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档案卷三《冥光之城》 (完)

第四十一章(共济会)

请原谅,我到现在才正式披露从宁小川身上所得的塑料卡片,以及里面那张芯片上的图案所隐含的秘密。

我非常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告诉大家,那个由分规、曲尺和法典构成的图案,代表着一个遍布全球各地、规模极其庞大的神秘组织,您可能听说过,也可能闻所未闻,它的名字叫“共济会”。

共 济会,字面之意为“自由石匠”(Free-Mason),全称为“FreeandAcceptedMasons”。根据其文献《共济会宪章》 (THECONSTITUTIONSOFTHEFREE-MASONS)第一部《历史篇》的解释,共济会起源于公元前4000年,——这一年称为A.L. (AnnoLucis,“光明之年”),他们自称是该隐(亚当与妻子夏娃所生的两个儿子之一,后来该隐因为嫉妒弟弟亚伯,而把亚伯杀害,后受上帝惩罚成为 吸血鬼)的后人,通晓天地自然以及宇宙的奥秘。

在《创世记》里,针对共济会的传说有如下记载:早在大洪水之前有一个名叫拉麦的人,他是该隐 的后代。拉麦有两个妻子,一个叫亚大,一个叫奇拉。亚大生了两个男孩,他们是雅八和犹八,奇拉生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是土巴该隐和拿玛。这四个人象 征着人类对自然科学的探索:雅八是第一个研究‘地理‘的人类,他将家养山羊和野羊群分并且第一次使用石材和木材建造房屋;犹八是世界上第一个音乐家;土巴 该隐发现了冶炼钢铁的技术;最小的妹妹拿玛发明了纺织技术。

四兄妹知道自己对自然的探索会引起神的震怒,宇宙的伟大建筑者必将以水火惩罚窥 视神之秘密的人类。在洪水来临之际,他们为了让伟大的学问流传人间,特地将知识镌刻在两根石柱之上,其中一根称为“亚伯”,——它不会因火而毁坏,另一根 称为“拉特拉斯”,——它不会毁于水中。其中一根石柱终于被一个人发现,他就是赫尔墨斯(HermesMercuriusTrismegistus),将 伟大的学问的一小部分传授给人类----

----洪水消退之后,神因挪亚的虔诚而喜悦,并且决定不再毁灭人类。然而人类并没有忘记对神之领 域(自然科学)的探索,在复兴之后,大多数人类仍旧十分愚昧,只有石工(Mason)仍旧掌握着自然科学和几何学的秘密,根据这些知识他们知晓了人只不过 是神的“不完善的复制品”。石工们发现如果通过自身努力,就可以克服人类自身的精神和上的缺陷,从而回归神的领域。

挪亚的不孝子中有一个儿 子叫古实,古实有一个儿子叫宁录(Nimrod,传说中最强大的猎人),宁录是巴比伦的国王。当时石工们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巴比伦,开始建造一座通天塔,也 就是传说中的巴别塔(TurrisBabel)。宇宙的伟大建筑者这次采用了一种幽默的手法进行惩罚,搅乱了他们的语言,于是他们荒废了造塔的工程而散布 到世界各地。

而这些石工们从此不再将伟大的学问透露出去,他们组成秘密结社,采用口令暗号和秘密的握手方式表示身份、同时区分在团体中的级 别和工作中的职务。这些“自由石工”在耶路撒冷建造了所罗门王的神殿,他们在古希腊被称为丢尼修建筑团,他们在中世纪为基督教徒建造教堂和各种大型石造建 筑。

石工们严守组织秘密,在建筑工地旁开设的集会所(Lodge)进行聚会,交流知识,他们信奉宇宙的伟大建筑者,通晓宇宙天文、人体解剖学、几何学的浩瀚知识,他们互相称为“兄弟”,奉行兄弟友爱、同舟共济。

以 上只是传说(内容源自百度百科),有关共济会的正式记载,最早始于1717年的英国。1721年,共济会开始筹备编纂自己的宪章。当时的新教长詹姆斯?安 德森牧师完成了这项工作,安德森根据共济会的古代条文《传统宪章》进行编纂,1723年正式出版第一部共济会的宪章――共济会章程,这部宪章分为历史、责 任义务、通则三个部分。

随后,共济会的影响不断扩大,成员也遍布全世界各个国家。很多为我们熟知的名流,如歌德、马克.吐温、莫扎特、孟德斯鸠、歌德、海顿、萨德侯爵、莫扎特、菲特烈大帝、马克?吐温、柯南道尔、加里波第等无不是共济会成员。

而 美利坚合众国,干脆就是由共济会成员创建的,当时,签署《独立宣言》的56位美国开国元勋中有53位是共济会会员。美国开国总统乔治?华盛顿正是当时共济 会的大长老,有幅油画描绘的是华盛顿身穿共济会法裙,主持美国首都建成奠基典礼。这张图片后来成为美国共济会的会标,这个会标连同共济会的口号,都印制在 象征着美国全球霸权的美钞上。

目前,国际共济会总部分别设在美国和英国,经济来源由美英金融财团提供。美国现任总统奥巴马、前任总统老布什和小布什父子、联储局前主席格林斯潘、英国前首相布莱尔、金融大鳄索罗斯、巴非特,以至于乔治三、四、六世,爱德华七、八世等皇室成员皆是共济会会员

作为全球最有权力的俱乐部,共济会渗透甚至控制着许多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外交,成员包括总统、最高法院官、国会议员、商界巨子、专家学者等在内,几乎囊括社会各个精英阶层。

出于对共济会的不解和恐惧,民间有很多谣言,说什么共济会的终极目标是统治全世界,还说他们将在2012年年底,采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在全世界范围内展开清洗与改造,并对人类基因进行更新和升级。这些谣言虽无确凿的证据支撑,但其势力之庞大可见一斑。

共济会在中国的发展始于18世纪末,由于缺乏赖以生存的土壤,至20世纪五十年代,各类会所陆续撤出中国大陆,转到香港和台湾。

在当今中国,虽仍无任何共济会的官方组织,也不曾听闻有过相关活动,但在民间,它也许从未消失过,甚至与其它国际分支时刻保持着紧密联系。

所 谓“八脚蟾蜍”,很可能是共济会在枰州地区成员间的身份验证码,可以确定,宁小川属于共济会成员,而萧院士则肯定不是,因为,那句“小心八脚蟾蜍”把他结 结实实排除在外。不过,这也恰恰说明他与共济会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至于因何同共济会发生关系,我认为,必然跟那枚丢失的芯片有关。

三天后,也就是2009年9月8日,我们再次踏入贺兰山那口神秘的洞穴。针对此次行动,我没有主动提出增兵要求,皇甫敬也无加派人手的计划,只是吸取上次的教训,带足了照明设备、食物饮料、医药用品和武器弹药。

我们一路顺畅地走到洞穴尽头,找到三扇石门,没作任何犹豫直接打开西夏风格的那扇,然后,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黑暗中幽幽浮荡的城阙,只是此刻,城阙外围的蓝色光晕变成了无数道诡秘莫测的紫色射线,仿佛云集在冥界的带状浮云。

第四十二章(羊角龙)

有句谚语说,人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意思是,吃了一次亏,人们就会记住教训,不至于犯同样的错误。

在我看来,这种说法只对普通人管用,我们是警察,习惯于反常规思维。因此,打开石门之后,我们跟上次一样,有些忐忑地穿越极短的人工隧道,坚定而踏实地站到了那块漆黑的石阶上。对于我们的“不变应万变”——照样重来,命运选择了“依葫芦画瓢”——如法炮制。

于是,我们再一次从石阶上翻下,浸入水中的那一刻,羞愧、愤怒和恐惧接踵而至。几分钟后,我们几个陆续浮出水面,样子跟上次同样落魄。

不过,眼前的景象完全变了,不再是震耳欲聋的轰响和幽蓝的瀑布,而是死一般的宁静和林立的石雕。

那些石雕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毫无规则地散立在暗河两侧起伏不定的山岗上,犹如乱坟岗交织错落的石碑。由于光线昏暗,手电照射距离有限,我们一时看不出,如此布局是艺术爱好者的无心之作,还是有高人特意摆出的阵。

我们爬上了暗河北侧的石岗,因为北岸不远就是主通道,进入主通道,可以打开第三扇石门。宁小川在日记里提到,他们进入了飘渺之城。洞穴尽头总共三扇门,既然不是通过前面两扇进去,那肯定是最后一扇了。

一路上,我们发现那些雕像无一例外全是人形,看衣着样貌都为寻常百姓。雕像是在自然山石的基础上略加雕琢而成,个个神情自若,栩栩如生,既有原生态之粗犷,又有再加工之细腻,可谓师法自然、巧夺天工。

因为缺乏参照物,我让高大全持指南针前面开路,天佑端着罗盘紧随其后,接下来是萧一笑和陈默,我走在最后。

我 还是头一次从背后检阅自己的队伍。本次出发的阵容与上次基本相同,只是少了一个曹阳。出发前,皇甫敬对我说,他原本想提请刑侦处其他同事协助我们,但考虑 到案件背后的机要秘密,最终作罢,毕竟“兹事体大,目标越小越好。”所以,让我们这些旧伤未愈的同志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大无畏精神”,“一鼓作气, 拿出真凶”。

虽然皇甫敬很能遮掩,却还是被我那位朋友侦查获知,就在我们住院期间,他派出几名亲信化装成考察队的模样进入贺兰山,大概想从日军基地搜出其他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结果没见回来。

我不怕皇甫敬搞鬼,从日军基地获取的那些资料我手中也有一份,一旦他露出狐狸尾巴,我就会叫他立马现形。倘若他敢碰我一碰,那些资料就会随时公诸天下、尽人皆知,让他的阴谋计划全盘烂掉

皇 甫敬以机密信息不便透露为由,未将法医鉴定中心提交的检验结果告诉我(由于陈默需要动态跟踪治疗,整个检验过程没让他参与),但我已猜出了个不离十。皇甫 敬哪里知道,我在报告中隐去相当一部分重要内容(隐去,不是一味乱砍,我至少保证了报告的内容与提交的资料相匹配),在关键问题上的态度故意装得像个纯情 少年。

至于共济会、八脚蟾蜍还有那个黑色物件,则属于我跟萧一笑之间的秘密,从拿到那张通讯记录尤其是那个人的姓名之后(恕我现在不能告知他是谁),我们就互相结为死党。

明明知道时隔多日,那个修车老板不会等着我们去抓他,我们还是毫不推脱地执行了此次任务。对于天佑和陈默来说,这不过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上峰指哪就打哪,但对我和萧一笑则截然不同。

她要报杀父之仇(虽然萧院士可能并没有死),我要找出幕后真凶,顺便出口恶气,还有一个利益在驱动,那就是芯片里的秘密,它已经让我无法自拔。即便没有皇甫敬的命令,我也会对真相追逐不息。

队伍在继续前进,没有任何牢骚和抱怨,这令我甚为感动,就好像他们在为我个人做事一样,心里隐隐有些发酸。

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仍然没有抵达主通道,相反,耳边传来哗哗的水声。踮脚一瞧,不禁大吃一惊:我们又回到了暗河边晃晃指南针,居然纹丝不动,也就是说,地下有巨大的磁力把它吸住了

不过,这里的暗河有两三米的落差,不像出发点那么平静,此外,周围的雕像在不知不觉中全变成牛羊骡马之类的牲畜,看来我们绕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

“鬼打墙?”天佑眨着眼睛。“奇门遁甲?”陈默捏着下巴。我大张着嘴,半天发不出声音,因为下巴迟迟合不上去。

把 我震呆的是一尊巍峨的雕像,不是人,也不是牲畜,是一只羊角龙,并且是只长着翅膀的羊角龙。雕像依山而建,坐落于暗河南侧,足足上百米高,左右也有五六十 米长,龙眼是两颗巨大的圆球,长须从半腰断掉,龙口圆张,形成一个天然的洞穴入口,龙牙参差,颗颗尖利如刀,羊角拐抹,只只弯曲如弓,背后两条羽翼凌空扬 起,顶端隐藏在幽深的黑暗里。

趟过暗河,走到龙口附近,发现四块断掉的石碑,上面的文字被利物刮得一塌糊涂,根本无法辨认,龙身的纹理和图案也被破坏殆尽,看不出是哪个年代何人所为。

我们在龙口下发现几串脚印,一看就知道是现代人的胶皮鞋底。我想进去看看,又担心节外生枝,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调转方向,准备率领大家返回暗河北岸,把目标锁定洞穴尽头的第三扇门。

刚拾起步子,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准确说,不是声音,而是某种似有似无的气息。同时,我获得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跟我首次站在隧道入口那样,感到黑暗深处有个声音在召唤:进来吧,进来吧----

我转回身,冲龙口盯了片刻,握着手电走进去。其他人彼此对视一眼,然后快步跟上。萧一笑走在最后,进洞前,她用手电往上扫了一下,羊角龙的眼球底部顿时染上一层淡淡的黄光,从而显出极其古怪的表情。

它双目圆瞪,俯视着一个个渺小的身影,直到他们全部进入自己宽阔且狰狞的口中。它脑袋微倾,似乎在摇头叹息:为何就没人注意到,伸入洞穴的脚印从来都是有进无出的,唉,又是一帮不知死活的访客

洞穴很深,我们的脚步没有得到任何回响,两侧石壁和洞顶是精美的浮雕和壁画,可惜被人用火焚烧过。直觉告诉我,正在穿越的不是一条虚空华丽的长廊,而是通向神秘地宫的千年甬道,等待我们的也不是离宫的某处别苑,而是一座气势雄伟的帝王陵墓

第四十三章(铁壳坟)

但凡有点资产的陵寝,都会巧立障碍暗设机关,以阻拦盗墓者的脚步或将他们置于死地。可走了七八十米,直到甬道尽头也未见任何异常,这多少出乎我的预料,——即便普通百姓的坟墓,也不会门户洞开,供人长驱直入啊

眼 前的空间再次广阔起来,我们的手电朝四面八方照去,都无法触及它的边缘,只看到影影绰绰、连绵起伏的山包。正前方是两列整齐的石像,有三米多高均面对面站 立,一直伸进浩瀚如海的黑暗,尽头隐约有座冢状的浓黑色突起。我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陵园,外面的羊角龙只是一个大前门。

这里的石像 远比我们在暗河边看到的工整细致,不但五官更加鲜活生动,胡须和眉毛倍为清晰明确,而且面部的褶皱和衣服的纹饰也相当考究,就连秃发、龅牙、断指、老年斑 等人体缺陷都一并做了保留。石像有文有武,文官肃穆恭谨,武官威严持重,俨然是某位皇帝按殿前官吏的真实样貌所制。

我边走边看,同时问萧一笑:“你猜猜,这是哪个皇帝的陵墓?”“陵墓?”高大全吓了一跳,四下看了看说,“咱到这儿来干嘛,不会要挖坟掘墓吧?”我没理他,只等萧一笑提供答案。萧一笑挽了下湿漉漉的头发,反问道:“为什么说是皇帝陵墓?”

我停下脚步,将双手伸直沿肩膀两侧摊开,意喻此处的广阔和恢弘:“这级别还不够吗?”萧一笑歪着头,显然,她承认这种级别,但不赞同“皇陵”的说法。

“提 起西夏皇帝,所有人会首先想到山下的西夏王陵,没错,那里的确埋葬着从李继迁到李安全九朝皇帝的遗体。”我参观过西夏王陵,听过工作人员的解说,正是那点 历史见解支撑了我的见解和思路,“可西夏前后有十二位皇帝,除了那九位,还有李遵顼、李德旺和李睍三位葬地不明。你也说过,这条洞穴起初是用于建造李元昊 的陵墓,他老人家看中但最终未予起用,可谁能保证他的子孙不会葬进来呢?”

萧一笑道:“可现在,它是一座离宫。”“错。”我反对说,“在离宫之内,但绝不是离宫,也许它在离宫建成前就已经存在。”

“错。” 萧一笑也丝毫不给面子:“之前我们已经很清楚,离宫是李德旺在位时改建的,之前的皇帝都葬在山下,还会有谁葬到这里?即便是李遵顼、李德旺和李睍其中一 个,那时候的西夏正内忧外患、危机四伏,哪有钱财和精力建造如此奢华的陵墓,作为濒临灭国的无能之君,有何颜面铺张显赫?”

“相比建造离宫的耗费,这座王陵还是小巫见大巫了。”我不依不饶地坚持自己的观点:“你说它不是帝陵,还有更合理的解释吗?”

