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那天,我妈生了第三胎

本帖于 2019-12-17 19:46:17 时间, 由普通用户 YMCK1025 编辑
回答: 命相奇谈(2)YMCK10252019-12-17 16:30:38

高考那天,我妈生了三胎

 

 

01

  昨晚上是哭醒的,凌晨三点,我梦见自己得了抑郁症,哭得很伤心,一种窒息的感觉笼罩了我,我害怕自己醒不过来,下意识感觉到旁边还有熟睡的室友,便给自己调成静音。过了很久我才清醒过来,枕头边全是湿的。

  我梦见我得了抑郁症,我的妈妈问我原因,我说:因为我感受不到爸妈的爱。

  我想,那大概是神指引给我的答案。我确实得了抑郁症,但是找不到原因,我好像特别幸福,即将去到心仪的学校读研,有一份不错的实习,身边也不乏追求者,可是,我走不出自己心里的阴影。

  我出生在一个不知名的村里。

  这对于95后的研究生来说,并不常见。至少我身边人的家庭住址都是某某小区,而我是社区,这就是区别。

  我是个女孩,可想而知,我并不受宠,虽然已经“男女平等”了很多年,但“重男轻女”的思想深入我奶奶和妈妈的心中,至于爸爸,虽然他对我很好,但是,他说了不算。我妈是家里的掌权者,也是赚钱者,“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是马克思老人家留下的,自有道理。

  我爸的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只能扫扫地做做家务,这使得我妈本就暴躁的脾气更是一点就着,我对童年的记忆就是爸妈的吵架声,还有妈妈骂人的声音。妈妈是出了名的凶,骂起人来也是什么都不管,开口就是“你个狗杂碎”,尽管这个“狗杂碎”是她的女儿。

  我从小就是班级第一,老师说“林晓你真聪明”的时候我都会露出一个微笑,甜甜地说“谢谢老师”,转身就恢复冷漠的样子,我知道,我跟聪明不挂钩,那都是被逼的,因为,不这样的话我就会辍学,打工,留在村里,嫁人,生孩子,变成下一个“我妈”。或者,更直接一点,我会被打。

  我妈打孩子从来不会手软,从饭桌上一拽,书包连着我一起滚到地上去,然后不知道啥时候扫帚就落到身上,哭也没用,会打得更凶,沉默更没有,落在我妈眼里,是无声的抵抗。我妈不允许任何人违抗她。我想,她应该姓秦才对。

02

  村长的女儿叫周璐,她长得很漂亮,皮肤很白,眼睛大大的像洋娃娃一样,手腕上带着不一样的手镯。她说:“林晓我真羡慕你可以考第一”,可我才是真的羡慕她,她可以抱着妈妈的脖子撒娇,可以请同学吃最贵的辣条,可以在商店里买好看的手镯,还可以在本子上画小人,考不好的时候妈妈会一边嫌弃她一边往她嘴里塞小饼干,爸爸会摸摸她的头带她吃肯德基。她说肯德基的甜筒买一送一,她和妈妈一人一个,爸爸总是吃不到。

  不过她说:“林晓,下次让我爸也带你去吧,那样我们四个人正好可以买二送二了。”

  我说好。

面子话而已,我早就知道。就像奶奶说“林晓等有了弟弟我们会向着你”一样,有些话听听就好,当真的话会很累的。

初中的时候,我考到了镇上的初中,住宿。周璐和我分到了一个宿舍,她很开心,经常分小鱼干给我吃。那种小鱼干很贵,三十四块钱一斤,只有过年的时候能吃到。准确地说,是客人能剩下的前提下。在我们家,女孩子是不能上桌吃饭的,男人们会假意邀请,但是懂事的女孩子需要拒绝,我就是那个懂事的女孩子。人家说,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所以,我弟总是有很多零食,而我没有。

我弟是在我上初二的时候出生的,他叫林浩瀚,像宇宙一样浩瀚,我妈找了好几个算命先生,根据生辰八字和属相,据说他有当官的命,把奶奶开心地不行,逢人就说“我们浩瀚可是有当官的命哟”。而“晓”,则是随便翻了一下字典而已。

有很多大人,我怎么也喜欢不来,他们总是会说:“晓晓,你有了弟弟爸妈就不疼你了”、“晓晓,你以后的嫁妆给你弟当彩礼愿不愿意啊”,我一点都不想迎合他们,翻个白眼就走,于是就传出来“林晓不懂事”这种话,流言能杀人,他们不知道。但我也不会被杀,因为我的爸妈本来就不爱我。

03

  初中有很多人早恋,周璐也是其中的一员,她就像个公主一样,说是所有男生的梦中情人一点都不为过。每个班里都有一个被嘲笑的胖子,我就是我们班的胖子。虽然周璐总是在人前维护我,但不过是使“外表美的人心灵也美”这个真理又一次得到印证罢了。

  而且我曾经偷偷地听过周璐和舍友的谈话,舍友问:“你为什么老师跟胖子一起玩不跟我们玩?”周璐拉着舍友的手,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你们喜欢和我玩吗?晓晓说除了她没人愿意跟我玩哎。”

