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了,看着红红火火的年货大街,五彩缤纷的热闹花市,我的心也跟着莫名的兴奋起来。趁着假日,我兴高采烈地将大包小包的应节食品往家里搬,女儿见我又是买回一大堆的糖呀饼呀的,就噘着嘴说我没新意,我问她想吃什么,她又说不出,要是问我小时候过年最想吃什么,我会脱口而出说裹蒸。裹蒸是我们肇庆人欢度春节的传统美食。那时为了吃到美味的裹蒸,我们一家人要忙碌整整两天。
包裹蒸需要的材料有糯米、肥猪肉、去了壳的绿豆和冬叶(肇庆特有的包裹蒸用的两对手掌般大的叶子)。包裹蒸前先要将糯米、绿豆浸透,然后将绿豆壳用水漂走,将冬叶一张张烫软洗净,最后将沥干水的糯米拌盐,爆炒后的肥猪肉拌五香粉和芝麻,光这些准备工夫我们就要做要一整天。准备工夫做完,我们草草吃过晚饭,就开始包裹蒸了,要包好一只裹蒸可真不容易。我和妈包裹蒸时将一顶尖头竹帽搁在两腿间,在帽的窟窿上一排的叠上冬叶,在冬叶上放上一锅铲的糯米、小半锅铲的绿豆、一块几乎没一丝瘦肉的肥猪肉,然后再一层层的依次铺上绿豆、糯米、冬叶,最后将四边的冬叶向内折好,将竹帽翻转,把裹蒸从窟窿中取出,跟着用绳小心地用力将之捆扎好,这样,一只四角山包形的、一斤多重的翠绿的裹蒸就包好了。
裹蒸包好,工夫只做了一半,因为把裹蒸熬熟还需要一整天的时间。包好裹蒸后的第二天一大早,爸就会在门前用红砖垒一大炉灶,然后在灶上放一个半人高的大铁桶,再将裹蒸整齐地叠进铁桶里(那时钱不多,只能包半桶裹蒸),最后倒上水,盖上盖,就可生火去熬了。裹蒸的好吃,全在这一“熬”字上,因为一只一斤多重的扎得严严实实的裹蒸要熟透,需要熬十个小时以上。在这个熬的过程,糯米胶结了,绿豆融化了,猪肉化汁了,那冬叶、糯米、绿豆、猪肉的香味缠绕在一起,化成一股浓香,那独特的香味将我们一整天的“绑”在炉火前,我们一分一秒的盼着裹蒸快快出炉。
以前,整个肇庆地区,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春节前几天,家家户户都忙着包裹蒸。那只有伴着春节才从岁月深处缓缓飘来的粽香呀,我们觉得它来得是那么的迟。裹蒸虽然一年包一次,但那个年代,家里一年的积蓄几乎都花在了过年包裹蒸、为小孩买新衣这两件事上。我们家小孩多,过年新衣我可能穿不上,但裹蒸一定能吃上。每年的大年夜,我们几兄妹都围坐在暖烘烘的炉火前,一边听爷爷讲故事,一边焦急地等着早以喷香的裹蒸出炉。一般九点多钟,我们就会吃到热腾腾、香喷喷、绿莹莹(染着冬叶颜色)的裹蒸。哎呀,绵绵软软、黏黏韧韧、甘甘香香的裹蒸实在太好吃了。吃饱裹蒸那一刻,是我们小孩子一年中最满足的一刻,也是一年中唯一一次觉得是吃饱了的一刻。
可惜,现在的城里人,早已不包裹蒸了。而我妈虽和我们在城里生活,但仍坚持年年跑回乡下包裹蒸。我们几兄妹老跟她说别自找苦吃了,因为想吃裹蒸,去超市买就行了,可妈说要自己用木柴慢慢熬的才好吃。拗不过她,这几年,我们就用些鲍鱼、瑶柱、火腿等贵价的材料将裹蒸包好了,叫三弟用货车运回乡下,等爸妈将两大桶裹蒸熬好了再运回城里。当然了,以前一只裹蒸中最重要的肥猪肉现在只当配角了,一年难得包一次,我们尽量把最贵最好吃的东西包进去。
今年,我们仍像往年一样,几兄妹聚在一起包裹蒸。不过,包裹蒸的工作却多了我们家的小孩子参与。孩子们包的裹蒸和我们的不同,他们把自己爱吃的巧克力、糖果、点心等零食包进去,还把裹蒸包得奇形怪状,说要发明什么植物裹蒸、动物裹蒸,并说要亲手把它们熬熟。爸妈说他们是在糟蹋食物,我们说不差那点钱,难得他们有兴致,就让他们玩个够吧,说不定他们会吃完自己制作出来的“裹蒸”呢!
孩子们要熬裹蒸,我们就要回乡下。现在,城里的年味越来越淡了,每到过年,家里除了堆满现成的食品,我们们除了吃,就不觉得有什么其他的年味了。而乡下就不同了,过年前两三天,乡亲们就动手杀鸡宰鹅、蒸糕炸角(油角)包裹蒸,忙得不亦乐乎。在红红的炉火和灶火中,年味就慢慢的蒸发出来并弥漫村中了。让孩子们在氤氲着年味的村中走走,让他们感受一下乡下年的“热”度,是我们早就应做的一件事了。
春节前一天,我们回到了乡下,熬起了裹蒸。依旧在红红的炉火前,依旧在浓浓的粽香中,孩子们可不会像几十年前的我们一样引颈企盼什么,他们一边忙着用炭火烧烤,一边这家看看,那家串串,乡亲们的年货让他们饱了眼福和口福。
到了晚上九点钟,裹蒸出炉了。我们解开了喷香的裹蒸叫他们吃,孩子们兴奋地围上来,但只是一人吃了一口就一哄而散,说要去睡觉了。噢,时代不同了,现在的美食太多了,但愿孩子们醒来,还会想起吃裹蒸。毕竟,裹蒸是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传统美食,它包裹着的不仅是诱人的曾经的“贡品”,更是我们一代又一代的肇庆人对它的浓情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