“得得得,你俩别争了。”陈默忍不住插嘴,“是与不是,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我收起话头,继续往前走。因工作性质不同,我们总擅于勤奋地思考,陈默则只相信他的手术刀,在事实模糊不清的状况下,他擅于一刀切出个真相。

高大全惊得吐出舌头:“还真挖啊?”天佑屈膝照他屁股上顶了一下:“挖你个头,快走”

神道抵达终点,没有见到想象中的墓冢,只有一座荒凉的乱石滩。再看周围,所有与陵墓沾边的元素全部消失。

是我们太过粗心忽略了什么,还是陵墓的设计者故意耍了花招?我转头去看萧一笑,她也显得十分错愕,虽然她对墓主身份持保留意见,但并不否认这的确是所葬区。

高大全端着地磁仪,指针摆动非常厉害,这说明附近有大量的金属或矿物成分。天佑斟酌着说:“会不会是鬼子那所基地引起的异常?按照鸟瞰图,基地的面积极其庞大,我们上次只逛了不到三分之一,还有很多秘密没发现呢----”

“别瞎扯。”高大全此刻已经爬上石滩,听到天佑那番揣测,便没大没小地批道,“鸟瞰图我也看过,整个基地都在暗河北侧,再说,指针摆动的角度和幅度,只能说明磁区在我们脚下,而且距地表非常浅”

我也爬上去,发现石滩面积不大也不算很高,往南不远接着又是神道。因此,我确定石滩底下必有蹊跷,否则,它不会无缘无故横在神道中间。我使劲跺了下脚,想听听有无空鼓之音,结果,传来一声极小的闷响。我立刻发觉自己的愚蠢,——这种行为无异于蚍蜉撼树。

此次出发,我们备足了武器弹药,可也不能拿它们开掘陵墓吧?正抓耳挠腮苦于无计,只听高大全一声大喊:“头儿,你快来看”

我赶忙奔过去,见石滩靠近西侧那端有口洞穴,宽度和高度刚刚够钻进一个人。很明显,洞穴是由现代挖掘工具弄开的,并且发生在不久之前。“肯定宁小川他们那伙干的。”我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又要有重大发现了”

我看了看高大全,想说点好听话鼓励他的发现,却见他瞪大眼正往洞里瞅。我注意到,他手里根本没拿手电,并且右手沾满石屑,估计是他挪开几块石头才发现了洞穴。

仔细一回想,平时走暗路他也很少带手电的。我真怀疑他长了一双夜眼,白天没什么特异之处,到了晚上视力好得出奇,初进贺兰山碰到日本兵那次我们就领教过,这是第二次。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洞里看,只觉得阴气森森、头皮发麻。“天佑”我喊了一声。天佑很快赶到,端着罗盘前边带路。我跳到高大全前头,在天佑屁股后跟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咱没带糯米和黑驴蹄子,万一遇上粽子怎么办?”

天佑已钻进几米深,声音有些模糊不清:“盗墓小说看多了吧,告儿你,真碰上那东西,带了也不用管,对付它们得动真格的。”

洞 穴弯弯曲曲,大概爬了三十来米,天佑停了下来,恨恨地骂道:“操他大爷的,自己进去搜刮过了,又把墓门给堵上!”高大全窝在我身后,听此言干笑两声:“人 家具有良好的文物保护意识,怕遭不法分子二次盗窃。”我往前瞅了一眼,见是一堆碎石,于是敲敲天佑的屁股:“少废话,快点搬开。”

天佑吭哧吭哧一阵忙活,我把他掏出的碎石一块块往后传。传着传着,天佑的动作停了,十分艰难地把头扎到裤裆下面,脸色霎是苍白:“头儿,这墓万万碰不得----”

我抱着一块石头又急又气:“为什么?”

天佑把嗖嗖乱转的罗盘展示给我看,声音都快不是他的了:“这是座铁壳子坟”。

第四十四章(活人俑)

天佑所说的“铁壳子坟”,也称“铁丘坟”。说到它,就不得不提到一个赫赫有名的历史人物——武则天。

据说,当年武则天为篡得李唐天 下,设计杀害了忠于李家王朝的薛氏满门,因恐厉鬼报复,她派人在薛家大殿挖出一个几丈深的大坑,然后将薛家三百余口埋入其中,又铺设三层厚重的石板,最后 把溶后的生铁生铅浇铸在上面,从而造出一座坚硬无比的铁丘坟。这样一来,不单后人难以开掘,而且能够囚禁灵魂,让他们永不超生。

从那以后,铁丘坟成了残忍和暴戾的代名词,而被禁锢的怨气和阴魂更是让人充满畏惧。但把话收回来,洞穴内的数千鬼子兵都遭遇且火并过,还会惧这坟里的几具怨尸?纵然是千年恶鬼,也管叫他瞬间内魂飞魄散

因此,我取下随身携带的一杆05式微冲,抵住天佑慢慢往后退缩的屁股:“怎么碰不得?管他娘什么铁壳子铜壳子,给我弄开它”

天佑苦苦哀求:“头儿,里面的东西太厉害,我怕弄不过呀?”“瞧你那怂样,让开”我拽拽天佑的大腿,他顺势调转方向,由于墓道太窄,我们这一进一退中,竟别在那儿动弹不得。

我半跪半挺的姿势非常难受,于是努力拱了拱身子,只听“嘣嘣嘣”三声巨响,同时耳边一热,紧接着有碎石落进我脖子里。靠,把枪给搞走火了我赶紧关了保险。

高大全先是一惊,继而掩嘴嗤笑。听到枪声,萧一笑刚问了句咋回事,墓门的石块轰隆隆完全坍塌了。一阵阴风迎面扑过,鼻子里没有想象中的霉败和腐臭,只有浓重的铁锈和土腥味。退无可退只能往前。看天佑战战兢兢的样子,我猜想,我们大概要碰上BOSS级的角色了。

天佑刚爬进墓门就消失了,我吓了一跳,赶忙喊他的名字。“头儿,你就别喊啦,再喊喊她就醒过来了”定睛一瞧,天佑坐在一堆陶佣中间,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照去,见距离地面三米左右的墓室顶上倒生着一大片尖锐的笋状物,上大下小,有的还带有脚钩。

它们长短不一地分布在墓顶石板的缝隙之间,像一个巨大的生满倒刺的网笼,在那网笼正中垂直悬着一个长发女子,年约二十出头,文质彬彬像个学生,白色短衫配暗红色长裙,脖子里还拴着一只手机,双目紧闭嘴巴微张,仿佛吊在那儿睡着了。

在这种地方绝不可能有活人,何况那姿势也太诡异了,我确定那是一具尸体。可能墓室温度比较低,死亡时间不太长的缘故,尸身没有明显腐烂,一时也看不清有无伤痕。

往前迈上两步,伸长脖子仔细看,发现那些“笋”质地坚硬,通体灰青,像是金属液体的凝结物。哦,我明白了那些“笋”应该是当年制造铁丘坟时,炽热的液态金属顺着石板缝隙流下,后来慢慢冷却而成的。

再看女尸头顶,隐约溢出凝固的脑浆和血块,原来,她是被一颗“笋”戳破脑壳挂在了上面可是,其双脚距离地面还有一米多的距离,怎么会碰上那颗“笋”呢?这就不得而知了。

天佑已经爬起来,照墓门下方的石阶狠狠踢了一脚,看情形,他是失足从台阶边摔下去的。

奇怪的是,整个墓室里,除了一具现代女尸,没有看到其它人类遗骸,也无棺木和任何陪葬品,四面墙壁光秃秃的,别说壁画和浮雕,就连最基础的打磨都未做,到处凸凹不平、犬牙参差。

难道西夏人造这座铁丘坟不为诅咒和惩治,而是另有他途?我跳下石阶,沿四侧石壁巡视一周,最后把目光聚集在墓室中央那些陶俑身上。

粗略估算了一下,陶俑总共五百多具,皆真人大小,工艺的精美和细腻程度较神道两侧的雕像又提升一个层次。值得注意的是,它们全部披枷带锁,身着囚衣,双膝跪地,一副认罪回过的神态。

高大全、萧一笑和陈默依次进入。扫了一眼那些陶俑,萧一笑果断地作出判断:“是囚奴佣,在秦汉之前的出土文物里很常见,之后逐渐被乐舞俑、说唱俑、技乐俑、武士俑、仕女俑、骑俑和胡俑所替代。唐朝以后,囚奴佣渐渐退出丧葬市场,至南宋时彻底绝迹。”

“不对。”我摇了摇头。虽然是群清一色的囚犯,但通过年龄和气质,依然可以辨别出,上有诰命和千金,中有管家和师爷,下有杂役和奴仆,从六七十岁的老人到五六岁的孩童,整个一豪门望族乃至皇亲国戚的全体成员。

在这座没有墓主的铁丘坟里,密密麻麻的陶俑赫然成为最引人注目的角色。我忽然想到在日军基地见到那个三目男婴,不经意间脊背上湿凉一片。

“高大全。”我指着其中一个有点像诰命的陶俑,做了个下劈的动作,“把它砸开看看,小心点,别给弄碎了”

高大全不明就里只管照办,他在手心吐了口唾沫,举起枪托使劲砸了一下,陶俑裂出一道缝隙,露出灰白色的头发丝一样的东西。我的心开始狂跳。高大全看着我,我咬了咬下嘴唇:“再砸”

高 大全又砸了一下,陶俑从上到下破裂开来,露出一具囫囵的尸体,是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长相富态、贵气十足,身着囚服手戴铁镣,虽然落魄但威严犹存。不知施 过巫蛊,还是经过防腐处理,除肤色青白外,其余跟活人无异。她瞪大一双愤怒的眼睛,把积聚了近千年的仇恨倾泻到我们身上。

“是个活人俑?”萧一笑一副难以置信的惊讶。我补充道:“全部都是,五百多个呢。”高大全愣愣,举起枪托再砸开几个,于是,又有几具死尸破土而出。

活人俑,顾名思义,就是把活人束缚起来,然后用泥封塑成俑,再放到窑炉里烧,是一种残忍而野蛮的殉葬方式。但在这里,它们不是殉葬品,而是这座铁丘坟的真正主人。

它们在这里为自己的某种罪过忏悔,同时也在酝酿仇恨、伺机报复,期待着有一天能脱离束缚解开诅咒,把触犯过他们的人撕成碎片。

第四十五章(沥血显影)

谁造的这座铁丘坟?如此庄严神圣的帝陵之内,为何有这类大煞风景的建筑?将其建造在神道中间又有什么意图?受惩者犯了何等罪过,怎会招致如此歹毒的处罚?它们被禁锢在这儿又在向谁忏悔?

我仔细看了看,陶俑面对的那道石壁上空空如也,既无佛像,亦无神龛,也没有皇帝的诏书或刑狱的密令。在来回踱步的过程中,我发现那些陶俑的排列并非横平竖直,而是弯成一个弧形,从弧心相交的点垂直往上,我看到了一具尸体,——一具高高悬挂的现代女尸。

“把她弄下来。”我指着那具女尸。高大全撇着嘴似乎不太乐意,见我紧绷了脸,才极不情愿地上前,抱住那女尸的双腿晃了晃。女尸失去平衡,“扑通”一声落下,硬是把高大全压得坐在地上。

把怀里的女尸推到一边,高大全使劲抖着右侧的肩膀,因为从女尸头顶的窟窿里涌出很多豆腐渣一样的脑浆,全流在他的衣服上。萧一笑递给高大全一包纸巾,后者皱眉屏息小心擦拭,半晌才吐出一口气:“哎呀,我的亲娘啊”

再看悬挂女尸的地方,果然有颗带有倒钩的“笋”,正往下淌着恶心的黏液,可能沾上了脑壳里的某种物质,拉出一条条半透明的胶状丝线。就在那棵“笋”旁边,有个巴掌大的环形凸起,刚才被女尸的头部遮着没发现,此刻暴露无遗。

我猜测那东西应该是个机关,于是叫了声“高大全”,后者气呼呼垂着头假装没听见,我也不好意思老使人家,因此让天佑上去。

天 佑摘下背包,连同手电递给萧一笑,然后踩上一只陶俑,他的个头儿有点高,站起后不得不屈着脖子,那颗“笋”正好与他的眉尖平齐。我恍然大悟,随即脑海里闪 现一串画面:宁小川他们打开第二扇石门,跟我们一样歪打误撞进入这所陵园,然后掘开铁丘坟,也许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匆匆离开了。

之 后不久,又来几个驴友,他们偶然发现了石板上的机关。这名女子自告奋勇攀上陶俑,也许起身时用力过猛,也许中途遭遇惊吓,脑壳恰巧碰撞到那颗锐利的 “笋”,结果就挂在了上面。又惊又怕,加上难以忍受的痛苦,她开始拼命挣扎,结果导致更大的创伤直至死亡。其他人几番折腾没把她拽下来,最后仓促掩上墓道 逃走了。

天佑小心翼翼找好支撑点,先保持身体平衡,再伸手扭动机关,没反应,又试着往上一攒,只听“咔哒”一声,对面的石墙开启一扇暗门,里面是个大概90公分高,60公分宽,深约半米的凹槽。

凹槽内竖有一把长剑,奇怪的是,只看到金色剑柄,却不见剑刃,好像剑柄凭空悬着一般。剑戳在一个木制的,直径在40公分左右的圆盘中,圆盘非常厚实,顶面刻有密密麻麻的文字。

暗门打开的同时,整个墓室晃了两下,四周落下碎石并弥漫起刺鼻的粉尘,地面出现裂缝,起初仅一两厘米,很快扩宽到数十公分,缝隙中涌出银白色的液体,那些液体在地面缓缓流动,反射着炫目的彩光,渐渐汇成一个怪异的图案。

这是座铁丘坟,施法者绝对没有描绘山河地理的雅趣,所以,只能是出自险恶的诅咒。果然,天佑见之大惊失色:“快,我们马上出去”

虽然喊得急切,天佑并没第一个起步,倒是高大全首先跃上墓门底下的石阶。陈默挪开一只脚,萧一笑侧了下身,见我没动,她又转回来。

我不走,是因为凹槽内壁隐隐显出几行文字,那些疏密不等、粗细迥异的笔画在手电光下漫射出许多淡淡的黄斑。在我看来,无论任何时期、任何地点,文字都是最直接、最关键的信息。

天佑又喊了一声:“头儿,再不走就出不去了”我没作理会,走近凹槽仔细观察,看字形像是西夏文,要想知道刻的什么内容只有请教萧一笑了。

“是道圣旨。时间为奲都五年,当时在任的皇帝是李谅祚。按圣旨上所说,建造这座铁丘坟的目的是诛灭没藏讹庞及其全族,囚禁他们的灵魂,以其永不超生祭奠大夏武烈皇帝李元昊----”萧一笑偏了偏脑袋,大概下面的文字看不太清楚。

我伸手握住剑柄,想将那把碍事的剑拔掉,不料剑插得非常结实,差点把下面的木盘拽起来。嘿,真邪门了,这剑是什么材料做的?看似无影无踪,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着

我好奇地用手碰了一下,立刻感到钻心的刺痛,持手电一照,从小拇指到中指被豁开一条口子,肉皮外翻深可见骨,疼得我“哎哟”叫了一声。

血液顺着手指往下滴,同时也在剑身拉出一道鲜红的直线,刀刃现形了,在手电光中红彤彤亮闪闪,像吸足了血一样。那道红色的直线沿剑刃一侧自上而下飞速延伸,最后落在木盘上形成一颗暗红色的圆珠。圆珠越聚越大,渐渐向四周扩散,淹没了刻在上面的几个文字。

见我和萧一笑铁下心不走,陈默和高大全只好重新围拢过来,天佑挥着拳头叹了口气。陈默打开背包,掏出药棉和纱布要给我包扎,我摆了摆手,因为,我又被木盘上的文字给吸引了。

那些文字歪歪扭扭、曲曲弯弯画得跟符一样,像小篆,又有点像甲骨文,我问萧一笑那是什么,萧一笑看了看,说:“应该是女书。”

“什 么男书女书的?”我把伤手握起来,这样可以减少疼痛,但无法阻止鲜血继续往下滴。萧一笑解释道:“女书是世界上发现的唯一一种女性文字,该文字起源于湖南 省江永县,以前在江永及其毗邻的道县、江华瑶族自治县的大瑶山和广西部分地区妇女之间流行。女书以母亲传给女儿,老人传给少年的方式,一代代传下来。”

“什么女书,那是殄文。”天佑上前瞄了一眼,马上否定了萧一笑的答案。

我 快被他俩弄糊涂了,急上来只想骂人:“管他娘的甜文咸文,只说你认不认得!”“多少认得一些。我爷爷的遗作里摘录不少这样的文字,并作有注解。”天佑悄悄 萧一笑,认真对我说,“按茅山志里的说法,这是一种专门写给死人看的文字。与女书正好相反,这种文字只在男人之间流传。”

第四十六章(顿足六道)

“写给死人看的文字?”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感到既新鲜又好奇,于是饶有兴致地问,“是茅山派掌教之间世代相传的吧?”

