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生是一场修行，这个男人就像开了挂

如果人生是一场修行，这个男人就像开了挂｜短故事

人物 2016-06-09

 

盐沼润亮是第二个在奈良吉野山完成千日回峰行的人。他在1000天的时间里，每天都往返于48公里的陡峭山路，此外还要附加九天的「不饮、不食、不卧、不眠」。

 

这是一种极端苛刻的修行方式，修行此道的僧人认为，在极端条件下重复做同一件事，是参透人生真谛的捷径。

 

他随身携带一把短刀，不为防身，而是在判定自己再也走不动后用于切腹。

 

 

 

文｜钱童

来源｜クレイジージャーニー

      Ted xtohoku

 

 

 

千日回峰行

 

千日回峰行是日本修验道的一种修行方式（一种混合了佛教和神道山岳信仰的日本特有宗教）。修行者需在一天之内往返48公里，高差超过1300米的山路，修满一千天，完成修行的第一阶段。进入第二阶段要完成九天的「四無行」，即「不吃，不饮，不睡，不卧」。

 

5岁时，盐沼润亮在电视上看到大修行者酒井雄哉第二次完成在比睿山千日回峰行。没人知道为什么一个5岁的小男孩会对这种残酷的修行方式产生兴趣，并下决心自己也要挑战这一修行。

 

1987年，高中毕业后的盐沼润亮在奈良吉野山的金峯山寺剃度出家。在得知1300年间只有一个人完成了在吉野山的大峯千日回峰行后，盐沼润亮当即决定将修行地定在吉野山。吉野山是修验道的本宗所在地，比酒井雄哉完成千日回峰行的比睿山高差更大、地势更加险峻。

 

经过4年的小僧生涯，盐沼润亮在1991年完成大峯百日回峰行。在获得师父的许可后，他从当年开始千日回峰行的修行，直到1999年9月2日终于完成了1000天的修行。

 

冬日大雪封山，修行只有在每年开山期的5月3日至9月3日之间（大约120天）实行，持续九年。无论台风雷雨还是泥石流当道，不论是怎样的身体状态，一旦开始修行，除非死亡，不能有任何一天的休息，否则就算修行失败。

 

修行的每一天，盐沼润亮腰间都别着一把短刀。当判断自己再也走不动的时候，他就必须用这把短刀切腹。并非说这项修行一定要以死亡为终点，而是没有必死的觉悟注定无法完成修行。

 

这是一种绝对残酷的修行方式，通过把身体逼到临近死亡的边界来寻找最大限度的顿悟。

 

修行中的每一天，盐沼润亮都要进行同样的往返。深夜11点半起床，到瀑布下净身，爬上500级石阶到参笼所穿戴行装，带上两个饭团、一瓶矿泉水、两粒盐渍梅干，于零点30分独自从藏王堂出发。

 

连月光都照不进的黑夜里，他爬过坡度超过60度的斜面，徒手攀越只有一条绳索的悬崖，在早上8点30分到达山顶，稍作休整，补给一饭一汤，随即转身下山，并于下午3点30分返回藏王堂。路上的15小时中，他要逐一拜访途中的118处大小神社，诵唱般若心经和真言。

 

回到藏王堂后，他还要完成扫除、清洗，一切准备都要亲力亲为，每天的睡眠时间只剩4个半小时。

 

 浑身上下都是统一的白色，这是象征死亡的特殊装束。右手执杖，左手提灯，头戴斗笠脚蹬木屐，腰间别着一把切腹用的短刀

 

 

每一步都可能是最后一步

 

长期的营养不良带来了显而易见的后果。修行开始1个月后，盐沼润亮的指甲开始断裂；三个月的时候，仅凭两个饭团和清水支撑每天在40度的酷暑里行走，以致出现了血尿；到了第7年，由于身体长期处于极限状态，骨头变细；此时，肉体和精神都到达极限。

 

被猛兽追赶，几近被落石击中，行中他数度濒临死境，每一步都可能成为人生的最后一步。极限状态下，他的感官也变得像动物一样精准。单凭山中的气味就能判定「今天会打雷」，从未预测失误。

 

最煎熬的时期出现在修行接近一半的时候。第489天，严重的腹泻、发热、身体状况迅速恶化，尿液的颜色接近浓重的茶色，接近一周的时间里几乎无法进食，体重在10天之内就掉了11公斤。回到藏王堂之后，寺庙会被结界封起禁止任何人出入，连看医生也是不被允许的。第494天，喝了一碗葛根汤后，他又踏上了那趟48公里的往返山路。

 