  而后就是姊妹情深,约好要一起吃饭一起上厕所,一起吃男孩子送来的小蛋糕。

  可我从来没说过那句话。

  我在厕所整整蹲了一个小时,一直到熄灯也没有人发现我。

  从那以后,我就跟周璐分道扬镳了,没有吵架,没有理由,很默契地从此以后再也不一起走,男生们欢呼雀跃,毕竟死胖子不再缠着他们的女神,他们便有了更多的机会与时间。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我并不聪明,数学和物理烂的没眼看,但是我能保证所有背诵的科目都拿到第一,能在这样一所学校里考到年级前一百名。

  周璐和校草在一起了,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中考的时候,我超常发挥,考了全市的前二百名,可以去市里最好的高中。周璐则去读了师范中专,她说当老师假期多,可以出去旅游。

  但是,我奶奶不愿意我去读书,理由通俗易懂:“女孩子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这个问题我无法解答,家里的条件我知道,我们这里的习俗是,男孩子结婚要买房买车,我爸妈负担不起的。

  让我意外的是,我妈坚持让我上学。

  因为跟我二舅和三姨家相比,经济条件比不上,老公的本事比不上,做生意的头脑比不上,唯一能比的,就是孩子。我从小学习就比他们好,这是我妈攀比的资本。

04

  所以我成功地上了一中。

但是我并不开心,一中名声在外,是全市最好的高中,这意味着,这里有最好的生源,有最好的老师,有最好的教学环境,也有最有钱人家的孩子。

我妈爱攀比的那点儿基因全遗传到了我身上,校园里到处都是一身名牌的高高瘦瘦的小姑娘,而我,身高160,体重170,只有一身换洗的运动服,紧紧地裹在我身上,“死胖子”的外号一直跟着我,我不明白为什么叫我一声“死胖子”能让他们笑得那么开心。

我现在都记得我同桌跟我炫耀名牌表的样子,她用右手拨弄着左手腕上的手边:“同桌,你看这表好看吗?”

我抬头看了一眼,“好看。”

“哎呀,可烦死了,我让我爸不要买不要买,非要给我买,说什么我喜欢就好,不差钱,你说哪有这样的,一下子就花掉了一个学期的学费,太心疼了。”

她的表情可不是心疼,而是一种小心炫耀又努力隐藏优越感的样子。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埋下头去解那道数学题,我手腕上的是一块塑料电子表,9块钱,我们一个学期的学费是9000,我是走特困生渠道进来的。

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说:“同桌,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好勉强笑了笑,“没事。”

好像是我做错了一样。

同桌叫小樱,她本性不坏,只是从小养在蜜罐里长大没受过挫折而已,我挺想让她也受受挫,这是我内心的阴暗面,我从来没有表现出来。

小樱喜欢我的前桌,叫陈骏,也是我们班的学霸,他的每科成绩都能做到班级第一,而且特别热心,不管是谁去问他题,他都会帮忙,包括我。我知道是因为小樱总想找他搭讪,可又不好意思,每次鼓起勇气叫了他名字,总会把锅推给我:“陈骏,那个,我同桌想问你题。”

我也不能揭穿她,只能胡乱拿道题问他,久而久之,我们也熟悉起来,他看得到我的刻苦,告诉我:“数学不能死记硬背,而是要找到题目之间相通的规律。”我觉得有道理,他便一天给我讲一个题型,小樱就坐在我旁边犯花痴,她从来没觉得我会对她形成威胁。看吧,死胖子也是会受到特殊待遇的,会衬托小樱的美丽大方,会显示陈骏的乐于助人。

我喜欢陈骏,没人知道。我也没想有结果,他是我的动力,是我生活中唯一的一抹阳光。我开始减肥,成绩也开始进步,直到一个男生开着玩笑从我们旁边经过:“陈骏,你怎么喜欢跟一头猪在一起,品味也太差了吧?”

陈骏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但他没辩解什么,只是耐着性子把题目讲完。

有些告别,并不会说再见,而是特别寻常的一句话,就成了最后一句话,比如“你以后可以整理典型习题本,可能会有帮助”。第二天,陈骏就换了座位,他再也没有给我讲过题,我也再没有跟他说过话。

05

  但幸运的是,我的成绩依旧稳步前进,不知道是哪一天开了窍,我也能看到不同题目之间万变不离其宗的“宗”。

  高二文理分科,我终于摆脱了与我而言一点都不友好的物化生,开始拼了命地背那些拗口的政治原理,马克思大大喜欢说很多很有哲理的话,比如“物质决定意识”,比如“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陈骏选了理科,从此以后跟我再无交集的可能,但我会从学校的成绩榜上看到他的名字,红榜上的第一位总是格外显眼。

对了,我喜欢陈骏还有一个原因,他的家庭条件也不好,所谓的只买一种衬衫的传闻是假的,我清楚地看到过袖口有缝补的痕迹。但陈骏不在意,在高中学子的心中,成绩好可以秒杀一切,他可以走出原生家庭,奔向更大的城市,在新的地方扎根生长。我从来没怀疑过陈骏的能力。

