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花好月圆ZT(一)

楔子

  水幽寒靠在迎枕上,虽然深在楚府的最角落的小院子里,还是能清楚地听到外面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喇叭唢呐吹奏的喜庆迎婚曲。小屋子里除了她之外,还站着两个人,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妇人,满面愁容,正将壶里的热水倒入一个汤碗里。另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巴掌大的小脸很是俏丽,身材苗条,似乎有些不安,小心地觑一眼水幽寒的脸色,然后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姑娘,喝点汤水润润吧,您刚醒过来没几天,正该好好补一补,只是这些天这府里事多,都顾不上咱们这里,奶娘无能,只弄了这点鸡汤给姑娘。”

  水幽寒接过汤碗,原来是小半碗已经凝了的鸡汤,加了热水,奶娘用勺子搅匀了,说是鸡汤,可一丝鸡肉,甚至鸡骨头也不见半根。想起这几天吃的冰凉的粗米粥,烧糊了的菜叶子,想来这半碗鸡汤还是趁今天是府里大少爷的吉日,不知奶娘怎样和人求告才求来给她的。

  “姑娘,让青儿来喂您喝吧。”

  是那个俏丽的小姑娘殷勤地走上前来。

  水幽寒摆了摆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青儿,你和奶娘出去歇着吧,我这里暂时不用你们伺候。”

  “那怎么行,”奶娘急忙道,“姑娘别看您表面好像不当回事,可奶娘知道,你心里苦,不时时在你身边,我不放心,姑娘你可千万不能再做傻事了!”说着竟流下泪来。

  “奶娘说的是,”旁边的青儿也插言道,“姑娘您瞧您这次白受了这么多罪,可是却……,姑娘您可得好好想想,您也知道了,今天姑爷娶的平妻,是江家嫡出的三小姐,和咱们姑爷是青梅竹马。您现在这个样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姑爷是再也不会理您的了,姑娘,您以后可怎么好啊。”说着拿帕子捂了脸,嘤嘤哭泣起来。

  奶娘的泪更是止不住了,可还是劝慰道,“姑娘,您要想开些,这大家族里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您先养好了身子,以后日子还长着,”又转头对青儿叱道,“青儿你这丫头不要胡乱说些有的没的,你去看看小红去拿柴怎么还没回来。”说着推了青儿出去,回过头来对水幽寒柔声道:“姑娘您累了就睡一会,我就在门口守着,有什么事叫我一声。”说着将房门轻轻合上,却不关严,留了条缝。

  水幽寒看这两人这般,不由心里叹息。想着这几天的遭遇,感叹造物神奇的同时,也为自己的衰运默哀。更不必说对电脑电视冰箱空调以及抽水马桶的怀念了。

  第一章 缘起

  没错,御宅族水幽寒,穿越了。

  或者也可以说是重生在了这个不知名的朝代,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一个十七岁女孩的身上。

  她是水尚书家嫡出的长女,与楚侯爷府的大少爷,现在的抚远大将军楚熙自幼定的亲事。这应该算是很光鲜的身世了吧,可惜,水幽寒生母生下这唯一的女儿后,身体一直不好,早早的过世了。水幽寒的父亲水尚书在水幽寒四岁的时候续娶了一位周知府的庶女。这位新夫人绮年玉貌,为水尚书接连生了两儿一女。水尚书哪里还记得水幽寒这个没娘的女儿。更兼周夫人手段了得,可心性狭窄,水幽寒过的日子不比有脸面的大丫鬟强。

  等水幽寒长大,到了该婚嫁的年龄,周夫人却不为她置办嫁妆。楚府多次催婚,都被她找借口搪塞过去。这不是她瞧不上侯府,而是觉得侯府树大根深,而楚熙自己也有军功在身,被封了大将军,存了要自己的女儿代替水幽寒嫁入侯府的打算。可是她女儿还小,要等几年才能出嫁,便想着先拖着婚期,等女儿再大些,多置办些嫁妆,楚府也就会顺水推舟,娶了她的女儿。

  水尚书对此不置一词,可侯府却对这样的行径很是看不上眼,明言如果不将定亲的水幽寒嫁过来,就当作水家悔婚,楚家不会接受李代桃僵的冒牌货。这样拖了几年,水幽寒都十七岁了,楚家下了最后通牒,周氏无奈才把水幽寒嫁了过来。这周氏做事堪称一绝,不但不为水幽寒置办嫁妆,反而将水幽寒生母的嫁妆都昧了下来,奶娘是水幽寒生母的陪嫁丫鬟,看着水幽寒长大,和水幽寒情同母女。她去找水尚书为水幽寒争辩,结果反被打了板子,说她这是调拨主子的关系,又将水幽寒骂了一通,说她争嫁妆,是不孝女。就这样水幽寒带着几箱衣物,奶娘,两个陪嫁丫头嫁到了侯府。

  本想着楚府执意要娶她,做了楚府的大少奶奶后她日子能好过起来。然而天不从人愿,执意要遵守婚约的是侯爷夫人。她是水幽寒生母的手帕交,对水幽寒在娘家的生活略有耳闻,虽然想伸出援手,奈何周夫人粗鄙彪悍,水尚书则一直是路人状态。别府的内政,她也不能太过插手。坚持娶水幽寒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而水大少爷,也就是水将军,虽然和水幽寒自幼定亲,但是两人并没有见过。这位将军有自己的红颜知己,当朝右相的女儿赵欣雅。按照他的意思就是借着水府拖延婚期的事,干脆与水府解除婚约,迎娶自己的爱人。可侯爷夫人坚持,侯爷也觉得侯府一直忠义传家,而水幽寒处境仿若孤女,这样解除婚约,对她太残酷了。

  最后双方达成妥协,楚熙迎娶水幽寒,一年以后,再娶赵欣雅为平妻。

  那么为什么水幽寒进门还不到一年,这楚熙就要迎娶平妻了那?

  水幽寒进了门后,虽然侯爷夫人对她很好,但却因为嫁妆的事被人瞧不起。楚熙对她更是平平,并无感情可言。很少进她的院子。水幽寒便耐不住寂寞了。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正在值夜的青儿睡不安稳,担心水幽寒着凉,就点了蜡烛到水幽寒屋里,看看她家姑娘有没有盖好被子。结果却看到水幽寒正和一个男人苟合,青儿一个未经人事的女孩哪里见过这个,登时喊叫起来,吓跑了奸夫,吓昏了水幽寒,引来了正巡夜到她们院外的一大群丫鬟仆妇。然后,一大家子人都被惊动了。

  三堂会审之下,青儿吞吞吐吐,最后被逼无奈,说了实情。还哭着向水幽寒道歉,请她原谅,自己实在不能欺瞒主子。巡夜的丫鬟婆子也纷纷证实,真的看见有黑影从她们院子里逃走。而且她们闯进水幽寒的屋子的时候,看见水幽寒衣不蔽体,昏倒在床上,分明是奸情被发现给吓的。

  而水幽寒,虽然被众人弄醒了,但是却呆呆傻傻的,话都说不完整。结果当然是被认定确实有奸情,她这是心虚加害怕的表现。

  楚熙大怒,逼问奸夫是谁,扬言要将水幽寒沉塘。侯爷夫人则后悔坚持娶了水幽寒进门。最后还是侯爷发话,严令府中所有人不得将今晚的事情泄露出去,否则严惩,又让人把水幽寒囚禁起来。

  就在当夜,水幽寒上吊自尽,被解下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陪嫁的奶娘当时正病着,这时才得到消息赶来,扑在水幽寒身上大哭,竟把水幽寒哭醒了。

  其实,醒来的是后世的一个同名同姓的灵魂。

  醒来的水幽寒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四天,接受了自己重生了这个事实。

  她对着奶娘拿给她的铜镜,看到一个既熟悉,却又陌生的自己。说熟悉,是因为镜中周正的的眉眼,分明是自己。说陌生,是自己从未有过这样憔悴消瘦的时候。常言说十八无丑女,可镜中的少女,萎黄的肤色,青黑的眼圈,嘴唇干枯开裂,头发毫无光泽。再看身材,估计不到一米六,身材平板。哪里像一个大户人家娇养长大,十七岁妙龄,才成亲不足三个月的新娘子。

  水幽寒从奶娘,青儿,小红,还有来看她是否还活着的侯府小姐,二少奶奶和几个丫鬟仆妇当着她的面说的话,背着她的窃窃私语,还有一点一滴的蛛丝马迹中,获得了自己这具身体坎坷的身世和目前尴尬的处境。其实,楚府的人说话做事对她并不避讳,看样子已经把她当作个死人。主子们没有公开处置这件事,无非是为了楚府的面子。

  水幽寒对于这些人说什么,做什么,是没有所谓的。她只是静静地听,默默地看。然后思索着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身边能够完全信任的人,只有奶娘一个。青儿,十八岁,虽然是陪嫁过来的丫鬟,似乎自己与她还一直很是亲厚,但是以水幽寒的观察,加上前生的阅历,青儿是不能信任的。也许听来的事情不是百分百的真相,但是青儿一定是个有野心的丫头,而且一定隐瞒了什么。小红,另一个陪嫁,是个粗使丫头,样子粗粗笨笨,可干活很实在,水幽寒能感觉到她对自己是真正的关怀。

  前院的乐曲声慢慢停了下来,婚礼应该已经完成了吧。那么等侯府的人有了空闲,应该就来处置自己了。古代不贞的妇人,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水幽寒心里发冷。

  “奶娘,我想见见夫人。”

  第二章 请给我一条生路

  奶娘闯到夫人静养的静心斋,长跪不起,一天之后,老夫人终于答应见水幽寒一面。

  在仆妇的带领下,水幽寒第一次走出房间,走出幽禁自己的小院落,院外看守的几个丫鬟仆妇轻蔑地看着她。

  “还是大家子出身那,怎么就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来。现在还厚着脸皮,让自己的奶娘去求夫人,还想着翻身那!这要是咱们遇到这样的事,早就自己死了干净,啧啧,真没见过这样无耻的荡妇。”

  “瞧她那副丑样子,咱们大少爷是看不上她的。也不知道哪个没长眼睛的,竟然会去勾搭这个丑八怪。”

  “哎呦呦,李嫂子你可是嫉妒了,怎么就没人来勾搭你!”

  “你这个骚蹄子,以为我是你吗?自打我那个死鬼男人没了,你姑奶奶我可一直干干净净的。别拿我跟那个贱人比,我的脚趾头都比她的那张脸要干净。”

  这几个仆妇,在看守水幽寒的这些天,嘴里就一直没干净过。像今天这样的,已经是删减的节本了。那是看领着水幽寒的婆子有些身份。

  这是要把她逼上死路啊,大户人家的婆子,再粗鄙,没人指使,没人撑腰,也不敢嘴里这样不干不净。

  水幽寒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她不会遂了那些人的心意的。

  一入侯门深似海,此言不虚。水幽寒跟着领路的婆子走了好几层院落,才到了夫人的静心斋。

  这静心斋原是侯府的一个普通小院,环境清幽。楚侯爷和楚大少前几年一直在外征战,夫人在家里提心吊胆,就将这里改建了一下,修了个佛堂,天天在这里为丈夫儿子祈祷。侯爷父子凯旋归来,加官进爵。夫人又觉得他们在站场上,难免杀孽过重,就将持家的权力交到二少奶奶和自己未出阁的女儿手里,自己则绝大多数时候都在这里,每天念念经,为儿孙祈福。

  一位中年贵妇坐在大堂正中的太师椅上,想来就是侯爷夫人了。大堂里,只有一个姑姑在伺候,奶娘则跪在廊下。水幽寒强忍着眼泪,亲生的母亲对自己的孩子也不过就这样了吧。在早春刺骨的寒风中,跪了一整天,只为给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水幽寒缓缓在大堂上跪下,她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幽寒给夫人请安,请夫人看在幽寒死去的母亲的份上,给幽寒一条活路。”

  大堂上出现了一片死静,半晌,楚夫人才开口。

  “让我给你一条活路,那你做那件丑事的时候,难道不知道是死路一条吗?你不仅丢尽了你们水家的脸,也丢尽了我们楚府的脸。你还有什么脸面要活路?”

  “夫人,常言道捉奸捉双,府里并没有拿到什么奸夫,只是看到了一个黑影而已,这件事情,即使是闹到公堂上去,也不能给幽寒定罪的。”

  楚夫人听水幽寒平平淡淡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又气又恨。

  “你……你这意思是我们府里诬赖你了?我以前还以为你懦弱老实,没想到这样顽劣。我们都诬陷你,难不成你自己的陪嫁丫头也诬陷你不成。事已至此,本来你自尽了,我便做主将这件事情压下来,给你风光下葬,全了两府的脸面,你也有颜面去见你母亲,可是你……,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来……”

  “请夫人息怒,听我把话说完。”

  “要说什么,你尽管说,你不认错,我一会就叫了你那丫头来和你对质。”

  “夫人,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情,一定要有实实在在的证据才能定案,没有哪一家会自己捕风捉影给自己找绿帽子戴。夫人想想,咱们侯府军旅出身,门户比一般的大户人家更要严谨,可是寻常人能随便进来的?那么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必是咱们府内的了。可我嫁到府里不过才三个月,连自己的院门都没出过几次。而且行动坐卧,什么时候身边没有几个人陪着,我又哪里去认识什么男人。还请夫人想想,咱们府里的护院都是侯爷和将军手下的精兵,哪个不是武艺高强,竟然能容得一个黑影在院内一闪身,就不见了,就出了府了,这可不是见了鬼。”

  “你这样说,还是认定是咱们诬陷你了。”夫人冷冷地说。

  “夫人,有了这样的传言,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我知道府里都已经没有了我的立身之地。可府里若是要将我沉塘,就要拿出确实的证据,那时候满城风雨,大家都认准了咱们府里门户不严谨,半夜竟让人闯进府里女眷的院子里。咱们府里还有二少奶奶,三小姐,还有这么多的女眷。世人这嘴是爱嚼咕这些的,只怕到时候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了。侯府何必这样自己抹黑自己!”

  “都是你这贱人,如果因为你败坏了我女儿的声誉,我也顾不得这些年行善积德了,定然扒了你的皮。”座上的贵妇恶狠狠的语气,满脸的狰狞。

  “夫人,我已经死了一次,竟然又活了过来。这是老天不准我死,我不敢逆天而行,自然要活下去。请夫人想想,刚嫁进来没几天的新媳妇,就那样莫名其妙的没了,难保没人猜到是怎么回事。夫人也知道我继母是什么样的,只怕到时候咱们府里要不得安宁。三小姐今秋还要进宫候选,若有什么风声,那就不美了。而今之计,我不再喊冤,也请夫人您发发慈悲,看在我过世的母亲求您照料我的份上,给我一条生路。侯府产业众多,您给我个偏僻的地方,对外就说我病了,不能伺候翁姑,也不能扶持夫君,我自愿出府去养病。夫君为孝道,才提前迎娶了平妻。这样就能完全堵住世人的嘴,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水幽寒看看楚夫人似乎有些松动,就接着说道。

  “我可以发重誓,夫人您给我一块地,我去自己耕种。以后绝不再踏入侯府半步,等过了一年半载,将军就可以以无子的名义给我一封休书。到时候,大家面子上都好看。夫人您为人宽厚,顾念旧情,做主娶了我进门,是一番美意。如果现在悄悄处置了我,是行善而半途而废,反而更加不美。夫人您这些年吃斋念佛,不就是为了补救杀孽。夫人,您今天给我一条生路,我和奶娘这一辈子都会念您的大恩大德,每天为侯府烧香祷告,祝侯爷和夫人长命百岁,侯府子孙繁盛。”

  廊外跪着的奶娘,这时也在下面磕头。

  “求夫人您明鉴,姑娘她不是那样的人,姑娘是冤枉的,求您看在我们过世的水夫人份上,给姑娘做主啊……”

  楚夫人沉吟半晌,终于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当时就不该执意要娶你来,结果我这一番好意,到成了今天这不尴不尬的局面。真是前生欠了你们母女的。你们都别跪着了,陈妈,还是你把她们领回去。这件事,我还得和侯爷商量商量。”

  水幽寒和奶娘相互搀扶着,走回小院。

  水幽寒问奶娘,“奶娘,您相信我和人有奸情吗?”

  奶妈毫无犹豫,“姑娘,您自小是我带大的,打死我,我也不信您能做那样的事。”

  “可是,青儿却言之凿凿。奶娘,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对青儿有恩,当时在水府,周氏夫人要打死她,是您看不过去,给她求情。没想到夫人真的答应了,还把她派给您使唤。您对她一向很亲厚,青儿也很机灵能干。虽然她总有自己的算计,可她实在没有理由陷害您。而您也是个再规矩不过的孩子。唉,只怪老天不长眼,那一定是个采花贼。可恨我那天竟然犯了肚子疼,吃了药,就睡死过去了,没有护好您。”

  “奶娘,不是您的错,是采花贼也好,是我不规矩也罢,在世人眼里都是一样的。”水幽寒话锋一转,“奶妈,小红这丫头如何?”

  “您对小红也有救命之恩那。那年大旱,好多饥民都跑到京城来。小红家里就剩了她一个人,饿昏在咱们园子外边。咱们看门的还以为她死了,就要让人把她给扔城外的乱葬岗。姑娘您恰巧在园子里听到了,自己拿了钱出来,给她水和点心,把她救活了。那以后,小红就一直守在园子外面,请您给她一口饭吃,她一辈子都要好好报答您。您就把她留下来做粗使,周氏也没给身价,也不给她月钱。几年来她倒也任劳任怨。后来您出嫁,她自然就跟来了。”

  “奶娘,您知道,我这次真是伤透了心,有时候迷迷糊糊的,好多事记不清楚,您遇事要多提醒我。”

  “姑娘放心吧,不用害怕,即使是她们把咱们赶了出去,奶娘我给人洗衣,做针线,也能养活姑娘。”

  “有奶娘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奶娘,您以后就叫我小寒吧,别姑娘姑娘的了,以后就是咱们娘俩相依为命了。这些个虚礼都免了吧。”

  “好,都听姑娘的。”

  在这个世界上,奶娘就是自己最亲的人了,水幽寒默默地想。

  第三章 夜半来客

  水幽寒和奶娘回到住处,外面依然有仆妇看守,小红在烧水,青儿却不在。

  水幽寒知道,虽然楚夫人心里已经认可了她的请求,但是她的处境还是十分危险。

  她可以肯定所谓的捉奸不过是有人设的局,而设局的人不可能是楚侯爷或者夫人。

  那么是楚大少?为了给心爱的女人正妻的位置,要铲除她?

  楚大少军功赫赫,据说有勇有谋,这个局对他的声名也有损害,他似乎不应该使出这样的昏招。

  楚府的主子还有谁?

  二少爷?水幽寒还没见过这个人,听说是个浪荡子,本身没有功名。他又有什么理由陷害水幽寒?

  还有就是二少奶奶和三姑娘了。可从奶娘那里知道过去水幽寒性格温和软弱,应该不会妨碍她们两个人的利益才是。

  最后就是那位刚进门的赵欣雅了,她倒是有充足的动机,可她当时还未到楚府。

  还有一个关键人物,青儿。

  这大宅门的弯弯绕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弄的懂的。水幽寒揉揉额角,在心里给自己鼓劲,熬过这几天,等出了府,应该可以会轻松许多。

  水幽寒吃了一碗菜粥,奶娘为她铺被褥,准备休息。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婆子低头哈腰地打起帘子,一股脂粉香气瞬时飘进屋里。

  水幽寒心里有些吃惊。

  来的是三位彩绣辉煌,披金挂玉的美人。二少奶奶和三小姐,她是记得的,在水幽寒刚穿来的时候,曾见过。那时她们听说了她的死讯赶来,却看到她又醒过来了。另外这一位,也是十八九岁的年纪,瓜子脸,杏核眼,好一个美人坯子,大红的缎子袄裙,围着红狐狸皮的披肩,打扮的比另外两人更加耀眼。水幽寒心中一动。

  奶娘已经福下身去,“给二少奶奶,三姑娘请安。”也向那个美人福了一福,却没说什么,想来也是不认识的。

  这三个人并不搭理奶娘,几个跟在后面的丫鬟已经赶上前来,安置凳子,脚踏等物,亏的她们有先见之明,水幽寒这屋子里那仅有的一桌一椅,只怕她们是连碰也不肯碰的。

  水幽寒冷眼看着她们这一番排场,兀自坐在床头,只等她们开口。

  几个人见水幽寒不发一言,可也并无惧色,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们,都有些错愕。一个大丫鬟得了主子的示意,手指着水幽寒,开口道:“你这个贱妇,怎么还不给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和三姑娘来见礼。”

  水幽寒冷冷地看了一眼这个丫头,然后转脸对奶娘,“奶娘,您听这是哪里跑来的恶犬,在主子面前大呼小叫,口出恶言,太欠调教了。又或者这是侯府规矩?倒是咱们见识的少了。”

  那丫头吃了憋,还想开口。被二少奶奶瞪了一眼,低头退到了一旁。

  二少奶奶已经开口,“水氏,今时不同往日,你已经不是咱们府里的大少奶奶了,还摆的什么谱?你难道还不知道,大哥已经娶了新夫人,可是赵丞相家的掌上明珠。大嫂她心慈,知道你被关在这里,特地叫了我们一起来看望你。你给大嫂磕个头,大嫂心肠软,和大哥又恩爱。她替你在大哥面前求情,也许大哥还能放过你,留你在府里,赏你一碗饭吃。”说着对着盛装的美人笑了笑。

  “二少奶奶惯会说笑了,我还是不是府里的大少奶奶,可不是你能说了算的。夫君一日未给我休书,我一日便还是这府里的大少奶奶。今天你来看我,我很领情。你不给我见礼,我也不挑你。至于夫君纳了妾,我是知道的,还正想着这新来的妹妹什么时候来给我敬茶,想不到今晚就来了,看来倒是个急性子。”

  水幽寒看见对面坐着的赵欣雅已经气红了脸,心里暗笑。没错,她知道赵姑娘是以平妻之礼进的门,可她就偏说成妾。这几个人来这里,显然是想给自己好看,自己已经这样惨了,她们还要来落井下石,心肠未免太狠。

  不过赵欣雅很沉得住气,三姑娘已经不忿,“你胡说,大嫂明明是平妻,赶明个就是正妻。你怎么如此无耻,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情,还想让大嫂给你敬茶。你也不自己照照镜子,你这丑样子哪一点比得上我大嫂。等明天就将你沉了塘,看你还能强嘴。”

  “姑娘还请慎言,咱们这样的人家最讲究的是礼仪、规矩。我现在还是楚府的大少奶奶,平妻还不是正妻,给我敬茶是礼数。还有,姑娘,您还没嫁人那,就沉塘沉塘的挂在嘴边,让人听了像怎么回事!”

  “难道就只准你做,我们就连说也说不得了?”

  水幽寒真是不想和她们纠缠,遂懒懒地说道,

  “沉塘,只怕要开祠堂,或者上公堂吧。我是不怕去的,到时候,大家便都知道楚府将门出身,半夜内院竟然进了人。不知道有没有人信,就是信了,是否会相信那贼人竟然来找丑八怪的我,而不找如花似玉的……”

  说着,眼神恶意地在二少奶奶,三姑娘脸上瞟了瞟,

  “又或者说,这人本就是府内的?我可是才进府没多少日子。以前在水家,可没这些,偏偏来了这里就……,呵呵……”水幽寒很是意味深长地停住了话头。

  “你……,血口喷人!”三姑娘已经是暴怒了。二少奶奶也勃然作色。赵欣雅则低下头喝茶。

  “来人那,给我撕这个贱人的嘴。”

  水幽寒心里暗叫糟糕,明明形势比人强,可自己竟然忍不住气,这下子要吃亏。

  一边已经有两三个丫鬟扑了上来。奶娘哪能见自家姑娘被欺负,整个人护在水幽寒身上,一时间挨了不少拳脚。水幽寒又是心疼,又是后悔。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怎么了,全武行都上了。你们还把侯府的规矩放在眼里吗?”

  几个丫头听了这话,都赶紧停下手,纷纷回了自家主子身边。

  水幽寒扶起奶娘,一起向门口看去,原来是日间楚夫人身边伺候的那个姑姑,月娘。奶娘曾提起过,月娘是夫人的心腹,以前协助夫人管家。后来随着夫人不管事了,她也就不再管事,可是余威仍在。府里的下人都很敬服,甚至主子们都对她恭恭敬敬的。

  月娘斥退了丫头们,才转身给几个人见礼,“夜深了,夫人叫我来这里看看,还请姑娘和奶奶们早点回房歇着。”

  又指着刚才撕打水幽寒和奶娘的三个丫头,“你们几个,现在就去管事那里领二十板子。”

  二少奶奶和三姑娘还想想辩解,赵欣雅已经含笑开口,“有劳夫人惦记了,我用过晚饭到园子里散散,正巧碰到姑娘和弟妹,就拉了我来。一时没注意,确实天很晚了。我这就先回去歇息了,明日早起好给夫人请安。这几个丫头,就劳月娘教导了。”说着拉了二少奶奶、三姑娘转身离去。

  等人都走了,月娘走到水幽寒面前,福了一福,水幽寒哪里敢受她的礼,忙向一边让了让。请月娘坐下说话。

  月娘也没客套,“夫人派了我来,是告诉你,夫人已经和侯爷还有大少爷商量过了,准你出府去养病。你们今天晚上就收拾收拾,明天出发。你陪嫁来的人你都可以带走。你以后住在庄子上,那里的出产足够日常吃用。府里还额外每月给你支五两银子。不过,府里发生的事情,你要守口如瓶,对外也不可以再称自己是侯府的大少奶奶。你安分守己,府里会供养你到终老的。”

  “多谢月娘,还有一件事麻烦月娘,您看奶娘受了伤,能不能请个大夫来看看。”

  月娘沉吟了一下,站起来查看奶娘的伤势,“都是皮外伤,不妨事的。”说着从怀里取了个药瓶出来,递给奶娘,“这个是上好的跌打损伤药,你抹在伤处,用力揉,把瘀血揉开,很快就好。”

  水幽寒不由好奇,怎么月娘一个深宅女子,竟然随身带着外伤药。

  月娘似乎看出水幽寒的疑问,“大少爷小时候习武,经常受伤。那时候我在夫人身边,随身都要带上一瓶这样的药备用,都成了习惯。这一转眼,大少爷都已经封了将军,娶了妻……”

  月娘似乎意识到跑题了,停了话头,顿了顿,才又开口道,“明天由李管事的送你们去庄上,你们早点歇着罢。还有,夫人让我带话给你,要你以后好自为之,她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以后你也不必再去拜见。两年后,侯府会给你一封休书,到时候,你或是继续在庄上,由府里供养,或是怎样都由得你。”

  “多谢夫人,多谢月娘。”

  月娘又吩咐了奶娘该如何用药,就离开了。

  水幽寒一边帮奶娘抹药,一边忍不住落下眼泪,“奶娘,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当时忍一忍,任她们如何羞辱,也不会让奶娘受伤。”

  “傻孩子,人家就是来找碴的。咱们就是案板上的肉,忍也好不忍也好,都少不得要挨上一刀。姑娘您刚才那份气度,才像大户人家的主子,不至于被人小瞧了去。过去,反而是咱们太软弱了。”

  “奶娘真会安慰我。”

  “奶娘,怎么一直不见青儿?”

  第四章 情深意重的丫头

  “奶娘,怎么一直不见青儿?”

  水幽寒一边看奶娘收拾包裹,一边想楚夫人到底给她安排了什么样的地方,忽然想到似乎这一整天都没见过青儿了。

  奶娘去静心斋跪了一天,也并没有见到青儿。

  “奶娘,你去把小红叫进来吧。青儿如果在,也一起叫来,如果不在,就算了。虽然夫人是同意我们带走陪嫁的丫头,可也要看看她们自己的意愿。”

  奶娘答应一声,出去了一会,带了青儿和小红进来。

  水幽寒一眼看到青儿似乎穿了一身新衣,而小红的衣角则被撕破了。

  水幽寒只瞟了青儿一眼,倒是定定地看了小红片刻,才开口道,“青儿,小红,我和奶娘明天就要出府去了,这一去只怕再也不会回来。我们的去处,也不知如何荒凉偏僻,以后的日子,也会万分艰难。夫人做主,让我带了你们一起去。按理说,你们是我的陪嫁,我去哪里,你们就该跟到哪里,可我还是想听听你们的意思。毕竟,以后日子不好过,我可不想你们到时候埋怨,说是跟我受了罪。”

  青儿低着头,看不到脸色,小红先是看了青儿一眼,见没有回应,就自己先开了口,“姑娘,婢子说过要一辈子伺候您的。婢子什么活计都能做,不怕吃苦。婢子人虽然笨,可知道姑娘是好人,对人和气,从不打骂下人。姑娘,奶娘,你们千万别扔下我。”

  水幽寒没吭声,转眼去看青儿,奶娘和小红也转过头看青儿。

  青儿感觉到了,抬起头来,眼里含着泪,“姑娘,您去哪里,婢子也原意跟去哪里。您这些年对婢子的好处,婢子都记在心里了。只是,婢子今天去厨房,想给姑娘找些东西补一补,没想到碰见了、碰见了三姑娘房里的锦绣,她知道婢子的针线好,硬拉了婢子去帮她绣了半天的帕子,后来三姑娘见了,就喜欢上了婢子的手艺,说,说让婢子以后就留在她那里,专做针线。婢子本来不答应,说自己是姑娘房里的陪嫁丫鬟,是要伺候姑娘的。可三姑娘说,现在府里她当家,她说了算。姑娘,您自来是不敢得罪三姑娘的,婢子也就不敢说什么,直到刚才,三姑娘才放了婢子回来,要婢子收拾了东西,去她那里当差。”

  水幽寒心里冷笑,面上却不以为意。

  “青儿,三姑娘小姐脾气,今天喜欢了这个,明天就忘到脑后了。刚才她还来过,并未提起这件事,想来已经忘记了。你也不必放在心里,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和我们一起走吧。”

  青儿望着水幽寒,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姑娘,三姑娘她没跟您提这件事,是因为她从不把姑娘您放在眼里。夫人自然是宠着她,二少奶奶也要让她三分,三姑娘在内宅历来是说一不二的。”

  “那也没有抢了别人陪嫁丫鬟的理。我不同意,谁都不能随便使唤你的。”

  水幽寒冷冷地说完这句话,瞥见青儿脸上已经有些不耐,又柔声道:“青儿,我知道让你跟着我,是委屈了你,可是,咱们主仆在一起也快有十年了,名义上是主仆,我却待你如姐妹,我实在是舍不得你。而且以后,出了府生活,我也离不开你伺候。青儿你不必管三姑娘说什么,让我带你们走,是夫人亲口答应的,即使是三姑娘亲自到我这来要你,我不答应,她也无法。”

  青儿似乎没想到平素软弱的水幽寒今天忽然强硬起来,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水幽寒看她脸上忽红忽白,内心一片平静。

  “姑娘,我知道您对婢子好,舍不得婢子,可是眼下不是能让姑娘任性的时候。婢子留在府里,也是要为姑娘的将来打算。”青儿一下子扑到水幽寒脚下。倒把水幽寒吓了一跳。

  “为了我打算?”

