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捕手计划(1)

本帖于 2021-03-27 19:33:48 时间, 由普通用户 YMCK1025 编辑
回答: 大国小民(277)YMCK10252021-03-26 20:58:41

这个女人在当地是最受欢迎的:想当她的情人,得先杀掉前一个 | 

陈拙老友记 天才捕手计划 2020-04-23

 

 

 

大家好,我是陈拙。

 

我这些年听过的案件,没一千也有八百了,但其中真正能让我感到害怕的,少之又少。

 

唯独有一种案子,我害怕听,又忍不住不听——“罗生门”类型罪案。相关人各执一词,真相扑朔迷离。

 

有人就给我讲过这样一桩罗生门:白血病孩子死亡,被装入车厢抛尸,凶手可能是父母。但这对夫妻互相拿出证据,都指向对方才是真凶。

 

要我说,罗生门就是人类所能创造的极致谎言。

 

今天的故事,就是一场扑朔迷离的“罗生门”。

 

水库里突然出现一具浮尸,警方找到了两名相关人员。他们自始至终都在为自己辩解,各自的口供滴水不漏,甚至警察都无从分辨真相。

 

但作者采取了一种特殊方式,还原了案发当晚的情景。

 

 

 

三月,春寒未消,风依旧很急。水库边,几个警察站在坝梗上,身子被风带得摇摇晃晃。

 

他们在找一具尸体。

 

这片水库又广又深,底下泥深水浑,几乎谈不上什么能见度。小县城的资源有限,像这样的打捞,必须向上级求援。

 

省厅里派下来的“蛙人”绑着安全绳潜入水底,约定看到尸体,就往下拽绳子。

 

按嫌疑人的说法,原计划中尸体应该在湍急险峻的大江里,他当初是图省事,将尸体随意扔在了这座荒无人烟的水库。

 

一个小时过去了,打捞员又游了几个来回。那根画了标线的绳子丝毫未动。

 

刑警队的刚哥急了,把带来指认现场的嫌疑人又骂了一遍。嫌疑人再三赌咒发誓,说抛尸地点就在刚哥脚下,听上去就差自己下去捞了。

 

刚哥闷闷点燃一支烟,没抽两口,就被风吹到了烟屁股。“真他妈是妖风。”

 

 

 

3月8日,坡头村村民王美平到我们镇派出所报警,说自己的丈夫李大年失踪了,“头天傍晚去邻村买烟,再也没有回来过。”

 

“才一天,你咋就确定你丈夫是失踪?”那天值班的是副所长许三哥,他一边登记一边问。

 

她说给自己丈夫打了40多个电话,全是未拨通,“我家老李平时电话从来不关机。”说着就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值班民警许三哥看。

 

她还给丈夫发了短信,也没人回。

 

“大姐,电话都关机还看得见什么短信。”许三哥瞄了一眼,觉得好笑。

 

类似这样的警情,我们派出所每个月能遇上三两起。大多都是村子里的男人喝醉了酒,手机没电了,见怪不怪。

 

按照许三哥的经验,女人“失踪”的丈夫不超过明天中午就会回家了。到时候电话回访一下,这起警情就结了。

 

第二天,许三哥果然接到了王美平的电话。只是刚接通,女人的话就让许三哥坐不住了——“我在平安桥下发现了我男人的摩托车!”

 

平安桥在小镇与县城交界处,离王美平住的村子足足有9公里,“买包烟”绝不会到这儿来。许三哥心里犯嘀咕,难道真出事了?

 

许三哥不敢耽搁,特意叫上了经验丰富的交警中队长。

 

一到现场,许三哥就见王美平大哭,“我说我家老李肯定是出事了,你们不信。”突然出现的摩托车几乎让女人断定,丈夫李大年是连人带车被撞到了桥下。 

 

但现场没有发现李大年的尸体。

 

摩托车立在桥底沟里,细看几乎是崭新的,没有牌照。

 

“我看不像事故,”交警队长点起一根烟,“桥面没有刹车印,摩托车除了后视镜有点擦痕,基本没有破损,更别说撞击了。

 

车挂在一档,照理说速度不会超过20码。5米高的桥,自己冲下去的可能性很小。更何况摩托车还是立着的,说明几乎就是垂直掉下来的。如果有行驶速度掉下来,肯定会有夹角。”

