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花开

来源: YMCK1025 于 2020-04-12 11:44:44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阅读数 : (52021 bytes)

我是女孩，喜欢的人也是女孩

 林随 全民故事计划 2020-03-08
“
这是我在有生之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到一个女人向我告白。而在告白的后半部分，已经被她单方面宣告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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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民故事计划的第449个故事 —

 

一
 
最初认识水仙，我还是大一的学生。
 
课余时间，我在一家咖啡馆做兼职，招呼顾客，做咖啡。咖啡馆里经常有小型的音乐活动，老板会和好友们一起唱歌、聊天、喝酒，玩到深夜。
 
那天是一个民谣歌手的专场，他自己写过几首歌，发在网络上，也因此有了一些粉丝和追随者。演出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个身高一米七，卷发到腰的女人走进了咖啡馆。
 
在充满吉他声、咖啡香和酒意的空间中，她显得格外突出：眼线夸张，大红色的丝绒质感唇色，黑色长裙紧贴着身躯，手里却捧着一束粉嫩的小花束。
 
歌手唱完最后一首歌。她大方地走到舞台前面，把手中的花递到歌者手上，接着两人短暂的拥抱几秒，周边的人便开始起哄。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大家都喊她水仙。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只在别人的口中听说过她。我听老板说，她是那个歌手的新女朋友，离异，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我听那个歌手说，她的女儿乖巧可爱。
 
水仙是82年的，足足大我十岁。我惊诧地表示完全看不出她的年龄。
 
后来的一次，我在音乐节的现场看到水仙跟歌手在一起。民谣歌手没有红到可以登台的地步，他拿了一把吉他，在音乐节门口的广告位前独自演奏。当时水仙手里拿着男朋友的琴包和外套，安静地站在一旁。
 
我看到她的长发被风吹动，没有一丝犹疑，走上前去和她搭话。
 
之前我们打过几次照面，只限于点头问好，不知为何，看到她，我就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我找话题说道，“你真是个尽责的女朋友，默默在旁边支持他。”
 
“他还年轻，我希望看到他好好做下去。”她的语气成熟内敛，又充满宠溺。
 
我们聊到喜欢的民谣，又说起音乐节的阵容，发现彼此的喜好格外相似。分开时，她很客套地说：“有时间约酒！”
 
我赶紧点头说：“好啊。”
 
二
 
我和水仙第一次约酒，却是在两年后。
 
那时我刚从一段恋情中走出来，而她也不再是那个民谣歌手的女朋友。
 
这两年，我也断断续续听闻过她的消息，却再没见过她。直到有一天，我在刷微博的时候无意刷到她，点开头像，看到她分享的书本、歌曲，还看到她的女儿，她喜欢的着装，还有她标志性的及腰长发。
 
我尝试着发私信过去：“嗨，我是以前在咖啡馆做兼职的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她很快回复了我：“当然记得，我们上次还说要一起约酒呢！”
 
“是啊，有时间可以走一个。”
 
“没问题。”
 
没有太多拖沓的寒暄，我们约了周末见面，在一家隐藏在居民区中的精酿酒馆。
 
无所事事的我，那天很早就到了酒馆，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喝闷酒。
 
酒馆的老板是我熟识的朋友，她知道我失恋了，便和水仙低声说了几句。
 
水仙进来后，看到我的模样，把风衣扔在沙发上，转身过来拥抱我。我伏在她的肩膀上，听到她说：“这么好的女孩子，以后自然会遇到更好的人。”接着，我们就一直喝酒。
 
她跟我聊起那个民谣歌手。因为一个年轻女孩的介入，她不甘那个女孩的打扰，歌手又不摆明态度，她便离开了他。
 
她直言：“男人真不可信。”
 
我也跟她说起那段失败的恋情，用心刻苦，却在一个月后突然爆发争吵，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说到底，我和那个人并不合适。
 
我说：“其实总觉得，在一段情感中，最重要的是契合，其他因素都不重要。”
 
她问我：“性别也不重要吗？”
 
我说：“当然不重要。如果那个人是可以完全契合的，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这是我一贯的想法，也是我一直以来想要的尝试，但是却从来没有实现过。
 