“不是,殄文是从水文演化变异而来的,相比殄文,水文的历史更为源远流长。”天佑并不为自己祖父脸上贴金,他实事求是地说,“水文是水族人发明的文字。水族是一个崇尚鬼神的民族。”

“他们认为,不管是有生命的,如人、动物、植物,还是一些自然物或自然现象,包括山、石、洞、水、风、雨、雷、电等,因为有“鬼”、“神”附体,从而都带有灵性。这些灵魂永远不会消亡,当某种物体不存在时,它的灵魂就会转移到其他物体上。”

“在水族人看来,阴暗的、落后的、消极的、对人不利的灵魂就是鬼,光明的、先进的、积极的、对人有利的灵魂就是神。神既可以施福于人,也可以惩罚犯错误的人,而鬼往往都是加害于人的。”

“所谓水书就是各种鬼怪魂灵、各种禁忌事项及各种避邪驱鬼方法的集成,水族人无论丧葬、祭祀、婚嫁、营建,还是出行、占卜、节令、生产,一举一动都受水书的制约。”

“在水族聚居区,能看懂、读通和使用水书的水族人全部为男性,他们被称作‘鬼师’。这种文字只传男不传女,只传内不传外,主要由一代又一代的鬼师通过口传、手抄的形式流传至今,算起来已有几千年历史了。”

“而 殄文,是茅山派祖师陶弘景从水书里汲取精华,结合本教术数特点加以演变并延伸出的一种文字。殄文有三类用途,一是画符驱鬼,消灾安民,这个大家都听说过差 不多也都见过;二是用于鬼术,鬼术又分两种,一种是安魂术,也就是代死者提前跟地下打声招呼,使死者安心入土;另一种是招魂术,即施法唤回死者四处游荡的 灵魂。”

“殄文的最后一类功能,也是它最厉害、最鲜为人知的功能,就是结合一些特殊的工具布置阵法。其中最厉害的阵法叫‘囚魂阵’,是布阵 者以牺牲阳寿为代价步下的恶局,若有人中得此局,将会承受比死亡恐怖千百倍的痛苦——其魂魄被囚禁,且永远无法离开尸身,用句佛教术语就是顿足六道。所谓 六道,是指‘天道’、‘阿修罗道’、‘人道’、‘畜生道’、‘恶鬼道’和‘地狱道’,顿足六道,就是在六道中停止轮回,说白了就是‘人不人鬼不鬼’。”

我听得全神贯注,早忘记剑伤引起的疼痛,但鲜血仍从拳头缝里汩汩流出,滴落在剑下的木盘表面,“殄文”被淹没的面积越来越大。谁都不曾注意到,身后的陶俑正一个个霹爆开裂,缓缓脱掉外层的泥胎,露出囚禁千年的血肉之躯。

天 佑在我们的瞩目下讲得更加起劲:“通常,人死七天后,灵魂便会离开尸体前去投胎。但中了此局的人,其魂魄会被禁锢在已经死去的躯体中,甚至还会跟活人一样 拥有各种感觉。他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咽气,被亲友装进棺材埋到土里,然后感受着身体一点点膨胀、变形、浓烂,被亿万只蛆虫啃噬,直至成为一堆白骨。”

说到这儿,天佑自己先打了个寒战,我们亦感到浑身奇痒,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虫子在爬动。“那----会不会自然破局?”萧一笑鼻尖冒汗,与其说是关心倒霉的中局者,不如说是为自己谋求一个心理慰藉,毕竟这听起来也太可怕了。

“除非有人来解,否则绝不会自然破局。”天佑弹了一下那把金色的剑柄,“正因为此局太多阴毒,遭受囚禁的恶灵一旦摆脱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待天佑一番大论讲解完毕,我才感到伤口仍在流血,且火辣辣地疼。我吸了口凉气,同时追问天佑:“既然认识殄文,那你看看,这木盘上到底写了什么?”

天 佑看了几分钟,然后把那些晦涩的文字转换成通俗的语句译给我们:“大庆元年,没藏讹庞受李元昊之命,至贺兰山顶寻找修造陵寝的风水宝地,选好位置之后,又 奉命敦促工匠开工。没藏讹庞答应李元昊,整个工程将在十年内完成。可至天授礼法延祚4年,也就是六年后仅完工不到三分之一。李元昊以延误工期为由,在大殿 上将没藏讹庞狠狠斥责一番,并处罚了他。”

“没藏讹庞怀恨在心,在以后的日子里,他表面上对李元昊毕恭毕敬,私下却联合反对李元昊的奸党意图谋反。结果消息败露,所有奸党被一网打尽,但李元昊念在其有功于次子(李谅祚)的情分上未作追究。然而,没藏讹庞并未汲取教训感念皇恩,又借续造陵寝之便贪污资金收买兵勇。”

“延 嗣宁国元年,没藏讹庞怂恿太子宁令哥刺杀李元昊,然后又以忤逆之名杀死宁令哥,把李谅祚推上皇帝宝座。当时李谅祚尚且年幼,为大权独揽,没藏讹庞宣称,他 在修造先帝(李元昊)陵寝的过程中,偶然获得毁灭和再创世界的能量。还说先帝托梦与他,让他利用这些能量除恶扬善、造福苍生。”

“从此,没 藏讹庞肆意干涉朝政、清除异己,对内残酷压榨,对外发动战争,以致于国无宁日,民不聊生。李谅祚念其旧时有功一再忍让,但没藏讹庞不仅毫无收敛,还变本加 厉,甚至与他儿子密谋废掉李谅祚,取代李家天下。李谅祚终于忍无可忍,听从近臣建议,设计将没藏讹庞擒拿,并将他全家逮捕入狱,最后由国师马元亲自操刀, 烧制活人俑、铸造铁丘坟,设立囚魂阵,以示严惩。”

连续两番长篇大论,天佑已是口干舌燥,我也听得耳朵发痒,心里却在想:这座墓里是不是也设了个囚魂阵?如果是的话,塑在陶俑里的死尸是不是正处于六道轮回?如果是的话,那我们岂不非常危险?

转头间,忽然扫到剑面反射出一个人影。定睛去看,发现那并非自己,也不是身边的任何一位,而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他非男非女、非跪非躬,颧骨高突、眉毛上翘、怒目圆睁、ru房下垂、獠牙外露、双臂撑膝,简单说,就是个被重物压扁了的人。

我想到了参观西夏王陵时,见到的那尊奇怪的雕塑,但眼前这个不是雕塑,而是活生生的人。我好像看到他正背负着千斤巨石,边痛苦挣扎,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我以为产生了幻觉,于是闭了会儿眼睛,再次睁开时,剑面上的景象又变了,这回不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个,他们都穿着沾满泥片的囚衣,带着锈迹斑斑的铁镣,头发凌乱、肤色晦暗,一个个瞪大着血红的眼睛----

作者注:本章有关女书的和阵法的理论,分别选自百度百科和大力金刚掌的《茅山后裔》。

第四十七章(恶战邪灵)

莫非是把幽冥剑?要不然,为何照出的都是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我一把抓住剑柄的同时,天佑发出了惊恐万状的喝阻:“不可”

已经晚了,“噌”的一声,利剑被我从木盘上拔下,但见眼前寒光一闪,同时感到强烈的眩晕,就像站在一口垂直的电梯里,从很高的地方快速下降,五秒钟后,脚下猛地一震,似乎电梯突然停了下来。整个墓室仿佛在一瞬间黑暗了十几倍,也阴冷了十几倍。

感觉像掉进了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黑色的浓雾四下弥漫过来,在我们惊慌失措的手电光里,扭曲着数百具刚刚脱离泥胎的死尸。不知是遇到空气发生氧化,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尸体的肌肉发黑并严重收缩,头发和指甲似乎变长了许多。

果 真应了我最为担心的猜测,这座墓里设了囚魂阵,塑在陶俑里的死尸也正处于六道轮回,就在拔下利剑的那一刻,囚禁千年的灵魂被释放了此刻,死尸从三侧将我们 团团包围,距离仅数米之遥,它们的动作机械而缓慢,弯曲已久的骨骼发出“咯咯叭叭”的响声,就像谁在摇动一辆闲置多年的纺花车。

仓皇中,我极其熟练地摆出个端枪的架势,却迟迟抠不到扳机,一看端起的原来是那把长剑。陈默率先开火,一梭子弹扫倒一大片,萧一笑和高大全紧跟着加入战斗,天佑拿斩魂刀劈开几具死尸,招呼我们往墓道口撤。

那帮家伙虽然手无寸铁(如果不算铁镣的话),可人多尸众,有多少人倒下,就有多少人同时替补。我弃剑换枪,一边疯狂扫射一边暗自嘀咕:没藏讹庞这老贼可真是权势熏天,一家子竟有这么多人。就算一刀一个,切五百个西瓜也得好半晌,何况七八颗子弹才能撂倒一个人。

幸好李谅祚只诛了没藏讹庞一家,我们四杆微冲尚可暂时保命,若是夷灭九族,我们怕连枪子儿都射不出去,直接被他们一人一口咬死,甚至连骨头都不剩

还就邪了,跟我们之前遭遇的情景一样,那些死尸被打倒之后又迅速爬起来。不知是怨气太深太重,还是中了某类巫蛊,再或是鬼子爆裂的细菌武器通过空气污染到了这里,才让他们也能够“行尸走肉、虽死犹生”。

死尸在我们枪口下前赴后继,跟数百头被惹恼的狮子一样张牙舞爪,喉咙里还发出“嘶嘶嚯嚯”的怪吼。如果不考虑子弹数量的话,我承认这种射击相当过瘾,既拥有强烈而真实的感官刺激,又不必担负法律和道义的责任。

出发的时候,除了我之外几乎都曾有过质疑:翻山越岭长途跋涉,而且未必再有诸如上次的大规模战斗,带一把沉重的微冲是否过于“二五八”(张扬、高调)。现在看来,我简直是刘基在世、诸葛重生。

想到这里,我把火开得更加猛烈,一时间污血四溅、烂肉横飞,从头到脚沾满了血沫和泥片,鼻孔里满是腥臭夹杂着石粉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一梭子弹打到对面石墙的凹槽里,不单扫出一股股火星和烟尘,还将里面那只木盘打个稀巴烂,无数木渣在剧烈的霹爆中散落开来,如同在黑暗中燃放了几朵微型烟花。

木盘的残片尚未尘埃落地,整个墓室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身后的墓道瞬间被坍塌的碎石封住。这下我们乱了手脚,顾不得跟死尸纠缠,一股脑扑上去撑住继续坠落的石块,力图保住仅留的那道缝隙。

一只被打成蜂窝状的胳膊从背后揽住我的脖子,我掉转枪口,凭感觉冲他脑袋开了几枪,随着几声闷响,陆续有液体和固体落上脖子与肩膀。我不敢再开枪,就用右胳膊肘猛撞他的肋骨,结果就跟打沙袋一样,只有自己疼对方毫无反应。

急中生智,我脚蹬石壁来了个后空翻,终于将那具死尸摆脱,却因踩到一颗人头没站稳,身子往前倾斜脸朝下趴向地上。落地之前,我心想:这下坏了,肯定会摔个鼻青脸肿。落地之后,我发现自己毫发无损,因为身下有个软软的东西垫着。

但这并不值得庆幸,因为垫在身下的正是那个老诰命。她的椎骨从中间断为两截,下肢逆转90度歪斜到一旁,只有外层的皮肉和衣物同上肢相连。那老太婆用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看着我,在我发愣的时候,伸出双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我用枪托豁开她的胳膊,又照其脸上狠砸了一下。

也许老诰命年纪太大,患了骨质疏松症,只一下,她的下巴就掉了,一滩污血连同几颗干瘪的牙齿溅到我嘴边。我忍着恶心赶忙爬起,忽又觉得脚踝一凉——真够倒霉催的,又被什么东西给抓住了

回头一看,是个强壮的汉子,乱发沾在一侧脸上,另半边脸全是弹孔,一只眼睛没了,黑黢黢的眼窝里淌出血浆,嘴巴歪斜着张开,露出黑青色的舌头。我的右脚踝被他用双手攥着,裸露的皮肉沾满从他舌尖滴下的黏液,看那架势,好像要啃食一条刚刚烤熟的羊腿。

我用左脚使劲踹了他几下仍无法挣脱,正要用枪,天佑过来了,一刀砍断壮汉的手腕。“头儿,你没事吧?”天佑关切地问我。我开枪扫倒扑上来的两具死尸:“少废话,快想想怎么破局”

天佑苦笑:“我都说了这坟不能碰,你偏不听。何况这局是高人以损失阳寿为代价设计成的,一般人根本破不了----”我持枪抵住天佑的脑袋:“那就想个办法,叫弟兄们活着出去”

天佑被我的行为吓住了,半张着口迟迟无法言语。我继续冲他大吼:“你的什么生符、鬼符、镇尸符呢?你的那些茅山派的本事哪儿去了?”天佑露出失望的神色,眼睛一闭对我说:“你还是打死我吧。”

他的这种反应令我感到羞辱,但更多的是绝望。我用枪管拨开他的脑袋,照重新围上来的死尸发泄一番,直到子弹打完枪膛彻底哑口。

就在此时,高大全冲我摊开血淋淋的手,脸上带着激动和兴奋:“头儿,咱们快走吧”我转头看去,见堵塞的墓门已被扒开一个大豁口,幽幽透出的黑暗里不再有茫然和恐惧,而是充满继续生存的希望,隐隐渗入的空气里不再有邪恶,而是流淌着温暖与清新。

我从屠宰场一般的狼藉中站起,发觉衣物完全被暗红色和银白色混合的液体浸透,迈出一步,感到脚踝有些异样,低头看去,赫然发现那里残留着一只人手,虽然脱离了躯壳的控制,却依然牢牢禁锢着我的肌体

第四十八章(碎骨粉身)

我费了半天功夫也未能将那只手掰开,而那帮死尸也不给我继续掰弄的机会,见我们想逃跑,便彼此挤撞着、争先恐后地拥来。

萧一笑在我的喝令下,率先钻入逃生的墓道,其他三个男人都看着我,没有一个打算先走的意思。现在的情势很明显:所有人同时撤离绝不可能,必须有一个留在最后,那么谁留在最后,谁最有可能被死尸拖回去给他们陪葬。

我觉得这时候非常适合发扬风格,也许这是此生最后一次机会。之前曹阳那件事刺痛了我,至今伤口未愈。大家都是独生子女,谁也不比谁的性命高贵。我脑子里从来没有官本位的思想,平时吆三喝四那是为了统一指令,私下里我跟大家都是兄弟,经常勾肩搭背混得不分彼此。

不是自夸,但凡扛过枪的都有一种英雄主义情结,包括我眼前的三个男人。只是因为臂膀上的徽章,我感到责任比他们更重大一些。因此,我用目光显示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坚定,以短暂且悄无声息的命令让他们立即走。

陈默知道我是说一不二的,逼急了会像刚才对付天佑一样,拿枪抵上他的脑袋,于是他跟在萧一个身后第二个离开。天佑哆嗦着两片嘴唇,似乎要说什么但没说出来,最后一扭头闪进墓道。

高大全留了下来,他的态度比我还固执。我来不及辨别他的行为是发自本能,还是故作姿态,用枪管照他胸口戳了一下:“走”高大全努了努嘴,用鲜血淋漓的手操起微冲,照我身后扫了一梭子才转身撤离。

钻进墓道之后,高大全朝我伸出右手,我也探过身,两只血淋淋的手勾在一起。借着他的力气,我轻而易举登上石阶,刚弓下脊梁,就听到“呲啦”一声响,紧接着后背发凉。我知道自己的衣服被撕裂了,扭头去看,果然有一男一女两具死尸,手里还握着从我身上撕下的布条。

我调转身体,面朝墓室冲他们开枪,这才发觉到子弹已经打完。情急之下,我用枪管挑开他俩,弯腰捞起石阶边那把长剑。长剑握进手里的那一刻,墓室里晃然亮了一下,就像近距离放了一颗照明弹,眼前发出炫目的白光。

死尸们似乎非常害怕这把剑,统统后退几步。我隐约感到这把剑非同寻常,但也不敢恋战以检验它的威力,只能借住时机一步一步往后撤。死尸们并不甘心,很快钻进墓道,由于惧怕我手里的剑,紧追上来的那个始终与我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这样,我既无法砍到他,他也无法接近我。

撤 到一个拐角,高大全从我腋下探过枪口,“哒哒哒”扫了一梭子,与我对峙的那张脸立刻面目全非。子弹并不能带去有效的震慑,反而使对方更加歇斯底里。他将身 体跟团花卷馍一样团成一个半球,往前滚了一段,然后又跟面条一样在我面前展开。在这个过程中,我清晰听到了筋骨断裂的声音。

天哪,它居然-----简直太不可思议了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朝我贴近,嘴角微微向上弯起,冲怔呆了的我露出狰狞的冷笑。我很快清醒过来,顾不上瞄准举剑就劈,愣是砍掉他小半个脑袋。

剑光仿佛携带了一股冲击波,那具死尸跟有绳子在后面拖着一样连退四五米,狠狠撞在拐角对面的石壁上,巨大的撞击使得两颗眼珠都掉了出来,眼窝里拖出白白黄黄的神经线和肌肉组织,然后,像被抽取了骨头一样瘫软在地。

尚未喘出一口气,又有具死尸侧身挺上。她身形娇小,在逼仄的洞穴里,动作要敏捷得多。我见对方是个女子,又仗着手中的长剑没放在心上,结果一不留神吃了她的亏。她乘我不备抛出铁镣,勾上我的脖子使劲往里拖,力气大得令人吃惊。

我的长剑别在一处石缝里,干着急却不能用它制敌。眼看离对方越来越近,两只弯曲如勾的爪子就要挠到脸上。我正要痛骂自己咋这么没用,仔细一瞧才发现,原来女尸背后还有一连串帮手,他们一个抱着另一个的腰,就跟拔河比赛一样,妄图将我拖回墓室

就在此刻,我听到了萧一笑焦急的声音:“头儿呢,你们快回去帮帮他啊”不多时,身后传来一阵响动,女尸的两根手指刚刚碰上我的睫毛,只感到身子猛地一轻,飞速撤退三四米,周围的空间豁然开朗

与此同时,脚下再度发出强烈震动,这次不止有亮光,还有震耳欲聋的轰响,零零碎碎的石块、泥土、衣物和烂肉从天而降,带有浓重硫磺和血腥味的空气扑面扑来。所有人都不自觉地趴下,并用双手捂住脑袋。

等 耳朵里彻底安静下来以后,我还停留于“我有头否”的仓惶中。脑袋当然还在,只是有点发飘,身体没有质量感。我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正飘往九霄云外。凭 经验,烟能找回现实感,因此,我抖抖索索往嘴里填了一支,拿打火机点了半天没点着,——我差点忘了,两个小时前刚从暗河里爬出来,浑身都湿透了,烟自然也 无法幸免。

我沉下头,仔细回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爆炸,肯定是爆炸我摸摸身上,除更加狼藉外没有新添一丝损伤,再揉揉眼睛,墓道口被碎石封死,当中夹着一只炸烂的胳膊,五根手指只剩两个,恰巧打出一个“耶”的庆祝手势

我完全反应过来了,刚才是高大全取下我脖子上的铁链,并把我从墓道里拖出来,然后施放了某种爆炸物,难怪他执意到留在最后。

“你搞的什么玩意儿?”我掸去头发上的石粒和破布条,问躺在一边的高大全。高大全闭着眼睛,咧嘴一笑:“出发前你交代说,把能带家伙的全带上。那颗是我老爸在老家用来炸鱼的土炸弹,寻思着可能有用,所以就带来了。”

听完高大全的话,我对自己的崇拜霎时猛增一倍,同时也对高大全多了些好感。一颗土炸弹未必可以让那些死尸安分待在坟里,因此,我强打精神招呼大家尽快离开。

站起身,我发现手里还握着那把长剑,奇怪的是,剑刃不再铛明闪亮,而是锈迹斑斑,不知道是遇到空气氧化还是藏有什么玄机。长剑足有一二十斤重,虽然些神奇之处,但带着也是个累赘,我斟酌片刻随手将它扔到地上。

“别给丢了呀”天佑当宝贝一样捡起来:“这把剑不知杀死过多少人,比我那把斩魂刀厉害多了,留着它日后必有大用”

就在天佑把剑捡起的一刹那,我看到剑刃上闪过一个人影,严格说不是看到,而是感觉到。人影肯定不是我们中间任何一个,因为那是个婴儿,顶多一岁出头。

虽只停留了一瞬,影子也非常模糊,我却牢牢掌握了他的体貌特征,其中记忆最为深刻的是,他的印堂处多生了一只眼睛。

第四十九章(盘蛇妖塔)

“你在看什么?”萧一笑递给我一包湿巾和一瓶矿泉水。

“没什么。”我接过湿巾擦了嘴唇和脸上的脏污,拧开瓶盖仰起脖灌了几口。说真的,我担心我脑子出了问题,否则,为何老看到明明不存在的东西?

