金钱和名气像一个玻璃罩,把他从现实的生存问题中隔离出来,却不可能为生活本身赋予不同意义。他无法从这种矛盾里解脱,既怀疑,也骄傲,颓废地红。

 

图|《网吧难民》里的青年

 

 

成名

“星期八”,一间位于江苏淮安的小网吧,是阿战最初火起来的地方。它的环境可以绝对公平地称之为简陋:点评网站上的评分只有3分。这个网吧的名声几乎全部来自阿战,最新的一条评论是:“钱是给阿战买面吃的,请你们给他。”

三年前,阿战从打工的工厂逃离,什么原因忘记了,反正只是疲惫和厌倦的最后一根稻草。兜里没钱,他只能住在这里。

16岁起,阿战就在外面打工,不同城市的流水车间是全部的青春记忆。他掰着指头列举自己干过的活计:流水线上插电子元件、玩具厂装不知道是什么的长条零件、仓库当搬运工、桥梁工人、地下停车场刷地刷墙、KTV保安……从贵州到安徽、广东,再到江苏、浙江,每个工作都干不过三个月。

哪个地方工资都差不多,一个月三千块钱,老和领导吵架,吵上头了就被开除;还曾经误入黑工厂,老板什么借口都能拿来扣钱。

回忆起四年的打工生活,阿战把工厂比作“笼子”:在车间,累是一方面,更难受的是压抑,钢铁设备林立,每个人都是流水线上的一个点,紧挨着,却永远沉默。相对地,网吧是他唯一的“窗子”。与大大小小的工厂相伴而生的,是隐秘寄生在街头巷尾的网吧,溜到网吧玩游戏是打工生活难得的缝隙,也是在网吧,阿战学会了和陌生人聊天,开心地骂人。身份证在老板那儿,为了上网,他每次想方设法要过来。

决定辞职后,不想回家的阿战第一个想到了网吧。他觉得反正可以当游戏代练,要求不高,糊口就行。打工四年,练了四年的英雄联盟,“螳螂”是他最熟练的英雄,这个学名虚空掠夺者的强势打野能让阿战在大多数段位carry队友。

现实以最快的速度压到他面前:他其实不是高手,他也接不到单子。没多久,打工的积蓄就用尽了。那会儿一个包子吃两天,抽完的烟屁股都攒到窗台上,等没钱了捡回来过过瘾。

有一次,网吧来了个高个子,转来转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仿佛是在挑选。阿战猜测他是在找看起来缺钱的人,而穷是写在脸上的。果然,过一会儿,网吧老板过来问阿战:“献血去不去?有钱。”阿战二话没说,起身就走。

他献了不止一次血,也不断借身份证给人做贷款。但还是会有身无分文的时候,那就只能尴尬地踱到前台,和老板商量先充50块,等有单子打了,就立马还,老板摆摆手:“我不要你付我网费,你快走吧,我怕你睡死了。” 

在短视频平台,网神阿战会给自己的视频配上潇洒的注解,“生活嘛,就是要随心所欲”、“流浪也好,喜欢就好”,但真实的流浪滋味他早就尝够了。

转折以一种十分戏剧化的形式降临。2019年的冬天特别冷,南方居然下雪了,网吧椅子拼成的床悬空又漏风,阿战穿着夏天的单衣,像个蚯蚓一样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经济上的困窘和精神上的孤独达到了顶峰。又一次被冻醒的时候,阿战突发奇想,把那个早晨记录了下来,放到了网上。

在这个只有十三秒的视频里,网吧的老板清扫着地面,阳光顺着网吧长长的走廊从他身后漏过来。这条获得了近35万点赞和3.6万条评论的视频成了他最火的那个,那几天,阿战的粉丝以小时万计的上涨。看着数字,他忘记了饥寒,瞠目结舌。

 

 

抱团

刚看阿战的人很难理解,一种近乎原始的直拍视频怎么会获得几千几万的点赞?