我们又聊到各自喜欢的书，她也喜欢毛姆和里尔克。女生之间熟络起来，能聊的东西实在太多，我俩分享了彼此在淘宝上收藏的古着店铺，她说我微胖的身材，其实刚好适合古着。我心里想，她穿才是真正好看的吧。
 
我们从中午时分一直聊到深夜，中间还点了两次外卖，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临走的时候，我俩都有些醉了。但我记得，老板让我们在墙上留下自己想说的话，她写的是：我爱世界，不论性别。
 
而我写的是：希望开一间古着店。
 
我们从酒馆走出来，趁着酒意大笑不止。但她还是清醒地打好车，让我先上车回学校，她再打车，并嘱咐我到学校后发信息给她。
 
之后她跟我讲，其实她当时已经很醉了，但她却能保持清醒。等她回家之后，收到我的平安信息，她便一秒入睡。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那天之后，我跟水仙之间开始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三
 
水仙的工作是在某事业单位，不是太忙，时常跑出来到学校来找我。
 
我的课业也不忙，有人陪我也乐得开心。我俩绕着学校散步，一起坐在湖边发呆，在咖啡馆里抽烟，饿了就去路边摊吃小吃。
 
那时，我俩渐渐萌生了想要一起开一家古着店的构想。她偶尔会假装成我的家人，到我的宿舍里，看我搭在床上、椅子上的零散衣物，挑拣着开始试穿。
 
有一次，我俩坐在湖边的石凳上。她突然说，有一个男人在追求她，想和她组建新的家庭。我的心里一震，脱口而出：“那我们岂不是没有时间一起玩了？”
 
她看着我，又吸了一口烟，烟雾在我们之间弥漫开来，我突然意识到我俩其实仍旧是两个世界的人。当时她什么都没说，但我却好像能感觉到她对我隐约的宠溺。
 
后来，她没有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继续和我待在一块。我有时想晚上也能陪着她过夜，只不过她从来不在外面熬夜，晚上要接孩子回家，从她和民谣歌手分手后，她现在每天都和孩子住在一起。
 
 
有一次她跟我讲，晚上想带我和几个朋友见面，我欣然答应。我们约在一个酒吧餐厅，当我看到她的朋友时，心跳突然加速。
 
那一桌，应该是一对拉拉。
 
她应该是想将我介绍给她的朋友，或者和我以新的关系在一起。我有点不知所措，因为我从未想过这一天的到来。虽然我喜欢并依赖她，却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而水仙也并没有向我表白过。当我意识到我俩有可能会以一种情侣的身份在一起时，那一瞬间，我发现自己好像做不到。
 
我只能在她们开玩笑说我是“水仙的女朋友”时，傻傻地喝酒。只有说起我们要开古着店，我才勉强说上几句话。我一直紧挨着水仙，像是一个迷失方向、走入成人世界的孩子。即便是她上厕所补妆，我也跟在她的后面。
 
那天晚上，我们一行人玩到午夜一点。散场时，我俩站在马路边打车，她对我说：“今天晚上我不用陪孩子，你可以去我家住。”
 
听到这个请求时，我是高兴的。
 
那是我第一次去她家，在一栋六层楼的旧公寓里。房间的装修风格古旧，即便所有的灯都打开，依然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厚重感。她说，是他前夫装修的。
 
我俩相处时，总是彬彬有礼，和真正的亲密总是有一段距离。我先去洗了澡，她后去，然后我穿着她的睡衣在她的家里随意走动。
 
客厅有一张超大的软沙发，餐厅和厨房似乎罩了一层灰，看样子很久没有开过火。小卧室被改造成衣帽间，我在开放的衣架上看到不少她穿过的衣服。大卧室里有一排书架，书架上除了各种文学书籍，还有不少CD，黑胶唱片，我甚至还看到很多年没见过的磁带。
 
我想，如果我以后毕业，结婚，是不是也会这样装修房子。我应该会给我的书籍和衣服留足空间。我应该很喜欢下厨，甚至会给朋友做饭吃。但想到日常生活的琐碎，我却犯难了，我很难想象我有丈夫或孩子的样子。
 