 

许三哥也发现一处疑点——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血迹。

 

而女人还在旁边继续哭,说没有找到李大年,一定是残忍的肇事者转移了尸体。

 

不管怎样,案子现在要立起来了,更要加紧寻找李大年。只是没见到尸体前,谁也不能断言。

 

 

 

警员带着警犬搜遍整个村子、田坝与河边,连水井都没放过。但没有李大年的任何踪迹。

 

另一头,李大年的妻子,报案女人王美平催得我们很急。

 

农忙时节,家家户户都指着家里男人生活,丈夫李大年却莫名其妙失踪,家里还有一儿一女要养,王美平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为了获得更多线索,我们赶去村子走访王美平。

 

第一次见王美平,她穿一件紫色的衣服,显得皮肤有点黑。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她烫着一个外翻的波浪卷,这在农村很少见。

 

把纸杯递给我时,她的拇指尖泡在茶水里,手掌宽大粗厚,看上去就是个能做重活的农村女人。家里院子整理得规矩又干净,地面潮湿,似乎刚泼过水。

 

 

 

得知我们是刑警队的,她首先质疑起了我们的业务能力。她认为许三哥一直不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影响了寻找凶手的进度。

 

王美平说,丈夫李大年失踪的当天下午,她就发动全村人出去找。她给李大年发了短信也没人回。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我们这里的乡村,一个李大年那样快50岁、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男人普遍都不会用短信。

 

我耐心地请王美平回忆,李大年失踪前家中有无异样。

 

突然,王美平说,家里养的猫和狗,在李大年失踪的前三天被人下毒毒死了,当时她就来报过案。所以李大年刚一失踪,自己才那么紧张。

 

有人下毒!?我听了一惊,问王美平,李大年是不是有仇家?

 

王美平有点不耐烦了。“我家老李从来不得罪谁,村里评价好得很!我是真的想不出来是哪个这么狠心要谋害他。”

 

我也急了,叫了声大姐。“人还没找着,不要早下定论!”

 

王美平反过来质问我们:我男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警察不去帮着找,怎么天天来问一个女人要破案方向!?

 

话音未落,王美平又开始抹泪。

 

 

 

走访王美平的时候,我注意到她总是熟练地翻弄着智能手机,游戏和QQ消息提示音不断响起。我们这的村妇即便用智能手机,也只会“打电话”,其他功能就是摆设。

 

“‘消消乐’我都要玩通了。”王美平还说自己喜欢玩QQ,“跟朋友聊天啊。主要我们女儿在外面上大学,平时可以开开视频。”

 

我们也了解到,14年前,24岁的王美平结束了第一段潦草的婚姻,和35岁的李大年重组家庭。李大年原本有个女儿,后来又和王美平生了儿子。

 

年轻的王美平吃苦耐劳,能干重活,李大年很是满意。儿子上中学后,王美平开始到县城打工。

 

不过我们走访调查中,几个女人主动过来搭话,说王美平“心思很不着家”。

 

我追问这是什么意思,她们含糊地摆摆手。

 

我们这里偏僻闭塞,村里人常年以务农为生,脑子里还是男尊女卑,一般人家只会供男孩上学,女孩20岁左右就嫁了人,证都不用去领,摆几桌酒席就算告诉四邻八舍了。邻里说的“心思不着家”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对此王美平说:“我和老李感情很好,除了偶尔为了家里养的猪、鸡吵几句,几乎都没闹过别扭。”

 

案件分析会上我介绍了这些调查情况,刑警队刚哥要求我们必须弄清王美平的家里关系。我们立即给李大年的女儿打去电话。

 

没想到,这女孩一接电话就哭了,她说:“我觉得我爸肯定出事了,王美平肯定有问题!请你们相信我,查一查她!”

 

“王美平没把我当女儿,我也没把她当妈。”

 

很快我们回到王美平住处。作为试探,我们说了女儿的质疑,王美平一听立刻回击:“这个小烂屎,我白白把她养大,供她读大学,话都不会说!”

 

王美平明显失态了。

 

王美平接着缓和下来,说这闺女从小就很反叛,“娃娃家的话,你们也信?”