评论是两极化的,赞美的称他“潇洒”,批评的骂他“废物”,阿战毫不在意。“我们是有点负能量又怎么样,有人喜欢看。”

打工时,因为总是和老板吵架,阿战一直担忧,怀疑自己天生性格有缺陷,没救了。现在,阿战觉得,那些所谓的低情商,不过就是他的一部分。人们追着他的“天然”视频,也是追逐视频里那个“原汁原味”的他。

阿战和工厂最后一丝联系,是最开始在网吧漂,钱用光的时候,回去当了“小偷”。那是一个下午,阿战溜回之前工厂的宿舍,环视了半天,顺走了阳台上的一塑料袋硬币,四十多个,够一个星期花。隔了几天,他又回去拿走了室友一件衣服。 

他再不是从前那个打工仔。以前,在工友里,他是小弟,懵懂地被人带进网吧,教他打英雄联盟;现在,他在人堆里一看就是大哥,20出头的他气质非常老成,八字胡永远不剪,一皱眉,拧起的抬头纹有三层,配着香港警匪片里那种花衬衫,江湖气质像嘴里吐出的烟圈一样四散。

 

图|阿战喜欢自拍时搞怪

成名之初,阿战还是按照“江湖规矩”做事情,那也是他昔日的生存法则,兄弟之间,谁有困难就帮一把,没有那么多复杂考量。随着视频越来越火,陆续有“追随者”来投奔阿战,想效仿他,他来者不拒,觉得兄弟找上门来,给个饭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兄弟们渐渐聚拢在他身边,构成了一个网红团队的雏形。“眼镜”,湖北人,因为疫情,找工作没人要,一开始面对镜头很羞涩,现在经常帮阿战直播,学着念弹幕评论;“平头”,永远一件灰色外套,常年踩着人字拖,会在阿战镜头里迈着八字步夸张地走两步。还有阿毅,这个孩子性格腼腆,身无分文,从云南过来的火车票都是阿战替他买的。

阿战觉得阿毅这样的人才是真兄弟。有点名气之后,很多人觉得他有钱,总开口向他借钱,这个阿毅宁可在火车上饿两天不吃饭,也不肯要他的钱。那种倔强一下子触动了阿战:这个“屌毛”(阿战和兄弟习惯用这个词称呼彼此)再落魄,心中也有一套规则,不给人添麻烦。

找他借钱的人太多了,理由千奇百怪:没钱吃饭的,被网吧老板赶出来的,要拿游戏账号抵押的。有的人前一天说以后找到工作洗心革面一定报答你,后一天说能不能借五块吃个泡面,找到工作一定双倍报答。有的人借了钱开通宵,后面还来一句,“战哥你放心,我不是网上那些骗钱的。”有人还挺有自知之明,借完钱后来一句“你要是发视频(曝光),请把我身份打个码,怕亲戚朋友看到,给我留最后一点尊严。”还有人发毒誓,发电话,身份证,然后反手拉黑。

投奔阿战的人大都有过一番波折,在原来的地方“呆不下去了”。阿毅就是,别人调戏他朋友的女朋友,他出头打架,别人都撇清了关系,只他又是赔钱又是进局子,还帮人家借高利贷合伙做生意,没赚到钱又借新钱搞项目。家里人都对他失望透了。

阿战仿佛家长一般,对自己的兄弟恨铁不成钢。他总结阿毅就是对朋友“太相信”。一次闲聊中,阿战得知阿毅老爸是搞厂子的,小时候经常换学校,没什么朋友。

 “我就说嘛,肯定是小时候缺朋友,长大了就想交朋友,轻信了别人,不然28了谁还这么幼稚。”阿战一锤定音。

兄弟多了,老大的权威自然而然树立起来。在这帮兄弟里,不管什么时候,阿战站起来想出去做什么,都会有人主动跟上他。他也渐渐明白自己的“位置”。有一次,阿战想叫一个人帮他做件事,那个人正打游戏,口里应着,打完一整局才来附和他,阿战立刻就对这个人印象不好,觉得这人不“义气”。