我不知道水仙是如何经历这一切的，离异，一个人带孩子。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她身上世俗普通的部分。
 
但如果是我和水仙生活在一起呢？
 
这样的念头一出现，我便知道自己是真的醉了，急忙喝下手中的凉白开。
 
四
 
水仙洗完澡出来，穿着墨蓝色的睡袍，毛巾包起长发。她从厨房拿了一瓶红酒，说：“反正都要晾干头发，不如再喝一点红酒。”
 
其实我知道她的酒量不好，但我当时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喝。
 
直到她又一次醉意上头，和我说：“我本来今晚打算和你表白的，但我实在说不出口。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比你大十岁，还是因为我觉得你应该更喜欢男孩子，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总之，我觉得还是放弃你了。”
 
原来，我的所有举动，她都注意到了。
 
这是我在有生之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到一个女人向我告白。而在告白的后半部分，已经被她单方面宣告结束了。
 
我不知道做何表示，甚至还没有回过神，她就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只好把房间里的被子拿出来盖在她的身上。然后自己回到大卧室里，躺在了床上。
 
我当时也醉了，可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做的梦。我梦到水仙回到床上，和我睡在同一床被子里，她抚摸我的身体，我在回应她。这一切太像真的，直到第二天醒来，我看到她还躺在沙发上时，才明白那不过是个梦。
 
之后，我们都没有再提那天晚上醉酒的事。各自默默努力筹备古着店的事情。水仙买了不少工厂的尾单拿回家，然后告诉我说，都是些烂尾货，她又全都扔掉了。我去看了很多古着店的拍摄和文案，尽力去学。
 
我们为古着店起了名字叫“恶魔古着”，一个听起来非常精灵的名字。
 
实际上，我并没有资金可以投入创业。家里人只希望我在毕业之际尽快找到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而水仙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也越来越心不在焉。关键是，我们似乎都不觉得这条路能够真正长久下去。
 
慢慢地，这件事也就搁浅了。
 
大四刚开学，我离开学校去了北京，很少能见到水仙。她也不再频繁联络我。
 
五
 
工作后有一年，我打算国庆节去上海看音乐节，发了一条朋友圈。之前在咖啡馆认识的一个男生说他到时候也去，可以约着见面。他还说，水仙也去上海。
 
音乐节那天，我和男生随意晃悠，到了晚上，水仙来找我们。当天我收到妈妈的信息，才想起那天是我的阴历生日，便吵着一定要请客。我们三个人坐在衡山路上的小酒馆里，吹着上海的风，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水仙要了不少酒，一直在喝，一直兴奋地在说话。她给我们看她新打的鼻环和唇钉。她说她现在终于遇到一个可爱的小男友，她觉得他们可以在一起很久。
 
要散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两点了。水仙突然和我说，她想要同我接吻，并让那个男孩拿拍立得拍下来。
 
我没有拒绝。接吻的时候，水仙笑得很夸张，像是在表演。可当我感受到水仙的嘴唇，她口腔里浓重的酒味，以及她嘴唇上冰凉的唇钉，她的笑戛然而止。吻完后，她出神地望向我，好像那个吻是一个告别。
 
那时我自然不会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因为没有生活在一个城市，我和水仙之后的联络少之又少。
 
直到有一天，我想约她放假见面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微信已经不用了。里面只有一句话：此号停用请删掉。
 
我慌忙地用各种方法找她。打电话，电话已经停机了。打开微博，给她发私信。我说：我怎么联系不到你了，你快给我打电话，加我微信。但是很久，我都没有收到回应。
 
我从来没有想过，水仙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的世界。自此我们再无联系。
 
直到有一年春节，我和咖啡馆的旧友聚会，才从朋友那里得知，她再婚了，还在原来的城市，但是几乎不和从前的朋友联络。
 
一个朋友说他有一次在路上遇到水仙，加了她的新微信。他还问我，要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我。我说，不用刻意。
 
 
作者林随，自由职业

编辑 | 蒲末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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