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苏联人是怎么“翻墙”听音乐的?
“没有极权能容忍爵士乐,它似乎只代表了自由。”
苏联人的明星只能有斯大林,所有文艺作品统统要给政治服务,收音机里能听的都不好跳。
西方的摇滚乐和爵士乐全是反苏联的,国内的一些音乐也被定义成低级文化的非法宣传品,“总的来说,那些鼓励青年人聚在一起跳舞,沉迷不计后果的激情的音乐都是违禁的。”
苏联的年轻人只能偷偷听盗版碟,God save the Soviet Union
官方能审查的只有正版音乐,能私下录制和小范围传播的盗版唱片就成了年轻人救命稻草,不过你得先能买得起一架录音机和很多很多张用来刻盘的唱片。
反抗的第一声来自圣彼得堡,音乐爱好者Ruslan Bugaslovsky仿着德律风根录音机,自主研发了一台录盗版碟的粗糙机器,他把刻好的盘交给朋友上街偷卖,自封为地下音乐厂牌金狗帮。
德律风根录音机,整体结构和唱片机类似,但使用了能在唱片表面刻出凹槽的针头,配有话筒,通常为战地记者使用
任何塑料都可以当作刻盘的原材料,为了让自己的钱包更鼓,年轻人盯上了医院里的X光片,能卷起来藏袖子里,交易的时候很方便。
“就像现在的毒品交易,卖碟的通常在小巷和废楼里交易,他从肋部和袖口掏出来一摞唱片,这是猫王,这是Bill Harley,要哪个?”
而且特别便宜,前苏联规定,医院必须将逾期一年的x光片焚烧处理,它们被当成潜在的火源,用糖果和伏特加就能换来大量片源。
?唱片中心的圆孔,通常是用烟头烫出来的
有些是头骨,有些是脊椎
“Rock around the Clock”是最受欢迎的西方专辑,他们也喜欢boogie woogie和吉普赛音乐。
年轻人也喜欢本国的乐手,他们的歌通常以真实生活为题材,罪犯和妓女都能出现在歌词里,理所当然地被青年热爱,被当局厌恶,“肤浅的语言以及鼓励苏联年轻人心中的错误激情”。
那时每个家庭中至少有一位成员在政府的劳改营中接受改造,眼里的生活和耳朵里听到的大相径庭。?
?
?Vadim Kozin,苏联最著名的男高音,因同性恋入狱
1944年,斯大林诞辰前不久,警察局长打电话问 Kozin,为什么他的歌曲不涉及斯大林?
Kozin说,关于斯大林的歌曲不适合男高音。年末,Kozin被判五年徒刑?
?
他在比划第一次听到小理查德的样子
骨碟的音质非常一般,甚至可以说糟糕。苏联人把这种声音叫做沙子,“你之前卖我那盘太沙了,这次便宜点儿?”
骨碟只能用78转的速度播放,有时还得自己回家裁成圆形。它们质量很差,播放三次可能就会坏掉,但X光片源源不断。
除了用卢布交易,当然也可以用一瓶伏特加。
碟商会在唱片表面写上乐手的名字,多数情况下都是错的
金狗帮也曾出过33转的唱片,音质更差但歌曲更多
?骨碟的兴起源于列宁格勒,后来苏联的各大主要城市都有骨碟的影子,不仅吸引了全城无所事事的年轻人,还有警察。
1950年,警察端了圣彼得堡的骨碟业,刻盘的直接送去劳改,上街卖碟的往往能有“悔过自新”的机会,要么供出上线,要么当卧底,城市开始重新下沉。?
???1950年的照片,男孩正要和他的朋友一起听点“音乐”
?Nick Markovitch,唱片购买者,也是上图中抱着唱片的男孩?
骨碟的影响持续了大约二十年,即使面临着牢狱之灾,投身这项事业的年轻人一点也没少。甚至是从监狱里放出来的人,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操旧业,哪怕二进宫。
这些年轻人对改变社会制度没什么兴趣,也不想听官方认可的简单宏大的音乐,他们想把选择音乐的权利还给自己。
“我曾经和我的表哥上街卖碟,迎面走来了一群人想看看货,我们到一栋废弃的建筑里准备交易,对方突然掏出来刀对我们说:要么把藏在肋部里的碟给我们,要么我们把刀插进你的肋骨。”
“我还留着一些当年淘到的优质骨碟,我保护得很好,放在唱机上能放。虽然没法和现在的唱片比,但微弱的旋律能让我想起青年时光,人们为了听音乐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Victor是唱片收藏家,他的唱片数超过30,000张。他最爱的是一张双面唱片,一面是小理查德,另一面是猫王?
?狂热的Beatles爱好者,他也说过:约翰列侬是我爸爸
?刻过盘也卖过盘,自制刻盘机的钱是卖血攒来的,因为没向警方提供正确的信息被送去劳改两年
年轻人听着骨碟播放自己喜欢的音乐,只有这样才能在政治的高压下拉起手跳个舞
直到1984,苏联对墙外音乐的审查还在继续,苏联文化部出版过一部禁止播放乐队名单:
Depeche Mode涉嫌非政治、Madonna涉嫌情色、Michael Jackson涉嫌恐怖色彩、Motor head涉嫌道德败坏、Pink Floyd涉嫌反对苏联外交政策,名单上还有Metallica,Ozzy Osbourne,Prince……
几年前,一个去莫斯科演出的英国乐手在唱片店看到了角落里的骨碟,随行的俄罗斯年轻人都不清楚它的用处,只有一把年纪的老骨头才能明白它代表着哪个年代的故事。
没见过下架音乐的英国大哥很感兴趣,他收集了很多骨碟的资料、照片,对亲历者的采访,并把它们在莫斯科进行展出,那些当年禁止骨碟流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