像 我们这些办理非常规案件的,经历的怪事不下数百桩,有不少同事声称看到过不干净的东西,我却从来没见到,用天佑的话说就是我的“磁场”强得很,小鬼小怪无 法接近。可我们向来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要说最近招致什么邪佞,总不会只有我的磁场变弱了吧?我对着那把锈迹斑斑的剑面苦笑了一下:看来,我的脑子可能真出 问题了,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头儿啊,你的磁场强得很呀”天佑又来了,“恕我直言,适才咱们经历那一遭,可要全怪你哩。铁丘坟本属极阴之物,最见不得阳气。可你坚持要进去,我们五个人多强一股阳气啊,要是里头的尸体少去一半怕早就诈尸了不过好在设有阵法,虽然阳气骤升,整体上还是相对安全的。”

“坏 就坏在,你不该碰这把聚阴剑,更不该把血滴在驻魂盘上,你那可是千鬼见愁的童子血啊如此极阴遇到强阳,不出事才怪你最最不该将剑拔下来,要知道,五百怨尸 全由它镇着,拔掉了聚阴剑,打烂了驻魂盘,就等于把囚魂阵给破了我的那个娘哎,能活着出来怕是全仗菩萨保佑,咱们下半辈子天天念阿弥陀佛吧”

“啊呸这话要是被你爷爷听到,非抽你个大耳刮子茅山派啥时候改到菩萨门下了?”我强词夺理道,“大家能死里逃生只能说明我运气好,若非有我罩着,你们一个个都得被那帮死鬼拖回去”

天佑无奈地摇摇头。我紧追着他不放:“这会儿当起事后诸葛亮了,当时怎么不施展你那些手段?如果用镇尸符先把那帮东西镇上一阵子,小高的手也不至于挖成这样。”

高大全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煞有介事地“嗯”了一声。“镇尸符只对一般的怨尸管用,那些死尸积怨千年,别说我,就是太上老君下凡也拿他们没招”可能出自秀才遇上兵的痛苦,天佑的辩解逐渐沦为气愤的发泄,“不跟你们说了,说了也是狗屁不懂”

天佑懒得再理我,我也没兴趣争执。看看表已是夜里十一点多,大家都又累又饿又困倦,个个无精打采。为防意外(难保那些死尸不会从地下钻出来),我把大伙领到一个远些的地方撑开帐篷休息。

我本打算安排轮流值夜,天佑却主动要求自己一个人来。没有第二个人自告奋勇,我也没做表示,只好委屈他了。

躺在睡袋里,我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于是就在想:这条洞穴为何由墓葬改造成离宫?没藏讹庞所说的“毁灭和再创世界的能量”到底是什么?以上这些与深渊里的“飘渺之城”和标注着“七号档案”的芯片有关联吗?

想着想着,我又想到那具三目婴尸。他是否属于没藏家族的一员?在没藏讹庞案发后,随家中大人一起遭受惩罚,后来被宁小川他们从铁丘坟带了出来?可墓室里并没有发现陶俑挪动或拆除的痕迹啊?从佣群的整体布局看,好像也不存在婴佣端坐的空间。

“你在想什么?”是萧一笑的声音。不知她根本没睡着,还是我的辗转反侧把她惊醒了。

我没应声,假装自己已经熟睡。我不喜欢别人打断我的思考,思绪一但中断,就跟做了半截的梦难以续上一样,叫人甚为难过。

不 过,萧一笑的提问使我想起一件事:当初,见婴儿耳根下有几个深红色的符号,我曾问萧一笑那文字写的什么?萧一笑说那不是文字,是咒语,蒙古人留下的。还 说,萨满祭司在做法的时候,一般把咒语绘在惊天槌或摄魂铃上,也有绘上羊皮再封进铜镜里的,最恶毒的一种,是直接绘在人身上。

这就对不上号了,铁丘坟里的殄文明明记载说,烧制活人俑、铸造铁丘坟,设立囚魂阵的是一个叫马元的西夏国师,他可不是蒙古人啊想来想去一阵头疼。我这人有个优点就是不钻牛角尖,想不通的干脆就此刹车,该干嘛干嘛,等过了这阵回头再想。

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发觉有人拉我的手。我困意正浓,就拨开他的手掉个方向继续睡。不料,那只手在我肩膀上摩挲起来,所过之处冰凉彻骨,使我再也无法安睡。我感到有些不对,因为那只手实在太小了,就像----就像一个婴儿----

我慢慢转过身,果然见身旁蹲了个很小的黑影,约四十公分高,像个猴子或者小孩。四下黑漆漆的,却不知为什么能够看到(现在想想,应该是一种特殊感应)那张稚嫩的面孔,果真是他

当时他的第三只眼睛是闭着的,看上去跟常人无异。他见我转过身,便停止了摩挲,两眼幽幽地看着我。我没有害怕,也没有说话,就那样跟他对视了两分钟。他再次牵住了我的手,奇怪的是,我那只严重受伤的右手却没感到疼痛,只有一股说不清来由的阴寒。

须臾,他摇摇摆摆站起身,歪歪扭扭地朝帐篷外走。好像被一股力量控制着,我也爬起来,跟在他身后。帐篷的门帘自动撩开,待我们走出后又自动合上。我不知他要带我上哪儿,只是无法自控地迈着脚步。在宿营地外面,天佑正把头枕在膝盖上打盹,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从他身旁路过。

忘了带电筒,周围完全漆黑,而我却不曾被任何东西绊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引领和庇护着。穿越一丛石林来到神道上,顺着神道向南走了约两百米,前方出现一座巍峨的墓冢,并非我们常见的丘状,而是呈凌锥形,看不出什么材质,边缘跟镶嵌有宝石一样,微微散发出淡绿色的光芒。

一看这气派就知道是座皇帝陵墓,我忽然想起来,那男婴也是西夏皇族。莫非他要引领我进入地宫,揭开一段掩埋已久的宫闱秘史,还是开掘一座尘封千年的稀世宝藏?

出乎我的意料,离墓冢还有约五十米的时候,男婴突然掉转方向,顺着一条曲曲绕绕的石道朝东折去,最后在一处乱石滩停了下来,扭头看着我。

这是什么地方?我睁大眼睛仔细看,没见任何特别之处。男婴似笑非笑地翘了翘嘴角,开始往石滩里爬,我跟着他往里走了几步。看着他极其笨拙的样子,我颇有些心疼,就想把他抱起来。

诡异的是,我一弯下腰,男婴便不见了,在我手掌下方是一块生满棱角的石头。狐疑着直起身,我看到石滩深处耸立着一座巨塔(没有光线,只是一种感应),塔形非常奇特,由楼阁式塔身和覆钵式塔刹两部分组成,通体灰白,顶端似乎还缠绕着什么东西。

我小心翼翼站在一块石头上,由于所处的位置更高,前方的视野也就更为开阔,我发现,古塔不止一座,而是有很多,在那座巨塔周围,至少三十座小塔呈五边形阵列。

越往前走,视线愈加清晰,我终于看明白,盘在巨塔顶端的是一条黑红相间的大蛇。跟普通蛇类不一样的是,它身体呈带状,左右各生出两只脚爪,三角形的脑袋顶起一个肉囊,中央生一只独眼,跟信号灯一样闪着红光。

我一时辨不清那巨蛇是雕塑还是活物,只觉得塔阵里妖气弥漫黑雾盘绕,绝非擅闯之地。

第五十章(漆红瓮罐)

正要退回去,忽然听到一阵喧嚣之声。转头回望,见远方旌旗摇曳沙石飞滚,似有数千兵马奔袭而来。我怔呆呆地看着他们由远及近,然后拉开阵势把整个陵园围个水泄不通。

那是一支穿着盔甲挎着马刀的铁骑,一个个英姿飒爽、雄壮威武,从装束和样貌看,应该是蒙古兵。

席卷来的烟尘在我脸上疯狂扑打,待我调整好呼吸适应了状况,一支三五十人的小分队已杀到跟前。他们收住缰绳一字排开,仿佛根本没看到我一样,目光穿透我的身体,直射向身后那片乱石滩。

中间有两位身上的铠甲与其他人不同,大概是领兵的将军。他们轻声交谈了什么,然后一起从马背跳下,走到我右前方不到半米远的位置。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留着浓密的胡须,另一个身材略矮,但目光炯炯英气逼人。前者稍年长一些,大约四十来岁,后者相对年轻,顶多三十出头。

由 于离我太近,他们的五官特征甚至每一根毛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轻而易举地断定他们是对骨肉兄弟。蒙古人天生的海拔,加之武者特殊的历练,就连那个矮个儿将 军也要比我高出少半头,他们臂上隆起的肌肉结实而饱满,让当今最优秀的健美先生都会感到汗颜。太近了,我不得不后退几步同时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些从天 而降的不速之客。

看了片刻,两位将军转身望着他们的士兵。后续部队已全部抵达,将整个陵园填个满满当当。一位副将模样的汉子上前躬身致礼:“窝阔台将军、拖雷将军,一切都按您的要求准备好,可以开始了。”

浓须将军转过脸,对年轻的将军说:“四弟,李睍这个狗贼就由你来处理吧。”前者言辞恭谨,语气里却没有太多诚恳,后者斟酌片刻,客气地回道:“兄长德高望重,还是你来主持为妥。”浓须将军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嘴角挂着难以觉察的奸邪:“四弟莫太固执,现在你是监国。”

年轻的将军不再推辞,向前一步,左手叉在腰间,右手握着马刀,冲面前的士兵大声喊道:“各位将士们,现在,我以长生天的名义,处死荒yin无耻、凶残暴虐的大夏皇帝李睍,以及他那些鱼肉百姓、作威作福的公子王孙,还有顽冥不化、助纣为虐的文臣武将,为我们仙逝的可汗报仇”

所 有人群情激昂,战马的嘶鸣和士兵的呼号不绝于耳。浓须将军打了个“停止”的手势,喧嚣立刻静下来。他向前跨出两步,站在年轻将军的前面:“昨晚,长生天托 给我一个梦,他说,大夏皇帝有一座宝藏,里面全都是你想都想不到的奇珍异宝,有了它,你们就不用再过放牛牧马的日子,再也不用到处厮杀巧取豪夺,只管安下 心吃香的喝辣的,守着妻妾在家养小崽子”

耳边又是一阵喧嚣。喧嚣过后,浓须将军接着说:“可李睍那个狗贼怕我们得到那批宝藏,于是把它们藏起来了。知道有多少宝贝吗?告诉你们,这狗贼派了五百士兵,花了整整十日才运完”

众 人一阵唏嘘。浓须将军看了一眼身后的胞弟,继续对他的士兵讲:“今日,奉监国之命,处决李睍以及他的那些帮凶,顺便告诉大家,要想尽一切办法,哪怕掘地三 尺,也要找出那批宝藏不管是谁,只要你发现有功,监国将赏你一座城池,这座城里的田地、庄园、牛羊全是你的,百姓任你驱使,美女任你享用,除此之外,还有 世袭的爵位等着你”

连我都听得出来,他这是凭借个人威望假托辞令,以显示他才是实权在握。年轻将军对兄长的做法明显持有异议,却又不好当面反驳,只得扬起右手挥了一下。

士 兵们自动让出一条大道。个散着头发、戴着面具、光着脊梁、画着纹身、拴着腰鼓、晃着铜铃的“怪人”又蹦又跳冲到我脚边,他们满地乱窜嘴里呜呜地叫着。不多 时,上百个身形彪悍的大力士抬着几十口瓮罐走过来,那些瓮罐高有一米五六,宽约九十公分,均为朱红色,间或绘有黑色花纹。

从大力士咬牙切齿 的神态看,瓮罐非常沉重,果然,落在地面的一声闷响证实了我的猜测。这时,走来一位头顶神帽、吊穗遮面,身穿彩服,执着铜镜的老者,观其身份,想必是位萨 满法师,在其身后跟着四个身材更为壮硕的大力士,他们两人一边肩扛竹杠,中间由铁链缀着一口更大的瓮罐。

四个大力士把最大那口瓮罐小心放下 来。萨满法师走上前,嘴里不知念了些什么,瓮盖自己打开了,里面居然坐着一个男子,那男子闭着眼睛,裸露出上半身,看不明是死是活。萨满法师念完咒,从衣 袖里掏出一枚红色瓷瓶,打开,将几滴黑色的液体注入瓮中。瓮里迅速探出几颗蛇头,全是顶着黑色肉囊、身体扁平像飘带、生有四只脚爪那种。

过了一会儿,瓮盖自己悄悄合上,几乎在同一时间,里面传来抓心挠肝的惨叫。我听得发瘆,不禁后退几步,就在我最初站立的那个位置闪现一道缝隙,缝隙越来越宽,最后形成一口四方形的深坑,从里面钻出几个蒙古兵来。

萨满法师和其余个“怪人”撤到一边。那些喘息刚停的大力士纷纷上前,用粗大的绳索套住瓮罐,一口接一口送入幽深的坑穴。

我正看得胆战心惊,那个萨满法师忽然朝我走来。我原以为他看不见我,不料却被他实实在在地捉住了衣襟。

其实,从跟随三目男婴走出帐篷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已经处于梦境,我希望通过这种“无厘头”的方式获取正常情况下无法得到的线索,却不知此刻为何会这般胆寒。

我被扭送到两位将军跟前。“天啊”我崇拜地看着他俩,心里说:“这可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窝阔台和拖雷呀,就是他们带领一帮虎狼之师南征北战,扫荡四夷,最终打出一个地跨欧亚的超级版图”若非浸于梦境,我真想找他们签个名。

还没顾上跟他们讨个近乎,只见浓须将军把手一抬,立刻有两个大力士架住我的胳膊,一路拖向那口无底深坑。我非常害怕,嘴里喊了很多祈求的话(搁在现实中,我是宁死不降的),他们也无动于衷。

就在坠下深渊的那一刻,三目男婴又出现了,他坐在坑边,光着两只小腿儿面无表情看着我。

第五十一章(追魇逐梦)

我一下子从睡袋里坐起来,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可能我在睡梦里喊了些什么,而且动作还不小,几束亮光正从左右两侧穿透我的帐篷。

光亮给予我安全感,却使我感到更加惶惑。梦太真实了,真实得让现实反倒有点虚幻。抹去脸上的汗水,一抬头,见帐篷口窝着一只黑影,约五六十公分高。我现在已经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见此情景不由紧张起来,手开始往睡袋边摸。

黑影居然拨开了帐篷的布帘,他的脑袋刚探进来,就遭遇我狠狠一击。“哎哟”外面传来天佑的惨叫。

“怎么是你?”我先是一惊,然后严厉斥责,“你怎么回事?鬼鬼祟祟趴在那儿干嘛?”“你以为我有偷窥癖啊?”天佑揉着脑袋抱怨,“还不是听到你这边有动静,怕出什么事过来看看,一番好心反倒----”

我想都没想直接回了句:“好端端的道不走,非要在那儿趴着,我还以为----”“咱的帐篷这么小,我不趴着进来还能怎样?”天佑将我砸过去的皮鞋撂回来,嘴里嘀咕着:“我又不是两岁婴儿,可以走着进来。”听到婴儿两个字,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帐篷外传来萧一笑的声音:“头儿,你做恶梦了吧?刚才可把我们吓死了。”我不打算继续睡,慢慢穿着衣服:“梦是挺可怕的。呃,我刚才怎么吓人了?”