  “是的,姑娘您这一去,府里只怕很快就会把您给忘了,那您还哪有机会再回来。婢子想,自己在府里,代您好好伺候主子们,等主子们心情好了,婢子想办法让主子们想起姑娘来,记起姑娘的好,婢子在帮您筹划,让夫人,大少爷,尽快把您接回来,到时候,婢子再来伺候您。”

  “青儿,你果然……,不枉我这些年来这么疼你,只是,让你留在府里,你又没有依靠,她们还不知道要怎样欺负你,我怎么忍心。不,我不能抛下你不管。青儿你不用害怕,我会带着你走的。”

  青儿从地上爬起来,眼里哪还有泪水,脸可红了,也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别的原因,“姑娘,锦绣一向和婢子交好,她是三姑娘屋里的红人,三姑娘也是真的喜欢婢子的活计。我在府里,不会有问题,您不必担心。”

  水幽寒看戏演的也差不多,天色不早,奶娘和小红还得收拾行礼。就长叹一声:“青儿,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我也不好说什么了。你以后在府里,要自己小心,如果……如果……如果有机会,你多去姑爷身边走走,也许,他会记起我来,说不定,等他气消了,就会去接我回来……”水幽寒一脸憧憬。

  青儿脸上的不耐和轻蔑一闪而逝,水幽寒几乎以为自己是因为灯光昏暗,而看错了,下一刻,青儿已经是一脸的恭谨,“姑娘放心,婢子会想法子为您求情的。姑娘,三姑娘那要婢子今晚就搬过去。”

  “那好吧,青儿,你就去吧!”水幽寒拿起帕子掩了脸,听到青儿走远了,才拿下帕子,恢复常态。

  奶娘和小红还一直都在屋子里,两人都是愣愣的。奶娘欲言又止,小红一脸急切地看着水幽寒。

  水幽寒用眼神安抚奶娘,才对小红说,“小红,你可要想好了,青儿不和我们一起,以后就我,奶娘还有你三个人,日子会很辛苦,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小红摇头,“姑娘,婢子不会后悔的,婢子能干活,不怕苦。青儿姐姐不跟着您了,您更需要人伺候,婢子不会离开您的。”

  水幽寒见小红不似作伪,也就点了头。让小红下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出发。

  奶娘看小红出了屋,才犹豫地向水幽寒开口,“姑娘,青儿她……”

  水幽寒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奶娘也觉得青儿有些不妥是吧!既然她想留下,就随她去吧。强带了她走,反而生事。”

  奶娘很沉痛,“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丫头,人大心大,平日都将我们瞒住了,那件事情,只怕……”忽然似乎想通了什么,喜道:“姑娘,青儿这丫头绝对不对头,咱们再去找夫人,我怀疑青儿她是被人收买,看来是三姑娘收买了她,那天是她在陷害您。这样,姑娘您就不用出府,姑爷也没理由要休您了。”

  水幽寒微笑,“奶娘,咱们都能想到,楚府这些人精子会想不到吗?不管青儿是被谁收买,被什么收买,楚府的当权者都是乐见其成的。奶娘,咱们还是想开些,离了这里,虽然日子艰苦,可也不用再受这些人的鸟气。是福不是祸。”

  奶娘叹息,“姑娘,您经过这件事,长大了不少。可恨青儿这个小蹄子,卖主求荣,竟让她攀了高枝。”

  水幽寒又是一笑。青儿不简单,自己陪她演了半天戏,她竟然没露出什么破绽,而事情只怕也没那么简单。

  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她要好好为自己和奶娘还有小红的将来打算,而青儿,根本不值得自己费心。

  第五章 离去

  水幽寒觉得自己只是闭了一下眼,就到了五更天,奶娘把她叫起来,帮着她穿衣洗漱,小红捧了碗热茶汤来,刚喝完,就有婆子过来,说该出发了。

  水幽寒的行李说多不多,说少可也不少,昨晚收拾的时候,奶娘的泪水几乎没断过,说水幽寒嫁过来的时候,只有四十八抬的嫁妆,而且大多都是半空的,有的里面只放了几件旧衣服。水幽寒生母留下的首饰,值钱的早被周氏搜刮空了,剩下的簪环都是她看不上眼的。那几匹库房积压多年的布匹,还是奶娘哭求,周氏才施舍给她们的。抬嫁妆的都说,从没抬过这么轻的,风稍微大点,这都能飘起来。水幽寒进门第二天,按照习俗要打开所有的嫁妆箱子,向夫家人展示,结果可想而知,箱子一打开,全府一下子哗然,从此奠定了水幽寒在楚府前无古人,估计也后无来者的被人轻视的小媳妇地位。

  这些个东西,想来连楚府的丫鬟们都看不上。可是水幽寒和奶娘都想到,以后日子艰苦,能带的都要带上。两人一夜收拾了几个大包袱出来。

  领路的婆子说李管事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在角门外等着,这三个人就跟着婆子后面走。

  五更天,楚府的下人们都已经起来干活了,打扫院落的,煮饭烧水的,虽忙却不乱。

  一路上,遇到几个打扫的仆妇,都恭敬地和这婆子打招呼,称她陈嬷嬷。

  四个人走到后花园,陈嬷嬷突然站住,摆手让水幽寒三人站到一边,然后摆出一脸的笑,向从园中走来的一行人行礼,“老奴给大少爷、大少奶奶请安。大少爷这是刚练完功夫吧,大少奶奶今天也起的早,怪不得人都夸大少奶奶您贤惠,这花骨朵般的年纪,谁不贪多睡一会,大少奶奶却早早的起来陪大少爷练武,真真是夫唱妇随,让人羡煞。”

  水幽寒只顾着赶路,这才抬头,果然看见两三个丫鬟簇拥着一男一女,从园子里出来。

  女人,自然是昨天一面之缘的赵欣雅,已经不是昨天那一番华贵的装扮,而是着了一身藕荷色的窄袖衣裙,露出皓腕如雪,脚下是粉缎绣鞋,脸上薄施脂粉,发髻上只直插了只赤金凤钗,还簪了朵芙蓉绢花,仿若出水芙蓉。旁边的男子,身材高大(据水幽寒不准确估计足有一米八几),一身蓝色锦袍,腰扎玉带,面如敷粉,唇若涂朱,高鼻梁,剑眉凤眼,顾盼间威仪顿生。

  赵欣雅则仿佛并没有看到陈嬷嬷这几个人,正斜倚在男子的身上,拿帕子去擦他脸上的汗珠,两人眼中只有对方,夫妻恩爱,只羡鸳鸯不羡仙。

  反观水幽寒――奶娘和小红身上,已经连背带抱,也只能拿六七个包裹,都不太重,但占地方(因为水幽寒把三个人的被卧都打包了)。尽管这两人再三反对,也没办法,只得让水幽寒包办了剩下的三个包裹。

  现在的水幽寒,背上绑了一个大包裹,胸前抱着一个稍小些的,右臂上还斜挂了另一个。虽然奶娘已经挑了比较轻的给她,可对水幽寒这个身体,还是有些吃力。看她身上的衣衫,被包裹拉扯的变了型。十足一幅要去逃荒要饭的情景。

  这时,赵欣雅几人已经走到水幽寒她们面前,她似乎才注意到陈嬷嬷在给她请安,遂停住了脚,一手还挽着男子的手臂,一边对陈嬷嬷,含笑说道,“呦,这不是陈嬷嬷吗,果然是府里得用的老人儿,这么早,是去办什么差啊?”

  “回大少奶奶的话,老奴这是奉了夫人的令,把这几个犯错的打发出府去。没想到,碰见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们计较。”

  还真是得用的老人儿,话里的学问不少。

  陈嬷嬷说着话,转过身来,向水幽寒三人叱道,“你们几个,见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还不快行礼!”然后,一边说,一边抬起胳膊一划拉,无巧不巧,正打到水幽寒头上。水幽寒的发髻一下子披散开来,遮住头脸。这下子,更像逃荒的了。

  水幽寒眼睛看不到,可还是能听到,对面传来的咯咯的笑声。

  “该去给母亲请安了。”靴子声一步步走远,女人们的笑声也跟着远去。

  水幽寒放下身上的包裹,“奶娘,帮我把头发梳好。”

  奶娘帮水幽寒重新梳好了发髻,旁边的陈嬷嬷已经不耐烦,“快点,快点,还让人等多久,我这里还有好几份差事,都耽搁在你们这里,我就得去吃西北风了。”

  水幽寒重新拿起包裹,对着陈嬷嬷一笑,“陈嬷嬷,当我们都是傻子吗,只怕我们这件才是最赚钱的差事吧。”

  陈嬷嬷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看着水幽寒一脸的笑意,不知怎地,觉得心里一阵发寒。她是年老成精的,最会看风色,也就不再多说,领着几个人,穿过花园,出了角门。果然有一辆马车等在那里,一个赶车的小厮,还有一个中年汉子,另牵了匹马,候在一边。想来就是李管事了。

  陈嬷嬷将水幽寒三人交给李管事,说了几句月娘让他们路上小心的话,就转身回府了。

  此时,楚府内的主子们也都一个个的起了床。

  静心斋内,月娘已经在伺候夫人梳头了。

  楚夫人看着镜中梳的一丝不乱的发髻,对月娘十分满意。这些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当初跟在自己身边的几个人,就只剩下月娘了,自己没有做错,月娘果然是最贴心的。

  主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话家常。

  “水氏送出府去了吧?”

  “是的,夫人,派陈嬷嬷去领的她们,给她们安排了一辆马车,由李管事送她们去。估计现在已经快出城了。”

  “唉,这件事……,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是夫人您的恩典,这事在其他人家,她们主仆几个恐怕没有活路,最好的,也会送了她们去尼姑庵,就在那过完一辈子。”

  “月娘,这件事,估计你也看出来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过,这几个是要好好敲打一下了,我这两年不管事,就都当我是聋子瞎子了,再不管管她们,只怕翻了天去。”
“夫人说的是,这件事,说起来,办的实在算不上漂亮,细追究起来,可是谁都讨不了好,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本来我想,自己年纪大了,就把事情都交下去,我也享几天清福,可恨,这不争气的不争气,这争气的,心思未免毒了些,咱们若不出面,只怕都被她算计了去。”

  夫人停了一会,见月娘没说什么,“昨晚上我听说,青儿那丫头,去了姑娘屋里了?”

  “是这么说的。”

  啪的一声响,月娘恍若未觉,从容地弯下腰,从地上拾起被出任摔断的玉簪子,放在一旁的匣子里。

  “这个……,这个……,气死我了,她哪一点像我的女儿,但凡她有我的两三分,就是把她送到宫里,我也不用担心,富贵没有,保全自己还能做的到。可是,你瞧,这还只在一个侯府里,统共就这么几个人,她还……。你去跟她说,早早歇了进宫的心思,免得到时候拉着咱们一家子的人给她陪葬。”

  “夫人您息怒,别气坏了身子,又犯了老病。姑娘毕竟还小,您多提点着些,总能长进。这事,估计不是姑娘的错。姑娘,一心扑在五皇子身上,心急了些,就失了方寸,这病根可不在她身上。”

  “你说的不错,我就这么一个姑娘,可不能让人坏了她。呆会,她们来请安,得好好敲打敲打。姑娘那边,你去说,禁足三天,每天抄五遍女诫。至于青儿,打发她去洗衣房。让洗衣房的方嬷嬷好生看紧。”

  “是的,夫人。不过,青儿这丫头,留下来,总归……”

  “这个,哪里用的着我们操心。青儿,可不是个简单的丫头,可怜水氏……,月娘,你说咱们安排她去那里,妥当吗?”

  “夫人的安排自然是很妥当的。那里是侯爷和夫人的祖籍,离咱们京城又远,那里又有您的人看管着,最是妥当。就是对外人知道,您送了儿媳妇去祖籍养病,那里的气候最适宜,大家也只能赞您慈爱。就是水家,也说不出什么来,免得闹腾。”

  “恩,不错。沂山,已经有几十年没回去过了,我还记得小时候跟着父亲去山里打野兔,在那,我第一次见到了侯爷,他一见我,就把打到的兔子给了我,那时候,我才……”

  月娘看楚夫人一脸神往,似乎已经完全陷入对往日的回忆之中,遂悄悄的退出了屋外。

  第六章人在路上

  李管事骑着马,护着马车一路向渤海郡行去,一路上晓行夜宿。看的出来,李管事对路途十分熟悉,该什么时候出发,在那里歇息打尖,又在哪里住店,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水幽寒出了楚府,一颗心就像要展翅飞翔的小鸟,又像要迎风盛开的花朵。一点没有被人赶出府来,以后要做个弃妇的自觉。全当自己在自驾游。

  臭氧层还没有出现漏洞的天空蔚蓝高远,没有污染的空气健康清新。因为是早春时节,可以闻到冻土解冻时才有的泥土的芳香。远山,石桥,流水,村落,炊烟,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有骑马的,有走路的,也有和她们一样座马车的,这还是水幽寒上一世很小的时候,住在乡下姥姥家才见过的景象,不同的是人们的装扮。

  有时候也会经过大些的城镇,这时就可以见到更多的行人,路旁的店铺,还有大户人家高高的围墙和门楼。这简直就是民俗游。水幽寒觉得这下值回票价了,虽然没有了现代化的方便设施,可是这样自然生态,也是很适合生存的。

  楚府的马车,应该是采用了些减振的装置,行走起来并没有想像中那样颠簸,奶娘将几个人的被褥都铺在车厢里,布置的舒舒服服,水幽寒一路上就是看看风景,累了,就斜倚在被褥上休息。很是惬意。

  她很想和李管事搭搭话,了解下这个时代的背景。可是试了两次,就放弃了。但是对李管事并没有厌憎的心思。这个李管事,可以说是仆人/管家的最佳典范,话不多,但是每句话都恰到好处。对水幽寒很有礼,但不谄媚,说话不卑不亢,举止进退有度。

  前世水幽寒曾经看到有本管理类书籍上说道,对于办公楼里的秘书,只要稍稍观察一下她的言谈举止,就能推断出她在公司里是否有前途。水幽寒想,像李管事这样的,应该是很有前途的家仆了,而且是常青树那种类型的,是个人才。

  赶车的小厮骆驼,和李管事相反,是个爱说话的年轻人。一路上,多是他在和小红聊天。小红原来的家里是种田的,这走在乡间,就想起以前在家里的光景,如何种田,如何养鸡养鸭,打猪草。骆驼,经常跟着李管事都这条路,风土人情,都十分熟悉,两人聊的很是热闹。水幽寒乐的听他们八卦,李管事开始还训斥骆驼,叫他不要多话,打扰了主子。后来见水幽寒并不厌烦,而且骆驼虽然大嘴巴,可是说话也知道避讳,并无粗言村语,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怎么去管。

  到住店的时候,李管事和骆驼一个房间,水幽寒带奶娘和小红住稍大的房间。几个人一般都在客栈,或者路过的小店里打尖吃饭。水幽寒不熟悉现在都有些什么菜色,也觉得人家恐怕没有给她点菜的权力,虽然李管事客套,请奶奶点菜,她都淡淡的推了,说李管事久在外走动的人,熟悉世情,让他看着安排就可以了。后来,李管事也就不再多问,都安排好了菜饭,才请水幽寒主仆三人用餐。

  水幽寒对饮食,还算满意。这里似乎不习惯重口味,没有用那么多的调料,菜一般都很清淡,原汁原味,这很符合水幽寒的饮食习惯。当然不能像大户人家那样精工细作,不过偶尔有些小店的一两道吃食,还是很有特色的。应该是店家的私房菜吧。水幽寒一直认为,大嘴吃四方,是福气,前世就没有节食减肥的习惯,也没有任何饮食禁忌,到这里自然是更没有啥负担,自己现在身体这样,就该多吃些,才能补养起来。

  虽然李管事不多话,可是从骆驼的闲谈,还有其他人的闲聊中,水幽寒还是大略了解了当下的时势背景。

  现在朝代是周,今年是周启宗23年,国姓为柴。现在的是第三任的皇帝,据说,第一任的皇帝是受前朝宋的最后一任皇帝的禅让,登上的皇位,世称周太祖,周太祖即位时,国家的局势是不太好的,内忧外患,内忧是朝内贪官横行,外患是西北的蛮族时时侵犯。周太祖即位后,励精图治,对内肃清吏治,培养精兵良将,对外则采用先礼后兵,各个击破,连横合纵等策略,平定了西北部的战乱。经过周朝两代皇帝的经营,到了这任皇帝,基本上是可以说是国泰民安的,只是西北偶尔会有战事,但大体上都是大周占优势。

  也许是心情放松的关系,也许是身体上受的创伤太严重,水幽寒十分嗜睡,在马车里也能睡上小半天,漏过好多风景没看到。就这样一路吃了睡,睡了吃,看看风景,听听八卦,走了十几天,终于来到沂山脚下的王家庄。

  李管事路上已经向水幽寒说过,这次夫人安排她来自己王家庄上的一座房产来养病。这个院子,是夫人的陪嫁,除了每年找人做些修缮外,平时只有一个老仆在看门和打扫。夫人在距离王家庄二三十里的沂蒙镇上,还有两三家铺子,也是夫人陪房的老人儿在照管。

  这是座三进的大宅,前面是门房,马厩,男仆住的偏厦,二进是正厅,几间客房,最后一进是内院,有正房,厢房,还有丫鬟婆子的小矮厦。房子后面是个大花园。这座宅子,并没有建在王家村内,而是建在离村约二里地,紧靠沂山脚下。园子后面就是峭壁和茂密的树丛,只有鸟才能飞的出去。整座宅子只有一个正门,再没有些角门,后门之类的。

  确实是她“养病”的好处所。

  李管事请水幽寒在正厅坐下,引了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仆来给她见礼,说道:

  “奶奶,这个就是海伯,以前在王老太爷(楚夫人的父亲)身前伺候,后来给了夫人做陪房,跟着咱们侯爷去过战场,受了伤,本来应该封官拜爵的,被海伯推辞了,只想着回家养老,又不肯白受府里供养,夫人就派了他来看这里的宅子。这次您来这里养病,夫人吩咐了,为了让您能够静养,就不给您安排人伺候了,海伯不方便到内宅伺候,就只负责看守y院门,再就是管管前两进院子的打扫。这内院,还有后面的园子,奶奶您可以自己安排。”

  水幽寒点头。

  “就是您平日的吃用,这王家庄上的住户,多是夫人家里的佃农,因为都是王姓,租子只是象征性的收一点,一直是海伯在收,留下自用的后,就交到镇上的铺子里。以后,奶奶您住在这里,这租子,就不必再送去镇里,想来也足够嚼咕了。另外,月钱的事,想来月娘已经和您说过了,一个月给您五两,随您自己支配。每月有镇上铺子里的东叔给您送来。您看这样安排可好?”

  似乎也没有多少自己说不好的余地吧,不过……,水幽寒想了想,还是说道:

  “李管事按夫人的安排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头一个,我想今年的租子还没到收的时候,估计海伯这里只留下了自己的份例,那我们主仆三人今年的吃食可有安排?庄上佃农是不是只种粮食,那平时的菜蔬,该从哪里来?还有一个,就是月钱,你那样安排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我们初来乍到,好多东西只怕都要添置,不如,李管事你一次将一年的月钱都拨给我们,这样一来这里的管事便宜,二来,我们自己安排起来也多些余地。”

  李管事见水幽寒说的头头是道,不免心下有些诧异,这年头的大户人家子女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能想到这些。其实,他不知道,这点子小算盘,在水幽寒前世那个社会,实在可以说是常识。

  “奶奶的顾虑女才也考虑到了,这今年的粮米,早就给这里的东叔传信过来,已经给您放在后院的小库房里了。菜蔬,这个……,您可以向村里的人买,至于月钱,却有违夫人的吩咐还有府里的惯例,不过,奶奶您说的很有道理,奴才就越一次例,这就把一年的月钱支给您。”

  “多谢李管事担待了。回去若是夫人有话,李管事尽管实话实说,说是我坚持如此,你一个管事也不好如何。”

  “无妨,夫人慈悲心肠,不会因为这件事怪罪奴才,或是对奶奶有什么不满。”

  李管事取了一年的月钱,交给奶娘,又让海伯领着月娘和小红,在内宅转了一圈,指点了一番,就告辞离开,说是,要去镇上和东叔还有别的差事,之后就要赶回侯府去交差,就不再来辞别了。

  水幽寒客气了几句,也就让奶娘送客。李管事推辞,只让海伯跟了他出去,水幽寒想他必是有事要嘱咐海伯,就带着奶娘和小红,进了内宅去安顿。

  第七章田园居生活之一

  王家这座老宅院,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但是维护的还不错,而且很明显在水幽寒住进来之前,已经仔细的打扫过了。

  房子足够住,水幽寒占用了正房,并让奶娘和小红挑间好点的厢房住下,而不必去住明显更加简陋的矮厦。因为一路劳乏,三个人就都匆匆收拾了一下,奶娘去厨房做了点简单的菜饭,吃过后,水幽寒就早早歇下了。

  第二天起床后,奶娘送来洗脸水,水幽寒洗脸刷牙,拒绝奶娘为她梳发髻,而是将头发编了两条麻花辫,在头上盘起来,又包上块帕子,对奶娘说:

  “奶娘,以后我可不是侯爷府的大少奶奶,或是尚书府的千金,咱们要过的是乡下日子,这样打扮,干净利落。况且,你也知道,在这,只怕是不允许咱们和人来往的。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圈着咱们罢了。”

  “姑娘,您受委屈了,虽然咱们过去的日子,也算不上顶好,可怎么也比这穷乡僻壤的要强上好些。”

  水幽寒笑着摇摇头。她是个容易满足的人。

  早饭后,水幽寒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各处都查看了一下。先是厨房,各色用具都很齐全,油盐酱醋也都备下了,想来是提前给她们预备下的。然后去了库房,一看米、面也足够用上一年半载的,还有些杂粮。最后去了花园,这园子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种着些果树,还有一小片竹林,假山,凉亭,还有一潭池水,与外面的活水连通。看来当年王家也曾好好的经营过,园子的布置很是古朴大气,深得自然之趣。

  早饭过后,水幽寒就将奶娘和小红叫到一处,开口道:

  “奶娘,小红,估计咱们要在这里住上很长一段时间了,刚才我四下瞧了瞧,把平常要做的活计大概给你们分分工。粗重的活计,劈柴,打水,还有园子的打扫照料,就偏劳小红了。奶娘就负责院子的打扫,衣衫缝补,还有厨房里的活计。我这个屋里的事,以后就由我自己动手,其它的我能做的也会做。”

  奶娘忙摆手,小红也摇头,怎么能让姑娘自己干活。

  水幽寒也没有要一次就说服她们,她想只要自己抢着做,慢慢她们就会习惯的。

  “还有,就是你们的月钱,就从我这五两里面出,你们原来在府里拿多少,在这里就拿多少,另外再多加一半,毕竟,你们在这里,要做的活计可比在府里的时候多。”

  两人更是推辞。奶娘先说:“姑娘,您这样做,可是和奶娘见外了,那五两银子够干什么,也就是府里二少奶奶和三姑娘买两盒胭脂的钱,连件像样的衣服都做不来。我们哪还能要什么月钱,奶娘能一直伺候你,看你平平安安的,就比什么都强。”

  小红也坚持不要月钱,“婢子的命都是姑娘您救下的,以前说过,婢子是不用月钱的,只管婢子的吃住就行。后来到了侯府里,是侯府的在发月钱,婢子不要姑娘的月钱。”踌躇了一下,又说,“姑娘,其实五两银子在庄户人家眼里,也是笔大钱,一个普通人家,一年都未必见得到五两银子。我记得像我们那样的穷苦人家,一年有一两银子,就能过得了。”

  水幽寒这一路走来,对现在的物价也有了大致的了解,五两银子,买不了奢侈品,像侯府那样每日吃燕窝鱼翅,穿绫罗绸缎的豪奢日子过不了,可普通日子还是不愁的。

  水幽寒又和奶娘商量了一下,拿出几两银子来,叫奶娘找海伯,到镇上换些铜钱供日常花用,顺路买了肉、火腿,米酒和一些调料,再从村里买了些鸡蛋,一只鸡,豆腐等。小红烧火,奶娘打下手,水幽寒亲自下厨,做了火腿煨白菜粉丝、蒜泥白肉、家常肉末豆腐、蒸鸡蛋糕,砂锅蘑菇炖鸡。奶娘本来不让水幽寒下厨,可是又说不过水幽寒,只好在一边小心地看护着。水幽寒穿越以来,第一次下厨,不敢做什么特别的菜色,怕奶娘生疑。好在,奶娘并没什么疑问,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以前在水府的时候,水幽寒也下过厨,是周氏为难她。结果是水幽寒虽然伤了几次手,但是也能做几个菜。

  饭菜做好后,水幽寒叫小红去请海伯来一起吃。

  海伯百般推辞,最后还是被小红拉了来,却是不肯进内宅,只在内宅门外向水幽寒行礼道谢。

  水幽寒就说这样也好,让小红将每样菜都各盛出些来,给海伯送去。然后和奶娘、小红三人在饭桌旁坐下,一开始,两人也不坐,被水幽寒强按着坐下了,水幽寒就说,“以后就咱们三个人的时候,这些个虚礼就都免了,你们能跟我来这里吃苦,我就没再把你们当外人,就三个人,难道还要分几拨吃饭?以后在这里,没有主仆,只有一家三口人。称呼也要改一改,小红不要在自称婢子了,我听着不舒服。”

  奶娘和小红这才扭扭捏捏地坐下,和水幽寒一起吃饭。水幽寒见她们不是很放得开,就想法子找话题,说上那么几句。她也不急,给她们时间,渐渐就适应了。

  自此,水幽寒主仆三人就在这老宅子里住了下来,水幽寒每日都会下厨,慢慢地开始做些自己喜欢的菜色。每顿饭菜,都会让小红去给海伯送上一些。海伯推拒,小红按水幽寒的交代,请海伯不必把这事太放在心上,她们三个人,总是要做饭吃,多烧些菜出来并不是什么大事,也不要海伯感谢,这乡下邻里间处的好的,还相互送些饭菜的。也不管海伯吃不吃,把饭菜放下就回了内宅。几天过后,海伯也就不再推辞。

  水幽寒明白,只有身体健康,其它一切才有可能,就有意识地调养自己的身体。村中有家豆腐坊,做出的豆腐百里闻名,水幽寒就派了小红每日去买了豆浆、豆腐,豆花,豆皮或豆干回来。这个可是高级植物蛋白,对女人皮肤和身体大有好处。并隔三差五买了鸡鸭来炖汤喝。王家村附近有河,村里的小童经常能抓到鱼,水幽寒就出钱向他们买来,或是清蒸,或是炖煮,或是红烧。小红还会去挖些蕨菜、荠菜,这些水幽寒也十分喜欢,完全无污染的绿色蔬菜。

  水幽寒前世还喜欢吃猪皮和猪蹄。猪皮,买来,洗干净,拔干净猪毛,下在开水锅中烫上几分钟,然后取出来,刮掉肉皮上残留的脂肪,切成小块,放白醋搓洗,去掉异味。然后放入锅中,加三倍的冷水,加葱段和姜片,大火烧开,小火炖煮一个时辰,出锅前放盐。然后放入深盘等它冷却凝固成形后,倒出来,切块装盘,倒上调味料,绝对味美又养颜。猪蹄,水幽寒一般也不作红烧,而是加花生或是黄豆炖煮来吃。

  这两样让前世的水幽寒拥有吹弹可破的皮肤,现在这个皮肤底子,自然是更要多吃了。水幽寒深信再好的化妆品都不能让你实质性地改善皮肤状态,只有内养,才能从根本上调理出好的皮肤,好的气色。

  为了下厨方便,水幽寒让奶娘做了件大褂式的围裙给她,将衣服和衣袖都罩的严严实实,又让奶娘做了专门的帕子,下厨的时候把头发完全裹起来,免得弄得一身的油烟味。

  水幽寒还将淘米水都留下来,给自己洗脸用。内调外养双管齐下,誓要做个健康的美人。水幽寒的理念就是化妆品堆砌出来的,整容术整出来的都不是美女,健健康康气色好,皮肤靓,身材有肉,性格好的才是美女,咱不跟那些天生丽质的比。(这完全是这家伙自己的一套,大家别学她。)

  天气一天天转暖,奶娘渐渐地把些铺盖,衣服都拿出来晒。水幽寒看到园子里的果树,已经发芽了,有桃树、梨树,柿子、山楂、枣树,还有李子和杏子树,秋天应该就能吃到新鲜的水果了。以前宅子的主人,看来不是附庸风雅之辈,这可比全种些花花草草,更符合这里的环境。

  当然,世事也不能尽如人意,水幽寒虽然觉得自己,还有奶娘和小红的气色都越来越好,但是,她的荷包也瘪了不少。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每月有五两银子,还可以如此,可是以后这五两银子还会不会给她,虽然月娘是那样说的,具体会不会落实,水幽寒不能肯定,而且这五两银子,日常花销还好,若是有什么事情,那恐怕就不够用。而且,谁不想日子过的更好一点那!目前,自己可以说是被圈禁在这里,出外赚钱,只怕不太可能,那么,她起码应该……,还是那句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第八章田园居生活之二

  这天早上起来,水幽寒便在院子和后园内转了转,这已经成了她在这里的习惯。早睡早起,晨起散步,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伸展一下胳膊腿,多么健康养生地习惯。前世的她就很少早起出外锻炼,那时候住在大都市,空气污染严重,早上多是轻雾,就是生活频道的健康指南,都不提倡太早起来,去外面锻炼,水幽寒自然也是不会去做空气吸尘器的。

  早饭吃的比较简单,荠菜馅的肉包子、腌的出油的咸鸭蛋、麻油凉拌豆腐、鸭血糯米肠,还有小米粥。

  饭后,水幽寒将小红叫到身边,如此这般嘱咐了一番,叫她去前面找海伯。然后,水幽寒又把自己的打算又细细地和奶娘说了一遍。

  奶娘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变得对水幽寒十分信服,除了不时地抱怨水幽寒不该自己动手做这些事情,怕她累坏了身体,对水幽寒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她心里其实非常欣慰,觉得自己从小拉拔大的孩子,经过这些事,一下子长大了,以前就是个懂事听话的乖孩子,现在心里也能有些谋划了。实在是夫人在天有灵啊。

  商量完毕,水幽寒整了整衣服,带着奶娘出了内宅院门,到前面的正堂上坐下,稍等片刻,小红果然领着海伯来了。

  海伯先是给水幽寒见礼,然后垂手而立。水幽寒赶忙请海伯坐下说话。

  “海伯,您是曾经伺候过王老太爷,侯爷和夫人的老人儿了,劳苦功高,即便是大少爷在跟前,还要敬重您几分。如今,我们三个妇道人家在这里,这些日子,劳烦您给守门,还要帮着料理一应杂事,已经很是过意不去,还请您坐下说话才是。”

  海伯推辞不过,就捡了个下手的位子坐下来。

  “奶奶客套了,倒是这些天,我偏得了奶奶很多好菜饭。奶奶有事,尽管吩咐,只是,李管事当初传了夫人的令,还请奶奶不要为难我。”

  不知道这个李管事自己知道多少,估计应该是清楚是怎么回事的,他又是如何跟海伯讲的,水幽寒猜不出来。只是从这些天海伯的行事,大致就是不允许水幽寒出门,不得与人来往吧。

  水幽寒叫奶娘给海伯倒茶,然后才继续说道:“夫人的吩咐,海伯自然是该听从的,我们对此并无话说。您也见了,我们这些天来可曾给您找过什么麻烦。今天,找了您来,是要商量一件事。现在天气转暖,该是谷雨时节了,我打算在咱们宅子旁边的那片荒地上,开出块菜地来,种些菜蔬瓜果,方便自家食用。海伯您看这是否可行?”

