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宝的故事

金元宝的故事

 

      这件事情如果不是我亲身经历，我绝对不会相信这是真的，它只可能在电影，电视剧，小说里边才能看到。

 

      一，两个中国男人来看病

 

      12-10/2009，我接到一通电话，一位自称是章箫洞（化名）的年轻人，操着道地的中国南方口音，要为他的朋友预约看病。

      他说，他们是中国大陆湖北来的民工，是技术工种，开大型挖土机的，他朋友的病可能是被吓出来的。因为他们在另一个城市的工地上挖土的时候，挖出了一罈金子，可能是邪气，秽气冲了他们，他的朋友做噩梦，出虚汗，颈痛，脖子转动困难，头痛。

      我想中医压压惊，安安神是有效的。而且听他的情况，也不太懂医，中医西医似乎全不太懂，脖子痛，转动困难也或许是劳动累的，或者是有颈椎病。

      特别是他提到，他们经济上比较困难，没有保险，语言又不通，没有朋友，他们的合约是两年，快到了，春节前就要回去过年了。

      我内心升起了一股同情，是啊，农民工进城打工已经不容易了，何况是飘洋过海，到个连话都听不懂的地方来打工，还不就是为了挣点钱，当然是能省就省了。而且这种情况，老板也不会给他们多么高的工资，美国人雇中国民工的原因还不就是中国人工资低嘛。如果去看西医，没准让他去做个脑部的CT，MRI 什么的，可就要花大钱了。还是我先看看吧，如果发现有大问题，再介绍他去看西医，否则小问题，中医差不多的都能解决，能省不少钱。于是约好了明天中午来看病。

 

      第二天上午，小章又打来电话说，他们没有交通工具过来。是啊，我们这个城市，公共汽车很少，人们的主要交通工具是自己的私家车。我问清了他们住的地方，告诉他离我这里开车要15分钟左右的时间。他说他将到大马路上去叫出租车，因为他们不会讲英语，等他们叫好了出租车，他将再给我打电话，让我与司机讲话，告诉司机我的地址，如何开过来等等。

      我心中暗暗可笑，把这里当成是中国大陆了，在街上打“的”，出租车司机开着车转，老百姓站在路边一招手就打到车了。这里的人们如果叫出租车也主要是通过电话，没几个人站在街上招手叫出租车的。不过这一点上我也帮不上他什么忙，由他去吧。

 

      大概一个小时左右，他又打来电话，说他们打到了车，让我与司机讲话。我算了算，从他告诉我他们住的公寓，到能搭上车的“大马路”，走路大概只有三，五分钟，怎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噢，在“马路”上等车来着。我早就知道我们这里在“大马路”上等出租车会很难。这两位小兄弟来看我一趟真不容易，我一定好好看看他到底是什么问题，让他尽早，尽快，又省钱的解决问题。

     

      二十分钟以后，进来了两个中国人，年轻的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年长一点的看上去五十岁左右。一进来年轻人就先问我：“司机会不会因为我们不识路，故意给我们绕远路，多收我们的钱哪？”我问清共收他们二十多块钱以后告诉他，这个价钱对这段路来说是公平的。

      因为他们不会写英文，病历基本上是我代写的，然后让他签字。那位长者是病人，姓琛，看来那位年轻人就是章箫洞了。

 

      原来病人以前就有颈椎骨刺，最近颈肩痛得比较厉害，再加上“惊吓”，有时候觉得精神恍惚，睡眠不好。我还真知道一个绝招，颈椎病头痛的病人，在耳后，翳风和完骨穴之间有一个明显的压痛点，指压，弹拨，针刺这个压痛点，对缓解疼痛有确实的效果。我对病人的“神志不宁”和颈椎病作了认真的治疗。

 

      二，他们发现了地下宝坛

 

      在病人醒针的时候，小章来到了我的办公桌旁，向我讲起了他们发现金子的过程。原来：

      他们是两个月以前从H城随着他们的工程老板来到我们D城的。

      还在H城的时候，某一天傍晚，他们在某个工地上挖土，当时只有三个他们湖北来的工人在工地上开着挖土机干活儿。

      小张的挖土机突然碰到了什么很硬的东西，他下车过去看，像是个坛子，他于是叫另外两个同伴也过来看。他们凑上去用手挖了挖再一看，果然是一个很旧的陶瓷坛子。

      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怕有什么秽气，就让琛姓工友往上边撒尿，以秽压秽，冲冲邪气。然后由琛姓工友砸开了坛子。

      里边的东西让他们惊呆了，有纸钱，铜钱，还有金元宝，小金佛，还有一封遗书，小章说他们也不认得那上边没有标点的繁体字写的都是什么。

 

      三，一封遗书

 