天佑接过话茬:“又踢腾又喊叫的,跟个小孩一样,我以为你中邪了,赶忙来瞅瞅,结果挨了你这一鞋底子。”

“别得瑟了。”我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天佑:“我喊什么了?”天佑很认真地作回想状:“喊了好几句,都没听清,就记得其中有一句,说什么‘我再也不敢了’。”闻听此言,我刚流畅的血液再度冷却。

记得上山前,那位阿婶曾说村里有不少人畜丢失,现在是门都不敢随便出了。我问:丢的那些人,一个都没回来吗?阿婶叹了口气,说有,但还不如不回来。我惊问为何?阿婶道:他们不吃饭要吃人啊,没办法就把他们绑起来,结果他们就又哭又喊。

我问喊些什么?阿婶说:喊什么的都有,但喊最多的是‘再也不敢了’,就那样死命地喊,直到精力衰竭而死。见我若有所思,阿婶又叨咕了一句:他们受那么大罪,死的时候却都是笑着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笑面尸?我脑子里忽然闪现这三个字眼,又觉得毫无来头。看看腕上的手表,凌晨六点多,在中原地区已是黎明,搁在西疆正值半夜。我全无睡意,见大家也都醒着,因此朝外面大喊:“全体都有,抓紧时间收拾行装,吃完东西跟我出发”

收起帐篷才发现,大家都拾掇齐备只等我了。我有些纳闷确认了一下时间,靠,刚才把分针和时针看错了,现在已经上午九点半。装好背包,我不由得再次感叹:好长、也好真实的一个梦啊!

连暖带晾身上的衣服已经半干,手机也能打开但仍旧没有信号。我们聚在一块儿吃着东西,一个个沉默寡言,大概还没从疲乏和恐惧里彻底走出来。萧一笑看我脸色很不好,就问昨晚到底做了什么梦?我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就把尚能记起的情节大致说了,所有人听了都面面相觑。

天 佑说:“照这么讲,应该是那小孩给你托的梦吧?他肯定有求于你。”我苦笑一声:“我又不认识他,他干吗要求我?”“也许梦里的情景当年真的发生过,这种现 象,从科学角度讲叫第六感。”陈默的讲话跟他吃东西的速度一样慢条斯理,“所谓第六感,就是人类除了听觉、视觉、嗅觉、触觉、味觉之外的第六种感觉—— ‘心觉’。”

“第六感并非传说中那样,仅归一些拥有特殊能力的人所有,其实它是常人与生俱来的感官功能。这种功能在人的少年时代,说具体点就是十二岁以前最强,之后渐渐减弱,成年后会变得非常迟钝甚至彻底消失,仅个别人会伴随终生。”

“第六感主要有十种表现:1、曾经做过一些梦,梦境在后来的某一天果然实现;2、曾经到过一个新地方(之前从未到过),却发现那里的景物都是熟悉的;3、在别人正要开口说话之前,常知道他要说什么。4、有时身体会出现奇异的感觉,如皮肤或体内器官有刺痛或蚁行的躁痒。”

“5、 在电话(或手机)响铃之前,能预知它要响。6、曾经想起一个很久未谋面的人,果然在几天内就与他相遇了;7、曾持续有过怪异的生理反应,如窒息、全身乏力 等,不久就发生了灾祸;8、经常做一些却不合常理却又特别真实的梦;9、经常听见一些无法解释的声音;10、在独处的时候,常感到有人盯着自己。”

“照你这个理论,头儿拥有的可就不是第六感了。”高大全吹了吹粘满胶布的双手,插嘴道,“正如陈默所说,第六感基本上是提前预见,而头儿梦见的却是已经发生,并且过去了快一千年的事情。依我看,这不是第九感至少也得是第八感。”

话头由萧一笑挑起,最后也由她做了收尾:“咱要不要去看看,说不定会有发现。”我正有此意,高大全也立刻表态支持。我跟萧一笑是死党,她支持我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不明白这种拿命押宝的事情,高大全乐的是什么。

陈 默很务实,一句“全凭领导安排”显示了他的中立态度。反正在执行任务,方向问题他不用操心。天佑貌似不太积极,嘴里叨咕着:“一个梦而已,有点----捕 风捉影了吧?”我知道他是在担心,若真出点什么事,可就不是小说里写的拿糯米和黑驴蹄子打粽子那么简单,弄不好小命都没了。

且不说表决的结果是少数服从多数,就算没一个人支持我也会按自己的思路去做,在方案部署上,我向来是很的。

很 快,大家填饱肚子、收拾好行装。我按照梦中的记忆,带领大家绕过一丛石林,踏上悠长的神道,前行两百来米,果然看到神道尽头的墓冢,跟梦里一样,那是一座 巨大的、凌锥形的建筑,通过反射光线的强度,我确定它取材于一种上好的石料。只是边缘坑坑洼洼,像是被人敲砸过,可能里面曾经镶嵌有玉石。

离 墓冢约五十米的地方,挨神道左侧有个很小的岔口,我们拐入岔口向东折去,最后抵达梦里那处乱石滩。石滩深处果然耸立着一座古塔,由楼阁式塔身和覆钵式塔刹 两部分组成,通体灰白,顶端缠着一条黑红相间的大蛇——现在看清楚了,它是古塔的一部分。而在古塔周围,也确实存在三十来座小塔,呈五边形沿巨塔阵列。

我指了指脚边的乱石:“那个深坑就在这里。”高大全朝手心吐了口唾沫,蹲下身开始扒拉石头。陈默从背包里取出一把匕首,耐心而严谨地在扒拉过的地方寻找可疑缝隙。“头儿,这个----”天佑再次展示了他飞速旋转的罗盘。

我把他推到一边,不身犯险境哪能取得答案再说,连闯多次鬼门关,每每爽约,阎王爷怕早就把我们给除名了。

没有专业挖掘工具,光用陈默那把小匕首太慢了点,因此我夺过天佑那把长剑,亲自上阵在石头堆这儿敲敲,那儿碰碰,不时插到岩缝里撬一撬,天佑早把它看做宝贝心疼得不行,于是劈手夺回去:“您老人家歇着,还是我来吧。”

没多久,陈默便从地下撬出一块活石。我敦促他们加大干劲,十几分钟后,又撬出一块。此时,能清晰看到人工封砌的痕迹了

第五十二章(人皮尸灯)

石块不大,只经过简单打磨,因此十分利于刨掘,只需打开一个缺口,其余的就陆陆续续出来了。

我们五个人一起动手,花了两个多小时,取 出六十来块。此时,我们已经处于三米深的地下。封石层下面是条垂直的石阶,仅半米宽,层级间跨度很大,至少有四十公分,表面毛毛糙糙,根部连着一侧的石 壁。很明显,石阶是工匠在开凿这口深坑的时候直接留出来的,目的只是方便工匠在完工时退出,完全没有多次利用的打算。

换句话说,整个工程期间,匠人们大多时间是待在地下的,或者,他们另有出入口,我忽然想到了石滩深处的古塔。

我用手电往下照了照,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似乎涌动着什么东西,忽明忽暗闪烁不定,像是有水,投块石头下去却不见涟漪,又像坐了一群人,纷纷抬着脸朝上仰望,那一闪一闪的是他们的眼睛。

对 我们来讲,攀岩附壁本非什么难事,只是在如此环境下手脚变得有点不利索。这不能怪我们,换做谁都会有这种感觉。就像在河面过一条独木桥,如果河水只有半米 深,谁都可以轻松通过,如果说水深百米且藏有鳄鱼蟒蛇,相信很多人会两腿发软。这种难以逾越的心理障碍,普通人有,我们警察也不例外。

安全 起见,我们面朝石壁手脚并用,以极慢的速度一个一个往下爬。坑穴的宽度容得下我们携带的背包和武器,但我们的体力却受不了它们的来回晃荡,现在不是走平 路,行李本身的重量加之深坑的牵拉和吸引,脚底愈加不牢固。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对自己“能带的全带上”的英明决策痛恨无比。

坑深得吓人,半个多钟头以后,才依稀看见坑穴的底部,好像绘了个什么图案。我第一个跳到坑底的地面,发现那是个由不同颜色的碎石拼凑出的象形图案:一只戴着面具的狼盘腿打坐,九条尾巴跟孔雀一样在背后散开,左爪握着一把尖刀,右手向上托起,掌心是一颗人的脑袋。

如此怪异的图案,包括见多识广的萧一笑在内,都不明白什么寓意。“头儿,有暗道”高大全将手电射向一条狭窄悠长的甬道,跟深坑一样,这条甬道虽然看不到尽头,但也不是纯粹一抹黑,似乎黑暗中还涌动有什么东西,丝丝缕缕、影影绰绰,如同翻动的浓云。

天佑奉命带路,他的罗盘摆动得更加剧烈,脑袋也摇得更加频繁,气也叹得更加沉重,我知道,他遇上我这个要真相不要性命的上司很是无奈,相比我光棍一个,他是携家带口的,虽说命不分贵贱,可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所造成的影响和代价就不能等量齐观了。

可我也没有办法,既然选择了这一行,又摊上这样的任务,也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甬道没有想象中那么深远,前行四五十米有一个弯道,拐过弯就是尽头。理所当然的,一座厚重的石门矗在那里。

同地面上的古塔相呼应,石门也是五边形,上面绘了幅跟洞穴底部一模一样的图案。不可思议的是,石门旁边居然蹲了一个人。起初我以为是尊塑像,就凑近去看,结果发现是个真人,他那副惨烈的死相吓得我噔噔倒退两步。

是个全身赤luo的男子,通过瘦骨嶙峋的躯壳和满是褶皱的面孔判断,此人年龄在五旬以上,浑身酱紫但没有腐烂,大概做过防腐处理。他以一种非常别扭的姿势盘腿而坐,自肩膀往下被很粗的麻绳束缚,尽管如此,最里层的两根绳索还是被挣断。

真正可怖的是,他微微前倾的脑袋上裂了个大豁口,边缘起伏不平地堆积了许多焦黑色的膏状物,极像冷却了的岩浆。污血和同脑浆之类的液体从豁口淌下,淹没了整个脸面,眼窝被填平了,仅剩一只残断的鼻梁(鼻子被割去)和扭曲变形的大嘴。

“点天灯。”萧一笑轻声吐出三个字来。这个词儿没少听说过,却从没认真研究其出处,更不明白具体什么意思。

见 我们有些错愕,萧一笑将手电从死尸面部移开,就这三个字的由来和释义做了简单的讲解:“在古代,点天灯也叫‘倒点人油蜡’,是一种极残酷的刑罚。操作方法 是:把犯人扒光衣服,用麻布包裹,放进油缸里浸泡三天三夜,行刑时,将他头朝下脚朝上拴在一根高大的木杆上,再从脚引火点燃。”

“在西疆一些少数民族的部落中,还流行着一种更为残酷的‘点’法。具体手法是:将犯人用麻绳束缚,然后在他脑袋上开个口子,插入灯芯、倒入灯油,然后点燃,犯人感到痛苦必然拼命挣扎,但越挣扎油就渗得越深,施刑者便继续注油,直到犯人在极大的痛苦中死去。”

解释完“点天灯”的概念,萧一笑就死者的身份做了合乎逻辑的推测:“如果你梦里的情景历史上真的发生过,那么这具尸体很可能是西夏末帝李睍的近臣,同时也是朝廷里主张对蒙古用兵的代表,甚至直接谋划并参与了刺杀成吉思汗。”

“刺杀?”我对这个说法不太理解。“哦,只是我的个人见解。”萧一笑抱歉地笑了笑,“有关成吉思汗的死因,历史上有着各种说法,我比较赞同刺杀说。”

成吉思汗的死?这扯得有点远了。我示意停止这个话题,然后让高大全和天佑研究如何弄开石门。两人摸索了半天一筹莫展,我让他们退下自己上前去看。不料想,天佑后退中不小心撞上那具点了天灯的死尸,石门竟轰隆隆打开了。原来死尸屁股下有机关,亏那些蒙古人想得出来

石门开启后,眼前是一片空旷而广阔的空间,但绝非想象中的一片漆黑,而是灯火通明在光怪陆离和烟雾淼淼的背景下,正凌空飞舞着十来个古装美女,她们身形婀娜面容娇俏,或怀抱琵琶或手抚胡琴,但见红裙漫卷,彩带纷飞,且听鼓乐阵阵,琴瑟声声,好一番高贵而优雅的古国风采

可惜,我们看到的并非绚烂多彩的壁画,也不是雍容华贵的屏风,凌空飘舞的人物既不是纸糊的,也不是蜡封的,而是真真切切的人体当然,他们早已经死去,往白了说,那不过是一盏盏人皮尸灯。

第五十三章(远古高科)

之所以敢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判断,是因为我曾亲手破获过一个类似的案子。凶手是个有名的外科手术专家,因怀疑妻子有外遇,在争执过程中失手把对方杀死。事后,凶手终日心神不宁,受不了压力和煎熬就到警察局投案自首。当时他的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说话都颠三倒四。

问 了半天,我只从他嘴里大致获得了杀人动机、杀人对象和杀人现场,其余的一无所知,没办法,只能到杀人现场勘察。现场就在他家的客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翻个 遍,没有找到血迹和可疑的凶器,这并不令我感到奇怪,奇怪的是连他妻子的遗像都没有,甚至找不到任何与他妻子被杀有关的痕迹。

床上依旧摆着 两个枕头,门口仍然停放两双拖鞋,就连放馊了的饭菜都是双份的,除了找不到人之外,所有证据都在现实,她的妻子从未离开过家。在走访邻居的过程中我更是感 到惊讶,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隔壁杀人这回事,更不清楚他妻子的墓地在何处。当我问询小区的保卫处,最近有无人家办过丧事时,那个胖墩墩的保卫科长言之凿 凿称,近半年除了阿猫、阿狗之类,根本没有一具人类的遗体出入过。

最后,我在凶手的床头发现了一件可疑物品:一盏造型别致的台灯,说它别致,是因为它的造型太过奇妙,整体结构就是一个女人从头部到胸部的轮廓,仅仅一层皮但非常完整,里头装着一只灯泡,还设有开关。拧亮之后,整个就是一会发光的人体,只是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哀怨。

起初,我以为是凶手从某个艺术家那儿淘来的精美工艺品,当发现台灯表面细微的肌肤纹理和局部拼接的丝线后,我的头发完全炸了起来并狂吐两个小时,从那以后我对外科手术专家充满了恐惧。

眼前的地宫虽然规模宏大,色彩斑斓,却还是给人一派肃杀之气。它的造型底口窄、腹部宽、顶端最小,简直就是一个大的瓮罐。

那些人皮尸灯被一根根细铜丝悬起,沿“瓮罐”腹部环绕一周,随机关的设置不断摆出各种动作和姿态,看起来颇似游乐场里的3D动漫,不同的是,前者由电力驱动,后者靠机械操纵。

大致估算了一下,人皮尸灯共三十来盏,那些囚禁于地下近千年的殉葬者,绝不会料到,会有一天跟我们这帮来自21世界的未来人相遇。高大全按我的指令端起枪,“啪”地打落一盏正在飞舞的人皮尸灯,那东西飘飘飘忽忽落入我的手里。

果 然不出所料,“尸灯”表层确为经过特殊处理的人皮。其结构之完整、缝合之精细令人叹为观止,估计出自当时最专业的仵作之手。究其原理,无非从人体关节处起 刀,取下表皮沥干吹张,然后注入空气、塑制成型,最后按人体轮廓和五官走势重新勾勒并敷以淡彩,加入油灯点燃,至此,旷绝古今的人皮尸灯成矣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躯壳之内并无燃灯,那么光线从何而来呢?仔细研究才发现,人皮外层似乎涂有光滑的油脂或涂料,虽历经千百年,这些物质依然能够较好地反射周围的光线,可光源又在何处?