  海伯听了水幽寒这一番话,明显松了口气,然后又有些迟疑。

  “开荒种菜,这活计对乡下人来说是平常,可是奶奶,您和……,”说着瞧了瞧奶娘和小红,“可是一直养在深闺,哪里做的来这些。况且,奶奶您还有月钱,俭省些,哪就到了这个地步,奶奶的身份,也不该自己种菜的。”

  “自己种菜来吃,也确实是有要节省些月钱的意思,可更主要的是,自家有菜地,以后吃什么都方便,不必依靠别人。海伯可不要把我们当作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膏粱。士农工商,虽然农排在士之后,可却是万事之根本。试想想,如果没有老百姓种粮种菜,哪里会有读书人,更不要谈出仕,只怕早都饿死了。亲手事农桑,从来都是美谈,连皇帝家,都要亲手种些谷物,为天下百姓做表率,我种块菜地,哪里就被人瞧低了?”而且,我现在这个身份,你们哪个真当我是侯府的大少奶奶,不然也不至于这点事,都要找你来商量。这是水幽寒自己心里腹诽,她当然不会说出口。

  海伯没想到水幽寒说出这些个大道理来,连皇帝都被她拉了进来,他还能说什么。

  “奶奶说的有道理,可是,奶奶您应该不曾种过菜,这菜该怎么种,您也不知道,那……”旁边的小红接过话头:“海伯您不用担心,我以前家里就是种田的,这什么时候该种什么菜,怎样种,我都清楚的。”

  “噢,是这样……”。海伯看小红似乎对种菜很是雀跃,也就不再说什么。

  不过心里还是犹豫,这位奶奶说的漂亮,可种菜不是个轻省活,只怕她是一时兴起,过过瘾也就罢了。

  “开地、种菜,这些我们主仆三人都能做得,只是要麻烦海伯您去帮我们买些菜籽、菜秧,种类越多越好。”

  话说到这里,海伯也只好点头。

  “菜籽、菜秧这些好办,不需要去买,我去庄上讨一些就行了。只是,奶奶,您要自己下田吗,那可不太妥当。”

  “海伯无需多虑,这菜地,就选在咱们宅子边上,离着道路,还有村人的宅子和田地都远,轻易不会有人路过。另外,我还准备了这个。”说着,让奶娘将准备好的罩了纱罩的斗笠给海伯看。

  “海伯,您看,这斗笠加了纱罩,整个头脸都能蒙的严严实实。我们要是去菜地,必是要戴好了这个才去的。绝不会让人说我们抛头露面,我来这的一路上,看到很多出外的女子都这般打扮,想来村人从远处看到了,也不会有什么说辞。”

  其实让奶娘做了这样的斗笠,确实是考虑到了海伯的这层顾虑,奶娘也是很赞成的。其二就是,水幽寒她更主要的是考虑到不能让烈日晒伤了自己的皮肤。纱罩选的是上好的纱布,从斗笠上垂下来,能完全遮住脸和脖子,又透气,绝对是居家旅行臭美人士种田的必备工具。

  海伯见水幽寒考虑如此周详,也就不再反对。反而主动到前院的库房,给她们找来了铁镐、铁锹,锄头等农具。水幽寒这下更开心,省了一笔置办农具的钱。

  既然都准备好了,水幽寒觉得时光不待人,决定当天就动工。水幽寒先去换了衣服和鞋子,绣鞋、长裙可不适合种田。好在这个计划水幽寒已经在心里考虑了很就,早就预备下了衣物,一件细布的大衫,长可及膝,两侧开衩,很显腰身,也方便行走,下面穿了土布的长裤,没有系裙,脚下则是换上了千层底的布鞋。

  水幽寒敢这样穿着,是因为她在来这里的一路上,见到这个时代,虽然主流还是汉民族的长长的宽大的濡裙,可也有很多其它民族的服饰元素,当今的皇帝很提倡民族融合,也开放了与友邻的交通贸易,所以街上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穿着,人们也都习以为常,并没有太多议论。

  换好衣服,水幽寒就戴了斗笠,将纱罩放下,系好,和奶娘还有小红三人,拿了锄头,铁镐,请海伯开了府门,去到旁边的荒地上。

  先是要把地上原有的一层土和荒草根铲掉,这是要除去土层上的草籽,免得菜刚种下去,杂草到先长出来了。然后就是翻土。三个人里,小红是干的最好的,奶娘洗衣做饭、针线打扫,内宅的事务上是把好手,但是从未做过这样的活计,做起来就有些吃力。而水幽寒,她比奶娘要强些,但比小红,就要差……一大截。

  毕竟小红一直做惯粗活的,而水幽寒,再怎样,继母周氏,或者是侯府,也不能让她去挑水砍柴。

  看来以后这块菜地的主力非小红莫属了。不过水幽寒也不灰心,尽自己的力,坚持做,不过是比别人慢点,也总能做的好。

  几个人一天的时间,先清出一块两亩多的空地,然后一商量,种这么多的菜,也就足够几个人吃的了,就收了工。晚上吃过饭,水幽寒看着自己手上磨出的水泡,一阵阵肉疼。小红和奶娘就都好,小红给她看自己手上的茧子,告诉水幽寒,水泡要挑破了,才好的快。奶娘就拿了针,在烛火上烧了烧,帮水幽寒将几个水泡都挑破了,水幽寒怕奶娘唠叨,一直忍着疼,还继续与她们说笑。

  第二天一早,水幽寒还是一样的打扮,手上缠了纱布,和奶娘、小红一起去菜地翻地、松土。然后整出一块块菜畦,小红规划着这里种白菜,这里种油菜,那里要架黄瓜、豆角,还有旁边这要种南瓜……。小红说这块地很肥,应该很好种。水幽寒同意,她当时就注意到这的荒草特别茂密,而且离河也不远。

  三个人整整忙了三天半,终于把这块两亩多的菜地整理出来,还竖好了篱笆。海伯只是开始的时候看了一会她们干活,然后就摇摇头回了宅子,不知他是觉得几个妇人干活不像样,还是觉得水幽寒她们很块就会打退堂鼓,不屑理会。等看到菜地都整理好了,水幽寒手上一道道缠着许多纱布,连奶娘手上也出了水泡,才有些动容。也没等水幽寒再催促,很快就给她们寻来了好些菜籽,还有些菜秧:黄瓜、丝瓜、茄子、辣椒、白菜、油菜、油麦菜、土豆、玉米、南瓜,西瓜、香瓜,不一而足,想来是附近乡里有种的,他都寻来了。果然是很有人缘和威望。

  最令水幽寒高兴的是,海伯还从镇上拿了些育好的葡萄秧给水幽寒,说是西域那边的特产,几年前流入大周,只有富贵的人家才有。

  海伯这回没有在旁边干瞧,也下了田帮手。这菜也就种的更快了。水幽寒则把葡萄秧拿到后园,选了块阳光充足的地,种了下去,还拿树枝和竹竿,早早地架好了葡萄架。最后,水幽寒还选了几颗丝瓜秧,就直接种在了自己房前的小花圃内。奶娘不解,这丝瓜有什么好看的,还巴巴地种到眼前来。水幽寒笑而不语,说到时候奶娘自然就明白了。

  第九章田园居生活之三

  大家忙活了几日,菜都种好了,这天夜里,竟然下起雨来,小红分外高兴,说是老天爷这是在照顾她们,这下,有几天都不用给菜地浇水了。水幽寒假作生气,训斥小红不要想着靠天吃饭,菜地要勤浇水、还得施肥。小红忙赔礼,还保证一定要把菜地照顾的好好的。

  水幽寒也没有闲着,将后园的葡萄,院子里的花圃都包下来,常常浇浇水,除除草,看着嫩绿的小苗一天天长大,心里充满喜悦,甚至恨不得来只会法术的龙猫,在地上跳跳,第二天这些小苗就能长成(她前世年纪不小,对外一付成熟御姐风范,可是对动画片情有独钟,卧室抽屉里珍藏着某某某的所有动画片DVD,英文版配音的)。

  一场春雨,直下到第二天中午,天气才转晴。水幽寒没有什么文学素养,可是“春雨贵如油”,“润物细无声”,还是记得的,果真菜地里刚种下时还打蔫的菜苗都精神起来,有些心急的菜籽,也破土而出,冒出两三片嫩芽。

  这天上午,水幽寒正和奶娘、小红在菜地里除草,海伯在菜地边上,拿了桶水,正在洗刷他养的那匹马。忽然看见一个中年妇人领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急急的从村中土路上向她们这里走来。那妇人走的一头的汗,来到近前,气都喘不匀,急匆匆地给海伯福了一福。

  “海……海伯,出大事了,彭秀才要休妻了,大家都劝不住,请您过去看看吧!”

  海伯闻言愣住了,“春生家的,你说清楚,彭家娘子不是前几天刚生产了吗?怎么秀才这个时候要休妻?”

  那妇人一脸无奈,“还不就是因为生产的事,现在秀才已经把他娘子从屋子里给赶到外面来了,可怜彭娘子还在月子里,这大人哭,孩子闹的,村里人都下田了,好在我在家听到了声响,出来看见了,想着只有您老人家能压得住阵,请您赶紧过去一躺,帮忙说和说和。”

  “好,你先回去,我把这马栓回去就来。”

  妇人应了一声,急急地往村里走回去。走了几步,才注意到水幽寒三人,歉意地笑了笑,然后一溜烟地走了。和她同来的小姑娘没有和她一起走,怯生生地站在篱笆外。

  水幽寒瞧着小姑娘对她们又是好奇,又不敢靠近的模样,觉得好笑。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两块桂花糕,走过去,递给小姑娘。小姑娘不敢接,水幽寒赶紧安抚。

  “莫怕,我们是住在这个宅子里面的,和海伯很熟的。这个桂花糕,很好吃,给你拿着吃吧,要是喜欢,姑姑那里还有。”

  一听到海伯,小姑娘似乎放松了很多,水幽寒就把糕点塞到她手上。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捏了一点送到嘴里咀嚼,然后才拿起一块,慢慢地吃起来。

  水幽寒感觉自己像诱拐小红帽的狼外婆。

  “小姑娘,刚才那个是你娘吗?她找海伯有什么事啊?”

  “是我娘,彭婶子刚生了小妹妹,彭家把她赶出来了,也不要小妹妹了。娘找海爷爷,去帮彭婶子。”

  奶娘在旁边听了,一阵唏嘘,一个刚生产完的产妇,被赶出家门,这是什么事啊。

  正说着,海伯已经从院里出来,过来说他要去村里,让水幽寒她们早点回去。

  “海伯,村里的人现在只怕都在田里,那里有一个产妇,我看,就让奶娘跟您过去,看看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下。”水幽寒还真是替那对没见过面的母女担心。

  海伯踌躇一下,就答应了,忙领着奶娘,和那个小姑娘走了。

  水幽寒又和小红在菜地里忙了一会,看村子那边似乎没什么动静,也就回了宅子。

  晌午的时候,奶娘终于回来了,还拿着一捆鲜嫩的韭菜。水幽寒惊喜,别人家这菜是怎么种的,韭菜都长这么大了。

  奶娘撇嘴,还以为姑娘是万能的,原来也有不知道的事,这各种菜蔬适合种植的时间不同,长成的时间当然也不同,咱们的韭菜种晚了,这是春生家送的。

  水幽寒受教,看着韭菜喜人,就张罗摊鸡蛋,然后切碎,加点小虾皮,和切好的韭菜,加盐,烙韭菜盒子吃。其它的佐料都可以省了,因为韭菜和虾皮本身的味道就够足的了。

  两人在厨房里,一边忙着做韭菜盒子,水幽寒一边探问,那彭秀才休妻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是造孽啊!”

  听奶娘慢慢把事情缘由一说,水幽寒心中百感交杂。

  原来这个彭秀才原本是个穷书生,后来娶了邻村郑家的独生女儿。郑家日子颇过得,给了女儿一份丰厚的嫁妆。彭娘子性子温顺人又能干,成亲后将一切家务都包了下来,将彭秀才和彭家老父老母伺候的妥妥当当,又得到郑家的不断的贴补,彭秀才方能安心读书,两年后考中了秀才,两人也有了第一个女儿。

  从此秀才就一心读书,或是与些同窗高雅之士吟风弄月,秀才爹娘见儿子中了秀才,觉得自己是老太爷老夫人了,也都不再屑于耕作,只有秀才娘子独立支撑。家里花销一日大过一日,郑家父母却都相继去世,秀才家这下少了不少进项。

  去年彭娘子又怀了孕,彭娘子产期将近,彭秀才却出门去访友,一去不回,家里只留下彭娘子和彭秀才年老的爹娘,彭娘子挺着大肚子还得伺候一家老老小小,没有一丝怨言。前几天彭秀才的老娘突然要吃饼,家里又没有面,彭娘子只好出门去张罗,回来又和面、打饼、做汤,可彭家老娘却嫌饼做的硬了,骂了彭娘子几句。结果彭娘子动了胎气,要早产。彭老娘赶紧央了邻人,去请产婆,事有凑巧,那产婆原说好来为彭娘子接生,可日子没到,还在远方女儿家走亲戚没回来。无法,只好彭老娘和村里一位生产了四个男娃的利落妇人来给彭娘子接生。

  结果彭娘子生了五六个时辰,孩子没生下来,却开始流血不止,同村妇人看着不好,人命关天,就让彭老娘请产婆来。彭老娘不知所措,这十里八村就那么一个产婆,这个时候到哪里再去找另一个?

  有人想到镇上的欧阳大夫,就有好心人套了马车连夜将欧阳大夫请了来。

  欧阳大夫请来了,听着产房里彭老娘的惊叫,还有女人的哭泣,了解了情况后,就让人问彭老娘是不是允许他进产房救治病人。毕竟通常男子是不得入产房的。彭老娘眼看着儿媳妇奄奄一息,小孙子就要没了,也就答应让欧阳大夫来给她儿媳妇接生。

  欧阳大夫先是针灸给产妇止血,然后指挥旁边健壮的妇人按产妇的肚子催产,因为没人敢上手,最后他就亲自把胎儿从产妇肚子里给拉了出来。又给产妇开了几副药,嘱咐好好修养些日子,多吃些东西补养,就没有大事。然后恭喜彭老娘又得了个孙女,母女平安。

  事情到这里,应该说是皆大欢喜。但是,嘿嘿,凡事都怕这个但是。过了几日,彭秀才访友归来,见又添了个小闺女,自家媳妇病歪歪在炕上,又有好事的村人,提醒彭秀才是欧阳大夫救了她的妻女,如此这般这般,要他不要忘记去道谢。

  结果彭秀才大怒,不仅不感激欧阳大夫救命之恩,反骂他毁人名节,又指着她娘子说这等不贞洁的妇人,他再也不能要,就要写休书。彭娘子哭求,彭秀才不理,索性卷了她的铺盖,将她赶出了门,又嫌女婴哭的他心烦,把女婴也扔给了彭娘子,关上大门,自去会友饮酒。

  水幽寒听的眉头紧皱,本以为这个地方民风纯朴,不想还有这样的败类。就问奶娘:“奶娘,那后来怎样了?”

  奶娘叹了口气:“姑娘,您没见那秀才娘子多么可怜,病歪歪的,怀里抱个比猫仔大不了多少的女婴,我们赶去的时候,还在彭家院外坐着哭。我就和那个春生家娘子,把她扶到春生家里了,给她烧了生姜红糖水,煮了两个鸡蛋,让她吃下。劝她不要哭,产妇月子里哭,以后会害眼睛的,要她千万要为怀里的孩子保重。”

  “那海伯那?后来怎么样了?”

  “海伯和村里的一个后生去找了那秀才回来,听人说,秀才不愿意回来,说他已经休妻,那个女人以后怎样都和他无干了。”

  “那秀才的爹娘怎么说?听起来,这个媳妇对他们可是很孝顺的。”

  “是啊,村里人都说,这十里八乡,都难找到这么个孝顺又能干的媳妇。她对公婆可真是没的挑,以前常把她爹娘给的私房钱,拿出来给公婆买吃的、做衣服。郑家的那点家产都填给了秀才一家,唉,说起来令人齿冷。秀才出门了,可他爹娘都在家里,春生娘子去敲门,让她们看在以前的情份上,让彭娘子回屋子做月子。硬生生让彭老娘给赶出来了,说,他家儿子是秀才,以后要做大官的,不能再要这个失贞的妇人。”

  “奶娘,这彭娘子不是一向都很好吗,怎么说她失贞,难道就是因为给她接生的大夫是个男人吗?那也是情非得已,而且她婆婆当时也是应了的。”

  “可不是,海伯他们硬把那秀才拉回来,找了他们本族的族长,最后秀才咬死了就是因为他娘子的身子都被男人看光了,所以才要休妻。也有人就提出来,说那是逼不得已,而且他老娘亲口答应的。可那彭老娘突然反口,说自己那时候只顾了哭,其实并没有答应。是欧阳大夫自己闯进产房,还百般非礼她儿媳妇。”

  “哈?”水幽寒觉得哭笑不得,“当时产房里不是还有人在,她们怎么说。”

  “自然说是彭老娘自家答应了。大家各说各的理。”

  “那后来有结果了没?”

  “唉,彭秀才坚持说,男子自古都不准进产房的,欧阳大夫明知故犯,念在救了彭娘子一命的份上,他大度些不去计较了,但是妻是一定要休的。他说,如果因为有缘由,妇人就能失贞,那岂不是要乱了纲常。族长也被他说的没了词。最后,只好让彭娘子先住在春生家里,让春生娘子照顾她,秀才这边,再慢慢劝他,也许日子久了,想起他娘子的好来,再来复合。”

  “奶娘,您也认为彭娘子那样是失贞吗?大家都这样认为吗?那有没有想一想,如果是自家女儿在那种情况下,还要不要大夫来救命那?”

  奶娘没有一丝犹豫:“自家闺女谁不心疼,当然是救命要紧。这事本来村里人都心知肚明,谁也不会去计较,偏遇到这么个迂腐狠心的秀才,彭娘子真是个苦命人。”

  水幽寒心内一宽,虽然礼教害人,但是大多数人心中还是善良的。突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奶娘,这个欧阳大夫医术还真是高明,而且竟然肯进产房救治产妇,不是说男人进产房,是要走霉运的,要是换了另一个大夫,只怕不肯给人接生的。”

  “可不是。这个欧阳大夫,我听村里人都说,是个好人。医术好就不必提,待人是极心善的,遇到实在太穷的病人,就只收药钱,有时还自己贴钱给人买药。只是,也有人说他名声不太好?”

  “噢,那是怎么回事。”

  奶娘看了看水幽寒,“姑娘还是不要听这些事,免得污了耳朵。”

  水幽寒不依,“奶娘和我之间,有什么说不得。我很想知道,这么个好大夫,怎么竟然还会有不好的名声。”

  “其实也谈不上名声不好。欧阳大夫的娘,原来是这里有名的接生婆,只有欧阳大夫一个儿子,有人说欧阳大夫把他娘接生的本事学了个十足十,而且还会针灸,妇科也擅长。有些妇人,生了病,实在无法,就找了他,也给治好了许多人,这样就有人说他的闲话了。其实,村里人都说,那都是捕风捉影,至今为止,也没谁能指出欧阳大夫到底做了什么坏事的。”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古往今来,这样的事真是不要太多。

  “奶娘,咱们熬些鸡汤送给彭娘子吧,我看她实在可怜。”

  “好,姑娘还是和过去一样心肠软。只是,海伯似乎不太愿意咱们和人接触,今天的事他是着急,也想着我一个奶娘知道怎样照顾产妇和小孩。我本来想多照看一会,是海伯一定要我回来。而且,村里人问到我们是谁的时候,海伯说咱们是他的远方亲戚,在这是养病的,需要静养。这是不让人和咱们接近那。”

  “奶娘才看出来?我看这些日子,海伯对咱们已经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咱们只管熬了鸡汤,给海伯端过去,和他说清楚,他自然会给人送去。”

  “恩,人心都是肉长的,日久见人心。不知道府里和人是怎么说姑娘的,不过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姑娘的好。”

  接下来一连多日,水幽寒都想法子,做些滋补的汤和菜肴,自己吃些,大多都给海伯送了去。海伯知道她的心意,都送到村里去了,对水幽寒态度更加恭敬,菜地也抢着去照料。

  第十章惊?喜?

  “这棉布织的可真是细致,奶娘可多给了彭娘子些钱?”

  “这还用姑娘吩咐吗,原本她一文钱都不肯要的,说她月子里,多亏了咱们总送些东西给她,身体才慢慢养好了。这布就当是还咱们的人情。我自然不应,最后好说歹说,才肯收的。布钱我多给了她一成。”

  水幽寒和奶娘两人,正坐在正房的大炕上,拿了剪刀,裁制衣衫。

  “这个细布,最适合做贴身的衣物了,又透气,又吸汗,比绸缎还强许多。咱们先一人做上一套。”水幽寒说。

  “这也只有手艺极好的才能织出来,彭娘子真是个能干的,可惜人强命不强。姑娘您还不知道吧,前两日咱们听的村里有娶亲的,就是彭秀才,从济水城新娶了个娘子回来,听说是个小书吏的妹子,带来好多的嫁妆。”

  水幽寒一惊,“呦,他休妻也没今天,算起来也就一个多月,这么快就又娶亲了,还真是凉薄。”

  “可不是,我还听人说,”奶娘凑近水幽寒的耳朵,“说他这个娘子,其实早在没休妻之前,就相好了的,估计早就想休妻了,只是实在挑不出彭娘子的错来,上次就借题发挥,这下如了他的愿了。”

  “那彭娘子可还想着和彭秀才复合?”

  “我看只怕她也冷了心,现在带着小女儿住在村头的空房子里,每天就是织布,也能够娘俩的吃用。今天我去拿布,还听到了笑话。”

  “是什么,奶娘快说来听。”

  奶娘似乎是怕水幽寒在这宅子里太闷,一有机会出去,回来总会说些八卦给她听,彭娘子这事,水幽寒特别关注,奶娘就格外用心。

  “彭秀才的新娘子,是城里人家,又是新婚,不擅操持家务,那彭老娘是被彭娘子伺候惯了的人,也不耐烦劳动。今天就去找了彭娘子,说是念在过去婆媳情份上,只要彭娘子出头去和欧阳先生闹一场,让欧阳先生给彭家拿出些钱财来赔礼,她就跟儿子说,让彭娘子回去做妾。”

  “啊!?”水幽寒呆了,竟然有这样的人和事。“那彭娘子如何说的?”

  “彭娘子是个厚道的,自然不肯恩将仇报去找欧阳大夫的麻烦。彭老娘骂了她一通,觉得没趣就走了。”

  水幽寒心想,这彭娘子虽然性子懦弱,好在没有是非不分。不然,那个欧阳大夫可要倒大霉。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裁衣。

  已经是夏令时节,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这几天水幽寒忙着换窗户上的纱窗,又要把衣服、被褥等拿出来晒,菜地,后园都要打理,好在外面有海伯帮手,小红和奶娘都是能干的,什么事也都累不到她。

  傍晚,小红拿小纱布包包了些皂角粉、艾叶,给水幽寒烧了一大桶的洗澡水。奶娘还要帮水幽寒洗澡,被她笑嘻嘻地推了出去。现在水幽寒泡在洗澡桶里,拿着条丝瓜络,在身上轻轻搓洗,一边还哼着变了调的小曲。

  “在山地那边海地那边,有一只蓝精灵,它活泼又聪明……斗败了格格巫,……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怎么飞也飞不高……,……喜洋洋、懒洋洋……”

  外面的奶娘没有走太远,预备姑娘有事叫她。听着屋里她家姑娘荒腔走板不知在哼着什么,心里有点担心:虽然姑娘看起来恢复的不错,可是毕竟受了刺激,一洗澡就这样发作。还是积郁于心了。这样被人听到,还不知会说什么,可这只怕是姑娘唯一的发泄途径,如果不由着她,她会不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来。她四下瞧瞧,小红还在后园修剪果树,海伯自然不会到内院来,还好,没人听到,她决定以后姑娘洗澡,她都要守在外边,而且不让别人靠近。

  水幽寒可不知道奶娘这些心理活动,她洗的很高兴,很臭美,自己的皮肤啊,又光滑细致白嫩了,身材啊,终于有点凹凸了,要再接再厉,那个丝瓜水,还真是好用,也要让奶娘和小红一起用。防止皱纹什么的,她到是没给予太多期望,不过美白皮肤,防晒伤,还可以预防年老时会出现的老年斑,这就足够了。

  自己这个身材啊,看骨架和前世的简直一模一样,记得前世自己不管怎么吃,怎么懒惰,腰和肚子上都不会积攒赘肉。水幽寒沾沾自喜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再摸摸,似乎哪里不对劲,是哪里那?这种感觉总是时有时无,她似乎是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犹如夏日晴空忽然打了个霹雳,水幽寒默默念叨:“不会的,不会的,我只是身体还没恢复好,所以才会……,绝不会是……。”

  水幽寒再也没有心思洗下去,匆匆擦干了身体,套上衣服,出了浴房。奶娘看今天姑娘似乎洗的时间特别短,脸色也有些异样。

  “姑娘是哪里不舒服了吗,要不要让海伯找个大夫来看看。”

  水幽寒勉强笑笑,“我很好,奶娘,你一会收拾完,到我房间来一下。”

  烛光下,水幽寒看着奶娘,犹豫又犹豫,还是决定开口。

  “奶娘,你可记得我上次葵水的日子?”

  “姑娘,我记得是三个多月前,那时在侯府,应该是二月二十五。姑娘,您是不是觉得……,一定是……大喜!是奶娘疏忽了,以为姑娘受此重创,停了个把月,姑娘,我这就给您叫大夫去。”奶娘一脸的激动。

  水幽寒赶紧把奶娘拉着坐在炕上,“奶娘,您先别声张。这事,如果被海伯知道了,奶娘您可想到后果。”

  “就是知道了才好啊,姑娘,您这要是怀了小公子,海伯一定会传信给侯府,然后夫人就会派人来接您回府了。到时候,大少爷看在孩子的份上,一定会待您好的,再也不会提要休妻的话了。”

  “奶娘,你想的太简单了。只怕府上知道了我怀孕,咱们主仆三人就没几天可活了。”

  奶娘不信,“怎么会,难不成老夫人会不疼自己的亲孙?”

  “夫人疼不疼亲孙,我不知道,但是府里其它人容不下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肯定的。你想想,当时在府里,咱们事事退让,并没有得罪过谁,还是被人陷害,如今,若知道我可能怀了侯府的嫡长孙,就更加容不得我了。”

  奶娘听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泪却流了下来,“姑娘,您的命怎么这么苦。不过,姑娘,您别怕,这次奶娘豁出性命,也要保全姑娘和姑娘肚子里的孩子。”

  “那奶娘就要一切都听我的。”

  奶娘点头。

  水幽寒这才接着说道,“首先,咱们就要找个大夫来诊脉,确定是不是怀孕,如果不是,咱们就不用白担心了。如果是,那么……”水幽寒声音低下去,她真的没做好这个思想准备,“咱们再商量。”

  “那,咱们还是叫海伯帮着找大夫来吗?”

  “不,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海伯知道。虽然这几个月来,咱们相处的不错,但是海伯是夫人的老家人,和咱们比,他自然是偏向夫人那边的。他知道了,侯府也就知道了。奶娘,切忌,不可走漏半点风声。咱们主仆三个的命都系在这个上面了。”

  奶娘郑重地点了点头,“姑娘,我明白。刚才是我没考虑清楚,糊涂了。怎么着,也得等到姑娘平安生产完了,再让她们知道。那时候,就没人能奈何姑娘了。姑娘,是不是也暂时不让小红知道。”

  “恩,暂时也不要让她知道。”

  “可是,您这身子再过些日子,就能看出来了,那时,就瞒不了她了。”

  水幽寒心底苦笑,奶娘这是认定她怀孕了,只怕这是老人家心里的期盼吧。有了孩子,水幽寒就可以回到侯府,继续做大少奶奶、将军夫人了。她认为这样的水幽寒才是幸福的。

  “到那时再和她说吧。咱们现在要想的是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大夫,确定是否怀孕。”

  水幽寒这天夜里,睁着眼睛望着帐顶,心里慢慢盘算。要怎样才能避开海伯的眼,找个大夫来那,而且那大夫还得肯为自己保守秘密?然后,如果肚子里真的有了个小生命,那自己改怎么办?

  第十一章 男妇产科大夫

  过了几日,奶娘在菜地里摘菜的时候,不小心摔倒,水幽寒和小红赶紧将奶娘扶回房里,海伯在旁边看到了,似乎奶娘摔的很严重,也很着急。

  水幽寒直接把奶娘扶到自己的正房,帮奶娘查看伤势,安顿好奶娘,就带着小红到前院来找海伯。海伯正等在那里,见水幽寒出来,急急来问奶娘的伤要不要紧。

  水幽寒还没开口,眼泪先流了下来,“奶娘这次摔伤到不是很要紧,可是奶娘的腿,在去年冬天伤到了,染了寒气,留下了病根,每逢阴天下雨,都要腿疼。我们来这里,不想麻烦海伯,因此不曾请大夫看过。这次,如果不是奶娘腿疼又发作了,也不至于摔伤。”

  海伯这些天来,已经知道水幽寒待她的两个下人非常亲厚,尤其奶娘是自小就伺候她的,水幽寒和奶娘之间可以说是亲如母女。

  “奶奶,您太见外了,这有病怎么能不找大夫,耽误了,就更不好医治了。我这就套上车去请大夫。”

  “如此多劳海伯了,只是,奶娘这个病根在府里时,也曾请人看过,说是不好治疗,用药不猛,治不好病,可用要猛了,就要伤身。最好是能用针灸,慢慢调理,才能去根。只怕镇上的大夫对此无能为力,海伯,可否去济水城找个好些的大夫来?”

  “镇上的大夫,自然比不得京城的,不过说到针灸,镇上到是有一位欧阳大夫,只怕皇宫里的太医,也是能比得上的。若是去济水,路途甚远,还要先做些安排才成。不如我先去请了欧阳大夫来,给奶娘医治,如果不行,我就去叫了镇上铺子里的人来看着宅子,再去济水城请人,奶奶您看这样可好。”

  “海伯考虑的很是,就依海伯的意思吧。”

  海伯见水幽寒应了,赶紧去牵出马来,套了马车,急急向镇上去了。

  水幽寒松了口气,海伯和她们相处,已经有了些感情,虽然要遵照着府里的意思,看管着她们,可对她们面上很恭敬,而且也是真心的关怀。比起水幽寒最初的设想,一个仗着资格老,见她们落难,奴大欺主的情形,可要好上不止多少倍。要欺瞒这个耿直的老人,水幽寒是有些内疚的,然而为了自己这几个人的性命着想,也只能如此。

  水幽寒让小红等在门口,大夫来了就带到内宅去。然后,急忙转身回去照看奶娘。

  奶娘今天摔这一交,自然是故意的。为的就是要海伯请个大夫来,而且一定要是欧阳大夫。水幽寒根据奶娘听到的传闻,认为他医术很高明,会,而且也肯为女人接生,还有一个重要的缘由就是,虽然曾为很多妇人医过病,但是没人能从他口中探得病人的信息,是个很有医德的大夫,照她前世的话,就是很尊重病人的隐私。当然还有,就是这位大夫不势力,穷人没钱,他也会给医治,比起一些年代没钱就把病人扔到医院外的要强上许多。

  尽管如此,风险还是存在的。但是水幽寒不能再等了,而且恐怕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奶娘的摔伤算不上严重,但是膝盖还是见了红,水幽寒拿面巾,沾了烧酒,轻轻地帮奶娘擦拭。

  “奶娘为了我受苦了,咱们不是说好的,只做个样子,毕竟海伯也不能查看你的伤,何苦……”。

  “姑娘,这点伤算什么,只要能请了那欧阳大夫来,摔的再重些,也算不了什么。”

  两人说着话,外面小红挑了帘子进来,说大夫已经到了,要不要请进来。水幽寒和奶娘对视一眼,奶娘点头。

  水幽寒转身拉了小红出了房门,果然见海伯领了个中等身材的男子站在院子里,男子手里提了药箱。想来就是那位欧阳大夫了。

  正巧那男子转过脸看,被水幽寒看了个仔细。

  水幽寒吃了一惊,这和她设想的太不一样了。只从奶娘嘴里知道众人口中的欧阳振衣,她一直以为是个花白胡须的老者,没想到竟然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貌平常,不过一身儒雅之气,让人一见便生出好感。

  海伯见水幽寒亲自出来,虽然觉得有些于理不合,但是想到她和奶娘亲厚,必是心里着急,而且水幽寒还蒙着面纱,也就释然。

  “奶奶,这位便是欧阳大夫,奶奶看在哪里为奶娘医治为好?”

  水幽寒向欧阳大夫福了一福,“奶娘伤在腿上,不便挪动,就请欧阳大夫到屋里为奶娘医治吧。”

  “那就麻烦欧阳大夫了。”海伯也只好如此。

  “针灸只怕需要些工夫,小红,你领海伯去书房,准备些茶点。”水幽寒吩咐道,然后对欧阳大夫做了个请的手势:“欧阳大夫,这边请。”就领了欧阳大夫进屋去了。

  海伯原想跟进屋子,又觉不妥,就停在屋外,小红早得了水幽寒的吩咐,就请海伯到旁边的书房去边吃些茶点,边等。书房就在正房旁边,海伯想想,觉得无妨,也就跟着小红去了书房。

  进了屋子,水幽寒没有停下,“欧阳大夫,奶娘在里屋。”欧阳低头应了一声,随水幽寒进了里间屋。奶娘正靠在榻上,膝盖上裹着纱布。

  “请欧阳大夫给奶娘看看伤势。”水幽寒将一张凳子摆放到奶娘榻前,请他坐下。

  欧阳大夫躬身谢了,把药箱放到床榻旁的矮桌上,然后坐下,说道:“这外伤,我要看看伤口才行,只怕冒犯了奶娘。”

  “这个道理我们懂得,请欧阳大夫尽管查看。”

  欧阳点了点头,轻轻拆掉奶娘腿上的纱布,仔细看了看伤口,又手拿纱布在膝盖处按了按,“只是皮外伤,处理的很好,如果您不放心,我就开些药,熬成药膏,涂抹几次,结了疤就好了。”又犹豫了一下,“其实不用药也无妨的。海伯请我来,说是医治伤寒腿,需要针灸,那还需先为您请脉。”

  “请大夫您先为我家姑娘请脉可好?”

