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朋友看中医。朋友看完了还想与我做对比,就拉着我对中医说:“你再给她看看”。
医生摸了我的脉说了四个字:“魂收魄散”。我听了,但笑不语,朋友却吓坏了,,想要问医生个究竟。
我拉朋友出来,朋友上下打量我,一脸的奇怪:“中医真是胡说,竟说你魄散了”。
我告诉她中医没胡说,我倒觉得“魄散”这词对我概括得挺准。朋友问:“什么是魄散?”我说我也说不清,
但我现在失去了时空感,我想这可能就是医生说的魄散了。朋友想不出失去时空感是什么感觉。
我试着向朋友解释:你有过白天睡觉睡糊涂,醒来一时弄不清身处何处,不知是晚上还是早晨的情况么?
朋友说有过。我说,这种情况一般只存在几秒种就过去了,可如果这种感觉一直持续下去,
持续几天甚至十几天的话,你说这是不是魄散了?
朋友说:“难道你现在不知身处何处,不知是早晨还是晚上?”
我说我知道,但我不敢确定,所以我总是看表,看周围的街牌,总得用亲人、朋友、同事来定标。
朋友惊道:“那你是不是看我也不真实了?”
我说:“我不但看你象隔了一道山,听你的声音象隔了一层膜,就是看我自己也象另一个人。”
朋友说:“哎呀,这可是挺严重的,可我看你是好好的呀?”
我说:“我当然是好好的,你没听医生说我魂收着么?”
朋友问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我说我要是知道了就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了。
朋友说,那咱们得让医生看看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我说中医看了会说是过于劳累,耗伤精血所致,治法是补气血;西医看了会诊断为精神病,
但不知病因和发病机理,且没有合适的药物。
朋友有点慌,一想魂了魄了的怪可怕的,再想想精神病也挺吓人的,不可不治,建议我先看中医。
我倒不急于求医问药。且不说疾病有自己的过程,可能的话应该让它走上两步;
便是熟悉和感受一下疾病状态对人来说也不是没必要。为什么有人死到临头便发狂?
可能就是被从未经历过的死前身体的异样感吓的。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自杀?
可能也是接受不了身体出现的异样感。我们通常把感觉划分成“正常”和“非正常” 的,
而“正常”不但是我们的生存资格,更是批判 “非正常”的武器。
于是,比非正常感觉本身更可怕的是对这一精神状态的否定,这使人们不但不肯体会非正常的感觉,
还不惜以舍弃生命方式对这一感觉加以拒绝。
从中医对魂魄的大量论述中我猜想,古人的生活境遇使他们出现“失魂落魄”,“魂飞魄散”的时候比较多。
所以古人不仅能从容应对这一情况,还摸索出一套“安魂定魄”的方法。
由于心理学的出现我们把古人留下来的“心经”几乎都当成糟粕丢弃了。
但心理学知识无助于我们体会自杀者的心境,也无助于阻止他们自一杀。
如今忧郁症也象癌症一样发现了就是晚期。而心理学的作用发挥在能让我们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的自杀。
我们的冷漠是不是反映出我们心灵缺项呢?
我之出现魄散这种情况,除了耗损过度之外我感到还有我理性搜索不到,意识扫描不着的深层原因。
“魄散”给了我一个探寻自身的机会和工具,我想趁机搜索身心的每一个角落,找到“断层”所在。
人,为什么需要孤独?因为人需要同自己相处、沟通,捕捉身体发出的信息,这是“探寻”工作的需要。
为此,我知道有人构建丰富的内在精神生活并不是为了当圣人,做贤人,而是用于自我调节。
所以,圣人超越自身不是想给世人当楷模而是要摆脱自身困境,
用从圣人身上找缺点的方法来否定他的努力和证明其虚伪没有什么意义。
我对女儿说,这不是一种让人进步的方法。
令朋友感到不解的是:
“你有定力,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人,便是我们都得了精神病你也不会得,怎么会出现魄散的情况呢?”
我说,太有定力不见得是件好事,过于坚定对一个建筑物来说都是危险的事何况是人?
事事不弯的最终结果就是折了。意志宁折,而“魄”不情愿。
魄散虽说是身体症状,却很可能是我生活状况的反映,这正是我不急于治病而想探寻病源的原因。
朋友笑说,如果你是市长,你魄散了难道还反映出这个城市的问题不成?