举目望去,我们这才看到,沿“瓮罐”(地宫)腹部一周有数千个的半圆形凹槽,槽内各置一尊篮球大小的黑色塑像,有意思的是,那塑像只有一颗脑袋两只手,其中两手分开撑着地面,脑袋向上昂起,头顶开裂,裂缝里不断闪烁出幽蓝色的火苗。

顺 着“腹部”往上看,见穹顶绘制了一幅与石门和深坑底部相同的图案,从穹顶垂直往下,摆有三十六口红底黑纹的瓮罐,造型和色彩跟我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诡异 的是,这些瓮罐跟地面上古塔的布局完全相同,也是五边形,中间一个大的,周围三十五个小的。不用问天佑,我也能猜得出来,这肯定也是一种神秘的阵法。

建造这样一座陵墓,既然以泄愤为目的,自然不会有任何陪葬品,所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增加地宫里的阴戾之气。

将手中的尸皮丢在一旁,我浑身的鸡皮疙瘩下去不少。现在,我们关注的对象开始转移到那些长明灯上。

想 必大家都听说过长明灯,而有关它的制造原理怕是没人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在中国历史上,最早提到长明灯并对其功能和原理进行描述的是司马迁,在他的《史记? 秦始皇本纪》中有一段话,不过仅寥寥数语且说得相当含糊:秦始皇陵地宫内“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近些年来,尽管考古工作者对秦始皇陵进行了全面 勘探,但其地宫内部的情况,仍像一串谜难以破解,所谓“人鱼膏”即是其中之一。

何为“人鱼膏”?《史记集解》引徐广语云:“人鱼似站,四 脚。”《史记正义》又引《广志》云:“鲵鱼声如小儿啼,有四足,形如鳢。”所以,一些学者认为人鱼就是娃娃鱼。但一些学者另有说法。据《太平御览》引《三 秦记》载:“始皇冢,----燃鲸鱼膏为灯。”于是,他们认为,所谓的人鱼膏,或实为鲸鱼膏。由此他们推测,秦始皇陵地宫中照明所用的是以鲸鱼脑油制成的 蜡烛。

这种蜡烛,其能量每小时可燃7.78克,每立方米的鲸鱼脑油可燃五千天,如果弄个几千斤,足以保证地宫中“不灭者久之”的需要。可人鱼膏究竟指娃娃鱼还是指鲸鱼,至今没人给出确切的答案。因此,李睍地宫内的千盏长明灯也让我们一片茫然。

长明灯是个很有趣的“远古高科”现象,在此请容我多说几句。

讲到长明灯,不单中国有相关文字记录,国外的例子也不少。历史记载:公元527年,东罗马的士兵曾在一个关隘的壁龛里发现一盏灯,灯被精巧的罩子罩着,通过灯座上的铭文获知,那盏灯是在公元27年被点亮的。也就是说,士兵们发现它时,它竟然已持续燃烧了500年

无独有偶,公元1400年,人们发现古罗马国王之子派勒斯的坟墓里也点燃着这样一盏灯,这盏灯已持续燃烧了2000多年风和水都对它无可奈何,熄灭它的唯一的方式就是抽走灯碗里那奇怪的液体。

除此之外,在公元1540年,罗马教皇保罗三世在罗马的亚壁古道(一条古罗马大道)旁边的坟墓里发现了一盏燃烧的灯。这个坟墓据说是古罗马政治家西塞罗的女儿之墓,西塞罗的女儿死于公元前44年。显然,此灯在这个封闭的拱形坟墓里已燃烧了1584年

可遗憾的是,如此神奇的长明灯没有一盏保留到今天,只要它们一现身,就会立刻被某方式毁灭掉。因此,长明灯的奥秘一直被严密封锁着,古人似乎不愿让我们参透其中的秘诀。

我的思维开始空前的活跃,从眼下的长明灯联想到三星堆遗址,从贺兰山岩画联想到复活岛石像,从人皮尸灯联想到木乃伊里的人工心脏,这些有尾无首的文明遗产或有首无尾的断代高科,究竟出自历史的偶然还是一种人为的必然?

最后,我想到了那个所谓通晓天地自然以及宇宙的奥秘那个神秘组织:共济会。

第五十四章(五雷镇鬼)

难道中国古代也存在过这类组织?他们从成立起就开始彼此串通互相联络,以确保人类文明的进程始终在其控制之下?不可能。我笑着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有些可怕的推测。

“头儿,你看这个”萧一笑指着其中一口瓮罐。我立刻把手电扫过去,见瓮罐顶盖和瓮身的接缝边缘溢出许多黑色的膏状物,看上去就像家用抽油烟机内壁上积聚多年的油垢。我伸出手指蘸上一点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立马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见我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高大全便准备去揭那个已经有些错位的顶盖。“别动你不想活了?”天佑上前一步拽开高大全,在瓮罐顶盖与瓮身接口一处不起点的角落,小心揭掉一张被污染到看不出色彩的符咒。

瓮 罐的顶盖自动开启了,“嗖”的一声,先是射出一枚尺把长、筷子粗细的铁钉,跟离弦的箭一样猛力插进穹顶的石缝紧接着,一具半腐半僵的尸骸慢慢探出来,他好 像在瓮腹里憋屈了太久,迫不及待要伸伸懒腰,所以才撑开双肩,伸长脖颈,同时微微扬起下巴,似乎非常惬意地吐出了一口气。

看到眼前的情景,萧一笑左手掩口轻轻啊了一声,我和高大全倒吸一口凉气,天佑握紧手中的长剑,陈默皱着眉头,嘴里嘀咕道:“我x,这也太――――太他娘残忍了吧?”

除了残忍,我们一时想不到更合适的词汇来形容眼下的景象。那具尸骸黑黢黢、黏糊糊,面容扭曲、嘴巴夸张地撑开(用于诅咒的尸体,似乎都经过特殊的防腐处理),浑身上下千疮百孔、就跟几万只虫子蛀过一样。

凑 近仔细观察,发现瓮腹深处活置着一把锋利的螺旋刀,旋割的角度和范围另有机关控制,除此之外,全是两寸长的铁钉,那些铁钉恰巧沿尸骸轮廓分布,尖锐的矛头 刚好碰触尸骸的皮肉,如果受刑者纹丝不动的话,理论上不会被刺伤,可若是在瓮底设一枚一尺长的铁钉呢?如果铁钉从受刑者的肛门刺入至头顶穿出,他还能纹丝 不动吗?

既然不能,设在瓮腹的螺旋刀便会开始运作,它会在受刑者左右挣扎上下摆动的时候,跟飞刀削面一样一块块削去其身上的皮肉,同时,周 围的铁钉也会不遗余力地发挥功能。不过,眼下这具尸骸好像多少有点“走运”,也许尺把厂的铁钉快速从身体内穿过之后已经死得差不多,否则怕是连一块完整的 骨头都保不住

纵览整部中国历史,你会发现,古往今来从不缺乏在杀人方面颇具创造力的朝代,如商(特指殷纣时期)、秦、隋、元,包括武周和清 朝的一部分,他们在杀人方面的技巧、花样和手段独领风骚、冠绝天下,在刑狱设置方面的造诣也居于世界领先水平,非但在中国历史上名声大噪,就连被称作“蛮 夷”的番邦异国也难以望其项背。可在政治、经济、文化尤其科技发明方面,这些朝代却显得甚为低能。

相比之下,如汉、唐、宋、明等朝代,不但杀人缺少新意,刑狱设置也乏善可陈,却在政治、经济、文化与科技方面的成就和影响,亦远非前者所能相提并论。

历史一再证明,凡是靠打压和威胁的方式,以强腕统治国家的,其国运偏偏无法长久;越是以开明和包容的姿态,靠仁德怀柔四海的,却恰恰能够恒治永安。所以,暴虐的元朝政权短短百年就垮台,是完全符合天理的。

不过,问题就又来了:蒙古人屠杀全城百姓、破坏皇家陵园,并用如此骇人听闻的手段惩处对手,仅仅因为他们持续与蒙古交恶,并射落了他们草原上的太阳(杀死成吉思汗)?纵容士兵烧杀抢掠甚至掘地三尺,又仅仅只为了传说中的那批宝藏?答案似乎有点牵强,可到底为了什么呢?

通 过骨架轮廓和残存的肌肉,我判定这只瓮罐里的受刑者是个健壮彪悍的武将,也只有武将,才有可能把数十斤重、严密缝合的瓮盖顶开一道裂隙。他下半身浸渍在赭 红色的液体里,那些液体大概是用于防腐,在古人看来,欲加诅咒,必先保证其尸体不腐,这样灵魂就能一直囚禁在身体里。至于溢出瓮盖的膏状物,则是尸体腐烂 后脂肪与**混合产生的尸油。

高大全和陈默在我的授意下,陆续打开其余三十四口小型瓮罐,里边的情形跟适才见到的差不多。但有了一个新的发现,即受刑者脖子里都悬了一块菱形铜牌,上面刻有几行蒙古文。因为铜牌大多沉在防腐液里,所以我刚才未曾注意到。

经萧一笑翻译,铜牌上所刻文字为死者的姓氏名称、生前职务及所犯罪行。一听就知道这是战胜者强加给战败者的罪名,就好比当今某些霸权国家,侵人领土、霸人资源、杀人性命、毁人庄田,占尽了便宜不说,到最后还要攻击人家是战犯。

只 剩中间那只最大的瓮罐了,天佑无论如何也不让打开。刚才开启其他瓮罐的时候,他虽未加以阻挠,但也没积极参与,只把一杆绘有符咒的三角形黄旗插在地上,站 到一旁嘴里念念有词。经历过铁壳坟一事,我已经知道巫蛊和阵法的厉害,天佑这会儿拼命阻止,自然有他的道理,我示意高大全停手,问他为何不能碰?

天佑说,眼下这局很像他祖父遗作里提到的“五雷锁鬼阵”,也叫“天煞局”,就是用茅山术里的“借阴之法”,将周边三十五具尸身的怨气汇集到中间一具尸体身上,从而形成一股强大的能量。

根 据阵法原理,中间那个受刑者的遭遇应该更为悲惨。按照我梦里的情景,如果没推测错误的话,很可能由施法者在人体五个泄阳关(阳气最薄弱的地方,即后脑、咽 喉、肚脐、尿道和肛门)分别切出孔洞,然后把蛇放入瓮中(蛇为喜阴之物),注入符水后,蛇就会从切开的孔洞往人体里钻。

一旦阵法形成,暴死者的尸煞也就开始产生了,同时从周边吸收大量阴气。这样的厉鬼一旦逃脱束缚,其威力绝不下于十个铁壳坟。

第五十五章(覆巢完卵)

按天佑的说法,这种“五雷锁鬼阵”,通常由代表金、木、水、火、土的五个边角,和象征七星摄月的三十六个阵点组成,最中间那一点叫阵眼,也叫煞泉,具有触动机关、爆发威力的作用,所以绝不能碰。

但 斟酌再三,我还是决定碰一碰它。一路行来,我们可谓访遍奇观,历尽异事,面对纷繁复杂的案情和玄奥难解的谜底,几乎每一条线索、每一分收获都由冒险所得, 刚愎自用也好,鲁莽草率也罢,三十五口瓮罐已经打开,不差这最后一个。如果真有什么麻烦,也只能遇鬼杀鬼、见佛灭佛了。

于是,我亲自走到最大那口瓮罐前,一下揭去压在盖边的符咒。顶盖自动打开,我穷尽平生之想象,预测着各种恶心恐怖的场景。就在瓮盖开启的那一瞬间,插在地上的三角黄旗“啪”地折断,符咒像燃烧过一样变得焦黑,隐隐冒出诡异的烟雾----

十秒钟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万分诧异地伸长脖子,瓮罐里黑漆漆凉嗖嗖的,似乎没有任何东西。拿手仔细照照,果然是空的我转头看向天佑,后者傻了眼,使劲晃着脑袋:“不可能,绝不可能”

可能不可能,事实就是这样。打开三十五口瓮罐之后,赫然发现第三十六口里面竟是空的不止把天佑给吓住,我也感到惶惑极了:在梦里,这口瓮罐明明装着一个男子,我几乎能够肯定他就是西夏末帝李晛,除此之外,我还看见萨满法师掏出一枚红色瓷瓶,将几滴黑色的液体注入瓮中。

然后,瓮里迅速探出几颗蛇头,全是顶着黑色肉囊、身体扁平像飘带、生有四只脚爪那种。可现在却什么都没了到底是幻相欺骗了我的眼睛?还是梦境欺骗了我的大脑?如果梦境为虚,所见这些瓮罐还有古塔作何解释?如果实情真如梦境那样,瓮罐里的人哪儿去了,难道会凭空蒸发掉?

天佑半张着嘴,似乎也在怀疑是不是罗盘和黄旗子耍弄了他。我想我们俩的表情一定很夸张,否则,陈默那张“吊丧脸”(我们对他一向不苟言笑的虐称)不会褶出包子样的笑纹。

就在此刻,穹顶袭来一阵冷风,地宫内的数千长明灯开始飘忽闪烁,不久全部熄灭。鼻孔里嗅到一股咸腥略带腐臭的味道,耳中传来咝咝沙沙的怪声,就像特别寂静的晚上,耳膜深处那种似有似无的鸣响。

我们五个背靠背挤在一起,举着手电四下扫射。在五道微微颤动的光影里,忽然飘摆出一条长长的红幔,它是那么的艳丽、那么的轻盈,就像一道翩翩飞舞的光波。

那条红幔扫过高大全的手电筒盖,擦过天佑的剑刃,从陈默和萧一笑的头顶拂过,在消失之前,它又轻轻拨弄了我的脸颊。我情不自禁抖了一下,半晌才惊叫出声:“谁”

高大全发绿的瞳孔迅速追上那条红幔,手电的光束亦紧跟不舍。我们一起扭过头,视线随那诡异的赤红游走,看着它在黑暗里迂回飘摆,最终与更大的一片赤红相连。

这下我们看清了,更大那片赤红原来是古代女子宽阔的裙摆,裙摆下方有一双半隐半现的小脚,翠绿的绣花鞋与赤红色的裙摆在光影中争奇斗艳,而刚才从我们眼前荡过的,则是她挽于双肩的织锦披帛。

手电顺裙摆往上移动,是她鼓胀浑圆的小腹,再往上是她丰满半袒的胸部,接着往上,是她秀颀润泽的脖颈,再接着往上是她滑若凝脂的脸庞,虽然只看到半边,却足以勾魂摄魄。

果然是个古代女子,样貌非常年轻,顶多也就十岁,观其服饰和装束,不是皇后,至少也是个嫔妃级的人物。她端坐在一只从地宫右侧向中央伸出的高台上,脑袋微微低垂,双臂聚拢,好像搂抱着一样东西,可惜,我们现在所处的方位看不太清楚。

高台不可能凭空而设,因此我用手电在地宫右侧的下端仔细查找,果然发现有个半人多高的凹洞,隐约露出迂曲向上的石阶。

我们钻进凹洞,沿石阶爬上高台,当光线投向那名女子正脸的同时,我们再次惊呆了因为,她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老大,似乎在寻找或等待什么东西,血液和泪水混合的液体从眼窝流出,在苍白如纸的脸上划出暗褐色的曲线,而被她紧紧搂抱着的,居然是具已经散了架的骷髅

“这 里应该是引魂台。按照阵法原理,通常在煞泉的坤位,也就是西南方向安置一个死者最为惦念(或亲近)的人,而且这个人必须是活的,目的是把相依相恋的两个人 拆散,虽近在咫尺,却生生不能相聚。”天佑瞅了一眼地宫中央那口最大的瓮罐,“活着的人会不停冲死者哭泣、哀嚎,这样一来,死者的灵魂就会千方百计逃脱束 缚,可‘五雷锁鬼’的阵法岂是吃素?既然无法逃出,死者必然会产生更大怨念,那么,施法者的奸计也就得逞了。”

“太狠毒了”萧一笑恨得咬牙切齿,“蒙古人的这些邪术不会跟你们茅山教师出同门吧?”

“不 懂就别瞎说。”萧一笑的话令天佑非常不爽,他虽然不是茅山派的正宗传人,但在该派形象遭遇羞辱和诋毁的时候,总要主动出面维护和辩解,倒不是他与该教的感 情有多深,而是因为他祖父曾做过茅山的掌教,“茅山教是道教的分支,虽说教义不同却也是名门正派,即便对于邪恶势力,也是主张‘驱’而不是‘诛’,虽有阵 法,但主张‘镇’而不是‘囚’。何况茅山教向来远离政治,从不做朝廷鹰犬。反倒是一些江湖术士打着茅山的旗号,四处招摇撞为非作歹,最终败坏了茅山教的名 头。”

萧一笑本是无心之词,却引来天佑一番苦解,遂有几分尴尬。所幸陈默及时岔开了话题。

“如果阵眼里的死者确为李晛的话,那么这个女人肯定是他最钟情的皇后或者嫔妃。”陈默蹲下身研究那具枯骨,“天佑猜得没错,他的确是被蛇给咬死的,你们看,骨头上还留有啃噬过的牙印。”

高大全把手电夹在腋下,轻搓着满是胶布的手:“这就是中间那口瓮罐里的尸体?”得到陈默的肯定后,他又狐疑着问:“那----他的尸体怎么会跑到这里?”

“因为这女子是活着的呀。”陈默把目光转移到那女子身上,“瞧地上的四颗铁钉,锈迹斑斑、沾满血痕,再看她的手掌和脚面,都有一个拇指粗的孔洞,可以肯定,这女子是被活活钉在这儿的。虽然惨痛无比但伤不致死,挣脱之后她开启瓮罐,将她男人的尸首背到了这里。”

高大全还是难以理解:“不是说瓮罐里有蛇吗?男的被啃这么惨,女的怎么没事?还有,那些蛇呢?即便死了也会有骨头的啊。”这个问题一时无人能解。

陈默的眼睛忽然盯紧了女子的腹部:“老天,她还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这个我们并不觉得奇怪,挺那么大个肚子明白着怀了孕,只是诧异陈默怎么就没看出来,也许是他一直没注意到,也许他一直认为那是腹部胀了气。

萧一笑也蹲下身,用电筒把骨架往一边推了推,从女子的双膝上抽出一条白色的绢布(跟那些人皮尸灯一样,衣服与身体都在防腐液里浸泡过,保存十分完好)。绢布分明是女尸从自己内衣上撕下来的,分两层叠放在一起,上面写满了红褐色的符号文字。

萧一笑前前后后看了一遍,似乎被人施了定身法,竟捧着绢布蹲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睛也呆直了。

“上面写的什么?”我碰碰萧一笑的胳膊。后者嘴唇抖了几抖,轻声颤出四个字:“覆巢完卵----”高大全听了大惊:“你的意思是说,她肚里的孩子还活着?”

第五十六章(绢凌血书)

“那倒不是。”萧一笑挑起女子的右食指看了看,对我说,“这是庄绮皇后留给后人的一封血书。”

“庄绮皇后?血书?”我接过那条绢布,咂摸着上面歪歪扭扭、甚至不少地方出现重叠和交错的文字,“不过,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一个人被活活困在这里,肯定会有一大堆牢骚要发,想必都是些怨恨和诅咒的话吧?”

“不是怨恨,也不是诅咒。”萧一笑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是祈求,是向700多年后一批偶然闯入者的发出的祈求。”我的大脑快速运转起来,几秒钟后猛然终止,就像拧紧的发条突地断掉,整个人一下子呆住了:“她在等----我们?”

