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八一个陈年旧案：父亲的坚持

1982年7月10日，住在法国Pechbusque的安德烈在家接到前妻达妮艾莱的电话。

（安德烈，达妮艾莱和两个孩子，左边是卡琳卡）

 

安德烈是1938年在法国出生的波兰后裔，1970年代初他和妻子达妮艾莱带着两个孩子住在摩洛哥的卡萨布兰卡。在那里他们结识了在德国大使馆做医生的德国人迪特和他的妻子。达妮艾莱和迪特偷偷有了关系，不久后两人分别和各自的伴侣离婚重新组合了家庭。之后随着迪特的工作变动达妮艾莱带着她和安德烈的孩子跟着迪特搬去德国林道居住。

达妮艾莱带来的是最坏的消息：她和安德烈的女儿，14岁的卡琳卡死了。卡琳卡就是一个活泼健康的少女，热爱运动，安德烈不能理解女儿怎么可能突然就走了。达妮艾莱也解释不清，只说卡琳卡是半夜去世的，法医应当会进行尸检。

（达妮艾莱的现任丈夫迪特）

 

此后安德烈陆陆续续了解到，最早发现卡琳卡死去的是达妮艾莱的丈夫迪特。迪特告诉上门来检查的医生自己在前晚7:30左右给卡琳卡打了一针。迪特没有提供针剂的名称，只说那种药物能让卡琳卡更容易晒黑。迪特还说午夜前因为卡琳卡入睡困难，自己又给她喂了片安眠药。

两名医生对卡琳卡进行尸检，迪特也在旁围观。尸检没有确认卡琳卡的死因，主要发现概括如下：

·       呼吸道和肺部呛入部分消化的食物；

·       胃部还有未消化的食物；

·       手臂，腿部和喉部有数处注射针孔；

·       阴道撕裂出血；

·       阴道内有白色物质。

法医认为卡琳卡死于凌晨三至四点间，没有对她进行毒理测试。如果卡琳卡凌晨死亡，她前晚七点左右吃的晚餐应当已经完全消化，这一点无法解释。尸检时法医割去了卡琳卡的阴道，但没有检测她阴道内的白色物质。此后卡琳卡的阴道离奇失踪。

警方没有展开正式调查，仅电话询问迪特。迪特和警方讲述的事件经过与此前他告知上门检查卡琳卡的医生的并不相同：这次他说的是晚餐时间他给卡琳卡注射了治疗贫血的铁和钴，等他发现卡琳卡人事不省时又给她注射了多巴胺和氢吗啡酮。

法医推测卡琳卡因前一天中暑导致心力衰竭而死，警方判断此事属于意外，没有立案必要。

三个月后安德烈再三要求后总算收到了卡琳卡的尸检报告。读着报告里的发现，安德烈攥紧了拳头，在他看来卡琳卡明显是被下药，强奸后被杀。他无法容忍杀害女儿的凶手逍遥法外。经他奔走呼吁德国警方进行了第二次尸检。卡琳卡的阴道已在第一次尸检后消失，白色物质无从检测。新法医的观点是铁和钴针剂并非如迪特所述在晚餐时分注射，而是在她死前不久注入体内；卡琳卡胃内容物说明她死于进餐后不久；呼吸道内的未消化食物证实她应为先昏迷后死亡。

根据上述观点，法医不认同迪特提供的时间线，他们认为更可能的解释是迪特在晚餐后向卡琳卡注射的针剂导致她血液循环衰竭，昏迷，呕吐乃至死亡。

警方拒绝立案。安德烈赶到德国林道，迪特和达妮艾莱的住地散发自己打印的传单，他要让迪特的邻居和当地居民都知道迪特是一个罪犯，性侵杀害了自己的女儿。迪特在德国民事庭向安德烈提起了侵犯名誉的诉讼，法庭判安德烈需向迪特赔偿五十万德国马克。安德烈自然拒绝赔钱，他雇佣了德国律师希望德国检方能控诉迪特。

1987年卡琳卡死后五年检方以证据不足为由结案。

请不要低估一个父亲的决心，1995年安德烈四处奔走终于令法国法庭开审迪特杀害卡琳卡一案。德国拒绝向法国引渡迪特，他们的理由是此案1987年已经终结。法国法庭于是展开了缺席审判，根据所有的证据迪特被判处15年有期徒刑。身在德国的迪特不仅不需要服刑，还得到2001年欧洲人权法庭的“平反”，人权法庭强烈谴责法国在迪特无法为自己辩解的情况下对他判决，令法国向迪特赔偿十万法郎。

迪特虽然没有受到卡琳卡之死和安德烈的影响，多年以来这位颇有社会地位的医生也并非过得一帆风顺。达妮艾莱其实是他的第三任妻子，他的第一位妻子在24岁时猝死，当时警方怀疑迪特向其注射药剂杀死妻子，调查没有任何结果，迪特也没有受到起诉。

1997年迪特供认自己在诊所向16岁的女病人下药后将其强奸，因此被判两年缓刑，吊销医生执照。这之后又有数名受害者向警方报警称迪特曾对她们实施性侵，警方因无法收集物证没有任何后续举动。2006年迪特因无证行医被判处28个月徒刑。

此期间，曾坚定支持丈夫不会谋害继女的达妮艾莱忍受不了迪特四处沾花惹草，同迪特离婚。

安德烈不会放弃。法国法庭对迪特的判决在2012年将失效，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安德烈做出最后一击。

2009年10月18日，法国警方接到匿名电话，让他们在Mulhouse市的一条街道上抓一名他们通缉已久的罪犯。警察赶到离法庭不远的指定地点，看到一名被五花大绑揍得鼻青脸肿的老年人就躺在大街上。此人被验证为德国人前医生迪特。

当天一早安德烈在家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男人告诉他医生已经抵达Mulhouse。安德烈放下电话带着早就准备好的两万欧元酬金出了门。

71岁的安德烈雇佣几名歹徒赶赴德国将74岁的迪特绑架后驾车穿越边境回到法国。德国当局得知这一消息要求法国立即将迪特送回，并遣送绑架犯到德国；法国拒绝，并再次开庭判处迪特对卡琳卡施暴致死罪名成立，处15年监禁。这场德法之间长达数十年的引渡争端终于落幕。

安德烈也因绑架受审，他当庭认罪，被判一年缓刑，法官高度赞扬安德烈的勇敢和坚持不懈为女儿伸张正义的行为。

安德烈说：“我最先想到的当然是卡琳卡。我向她承诺一定会给她一个完整和公正的审判，现在我心愿已了，终于可以不带愧疚地缅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