要成为老大,必须学会扮黑脸,即使一开始不习惯。有一次,一个叫小武汉的兄弟触了众怒,那兄弟不合群,而且频繁借钱,无聊的时候专门在别人排位时捣乱,大家投票决定把小武汉踢出团队。这时候需要有个人站出来把事情挑明,只能是阿战,这是一种自然而然形成的老大属性,98年的阿战在这群人当中,年龄算小,但俨然是话事人的角色。

这感觉最初很新鲜。从小到大,阿战一直内向,没几个朋友。突然就成了一群人的老大。他没想到自己适应的特别快,仿佛一下子,权威就显出来了。

曾经有过一个实验,科学家按照纳粹的规则把一个班级的同学分成几等,短短三天,扮演纳粹的学生就彻底入戏。阿战也是这样,彻底重塑他的是突如其来的“红”,成为37万粉丝的精神偶像之后,不自觉地,阿战从内而外变成了真正的大哥。

清退的决定斩钉截铁,小武汉呆了不到一个月就离开了“星期八”,他并不想走,提出请大家吃顿饭弥补关系,阿战拒绝了。是规矩,就要说一不二。

“规矩”说白了只是一句话,讲义气,什么时候都先想着兄弟,不给兄弟惹事。

 

 

迷惘

去年年底,阿战离开“星期八”,到了上海宝山的“蜂鸟”。“蜂鸟”和以前阿战待过的网吧比,强到了天上。全都是封闭的包间,价格不菲的电竞椅,顶级的设备,处处显着高级。但高级”的“电竞馆”少了网吧的味儿,太干净,太安静,怎么在一个赛博朋克的格子间里拍出“自由”?

转到“蜂鸟”,是老板邀请过来的,价格极为便宜,让阿战不得不动心。关键是,他也觉得老在一个地方拍粉丝会觉得无聊。

新环境第一场直播,阿战就感觉判断错了,弹幕里是铺天盖地的非议:阿战背叛了“星期八”、阿战被老板包养了、阿战签了公司赚大钱……流量和收入创了新低,只有几百。

眼镜和平头都有点埋怨他“欠考虑”,上海消费比淮安高了不是一点儿,去酒店洗澡老板都只让两个人进,四个大男人在门口面面相觑。但是作为老大,大家都要听阿战的。

 

图|“蜂鸟”外景

这档子事情背后,阿战还有更深层的焦虑,他越来越觉得网吧的这部“电视剧”走不下去了,该剧终了。他早就不是当初懵懂的瘫在网吧打单子的打工仔,开始琢磨把“短视频”作为自己的事业,网吧是一个起点,但不能是终点。

“还是这波人在看你,永远都是差不多的内容,没新的东西怎么涨粉?”阿战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没个头绪。第一次见我,他就忧心忡忡地问,兄弟,我快没灵感了,不知道拍什么,这怎么办?

不是所有的“网神”都涨不上去,有模仿他的人比他混的还好。每次发视频,弹幕里一定有这一句,“隔壁XX粉丝都多少了!”阿战点开他们的直播,另一个主播也在厕所用冷水洗头,也躺倒在两张椅子拼起来的床上,也用着用样的背景音乐。

往前翻翻,最早的视频都比自己的晚半年。

阿战有点愤愤不平,“那些人不少都是假的,不是真的在网吧生活的。”但他也不能怎么样。

有时候,他心烦极了,一点也不想直播,兄弟直接把他从被子里掀起来:“你不直播,就要给粉丝一个交代。”

“交代个屁!老子累了!” 