“对,是我们。”萧一笑往前走了一步,“她在这儿等了700多年了。”不知是距离太近有种压迫感,还是眼下的问题太过惶惑,我不得不后退半步。

“一笑,你----”我看到对方的瞳孔里带有几分妖异的色彩,怀疑她是不是被灵魂附身了。

“的确很难以置信,可这是事实。”萧一笑的脚步停了下来,眼神变得极其复杂,仿佛经历了七百多年的等待和寻找,终于获得希冀,却在那一瞬间又萌生出太多的沉痛和幽怨,“我们一定得帮她,这是命运所注定的。”

我疑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绢布上的那些文字已经渗入她的血脉,迫使她不自觉地把自己当做对方的代言人。

“她祈求什么?”我重新应对她的眼睛。“她想找到她丢失的孩子。”提到孩子,萧一笑几乎泪光点点,“他是那场灾难中唯一的幸存者。”我摆出一副悉心聆听的姿态,等着她继续讲下去。

萧 一笑叹了口气,眼睛渐渐黯淡下来,似乎正在打开一只古老的记忆存盘,将封存了千百年的信息从腐朽到快要报废的芯片里一一读出,再次开口,她换了一种叙述的 语气慢慢讲道:“庄绮是个汉人,生于平民之家,偶然与出府打猎的李晛相识,李晛恋其美貌,遂频频与之幽会,并在她十五岁那年娶进王府。”

“李晛是西夏清平郡王之子,也是献宗李德旺的侄子。跟其他少数民族政权一样,西夏皇室也很忌讳与异族通婚,但清平郡王很疼爱他这个有些叛逆的儿子,所以在其婚姻大事上没做太大反对。”

“再说,李德旺有儿子,轮不到他继承大位,故而未招致大臣们和亲戚宗族的过多非议。不料,公元1226年李德旺病死,他的两个儿子也相继战死疆场,在后继无人的情况下,李晛鬼使神差地登上了皇位,改年号为‘宝义’。”

“李 晛一即位,便面临内忧外患的困境。内忧是,顽固的宗族和守旧的大臣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当时已贵为皇后的庄绮身上,说她‘祸国乱种’,强逼着皇帝将其废掉,否 则的话就让他下台,不仅如此,还要求将她小儿子李翊——也就是生了三只眼睛的男婴视作妖孽,交由巫师囚禁并择日处死。外患是,蒙古军队已破黑水、降肃州、 灭西凉,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城邑崩溃,人民逃亡,兴庆亦危在旦夕。”

“国难当头,李晛只能委曲求全,取消庄绮的后位,交出小儿子李翊由巫师处置,同时率领军民同蒙古人展开最后的搏斗。可惜,坚守不到半年,因城中粮食用尽,军民大批得病,又遭强烈地震,只得向成吉思汗奉上祖传金佛请降。其实那时候成吉思汗已死,但李晛并不知情。”

“几天后,他出城请降,却被蒙古兵抓起来,最后他和他那些力主抗蒙的大臣,一起被萨满法师装入瓮罐埋到了这里。幽禁中的庄绮本来可以幸免于难,但奸佞之徒告发了她和李晛的关系,才被活活钉在引魂台上。”

“随后,窝阔台开始纵兵入城,四处烧杀抢掠,并从后宫的一口地窖内找到了小儿子李翊。当时孩子还没死,被交到窝阔台手里。后在监国拖雷的授意下,塑为活佣去给成吉思汗陪葬。”

“原来三目男婴是李晛的儿子,怪不得会在此流连。”我忽然间一兴奋,“你刚才说小孩被塑成活佣给成吉思汗作陪葬?是这绢布上写的吗?”萧一笑点点头。我将展开的绢布重新叠好,交给萧一笑,声音抑制不住有些抖:“这么说,宁小川他们已经发现,并进入了成吉思汗的陵墓?”

萧一笑迟疑了片刻,又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高大全睁大了眼睛:“成吉思汗的陵墓?真的假的?如果被咱们发现,说不定可以名垂千秋呢”

“千秋个屁都七八百年没有下落,能让你给轻易找着?”陈默冷眼挖苦道,“就算被宁小川他们发现了,不也一根毛没摸着?一个婴佣说明不了什么,天知道他们从哪儿捡回来的。”

天佑赞同陈默的说法:“成吉思汗是蒙古人,虽然死在西夏,但绝不会葬在异国他乡。即便真有一座属于他的陵墓,估计跟伊金霍洛旗甘德利草原上那座一样,只是个衣冠冢。何况蒙古族盛行密葬,一个被废黜的西夏皇后常年幽禁深宫,怎么会知道这种底细?我看,只是信口开河罢了。”

我却觉得庄绮之言不是空穴来风,概叹之余,我又想到了宁小川的日记本,如果有它在,不知省去多少麻烦、澄清多少谜团

“刚才你说有个叫李翊什么的是庄绮的小儿子,言外之意,她还有个大儿子,对吗?”我追问萧一笑,“怎么没讲他的去向?”

“是 有个大儿子,他叫李郁,一生下来就被李晛定为太子。在蒙古人破城之前,在一个名叫马元的老者带领下,通过贺兰山的离宫逃走了。所以说,他是这场灾难中唯一 的幸存者。”萧一笑用一种总结性的语调作了这番长篇大论的收尾,“庄绮担忧她流落在民间的儿子,所以向我们提出祈求。”

“开玩笑。”我使劲摇头,“时过境迁七八百年,能找得回来吗?再说,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天佑也说:“就是,谁他娘这么扯淡,非说我们能帮她?”

“马元。”见我张大着嘴,萧一笑进一步解释道:“马元离宫之前,曾对庄绮说,大夏之亡属天意注定,诸主命运亦乃劫数,但多年沐浴皇恩,愿冒天谴之险为其长子换取生机。”

“然后,马元交给庄绮一枚丹粒,让她吞服,称此丹可保她酷刑下十五日不毙,等腹中胎儿满六个月(当时已五个多月),她死后便不受阵法之殃,并且流落于民间的长子也能顺利成长终生无恙,如此,李氏一门得以命脉不绝。”

“庄绮照做,果然酷刑之下延活十五日。临死之前她拼力挣脱刑具,从瓮罐抱出李晛的尸体,然后立下血书,求有缘者看到并代寻长子(之后),然后以血书交之。她将在九泉之下为恩主祈福,并永世感念。”

“怎么又是那个马元?”我“咝”地吸了一口气,“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说过-----”天佑提醒道:“铁壳坟就是他奉李谅祚之命建造的,为此,还折了不少阳寿呢。”

陈默简单盘算了一下:“从李谅祚到李德旺跨越六个朝代,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这老儿当时至少两百岁了”。

五十七章(黑匣子)

七八百年前医学尚不发达,活一百多两百岁简直难以想象。对长期从事法医工作的陈默来讲,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高大全却说:“活两百岁没什么稀奇的,彭祖还活了八百多岁呢”也许怕我们不信,他转头冲着萧一笑,似乎在向她求证:“这个,《国语》和《史记》上都有记载,是吧?”

萧一笑间接否定了他的观点:“彭祖是上古五帝中颛顼的玄孙,他经历了尧、舜、夏商诸朝,到殷商末纣王时,已七百六十七岁。相传他活了八百多岁,是世上最懂养生之道、活得最长的人。其实这是个认识误区。”

“因 为,我国远古时对‘年’的计算没有统一的标准。彭祖生于四川彭山,长于彭山,晚年终老于彭山。在彭山一带的乡间至今流行一种‘小甲子’计年方式,即六十天 为一年(从孔子墓出土竹简上记录发现,古代纪年确有以60年为1岁的说法)。按此换算为现今的计年标准,彭祖只活了一百三十多岁。”

天佑点头:“一百三十岁也很了不起啊,我要是能活到一百就心满意足了。”萧一笑继续说:“历史上有明确文字记述的年寿最高者只有一人,即清代的李庆远,他生于清康熙十八年(1679年),卒于民国24年(1935年),终年257岁。”

“活 多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马元擅阴阳、懂阵法,博古通今、能掐会算,我总觉得,他跟我们当前这个案子有着脱不掉的干系。一笑,这次回去后,你搜集一下西 夏的史料,不管正史还是野史,直接还是间接,凡与那个马元相关的,一并摘录。”吩咐完萧一笑,我又嘱托陈默,“你特别关注一下那个李郁,凡是西夏灭亡至 今,甘肃宁蒙一带姓李、或本宗姓李但忽然改姓的一律给我上推八百年。”

“头儿-----”陈默甚是为难。“呃,工作量有点大,高大全你俩配合一下。”接着,我把头转向天佑:“你的任务相对轻松有趣些,就以银川为中心四下逛一逛,搜集当地的民风习俗、坊间传说、名人轶事等,特别是忍辱负重、苦大仇深的类型,多多益善。”

“您可真会照顾我。”天佑哼笑一声:“他俩打几个电话、上个网,顶多往派出所跑一趟事情差不多就能搞定,我可要全靠两条腿东奔西走,恐怕事情没办完腿先跑断了。”

我刚沉下脸,便听到萧一笑惊声轻呼:“快看,背面还有文字”探过头去,见绢布背面果真有密密麻麻的西夏文。适才萧一笑展开绢布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些影影绰绰、明暗不均的线条,但只以为是血书渗透绢布形成的印迹而没加留心。

此刻,我们四个男人盯着一个女人,看着她的目光在绢布上缓缓移动,时而惊喜、时而忧虑、时而皱纹、时而嗟叹,我们不懂那些含混晦涩的符号文字,只能干催笑一笑:到底写的什么啊?

萧一笑终于再次合上绢布,开口却是一句疑问:“知道窝阔台和托雷为什么要在西夏王宫乃至皇陵掘地三尺吗?”

高大全眨着眼睛:“你跟头儿不都说过,寻找李晛藏起来的宝藏呗”萧一笑摇摇头:“不,他在寻找另一样东西。”我问:“什么东西?”萧一笑的语气跟她的神情同样诡秘:“毁灭和再创这个世界的能量。”

所有人为之一怔。萧一笑又问:“知道成吉思汗为何会在灭亡西夏前,降下‘每饮则言,殄灭无遗,以死之、以灭之’的圣旨吗?”

高 大全抓抓脑袋:“什么死之灭之的,太文邹邹了,听不大懂。”“这段历史我还是比较了解的。”天佑自告奋勇地回答,“蒙古兵包围兴庆府但久攻不下、损失惨 重,甚至成吉思汗也为此丢了性命。生前拿不定西夏,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憾事之一。因此,成吉思汗临死前,带着强烈的复仇心理嘱托侍驾的窝阔台和拖雷,一但攻 下兴庆府,务必对其人民和文明实施灭绝性的破坏。”

萧一笑似乎打算把猜谜式的疑问进行到底:“小小西夏弹丸之地,号称天下无敌的蒙古军为何会久攻不下呢?”我不耐烦地打断她:“没时间听你卖关子,赶快讲”萧一笑将手中的手电关闭,然后再打开,我们看到了光明和黑暗短暂的交替轮回。

“因 为,他们拥有过毁灭和再创世界的能量。”不等我们发出疑问,萧一笑主动就这个含混不清的答案做出解释,“我们已经知道,荷兰山上的这条隧道是没藏讹庞应李 元昊之命主持修造的,在修造过程中,他偶然得到了‘能够毁灭并再创世界的能量’,还说先帝托梦与他,让他利用这些能量除恶扬善、造福苍生。”

“按照庄绮的说法,没藏讹庞得到的是一只非常沉重的黑匣子,看不出什么材质,打开之后,里面有五本厚厚的书籍,文字近似与当时的汉文,还有一摞绘制精密的图纸,除此之外,他还在夹层里发现了7枚造型奇特的金属卡片。”

“没藏讹庞在历史上口碑不好,但他很聪明,将那些‘天外之物’带回去潜心研究,不出两三年,便为西夏政权创造出一大批先进的武器装备,李元昊之所以能逐大宋败北辽,降回鹘服吐蕃,创下‘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的宏图霸业,无不仰仗于此。”

“功 劳显赫的没藏讹庞得到李元昊宠爱,从此有恃无恐,横行霸道,以至于后来上台的李谅祚实在忍无可忍,只得设计将其处死。可惜,在抄家的时候,李谅祚并未找到 传说中的黑匣子。没藏讹庞死了,他创造的尖兵利器却保留了下来,这成为后继之君在与辽、宋以及后来的蒙古、金之间周旋和抗衡的资本。”

“李元昊虽然残暴,却也算一代英主,无奈其后代君王一个个无能,西夏国势从此每况愈下,前后不出两百年,大好河山便葬送在蒙古人的铁蹄之下,从此万劫不复。”

“成 吉思汗早就听闻西夏‘一夜强国’的秘密,不止一次派人混入兴庆府搜集情报,甚至重金收买西夏王室成员,但一无所获。然而,通过与西夏的交锋,他发现对方表 面强悍,实则不堪一击。因此收拾完辽国之后,他便率兵一路南下妄图把西夏一口吞掉,不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成吉思汗被狠狠咬了一口,这才重新意识到传说 中那股‘能量’的厉害”。

第五十八章(十煞神)

“弥留之际的成吉思汗把窝阔台叫到身边,密令他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得到那个神秘的黑匣子,如果最终无法获得,就一把火烧了西夏王宫,然后屠尽宫人及兴庆府内的所有百姓。如此神物,如若不能为蒙古所用,就让它永远沉睡在地下。”

“为发泄私愤,同时防止西夏李氏有漏网者像宋朝一样偏安一隅、另立政权,甚至依靠不胫而走的神秘能量东山再起、重振雄风,故召萨满巫师设下“五雷锁鬼阵”,欲从根本上切断李家王朝的命脉。然而,就在蒙古人攻破兴庆府之前,马元出现了。”

“他在寻找庄绮皇后的过程中,意外从没藏讹庞的一间密室里发现了黑匣子,可惜,打开以后里面是空的。随后,他又发现密室的一处墙角有堆灰烬,通过残存的几小块纸片,他推断黑匣子里的书籍和图纸已被烧毁。”

所有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对没藏讹庞暴殄天物的行为感到痛恨,又对“天外之物”的永远消失感到惋惜。所幸这不是最终结果,因为萧一笑的语气很快发生转折:“不过,马元并非一无所获,他在灰烬边发现了一枚金属卡片。”

“一枚?不是一共七枚吗?”虽然结果好于最坏预期,但我心中仍觉得不甘,“金属是不可能轻易融化的,他肯定太粗心忽略了什么细节,或者太匆忙没来得及认真寻找。”

萧 一笑没有回应我的疑问,继续讲道:“马元将空匣子和那枚金属卡片交给庄绮皇后,告诉她两件事。头一件事是关于‘未来之书’。当年,马元的师兄曾对马元说 过,在处死没藏讹庞的时候,见其脊背上刺满了怪异的文字和图案。他听了颇不在意,只认为那是个人怪癖,现在看来,定是没藏讹庞通读天书深彻领会,将内容精 髓以密文刺在皮肤上,意欲形成普通人难以破解的死书。这样,掌握玄奥天机拥有无上能量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天佑听得头有点大,嘴里嘀咕道:“马元的师兄?怎么又冒出这样一个人物?”

萧一笑仍然不做回应,直往下讲:“马元的意思是,那些书籍和图册虽然被烧掉,但其精髓依旧存在,只要没藏讹庞尸身不腐,不过是换成另一种方式存在罢了。得到并发挥那里面蕴藏的能量,是西夏王朝曾经的强国之本,也是未来的复国之基。”

“第二件事是关于西夏宝藏。跟历史记载完全相同,李晛在国破家亡之前,先后派五百兵士将宫中的宝贝往贺兰山转移,整整运了十日。至于宝藏的具体隐藏地点,庄绮不知道,马元也不清楚,因为这是由马元的师兄一手操持的。”

“那位师兄曾私下里炫耀说,宝藏埋在一个让人做梦都梦不到的地方,并设下阵法,可挡千军进犯,不但如此,还派了位十煞神在那儿看守,以确保那批宝藏不被盗掘。但马远则认为,他这位师兄在道行上逊他三分,吹牛功夫却略胜一筹。”

“他们虽为同门师兄弟,又同朝侍君,却一山难容二虎。皇帝也恰巧利用他们之间的罅隙,互相掣肘。由于看不惯师兄的所作所为,马元在崇宗圣文皇帝时告老还乡,从此不再过问政事。”

“在 马元看来,师兄所言半虚半实,防盗设计肯定是有的,威力自然不容小觑,但不会夸张到离谱的境地。毕竟,李晛储存那批宝藏并孝敬土地爷,而是留给他日后东山 再起,或者让他的子孙后代招兵买马、复国建政。倘若像师兄所言设计得滴水不漏,只怕李氏遗孤空有一腔赤子忠心,怎奈宝藏面前无计可施,唯能望财兴叹了。”

“凭借对师兄的了解,结合宫里宫外的各类传闻,马元最终做出推断:宝藏肯定在献宗李德旺陵墓附近,而守护宝藏的所谓十煞神其实就是没藏讹庞因为,当初铸造铁壳坟、塑制活人俑时,所有家眷都在,唯独没看到没藏讹庞的尸体。后来听说,师兄奉李谅祚之命把它安置到了别处。”

“出 于各种因素考虑,李谅祚最后终止了贺兰山巅的陵墓工程,将李元昊安葬到山下的陵园,跟他的父亲和祖父埋到一起,但事先建好的陪陵和祭坑(铁壳坟)一概保 留。马元之所以这么肯定,是由于他师兄曾宣称,为了宝藏的安全,他折了自己三十年的寿命(设的局越阴损折寿越多,折寿三十年,说明已阴损到了极点)。这倒 是句实话,因为不久后师兄就死掉了。马元说这两件事的寓意是,只要李氏不绝种,只要找到了没藏讹庞和宝藏,就等于重新拥有了天下。”

萧一笑是有生以来头一次连续不断讲这么多话,只觉得口干舌燥,从背包掏出一瓶矿泉水猛灌,四周静得出奇,只听见她喉咙里咕咚咕咚的声音。一瓶喝尽,萧一笑长喘一口气,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们,意思是怎么没有人提出疑问?