我也笑了说,差不多吧,你不认为文革时期周总理的精神状态反映了社会状况?
当失去时空感时,我既需要孤独来与自我沟通,更需要用亲友来定标。
一位朋友对心理医生寄以很高期望,到北京花了八千元找心理医生进行“话疗”,
回来后悔说还不如用这钱请我们吃饭“群聊”的效果好。
于是我想,这外国人注重隐私的习惯使他们需要心理医生,
而中国人聚堆的“陋习 ”使我们十分方便“以人为镜”,这些镜子不仅照我们洗脸,还把光线投射到我们的心底。
和同事喝酒曾行过一个“酒令”:每人向你敬杯酒,同时说出你的一个缺点。如果你反驳,那么就罚酒一杯。
至于所指出的缺点是否存在,由大家评判。我想,这敬酒得喝,这罚酒却都喝不到,
谁还没点忍受批评的修养呢?但我看到同事一个接一个地全喝到罚酒了。
所指出的缺点十分正确,可是个个不服,全忍不住反驳。
到我时,听了同事指出我的毛病,我笑了,认为是不实之词,无须我反驳,群众的眼睛是亮的,
大家会还我个公道。可大家全频频点头称是。我火了,觉得这是个阴谋,
为了让人多喝酒也不能这么干啊?于是拍案而起……结果大家个个批判我,直说得我哑口无言,心服口服,
喝了罚酒。这正是旁观者清,别人往往能看到你自己看不到的自身问题。
医生的专业知识有时抵不过了解你的朋友对你更有帮助。
和我小时见到的妇女相比,如今工作中的女人连耍脾气、使小性的现象都没有了。
考试、录用、提拔的考核标尺把人规矩得标准、笔直。头疼医头的治疗方法更是加固了人所有可弯曲之处。
没有“弯曲”的动作来分解外来冲击力,生命只有“折断”。
于是,“解决”了“弯”这个问题的心理学接下来要解决的课题是就是“折” 了。
为此,心理学也越来越深奥了。
曾做过一个梦。梦见一个人教训我。此人批判力度之强,使我有醍醐灌顶,顿开茅塞之感。
在大受启发,佩服得五体投地之余,意识到自己无能,顿感自卑和郁闷。醒来后仍闷闷不乐。
女儿说“没见到你这般能制造自卑的人。竟然醒来还意识不到梦中批判你的人是自己。看来是需要人格整合了。”
的确,梦中人的观点是我提一供的!这让我兴奋不已。可奇怪的是我的思想在梦中怎么成别人的了,
而且还批判我自己呢?难道真如女儿所说,为了保持始终如一的自卑,我竟把“本我”外化成别人来崇拜?
我为自己辩护说,这是特定环境中的特定心理。百年来中国的主流心理是缺乏自信,
在东西方文化冲突的社会环境中,本我和自我相见不相识的恐怕不是我一个,要整合也得大家一起整才行。
越活老了越知道阿Q是怎么回事了。
我实在不愿承认“本我”的存在,还得整合,尤其是在当代,太麻烦了,谁不想活得轻松些?
便是象浮士德似的把自己交 给魔鬼又怎样?便是当阿Q,自欺其人又怎样?我们不是没做过。
中国人就是魔鬼见了也头疼。
中国人不是一张白纸,因而心地不纯。比如外国人要是反对中医,就会说到做到把人参当萝卜吃。
而中国人的“虚伪”便是在全盘西化的人身上也一样存在。因此,只要你是中国人,
就不可能通过反对中国而与中国脱掉干系。我奶奶说,鬼子从来不信任汉奸。
让中国人当“好人”不容易,因为做不到无保留地信服什么;可让中国人坏到底也不容易,
坏到一定程度时又总是良心发现。日伪统治时期,奶奶曾藏匿过五个伪军逃兵。
可日本人投降逃跑时,我奶又拎着一篮子烙饼追着送给他们。
我一个朋友说,中国心哪个朝上也不在,在野。所以,,批判统治阶级的儒学动摇不了儒学的根基。
人们习惯性地认为是歌德创造了浮士德。以为歌德创造什么人物是他的自由 。
可荣格却说是浮士德创造了歌德。因为是浮士德这个“本我”,
促使歌德不断地提升自己直到让浮士德得见天日,创造浮士德是歌德的“宿命”。
泰戈尔说:“那敲打我心扉的是世界的灵魂要进来,还是我的灵魂要出去呢?”