      是呀，古人写东西是不写标点符号的，我非常清楚。我曾经对一本宋代的医书做过点校，那上面就是没有标点的，我的任务之一就是分出标点。这可是一项学问，不是什么人都能读对的。

      我一边写着我的病人病历，一边听着他说他的故事，一边向他吹牛：我父亲是研究古钱的，并且有专著出版，我也对古医书做过研究，知道古人写的东西不好读等等。

      他听我一说，就从他的随身书包里拿出那封“遗书”来给我看。

      那是一张很旧的一尺左右长方形的黄绢，上面用蝇头小楷工工整整地写着整整一页的毛笔字，没有标点符号。小章让我念给他听。这难不倒我，我于是断句后清清楚楚地念了出来。

      原话记不清了，大意如下：

      某某某人，某某某地人士（好像是安徽一带的某县某村），民国某年人，世代经商。膝下有三子，长子死于战乱，次子去美国经商，幼子随侍左右。

      民国三十九年（民国39年是1950年，我想应该是民国三十八年，1949年。因为1950年中美就不通航了）携幼子来美寻找次子。不久，幼子因为担心大陆的生意，返回了大陆。我已风烛残年，恐不久于世，现将我的家财封于坛中，埋于自家宅墙根之下。内有，金元宝若干，小金樽（金佛）若干，另有些许钱币若干，银行本票若干等等（我记不清原件上写的具体数字）。我百年之后，我子来了更好，若无缘，今后有缘人得此家财，修桥，筑路，做些善事，也是替我积德行善。民国四十年。云云云云

      看完这封遗书，我暗自在想，或许是大陆即将解放之前，他们带着钱财“逃难”来到了美国，小儿子回大陆后不久，中美之间断了来往，他们即回不去，小儿子也来不了了。老人受此打击，一病不起。临终前不得已做出这个“埋金”之举。

     

      小章听我念完，惊叹地说：“原来坛子里面有什么东西他上面都写下来了”。小章于是进一步从书包里拿出来了十个左右小金元宝；两个小金佛，一些纸币，铜钱，以及一些银行本票等等东西。

 

      四，见识金元宝等宝物

 

      我活到快七十岁了，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古代的金元宝呢。当然非常高兴亲眼看看，亲手摸摸，长长见识。

      小金元宝，大概有八厘米长，五厘米宽，三，四厘米高，掂在手里沉沉的，黄色柔和，绝非新金，不像是假的。用我的药称称一下，97克。

      小金佛，大概有十到十一厘米高，九厘米宽，八厘米厚，掂在手里也是沉沉的，黄色柔和，不像是假的。用我的药称称一下是505克。

      每一个小金佛和小金元宝的下面，都有刻字，“足金锭”。作工圆润，棱角处并不十分尖锐。

      铜钱似乎有乾隆通宝，光绪通宝等等，我记不清了。银元有袁大头的银元，我还特意学着电视里看的样子，两个银元一碰，放在耳边听，有回音，似乎证明这就是真的银元。银行本票有交通银行的，中央银行的等等。纸币都很老旧，但是红色而老旧的的图章似乎意味着：这是真的银行本票。

 

      我欣赏着这些只有在博物馆里才可能看到，也不会让摸的东西，并且庆幸自己在有生之年竟能近距离的看到，并且亲手摸到了这些老古董，还亲耳听到了“挖宝人”给我讲的第一手材料的事情经过。

     

      五，他们的难处

 

      这时候小章给我讲起了他们的难处，这些东西他们带不回中国去，海关不让带，想寄回去也不知道让不让寄。我于是尽我所知的告诉了他们我在美国的生活经验，海关规定一万美元以下大概可以寄，也可以带，一万美元以上只要申报就可以带，也或许可以寄。

     

      小章又表示，马上就到春节了，他们着急回家，想赶快把这些东西处理掉，拿着钱回家了。并且表示，在走以前，他愿意把这些东西全给我，随我怎么处理，以后再说，反正也不是他们的东西。

 

      一提到把东西给我，我才想到，这东西现在是谁的？美国的法律是如何规定的。根据我的经验，我们在买房子的时候，都要被告知，房子的地皮是属于我们的，房子上边的东西是属于我们的。但是如果房子下面以后发现了什么东西，例如石油，那不是属于我们的，是国家的。他现在的东西就是房子下面的，属于谁呢？不是国家的，就是这块地的主人的，应该不是属于他们的。他们顶多算是捡着了这个东西。我于是告诉他，这个东西不属于他们，应该给这块地的主人，起码应该告诉他们的工程老板，由老板转交给拥有这块地的人。

 

      小章表示，他们怕他们的老板，因为捡着东西的时候，香港老板不在场，万一老板讹他们，说还有更多的东西，他们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所以这整个事情他们没有告诉他们的香港老板。

           