第495天，前所未有的辛苦。起床时间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意识已经开始朦胧。他踉跄着走到瀑布下勉强完成净身后立刻出发，走了两公里才发现自己连手杖、斗笠、提灯都没有拿，只无意识地双手捧着矿泉水瓶。几步后就倒在了黑夜里，朦胧中他感受到了死亡的降临。他决意，如果到了太阳出来的时候自己仍然没有站起来，就用腰间那把短刀结束生命。

 

如同所有濒死的人那般，盐沼润亮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过往。忽然想起出家的那天早上，吃完早饭母亲把他的碗筷扔到了垃圾箱里说：「从今往后你将无处可归，抱着吞沙嚼泥吃尽苦楚的觉悟给我好好加油。」想到这里，他将眼前的土石吞入口中，内心突然又被一股热力充盈，他站起身从新出发，甚至跑了起来。

 

到山顶时，浑身上下像刚从水中捞出一般，如往常一样，时间是8点30分。

 

「饱含热情，每一天都重复做同一件事的话，就有顿悟的可能。」2500年前，释尊如是说道。

 

这就是此项修行的目的。回到生命的原点，每天的活动简化到最简单的行、吃、睡，再思考「作为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第563天修行日记。「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来到这个地球上，人们被给予同样的空气、水和阳光，对此必须表示感谢。穷尽人的一生也无法数清繁星，想到这一点就觉得需要把自己的内心变得更丰富一些。生命的长度是有限的，活下去的每一天都必须珍惜。珍视自己的同时也务必记得尊重他人。替别人着想也是使自己幸福的方式。起床，走路，吃饭，睡觉，生活被简化到最简的时候，一个人站在山里，想到的就是这些事情。」

 

 

 

四無行

 

完成千日回峰行翌年，四無行是必须进行的一项修行。持续九天时间不饮不食，不睡不卧，活下来的几率不超过50%。

 

除了「四無行」，每天凌晨两点时还需起身从水井打一桶水供奉到神像前；每天三次，在修验道本尊面前修法读经。其它的时间要诵读不动明神真言10万次，藏王权现的真言10万次，同时用数珠计数。

 

每天凌晨汲水供佛

 

虽然自己并不知道，但据旁人回忆，自第3天开始，法师身上就开始散发出死者特有的味道。

 

极限状态下，他的感官更趋敏锐。视力虽然由于瞳孔扩散而下降，其它感官却被极限地放大。他能听到线香崩落的声音，甚至单凭气味就能判定屏风对面的人是谁。

 

「四無行」中，最难熬的是不饮。由于完全没有水分摄入，血液变得粘稠无比，仅仅是坐在那里脉搏就高达每分钟120次。修行的第五天开始，盐沼每天被允许漱口一次。先从桌上一只盛水的碗中饮一口水，再吐到另一侧的空碗中，期间绝对不允许吞咽。漱过口的水如果经检查有所减少，就会被判定修行失败。

 

第五天开始，每天可漱口一次

 

 

修行完成后，盐沼法师开始少量饮用温水。据说刚吞咽第一口水时，由于9天时间滴水未进，水流过食道时伴随着剧痛，传出了噼啪作响的声音。

 

为了准备此项修行，盐沼法师从入行前一个月就开始逐渐断食调节食量，正式开始的前三天完全断食，在修行完成后仍持续了一天断食，共计13天没有丝毫进食，这之后饮食恢复正常又花费了一周的时间。

 

「不眠」的前两天据称十分难熬，到第三天以后，由于精力高度集中，开始完全感受不到困意。

 

相对而言最简单的是「不卧」，即不能平躺。按规定，从第五天开始可以提供靠垫用来固定肘部，但盐沼厌弃身体无法坐直的感觉而弃之不用。

 

修行途中会有10人左右的修行僧在一旁辅助。第七天时，盐沼同前几日一样一边睁着眼诵唱真言，一边数着数珠，但无论旁人怎么呼唤「阿阇梨！」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5分钟后才终于得到一声回应。而事后，盐沼对此毫无记忆。

 

最后一天修行满后，盐沼法师拒绝了众人的搀扶，独自拄着手杖走出了藏王堂，此刻他完成了19岁做小僧时就暗自作出的决定。

 

 

人生一世，小僧之心

 

千日回峰行的第999天，盐沼法师在修行日记中写下「人生一世，小僧之心」八个字，意味修行结束后，自己又将做回那个终日勤恳拭地的小僧，千日的修行或将终结，人生的修行将永无终日。

 

盐沼在阐释自己的修行时说，修行的方式不过是人生某一个阶段的路标，而在任何时候「手段都不能被混同为目标本身。」

 

每一天都流泪流汗咬牙坚持，在这种极限状态下，盐沼大师得出的对人而言最重要的结论是：感谢之心，反省之心和对他人的尊重之心。虽为最浅显的道理，但到了濒死的边缘，法师脑海中切切实实浮现的正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