  欧阳一愣,转过头去,见奶娘口中这位姑娘已经摘下了面纱,露出一张素颜,走到桌边坐下,伸出手腕来,对他展颜一笑,等他请脉。

  欧阳的心突的猛跳了一下,忙收摄心神,他年纪不算大,但是行医多年,什么样俊美的人物没见过,怎么今天见了这个人,竟险些失态。

  一边奶娘已经拿了块丝帕覆在水幽寒的腕上,“请大夫给我们姑娘请脉!”

  欧阳心中觉得有些古怪,然而还是依言将手指按上水幽寒的脉搏,片刻过后,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水幽寒的面色,眼神中有一丝了然。

  “请问,这位奶奶上次葵水是什么时候?”

  “是三个月前。”奶娘答道。

  “噢,那就没错了,给这位奶奶道喜,您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目前总体脉象平稳,胎儿很是健康。不过,奶奶似乎不久前曾经伤过身,后来虽然补养得宜,但是还是有些弱症,还需调养,方能保母子平安。我这就给奶奶开个保胎的方子。”

  “姑娘,您果真有孕了,苍天有眼啊!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这回轮到水幽寒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幸中奖?!

  为嘛?为嘛?古语说,生孩子这事,男女同乐,而女子独苦。她根本没乐到,可这苦却要她一个人来受。这是怎样地幸运,请用悲愤地语调读幸运这俩字。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这些的时候,水幽寒,你要镇定。

  “大夫,我的身体尚虚,而且这孩子来的时候,有些不凑巧,大夫,您看,可否帮我将它,恩,将它,打掉。”水幽寒莫名的觉得有些心虚,有些不忍,有些难过,还有些期盼,期盼什么那?

  奶娘一脸的不可置信,“姑娘你……,你……”

  这两个人有古怪,欧阳大夫认定。按理说,她们的态度应该一致才对,可是……。

  别人的家事,他也不便说什么,做好一个大夫的本份就是。

  “奶奶,若是您执意如此,也不是不可行,只是,会伤了您的身体,过后,还是需要好好调养方可。”

  “姑娘,你不能这么做,这个孩子……您不能打掉啊!”
水幽寒很矛盾,该怎么做那?无论如何,首先要说服大夫帮助保守秘密,至于孩子,她需要再好好想想。

  “欧阳大夫,关于我怀孕这件事,可否请您保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海伯。”

  欧阳自打跟着水幽寒进了屋子,就已经觉得有古怪,见她们主仆如此行事,又联想到海伯对她们身份讳莫如深,心里疑虑更甚。

  “欧阳大夫是个聪明人,一定察觉到今天请您来,其实是为了我。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才假借了奶娘的名义,连海伯也瞒了过去。我们主仆的身份,不好和您说。这件事要保密,也是出于无奈,是为了保住我们的性命。”

  欧阳大夫听了这话,想起水幽寒方才说的打胎一事,怒道:“这位奶奶之所以托付了我,莫不是相信了些传言,觉得我肯为妇人接生,不必嫌疑,是个无行之人,惯做这些阴暗之事?”

  水幽寒既不羞也不恼,“欧阳大夫何处此言,竟然将自己鄙薄的如此不堪。我确实是打算要将此事托付给您,因为我听了那些传言,深觉您不仅医术高明,行事稳妥,而且医德高尚,在您眼里,没有贫贱富贵、男人女人等俗见,您眼里只有病人。这才是我敢赌上性命,将这样私密的事托付给您的原因。”

  欧阳大夫听了这话,愣怔半晌,然后抖衣站起,郑重地给水幽寒施了一礼。

  “刚才是我冒犯了,请奶奶您不要责怪。奶奶的事,我发誓,会守口如瓶。”

  君子一诺千金,不过是第一次相见,水幽寒不知怎地就是相信这欧阳大夫就是这样的人。

  “那么就要麻烦您了,能不能请您五天过后再来,还是为奶娘针灸。”

  “就依奶奶的吩咐。”

  两人商量好说辞,水幽寒又请他给奶娘诊脉,她心里一直记挂着奶娘曾经在寒风中,在青石板上整整跪了一天的事,怕她留下病根。虽然奶娘推辞,水幽寒还是强让她坐下,欧阳大夫诊过脉,问了病由,说是确实有风寒入骨的症候,不严重,但如果不及时医治,以后恐有麻烦,然后为奶娘针灸之后,才告辞离去。海伯已经等在门口,送了他出去,说好五天后再来。

  第十二章 要做单身妈妈吗?

  送走了欧阳大夫,奶娘一直满脸的担心,恨不得将水幽寒系在自己的裤腰带上似地,水幽寒明白她的想法,安慰她:“奶娘不必如此担心,这事,我要好好想想,不论要怎么做,我都会和奶娘商量。”奶娘这才稍微放了心。

  水幽寒自重生以来,第一次有了心事。被确认有喜,她毫无精神准备。如果是和相爱的人,做了爱做的事,有了宝宝,她会开瓶红酒庆贺的,然后和爱人一起,慢慢呵护宝宝出生,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水幽寒承认自己是个喜欢孩子的女人,尤其是自己与心爱的人的爱情结晶,哪个女人不这样?但是,现在的情况真的很特殊。

  奶娘是想让她生下宝宝的,这个时代,孩子是女人年轻时身份地位,年老时老有所养的唯一保障。生下宝宝,不论男女,她都有了再次回到侯府的筹码,如果是男孩,她的地位更有保证。

  但是水幽寒来自不同的年代,她现在要自问的不是宝宝能给她带来什么利益,而是她能给宝宝些什么。一个女人,没有丈夫,独自抚养孩子,要面对的社会压力、经济压力,在现代社会也并不轻松,何况是现在这个封建时代。自己有能力给宝宝提供良好的生活环境吗?那么救助于侯府那,即使自己和宝宝再次被侯府接纳,那么她的宝宝就要和她一起面对一宅子心思莫测的人,活在勾心斗角,猜忌和争斗中。

  无论如何,水幽寒都不愿意去过那样的生活。那么该不该留下这个孩子那?

  水幽寒事做的少了,还动不动就会走神。小红都看出她不对头,追在她身后,问她是不是累了,或者病了,又或者是担心奶娘的腿。水幽寒不便说什么,只是让她不必担心,自己只是有些不舒服,过些天就好。

  奶娘则一有机会就会提到彭娘子,说她多亏有小女儿在身边,虽然说现在辛苦些,但是不会那么孤寂,以后老了,也有个依靠。还从村里弄了架纺车来,说自己原来就会织布,现在也学彭娘子织细布,能卖个好价钱,她还会刺绣,以后即使没有侯府的资助,她自己也能养活两三个人。

  水幽寒看着忙进忙出的奶娘,鬓角已经有了白发,想到前世从自己一毕业就催促自己结婚生子的母亲,心里暖暖的。

  这天傍晚,水幽寒坐在已经爬满了葡萄枝叶的葡萄架下,吃着园子里刚摘下来的杏子,望着天空中的点点繁星。

  其实她自己心底也是舍不得这个孩子的,否则也不会有什么犹豫。她所担心的,是怕自己不能给他好的生活。可是,怎么说也是读了那么多年书,有工作经验,有独立意识的新女性,虽然在这里缚手缚脚,但是,这个时候,不也是有女人独自抚养孩子长大吗,孟母三迁的故事,她很小的时候就听过的,人家也是一个女人,独自养大了儿子,而且人家儿子还成了亚圣。自己不奢望肚子里这个孩子能有那么大成就,可是保护他身心健康地长大,这点本事自己难道没有?

  当然,心里还是有个疙瘩,就是孩子的父亲的问题。恩,就当他是个精子捐赠者吧,如果他要追诉权利,就给他仨瓜俩枣地当报酬吧。就是这样。水幽寒终于下了决心。

  吃过了早饭,水幽寒和奶娘商量。

  “奶娘,你一会和海伯说,让他帮咱们寻一头正在产奶的牛或者羊,最好是羊,羊奶更好消化一些,就和海伯说,我要补养身体,这个羊奶不能断。”

  “姑娘,您以前可不喝这些,您一直嫌膻的。”

  “奶娘,我现在要喝了,而且,也是为了以后做准备。”水幽寒笑着对奶娘说。

  奶娘一下子明白了,连声说,“好,好,好,我这就去和海伯说,让他务必给找来。”

  海伯人面很广,下午就牵了只产奶的羊过来,而且自告奋勇,将羊养在马厩旁边,他来负责喂养,奶娘只管每天去挤奶就可以了。

  羊奶确实比较膻,水幽寒每次煮,都要加些白砂糖,再放一小撮茉莉花茶进去,煮沸了,将茶滤掉,既消了毒,也去掉了膻味。水幽寒每日早饭,还有临睡前都要喝碗羊奶。多余的羊奶,水幽寒会拿盖碗盛了,放到太阳下暴晒上一天,等到羊奶变得浓稠,并且发酸,再加些切碎的果粒在里面,拿了羹匙,一匙一匙地舀着吃,就当饭后甜点了。

  要生下孩子,海伯可以瞒住,但是小红却瞒不住的。水幽寒一开始没有告诉她,也不是不信任她,而且觉得她毕竟年纪还小,怕她不小心说走了嘴。但是,现在却不能再瞒了。

  “小红,咱们来了这,你做的活多了很多,待遇却并不比府里好,你可觉得辛苦?是我带累了你。”新的夏衫做好了,奶娘将小红叫到上房来,试衣服合不合身,看着小红穿上新衣,水幽寒给了她一碗果肉酸奶,让她也坐到炕上。

  “姑娘快别说这样的话了,这些活计算什么,以前我在家里,比现在年纪小很多,可干的活,比这还累,又吃不饱。跟着您,吃的饱,穿的暖,而且没有打骂,您没把我当下人待。侯府如果没有您,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水幽寒看小红说的情真意切,知道她是个忠厚的孩子,不善言辞,但是对自己很是忠心。

  “小红,我把你和奶娘当成一家人,有件事我要对你说。”

  小红眼巴巴地,停下不再吃酸奶,就等着水幽寒要告诉她什么。

  奶娘看水幽寒的脸色,觉得她只怕害羞,不好开口,就拉过小红的手,接口道:“小红,有件大喜事要告诉你,但是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咱们姑娘她,有喜了。”

  小红听了奶娘的话,嘴巴张成O型。

  水幽寒抿嘴直笑,“小红还是个孩子那。”

  小红这才回过神来,“姑娘,我懂得有喜是什么意思。姑娘您有了姑爷的孩子了。那咱们……”

  “说的就是这个,这件事不能让我们三个人以外的任何人知道,否则我们就性命不保。”水幽寒见小红有些困惑,接着说,“小红,你该记得我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吧,那是侯府有人容不得我,要我死。如果我生下姑爷的孩子,那府里就得让我回去,她们是不会让我,或者我的孩子活着回去的。所以,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小红低下头,再次抬起头时,眼圈红了,“姑娘,我虽然笨,可我知道,府里有人害您,她们要是知道您有了孩子,更要来害您和孩子了。您放心,这事,我绝不会说出去的。”

  水幽寒本来还想不知要说多少道理,才能让小红明白这个利害关系,没想到她心里如此明白,心里顿时一宽,随即说:“这件事,尤其不能让海伯知道。海伯是侯府的人,他知道了,必然会通知府里。你平时和海伯来往较多,我信你不会泄密,但是怕你不小心漏出口风,那时,咱们三个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小红有些急了,就要发毒誓,水幽寒赶紧说自己相信她,只是交代她以后要管住自己的嘴巴,任谁问起自己,都推到奶娘身上,说自己并不贴身伺候,不清楚。

  小红郑重地应了下来,“姑娘尽管放心,我本来就很少说话,这件事,我一定不会泄露了半点出去,否则,否则就让我肠穿肚烂……”

  水幽寒让奶娘捂住小红的嘴,让她不要这样咒自己。三个人又说了些以后的安排,才各自就寝。

  五天过后,欧阳振衣如约而来,水幽寒告诉他,自己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问他有什么保胎的法子,最好不要吃药,怕影响到腹内的胎儿,有食补的方子则最好。

  欧阳振衣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决定,又给水幽寒诊了次脉,嘱咐她一些平时的宜忌,并说了几个食疗的方子给她。旁边的奶娘听了,频频点头赞同。

  欧阳振衣笑道,“是我多虑了,奶娘想来是很有经验的,奶奶您多听奶娘的就是了。”

  奶娘赶忙谦让,水幽寒向他道了谢,又说道:“我听说,欧阳大夫的令堂是位很有名的稳婆,手里救活的产妇婴儿不计其数,欧阳大夫可是得了真传?”

  “家母确实不曾对我藏私,经常抱怨没有生个女儿继承她的衣钵,我虽然学了家母的两三成,但是终因为是男子,不便做这些。”

  “世人只有抱怨只生女儿没有儿子的,令堂却正好相反,看来也是醉心医术,真是为奇女子。”

  欧阳振衣也笑了,“家母如果在世,定然将奶奶您引为知己。”

  “欧阳大夫,您知道我有苦衷,不能让人知道有孕,还要避人耳目地生下这个孩子,所以,请欧阳大夫到时候能不必嫌疑,为我接生。”

  欧阳振衣明显地迟疑,“奶娘想必有些经验,奶奶您……”

  “欧阳大夫,奶娘虽然也通晓此事,但并不是专业的接生婆,而我认为即使是接生婆,也万万比不了一个通晓接生的大夫。女子生产,就如同走了一躺鬼门关,稳婆只懂得接生,却对一半的医术都不擅长,在我看来,并不稳妥。只有大夫在身边,我才能放心。”

  “奶奶的这种想法,我也想过,如果能让稳婆都习学些医术,那么就不会有那么多女子闯不过生产这道关。以前我母亲也是跟着父亲学了很多医理,方才能够那样游刃有余。可惜,现在稳婆多数连字都不识,而且都是有些年纪的,哪肯去学医,只都墨守老套;而学医的大都是男子,谁又肯去学怎样接生?”

  “所以欧阳大夫您可是稀有的人才。请您务必答应为我接生。”

  欧阳低下头,“其实,我也没有给多少人接过生,毕竟,如果不识万不得已,没人会要男子来做这个。前些日子彭家娘子的事,奶奶您也应该知道,您要考虑清楚。”

  水幽寒笑了笑,“欧阳大夫不要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公道自在人心,彭秀才借故休妻再娶,这样无良,哪个不说他丧了良知。您救人性命,哪个不说您高义。而且,您事先还问过他家亲长,无论是国法,事理,还是人情,您都做的无可挑剔。还是那句话,因为信任您的医德和人品,我们才巴巴的设计请了您来那。”

  欧阳抬起头来,望着水幽寒,眼里都是笑意,“如此,我就当仁不让了。只是,奶奶您要瞒过海伯生产,只怕不易。”

  “无妨,海伯很是守礼,不是我传唤,等闲不来内宅。以后我会慢慢减少出去的次数,只待在内宅,平时就锁了院门。循序渐进,也就没人会起疑。只是,到生产那日,恐怕还要劳烦欧阳先生帮忙。”

  两人这次交谈,都起了知己之感。水幽寒便提议,以后不该如此生分,让欧阳振衣直接叫她的名字,自己则喊他大哥。奶娘在一边,认为欧阳大夫是个好人,而且自家姑娘和姑娘肚子里的孩子都要仰仗他,也很是赞同。

  自此,欧阳便每个月都来宅子里,名为给奶娘针灸,实为为水幽寒诊脉。来往的多了,竟与海伯结成了忘年之交。知道海伯曾在战场上伤了身体,就想法调制了药酒送给海伯,海伯喝了后,果然有效,对欧阳更是感激。每次欧阳来,都要留了他在宅子里用过饭再走,水幽寒和奶娘她们自然是乐得做了丰盛的饭菜送过去。

  第十三章 宁夏

  七月流火,但是宅子因为背靠沂山,或者也是因为大气臭氧层还十分完整,没有全球变暖趋势,水幽寒感觉这里的夏天并不会热的让人难以忍受。没有空调冷气,只要不去太阳下暴晒,靠着自然风,也不那么难过。

  水幽寒坐在竹林内的石墩上,一边挥舞大蒲扇,一边第一千零一次打量自己的腰身,不觉有点沾沾自喜。捡到宝了,这个身体是那种怀孕只长肚子,而不会跟着全身都变得肥肥壮壮的那种类型。现在水幽寒的肚子,已经凸起,过去的衣服,都有些紧了。奶娘已经帮她做了新的更加宽松的衣衫,还告诉她,她这个肚子,和别人比已经很小了,以后会更大。

  她现在已经可以说是足不出户,只在内院每天照料那些花草和果蔬。还会避开奶娘,练几个产妇瑜伽体式,像坐角式,神猴式等。都是增加骨盆柔韧性,让生产更加顺利的体式。奶娘给她设了很多禁忌,本来是禁止她做任何事情的,后来还是欧阳以一个医生的身份,告诉奶娘,孕妇多活动活动,对自己和胎儿都有好处,而且到时候生产还能顺利些,只是不要太过劳累就可以。奶娘这才放了水幽寒做这些活计。

  当然,还有其它一些,有的是水幽寒闻所未闻的禁忌,水幽寒心里称之为迷信。不过只要确认不会有什么有害健康的后果,她也就都遵从了。一是为了安奶娘的心,二来毕竟这里环境与她前世的有很多不同,这些一代代流传下来的规矩,也许有它的道理。记得前世曾经看过一篇报道,说是新疆某地有几个人,因为吃自家自制的豆豉,而中了毒。劝告人们不要自己做豆豉,因为新疆的土地开发的比较晚,土里有种细菌,叫肉毒杆菌,会造成中毒,严重的可以造成死亡。而解毒的药物,因为不常用,医院里一般都没有库存,如果中毒,后果很严重。

  谁知道这个年代土里,空气里、土壤里会有什么细菌那,觉得自己那个时代比较先进,就把一切照搬来,还不如入地随俗,安全系数更高对不对。

  空闲时间多起来,水幽寒就开始琢磨吃食。不用怀疑,她一直信奉民以食为天,美食是人生的一大不可剥夺的乐趣。这一点,她从来不曾掩饰过,有句话不是说食得是福吗。

  嫩嫩的豌豆熟了,摘下来,剥去豆荚,再将豌豆的外皮剥掉,拿到细磨上,细细地磨成豌豆汁,然后用纱布过滤掉渣子。另外拿大枣和少量的糖熬水,然后加入豌豆汁,再加一小勺的琼脂,煮熟后,小火炖煮,等多余的水份都蒸发掉了,稍微冷却,倒入准备好的模子里,压成型,就是很有名的老北京豌豆黄了,十分养人。

  几场雨下过,菜地里的丝瓜、黄瓜,豆角、西瓜、茄子等也都熟了。

  黄瓜擦成细丝,和豆腐丝,加上芝麻、盐、红油、香油、花椒粉调成的料汁拌匀,就是一道爽口的小菜。当然,也可以拿黄瓜当水果,洗干净了就那么吃,或者拿木刀拍碎做道拍黄瓜。茄子,可以做成蒜泥茄子,佐粥吃油条或者其它面点最好,也可以简单的红烧、或加了肉末放油锅里炸成茄盒,或是做成鱼香茄子。

  丝瓜,更是很受水幽寒的喜爱。首先是丝瓜水,现在她们主仆三人都在用,小红用后效果最好,虽然每天在外面干活,可是皮肤真的没有晒黑。在取丝瓜水之前一天一夜都不要浇水,这丝瓜水就能存放一年,而不会变质。前世水幽寒住在城里,就拿了大桶,在阳台上养了两株丝瓜秧,也是这样取水的。水幽寒最爱的一道汤就是将丝瓜去皮,切片,和瘦的羊肉片一起,放到豆浆中煮。其味道鲜美就不必说了,重要的是,这个真的对丰胸很有帮助。

  西瓜,挑大的,熟的,摘下来,洗干净,然后放在篮子里,吊到井里,等上半天再拿出来杀开吃,消暑利尿,还能补充因为流汗而损失的矿物质。水幽寒自己每天恨不得能吃一整只西瓜,被欧阳大夫发现了,告诫她,西瓜性寒,她现在这个情况要少吃。即使是平常时候,也不能过量吃。奶娘在旁边听了这话,如同拿到了圣旨,每天只准水幽寒吃一小块西瓜,连小红都帮着监督。水幽寒无奈,翻翻白眼,还是只能屈服于恶势力。

  时鲜的蔬菜,没有添加任何药物,只需要简单的烹调,就很美味。太多的烹调步骤,会失掉原料本身的鲜味和营养。水幽寒还记得看《红楼梦》,每次读到关于美食的内容,她都得准备条毛巾擦口水。那道有名的鸡肉味的茄子,水幽寒也无比向往,这才是真正的贵族的饮食啊。至少三代才能养出个贵族,此话不假,不说那些礼仪,单就这吃上面,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养成的。然而,水幽寒,对于这些贵族的菜肴,欣羡的同时,她的小民意识在后台一直高叫:这是浪费啊,浪费是可耻的。所以水幽寒还是喜欢吃茄子味的茄子。贵族的饮食,偶尔吃一次两次,尝尝鲜,适当的场合拿来显摆显摆。平常过日子,还是尽量将家常菜肴,做的色香味俱佳,才是王道。所以结语就是,水幽寒她本质上是个平民,胭脂鹅脯她吃,但她真的不吃鸡皮汤,也不吃鸡肉味茄子。

  青菜头,这个还是奶娘去村里去买鸡鸭,那个春生家的送了些给她,说是炒着吃,或是做咸菜都可以。水幽寒拿着这个青菜头左看看,右瞧瞧,确认这就是她前世吃过的榨菜的原形。三腌三榨,她曾经很好奇地去翻了资料,也试着做过,效果不错。水幽寒索性叫奶娘去村里多买了些,按着自己的记忆,做了几坛子榨菜。尝了尝,果然鲜咸可口。

  欧阳在宅子这吃了几次饭,水幽寒都会亲自做上几个菜,每次欧阳都吃的很尽兴。知道了是水幽寒亲自做的,就连连夸她厨艺了得,即便是与客似云来的大师傅的拿手菜相比,也不逞多让。客似云来是济水城最大的酒楼。水幽寒听他这样说,还是很谦虚了一番的,其实背后心里甜滋滋的。过后,送了一坛子蒜茄子和一坛子榨菜给欧阳,说礼物虽轻,也是她们的一点心意。

  欧阳大夫很喜欢这两样小菜,并投桃报李,送了些花胶,还有几只活的乌骨鸡给水幽寒。乌骨鸡是当着海伯的面送的,说是在这里讨饶了她们这么多次,这乌骨鸡,就给奶奶和奶娘补身体。花胶,他是在内宅给奶娘针灸的时候,交给水幽寒的。乌骨鸡炖花胶,可是女人的滋补佳品,而且最是养胎的。水幽寒道了谢,想起另外一件事。她自打到了这里之后,还没见过海鲜,这既然有花胶,那海鱼海虾之类的不知道能不能买到。

  “欧阳大哥,这花胶是哪里产的,大哥您是怎么得到的那?”水幽寒问欧阳。

  “这花胶就是咱们渤海郡本地所产。渤海郡的蓬莱靠海,有很多渔民出海打鱼,其中沈家是当地的望族,祖传的造船厂,能造大船,家里雇用了数百的渔民,可以到深海捕到大鱼。其他零散的渔民,都只能在近海打些小鱼小虾。我家在镇上有家药铺,从他家那里进了些花胶。不过,给小寒你的这些,不是店里卖的普通货色,这些是我的好友,沈家的三公子送给我的,足有五年了。”

  这可十分难得,花胶年份越久,滋补之力越强。

  “既然本郡就有渔民,为何没听说镇上有卖海鲜的?”别说带鱼了,就是海带,海木耳、普通的麻蛤、白蛤、皮皮虾之类的都没听说有卖的。

  “小寒你要吃?那可有些不容易,别说咱们镇上,就是济水城也很少能买到。”

  “那难不成他们打了鱼都自己吃了?”

  欧阳大笑,“当然不是,你当他们是猫吗。从蓬莱到济水城,水陆要走上三天,还是顺风的时候。陆路,用快马,也要三天多。这海鲜又是不能久放的,夏天要用冰块镇着,费用实在是高,再加上咱们这淡水鱼、虾蟹就不少,这运送海鲜过来卖就不十分划算。那些散户渔民打了鱼虾,多是在近处就卖了。沈家的,他们有皇家的供奉,新鲜的鱼虾,都走水路,拿冰块镇着,送去京城皇宫里。送上船的十成货,最后只有一两成能吃。说起来,也就是沿海的几个乡镇,能吃到新鲜的海货,皇帝一年也吃不上几顿海鲜。沈家主要还是卖干货。这全大周的海鲜干货,他一家就占了有七成。”

  这就怪不得到现在为止,水幽寒唯一吃过的,能称上海鲜的东西,就只有干贝了。

  “小寒要吃,我就帮你弄些鱼干来。”

  “多谢大哥,还是不用了,这里的鱼虾还尽够吃的。”水幽寒客气。

  这就是交通不发达的后果,渔民们辛辛苦苦打了鱼,却赚不到钱,有钱人,想吃鱼,却买不到。前世号称长了条猫舌头的某人,只好咽咽口水,实在不行,只能去买些鱼干解解馋了。

  “小寒不必和大哥客气,上次你们做的那个蟹肉灌汤包,我可很爱吃,今天我带了些新鲜的河蟹来,若不嫌麻烦,就做些给大哥吃吧。”

  “没问题,只要欧阳大夫爱吃就好。”

  奶娘和小红已经抢着答应了,她们对欧阳是很感激的,知道这样的秘密,却完全没有一丝轻慢,反而这样照顾她们家姑娘,对她们也是既尊重又和气。能够遇到欧阳大夫,她们真的很幸运。

  第十四章 秋收

  “姑娘,您还是回屋里歇歇吧,这些我和奶娘做就行了。您这些天做了这么多事,累坏了可怎么办?”小红正把水幽寒切好的嫩茄子片,拿棉线一片片串起来。

  “重活累活,你和奶娘都抢着做了,我不过在旁边看看,支个嘴,最多帮把手,哪里就会累到了。你快些把这些弄好的,都拿出去晒,这两天太阳好,可不知道过两天天气如何了。”水幽寒转移话题。

  奶娘在一边很无奈,她觉得姑娘现在什么都好,就是主意太大了,尤其是这干活方面。你劝她,她都笑眯眯听着,可好多事,还是按着她自己的意思来。你说多了,她也不会不耐烦,可是很会转移话题,一会就让你忘了自己找她的目的,好多时候,她还能一嘴的大道理讲出来,干脆,就让你心甘情愿听了她的。

  没办法,只好自己和小红多做一些,姑娘她能做的也就少了。奶娘想到这里,加快了手脚,将洗干净的长豆角放进调好泡菜汁的坛子里,然后把盖子密封,这样大约半个月后就能吃到酸豆角了。

  已经快到深秋了,庄上的庄稼都已经收割完毕,村里的人都忙着打谷,镇上的东叔也来了庄上,和海伯一起四处去看收成、收租子。

  菜地里的瓜菜也收了最后一茬。多的吃不掉,当然不能浪费掉。把这些瓜菜都收进内宅后,水幽寒就领着奶娘和小红忙开了。茄子切成片,宽豆角切成丝,包菜撕成大片,拿到烈日下晒干,然后收到布袋里,存放在阴凉干燥的地方,留着冬天没有新鲜蔬菜的时候吃。冬瓜、南瓜这些则都存放到菜窖里去了。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辣椒,据说是从海外的某地到传到大周来的,很多人家都是种在盆子里,当作花卉欣赏,叫做看椒。水幽寒则在自家的菜地里种了很多,现在都摘下来,一部分做了剁椒,另一部分做了郫县豆瓣酱。为了做这个豆瓣酱,水幽寒特意请欧阳大夫,从别的镇上的榨油坊寻了菜籽油来。一大坛剁椒,两大坛豆瓣酱,估计够吃上一年半载的了。

  园里的果树今年的收成也很可喜。十天前,东叔从镇上带了人来采摘。海伯先找了奶娘,说每年东叔都会选好的果子,还有庄上的其它土产,连带着他镇上铺子的帐目收益,都拿去京城,交给夫人。东叔带了好几个小厮来摘水果,怕他们不懂规矩,冲撞了水幽寒,所以让她们回避一下。

  水幽寒听了这话,一开始有些生气:“不是说好内宅这边的都归她处置吗?这果树今年可都是她们在照管,浇水,除草,还捉虫,这个东叔可是一面都没露过,现在要摘果子,他来的倒快。”

  奶娘和小红心里也不舒服,但是人在屋檐下,只能劝解水幽寒。

  水幽寒想到自己的处境,又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压下火气,不过是些果子罢了,当她为人民服务了,忍一时海阔天空吧。水幽寒抱着肚子做深呼吸:她要生个快乐的宝宝,所以她不能生气,不能伤心,不能让负面情绪影响了肚子里的宝宝。

  至于回避,水幽寒是巴不得的,她现在肚子和个西瓜似的,哪敢给人看见。就带了奶娘和小红,关了门,自在屋里做针线。

  好在这些人也算守规矩,只在园子里采摘果子,也没有如何喧哗。过了半天,水幽寒想起自己那架葡萄,小人之心顿起,就让小红去查看。海伯和东叔都在树下,指点那几个小厮干活,见小红来了,海伯就指着几篮子的山楂、梨子、大枣,说这些是他专门挑好的,给她们留出来的。还和东叔说,这一年,他不便进内宅,这些果树多亏了小红她们照看。东叔也就点点头,没说什么。小红瞧了,确实都是上好的,心里舒服了很多。

  小红看他们给自家留了不少的果子,也没动那架葡萄,就放心地回来向水幽寒回报。还说东叔也看到了那架结满了紫溜溜葡萄的葡萄架,当着她和海伯的面夸了两句,说镇上也有人种了一两架的葡萄,不过都没这个好,夸赞她能干。

  水幽寒微微一笑,“那你怎么没摘些给他们尝尝?”

  小红一晒:“姑娘您拿那架葡萄当宝贝,咱们还没吃上多少,东叔来了这里,根本没来您这见礼,那些果树本来是他们的也就算了,葡萄可是咱们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了,凭什么给他?”

  水幽寒假意生气,伸出指头,点了点小红的额头,“你这丫头,竟是这样想的。”然后长叹一声,“我知道,你这是护着我。见他们不来拜见我,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不过,我现在这样,也不能见他们。他们这样,咱们反而省事。不管他们如何,咱们不能让人挑了礼,你这就拿了篮子,给他们摘一篮子的葡萄去。”

  小红迟疑:“姑娘,咱们用得着讨好他吗?”

  “傻丫头,咱们明年的月钱还捏在人家手里,咱们又不知道这个东叔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是海伯那样的,还好说。海伯也算是看着咱们的,可他为人正直,不会故意欺负咱们几个女流。东叔……,你只管给他们摘些葡萄,这不算是讨好。咱们还给村里的彭娘子,春生媳妇她们送过东西,难不成也是讨好她们?”