“太复杂了,得慢慢消化消化。”天佑抓着脑袋说。

高 大全拨弄着指尖开裂的胶带:“事实充分证明,古文比白话文精炼简洁,若是换成白话文书写,别说一条绢布,就是把她全身的衣服连起来都不够,全身的血估计也 要被蘸光了。”天佑的感慨引发了陈默的共鸣:“可不是嘛,上学的时候,一篇很短的文言文,用现代白话翻译得多出一大段。”

“那枚金属卡片呢?”我大致弄懂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知道没藏讹庞是个非常关键的人物,也知道黑匣子里的七枚金属卡片大概什么东西,所以非常关切其下落。

答案正如预料,所以在耳朵里波澜不惊。萧一笑说:“庄绮皇后把它交给了马元,虽说不懂那是什么,但料定黑匣子里的东西必有奇妙之处,就把它装回黑匣子让马元把它和自己的长子一起带走,从此无影无踪。”

看看表,已在这地宫内待了个把小时,总体上有惊无险且收获颇丰。不过,要想彻底揭开纷繁复杂的谜团,我们还将不得不开启另一座皇帝的陵墓,以造访那位离宫的建造者、同时也是这座陵园的实际主人李德旺。

第五十九章(炼脂炉)

将绢布收好。我用手电照了照,身后的石阶并没有在这座高台处戛然而止,而是沿瓮腹(地宫)的结构继续盘旋往上,估计延伸到瓮口去了,因为过于狭窄迂回,就像一段扭曲的蛇肠。

“风 就是从那儿灌进来的。”萧一笑望着层层递进渐渐虚无的石阶,“隧道的尽头应该就是出口。”“头儿,咱还是原路返回吧。”高大全却似乎有些胆怯,“总觉得 -----前面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咱们。”陈默也说:“原路返回吧,趟生不如走熟,至少这样安全些。”我也觉得不可再轻进,此番探查太过顺利,总觉得少了点 什么。那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描述,就像心里预料着一件事情会发生,但目前还没有发生,注定发生,却又不知何时发生一样矛盾而纠结。

我的左脚刚 向后抹开一个弯,就被天佑堵住了,那家伙面色凝重气息急促地对我说:“快,往上走”我怔了怔,他指着高台底下低声喊道,“原路回不去了”转眼望去,先是诧 异不解,后毛骨悚然:只见整个瓮底(地宫)不知何时已被异类占领——全是那种黑红相间的怪蛇,辨不清有多少条,它们彼此盘绕互相交缠,无数鳞片摩擦着、碰 撞着,不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石门早已被堵死,甬道也被封闭了,就连那三十六口瓮罐也被淹没得只剩下顶盖。蛇群跟泛滥的河水一样不断往上 蔓延,有几条已顺着石阶往上爬来。惊恐之余我恍然大悟:这里本来就应该是它们的天地,千百年来一直生存在某个隐蔽的空间里,由于我们碰触了某处机关,才将 其从囹圄中悄悄释放。意料中的危险终于发生了,还好我们没有穷途末路,望着逐渐蔓延过来的“黑色海洋”,以及不断帘卷的“赤红火焰”,我扬手向大家下达撤 退的命令。

一路盘旋往上,瓮口缓慢收缩,渐渐能看到条状巨石砌成的古塔基层,我推测,耸立在上面的肯定是阵眼中的那座巨塔。待攀至大概与地 面平齐的位置,空间一下子豁然开朗。我们发现,瓮口已经由圆形变成了五边形,在每条边线上各由铁链缀着七口细颈凸腰壶,铁链有手腕粗细,壶体也非常庞大, 至少能塞进去三四个成年人,环顾四周,就像挂着一串串乌青色的灯笼。

蛇群并没有蜂拥追来,除高台边晃荡的那几条以外,其余都在瓮底彼此纠 缠,这给了我们可喘之机。石阶没有了,余下的是幽深诡秘的黑暗和缥缈浮荡的冷风。我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塔阵的布局,并用心感触风吹来的方向,最后确定 出口在右前方,也就是阵眼的坤位(西南方向)。睁开眼睛,我见高大全在不远处撅着屁股,两手左一划拉右一划拉,形迹甚是怪异,于是喊了他的名字。高大全立 刻站起身,结果撞在一只细颈凸腰壶上,后者好几百年没被人撞过了,像在睡梦里被人推醒一样,发出一声迷迷糊糊的闷哼。

“你在干嘛?”我问。“系鞋带呢。”高大全提起裤子,向我展示他刚刚打成的死结,嘴里忍不住抱怨,“鞋带这东西只适合用扁平的,圆的老是开,特烦人”

看 到他前额渐渐隆起的大包,我很不好意思:“那个----你没事吧?”高大全咧开大嘴,露出有些错落但还算洁净的牙齿,然后用手掌在前额抹了一下,轻轻甩一 甩,似乎把疼痛和委屈一下子全甩掉了:“没事我妈说,松松皮子长得快。”萧一笑左手搭上细颈凸腰壶,回眼瞄着他:“你都这样了,还想怎么长啊”高大全嘿嘿 一笑,不再说什么。

“头儿,这是青铜的。”萧一笑敲了一下壶身。我也敲了一下,并用手摸来摸去:“有什么不对吗?”萧一笑自言自语道,“青 铜文化起源于三皇五帝,兴盛于春秋战国,衰落于秦汉魏晋,隋唐以后陵墓中能见到的青铜器怕只剩下镜子了。而在这样一个说陵不是陵的地方,既非冥器,又非祭 品,置此青铜之物何用?”

我虽然没有萧一笑那种敏感和细致,但也觉得几十个细颈凸腰壶吊在这儿甚为蹊跷。无奈壶身没有任何铭文,连片纹饰都 没有,在手电筒下干巴巴反着青灰色的光。摸着摸着,感到指尖有点发粘且凉凉的。收回一看,上面粘了几滴暗黄色半透明状的液体,搁鼻子下闻闻,一股酸腥苦涩 的味道,还略微夹杂着的恶臭。

蹲下身,我看到壶底有个直径约半公分的小孔,正不断渗出黑黑黄黄的液体,顺着滴落的液体往下看,又发现地面蹲有一只拳头大的蟾蜍——当然也是青铜的,蟾蜍昂起头,张开阔嘴,正巧将滴落的液体吞进肚子里,这让我想起了张衡发明的地动仪。

我 还发现,这只蟾蜍似乎拖了条长长的尾巴,仔细分辨才知道那不是尾巴,而是人工开凿在地面上的暗沟。暗沟宽两厘米左右,深四五厘米,顶端本应是封闭的,结果 因工匠们太过敷衍潦草弄得跟猫盖屎一样,高一段低一段,掩一段露一段。我顺着那条暗沟往前走,走没多远就是另一只细颈凸腰壶和另一只蟾蜍,然后又是暗沟, 最后发现,这些暗沟是互相融汇贯通的。

明白了:液体先从壶底淌出,注入蟾蜍口中,再从蟾蜍尾部导入暗沟,再通过暗沟输送到瓮腹(地宫中段)的数千凹槽,最后由导管缓缓引入长明灯。等我明白这个原理的时候,已不难猜到壶腹里装有何物了,不过还是想亲眼确认一下。

我 让高大全和天佑帮忙把我托起来,小心攀上壶顶,左手取下沉重的铜盖,右手用手电往里照射。我看到了,暗黄色、粥状的液体中有一个人在跟我对视,但肯定不是 我自己的倒影。那是个女人,确切说,是死了几百年的女人。其实,壶腹里窝了好几个女人,全都腐烂到看不出胳膊和大腿,辨不清脑袋和身子,唯独她的腐烂程度 最轻,虽然五官已经脱形,但眼睛却仍跟活的一样充满杀气,不断冲我放出冷幽幽的光。

不等高大全和天佑做下放的动作,我直接跳了下去,弯下腰一阵呕吐。萧一笑左手在我脊背上轻轻捶着,右手去背包里掏湿巾,双眼盯向头上的细颈凸腰壶,口中自问:“不会真是炼脂炉吧?”

第六十章(尿骚局)

我想搭腔,却吐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听萧一笑又道:“传说,有一种制造长明灯的方法,手段特别残忍,它的燃料来自石粉、鱼骨、防腐液和人体油脂的混合 物。在取材的时候,首选体小但较丰腴的年轻女子,将她们泡入特质的防腐液中,这种液体不仅可以控制尸体的腐烂速度,还能最大程度分解和融化脂肪层。”

“然 后用特制的铜壶,也就是炼脂炉,把包括尸体在内的所有原料封起来烧火加温。三日后在壶底开凿孔洞,不能太大,太大容易流失太快,也不能太小,太小容日堵塞 断流,须在一二指之间,要保证细水长流。这些燃料会顺着凹槽和管道源源不断地输入长明灯内,确保其恒久明亮、万年不熄。但这只是传说而已,不符合能量守恒 定律的。”

陈默见怪不怪道:“不符合常理的多去了,即便按人类五千年文明来算,文化也出现了好几次断层,不能总拿自己的主观意识来评判客观存在的东西,金字塔符合常理吗?三星堆符合常理吗?你要是请秦始皇看3D电影,不吓死他才怪”

“什么东西?”天佑迅速返身,双手握剑冲着身后的黑暗厉喝,同时提醒我们,“有情况,准备应战”我被他一吓,比吃了止吐药还管用,立马抬起脖子,抓过萧一笑递来的湿巾擦了擦嘴,慌忙抱起微冲,这时,萧一笑又塞给我一梭子弹。

警 觉地搜索一遍,什么都没有,似乎只是刮过一阵冷风。萧一笑刚缓过来劲,突然直冲着我大喊:“头----头----”我以为她在喊我,随后连射出几颗子弹, 才叫我明白原来是指我头上有东西。回头看去,一颗硕大而丑陋的三角脑袋正凌空悬在我右前方不到两米的位置,头顶的肉囊跟青蛙的腮帮一样一鼓一缩的,里面那 只红色的独眼凶残无比。

几颗子弹对如此庞然之物来说,根本造成不了像样的伤害,就在它发动攻击的一刹那,我本能把头一偏,蛇头咣地撞上我脑 袋后的那只“炼脂炉”,只听耳后传来“嘎吱吱嘎吱吱”铁链摇动的声音,紧接着“咚”的一声巨响,估计两只“炼脂炉”撞到了一起。我即刻在地上打个滚,逃到 几米开外,却照样免不了身上腥臭一片。

撞到一起的两只“炼脂炉”发出耀眼的火光,在零散如雨的油膏和铜片中相继落入幽深的瓮底。毫无例外 地,下方传来巨型爬行类动物瘆人的狂吼。而那条怪蛇也撞得晕晕乎乎,又遭遇一连串激烈扫射,基本丧失了反应能力,上半截身躯悬在一条铁链上,下半截垂向瓮 底,活似挂着一条黑底红纹的飘带。

“不会吧?它们这么快追上了?”我喘着气说。天佑圆睁双目继续警戒:“不是底下,是上面的。我估计三十六 座古塔里全是蛇。”我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话,因为他讲的完全有可能,这个问题我早应该想到过。隐约有点不安,但习习吹来的冷风使我迅速坚定下信念:只要能 通风就一定有出口,只要有出口就一定有生机。我招呼惊魂未定的属下:“弟兄们,跟我走”

刚朝西南方向跑开十几米远,又有四五条怪蛇从黑暗里 蜿蜒而出,虎视眈眈地把我们逼回瓮口边缘。定神一瞧,天佑、陈默和高大全都在,唯独没有萧一笑,回头去看,只见她正冲凶残的怪蛇奔去。我不禁大喊:“萧一 笑,你疯了”随后的情况证明她没有疯,她不过是想找回掉在半路的那块绢布——或许从高台边离开得急没装好,或许是刚才给我掏湿巾给带出来了,反正是掉在了 半道上。

霎时,四五条怪蛇把她团团围起来。我拨开陈默的阻拦,边怒吼着冲过去边开枪扫射。其中一条怪蛇伸嘴吧我叼起,脖子轻松往上一挑,我 便落入它的口中,幸好那杆微冲卡在它的上牙与下牙之间,我抓着枪杆就那么凌空悬挂着,脚下就是它腥臭扑鼻的喉管。怪蛇可能挨了枪子儿,脑袋晃了几晃,微冲 因此往下滑了几滑。借着这股力气,我以体操运动员的敏捷和力度,抓紧枪杆将身子猛地往上一纵,竟“嗖”地弹出,连人带枪落回地面,摔的姿势难看了点,但无 大碍。

从空中落地那一瞬间,我惊讶地看到,群蛇虽然围绕萧一笑转来转去,却就是不肯动口,最后竟兀自散开,去攻击我其他弟兄。天佑见我还活着,连忙将我抱住,激动得几乎痛哭流涕:“头儿啊,你真不愧二五八的名头,这种情况下都能活着回来”

我先扫出几发子弹,将伸来的一颗蛇头赶开,然后咬着牙问他:“除了死拼,有没有其他办法?”

天 佑摇头:“鬼子的次生发射器被咱砸了,唯一怕的就是硫磺酒精之类的,可吊丧鬼包里肯定装不了几瓶,只怕无济于事呀。”“废话。我是问,煞气会不会因宿主尸 身不整、阵法被破或其他原因而附在其他活物上,比如这些怪蛇?”见天佑眼前一亮,我进一步启发到,“想一想那些人形蝼蛄,马亮当初是怎么把它们赶走的?”

“哎 呀头儿啊,你真是太聪明了”天佑忽然想起了什么,忙抄起长剑在地上画出一个横竖交叉的十字,把剑往正处于交叉点的石缝里猛力一扎,解开裤链就往剑上尿, “老子今天也摆个阵法”我大惊:“你这叫什么阵法?”天佑指着十字线另外一侧:“你也尿啊”我还没来及再问,他又开始喊陈默和高大全了。后者在怪蛇围攻下 边开枪回击边跌跌撞撞跑来,我也顾不上是否管用,只管死马当做活马医,对他俩说:“尿,快点”

于是,四条水流从不同方向倾泻而下,时急时缓 交错在一起,把锈迹斑斑的剑刃浇个清澈透亮。“一泡腥骚四通八达,咱四泡尿管教他芝麻开门”天佑颇为自信地笑了,我们三个皆面面相觑。小时候常听老人说, 走夜路遇到鬼打墙有个绝招:不急不躁站在原地尿上一泡,问题自然解除,不知两者之间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还剩几滴没有尿净,几条怪蛇已经 赶到,天佑咬破舌尖,取出已经发皱的黄纸,手法极快地画好三张符分别贴上我、高大全和陈默的脑门,然后拔出长剑,口中念念有词,我只觉得脑门一热,好像贴 在上面的符咒自燃且冒起了烟。定睛一瞧,那几条凶神恶煞般的怪蛇全都不见了我用疑问的眼睛看着天佑,天佑神态自若地拿纸巾擦着手里的长剑:“这叫尿骚局, 也叫聚阳摧阴阵,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我听了甚表佩服:“你爷爷教的?”天佑收剑走人:“教个屁,我自创的。”

等把惊恐万状的萧一笑扶起来,我这才发现,几条怪蛇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刚才那几团白烟吓得退了回去。此刻,在它们身后,又多了不少帮手,看那信号灯一样的红眼睛闪啊闪的,我用最快的速度将数目估算了出来:天哪,至少有上百只

更 为可怕的是,经过适才那番激战,差不多每口“炼脂炉”都有破孔,从长明灯里溢出的油脂不断蔓延,遇到明火之后沿着暗沟和凹槽一起燃烧,自下而上越燃越烈, 最终吞噬掉被铁链锁着的、残破的炉体。本来地宫的构造就够另类,没有横平竖直的那种结实稳当,再加上设有多重机关,经高温一烘就开始摇摇欲坠。

烈焰把天佑手中的长剑映衬得更加明亮,就在此刻,我又看到了三目男婴,从剑刃反射的角度看,他就在我身后。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着他摇摇摆摆朝一个方向走去。我恍然大悟,忙招呼大家跟上,几分钟后,果然看到前方有扇残破的塔门,冷风正呼呼灌进来。

而此刻,烈焰和怪蛇也一同扑过来了,高大全第一个跃过去,天佑和陈默随后,我把萧一笑送出塔门,自己才往外跳,身后感到一股灼热袭来的同时,身前的疼痛也发生了。原来,我们相继滚落在塔阵外的乱石滩里,抬眼望去,火焰正从残破的塔门中**而出。

所有跟帖: 

The force awakens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1/02/2016 postreply 12:55:27

感觉不如前面写的好了。写着写着就开启了不让我去我非去的模式。唉! -笑含- 给 笑含 发送悄悄话 笑含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1/07/2016 postreply 05:34:34

还有这一卷开篇就是共济会简直让我没法读下去了 -笑含- 给 笑含 发送悄悄话 笑含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1/07/2016 postreply 06:5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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