 

仔细想想,王美平这人确实有点奇怪——

 

其一,李大年很可能不太懂手机操作,她为什么还要给丈夫发短信?其二,李大年失踪仅一个小时,王美平怎么就发动全村人一起找寻?而且她怎么能在草木茂盛的大桥下发现李大年的摩托车?难道“未卜先知”?

 

再者,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正常农妇早就不知怎么办了。想起我们第一次找到她时,她怎么还有心思打扫院子。她太冷静了。

 

王美平上中学的儿子还跟我抱怨过,这段时间他从外面玩回来,如果是妈妈一个人在家,就不煮饭,而是给他钱打发他到外面吃。“她说她要减肥,我看她是成天抱着手机玩上瘾了。”

 

“自己男人生死未卜,还有心情聊QQ,你说她的心有多大?”同事也将疑问抛给了我。

 

好在网侦兄弟的电话不久就来了。

 

“你们知道她在外面有几个男人吗?”同事刚一挂电话就问我们。

 

我摇了摇头——同事伸出一个巴掌!

 

 

 

5个男人都是在王美平县城打工时用QQ“附近的人”好上的。

 

一筛查,我们发现5个男人中与王美平最近接触最频繁的叫罗勇,就是我们县的人。

 

而且李大年失踪的第二天,罗勇就坐上了开往贵州的火车!这实在太巧了,难道是逃亡?!

 

我们紧急分析新线索:罗勇很可疑,但贵州那么大,如果真跑路,李大年失踪这一周足够他销声匿迹了。罗勇的妻儿虽说还留在这里,但几个偷腥的男人会让老婆闻到腥味呢?

 

但要是在没直接证据的情况下传唤王美平,也必然打草惊蛇。

 

第二天一早,我们又接到消息——罗勇自己跑回来了。

 

局长、政委、分管副局长都来开会了。焦点只有一个:王美平和罗勇,抓不抓?

 

抓,我们就要承担风险。李大年死活还没找到,审不出来怎么办?

 

不抓,他们做足了后续准备不是更糟?

 

当晚十一点,一个更迫切的消息推了我们一把:罗勇又买了19号的火车票,要去上海。局长立即下令:明天行动。

 

第二天晚上8点,夜色入定,村长带着我们赶到罗家门口。

 

那是本地农村最常见的二层小楼,院子东面有个土坯畜圈,二楼堆着柴草。村长敲了敲门,喊着罗勇老婆的名字。所有人屏息以待,我攥紧了手铐。

 

门刚打开一道缝,我们一拥而入。

 

四周查看,不见罗勇。

 

“他……刚刚出去了,说是,去村里借锄头。”女人答得慌慌张张,眼神也飘忽不定。

 

“抓不着你老公,你就跟我们回去!”刚哥提高音量,敲山震虎。

 

话音刚落,院子二楼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刚哥手语我们上楼。

 

我们爬上楼梯,用电筒一照,最里面一堆稻草上竟然插着一颗光脑袋,一抬头还在反光。

 

我把罗勇拽出草堆,戴上手铐。罗勇妻子的哭声在院子里响起。

 

罗勇张口说的第一句话,让专案组所有人长舒了一口气——“轻点轻点!我不动!我早就想自首了。”

 

 

 

罗勇招供的时候,其实情人王美平就在警队隔壁房间,她是我们提前叫来“领份材料”,晾在那里的。

 

罗勇说通过QQ认识王美平有三年了。

 

开始聊的无非是工作生活、家长里短。时间一长就有些寂寞女人心、孤单男人泪的味道了。王美平抱怨丈夫李大年的无趣和木讷,诉说自己的不甘心。

 

罗勇说自己对王美平嘘寒问暖,作为同是离家到县城打拼的老乡,两人一起相约吃饭、烧烤、KTV,越走越近。

 

不知是出于环境造成的改变,还是出于本身天性的释放,罗勇感觉王美平渐渐变了一个人:她开始化妆,开始打扮,开始对生活质量有所追求,包括夫妻生活质量。

 

两人租下房子,开始了县城中的隐秘栖息。“离开家人的时候,她就是家人”,罗勇这么形容两人的关系。从那之后,两人只要在县城打工,便背着各自家人同居。

 

听着听着,我突然想,城乡分居者不是个别,小县城中类似的“临时夫妻”是不是也大有人在呢?