  “这不一样的。”小红反驳。

  “你这个丫头,可比以前伶俐多了。别人失礼,是别人的事,咱们如果因为他失礼,也做事不讲究起来,不就和他一样了吗?而且,或许东叔是顾忌男女之防,或是听了李管事的话,认为我是在养病,不便来拜见那?你照我说的去做吧,这是咱们的待客之道。”

  “好吧,姑娘。”

  小红依着水幽寒的意思,给东叔摘了一篮的葡萄,东叔称谢不已,又多留了些水果给她们。说是京城夫人那里也吃不了许多,不过是家乡的东西,是个意思。

  东叔他们走后,海伯帮着小红,把水果都存到菜窖里去了。

  过了两三天,水幽寒见时令也差不多了,三个人就把葡萄都摘了下来。挑出几篮,一篮自然是送给欧阳的,还有两篮,一篮给海伯,另一蓝请他转送给东叔,还拿出些,送给了村里有来往的几乎人家尝鲜。平时奶娘去买布,或是买鸡买鸭,他们都很热情,钱也不肯多要,还送了她们一些自家的蔬果。

  这样还有很多葡萄,水幽寒早有打算,已经准备好了几个大酒坛,选完好没有破皮的葡萄,用井水略冲一冲,晾干后,一粒粒捏碎,一层葡萄,一层糖,葡萄和糖的比例大致控制在十比三,放到坛子里,放到阴凉的地方静置发酵。估计下个月就能发酵好,那时候再滤干净渣子,把酒倒进橡木桶里存放。

  水幽寒边切菜,边回想这些事情。昨天,她让奶娘传话给海伯,让他帮忙找木匠,做几个橡木酒桶,另外还要多做些矮木箱。这里没人建暖棚,冬天没有新鲜的绿色蔬菜吃。水幽寒就打算利用靠墙的那一排矮厦,做个暖房,其它的蔬菜种不了,可是她可以种些豌豆苗,还能培育些鲜蘑菇出来。这样自家就能有新鲜菜吃。而且,做的好了,还可以换些小钱。以后有了宝宝,花销会增加很多,她不想让宝宝跟着自己节衣缩食,那就只有想法子赚些钱。

  正想的开心,就听到院外传来大嗓门的说话声,接着就有人想推开内宅门,因为奶娘在里面上了锁,没推开,似乎有人不满地咕哝了什么,然后是啪啪的敲门声。

  水幽寒一惊,海伯出去收租了,欧阳没说过今天会来。而且他们都知道这内宅门平时都上锁的,不会如此。另外,水幽寒又仔细听了听,那明显是女人的声音。是村里哪个妇人?也没可能。村人似乎得了海伯的嘱咐,除了奶娘或小红去村里,她们是不会上门来的。除此之外,她们可没跟谁有过交往。

  而且,水幽寒想到另外一件事,更是惊疑不定。海伯出去了,那宅子的大门应该是锁着的。这个人是谁,竟然有宅子的钥匙,这是要来做什么?奶娘和小红也停下手里的活,主仆三人面面相觑。看着自己大大肚子,听着外面的敲门声更加急促,似乎越来越不耐烦,水幽寒的心不由沉到了水底。

  第十五章 王家奶奶携棒槌来访

  听着越来越急的敲门声,水幽寒实在想不出这会是谁。可不管是谁,都不能让她看到自己这个样子。水幽寒定了定神,对奶娘和小红说:“你们去看看是谁,不管是什么事,都说我病着,不便见客,把她们先打发了再说。”

  “好的。”奶娘和小红连连点头,“那姑娘你好歹也躲一躲,以防万一。”

  “恩,我就回房里去躲着吧。”

  三人说好,奶娘和小红去了宅门那边,水幽寒这边匆匆地回了房里,掩上门,就躲在门后,听宅门口的动静。那边敲门声一直没有停。

  “来了,来了,不要再敲了。”是奶娘去应门了。

  “这是谁啊,敲门这样急,有什么事吗?”奶娘并没有打开门,而是在门内问话。

  门那边一个粗嗓门的女人回道:“这是镇上的王大奶奶,来看你们奶奶了,快开门。”

  “请问是哪位王大奶奶,以前可来往过的?”

  “呦,连我们王大奶奶是谁都不知道,亏得你们还在咱们的宅子里住了这些日子!我们王大奶奶前阵子回娘家了,刚回来,看到你们送的葡萄,问起老爷来,才知道有人住着咱们的宅子,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好歹来看看。这可是我们奶奶的一片好心,怎么你们大白天竟然锁着院门。”

  水幽寒心里想,这人嘴里的王大奶奶,想必是东叔家的女眷。东叔和海伯,都曾经在夫人的父亲身边伺候过,后来被赐了王姓,所以才称的王大奶奶。好大的气派,竟说这宅子是她家的。

  “原来是王家奶奶,您见谅。我家姑娘正病着,需要静养,这个东叔也是知道的。海伯去收租了,临走锁了大门,也嘱咐我们将内宅门锁了,徒个清净。”

  “噢,这样娇气。现在我们奶奶来了,你把门打开,我们奶奶找你们说话。”

  奶娘自然是不肯的:“王家奶奶,我们姑娘病的利害,不便见您,您还是请回吧,改日我们自当上门道谢。”

  这话说的好,反正到时候海伯也不可能允许她们出门,水幽寒暗地里给奶娘鼓掌。

  “这么半天唧唧歪歪,就是不开门,这是不敢见我吗?你们俩,去把门给我撞开,我倒要看看是哪里的妖精,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另一个女人尖锐的嗓音。

  “你说话放尊重些,我们的宅子,锁了门,就是防贼的,反倒是你,咱们的大门都是锁着的,你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是强盗不成。”是小红的声音,这丫头,一着急,反而能说会道起来。

  接着就是叮叮咣咣撞门声,然后是门倒塌的声音,伴随着奶娘和小红的惊叫。然后是一片混乱。水幽寒从门缝里费力地往外望去,有四五个人影闯进了内宅,有男有女,奶娘和小红上去拦人,被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和后边跟着的人推dao在地上。那婆子手里拿着一对棒槌,一边骂,一边陪着一个遍身绫罗的女子,气势汹汹地向她这里走过来。女子也是手拿棒槌,紧跟着的还有丫鬟打扮的女孩子,手里也拎着棒槌。奶娘和小红从地上爬起来,要上前拉住她们,又挨了几下,被后边的人推开了。水幽寒瞧着,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

  这架势,来者不善。看来,躲是躲不掉的。水幽寒看了眼炕上堆着刚晒好,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一堆被褥和枕头。没办法,只能这样了。她急忙上了炕,把褥子铺开,枕头摆好,又把几床棉被都胡乱盖在身上,掩住自己的身形。然后将头发抓乱了些,刚作势要躺下,门就被踹开了。

  那三个女人闯进门来,看到水幽寒的样子,见她这样的天气,盖着那么多被子,脸色潮红,头发散乱,似乎刚刚被吵醒似的。

  那个粗壮的婆子挥舞着棒槌,就要向水幽寒扑过来,被旁边的丫头拉住了,“蔡嬷嬷,别急,咱们先请奶奶坐下来,这一路奶奶也辛苦了,先歇歇。这个人她又跑不了,没得为她累坏了奶奶。”

  蔡婆子斜了她一眼,“就你会说话。”却也停了脚步,转过身去,一脸谄媚,给那个珠光宝气的女子摆放椅子。

  水幽寒这才看清楚这女子的长相,一张粉白的鹅蛋脸,眉毛画的细细弯弯,一双大眼,眼梢上挑,鼻子有点塌,薄嘴唇,涂着血红的口脂。一张脸经过精心的修饰,看不出年纪,但从脖子上的皱纹看来,应该有三十多岁了,可身材却极凹凸有致。想来就是王大奶奶。

  旁边跟着的小丫鬟,看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至于蔡嬷嬷,她刚才开口说话,水幽寒已经听出来就是那个在门外喊门的大嗓门。

  王大奶奶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紧盯着水幽寒上下打量,似乎要将水幽寒生吞了似的。

  这时门外传来撕打声,还有奶娘和小红的哭喊。水幽寒一时觉得心如刀绞。被子下两手握紧了拳头,却只能硬生生压下心头的愤怒,似乎并没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没注意到这三个女人手里拿着棒槌,一脸的敌意,反而拥着被,在炕上坐起来,露出一脸的笑,向王大奶奶点头为礼。

  “王大奶奶有礼了,我第一次见到您这样齐整的人物,一下子呆了,实在是失礼。您这通身的打扮和气度,竟是比京城里相府、候爷府的奶奶们还要强些。没想到,渤海郡能有您这样的人物,真是埋没了。”

  看王大奶奶面有得色,水幽寒强忍着厌恶,用手掩了嘴,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请王大奶奶看在我病重的份上,不要和我计较。我听海伯连同这庄上的百姓,都异口同声的赞大奶奶是最宽厚的善心人。我是早就想去拜访您,可恨身体不争气,倒累您亲自来这一趟。您这行事做派,我看着,那些京城里的高门大户也只配给您舔脚趾头。我这人不太会说话,这话糙了点,您可不要嫌不中听。”水幽寒心里鄙视自己。

  王大奶奶和蔡婆子听的一脸受用。外边奶娘和小红的声音低了下去,听起来像是被人堵住了嘴。水幽寒调动起自己所有的自制力,“我有病不能起身,奶奶您来了这一会了,连杯茶都没喝上,不如奶奶您让身边的这位姐姐,去叫了我的奶娘和丫头来,替我伺候您,给您准备些茶点如何。”

  王大奶奶冷笑一声,将手里的棒槌交给旁边的小丫鬟抱着,“你以为你这些花言巧语,我今天就能饶了你?还要叫人进来帮你。你想的倒美。奶奶我今天心情好,你给我磕几个头,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你是怎样勾搭上我家老爷的,让奶奶我痛痛快快打你一顿,然后就把你和那一老一小,都送到一个好去处,你们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到时候别忘了奶奶我的恩德。”

  水幽寒一听这话,简直气的七窍生烟。原来这个泼妇是来捉奸的,还说什么她勾搭了那个东叔。呸,她连东叔长的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而且拿脚趾甲想也知道,必是个土埋了半截的老头子,以为她水幽寒瞎了眼吗,也不知道这女人是那根筋搭错了线。

  水幽寒收了脸上的笑容,“奶奶说的话,我有些不明白。侯爷夫人怜惜我病弱,说是这里气候好,又安静,送了我来这里养病。我一直足不出户,一切都是海伯料理。你口里的老爷,可是指东叔?那我是一面都没见过的。这宅子据我所知,是夫人的陪嫁,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东西?或者你要说你就是侯爷夫人?那我倒要找东叔问上一问,还得写信会给老夫人,这宅子是什么时候易的主,怎么连我也瞒过了?”

  水幽寒这番话有试探的意思在里头。这个王大奶奶今天这一出,可能是打碎了醋坛子,真的是认为她和东叔如何如何了?金屋藏娇?水幽寒真的很想吐,不是孕吐,是恶心的想吐。这太莫名其妙了。不过也就说明她不知道水幽寒的底细。另一种可能,就是她知道水幽寒的底细,这次就是随便找个借口,要对水幽寒不利,她和水幽寒不应该有利害冲突,只能是受了别人的指使。

  王大奶奶听了水幽寒这一番话,明显的一愣,“你是从京城里来的?你是侯府的什么人?哼,你别想跟我耍花招,如果是侯府的人,怎么老爷没和我提起过。你想拿侯府当挡箭牌,也不打听打听我蔡三娘是什么样的人,敢和我抢食,看我不打的你哭爹喊娘!”王大奶奶嘴上说的凶狠,并不见真的动手。

  水幽寒见她如此,知道是刚才的话起了作用。看来是和侯府的人无关了,不由的松了口气。

  “我是侯府的女眷,又住在这里,和你们并无来往,东叔怎么会提及。奶奶你莫不是听了有心人的调唆。我劝你还是先回家,好好问问你家老爷,再做打算不迟。不然,你吓坏了我是小事,若是让府里知道,破坏了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再不信任你家老爷,事情就不美了。”

  水幽寒这时身上盖了几条棉被,虽然热的不行,可也不敢乱动,也不敢掀掉一床被子,生怕被人看出她的身形有异。渐渐便觉得浑身的不舒服,小腹也隐隐作痛。

  王大奶奶见水幽寒一片镇定自若,说的话也有条有理,心里也是信了一多半,可是又见水幽寒虽然素着一张脸,头发蓬乱,但是唇红齿白,眉目如画,额头浮出一层细汗,可气度从容,让人不觉得狼狈,反而觉得楚楚可怜。就不免心里泛酸,想到那人说的那番话,更是觉得水幽寒可疑。

  她想着,就从椅子上站起来,逼向水幽寒。

  水幽寒见了她这副模样,真是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她可不能让这个女人靠近,谁知道她会做什么。

  水幽寒拥着被子,弯了腰,拿了帕子捂住嘴,一阵咳嗽,半晌才抬起身来,似乎不经意地将帕子掉落在炕前的地上。王大奶奶眼睛一扫,赫然发现帕子竟有一大块血迹,再看水幽寒嘴边,似乎也残留这一丝血色,就愣了一下。

  那蔡婆子本是跟在她后面,要来助拳,两人步伐默契,想来这样做了不是一次两次了。蔡婆子见自家主子突然停住,眼睛盯着一处,也跟着看去,这一看不得了,她先惊呼出声。指着水幽寒,颤声问:

  “你、你怎么咳血了,你说你生病了,难道是、是……是痨病?”

  “不,不是的,我只是嗓子不好,你们别怕,不要像她们那样,一个个都不理我了,不和我说话,连走近我些都不敢。王大奶奶,你坐到我身边来吧,我有好久都没和人好好聊聊了。难得你不嫌弃我,还亲自跑来看我,你果然是大好人。”水幽寒摆出一脸哀怜之色。

  “奶奶,奶奶,您别信她的,老奴见过得了痨病的人,若是咳嗽带血,那是活不了多久的,凡是和这样的人接近的,十有八九都会被传染。她叫咱们过去,是没安好心那。奶奶,我们还是先出去吧。老爷绝不会和个痨病鬼有那样的事。”

  说着已经拉了王大奶奶,要向外走。水幽寒心里欢呼,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欢喜。

  这时,旁边一直没说话,也没任何举动的小丫头,不但没向外退,反而向炕边迈了几步,弯腰就要捡水幽寒的帕子。

  水幽寒吓了一跳,这个小丫头,好生古怪。一进门多亏了她的一句话,让水幽寒免了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毒打,水幽寒心里对她很是感激。虽然,她的本意也许并不是为水幽寒解围。可是她现在这个举动,真的是很大胆。因为水幽寒了解到,这个年代,痨病,也就是后来所说的肺结核,很容易传染,而且是不治之症。人们可以说是闻之色变,避之如虎。这个小丫头难道是不懂这些,所以才要捡这帕子?可她即使不懂,也不该来捡帕子吧?

  这帕子可不能让她捡起来,那样就露馅了。水幽寒暗暗着急,难道事情就要坏在这小丫头身上?

  “你们这是干什么,青天白日,擅闯民宅,快把人给我解开。”

  是海伯的声音,后面似乎还跟着别的人。

  “你们奶奶可在屋里,快叫她出来。”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应该是那个东叔,那天他带人来,水幽寒虽没见他人,可听见了他说话。小丫头也似听见了这人说话,不再去捡帕子,直起腰,走到王大奶奶身边。

  王大奶奶听了外面男人说话,又瞥了水幽寒一眼,跺了跺脚,带着她的两个下人出了屋子。正和掀帘子进来的奶娘和小红碰了个正着。两人顾不上理会这棒槌三人组,直冲到水幽寒面前,一个劲儿的问,“姑娘,姑娘,您还好吗,伤到了哪里。”奶娘一边问一边伸手来摸水幽寒。

  水幽寒看着奶娘和小红,身上衣衫被撕破了好几处,脸上青青紫紫,肿的不成样子,头发都被抓散了。她伸出手来,抓住奶娘和小红的手,“我没事,奶娘,小红,你们受苦了。”说着再也忍不住眼泪,三个人抱成一团,失声痛苦。

  外面传来海伯的喝骂声,王大奶奶的辩解声,东叔的说话声,王大奶奶的喝骂声,似乎还有一个声音,很熟悉。

  水幽寒已经听不清外面到底在做什么了,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对奶娘和小红说:“让她们都给我滚远点。”然后,浑身像被抽掉了筋骨,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对不起,奶娘,对不起,小红,对不起,宝宝,我没能保护好你们。”这是水幽寒陷入昏迷前残留的最后的意识。

  第十六章 因祸得福

  水幽寒幽幽醒转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屋内点了四五支蜡烛,奶娘、小红围在她床前,见她醒过来了,喜极而泣。奶娘握着水幽寒的一只手,向坐在屋内桌旁的一人说道,“欧阳大夫,麻烦您在给姑娘看看,是不是真的没事了。”

  原来他也在。水幽寒转过头,就看到欧阳大夫一脸的关切和欣慰。想起自己迷迷糊糊之间,似乎闻到了那让她安心的淡淡的草药香。

  欧阳的手按上水幽寒的脉搏,凝神片刻,“恩,没事了。”

  水幽寒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腹部,欧阳看到她如此,忙安慰:“不要担心,胎儿一切正常。你方才是急火攻心,还盖了那么多被子,脱力了才晕了过去。我已经给你针灸过,刚才又做了个药包给你,宁心安神的,你不愿意喝药,怕伤了胎儿。这药包热敷,是不会妨碍到胎儿的。”

  奶娘在一边抹着眼泪,“姑娘,这次多亏欧阳大夫来的及时,要不然,我和小红就跟了姑娘去了。”

  水幽寒这才仔细去看奶娘和小红二人,她们还是穿着被撕破的衣衫,脸上的伤也没有处理。顿时心中疑虑重重。

  “欧阳大哥,那些人还没走吗?怎么奶娘和小红的伤还没有处理?是他们不准奶娘和小红治伤吗?”水幽寒想起那棒槌三人组是如何的蛮不讲理,她昏过去之前,也听到了那位王家奶奶在外面叫喧。

  “不是这样,小寒你不要担心,他们都已经走了。是奶娘和小红见你一直不醒,说什么也不肯让我给她们医治。”

  水幽寒转向奶娘:“奶娘,我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她们是不是发现了?是海伯请了欧阳大哥吗?”她那样昏过去,外面的人只怕要进来查看,那么就会发现她大着肚子,然后请了欧阳大夫?

  奶娘见水幽寒一脸的焦急,赶紧过来拍了拍她的背,“姑娘放心,这次真是多亏了欧阳大夫。姑娘你昏了过去,我看到了地上有染血的帕子,掀开姑娘的被子,摸了一手的粘乎乎的,抽出手来一看,一手的红,我还当姑娘是……,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当时我就想去和那贱人拼了命。这时欧阳大夫就闯进房门,给姑娘诊脉,还让我和小红去门口守好,不要让人进来。后来才知道,姑娘只是气急了,才昏了过去,孩子也没事。”

  小红在一边跟着点头,“姑娘,你怎么在被子里藏了那么大一块西瓜呀,你不知道,当时我和奶娘还以为那是、那是……唉,把魂都吓没了。姑娘这帕子上的,也是西瓜汁吧。”

  水幽寒脸一下子红了,奶娘和小红听了欧阳的话,管着她不让多吃西瓜,可是现在西瓜也是最后一茬,再吃就得等明年,她就藏了一大块在屋里,想背着她们偷吃的。没想到,派了上点用场,也闹了个大乌龙。

  “奶娘,小红,这次还多亏了这块西瓜。你们不知道当时情况多危险,那个王家的奶奶和她那婆子,一人拿着俩棒槌就奔我来了,我灵机一动,就咳嗽了半天,又弄了些西瓜汁在帕子上,让她们瞧见了,以为我得的是痨病,一时不敢上前。这不,就等到救星了。后来都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记得应该是海伯来了,还得多亏他来的及时,不然,我和这肚子里的孩子,只怕都见不到你们了。”

  “姑娘,这次要多谢彭娘子和春生家的了。”奶娘答道。

  “噢?”水幽寒一愣。

  “是彭娘子,在村头打水的时候,看到王家那泼妇,领着人,一脸杀气地往咱们宅子这边来。她想着海伯那时候还在地里收租子,家里就咱们几个妇人。以前又听说过那泼妇的劣迹,怕咱们吃亏,就扔下了水桶,去找海伯。她一个妇道人家,背上还背着孩子,哪能走的快,好在路上遇到了春生家的,把这事一说,就喊了春生去找了海伯他们回来。要不然,等海伯他们收完了租子,我们哪还有命在。”

  这世上还是好心人多。水幽寒心里感叹,这样的人情,她要牢牢地记在心里,以后要想法子报答才行。

  “那怎么欧阳大哥也是和海伯他们一起来的吗?”


  “我是在海伯后面赶来的。这附近我也有些田产,当时在那收租,听了这事,担心你,就跑来了。我一进这院子,见海伯和东叔那家人正在争吵,然后就听见你屋里奶娘的哭声,就闯进来看看。还得多亏我总是随身携带银针的习惯,要不然,救不回你们母子,我只怕是终身遗憾了。”

  水幽寒看他们这般,心里酸楚。患难见真情,果真如此。奶娘和小红待她如此,可她为她们做过什么那?一直以来,都是她们在照顾她,而她为她们做的实在太少,还一直带累她们。还有村里帮忙报信的人,平时也不过是稍有来往,现在却可以说是他们救了自己的命。当然,还有欧阳,自己和宝宝欠他良多。

  “奶娘,小红,咱们相依为命,你们对我的心意,我都知道。不过以后,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敌众我寡,你们千万不要想着拼命,要想着先保全了自己的性命,然后再想其它的。”

  “姑娘,是我们没有护住你。”奶娘和小红异口同声,语气里都是歉疚。

  “这不怨你们。那王家奶奶没头没脑的跑来找咱们的晦气,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后来怎么解决的?”

  奶娘和小红都静默了一会,小红才愤愤地说:“奶娘和我,一直和欧阳大夫在屋里照顾姑娘。她们那些人,根本不管姑娘死活,只在那里嚷。听见那婆娘说是受了东叔女儿的调唆,听东叔夸赞咱们葡萄种的好,是能干的女人,咱们后来还好心让海伯又送了葡萄给她们,也不知怎地就认定,咱们故意讨好,是和东叔有些……恩……那个,还说咱们都是女眷,一直住在这里,海伯可没什么远房亲戚的。这样就找上门来了。”

  这是怎样的大脑回路啊,难道这王家奶奶是火星人穿越,这样也行?

  水幽寒觉得自己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奶娘接了小红的话继续说:“那王家婆娘见了海伯和东叔那样,知道是弄错了,就把错都推到她带来的那个丫头身上,原来那丫头就是东叔的女儿,是东叔第一个娘子留下的,叫兰儿。她说自己是受了兰儿的调唆,才来这里想拜访姑娘。又说是我们先冲撞了她,她的手下人才把我们绑起来的。真真是颠倒黑白。那时,欧阳大夫给姑娘针灸,我忍不住,跑出去,骂她胡说,哪有人会大白天,撬开人家的锁,砸了人家的门,对人家下人又是打又是捆,自己带着五大三粗的婆子,举着棒槌拜访人的?”

  “这事海伯怎么说?”

  “那个绑了我们的是东叔的护院,海伯做主每人打了五十板子,至于另外那三个,那个东叔说是内眷,他会带回去好好管教,就那么走了。海伯似乎很生气,可也没有办法。”

  事情竟然就这样了结了?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想到这,水幽寒反而一点都不生气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自己的身体,还有奶娘和小红的安危,至于那样的一些人,以后日子还长着。

  “奶娘,小红,你们看我现在已经没有事了,你们也赶快让欧阳大哥给看看,开些药,然后去换了衣服来。我也有些饿了,一会做了晚饭,请欧阳大哥一起吃。”

  欧阳给奶娘和小红看了看伤,好在没有伤筋动骨,就拿出两瓶药膏,又开了个活血化瘀的方子,嘱咐她们内服外用,奶娘和小红就下去换衣服、做饭去了。

  水幽寒见她们都出去了,才转向欧阳,说出了心中的疑问:“欧阳大哥,这次多亏了你。虽然你刚才说的轻松,可是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当时我肚子疼的很,心里只觉得,这孩子是保不住了。”

  “既然小寒你这样说,我也就实话告诉你。你这次如果不是针灸及时,你和孩子都会非常危险。”

  水幽寒听他这样说,已经明白当时情况有多危急,不管怎样,最后总是有惊无险。她轻柔地抚mo着自己的大肚子,“欧阳大哥,我和宝宝多亏了你。你真是我们的福星。还有那些帮了我们的乡亲,我和宝宝也不会忘记的。”

  欧阳笑笑,继而担心地问:“小寒,你不肯说你的身世,必是有难言之隐,我也不会刨根问底,只是,你现在这里似乎住的都不安稳,你可要做些打算,如果有什么地方用得到我,尽管和我说,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水幽寒看欧阳一脸郑重,点了点头:“大哥的话,我记下了,以后少不得有地方要麻烦到大哥。我先谢过了。至于打算,我也有一些,只是目前,我这样子,也只能暂时留在这里。等生下了宝宝,再做打算。”

  “恩,也只好这样了。小寒,我和奶娘给你算过,再有两个月,就是你的产期。你是第一胎,也许会提前。我已经和海伯说了,你这次受了太大的惊吓,需要静养,不可有任何人来打搅,而且还需我每天为你针灸才能保得平安。从镇上到这里,往返不便,海伯请我在这住下,这样,你万一有什么不妥,我都在你身边,免得你生产时,我不能及时赶到。”

  没想到欧阳他想的这样周到,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有这么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每天在身边照料,水幽寒真的就不怕什么了。

  “大恩不言谢,以后就麻烦欧阳大哥了。”

  “和我还客气什么,你可是叫我大哥的,那我照顾你还不是天经地义的。”

  水幽寒听了微笑:“大哥,你待人真是好,是不是对每个病人都会如此?”

  欧阳愣怔了一下,看着水幽寒灯下一张俏脸,迟疑了片刻,还是回答:“自然的,小寒不也是因为我的眼中只有病人,才会如此敬我吗?”

  凉风从窗缝钻了进来,屋内的烛光跟着抽搐,忽明忽暗印在水幽寒的脸上,欧阳不由自主,替水幽寒掩了掩被角,“只不过她们不会叫我大哥,我也不会直呼她们的名字,小寒你毕竟是不同的。”

  水幽寒睁大一双眼睛,直视欧阳,欧阳也看水幽寒,两人眼里都是暖暖的烛光,还有对方同样温暖的眼。

  “小寒叫我一声大哥,我自当像哥哥那样待小寒。”欧阳如是说。

  第十七章 西瓜霜

  过了两日,东叔派了个家人来给水幽寒送了些布料和火腿,说是赔礼。还说兰儿已经认错,挨了打,受了罚,现在正关在柴房里。水幽寒没有见他,只让奶娘传话说,她身体虚弱不便见客,那件事情既然是个误会,她也没放在心上,赔礼就不用了,兰儿一个小孩子,知道错了就好,不用罚了,大冷的天,再病了多让人心疼,大家自家人,何必如此客套等等。并嘱咐了奶娘千万对人要温和,不能让任何人觉得她们对东叔一家有任何的不满。奶娘虽然善良,也在大宅门里过了半辈子,是懂得这些的。她让那家人把礼物都拿回去,另外还送了些她们主仆三人自己制的柿饼、蜜饯,把东叔的家人打发的欢欢喜喜。海伯也要过来给水幽寒赔礼,说都是他照管不周的罪过,照样是奶娘给挡了回去。王家奶奶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从那天起,欧阳就住到了宅子中院的客房,每天过来给水幽寒诊脉,他自家田地的收租,还有药铺的事情都有心腹的家人照管,只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才会到这里寻他。水幽寒这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所以欧阳身边连个小厮也没带,三餐都是小红给他送去,平时衣服浆洗等,也有奶奶和小红照料。

  海伯因为王家的事,对水幽寒主仆很是内疚。欧阳又将水幽寒的病情说的无比严重。海伯见欧阳肯这样照顾水幽寒,心里对他更是感激,无事的时候,两人就常在一起喝酒、闲聊。这样欧阳才知道,原来海伯和东叔幼时是一起伺候过王家老太爷的,很有些交情。这次这件事,是王家不对,可他也不好太扫东叔的颜面,只是很对不起水幽寒主仆。好在水幽寒胸怀大度,这样轻轻放过,对自己还有对东叔都是一如既往,他很是感激。

  水幽寒听从欧阳的嘱咐,在床上躺了两天,就再也忍不下去。欧阳看她也没什么大碍了,也觉得多活动些,对她有好处,也就同意她下床活动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菜地里早就收拾干净了,只剩下了一些半熟的西瓜,没法子吃了,小红也是勤俭惯了的人,舍不得扔掉,就和水幽寒提到这件事。

  水幽寒心中一动,就叫了欧阳来商量。

  “欧阳大哥,你可知道有种叫西瓜霜的药,对咽喉肿痛、口舌生疮,很有奇效。”

  “西瓜霜,没有听说过。可是与西瓜有关?”欧阳看了看院里摆着的十几个西瓜,“是西瓜加了什么药材制的吗?”

  看来现在人们还没有发现西瓜霜的制法。

  “大哥店里可有芒硝?这西瓜霜,就是西瓜加了芒硝制成的。大哥平时遇到咽喉肿痛的病人,是不是都会开汤剂给他们吃。”

  “是的,小寒所说的西瓜霜,听起来似乎是散剂?”

  “是的,欧阳大哥。这个西瓜霜对于缓解这些症状有奇效,而且味道不像汤药那样苦涩,可以将霜粉直接吹入患者口腔,或是将霜制成片剂,让病人含服。既可以治病,又能免去病人吃药的痛苦,最适合小孩子和那些富贵之人了。”

  “听起来似乎不错,小寒你知道具体的制法。”

  “是啊,否则也不跟大哥提这个了。你看,现在我这就有现成的可以制药的西瓜,我把制法详细的告诉大哥,大哥就拿这些西瓜先制出些来。如果觉得好用,以后咱们可以多制些。”

  随即水幽寒就将西瓜霜的制法,一一说给欧阳听,就是选皮厚未熟的青皮西瓜,挖开盖,去掉瓜瓤,加入芒硝,填满西瓜后,再将瓜皮盖盖好,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等瓜皮外渐渐析出白霜,收取这些白霜就是西瓜霜。水幽寒还提议,一部分西瓜霜可以加入些冰片、贝母、焦糖等物制成药片,便于含服,既可以润喉,也可治病。

  欧阳听了,细细推敲西瓜和芒硝的药性,觉得药理方面来讲可行,又有些疑问。

  “小寒,你这个方子是怎么得的?可有人用过?”