可我得承认,没想过结果是骗人的,人总会在潜意识里自动做出选择,然后告诉自己那是神秘的第六感。

  小樱说:“没事啊,我家有钱就够了。”她是典型的少女原型,每日活在幻想里,追逐梦与美丽。

  可我不一样,我做每一件事都要考虑后果,因为一旦迈错,我就会掉入地狱。

  日子就那么慢慢过着,我还是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我一出现就能引起哄笑一片,我曾有很多个夜晚坐在操场上靠着篮球板无声哭泣,我不是那么强大的人,有时候想一死了之,但我觉得要争口气再死。

06

  对于高中的学生而言,争气的外在表现就是考一个好大学,班主任给我们看了无数次清北复交的宣传片,读了无数篇莘莘学子的励志文章,我有时候也会想,上帝亏欠了我那么多,会不会是憋一个大运气给我?

  高三的学生有特殊待遇,可以申请住宿一年不回家,住宿费不变。

  我毫不犹豫地申请了一年住宿,我不想回家,家里只有爸妈吵架的声音,爸爸重重的叹息,妈妈阴沉的脸,粗鄙的语言,还有不懂事的弟弟撕我的作业本。我趁妈妈没看见的时候狠狠地掐了他一把,红肿起来的胳膊让我感到了一丝快感。

  林秋硕,这是你活该。

  但我很快就受到了惩罚,妈妈拿着扫帚一下子甩到我身上,后背火辣辣地疼,而后就是与文明开化一点都不沾边的语言:“你个白眼狼,养你干啥子,就知道欺负自己人,不想活了就自己去死!”

  我狠狠地瞪着她,没有说话。

我想用同样粗鄙的语言回她,但是我不能。

  我已经想好了,等我高三毕业就去打工,然后脱离魔爪,自己养活自己。

  我会瘦下来,我会变好看,我会考上好大学,我会赚很多钱。

  我相信自己。我相信自己。

  高三的日子过得很快,一次次大考小考模拟考贯穿了300天,我的成绩却在下学期变得波动起来,很多题做过,却还是错,我并不明白那就是高原反应,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坐着错题,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我可以的。”

  但我没能做到。

  高考前一天,我爸打来电话,说我妈难产,让我去医院看看。

  我的震惊多于难过,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家里条件不好还是生这么多孩子,不是已经有儿子了吗?有多少大龄产妇死在了产房里不知道吗?

  他们所谓的养孩子是给一口饭吃,却不知道孩子自己一个人成长打拼的时候有多艰难。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脱离危险,护士说是个可爱的小女孩。我一点也感受不到她的可爱,一张皱巴巴的脸,一股子厌恶之情油然而生。

  我妈看了我一眼,问我来干什么,我把那句“看看你死了没有”憋了回去,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跟她一样,一出口就伤人。

  我没说话,背着书包回到学校,我努力告诉自己“你不会受影响的,你可以的,上帝会保佑你”,可是没有用。我像中了蛊一样,精神恍惚,考场上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凭着记忆做了些什么题。

  这是我历史上发挥最差的一次。

  卡在一本线上,尴尬极致。

  讨厌的邻居逢人便说“林晓不是学习很好吗,怎么只考了这么点分”?

  祝你的儿子考得更烂,我把最恶毒的祝福送给你。

07

  家里没有闲钱给我复读。

我从一本的志愿上掉了下来,被划到了一个二本学校里,学了一个看上去就不好就业的专业。

还是特困生,我办了助学贷款,我妈每个月只给我500块钱的生活费,在一个二线城市里,连饭钱都不够。

我需要在没课的时候去找各种各样的兼职,运气好的时候能去做做家教,一个小时100元,剩下的时候,收银员、服务员、调酒生我都做过,一个小时不过十几元。宿舍里大都是独生子女,她们和父母打电话的时候总是颐指气使,任性撒娇,而我,一个月打一次电话,三分钟就被我妈挂掉。

生活费不够大概也是有好处的,比如说我瘦了,我现在120斤,没有人再叫我死胖子,倒是因为天然的亲和力和不易察觉的讨好型人格,多了很多朋友。我得到了一个全新的开始。

上帝也会偶尔对我表示一下眷顾,专业第一选择出国,保研的名额落到了我头上,我申了南方的一所985,教授破天荒地留下了我这么个双非学校出身的学生,据说是因为我和她的女儿有一点点像。

  可我还是不开心。

  准确地说,我可以圆滑地在各种聚会唱K的时候假装开心,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失去了快乐的能力。

  记不起有多久没有真正开心地笑过了,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哭过,我越来越独立,越来越理智,越来越冷漠,我把那个需要保护的小女孩藏在了心底的最深处,穿上层层铠甲,谁也看不见她,谁也找不到她。

  我也没有爱人的能力,我现在的男朋友是好朋友演变来的,他对我很好,比大部分别人家的男朋友都要合格,可我并不爱他,只是一个选择而已。潜意识中做出的最优选。

  每个人都有很多面,我们会下意识地对不同的人展现不同的面目。可没人看到我的阴暗面。

  大家都当那些是开玩笑。

  这样也好,只是开玩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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