 

罗勇说回到农村家里的时候,二人则定期在王美平家房后约会。

 

这一点后来被王美平家的邻居证实,说有个骑摩托车的男人经常傍晚来王美平家,车就停在村口的大树旁。

 

 

 

罗勇说日子久了王美平开始催他离婚,说自己和李大年过不下去了。

 

王美平说,自己之所以嫁给李大年,只是因为前夫是个赌鬼,每天都有人逼债上门,而李大年能给她一个容身之地。

 

可2006年,李大年逼死了她的父亲。那时她爹和李大年吵架,一时气不过提着刀当着李大年的面自杀了。王美平赶回家时,李大年都没把她爹送去医院。她痛苦气愤万分。

 

“那时候我真想把李大年的心划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罗勇告诉我们王美平当时心中所想。

 

王美平恨丈夫李大年,可情人罗勇却放不下家中患病的孩子和媳妇。这次他订票去上海,就是为了带小儿子看病。罗勇觉得虽然王美平玩得开,但性格过于强势,和自己家中腼腆懦弱的妻子相比,真要过起日子来,自己绝对讨不了好。

 

“王美平逼得太紧了,我们为此吵了一架,一个月没讲话。”

 

“除了在床上,平时都是王美平指挥我。”罗勇竟然说得有些委屈,“连我的钱都被她管着。”

 

“你们还真的像两口子啊。”同事插了一句。罗勇讪讪地笑了笑。

 

罗勇说自己一度想和王美平断了来往,可对方又哭又闹,以死相逼,罗勇只得作罢。

 

年后,罗勇向王美平借钱急着给儿子治病,可久拖不还,这惹怒了王美平。王美平骂罗勇无能,不敢离婚,没主见没胆子,还要情人养他。

 

那次,罗勇和王美平在QQ上对骂了很多脏话,被逼急了,罗勇发去一条消息:“我三天之内要把李大年杀了!”

 

“我那只是开玩笑的。”交代到此,罗勇立马补了一句。

 

隔壁审讯室,两个小时过去了,王美平还说自己根本不认识罗勇。直到我们说罗勇就在隔壁,王美平脸上的表情才慢慢复杂起来。

 

五分钟后,王美平双手掩面,开口第一句就是,“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啊……”

 

 

 

3月6号日晚,这个云南大山里的小村庄的月亮是白生生的。

 

八点半,一个男人骑着摩托车,悄悄停在村口大树旁。

 

来得次数多了,男人的脚都认得路了。

 

罗勇翻过院墙,来到王美平窗户根下,她给对方发了条短信:“我到了,我把卡放在左边窗台上,你跳舞回来自己拿就是了。”罗勇这次赶来就是为了归还王美平的农行卡。

 

发完短信,罗勇正要离开,不经意一瞥,透过空心砖墙上的窗户,看到王美平正在洗脸。罗勇小声呼唤——“美平、美平”。

 

王美平听到话音,赶紧压低声音说:“老李在家呢,你进来找死吗?还不赶紧出去!”

 

之后王美平以为罗勇离开了,就回到卧室梳头、搽脸,换衣服裤子,穿鞋。

 

就在一对情人隔墙说话的同时,王美平的丈夫李大年正拿着电筒在小房子里找铁丝,准备去村口小广场帮老婆把跳舞放音乐用的“小蜜蜂”音箱挂上。之后他拿着手电筒走出房间,走进院子。

 

此刻的罗勇正想从院子里的拖拉机旁翻墙逃去。而李大年的手电筒正好照了过来。

 

罗勇想着没法躲了,跑了几步被一个好像抽水机绊了一跤。李大年开始大吼——

 

“*****的!赌你跑得脱!”

 

一个东西向罗勇飞了过来,砸在右肩上,罗勇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开始四下寻找防身的物件。他顺手抄起一根棍子,转过身,正对着手握一把铁锨的李大年。李大喊,“不把你敲死我就不姓李!”