  方子啊好像很多人都知道吧,她姥姥姥爷家里每年秋天都要做一些,至于有没有人用过,估计当时全国人民大多数都用过,绝对的安全有效。但是水幽寒不能这么说。

  “这个不过是个土方子,我是来这里的路上,听见有人说的。看来是并没有推广开来。大哥如果觉得不放心,等西瓜霜做出来,咱们自己先试试,如果觉得好了,明年就大量的做出来,卖到各大药铺去。一来多些收入,二来也帮助病人解除病痛。”

  欧阳对于这方子的来历,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是确实很多地方都有些土方子,虽然不见得人人知道,但是非常有效。也就将疑惑放下,从自家药铺取了芒硝来,按照水幽寒所说,将十几个西瓜做好,挂了起来。

  小红也在忙,王家庄靠山而居,秋收的时候,村里那些不能下地干活的小孩子还有妇女,都会到山里去采蘑菇。水幽寒就打发了奶娘过去和她们说,让她们将蘑菇长的最密集的地方,连蘑菇带土,都铲下来,水幽寒会出钱收购。因为水幽寒她们经常向村里人买些鸡鸭,那些小孩子抓到鱼也会卖给她们,换些零花钱。水幽寒给钱一向大度,比她们送到镇上去卖还能多得些钱。村里人只远远见过水幽寒在菜地里干活,奶娘和小红姑娘都是十分和气的,彭娘子被赶出来,她们还送补汤,送吃的,知道这都是良善的人家,也愿意帮她们。

  这样水幽寒就收了几十个矮木箱的蘑菇培植土。她当初请木匠做了一百个这样的木箱,就是打算一半养蘑菇,一半要栽种豌豆苗,留着冬天能卖个好价钱,好改善生活,养小宝宝。

  小红已经将矮厦整理好,把这些弄好的木箱子都搬了进去,只等着过些时候开始培养。也就是多烧柴火,保持矮厦内的温度,还有多洒水,保持湿度。蘑菇生长就不需要阳光,豌豆苗,养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吃,也不必要日光照射的。

  日子过的很是平静,东叔那一家,再也没来打扰过。奶娘一边庆幸不用去应付她们,一边又愤愤不平,做了那么过份的事情,她们竟然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真是不知羞耻。

  水幽寒的肚子更大了些,肚子里的小家伙经常伸手踢腿,提醒他娘亲他的存在。奶娘早早地就将水幽寒生产所需的东西都悄悄的预备好了,就等着小家伙在她娘肚子里待够了,瓜熟蒂落的那天了。

  第十八章 生子

  农历十一月初五,水幽寒的屋子里早已烧了火炕。因为她产期将近,奶娘干脆就和小红一起,都搬到了她的外间来住,便于晚上照应。

  水幽寒中午吃了一碗白米饭,一小碟盐焗鸡,还吃了几块粉蒸排骨,一些土豆丝、醋溜白菜,还有一碗鲫鱼豆腐汤。就和往常一样,穿了厚厚的皮袄,由奶娘在旁边护着,到园子里去走一走。

  前两天下了今年冬天一来的第一场雪,雪下的不大,只有薄薄的一层。为了避免水幽寒散步会滑倒,奶娘和小红已经把她平时散步的路线上的雪都清扫的干干净净了,这样还不放心,她们还轮班陪在水幽寒身边,还强迫水幽寒缩短了散步的路程。

  虽然还未进数九,但是天气已经非常冷了。水幽寒跺跺自己的脚,对现在脚上这双靴子很满意。这是前些天,专门买的上好的羊皮,按照她前世穿过的某知名皮毛一体靴子的样式,给自己,奶娘、小红、海伯各做了一双。当然不会忘了欧阳那一份,而且还加了倍,给他做了两双。

  可惜的是,现在这个年代做不了防滑牛津底,就按奶娘的法子,纳了千层底的鞋底子。效果也还不错,穿在脚上真的是暖暖的,绝不比号称澳洲最好的羊皮差。

  每张羊皮只能做一双鞋,当然会有些边角料下来,水幽寒不想浪费,都拼起来,又做了几双软底拖鞋,不方便出外散步的时候,就在屋子里,只穿了拖鞋来来回回走上那么几圈。

  散步归来,水幽寒又去矮厦,看了看蘑菇和豌豆苗的长势。多亏了小红,一溜火炕火烧的足,水也浇的足,蘑菇和豌豆苗长的都很好,再过几天就可以卖上第一茬了。水幽寒已经和欧阳商量过,镇上只有一家大些的酒楼,其它富户也不多,这些蘑菇和豌豆苗还是要卖到济水城去才行。水幽寒她们不方便,欧阳打算让自家的管事去帮她们到城里卖菜。水幽寒这时才知道,原来欧阳在济水城也有产业,或者更应该说他家的主要产业在济水城,除了一幢大宅之外,还有很有名的济生堂药铺和几个杂货铺子。镇上这边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有宅子,药铺,还有田地。

  刚从矮厦出来,小红领着欧阳来给水幽寒诊脉。一切都好,估计再有大约十天才是产期。诊完脉,欧阳照例在水幽寒屋里吃茶、闲聊。

  “欧阳大哥,你看我们这个法子还好吧,再过几天,咱们就能吃上新鲜的蘑菇和豌豆苗了。”

  “恩,确实不错。一开始,你给我看那个暖房,我还不相信真的会种出菜来,现在我是不得不信了。难为你怎么想出这个法子。”

  “不过是敢想敢做罢了。开始也并不肯定能种的出来,只是拿这些来试一试,没想到竟然成了。是我们运气好。”

  “你啊,总是有些奇思妙想。那个西瓜霜,我试过了,果然很好用。照你说的,一部分做成散剂,另一部分做成了药片。我留了些给你,其它的,都拿到我的药铺去了。半个月前,济水城一个富商的儿子,得了喉痈,小孩子太小,又娇养的利害,怎么都不肯吃药,病越拖越严重。我家铺子的坐堂大夫知道了,就亲自登门,把这西瓜霜含片送了过去,让那小公子含服。那个小公子,喜欢含片的味道,竟然像糖块一样,用了之后,果然有效。这下子传扬开来,都知道我这药铺有这样的好东西,买的人可多了。”

  “那要恭喜欧阳大哥了。”

  “该是同喜,”说着,从袋里拿出一包银子,“这是卖药的钱,还有些,等卖完了,一起拿给你。”

  水幽寒看那包银子,足有一百多两,忙推辞:“大哥这是做什么,这药材是大哥出的,药也是大哥做出来的,我不过是说了个方子,也是大哥自己验证出来可用的。药钱,自然应该大哥收起来,不用给我。”

  “那怎么行,”欧阳正色道,“方子是小寒你的,西瓜也是小寒你出的,我不过是出了些力,怎么能拿银子,小寒你能把方子拿出来,已经做了件大好事,这钱自然该是你收着。”

  水幽寒低头想了想,对欧阳说,“大哥你看这样好不好,现在这个西瓜霜很受欢迎,大哥不如以后就专门拨些人手来做这个,冠上大哥药铺的招牌,以后就是大哥家的成药。大哥不肯让我吃亏,那能不能让我拿这个方子入股,以后卖西瓜霜的利钱,大哥分我两成。十年为期,十年后方子就完全归大哥所有,不必再付我任何利钱。”

  欧阳听水幽寒这样说,沉思片刻:“小寒,这样也可以。不过你只要两成利,还是太吃亏,我再给你加上……”

  水幽寒抬手打断他的话:“大哥,你待我以诚,我也不能欺瞒大哥。这个方子,实在算不得有多玄妙,很容易被人仿制。大哥若想长久不被人抄袭,就要花大力气保密配方,而且要让更多的人,全大周的人,甚至其它国家的人都认济生堂出的这个西瓜霜,也需要大量人力财力。以后也许还要改进配方,更不要提平日经营的开销。我开口要两成,十年,也许还要的多了,实在是我并不知道大哥这些成本要花费多少钱。大哥应该和属下的掌柜先好好核算,如果不妥,再减掉些也无妨。”

  “不必再核算了,就按小寒你说的办吧。”欧阳拍了板。

  “大哥,以你待我们的恩情,一个方子罢了,我本不该与大哥分利的,只是,我有这一家子人要养活,大哥你不怪我吧。”水幽寒幽幽地说。

  “怎么会,小寒你对此事能如此爽快,不忸怩,反倒让大哥高兴。我明天就让人写了契约书来,我们签字画押,这件事就定下来了,以后小寒只管按季度分红利就是。”

  水幽寒欣喜万分,以后十年无需侯府的接济,自己这一家人也能起码做到衣食无忧。欧阳振衣,真的可以称的上是君子,不携恩图报,做事一板一眼,诚实可信。

  “这些钱,小寒你还是先收起来吧,留作急用。”

  “好吧,这些钱,就在我的红利中扣除好了。”水幽寒也不和欧阳客气了,只怕她很快就需要用钱了。

  水幽寒把钱交给奶娘叫她放起来。水幽寒和欧阳这一番谈话,奶娘都在旁边听的很清楚,看着自家姑娘就这样赚到了一笔钱,而且是以后十年都有稳定收入,又是高兴,又是惊诧,已经愣在一边了。听水幽寒叫她,才醒过神来,把钱收了起来。

  水幽寒这时又想起一件事来,就和欧阳商量:“大哥,你估计我这蘑菇和豌豆苗,能不能卖的好?”

  欧阳点了点头,这些东西在小地方只怕没什么人有能力买,但是到了富庶的大城镇,那一定很受欢迎,那些大酒楼,官宦,富户,都会争相购买。“这个小寒你就放心吧,只怕你那些还不够卖的。我家的管事,对济水城非常熟悉,已经和几家酒楼讲好了,过两天就来这里把菜送走。你就等着赚上一笔吧。”

  “那自然是好。我在想,如果能有很多人买,那以后我就把这个法子传给这王家村的乡亲,也让他们能多赚点钱。靠着田里那点出产,他们的日子过的还是紧紧巴巴的。”

  欧阳看了看水幽寒,好半天没挪开眼。

  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翻了个跟头,水幽寒痛的唉呦一声,忍不住笑:“这淘气的小家伙,一定是听到有钱赚,以后不愁养活他,他这是高兴了,直翻跟头那。”

  欧阳和奶娘都忍不住跟着笑。

  “孩子精神头足,是好事。我看那,一定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公子。”奶娘很肯定。

  水幽寒笑了一会,就再也笑不出来了。这次的疼不同以往,一下子就过去了,这次,是一阵接着一阵,水幽寒扶着肚子,汗都下来了。

  欧阳和奶娘都看出她的异样,奶娘惊呼:“这不会是要生了吧?”

  两人赶紧将水幽寒扶到里屋的火炕上,欧阳为水幽寒诊脉,点了点头,说只怕是要生了。两人又帮水幽寒检查了一下,确定是要生了,不过产道还未开,估计要等到夜里,才能生下来。

  水幽寒两世为人,但她可没生过孩子。她以为自己现在疼成这样,还不得马上就要生,可听欧阳和奶娘所说,她这才开始阵痛,还得有几个时辰才能生。让水幽寒节省体力,忍着点疼。

  水幽寒点头答应,现在只有谨听医嘱,勇敢面对了。把吃奶的劲都攒起来,就等大夫一声令下,开始生娃娃。

  奶娘和欧阳在一边商量,水幽寒晚上生产,不能惊动了海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海伯早点睡,睡的香。

  水幽寒听了,担心地望着欧阳,欧阳明白她的意思,让她放心。

  “这个我已经想过了,晚上是最好不过了,这几个月,海伯一直在喝我给他调制的药酒。天气冷了,海伯每天晚上会多喝几杯。我今天会在他的酒里加些催眠的药物,放心,不会对海伯有任何害处的。”

  水幽寒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奶娘叫小红去做晚饭,自己陪在水幽寒身边,欧阳去找海伯。

  晚饭时,水幽寒尽管痛的没什么胃口,还是逼着自己吃下一碗米饭,半只参芪炖鸡。夜色降临,小红去门口接了欧阳过来,欧阳放下药箱,对她们点点头,表示一切都已经打点好。热水、剪刀,白布等也都准备齐了。

  当夜刮起了西北风,乌云将月亮完全遮住。寅时三刻,一声响亮的儿啼从山脚下大宅的后院一间亮着灯的屋里响起,灯影下,可以看到三个人影晃动,其中一个抱了个小包裹,似乎是抱着天下最珍贵的珍宝。

  第十九章 瞒天过海

  十一月初六早上,海伯早上起来,发现天已经放亮。想起昨天傍晚和欧阳大夫喝酒谈天,很是快意,喝的多了些,都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了。欧阳大夫的药酒,他喝了这几个月,原来的旧伤已经很少再折磨他了。那些在战场上厮杀,跟着侯爷出生入死的日子。后来又跟着侯爷凯旋回京,本来可以得个一官半职,可是他的伤有些不便,为人又太过耿直,为官未必是福,就留在了侯府,给大少爷做护卫。那时候大少爷才五六岁,二少爷更是刚会说话。这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两位少爷也都娶了妻。唉,人老了,就越发怀旧起来。

  海伯穿上衣服,去院中打水,准备洗漱。对面欧阳先生的屋子里还没动静,想来也是喝了不少,还没起来吧。

  海伯拿了水桶,刚出屋门,听得大门哐当一声,抬眼看时,却是欧阳大夫进了门,这么早出去了,竟然没着外衫?噢,外衫在他怀里抱着,不对,是他拿外衫裹了个小包袱抱在怀里。

  欧阳振衣快步走过海伯身边,没有停留,而是奔了内宅,这是怎么回事,欧阳大夫做事一向沉稳,很守礼数,每次进出内宅都有小红或者奶娘陪着。看他脸上的表情,难道是出了什么事?那个小包袱是什么,看他抱得如此仔细,应该不是药箱。

  海伯想着,就放下水桶,去追欧阳。

  欧阳转头,似乎这才看见海伯,急急地说:“海伯,我早上去外面转了转,在路边捡了这个婴儿来,看上去是被父母扔掉的,我看他还有一口气,赶紧抱了回来。这孩子交给奶娘,应该能救活。”

  海伯一听也很着急:“那可快点,这么冷的天,放在路边,岂不是冻坏了。”

  “就是,就是,我们大男人不会照料孩子,只有交给奶娘了。”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已经来到内院门口,欧阳伸出一只手要敲门,门恰巧就开了。原来是奶娘和小红,小红手里还捧着白瓷罐子,看样子正要去取羊奶。

  欧阳见了她们,急忙说:“奶娘,我捡了个婴儿,您赶紧抱进屋去给暖暖,小红要去取奶,那正好,这孩子只怕也饿了。”说着将手里的包袱交到奶娘怀里。

  奶娘听了欧阳这样说,看了看怀里的小包裹,打开一角瞧了瞧,唉呦一声:“这么小的孩子,他父母怎么就忍心扔掉,可怜见的,我这就抱进去,我们姑娘想来也是喜欢的。”

  小红在一边也伸着脖子瞧了瞧,脸上也是欢喜,“我这就去取奶,一会热了,给这孩子吃。”

  奶娘在门里,小红已经走到了门外,欧阳身材比海伯高,海伯见奶娘掀开包袱时,也想看看,却被欧阳和小红挡住了,没瞧见什么。奶娘就匆匆地转身,抱着孩子回屋里了。

  小红笑嘻嘻地掩门,欧阳也退开了,海伯不好再往里瞧,只看见奶娘已经走到屋门口,就传来婴儿的哭声。

  欧阳笑了,“太好了,哭这么大声,一定没事。”

  小红将门飞快地掩上,叫海伯:“海伯,您今早上喂过羊了吗?这只羊估计还能再用两个月,到时候还得麻烦海伯再去找一只来。”

  海伯答应着,想起早上还没喂过自家的马和羊,就跟了小红向外院走。

  年纪大的人都喜欢小孩子,海伯也不例外,看小红挤了奶,一路小跑地回了内宅,不由跟了过去。小红一进内宅就把门关上了,海伯也不好跟进去。就拿了把扫帚,在内宅外打扫,两只耳朵却都支棱起来,听院内的动静。那婴孩似乎很安静,只哭了两三声,就没了动静,是到了暖和的地方,睡着了,或是在喝羊奶?

  过了一会,内院的门又打开了,是小红和奶娘两个人,捧了食盒,看见海伯在门外,都笑着招呼他。说是该吃早饭了。这些天欧阳住在宅子里,一直都和海伯一处吃饭。水幽寒对他们俩的饭食没有厚此薄彼,海伯就享了口福。心里暗自夸赞水幽寒,做事大方,待人宽厚。

  欧阳见了奶娘和小红,一开口就问那孩子怎么样了,奶娘答道:“是个挺招人的小小子,抱在姑娘的热炕上暖了暖,又喝了点羊奶,现在睡了。”

  欧阳放心,“那就好。”

  奶娘和小红请欧阳和海伯在饭桌旁坐下,摆好早饭,并没有像往日那样离开。

  奶娘向欧阳福了一福,“欧阳大夫,我们姑娘和这个孩子很投缘,想留下他,养在身边。不知您怎么看。”

  欧阳看了一眼海伯,“这样自然是最好的。这么小的婴孩,我又没成家,不方便照顾,有奶奶愿意收养他,是他的造化。也是奶奶的善举。”

  欧阳说了这话,看着海伯的脸色,又对海伯说,“海伯觉得是不是这个理?”

  奶奶和小红走过去给海伯行礼,“请海伯成全我们奶奶,我们不会因为这个孩子给海伯添麻烦。”

  海伯赶忙站起来,说起来这位奶奶的身份,虽然李管事那样嘱咐,只要她安安分分在宅子里,自己也不好干涉什么。而且这位奶奶对自己相当的照顾,有事必会同他商量,对他是十分的敬重。这件事,如果他不答应就太不通情理了,就点了头。

  奶娘和小红都喜上眉梢。奶娘又请欧阳大夫吃过饭后,去给水幽寒诊脉,顺便看看那婴孩。欧阳自然满口答应,奶娘和小红这才回了内宅。

  内宅里,水幽寒正躺在炕上,搂着沉睡的小婴儿上下打量。昨天晚上,可是累坏了。这生孩子真的是力气活。不过看着小家伙红彤彤的小脸,踢蹬的胳膊腿,一切辛苦、风险都是值得的。这个小生命,是她的血中血、肉中肉,她们之间的血缘牵绊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割裂的。

  正想着,奶娘端了碗猪蹄花生大枣汤走进来。水幽寒乖乖地坐起来,将汤喝了下去。然后用眼神询问奶娘。

  “放心,事情都办好了。有欧阳大夫帮衬,海伯那边也没话说。”

  “恩,那就好。奶娘,以前我觉得咱们忍忍也都还好,可是现在有了他,咱们再受制于人,我心里就特别的不舒服。”

  “有了这孩子,就更要忍耐了。姑娘,为了孩子,你也要忍。”

  水幽寒低了头。奶娘想的还是让自己忍耐,以后回到侯府去,自己和孩子都能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地位。可她想的是要完全脱离侯府的掌控。看来奶娘的思想工作还得慢慢做。

  一会小红也进了屋,看小婴儿已经睡了。忍不住又是好奇,又是欢喜地打量。

  “小少爷是贴心的孩子,不吵不闹,还不挑嘴,真是可人疼。”

  水幽寒和奶娘也很欣慰,她们的一招瞒天过海,能如此顺利,还多亏了小家伙的无言配合。

  奶娘想起刚才的事,拍了拍胸口:“刚才我才走到门口,这孩子就在屋里哭了一嗓子,把我吓的一个趔趄,真怕海伯听出来这哭声是屋里传出来的。那样可就穿帮了。”

  小红安慰奶娘,“奶娘,离了那么远,哪里能听的出来。我当时就和海伯站在一起,如果不是知道小少爷在屋里,您那包袱就是个布包,还真听不出哭声是屋里传出来的还是屋外面的。”

  水幽寒问:“海伯就一点都没起疑?”

  奶娘和小红都摇头,奶娘说:“如果是个生产过的妇人,恐怕瞒不住。他一个男人,哪里懂得这些。而且咱们按照计划,戏都做足了,他不会起疑的。”

  水幽寒摸了摸婴儿的小脸蛋,脸上是一片温柔,目光满是坚定,“就是起疑,又能怎样。我就堂堂正正的认了是我生的,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儿子。”这个世上,又多了一个自己要全心全意去守护的人,水幽寒不觉得这个是负担,相反,这还是强大的动力。女人为女子弱,为母则强。面对这样一个柔弱的小肉团,水幽寒切身地体会到这句话有多正确。

  吃过了早饭,小红去外院迎了欧阳进来。

  欧阳先看了看睡的正香的小宝贝,又给水幽寒诊了脉,掏出几包药,说是产后调理的,让水幽寒每日服用。

  水幽寒请欧阳坐下说话,“欧阳大哥,我们母子又欠了大哥一份大大的人情,只盼着有生之年,能够有机会偿还一二。”

  欧阳佯装生气,摆手,“小寒,你怎么还和我如此见外。你如果再这样,那我就不再理你们了。”

  水幽寒笑着赔礼,“是我的错,我再也不这样了,请大哥不要见怪。”

  欧阳也笑,问水幽寒:“可给这小家伙取了名字没有?”

  水幽寒点点头,“恩,这个我早就想好了,就叫天麒,麒麟的麒,水天麒。”说着抱起炕上的婴孩,“我的麒儿,麒宝贝,麒宝宝。”麒宝宝被娘亲的骚扰醒了,咧开小嘴,哭起来。

  “水……天麒,恩,是个好名字。”欧阳若有所思。

  奶娘正从外面进来,几步就走过来,将宝宝从水幽寒怀里抱过去,数落水幽寒:“姑娘,你怎么不轻一点,看吵醒宝宝了吧。宝宝,宝宝,不要哭,奶娘疼你呀。”抱着哄了一会,等宝宝不哭了,才又把宝宝放回到炕上。看着水幽寒面有忧色。

  水幽寒故若未觉。宝宝跟她的姓,这是她早就想好了的。这表明了她的态度,无法改变。小红不会有什么看法,奶娘,她会慢慢说服她,至于欧阳,他会怎么想?孩子跟母亲的姓,他站在男人的立场上,会不会觉得男性权威受了挑衅,对她有意见?有意见又如何,水幽寒想,她是很想欧阳能接受她的做法,可是如果不能接受,她也不会委屈自己。朋友也好,情人也罢,她都想两人能够站在同一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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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收藏和推荐的亲,文比较慢热,多谢耐心看文的所有亲。发完文去吃饺子袅

  第二十章 赚了笔小钱

  明天就是腊月十八,正数三九,外面北风呼啸,还飘着雪花,屋里却是暖意融融。水幽寒坐在烧的热热的炕上,头上包着布巾,穿着贴身的棉衣,脚上也穿着夹棉的袜子,身上还围着棉被,整个人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吃完一碗红糖酒酿蛋,水幽寒拿手帕擦了擦嘴角。这样的日子过了四十一天了,明天她就能够自由了,水幽寒给自己鼓劲。

  没错,水幽寒正在坐月子,非常传统地,没有澡洗,没有水喝,不能下床,更不能通风地月子。水幽寒感觉自己要发霉了,还是在她一再恳求下,这些天里,奶娘才肯拿艾叶水给她擦了一次身,头发是绝对不准洗的。好在是冬天,不然,水幽寒觉得自己一定会发臭。

  多了一个小婴儿,她们的日子似乎热闹了许多。她这些天养在炕上,除了吃就是睡,几乎和她家麒宝贝一个待遇,唯一的活计就是和奶娘一起照顾宝宝。小红则包下了院子里的杂事,还卖出了第一茬蘑菇和豌豆苗。是欧阳家的管事来搬的货,都卖给了济水城的酒楼和大户。管事回来交帐的时候,带回来消息,有好几户提前交了定钱,约定年前再送一批菜到城里去。

  水幽寒一看,这批菜大约有五六百斤,因为冬天菜稀缺,欧阳家的管事很有经济头脑,帮着卖了个好价钱。水幽寒拿出二十两银子给那管事,说是给他和伙计的辛苦钱。管事起初并不敢收,说他家主子嘱咐了,这就是给自家做事,哪里能再拿她们的钱,和奶娘推让了半天,奶娘就和他讲,这没有让人白干活的道理,这些是给他的辛苦钱,欧阳大夫也是知道的,不会怪他,那管事才接了钱。

  眼看着这一茬的菜也可以收了,初步算了算,应该也有二三百两的收益。大头都交给奶娘存起来备用,留下些,也够过个富足的年了。

  今天雪大,奶娘和小红也都陪着水幽寒在炕里坐着,手里做着针线,不时聊上几句。水幽寒正在心里盘算这个年要花多少钱,只听“呜哇……”,麒宝贝哭了起来。水幽寒赶紧凑过去,早上刚刚喝过羊奶,现在应该还不饿,那么,恩,果然,水幽寒掀开宝宝的小被子,“又尿了啊,宝宝!”

  水幽寒手脚麻利地把弄脏的尿布取下来,拿丝帕沾了点温水,擦干净宝宝的小屁股,白里透红,软软嫩嫩,水幽寒忍不住低下头咬了一口。拿掉了让他不舒服的湿尿布,宝宝不再哭闹,只是不住地蹬着两条小胖腿,黑漆漆的眼睛跟着水幽寒转啊转。一边奶娘已经递过来干净的尿布,水幽寒赶紧给宝宝换上,又摸摸他的小褥子,还好没有尿湿。顺了顺宝宝的小身子,再把小被子给他盖严实。小红停了手里的活计,抢了脏尿片,就倒水洗起来。

  现在这个年代里没有纸尿裤,只能用尿布。这个卫生问题,水幽寒还是挺头疼的。虽然她们准备了充足的尿布,可用过一次就扔,似乎不现实。但是怎样都不能委屈了宝宝,水幽寒就和奶娘说好,尿布一换下来,就要及时洗干净,还要拿开水烫过消毒,然后再拿出去晒干了,才能再用。

  奶娘疼麒宝贝,自然不用说,谁家的姥姥不疼小外孙那?小红也是非常喜欢宝宝,她知道自己年纪还小,而且没带过孩子,想抱抱宝宝,又怕抱不好,弄伤了宝宝,水幽寒看她瞧着宝宝,两眼都变成了两颗闪闪发光的大星形,就忍不住想笑。

  这么乖巧漂亮的宝宝谁能不喜欢那?水幽寒这是标准的母亲眼里自家孩子都是无价宝的心态。可麒宝贝真的很乖啊,水幽寒为自己辩解。因为是第一胎的缘故,水幽寒她没有奶水,虽然有法子可以帮她催奶,可是想到现在的环境,还有以后的安排,水幽寒只好狠狠心,抱歉了宝宝,不能亲自喂你。所以宝宝从出生到现在,都一直在喝羊奶。说他乖巧,就是他嘴很壮,一点都不挑剔,而且平时除了大大和尿尿,只要吃饱了,很少哭闹。

  奶娘说这孩子是心疼自己娘亲。水幽寒同意,不过她认为宝宝这样乖巧,自己是有很大的功劳的。要知道她在怀孕期间,可从来都是保持着很乐观向上的心态,而且又是饮食调理,又是劳动锻炼的,把身体养的很好,因此宝宝的身体也好,这样他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哭闹了。水幽寒恨不得要告诉天下所有要做妈妈的女人们,可千万注意孕期的心情,心理生理都要健康,这样就能生出健康的宝宝,自己也能少操心。

  “水天麒,麒宝贝,麒宝儿!”水幽寒把宝宝搂在怀里逗弄。

  奶娘在一边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水幽寒想,奶娘那天就听到自己让宝宝跟自己的姓了,这些天对自己,总是欲言又止,那不如自己把事情再说开些。

  “奶娘,你可是不愿意宝宝跟着我的姓?”

  奶娘看了看水幽寒,“姑娘,您的想法我也都知道了,只是,一个孩子,不跟父姓,以后怕人家背地里要讲究。”

  “奶娘,即使让宝宝姓了楚又能怎样,就是楚家肯认他,可他们会接受我吗?很有可能他们会接走宝宝,那样咱们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而他没有亲娘在身边,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奶娘想想我小时候,就该知道。您也许说,这是男孩子,是侯府的长孙,不会有人薄待他,那奶娘有没有想到侯府的长孙,是侯府孙儿辈中最有资格袭爵的,那赵家的姑娘难道以后就不生养了?二房就没有男孙?宝宝在那里,该有多危险。奶娘,我只要想想心里就和刀割一样。再退一步说,楚家连我一起接受了,那也不过是多个在黄连水里挣扎的人罢了。而且,最有可能的还是楚家不接受我们,而且那些害我的人,更会来加害宝宝。”

  奶娘沉默。水幽寒知道她也明白这些,只是现在的社会氛围,奶娘从小受的教育,让她觉得即使楚家不接受她们,可宝宝还应该姓楚,这是男权社会根深蒂固地种植在每个人心中的想法。

  “不姓楚,就表明了咱们的宝宝和他楚家没有关系,不靠他养,不会去争他的财产和爵位。咱们要的就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不是侯府的嫡长孙,只是平民家的孩子,咱们的麒宝贝虽然享受不到祖荫,可是奶娘,男儿本该自强,有本事就自己闯出条路来,如果没有,那么就安贫乐道,做个本份的庄稼人好了。而且奶娘您放心,我总能保他衣食无忧,长大了再怎样都能做个逍遥自在的富家翁。到时候,咱们都老了,就让他娶个媳妇,给咱们生一群的小宝宝,天天围着咱们,那样的日子,就是让我做神仙,我都不换的。”

  奶娘呵呵地笑的嘴都合不拢,看着已经睡的呼噜呼噜的宝宝,半天不错眼珠。水幽寒心里暗笑,只怕奶娘已经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抱上曾孙了吧。当然,她忽略了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第二十一章 沈九郎(上)

  “在山地那边海地那边,有一群蓝精灵,它们活泼又聪明……一起斗败了格格巫,……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怎么飞也飞不高……,……喜洋洋、懒洋洋……”

  又是这熟悉的旋律,没错,水幽寒终于又洗上澡了。非常天然环保,也很简单的ju花、艾叶、皂角水,洗头兼洗澡。我想念香皂和浴盐,水幽寒模仿咆哮教主在心里喊。

  坐在大浴桶里,用丝瓜络轻柔地搓洗着自己的身体,身材恢复的粉不错地说。水幽寒心中水仙花朵朵盛开。她按着前世记忆的月子水的做法,和奶娘提前酿了两大坛的米酒,然后又把米酒加热,蒸发掉大部分酒精成份,留下来的就是月子水。月子里,水幽寒其它的水一滴都没有喝过。当然补汤、豆浆、羊奶这些不算是水了。另外,保持营养均衡,食量适度,喝用乌鸡加欧阳配置的药包熬制而成的鸡汤,排净了恶露,也帮助排除了身体里多余的水份。

  奶娘的本意,是补的越多越好。水幽寒坚决地抵制住了奶娘将自己喂养成肥猪仔的行为。每样补品的量做的都很多,她都是和奶娘还有小红一起吃,大家一起补。一个月下来,奶娘和小红都圆润起来,气色也好的不得了,恩,这才是有福气的样子吗。

  洗完澡,换上新衣,水幽寒在大铜镜前转了个圈,上上下下、前后左右,扭扭腰,再走上两步。很好,稍微有点丰腻的美人,完全看不出是个刚出月子的产妇。

  奶娘在旁边帮着她收拾,“姑娘和夫人真是像,夫人当初生下姑娘来,也是做完月子,身材就回复了原样。只是夫人她要操劳的事情太多,累坏了,没有姑娘的身体好。”

  噢,原来还有遗传因素在。水幽寒有点欣喜,那以后不是不用很辛苦就能维持好身材。可是又有点失望,难道不是自己的科学坐月子法和自身的努力,才能如此快速地恢复身材。转念一想,水幽寒又忍不住笑了,是不是赚了点钱,压力小了,还有那么点有子万事足的想法,心情太好,所以才会想这些无聊的东西吧。还是好好打算怎么过好日子是正经。

  正想着,小红挑了门帘进来,“姑娘,欧阳大夫来了,还带了个年轻的公子,说要买咱家的菜。海伯让他们在前院正厅等着了。”

  要买菜,直接派个管事过来就行了,这个是什么人,欧阳竟然亲自领了来。

  “奶娘留在屋里照看麒儿,小红跟我去见见他们。”

  水幽寒来到正厅,果然见欧阳和一个年轻公子坐在那里正在谈笑,他们看见水幽寒进来,都站起身。

  “小寒,这位是沈桥,是我的好友,蓬莱沈家的九公子。子舟,这位就是水夫人。”欧阳给两人介绍。

  沈九公子躬身给水幽寒行礼,水幽寒盈盈还了一礼。

  “沈桥见过水夫人。振衣兄对您甚是推崇,说是巾帼英雄,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沈公子说笑了,我才是久闻公子大名,寒舍能得公子光顾,蓬荜生辉。”

  三个人分宾主落座,水幽寒让小红奉上生姜大枣红茶,“天气寒冷,一杯粗茶,给欧阳大哥和沈公子去去寒气。”

  借着喝茶,水幽寒偷偷地打量这位沈九公子,剑眉星目,鼻直口阔,举止洒脱,是个十分俊朗的男子,年纪应该和欧阳相仿。

  水幽寒偷偷打量沈桥,而沈桥可是很大方地打量水幽寒。欧阳咳嗽一声,放下茶碗,对着水幽寒说道,“小寒,子舟到济水城买办年货,看到有新鲜的菜蔬,也想买上一些。可惜那些都是人家留着要自用的,没有多余的卖给他。他打听得是我的管事去卖的菜,还以为是我家的出产,就巴巴的跑来找我。我哪里有菜卖给他,就说了这菜是你这里种的,打发我的管事来替他买了就是。他又不依,非要自己来这里看看,我推拒不过,只好来搅扰了。”

  沈桥也放下了茶碗,对欧阳说:“你的管事去卖的菜,我自然以为是你家的,不找你找谁。来了才知道,你们竟是替别人卖的,那自然不是一般的交情,我当然要来拜访。”