天、地、人的整体思想是中国人创造出来的,也是“客观规律在人头脑中的正确反映”。
虽然不能被描绘新的图画,但心灵却能以不同的显现响应外在的呼唤。
在这种里应外合的思维运动中,中国人想无视“本我”得见天日的要求也不太可能。
这个“宿命”不是卖身给魔鬼或自欺其人地充当阿Q就能躲过去的。我们在主张扬弃传统文化时,
有没有想到我们不仅是这一文化的“受害者”,还是这一文化的创造者?
所以,要想铲除这一文化光“焚书”不行,还得“坑儒”。
我不是非要宣扬中医和中国文化,西医和西方文化的伟大之处我岂有不知?
我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如果能够照搬西方文化的话,何苦要顶着自卑做艰难的自我寻求?
百年来向西方学习 的历史使我们学丢了学习 的本意,如果外在唤不起内在,那中国人就一直“睡”着。
阿Q是失去自我、人格分裂,魂无所依,梦游着的中国人。说阿Q没有觉醒是对的。
不把魂招回来,阿Q如何能醒?
许多人认为中国文化心衰,怀疑其价值,甚至提出了换心主张.。
中国心的功率的确没有西方文化的强大。中国文化缺少西方创造伟大“时势”的那种强大的分裂性、
宗教力量、悲剧意识和英雄主义精神。中国文化的自洽性造成中国人精神上的“惰性”。
女儿的艺术老师多为她没有走艺术道路而遗憾。我也奇怪,女儿是如何抵御明星梦的呢?
女儿告诉我,她热爱艺术,如果没遇上中医,她肯定去搞艺术了。
她说“艺术需要用痛苦酝酿,用生命祭祀。艺术家命运多舛、摇滚乐手寿命很短就是一个证明。
艺术于人也是有毒副作用的,但中医能让我站在艺术的毒性之外欣赏它……”
想到有人寻找中国艺术落后于西方的原因,我在女儿这里找到了答案。
我和女儿衡量心脏的标准都不以功率为唯一。运动员心脏有其隐患,男人活不过女人,养心对心脏最重要。
我认为中国文化不伟大不是它的错,不能因为盲人的听觉发达就认为有眼睛是缺陷。
常有朋友恨铁不成钢,骂我是阿Q了。我也自认:“我就是丑陋的中国人。”
骂人的“激将法”用于思维“自洽”的人效果往往不好。
因为激出的“火”在五行流通的思维中被“土”泄,“水”克,“金”耗,难以形成中烧的怒火,促人行动。
所以,相对说来中国人总是火气不足,冲劲不大,竞争性不强。而这一“国民性”品质现在正不断遭到批判。
中医之所以跟文化扯上边是因为中医把天地等概念都扯进人的医学中。
一个年轻人学弹古琴时说,古琴的说道怎么这么复杂啊?
我说,你要是接触过中国文化就不会认为古琴难学了。中国文化是一套体系,开哪个门进的都是同一个房间。
爱因斯坦累死也没把西方各学科的房间打通。
汉字不用增加就足以阐述众多的新事物。构建一门理论的框架要是缺项的话,那么,随着这门学科的发展,
任何一个新要素的引入都有可能打破原来的概念关系,从而引发新的排序。
这种颠覆性重组可以叫发展或进步,也可以叫观念更新或证伪。
但对中医来说是不允许的。母亲当年为什么给我拿出那么厚一叠经典?
因为不从整体把握,而从个别入手学医的话,我是可以不断观念更新,
可病人岂不是天天被我用明天的旧观念处置?如果这个更新是颠覆性的,那病人岂不是被颠来倒去的治?
如果这个更新是证伪式的,那么今天使用的方法岂不全是明天的伪科学?
如果中医要是这么做,就还得再创造一套“科学”理论来支撑这一做法。
中医跟不上时代,是跟不上英雄西医造出的“时势”。“时势”改变了自然,其中包括人这个自然。
现代医学面对的人已不是“自然人”,其病的来路是绕了许多弯的山路,这为西医所不识,
于是现代医学书上写满了:“病因不清,发病机理不明”。我想,医学研究需要没受“污染”的样本的。
对当前的“时务”要站在这个 “时”之外去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