 

李大年的铁锨向罗勇敲过来。罗勇一侧身,左手抓住铁锨把儿,接着挥起右手中的棍子。

 

棍子砸在李大年后脑勺上,连打了两下。

 

李大年双手抱头,瞪在墙角,“哎呦,哎呦”大叫。

 

王美平这时听见几声“哎呦”,赶紧跑出房间。

 

这几声“哎呦”是个分水岭,此后的真相在两人口供中完全是两个版本。

 

在罗勇的版本里,王美平刚跑出来,李大年便朝她大骂:“你这个浪婆娘给我滚开点,我先把你这个‘野老公’给杀了!你以为我晓不得你一直背着我在外面偷男人,今天总算给我逮着了!”

 

罗勇丢下手中的木棒就往外跑,王美平立马喊他:“快转回来,现在跑太迟了!烂*****,你跑了我咋整?快回来帮忙,莫让他叫!”

 

罗勇转身回来,站在李大年一米外的坎边,他说王美平的左手死死捂住李大年的嘴,右手压着李大年的后脖子。李大年的手在地上到处乱抓。

 

王美平一边捂住李大年的嘴,一边用右手抓起罗勇刚丢在地上的木棒,接着打向李大年的头。打了一下,她放开左手,双手紧握木棒继续使劲敲打李大年的脑袋。“直打了七、八下,一直打到李大年不叫,只会蹬腿、喘粗气。”

 

王美平再按着他的头。渐渐地,李大年不动了。

 

而王美平告诉我们的版本则是这样的——

 

她在屋里正在换鞋子,突然听到“哎呦”两声就问“咋了?咋了?”一边问一边朝院子里跑。

 

跑进院子跨过洗澡室时,王美平被个“东西”绊倒了。没想到正倒在罗勇身上,王美平说几秒后她才看清楚,她是被丈夫李大年的脚绊倒的。

 

此时的李大年头冲马厩,脚朝大门。在跌倒的瞬间,王美平说看到罗勇拿着一根像木棒的东西在朝李大年头上打,打了2、3下。

 

王美平爬起来,罗勇说你不要说话。王美平说自己打了罗勇两巴掌,说“你太过分了、你太过分了!”

 

罗勇捏住她的手腕,“悄悄地,小声点,等被人家听见,他已经认出我来了,来不及了!我不这样做他迟早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我。”

 

两个版本里,最不可思议的是“王美平的手”——到底是捂住李大年的嘴,还拿起棒子击打丈夫李大年的头,还是两巴掌打在了情人罗勇脸上。

 

当然,无论是谁给了李大年致命几击,李大年都在自家院子中安静地躺下了。

 

 

 

月光还是白生生的。李大年就躺在那。

 

罗勇让王美平小点声,赶紧关上大门。王美平说她站起来朝大门方向跑去,心里却想着罗勇是不是也会连自己一起杀了。这时罗勇追上来拽住王美平,用手勒住她说——

 

“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只要把这一难过了,以后你咋折磨我都行,小娃读书我也管,盖房子我也盖,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罗勇却对我们说,李大年死后是王美平先骂他“怂货”,威胁他,“你不听,我把你全家整死。”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坐在院里地上,一句话都不说。几分钟后,他们开始“谋划”起来。

 

王美平对我们说,是罗勇先提议把李大年背到楼上丢下去,就说喝多了从楼上掉下来摔死的。可王美平觉得行不通,这矮矮的二楼怎么会把人跌死?“跌死的和打死都是能查出来的。”

 

罗勇又建议,用他的摩托车把尸体拉出去丢在坎坎下,到时就说是骑摩托车跌死的。王美平没有答话。

 

快10点了。王美平开始给李大年打了好几通电话。

 

罗勇说这是王美平为了撇清嫌疑,给自己找的后路,男人不在了,打电话找他了人家问才说得过去。

 

王美平却说是罗勇让她搞的障眼法。她还回忆了细节,说自己不敢一个人回屋取手机,才拨通,就被自己死去丈夫的电话铃吓得够呛。罗勇叫她把李大年的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调到静音再打。“我说我不敢掏,叫他掏,他说‘我手上有血,你掏。’”

 

快十一点了,李大年的尸体已经在院子里晾了一个多钟头了,两人继续商量。

 

罗勇说,王美平提起以前老家有个人被杀,沉到井里一个月才被发现,后来凶手也没查出来。“只要把尸体藏起来,三个月找不到就没事了。”

 

在王美平的讲述里,自己只是呆坐在洗澡室门口,看着罗勇忙活——

 