      但是我能给他们什么样的帮助呢？我实在也想不出来。我曾经想过，或许可以帮他们联系慈善机构，把东西捐给慈善机构。但是首先这个东西不是他们的，谁又能收呢？我也曾经想过，既然是“修桥，筑路，积德行善”，我们就用它在美国办中医事业不是很好吗？但是问题的关键全都回到：

 

      六，这笔财富的主人是谁？谁真正拥有它们？

 

      那位老人已经去世了，他的后人在哪里？东西虽然是在美国的土地上发现的，可它本来是属于中国人的。现在它应该算是中国人的？还是应该算是美国人的？那块地60年来经历了怎样的变迁？现在它的主人是谁？无论如何它应该不属于捡到这笔财富的人。我问了章萧洞几次，香港老板是谁，他都以各种理由不告诉我，比如，不知道香港老板的名字，怕香港老板讹他们不敢告诉别人等等。

 

      小章一再让我帮助他们，说他们人生地不熟的没人可以商量，就想拿到一点小钱早点回家去了。

      还告诉我一共有60锭小金元宝，6锭小金樽，我算了一下，按现在的市价计算仅仅这些小金元宝和小金樽就应该值二，三十万美元。

      我问他们想拿多少钱？他说三个人一年的工资。我问他们每个人一个月拿多少工资，他说“两千块美元”，三个人一个月是六千元，一年就是七万二千块，也就是说他让我给他七万二千块美金，他把这些“财宝”给我，随我去处理。

 

      七，或许整个儿事情完全是一个骗局

 

      我突然想到，或许这整个事情全都是一个骗局，刚开始我也想过，但是总是被他们的“可怜”所打动。我曾经想过，金子或许根本就不是真的，我又不是个懂金子的人，真金子和假金子我也不会区别；他们根本就是想讹我的钱；而且如果我照他们说的做了，那今后他们就可能进一步讹我，等等等等。我也曾经探过他们，我说“我没有这么多钱”。他只是不说话，也不与我讨价还价。我想如果真是等着那点“小钱”早一点回家，应该与我讨价还价。最主要的是，他说他们一个月拿二千块美元，我想如果老板一个月真给他们二千块美元，那么老板可以用同等的价钱在本地雇到墨西哥工人，不必要费手续还要花机票钱的从中国请人来了。

 

      当然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即使事情是真的，我也根本就没有权利拥有这笔财富。我于是明确地告诉他：“按照美国的法律，我不可以拥有这笔财富，你也不可以拥有这笔财富，他们是属于这块地的主人的。“小章仍然说，”我们不知道这地是谁的”，“我们不敢告诉香港老板这件事情”，“自从捡了这些金子，我们寝食难安，就想拿点钱回家了”，云云。

 

      我看他也没有什么新招了，我可以想象，他们象中国大陆的“盗墓贼”一样，胆战心惊的过日子。

 

      八，我帮不了他们，也不想伤害他们

 

      但是我无法确定事情的真伪。而且，我如果要解决这个问题，要花不少时间与精力。首先与警察局联系要调查事件的真伪，找到这块地的主人；与金子收购公司联系鉴定金子的真伪；与慈善机构联系，看看是否可能用这笔财富做善事。我无论怎样做，都要把他们，这三个中国人曝光，万一这事情是真的，我岂不是害了他们。因为他们捡了东西，私自藏起来了，会不会因此判他们的罪等等，他们仅是无知，没有法律常识，又很穷，我也不忍心害了他们。

      我答应帮他们问问有关政策。   

 

      他后来又来过几次电话，主要就是要把这些金子全都给我拿来，随我怎么处理，让我给他们钱。还让我不要再跟别人讲这件事。我想我绝对不能收受这些东西，这是很重要的一步，走了这一步，今后就由不得我了，不是害人就是害己。要想做善事，在收受这些东西之前，我必须得到权威机构的认可，这样做是合法的。而且钱不能经过我的手，必须直接交给某个慈善机构，或者可以合法的利用这些钱的机构。但是这样一来，我可能无意间伤了三个无辜的年轻人。更何况这也可能整个儿事情都是一个骗局。

 

      即然我帮不了他们，也不想害了他们，我又无法确定事件的真伪，最好还是不要管了，早一点与他了断，划上一个句号，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与精力了。

 

      后来他们再来电话的时候，我于是断然地说：“那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帮不了你”。他后来没有再来找我。

 

      九，仙人跳？

    

     不久以后，我与我的一个好朋友谈起这件事，她说：“那是一个骗子”。她先生说：“香港街头有卖这种“做旧”的金元宝，金樽的。那是‘仙人跳’啊！”

      “仙人跳”？！

      又长见识了！

 

      另外一个朋友说：王老师，你是一个好人，面对到手的金子也不为所动。

 

      哦！金元宝的故事，或许是永远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