发完脾气,还是得穿戴整齐,去和粉丝聊天,念评论。他想起来,不仅自己,他还端着一群兄弟的饭碗。

兄弟也出了乱子。人多事杂,阿战知道这种事一定会有,但他完全没想到会是阿毅。阿毅偷偷找网吧老板借钱,一会儿说游戏需要押金,一会儿说家里人病了,需要钱手术,东借西借了好几万,人就不见了。

阿战慌了神,打电话永远是已关机,微信没删,但是没有回音。

至今,阿战也想不通为什么阿毅要这样,那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之一。但在心里,他隐约感觉到轨迹。似乎有几次,别的兄弟告诉他,自己不在的时候,阿毅会私自给其他人“开小会”;他也清楚,投奔他之前,阿毅就有骗别人钱的经历。只是,在“义气”的遮盖下,阿战之前从不在乎那些,总觉得兄弟有苦衷,自己不方便问,只相信自己的判断:阿毅是他的好兄弟,他一直自诩看人特别准。

他气疯了,一辈子从没这么憋屈过。再直播,阿战把这件事说给粉丝听,作为一种宣泄。可粉丝怀疑是他在自导自演,骗钱。弹幕里满屏的“导演”,阿战拉黑的速度赶不上弹幕生长的速度。

 

逆子

每月,阿战都会往家里打钱,但他一直告诉家人自己在工厂打工,没办法,说不清楚。但父亲还是觉察了一丝线索,每次打钱,都在微信上穷追不舍,问他“到底在干什么?”

“你别管,我不偷不抢,赚的比以前多。”

阿战觉得,可能是父亲知道自己野,这么稳定又规律的汇款根本不像他风格。

今年过年,阿战回了趟老家。原来操着电线满街追着阿战打的父亲生了一种奇怪的病,时常手脚刺痛,半天没知觉,之前的煤矿去不了了,只能呆在家里。

离家两年的战神回归了自己从小到大的角色,睡到晌午,做饭,喂猪,给脑瘫在家的二妹洗脸。

其实这次回来,阿战主要为了参加老表的婚礼,他自己还是个光棍,只感觉到他们的感情“难得”,但一点也不羡慕。他只觉得他们摆出来的“幸福”遥远又乏味:结婚借了十几万,彩礼要十三万八,生孩子,外出打工,等孩子长大了也出去打工……这一切加起来就是所谓的生活了。

“有什么希望呢?”他说。

但那正是父亲期盼他能够成为的样子: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不管收入多少,踏实过日子,好好成家。

阿战知道,他从来不是能让父亲放心的孩子。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这样生活到底对不对。聊到中途,阿战情绪有点低沉,对我说,在网吧时间久了,其实也没法去上班了。

“你看我们一件完整的衣服没有,我们脏兮兮的,别人看到都害怕,只能这样一直下去,我们大部分人都这样。”他坦率地承认自己就是个没出息的人,但当这种“非主流”的谋生手段为他带来越来越多的东西,阿战又很骄傲:“我有钱,我就比打工的更强。”他没法从自己的矛盾里走出来。

因为阿毅,阿战一度“名声”受损。但不久之后,他的身边又聚拢了新人,流量也一点一点回来。刷“阿毅”的弹幕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评论“羡慕阿战的生活”,留言区成了关于逃离和回到青春的大讨论。

一个认证是西安交通大学的粉丝留言:我要是能和你一样潇洒就好了,真心话。

另一个人回复:我也是,每天干着一点都不喜欢的事,用时间换点钱,我就是那种没有任何欲望,真的很容易满足的人,但又偏偏不能有一点没心没肺的活着,真想自私点为自己活着该多好。

还有人求助:哥们关注你有段时间了,我7月份辞职旅了游,不敢和家里人说,在网吧待了2个月越来越没自信,连白天走在大街上的勇气都没了。

劝阿战“从良”的评论少了,往往被淹没在“人人都想劝他,人人都想成为他”的俏皮话里。

但有个评论阿战一直记得,在一个过马路的视频里,阿战拍下了来找他的粉丝们,浩浩荡荡,10个人,每个人都像曾经的他,都是让家人发愁的孩子,一群“废物”。

“父愁者联盟。”有个人说,我们好像这个啊。所有人一起笑了。在手机外放的杀马特音乐的伴奏下,他们大踏步往前走,把落日的阴影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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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张峰
编辑 | 林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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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美女 -YMCK1025- 给 YMCK1025 发送悄悄话 (212 bytes) () 04/25/2021 postreply 14:3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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