罗勇带着手套“跨掐跨掐”地抹土墙上的血,用水“哗哗”洗地板、用刷子“唰唰”刷地板。还爬上楼搬草布置现场,连染着血的泥巴和水泥块、铲子都细致地收好拿出去丢了。

 

两人对尸体的处理说法比较一致。为了不让血流出来,两人找了一块塑料薄膜把李大年的头缠起来,又用一个白色口袋从李大年的头上套进去,却卡在了肩膀上。

 

最后,两人从屋里找了一块长、宽3米的花油布,借着月色,一起把李大年的尸体裹起来,再用一根红色的绳子缠紧,一根白色的尼龙绳绑到李大年新买的白色摩托车上,把打人的木棒与铁铲固定在了车的两侧。

 

临出门时,王美平担心摩托车被村里人认出来,找了件有油污的黑蓝色外衣,盖在了摩托车的油箱上。她还嘱咐罗勇,说她大哥知道白色的尼龙绳是她家的,用完不要绑在尸体上。

 

怕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太大,两人没有启动摩托车,罗勇扶,王美平推,李大年的尸首则横在车后,他们从院门出来,从小路走到村头。

 

已是凌晨2点。

 

 

 

 

 

罗勇和丈夫的尸体走远了,王美平才原路返回,她边走边用脚扫去摩托车驶过的轮胎印。

 

不过王美平没有回家。她心中迅速计算,男人失踪,不去找肯定脱不了怀疑。她拐到李大年大哥家,对着窗子喊起来:“大哥,今晚老李在你们公房里打牌吗?”大哥回答“没有”,王美平接话儿:“老李今晚骑摩托车出去买烟就没有回来。”

 

大哥亲自打了电话,也没人接。王美平这才回家。

 

王美平不敢开灯,睡在床上继续给李大年打电话,直到后半夜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头,罗勇骑着李大年的摩托车到了西华水库。他开始担心直接将尸体扔进水里会浮起来,就折返回家想拿些工具。

 

凌晨三点,罗勇回到了家。罗勇骗媳妇说回来拿渔网去“捉鱼”,媳妇没再多说。

 

很快,罗勇拿上铁丝、铁丝网和闲置的石头猪槽就出了门。

 

回到水库旁,罗勇用铁丝缠紧钢丝网,再用钢丝网把尸体和猪槽牢牢绑在一起,推进了水中。

 

骑着摩托原路返回时,罗勇路过平安桥,他把李大年那辆摩托推下了桥。

 

王美平说,接近凌晨5点,罗勇推门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王美平吓了一跳。罗勇让她把穿过的衣服和鞋都洗了,把他走过的地方都扫一遍。

 

王美平脱下自己的上衣,来回打量,红袄上看不出有没有血。

 

罗永走后,王美平又到罗勇平时翻墙头进来的地方,把空心砖墙里里外外刷洗干净。

 

天亮了,王美平再次走到李大年大哥家,开始张罗大哥与村民寻找李大年。

 

后来,罗勇的老婆告诉我们,那天晚上她就察觉丈夫不对劲,只是出于农村媳妇的本分,没有追问。

 

“但那次回来后,他老是说对不起我,还带我去西华水库吹风。”

 

站在寒风凛冽的水库坝梗上,罗勇问老婆,“你觉得,一个东西泡在水里要多久才会被人发现?”

 

 

 

几天后,罗勇再也承受不住压力,跟老婆坦白了,“我和王美平把她男人李大年杀了,尸体就扔在了水库里。”

 

那一天,西华水库,我们押着罗勇指认抛尸地点。

 

直到一个多小时后,水中的绳子快速抖了起来,省厅派来的“蛙人”有消息了。

 

很快,一具裹着三色油布的尸体浮出水面——

 

最外层是一圈绑得严严实实的钢丝网,上面还赘着一个喂猪的石槽,尸体的头上套了两层编织袋。经法医检验,正是李大年本人。

 

 

 

罗勇、王美平以故意杀人罪被移交法院。

 

一审判处罗勇死刑缓期两年,王美平有期徒刑三年。

 

对这个结果,我多少有点意外。这样一个情人杀死丈夫的案件,居然没有人被判死刑。同时,王美平的判刑实在太轻。

 