  水幽寒微笑:“我是初来这里,人生地不熟,因为生病的机缘,认识了欧阳大哥。沈公子与大哥是至交,想来彼此相知。欧阳大哥是怎样古道热肠的人,见我们一家几口都是妇道人家,有很多的不方便,对我们很是照拂。我虽是女子,却也知道感恩,承蒙大哥不弃,认了我这个妹妹。”

  “欧阳给看过病的人多了,可没见你认了哪个做妹子的。我今天见了水夫人,果然是个绝色美人,欧阳好眼光啊。”

  水幽寒瞟了欧阳一眼,见他面色尴尬,遂开口道:“沈公子缪赞。素日听大哥提起沈公子,都是赞不绝口,说沈公子学富五车,胆识过人,崇侠尚义。倒是没说过沈公子相貌如何,想必不是因为沈公子的相貌才与沈公子交好的,定然是意气相投之故。欧阳大哥医者父母心,却还有人持俗见相污,我想沈公子应该不是这样肤浅的人。”

  沈桥听了水幽寒的话,脸上的戏虐之色尽去,站起来,给水幽寒端端正正地施了一礼,方又坐下去说道:“水夫人说的有理。沈某与欧阳熟不拘礼,如果有冒犯水夫人的地方,请水夫人看在欧阳的面上,不要与我计较。”

  欧阳脸色缓和,水幽寒也就微微一笑,放下这个话题。三个人又闲谈了一会,沈桥才提起买菜的事。
“水夫人也算是奇人了,这寒冬里竟然能种出新鲜的蘑菇和豌豆苗。如果夫人方便,可否让我见识一下。”

  “哪里是什么奇人,一会沈公子见了就知道,简单的很。这冬天不能出产新鲜蔬菜,不就是因为天气冷的缘故。我就想如果是把屋子弄得和春夏那样暖,是不是就能在屋子里种出菜来。就拿这蘑菇和豌豆苗试了试,果然能成,也是运气好。”

  哈?就这么简单?水幽寒从沈桥的脸上能读出这几个字。

  当然没那么简单了,要不然水幽寒就不会只弄蘑菇和豌豆苗这两样了。

  “咱们领沈公子到暖房去瞧瞧。”水幽寒站起身。这个东西本就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她也没想着要自己一家独占,本来就打算要传给这周围的乡亲的,多个沈公子也无妨。

  第二十一章 沈九郎(下)

  沈桥和欧阳跟着水幽寒主仆参观了暖房,欧阳是早就看过的,并没有觉得怎样。沈桥见了一箱箱的蘑菇和豌豆苗很是好奇,可也没瞧出这所谓暖房有什么特别,不就是又热又潮吗。

  沈桥自己说,他家水路生意多,每年也会从南方运来些过年的青菜,但是长途运输,很难保鲜,所以这青菜就金贵,运到的量也少。他家都是如此,就更不必说其它的大户了。

  沈家是大家族,要的量自然很大。沈桥一开口就要全买下。水幽寒请了他和欧阳回前院喝茶,吃点心。让小红招呼他们带来的家人搬运,除了那些已经给了定金的,还得留着自家和欧阳家吃用的,其它的就尽数给了沈家。

  眼见天色渐晚,欧阳几次想站起告辞,都被沈桥拿话拦住,欧阳表情很无奈。最后还是水幽寒说,“天色不早了,如果沈公子不嫌弃,就在我这里吃个便饭吧。”

  沈桥顿时眉开眼笑,“那我就不客气了。水夫人您直接称呼我沈九就行,或是叫我子舟也可以。”

  水幽寒请欧阳陪着沈桥稍坐,自己和小红去准备晚饭。水幽寒想如果要炒菜,用的时间比较长,还是吃火锅比较方便。本来她们打算晚上吃火锅,汤底早就备好了的。水幽寒就开始准备涮锅的菜。蘑菇、豌豆苗自不必说,土豆去皮切薄片,粉丝泡软,鸭血切块,冻豆腐切块,又切了毛肚、白菜心、豆皮。另外还准备了糖蒜、盐水鸭、卤鸡胗、夫妻肺片四道开胃冷盘。沾料自然是拿麻酱、韭菜花、香油、花椒,姜蒜汁等调好。欧阳派管事去到村里买了只羊杀了,水幽寒就挑最嫩的片了几盘子下来,再加上一大盘的鸡翅,一大盘的青鱼丸,水幽寒看看差不多了。又将剩下的羊肉剁了大块,炖了一锅的羊肉汤,炒了一大盆的羊杂,最后又烙了一篮子的白面饼,请海伯去照料欧阳和沈桥领来的家人一起用饭。

  这边小红弄好了火锅的炭火,将正厅旁边暖阁的炕烧热,两人就将火锅安放好,请欧阳和沈桥坐下,水幽寒在一边相陪。

  等水幽寒示范了吃法,欧阳和沈桥也跟着下了筷子,从一开始的迟疑试探,到后来,两人可以说是运筷如风,羊肉片涮下去,刚刚变色,就会被他们的筷子捞起,沾沾调料,送下肚去。水幽寒不觉发愣,这种情景让她想起前世和公司的要好的同事聚餐,也是如此,不论平常多么绅士、淑女,一吃火锅,就都回归原始人了,为了多几片肉入腹,恨不得将孙子兵法都用上。既然如此,水幽寒也就不客气,施展起多年练就的海底捞月大法,频频将火锅中的肉片捞进自己碗里。这下子,轮到欧阳和沈桥发愣。

  当然,等他们回过神来,一锅的羊肉片已经都进了水幽寒的肚子。水幽寒拿丝帕斯文地抹了抹嘴角,对他俩一笑,安抚道:“肉还有很多,不急,慢慢吃。”

  片刻后,三个人相对大笑。再接下来,气氛就更加融洽。三个人边吃边聊,水幽寒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个人的相识,也是源于医患关系。

  想当年,欧阳的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是妇产科圣手,沈家一位出嫁了的姑奶奶难产,请了全城的名医,都束手无策,最后有人推荐了欧阳的母亲,果然圣手一到婴儿安全落地,母女平安。再过十几年,沈家二公子的爱妾也同样难产,沈家又想起了欧阳的母亲,结果这时老夫人已经去世,到欧阳家请人的沈就公子,病急乱投医,把欧阳给抓了回去。沈家二公子是真爱他这个小妾,破除陈规,让欧阳进了产房,两刻钟之后,小妾生下了儿子,母子平安。沈家当然是记下了这个人情。缘分就是这么不可捉摸的事情,沈九公子从此与欧阳成了莫逆之交。

  “水夫人果然厨艺高超,今天我算是饱了口福了。”沈桥夹了只鸡翅放到碗里。

  水幽寒瞄了一眼欧阳,欧阳做羞愧状。趁沈桥专心对付鸡翅,在水幽寒耳边小声说:“我有分寸的,不会乱说话。”水幽寒明白他是指麒宝贝的事情。可就觉得这气氛有点暧mei了。她当然知道欧阳不是个大嘴巴,能说的不能说的,他当然会有分寸。不过,这俩人的感情可真好。

  水幽寒也夹起一只鸡翅放到欧阳的碗里,自己捞了些蘑菇和豆皮。

  “不过是些乡野的吃食,沈家做着海鲜的生意,平日自然是尝尽美食的,哪能将这些家常小菜放在眼里。”

  “那些东西,我都吃腻了。夫人要是喜欢,我改天多送些给你。”沈桥往嘴里送了一筷子羊肉。

  水幽寒只是笑,没吭声。其实心里早已经回了几个好字。海参啊,鲍鱼啊,鱼唇啊,鱼翅啊,带鱼,秋刀鱼,黄花鱼,对虾。不能再想下去了,水幽寒又捞了一筷子冻豆腐。

  “那好极了,你记得多送些过来。”自己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水幽寒唾弃自己,诶?不对,不是自己说的。原来是欧阳在旁边接了话茬。

  水幽寒继续不做声,又捞了只鸡翅,放到欧阳的碗里。

  “恩,等我回去,就派人送些过来。夫人喜欢吃什么,等我记下来。”

  你们卖的最贵的,家里藏的最好的,都送过来吧,不是最贵最好的也没关系,所有海鲜范畴内的,我都喜欢。

  “你捡上好的都送来些就是了,你这样问,明显没诚意。”又是欧阳,他简直就是自己肚子里的……咳……咳,欧阳,你是我的知己。

  水幽寒还是什么都没说,再捞起一只鸡翅,放到欧阳的碗里。

  “好,那就每样都送些来。唉?鸡翅怎么都没了,我刚才看锅里还有好几只的。”

  水幽寒赶紧把大盘里的鸡翅都倒进火锅里,“这可不是还有好些,沈九公子慢用。”

  一顿火锅大家都吃的心暖身暖,沈桥心满意足告辞离去,欧阳体贴地留了个小厮帮小红收拾,也一起走了。

  又有一笔银子收入囊中,还有海鲜美味在不远处招手,水幽寒高高兴兴地回内宅去看她的麒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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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蜗牛与黄鹂鸟(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蜗牛慢吞吞地在收藏榜上爬,从一位数的树枝爬到两位数的树枝,沾沾自喜,然后低头更加任劳任怨地码字。一位数的树枝,两位数的树枝,他的短期目标是三位数的树枝。会不会有一天,我也会爬上四位数甚至五位数的树枝呐?一想到这,蜗牛就会停下码字的手,嘿嘿嘿傻笑几声。

  然后,有那么一天,他发现一只黄鹂鸟出现在自己身后。再然后,一眨眼,像幻影一般就从一位数的树枝跳到三位数的树枝。飞的就是和爬的不一样,蜗牛叹服。去膜拜一下吧,哎呀妈呀,一天传了好几万字,这码字速度,蜗牛震惊地差点从树枝上掉下来。再一看,除了一章新文,都是老文,太奸诈了,掀桌。这让我等老实地蜗牛新人可怎么活,怎么活,怎么活……(声音在QD扑街谷回响,余音绕梁,数月不绝)。

  作者的大姨妈公告:

  大姨妈来了,肚子是疚痛地,心情是灰暗地,思想是扭曲地,话是语无伦次地。怀抱暖宝宝有气无力地求收藏、求推荐、求PK票(貌似我都忘了自己参加PK的说),求月票。月票是啥东东?果然,小白就是小白。

  那个……为了不扭曲文里的人物,可不可以停更两天捏?大姨妈绝对是杯具,在大姨妈影响下,作者可能会发生基因突变,变成后妈,文里的人就可能出现餐具……

  第二十二章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腊月二十,欧阳家的管事又来了一趟,把先前预订下的菜都送去了济水城。水幽寒和小红收拾了一下,打算再养一茬,留着年后开春前再卖。估计那时候价格要稍微降一些,可也是笔不小的收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水幽寒这边卖菜,来来往往的车辆,村里的人自然也听到些消息。就有人寻到门上向海伯打探,都被海伯三言两语打发了。水幽寒知道后,就找了海伯来商量。

  “海伯,可是有人到你这问咱们这种菜的事?都是些什么人,海伯可有什么想法?”水幽寒和海伯先聊了几句家常,随即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有几个乡亲来问,是看着您这卖菜的进项好,有些眼热。不过奶奶您不用放在心上,别的地方我不敢说,可是这村中的人,我敢担保不会生事。”

  “那自然好。不过,我和村里的人乡里乡亲的住着,虽然平素来往不多,但我知道这里民风淳朴。上次王家奶奶的事,也多亏乡亲们报信。我一直想着有机会能报答一二。海伯是这里土生土长的,自然也希望乡亲们的日子好过些。我打算把这培植蘑菇的法子传给乡亲们,也让他们一年多些进项。海伯,你看怎么样?”

  海伯先是一愣,半晌才说:“奶奶果然是善心的人。只是,奶奶可想好了?这个营生颇赚钱,奶奶可真舍得传了给别人?”

  “有什么舍不得。海伯难道觉得我是那贪财的人?村里都是王姓一族的人,海伯就选几家忠厚老实、勤劳肯干的人家出来,到咱们的暖房看看,再让小红教他们如何栽培。至于他们以后做不做这个营生,则让他们自己拿主意。我看着春生家就不错,海伯可以将他们叫来。还有那个彭娘子,一个人也很孤苦,也请了她来吧。”

  海伯答应了,下去安排不说。

  次日吃过早饭,海伯果然早早地领了五六个人来拜见水幽寒。春生家的果然在,还有两个有利落的媳妇子,几个一看就是好庄稼把式的汉子,可不见彭娘子。

  海伯将这些人一个个引见给水幽寒。厮见过后,水幽寒就把要将蘑菇培植的法子教给他们的话又说了一遍,众人都很感激。最后水幽寒说:“我这个丫头会把这蘑菇和豌豆苗该怎么培植,要注意些什么都教给你们,不会藏私。你们或有疑问,也尽管问。只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大家最后做的好坏,可就全在自家的努力,我们不敢居功。至于这营生教给了大家,大家做或者不做,也都得自家拿主意。这世上没有稳赚不赔的生意,庄稼每年还有丰收歉收是不是。乡亲们都是明白人,我今天就把话都说明了。现在就让小红领着大家去暖房,边看边说。”

  众人连连称是,跟着小红去了暖房。水幽寒就在前厅喝茶,过了半日,这几个人来告辞。水幽寒看人人都面带喜色,也就放下心来。

  原来这些人还都带了礼物来,有送鸡蛋的,有送活鸡活鸭的,也有送了自家纺的土布的。水幽寒本不打算收。

  “这一年来,我们主仆在这住着,多亏了乡邻们的照应,我心里都记着。今天这事,不过是我的一点点回报。哪能收大家的礼。”

  一位看上去足有五六十岁的老人走上前来,给水幽寒施礼,又说道:“奶奶心肠好,肯把这个赚钱的本事教给俺们,俺们一村子的人都念奶奶的好。乡下地方,也没有什么好物件,这些是自个家产的,给奶奶过年添个菜,奶奶您千万别嫌弃。”

  春生媳妇也在旁边帮腔:“奶奶您太客气了。说什么照应,乡里乡亲的,谁家有事咱们都不会看笑话。这些东西奶奶您就收下吧。三叔公说的,就是俺们这些人的心里话。您要不收,可就是嫌俺们的礼太薄了。”

  他们是秉承着纯朴的无功不受禄的想法吧,也好,收下了这些礼,想来他们能够心安些。想到这,水幽寒就笑着把这些东西一一收下了。然后让小红把早就准备好的四样小点心,有萨琪玛、鸡蛋糕、芝麻花生糖、蜜饯,每家给包了一大包,又每家送了一串钱,说是给家里孩子们的压岁钱。大家自然又是一番推让,才都高高兴兴拿了东西回家去了。

  水幽寒叫小红把春生媳妇叫住,自己有话要问她。

  春生媳妇跟着小红回转过来,又和水幽寒厮见过。水幽寒请她坐下,让小红端上来茶点,才开口说道:“怎么今天没见彭娘子来,我特地嘱咐海伯,要叫她一起来的。”

  “奶奶您还不知道?彭娘子又回了彭家了。如今已经不在咱们村里住了。”

  “噢,是那彭秀才后悔了,终于把彭娘子接回家去了吗?”不太可能吧,他不是另外娶了妻吗?

  “唉,说起来真是作孽。哪里是彭秀才后悔。他娶了新人,早就忘记了旧人。别说旧人了,就是他自己的骨肉,他都忘到脑后了。他的二妮儿跟着彭娘子过活,他不闻不问。可他家大妮儿是留在家里的,今年才六岁。自打彭娘子被赶出家门,秀才给她娶了后娘,这大妮儿就一顿饱饭都没吃过。打骂更是常有的,孩子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她受不过,偷偷跑到自个亲娘那里。彭娘子就给她些吃的,一次两次,让她后娘看见了,又是一顿打骂。这孩子身上、脸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我们这些邻居看不过去,出声劝几句,也被那婆娘骂回来。说是她调教自家的闺女,关我们什么事。叫我们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奶奶,您是没瞧见,这城里娇养的姑娘怎么比俺们乡下的还泼辣?唉呦,那骂俺们的话,俺们都学不出口。”

  “她这样对大妮儿,彭秀才就不管?大妮儿的爷爷奶奶也不管吗?”

  “那彭秀才以前在彭娘子面前是说一不二,可到了新媳妇这,就像老鼠见了猫。别说管了,他还帮着新媳妇打大妮儿那。那对老货,更是每天除了吃喝,就不想别的事。只嫌大妮儿年纪小,做不了活,哪里会帮她。”

  “既然这样,怎么彭娘子还回了彭家?”

  “彭娘子看大妮儿实在太受苦,老实人也有三分火性,就去找彭秀才,让他看在大妮儿是他亲生女儿的份上,照应大妮儿几分。彭秀才不理,说你一个下堂妇,算大妮儿的什么人,大妮儿自然有她母亲管教。后来彭家那新妇出来了,骂彭娘子不知廉耻,就把她给赶出来了。”

  春生媳妇停下话头,咕嘟咕嘟喝了一阵子茶水,水幽寒赶紧让小红给续上茶水,心说,这春生媳妇是个说书先生的料,总能引起人的悬念,停在让你欲罢不能的地方,然后给你一个请听下回分解。

  春生媳妇看水幽寒和小红都一脸的急切,讪讪地笑了一笑。

  “奶奶一定是不明白,怎么彭家人这么待彭娘子,彭娘子还肯回去。说起来,也简单,前两个月彭家的有喜了,她本来就过不惯这乡下日子,现在就更是什么都不肯做了。彭秀才那对爹娘,老太爷老太太地当惯了,也不肯做活。彭秀才就更不必说了。彭老娘就想起彭娘子来了,以前彭娘子即使是生孩子,也是把她们先伺候的停停当当的。她就和彭秀才说让他把彭娘子接回来。”

  “彭秀才答应了?他的新妇愿意吗?彭娘子以什么身份回去,她自己怎么肯应承的?”水幽寒一连串的问。

  “起初彭秀才和那婆娘都不答应。彭老娘就说,这彭娘子能干,人又老实,还能纺线织布,赚上些钱也能贴补家用。最后说的新媳妇动了心,就提出彭娘子要答应她几件事,她才肯让她回来。”

  “噢?是哪几件事?”这个新妇很不简单啊。

  “第一就是彭娘子要和她签下卖身契,还得签死契,做了她的丫头,她才肯让她进门。第二就是平日要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而且不给工钱。第三要彭娘子不得再与彭秀才有任何瓜葛,否则就要任她打死。这三条如果彭娘子都应了,她才让她回来。”

  “这样彭娘子也答应吗?”小红在一边都听不下去了。

  春生媳妇看了一眼小红,“唉,你年纪还小,不懂得这天下做娘的心思。彭娘子也提出了一个条件,说是让彭秀才认回二妮儿,而且答应善待他的两个女儿,她什么条件都答应。就这样和人家签了卖身契,回了彭家。腊月初五,就和彭家一起搬到济水城去了。”

  春生媳妇说完,一脸的无奈。“这要是还在村子里,有什么事,大家还能帮上一把。她这一走,到了那,人生地不熟,我都替她揪着心。他们搬走那天我去送她,问她怎么这么傻。她还笑着和我说,换得她的两个女儿父母双全,她也能留在女儿们身边照料,她吃多少苦都心甘情愿。”

  “可怜天下父母心!”水幽寒感慨,当然她可不赞同彭娘子的做法,以前她们娘三个有一个在狼窝里,现在三个都进去了。其实彭娘子完全可以把大女儿也要到自己身边,反正彭家正嫌孩子小只能吃饭不能干活不是。可是,这个年代土生土长的女人是不会这样想的,男人是她们的天,即使这天根本靠不住,反而要她们自己支撑,也是一样。就是春生媳妇,虽然无奈,但也是赞同这样的牺牲。

  气氛太过沉闷,一屋子三个女人都在默默想着心事。最后还是水幽寒开口:“春生家娘子,上次王家奶奶的事情,多亏你家的帮忙传信,我这里谢过了。”

  春生媳妇赶忙回礼:“奶奶您别客气。那点子小事,您就别总记着了。乡里乡亲,这点小忙,算不得什么。那天,可是把您给吓坏了吧?”

  水幽寒见春生媳妇一脸的关心,也难掩她热切的八卦眼神。不由一笑。

  “可不是,吓的我在炕上整整躺了好几个月,现在想起她们举着棒槌的那模样,我这心里啊,还砰砰乱跳那。春生家娘子,我来这日子浅,不认识这王家奶奶,她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

  春生媳妇笑笑,“她的事,这村子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这王家奶奶娘家本姓蔡……”

  春生媳妇刚要往下说,就见海伯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给水幽寒施礼后说道:“奶奶,东叔的娘子来了,要见您。我让她在外面等着,奶奶您看要不要见见?”

  天,这人怎么这么不经念叨。水幽寒看看小红,又看看春生媳妇,然后转眼去看海伯,看他脸上表情似乎有些无奈。这位王家奶奶,她到底该不该见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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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话:昨天收藏掉了两个,打击。不知道是被我的小剧场恶心到了,还是被我的大姨妈恶心到了(抱歉,我又提到了^哔^,不会又掉收藏吧ORZ)。

  你是喜欢那还是不喜欢,你告诉我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悟空。(请容我COS下唐僧。)

  我写文真的很希望看文的童鞋开心,可是我自己也要开心。大家开心才是真正的开心。以后还会有小剧场,如果不喜欢,可以无视。至于我的^哔^,请原谅我是个女人。(最后这句是客气话)。

  第二十三章 又见王家奶奶

  水幽寒正在犹豫要不要见王家奶奶,就听得院子里一个尖细的嗓音娇滴滴地说:“哎呦呦,可真是候爷府的奶奶,架子大的很。我这大老远的来了,竟让我在门外等了这么半天,站的我的脚都酸了。”

  水幽寒心一沉,这个声音她记得,不是那位蔡氏王家奶奶还能有谁。

  海伯已经变了脸色,不等水幽寒说话就迎了出去。

  “阿东家的,不是让你在门外等吗,你怎么自己进来了。上次的事,看在东叔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你也该收敛收敛。别的不说,你也该想想阿东的脸面。”

  “阿海大哥这话是怎么说的。还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做什么,不是已经罚了兰儿这丫头吗?要是阿海大哥,或是屋里那位奶奶觉得不够,我把兰儿带来了,要打要罚,都随你们的便。我跟着我家老爷刚从京城里回来,侯府里有东西要我捎给水奶奶。海伯你这么拦着我,耽误了府里的事情,你可担待不起。”

  这两人就在厅外说话,厅内自然听的分明。看来这位王家奶奶是不得不见见了。水幽寒就向外面开口说道:“外面这是谁?海伯还是请到屋里来说话。”

  只听得外面得意地哼了一声,一个小丫头打起帘子,蔡氏已经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正是蔡婆子,那个打帘子的小丫头,正是兰儿。看来这是棒槌三人组的常规队形。水幽寒上下打量这蔡氏,见她打扮的比上次更加珠光宝气,尤其是头上簪着朵纱堆的牡丹花,仿佛是京中侯府女眷的时兴装扮。

  再看蔡婆子,似乎更加富态了些。一身的杏红棉裙棉袄。头上是明晃晃的金簪子。兰儿还是一身青衣,头上只有一只老式银钗,不知道的只当是个平常的丫鬟。

  看这三人没有拿棒槌,只有蔡婆子手里捧着一块衣料,上面堆着两个纸包,水幽寒嘘了口气。

  春生媳妇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向水幽寒告辞。水幽寒想这王家的从京城回来,保不齐真有什么话捎给她,让春生媳妇听到了多有不便,也就不再留客。春生媳妇走到蔡氏跟前屈膝行礼,问了好。那蔡氏哼了一声,没有理会。春生媳妇自出了厅去不提。

  屋里只剩下这没拿棒槌的棒槌三人组,还有水幽寒主仆二人。小红一脸的紧张,提着茶壶,护在水幽寒身前。忽然门帘又是一想,原来是海伯从厅外走了进来,看来他也是不放心。

  “王家奶奶请坐吧,大老远的,又劳你来看我,让我怎么敢当。”又对站在门口的海伯说:“海伯也请坐下吃茶,大家自己人,不必讲究虚礼。”海伯听了,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多谢奶奶,我就站在这厅外,奶奶有事,喊我一声。”说完就退了出去。蔡氏又是轻哼了一声。

  水幽寒见兰儿垂手站在一旁,就对蔡氏笑了笑,“兰儿跟着过来,也辛苦了,王家奶奶不如也让她坐下来歇一歇。”

  蔡氏扫了一眼水幽寒:“水奶奶别和她一个小丫头客气,她这一天除了吃穿,没别的事操心,说辛苦可是轮不到她。”说着瞪了一眼兰儿。

  兰儿瑟缩了一下。水幽寒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吩咐小红上茶,笑着说道:“王家奶奶请喝茶,上次你走的急,连杯茶也没顾得上喝。这次就请尝尝我这乡下地方的粗茶。”

  王家奶奶接过茶盅,故意露出手腕上一对黄闪闪的赤金镯子。水幽寒看这镯子沉甸甸的,每只足有三两重。她忖度着蔡氏的意思,只做未见,只低头喝茶,只等蔡氏开口。

  蔡氏见水幽寒半天不来搭腔,只好抿了口茶,对水幽寒说:“上次的事,奶奶可别见怪,是我受了家里贱婢的调唆。奶奶也是,来了这里,也不和我招呼一声,到让我失了礼数。”

  水幽寒呵呵笑了两声,只说了句“过去的事情,也不必再提了。”

  蔡氏见水幽寒似乎嘴拙,不见一点爽快劲。就自家接着说道:“这前些日子啊,我跟着我家老爷去了一趟京城,给侯府里送去些土产,也拜会拜会府里的各位爷和奶奶们。侯爷和夫人都拿我们当乡党招待,少爷和奶奶们更是十分看顾我们。送了我好些个东西,奶奶你看,我头上这朵绢花,还有我手上的这对镯子,都是府上的大少奶奶送的。二少奶奶还送了我好些个衣服料子,都是咱们这少见的。这两位奶奶,可真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和有些人必,还真是天上地下啊。”说着还特意拿眼睛在水幽寒身上上下扫了一扫,意思很清楚。

  老夫人的陪房,年底去府里交个帐,竟然还见了两位少奶奶,还得了厚赏。这个大少奶奶一定是赵欣雅了。那么,侯府里现在是赵欣雅在管家?

  “王家奶奶这样的人物,即使在侯府里也是出挑的。您这一去,那府里面有些头脸的还不都得要抢着要见见?”水幽寒装出一脸的钦羡模样。

  “那是自然。老夫人还和我们唠了半天的家常,又亲自嘱咐月娘把我们安排住在了府里。我在府里就住了那么两天,就有大奶奶、二奶奶,连侯府的千金都请了我去说话,送我的东西,回来足足拉了一马车。姑娘和奶奶们还都让我给你带好!”

  “我也想她们了,不知她们和你是怎样说的?”水幽寒很感性趣。这些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好话,不过也不至于说起那件事。

  “大少奶奶,二少奶奶,还有三姑娘,都是好心的人。都惦记着你的病,还问我你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还病着,脸色好不好,胖了还是瘦了,日子过的怎么样。”

  “那王家奶奶是如何回的话?”

  “我还能说什么,你这可是轻易让人来的吗?”说到这里,还斜了海伯一眼,“我又能知道什么,不过见过一面。就说你一切都好,穿着土布衣衫,还自己下田种菜。奶奶们听了,都很高兴。”

  一定是听说自己穿粗布,下田干活,才那么高兴的吧。这蔡氏,怎么不说说我咳血的事?看来自己装病很失败啊,要不然无论怎样,她们也不敢再来见自己。水幽寒怨念地想。

  “还有青姨娘特意找了我打听你,也要我给你带好。”

  “青姨娘,哪个青姨娘,是谁的姨娘?”

  “亏你还做过人家的主子,也怪不得在府里存身不住了。你的陪嫁丫头给了哪个都不知道。青姨娘是二房的姨娘,穿着打扮,吃穿用度,比咱们这的县太爷夫人都要强上许多。可惜你是个背时的。青姨娘非常记挂你,这不,还让我捎了些东西给你。”

  说着让蔡婆子把东西捧了上来,蔡氏摩挲着那匹布料说:“这匹石青起花八团倭缎,听说还是老夫人赏下的,原本是宫里才有的东西。青姨娘可真舍得送给你。另外还有这两包东西,我没拆开,也不知道是什么。都是送给你的。”

  水幽寒就让小红去接了东西过来,可蔡婆子竟拿着那布匹不撒手。

  “这缎子是宫里的贵人们用的,市面上极是难买。就是我们奶奶也只得了少少的一块,才够做一件裙子,还想做见一样的袄,就是买不到同样的布料。水奶奶,你在这乡下地方,用这个真是糟践了。”

  这叫什么话,这两个人说话做事也太没有体面了。水幽寒装作没听见蔡婆子说了什么,只对小红说,“小红,还不快把东西接过来,看蔡嬷嬷捧了这半天都累坏了。”

  “唉呦,你这死丫头,杵在这里,是诚心要撞死我吗?”原来是蔡氏突然转身,她身后的兰儿一时没躲开,被蔡氏撞着倒退了一步,蔡氏反而发作起来。

  兰儿垂下头,退到一边。蔡氏并不放过她,两步过去,一手揪住了兰儿的头发,另一只手啪啪啪地扇了兰儿几耳光。

  水幽寒哪里见过这些,赶忙站起来,连喊让王家奶奶住手。王家奶奶不听,手上更加用力,还一边嘲骂:“都是你这贱婢,没安好心,上次就调唆我来这里找麻烦,好使老爷厌烦我,见没得逞,现在又让我在这里丢丑。都是因为你,水奶奶才会心里怨恨我。”

  水幽寒不解,这都是哪跟哪啊,自己就是表现的迟钝点,一点怨都没表露,更别提恨了。再转头看蔡婆子手里护着那匹衣料,似乎这蔡氏也很喜欢。

  “王家奶奶快住手,过去的事情不用再提了,我没放在心上。这次劳您来看我,我这里也没什么东西入的了您的眼。这块料子还不错,我就借花献佛,给您拿回去做件衣衫也是好的。”

  “哼,看在水奶奶的份上,今天就先放过你。还不快过去谢谢水奶奶。”蔡氏竟然真的停了手。一边的蔡婆子把那两个纸包塞给还在发愣的小红,自家抱紧了那匹缎子回了王家奶奶身边。

  兰儿走上前来,向水幽寒屈膝施礼,“多谢奶奶不记恨兰儿,还给兰儿求情。”

  水幽寒看兰儿的头发都被抓散了,脸上也肿起一片,觉得十分可怜。刚才见她挨打竟然一点都不闪避,也不哭叫,想起她的身世,不由心里怜惜。就叫小红带她去旁边的屋子里洗漱一下。

  王家奶奶在一边不愿意了,“都是她那背时的死娘老子惯下的,如今越发妖里妖气起来。还会给我使绊子了。水奶奶你别让她那付模样给骗了,这丫头,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了。我家老爷又不管事,只得我做个恶人管教管教她。反有那起子小人说我不好,我可是为了她好。”

  “王家奶奶说的是,只是兰儿这样出去,被人看见了,知道的说是她做错了事,可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待她不好。况且这也快过年了,总要大家都有几分体面不是?”

  水幽寒笑着让王家奶奶再用些茶点。过了一会,王家奶奶就不耐烦了,对蔡婆子说:“你去叫了那丫头出来,咱们这就要走,哪有让主子等她一个丫头的理。”

  蔡婆子闻言刚要迈步,兰儿和小红从旁边屋里走出来,头发已经重新梳过了。

  蔡氏站起来,对水幽寒说,“我这也出来一天了,家里还有事,好多亲戚朋友都要来拜我。就不在这多耽搁了。”

  水幽寒也跟着站起来,“那就不多留你了。请海伯帮我送客。”

  蔡氏带了蔡婆子和兰儿出门离开。兰儿临出门,还回头看了一眼水幽寒和小红,眼神复杂,似乎有些羡慕,还有些不屑。

  等人都走远了,水幽寒重又坐下,忽然想起蔡氏捎来的那两个纸包。

  “小红,你把那纸包打开来看看是什么?”