虽然在案发关键细节上二人互相指责,但在我心里,罗勇有老实的一面,王美平却有股狠劲儿与心机。是被传统的山村礼教压抑太久,还是对丈夫见死不救父亲的恨一直压在心头,或者是在县城的新世界,与罗勇的“临时夫妻”中找到了自己?或许都有。但在那个有着白生生的月亮的夜晚,村妇、丈夫与情人三人遭遇在那个小院,上演了一场劫难。

 

我突然想起之前翻看王美平和罗勇QQ聊天记录时的几个片段——

 

“你把我害死了,你把我也杀掉算了,我快撑不住了。”报案之后的那几天,王美平主动给罗勇发过一条消息。 

 

在这句信息量极大的话下面,罗勇的回话显得有些木讷,“我在外地和我媳妇在一起,我也不比你好过。”

 

“你太狠了、太毒了,你杀再多的人也得不到我。”王美平的回话让人有点捉摸不透。

 

罗勇则像是从梦中惊醒,“你在QQ上不要乱说话,反正人是在你家死的,和我可没关系。”

 

这段对话总让我细思极恐。

 

杀人的木棍已被扔在水库中,谁也无法证明王美平动过手。这些记录可能便成了法院认定二人犯罪事实的关键证据。

 

对这个判刑结果,省人民检察院提出了申诉。终审时,王美平以包庇罪被判有期徒刑五年,罗勇以故意杀人罪维持原判死缓。

 

李大年被杀,王美平锒铛入狱,留下一个刚上大学的儿子没人照顾。同父异母的姐弟见面,都为父亲的死伤心不已。

 

我们问王美平: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美平反而问我们:我为丈夫生了儿子,在家干活,在外挣钱,和其他男人玩玩,也不动真感情,有什么问题?

 

她和李大年相差11岁,觉得两人根本没有共同语言。“这些年,每天都是煎熬,面对着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那你和罗勇是爱吗?”我忍不住问她。

 

“不是爱,只是激情。” 

 

同样的问题,大林也问过罗勇。罗勇沉默半晌,表情复杂地回答,他觉得自己和王美平之间是爱。

 

顿了顿,他又说:“但我也爱我的媳妇,她从没怪过我。”罗勇的两个儿子还未成年,小儿子天生残疾,一大笔医疗费无人清还,而羸弱的妻子从今要一人承担所有的生活重担。

 

那天指认完现场,送罗勇回看守所的路上,同事忍不住问他:“你媳妇能吃苦又懂礼,模样也不差,两个儿子除了身体不好,也是听话懂事,为什么你偏偏要和王美平搞在一起?”

 

开车的我和坐副驾的同事都竖起耳朵,屏息以待——

 

罗勇叹了一口气,说:“害羞得很,我和王美平就是‘那方面’合得来。”

 

口供显示,在二人“那方面都合得来”的“县城临时夫妻”时刻,罗勇的QQ昵称从原来的“常勇”改成“情到深处”,再改到——“死了都要爱”。

 

案子移送时,我重新看了一遍卷宗,特别看了下王美平的QQ昵称,写的是——“姐是你消费不起的名牌”。

 

 

 

像王美平这样的女人,其实也活在我的记忆里。每一所村落都会有这样的女性:爱漂亮,喜欢时髦事物,有着一些相熟的异性朋友,最后成为村里其他人的谈资。

 

她们能听到别人的议论,但对她们似乎不构成任何影响。我听着那些谈笑声,有时也会忍不住想:她们是怎么想,怎么活的?

 

后来,我看到一组数据:2009年到2012年左右,云南“情杀”案件占到了命案的70%以上。这些情杀大多集中在偏远地区,尤其是打工者聚集的地方。

 

环境的变化带来的人心变化是最直接的。城市化以后,许多建筑工地或小餐馆后厨里有了“临时夫妻”,他们过年的时候各回各家,回来干活的时候又凑在一起搭伙。在一种“不太正常”的关系里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王美平的故事,只是展现了一种平衡被打破的样子。

 

为想彻底摆脱过去的生活而走向杀人只是极少数,但选择给你看这个故事,是因为至少在具体的人身上,打破平衡的动机不再是数据,而是一个个真实的人生选择。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编辑:大棒骨 扫地僧

插图:宋老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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