  小红依言上前把纸包打开,惊叫了一声。水幽寒一看,却是乌黑的一团,像是烂棉絮一样的东西,赶紧捂住了口鼻。心里犹疑不定。

  “再把另一包也打开瞧瞧。小心点,别沾到手上。”

  那包似乎要稍好一些,看着能分辨出来有一团是发了霉的碎银耳,还有些,应该是碎燕窝。

  “小红,快把这些都包起来,外面再拿东西裹严实了。你去找个僻静的地方,挖个坑埋起来。千万埋的深一点,别让猫儿狗儿给扒出来。还得离水源远一点。”水幽寒碎碎地嘱咐。

  “还有,别拿手去碰里面的东西。埋好了,你回来把手要好好多洗洗。咱们的今天穿的衣服,也得换掉。”看着小红拿了破草帘卷了那两包东西朝外走,水幽寒又嘱咐了两句。小红点头记下了。

  水幽寒心里嘀咕着回了内宅,用皂角狠狠地洗了手,又觉得不放心,索性烧了水,全身上下连头发都洗了一遍,又换了一套衣服。小红这时也回来了,水幽寒就叫她也去洗了,这才去见奶娘和麒儿。奶娘正在缝小衣裳,麒儿在一边睡的正香。

  水幽寒对奶娘把今天的事说了。提到彭娘子,两人都唏嘘一番,又说到王家奶奶捎来的东西,两人面色都凝重下来。

  “这件事很是怪异,让人想不通。奶娘,你觉得是怎么回事。”水幽寒问奶娘。

  “我也说不清。可是青儿那丫头拿这烂东西来嘲讽姑娘?”

  “只是嘲讽有什么打紧,我怕那东西不对头,已经叫小红给埋起来了。”其实她是怀疑那东西带了病菌,是拿了来害她的。

  她已经很韬光养晦,看蔡氏的样子,也并不知道麒儿的事。现在的她不过是下堂妇,只等着一张休书,就尘埃落定了。难道还有人对她不放心,不肯放过她一定要斩草除根?看来等欧阳瑕疵过来,的让他看看那两包到底是什么东西,水幽寒临睡前,心里这样想到。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等来的不是欧阳振衣,而是一场灭顶的灾难。

  第二十四章 惊变

  北方的冬天,人们大都有猫冬的习惯。经过一年的忙碌,秋天已经积攒下了足够的粮食,到了冬天,就很少出门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坐在烧的热热的大炕上,摆上一笸箩炒的香香的花生和瓜子,再放上一笸箩的鸭梨、大枣、山楂果,一边吃,一边说说话,做做针线。冬天夜长日短,有的人家一天就只吃两餐饭。如果中午饿了,就在火盆里埋上几只红薯,烤的香喷喷的,趁热剥了皮,吃进嘴里,香甜可口。

  水幽寒主仆三人现在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炕下小炭炉上烧着茶水,炕上小笸箩里装着些花生、瓜子、大枣、果脯、山药糕。麒宝贝在一边盖着小被子睡的正香,水幽寒三人围坐在一起缝制过年的新衣。

  奶娘的手艺自不必说,绝对可以做个专业裁缝,针线刺绣裁剪无一不精。水幽寒一开始怕露怯,后来慢慢知道这身体本身的针线活计也就是一般,也就放了心。小红年纪略小,又是粗使,针线也是平常,就和水幽寒一起,踏下心来跟奶娘学着缝衣衫,绣帕子。

  至于那两包东西的事,欧阳年前有很多事情要忙,这几日都没过来。水幽寒又不放心找别的郎中,只好把这事先压下,想着自己处理的也还干净,应该不碍事。

  小红说起村里那几家有性急的,自那天从这回去,就弄起了豌豆苗,还找了她过去帮着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妥。水幽寒就问:“不知他们弄的怎么样?他们要是问你什么,你都告诉他们,不要藏私。”

  小红正绣一块帕子,听了水幽寒的话,回道:“姑娘放心,我还能不听姑娘的话。只要是我知道的,我尽都教给他们了。这几家是老庄稼把式,弄的都有模有样的。估计年后就能卖了。”

  “那可好了。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咱们打算在这住下去,周围的乡亲们总是要维持的。”水幽寒确实有要帮大家改善生活的善心。而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大家都富裕起来,以后她在张罗个什么买卖,也就不那么显眼。

  三个人正说的高兴,只听得外面噔噔噔的脚步声,然后有人拍门。“奶奶,奶奶,出事了,请奶奶出来说话。”是海伯的声音,似乎很是焦急。

  水幽寒赶忙穿上鞋下了炕,往外间屋走,小红也跟着下了炕。奶娘本也要跟着,被水幽寒止住,“奶娘,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管照看好麒儿。”奶娘觉得有理,点点头。

  水幽寒来到外间屋,叫小红去开了门,请海伯进来说话。

  门一开,海伯就跟着小红走了进来,一路走一路拿衣袖擦着脸上的汗水。

  “什么事,把海伯急得这样,快坐下,先喝碗茶水。”

  海伯连连摆手,“奶奶,顾不上喝茶水了。出了大事了,前面来了两个官差,要提了奶奶和他们去衙门,说是有人命案子要叫奶奶去对质。”

  “啊?”水幽寒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小红也愣怔住了。

  “海伯,你确信没有听错。你该知道,我自来了这里,最远的只去过门外的菜地,其余都不出门。咱们家这几口人都好好的,哪里来的人命官司?”

  “奶奶,我也是这样和那两个衙役说。可他们说,是奶奶送了有毒的吃食给人,现在人被毒倒了,苦主告到衙门里,人证物证都有,要把奶奶锁了去对质。”

  水幽寒听了这话,脑子里飞快地过滤着种种可能。“海伯,他们可说了苦主是谁。我并没送过什么吃食给人。噢,我记起来了,上次乡亲们来,我是送了些点心给他们,可也没听说谁吃了有事?”

  海伯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不是村里的人,我向衙役问过了,他们说是镇上的人,……是……是阿东家的娘子,蔡氏。”

  “是她?”水幽寒顿时觉得事情不妙。

  “是吃什么中了毒?中的是什么毒?哪天中的毒?她现在怎么样了?怎么就肯定是我给下的毒?”只说毒倒,而不是毒死,那么蔡氏还活着?

  “这、……这个,衙役们也说不清,就是拿着衙门的拘票。这任的县太爷,是知道咱们家的背景的,平日并不会来招惹咱们。我本来想着,阿东和咱们是一家,这其中有误会,让我跟去衙门和他说清楚,就大事化小了,小事化了了。可那衙役的意思,是必须要奶奶去才行。我好说歹说,让他们等等,我先来通知奶奶。”

  “有劳海伯了。海伯你还是回前面,好好招待那两个衙役,我这换件衣服就过来。”

  海伯依言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又对水幽寒说道:“奶奶不必担心,一会我陪着奶奶去衙门。我和阿东是自小的交情,县太爷也要卖咱们府的人情,必然不会让奶奶吃苦。”

  水幽寒笑笑:“那是自然的。”

  海伯这才出了屋子,去前院不提。

  水幽寒见海伯走了,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拉着小红匆匆地进了里屋。奶娘已经穿好了衣服、鞋子,想来是外面的话她都听到了。现在见水幽寒进来,忙不迭问道:“奶奶,这可怎么好。咱们并没有送什么吃的东西给那个蔡氏,怎么就来诬陷您毒害她?”

  水幽寒拉了奶娘和小红在炕边坐下:“奶娘、小红,你们都别着急。咱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事肯定有误会在里面,我去衙门解释开了就没事了。只是,这里只怕不能住了。奶娘,你和小红赶紧收拾一下,带着麒儿去镇上找欧阳大夫。找到他后,就留在他那里。我这完了事,就去找你们。你们千万要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以麒儿为重。你们只要护好了他,我就安心了。”

  当然要保护好麒儿,两人听水幽寒这般说,就依言去收拾。水幽寒让奶娘把存下来的银钱都带在身上藏好,又亲自给麒儿换了尿布,穿上自己刚给他缝好的小棉衣,小棉帽,外面又紧紧地包了几层厚被褥。

  奶娘和小红习惯了听水幽寒的吩咐做事,一开始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见了水幽寒那样的眼光看麒儿,还要她们带上所有的银两和值钱的东西。都觉出不对来,两人对视一眼,明白过来,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姑娘,这事是不是就像府里那次那样,有人要害您。您这是要把我们都诓走,您一个人去抗官司吗?姑娘,与其您去,不如奶娘去,奶娘年纪比你大上一倍,就是现在去了,也活的够本了。姑娘,你带着麒儿和小红快点走。”

  “姑娘,还是我替您去吧。我笨手笨脚,也做不了什么事。当初我跟了姑娘,就是想一辈子报答您救命的恩情,现在用我这条命,换姑娘的,也是值当的。”

  水幽寒是做了最坏的可算,可她还是想着能有些转机。她什么都没做过,这次她到要看看,这些人要如何颠倒黑白。她喜欢过宁静的日子,可若是有人欺到头上来,她就要和她斗一斗。最后谁胜谁负,现在要下定论,可还早着那。让奶娘她们带着孩子走,是以防万一。

  “奶娘、小红,你们不要这样。我这一去,也未必就会怎样。可是,我怕我走后,有人要来对麒儿不利。所以你们必须要带着麒儿走。你们说要替我,我知道都是真心。可是这件事,没人能替的了我。那拘票上明明白白写着我的名字。那“苦主”,哼,要的也是我。你们去了,就要白搭在里面,而且于事无补。”

  奶娘和小红听了,知道是这个理,然而哪里能舍得这样留下水幽寒一个人。

  水幽寒看了看这两人,“奶娘,小红,海伯会陪着我去衙门。我什么都没做,量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你们快点收拾好,就带了麒儿走。时间久了,那两个衙役不耐烦,再闯了进来你们就走不了了,那麒儿可怎么办。”

  说到连累麒儿,奶娘和小红都变了脸色。水幽寒见说动了他们,就抱起麒儿,送到奶娘怀里,又把收拾好的两个小包裹塞给小红。

  “这有点碎银子,咱们各带上一些。我的留着打点那些衙役,这些小红你拿着,路上也许用的到。这大宗的银子,你和奶娘都贴身藏起来。不要被任何人看见,明白吗?”

  “我一会先去前面,绊住那两个差人,你们趁着没人看见,就先出门去。到村里,弄辆马车,一路上别耽搁,有人问起是什么事,你们就说是孩子病了,急着找欧阳大夫。那东叔一家也住镇上,唉,你们要千万小心,别被他家的人看到了。一切都等见到了欧阳大夫再说。”

  两人连连点头,水幽寒尤不放心。可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得又将麒儿抱过来,亲了亲。这一番忙乱,三人都放轻了手脚,并没有惊醒麒儿。小家伙还闭着眼睡的天昏地暗。水幽寒强忍下眼泪,去厨房端出两盘精制的点心来,先偷偷走到宅门外,看并没有人看守,附近也没有可疑的人,就跑回来,让奶娘他们先走。

  水幽寒目送奶娘和小红出了宅门,稳了稳心神,这才端着点心去了前厅。

  第二十五章 县衙对质

  水幽寒看奶娘和小红已经走远,才慢慢地进了前厅,果然看见两个皂隶坐在座上喝茶,已经有些焦躁。海伯在旁边笑脸相陪,看见水幽寒进来,明显松了一口气。

  水幽寒把手里的点心放到桌上,屈膝给两个衙役行礼,“劳两位久等。宅子里人少,招待不周。两位一路劳苦,还请吃些点心。”

  “女人家就是不爽快,让俺们等了这么久。还吃什么点心,赶紧上路吧,再晚些,只怕我们要挨县太爷的板子了。”衙役甲站了起来。

  衙役乙也站了起来,抖开腰上的链子,过来要锁水幽寒。水幽寒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

  “张头,李头,给我海伯些面子,这是我们京城府里的奶奶。我和这苦主的交情,想来您二位也清楚。这其中的误会,我们这一去说开了也就没事。过后再给两位道劳乏。”海伯赶到衙役乙跟前,抓了他的衣袖,不知向他手里塞了什么物事。衙役乙面色略缓,向衙役甲使了个眼色。

  “好吧,看在海伯你的面上,就不用这个了。咱们快点上路就是。”

  想来两个衙役肯等这些时候,也是有海伯打点的缘故。水幽寒看无法再拖延,就走到桌边,将盘子里的点心都拿帕子包起,放入怀中。也不再多说什么,就跟在两个衙役身后,出了宅子,海伯锁好宅门,陪着水幽寒一路去了县衙。

  海伯原想套了马车,大家坐马车赶路快些。两个衙役推说哪有押解人犯坐马车的,其实是想多刮些银子。水幽寒装作没看懂两人的意思,反而顺水推舟,拦住了海伯。她对海伯说,东叔一家一定是对自己有些误解,自己走路过去,他们见了也许能消些火气。那样事情就好谈了。其实她是不想几个人走太快,怕和奶娘她们碰到。毕竟海伯的立场并不明了,她可是不想麒儿担上任何风险。

  几个人一路走来,水幽寒做出一副尽力赶路,只是体力不支的样子。两个衙役渐渐又不耐烦,最后走到半路,还是拦了一辆牛车,让水幽寒坐了上去。海伯又给衙役手里塞了些银钱安抚,就这样一路到了县衙。

  县衙门口是两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看来有了些年头。一只的尾巴掉了半截,另一只的头上掉了一块。旁边还有一架破旧的大鼓,落满尘土的鼓槌。几扇朱漆大门敞开,门口聚集着三五个衣衫破烂的闲棍。看衙役带了个年轻的女子来,都挤过来嘲弄。海伯将这些人斥退,水幽寒目不斜视,跟着衙役进了大堂。

  两个衙役向上回禀:“水氏毒害王东之妻蔡氏一案人犯带到。”然后就退到两边,和另外几个同样打扮的衙役站在一起。

  水幽寒四下打量,堂上正中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下面桌案后坐着的人头戴纱帽,身穿官袍,瘦骨嶙峋,刀条脸,下巴尖细,还留了三缕山羊胡。一定就是县老爷了,也不知道是营养不良,还是肠子不好。县官的旁边还站了一个矮胖的男子,师爷打扮,大冬天手里依然摆弄着把纸扇。

  再看大堂左侧,摆着一条长凳,上面坐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一身的绸缎,眼下挂着两只乌黑硕大的眼袋。他身后站着一个小厮一个仆妇,那个仆妇,可不就是蔡婆子。

  还没等县太爷开口,海伯已经走到那中年男子身前,“阿东,你有什么事,不好来找我说,怎么闹到这里。若是府里知道了,该怎么想你。”

  “阿海,这是人命大事,当然要县衙秉公处理,为我娘子讨个公道,即使是府里知道,也无话可说。”原来这就是王东,以前都是只闻其声,今天才见到了真人。

  海伯还要说什么,王东身后的蔡婆子已经叫嚷起来:“这个妇人住的宅子是你管着的,现在她害了我家奶奶,你也休想脱了干系。我家奶奶要是有个好歹,就让你们填命。”说着瞧见水幽寒躲在海伯身后,就要扑过来,拉扯水幽寒。海伯当然不能让她得逞,这两人就撕扯在一处。

  “安静,都成什么样子。”上面的县官一拍惊堂木,开了尊口。

  蔡婆子犹自不肯罢休,嘴里还骂骂咧咧,王东瞪了她一眼,她才慢慢的走了回去。

  海伯则退回到?水幽寒身边。

  “下面的可是人犯水氏,怎么到了堂上,还不跪下。”

  “我正是水氏,可并不是什么人犯,而是京城楚侯爷府的大少奶奶,因病来夫人的祖宅静养。不知大人你因何故强押了我来衙门?”

  水幽寒话一出口,堂上堂下一片鸦雀无声。海伯也怔怔地回头来看水幽寒。

  堂上的县官明显一怔,转头去看王东。王东也没料到水幽寒竟这样说出自己的身份。他告状的时候,只说水幽寒是海伯一个远房的女眷。这是李管事当时安排水幽寒来这里时,大家统一了口径。虽然李管事并未明说,但是王东也明白这位是失了势的。听她平日的言行,也很是伏低做小。不想今天她竟把这重身份摆出来。

  这倒有些尴尬了。虽然这个名份有名无实,可要顶真起来,侯府确实没有正式休妻。王东有些迟疑。可一想到蔡三娘的惨象,就狠了狠心,站起来,对着堂上拱手道:“这水氏犯了错,府里正要休了她。一个下堂妇竟敢拿侯府出来做挡箭牌,请大人依法严惩。”

  水幽寒冷哼一声,“既然还没有休,那我就还是侯府的大少奶奶,哪有什么违法之处。”

  县官和旁边的师爷交换了眼色,那矮胖子师爷走到东叔身边,两人叽咕了一阵。师爷走回到县官身边,低头耳语了一番。

  县官点了点头,又拍了一下惊堂木,“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管你是谁,到了这里都是一样的犯人,还不跪下回话。”

  水幽寒淡淡一笑:“大人,小女子没读过什么书,朝廷的律法也不甚知道。不过说道犯人,那请大人告诉我这被害的蔡氏在哪里?怎么都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还有大人您这堂上坐着的是谁?”水幽寒用手指王东。

  县官还没说什么,旁边的矮胖师爷先开口:“那就是本案的原告苦主,王管家。你还说你是侯府的大少奶奶,怎么连王管家都不认得。可见你是假冒的。”

  水幽寒一笑:“原来大人这里的规矩特别,原告都是有座的,那也请大人给我个座位,方才显得大人公正严明、明镜高悬。”

  “你……”师爷见自己被水幽寒摆了一道,一时羞恼,打开了扇子,猛扇了几下。水幽寒看他这副模样,几乎忍不住笑了出来。

  县官见水幽寒一派自若,似乎成竹在胸,又想起方才师爷转述的话,和王东许的那些好处,不免有些犹豫不定。他这县官得来不易,背后没有靠山,搜刮来的钱财大都要去打点上官。所以就是这侯府一个管事,都能在他这里指手画脚。

  县官想起自家娘子每每和自己说的做官要诀就是“难得糊涂”。当下眯起眼睛,既不再要水幽寒跪下,也不提让王东从座位上起来的话。

  “师爷,你把诉状给这位奶奶念一遍。”

  师爷依言,将桌案上的状纸拿起来,念了一遍。水幽寒听的仔细,一大串的之乎者也,大意就是说王东的娘子蔡氏和水幽寒素有嫌隙,蔡氏不计前嫌去探望水幽寒,水幽寒送了有毒的燕窝给她。蔡氏食用燕窝后中毒,奄奄一息。因此状告水幽寒毒害人命。人证王是家长女王兰儿和仆妇蔡嬷嬷,还有物证毒燕窝若干。

  “人证、物证俱在,水氏你可认罪。”县官又是一拍惊堂木。

  “回大人,所谓人证一个是王家女儿,一个是王家心腹仆人,不能作数。所谓物证,我卧病在此,从未买过燕窝。王东夫妻无故构陷我,请大人明查。”

  水幽寒说到这里,很是无奈,这都算什么证据啊,就这样就要定他的罪,除非这县衙是王东家的。

  县官沉吟,王东不耐,站起身来,直接走到师爷身边,如此如此低声说了几句话。师爷一张脸顿时闪亮起来,即刻转身又对县官一阵耳语。县官听完,扫了王东一眼,王东颔首。

  水幽寒觉得似乎有冷风从堂上吹过,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县官这时又是一拍惊堂木:“堂下的悍妇,巧言令色,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招认了。来人啊,给我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

  海伯在一边似乎不敢相信,颤抖着手指,指着王东:“阿东,你怎能做这样的事,你难道忘记了老太爷当年教导我们如何做人?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侯府的管事?你如此不仁不义,我今天才算认识了你。”

  王东阴沉地看着海伯:“阿海,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用管。有什么事,我自然会去跟府里交代,不会连累了你。你再说下去,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可就完了。”

  “交情,你若还记得我们的交情,就不会做今天这样的事。我和你,今天就恩断义绝。”

  王东冷笑一声:“随你的便。”

  旁边上来两个衙役就要拉水幽寒。水幽寒看这架势,是没地方讲理了,那不如放手一搏。

  “东叔,你难道不想让你娘子康复了?”

  王东一听,赶忙止住两个衙役:“你说什么,你有解药?在哪,你快点告诉我。”

  “万物相生相克,有毒药,自然就有解药。不过,得蔡氏来这里,让我看看,才能确定需要哪种解药。”

  王东沉吟半晌,最后跺跺脚,“好吧,我就让我娘子来一趟,如果你到时候拿不出解药,罪上加罪,大人一定会重重地罚你。”县官闻言点头。

  两个要抓水幽寒的衙役看这情形,又都退了下去。王东这边打发人去请蔡氏过来。

  两刻钟后,大堂外来了一乘小轿。轿子停下,跟轿的小丫头掀起轿帘,从轿子里扶出个妇人一起走上堂来。

  水幽寒认得小丫头正是王兰儿,而那个妇人,蒙着头脸,看身形似曾相识。

  这时王东已经迎上那个妇人,低声安慰:“娘子,可好些了?那水氏说这药有解药,娘子吃了就会好的。”

  “真的吗,老爷?那你还不快让她把解药交出来。”原来是蔡氏。

  王东听了,对水幽寒说道:“水氏,你快些交出解药,我就向大人求情,对你从宽发落。”

  “王家奶奶这样蒙头蒙脸的,让我怎么看。这不看,又怎么能知道用什么解药?”

  王东有些犹豫:“娘子,你看……”

  “要看就让她看,等我好了,自然能让她好看。”蔡氏恶狠狠说道,随即拿掉了蒙头脸的纱布。

  大堂上一片惊叹声响起。

  “哎呀!”水幽寒毫无思想准备,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前些天还是个风韵犹存的徐娘,怎么一下子就发秃齿缺,宛如八十老妪。

  水幽寒仿佛掉进冰窖里,只觉得全身发冷,这下毒的人是谁?好狠毒的心思!

  “快说,解药在哪里?”蔡氏走近一步逼问道,也许是因为着急的缘故,苍白的两腮上泛起一片潮红。

  “王家奶奶,这个毒,我见过。只不过这解药……”水幽寒故意停顿了一下。

  “解药在哪,你快说,不说我掐死你。”蔡氏伸出两手,作势向水幽寒抓来。

  水幽寒紧退了两步,装出一副吓丢了魂的模样,“王家奶奶,你这毒现在还能治好。那解药,只有一个人手里有。”

  蔡氏转了转眼珠,又盯着水幽寒。

  “王奶奶,你比我还清楚不是吗?就是那个给了你燕窝的人。只有她有解药,你现在赶紧去找她,也许还来得及。再过十天,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蔡氏听了水幽寒的话大急,转向一边听的一头雾水的王东:“老爷,……快去要解药,……牵马,咱们立刻走,……京城……找那个贱人……解药。”

  蔡氏一急,喘了起来,话都说不连贯。

  王东也急了,“娘子,你别急,慢点说,你说咱们要去找谁?”

  “她……装的好,就……是她,老爷,快去京城……府里……找……”

  话还没说完,蔡氏口里喷出一口血,软软地倒在王东怀里,抽搐了几下,就再也没有一点声息。

  旁边一个仵作过来,弯腰查看了一下,摇摇头,退了下去。

  王东抱住蔡氏,连声叫:“娘子……娘子……”。又对身后的小厮吩咐:“快去叫大夫来!”

  蔡婆子,兰儿都跑过来,一时大堂上乱作一团。

  少顷,一个手提药箱的老者被小厮带了进来。老者抓住蔡氏的手腕,又查了她的鼻息,再用手指沾了一点蔡氏嘴边的血迹,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然后老者站起身来,和旁边的仵作嘀咕了几句,最后才说道:“这位奶奶已经去了,是中了砒霜之毒,估计这砒霜是早饭时服下的,只是不知为何,发作的时间拖延到现在。怪哉,怪哉。”

  第二十六章 牢房一夜

  蔡氏在大堂上猝死,王东悲痛欲绝,一时大堂变灵堂。最后县官和师爷看着实在不像,劝了又劝,王东才止住悲声。他拉住县官的衣袖,让他一定为自己娘子主持公道。县官点头让他放心,王东这才抱了蔡氏的尸身,先回家去了。临走,还没忘记说上一句:“大人,水氏和我娘子的死拖不了干系,请大人仔细拷问。”

  水幽寒郁闷,“大人,刚才老郎中的话,你也该听的清清楚楚。蔡氏是早上吃了砒霜才中毒身亡的。这自是王东自家里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又转过头怒斥王东:“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几次三番的诬陷我?”

  王东冷哼一声:“是不是诬陷,你说了不算,得听大人的判决。我娘子去了,自然要先用你填命。”说着冷冷地看着县官,“如果大人能秉公断案,我刚才与师爷所说还可加倍。”

  水幽寒看着师爷一张圆脸更加油光闪闪,县官的小眼里也闪出精光,再看周围的衙役,都木着一张脸。“洪桐县里没好人”,水幽寒一下子就想到苏三起解里的这句台词。

  没等水幽寒再说什么,县官已经下令将她押入大牢。马上就有两个衙役过来拉水幽寒,水幽寒挺直腰板,“拿开你们的赃手,姑奶奶我自己能走。”两个衙役被水幽寒气势镇住。海伯这时忙过来打点,衙役们哪个不是熟通世故的。有些钱拿,他们也不愿枉做坏人,也就没再为难水幽寒。

  水幽寒自然是被押去女监,到了门口,衙役们就把水幽寒交给一个半老的婆子,交代了两句离开了。海伯又拿出银钱来打点那婆子。

  这一天,种种变故,海伯反而显得更加精神。想起他毕竟是上过战场,经历过大变故的。

  “海伯,今天多亏有你在旁边照看,否则我更要吃亏了。”

  “奶奶说哪里话,是我没有照顾好奶奶,才会有这样的事。”

  “海伯,这毒燕窝的事,你可相信是我做的?”

  海伯连忙摇头:“这怎么可能,奶奶一直在宅子里没出门,哪里能去买什么燕窝,下什么毒?我自会为奶奶作证,不会让人冤枉了奶奶。”

  水幽寒笑笑:“海伯,我自然相信你。只是,今天堂上的事,你也看到了,与其说是县官审案,不如说是东叔直接判了我死罪。海伯,你和东叔相交多年,可知道他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海伯有些无奈,也有困惑;“奶奶,阿东本来是极好的人。只是太重情了,对他这个续娶的娘子,看的太重了些。”

  旁边的婆子虽然拿了钱,耐烦着等海伯和水幽寒说话,这时也有些不耐烦。手里晃了晃钥匙,催促水幽寒。海伯只好离开,水幽寒跟在婆子身后进了女监。

  一进牢房,扑面而来的是股腐臭的气味。牢房是石头筑成,用木栅栏隔成一个个的小间。只有过道顶上开着一个小小的天窗,透进些微的阳光。水幽寒一时适应不了,跌跌撞撞地跟在婆子后面。走到一扇牢门旁边,婆子打开牢门,将水幽寒向内一推,就锁了门自行离去。

  这间牢房内只有墙角堆着些稻草,别的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别的犯人。还是单间待遇啊,水幽寒自嘲,向稻草堆挪动了一步,就听得悉悉索索一阵响动,几只肥大的灰老鼠从稻草堆中窜出,四下逃窜而去。原来还有老鼠为伴,水幽寒苦笑。

  到了这个地步,水幽寒也就顾不了许多。蹲下身子,将稻草整理了一下,就坐了上去。

  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水幽寒只觉得迷雾重重。她本来以为是蔡氏受了侯府里某人收买,装个样子故意陷害她。可是见了蔡氏的模样,就觉得不可能。蔡氏不是个聪明人,还爱占小便宜,可她绝对是个极其自私的人,绝不会那样自毁来陷害别人。后来与蔡氏的一番对话,可以推断出是蔡氏去京城时结识的某个人送了她一样东西,很可能就是毒燕窝,蔡氏吃了之后才会变成那个样子。然后就顺水推舟的诬陷了她?那蔡氏为什么不去找送了她燕窝的人算帐?反而想一口先咬死她水幽寒?送她燕窝的人是她惹不起的人?收买她陷害自己的人,和给她下毒的人不是同一个人?她想着先办成了其中一人托付的事,再去京城一边邀功请赏,一边找另一个人算帐?后来听了水幽寒的十日之说才着急起来要立刻去京城的?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通。水幽寒揉揉额角,暂时把这件事放一放,那么砒霜又是怎么回事那?这个应该简单得多,一定是蔡氏身边的人下的手。那么这个人是因利取便,想借蔡氏中毒之际偷偷再下毒要了她的命,想人不知鬼不觉,都推到毒燕窝上,让别人背黑锅?只是没想到砒霜和原先的毒两毒相克,延迟了发作时间,蔡氏直接死在大堂上,被仵作人等看了个分明。

  蔡氏,蔡氏,每次和她有关就没好事,水幽寒郁闷。诶?她似乎还忘记了两个人。那两个证人,蔡婆子和王兰儿,这两个人一定是说了谎。那么王东那,是被谎言蒙蔽,还是也是同谋之一?

  这个王东,做事可真不地道,不过对他这个娘子可真是没的说。上次做出那样出格的事,也没见他不待见蔡氏。这次更是要让水幽寒给蔡氏填命,一副痴情的模范丈夫模样。就毒燕窝那么薄弱的谎言,他竟然就信了,爱情让人成为白痴?

  水幽寒冷笑,其实还有两种可能,更加靠谱些。一是王东明知是谎言,可他选择了相信,因为水幽寒的性命在他看来犹如蝼蚁,可以博美人一笑,不过是花几个钱摆平县官就可以了。二就是王东和蔡氏是一丘之貉,两人一样被收买了,合起伙来演的这出戏。可惜,最后被人利用了,蔡氏丢了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自己想这么多做什么。如果是公平断案,有海伯为自己作证,自己根本无法买燕窝,或是买毒药,王东提出的物证就无效了。至于那两个人证,都是他家的人,他让说什么当然就说什么,她们的证言根本就是无足采信。至于那蔡氏如何先中毒,后又被砒霜毒死,根本与自己无关。

  可如今的情况,就是王东买通了县官要自己的命。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这一天赶了那么远的路,劳心劳力,水幽寒觉得肚子饿了起来。想来那女牢头也不会送饭给自己了。没有打骂自己,应该是海伯那几块银子的功劳。水幽寒摸摸自己怀中的几块碎银子,今天有海伯花销,她的银子就没拿出来。她是阶下囚的身份,如果让人知道手里有钱,只怕要想法子图谋了去,而去这点银子留着也许还能应应急。

  硬硬的几块银子,还有软软的一包。水幽寒想起自己早上还包了一包点心在怀里。正好拿出来填填肚子。点心吃起来有点干了,水幽寒看到牢门处有个粗瓷碗,里面有半碗水。她伸手就去那拿,可想到方才的老鼠,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水幽寒慢慢地吃了几块点心,将剩下的小心包好,又放回怀里。

  天更暗了,听外面已经敲了三更。整个牢房慢慢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水幽寒这才发现自己是这整个牢房唯一的犯人,这时她真的希望旁边还有别的犯人,哪怕她们会欺生,为难自己,有点声音陪伴,总好过自己一个人。

  再过一会,四下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又听见吱吱吱吱的叫声,然后黑暗中现出一点点绿光。本来冻的直哆嗦的水幽寒,身体一下子僵硬了。还是完全的黑暗和死寂就好,我真的不需要这样的光线和声响陪伴,水幽寒心里碎碎地念。

  虽然有些困倦,可她还是强打起精神,不敢瞌睡,生怕睡着了会有老鼠跑到自己身上。

  水幽寒一夜无眠,只瞧着天窗外巴掌大的天空从繁星点点,到晨光微熹,直到阳光重又照入牢房内。

  忽听外面牢房大门响。

  “欧阳大夫,您来的可真早啊。我这就给您开门。我家小四的腿疼病,可多亏了您,现在能跑能跳的,再过两年也能娶媳妇了。”

  “范嬷嬷客气了,那是你老平日积德行善,现在福报到后辈身上了。我只不过是稍尽些绵薄之力罢了。”

  “哎呦呦,欧阳大夫,您可真会说话。您跟我来,这牢里统共就那位奶奶一个人,委屈不着。”

  “有劳范嬷嬷了,以后有事,尽管找我就是。”

  水幽寒听得那人低沉悦耳的说话声,仿佛听见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她的身体似乎有自己的意志,从草堆上忽地一下站起,扑到牢门上,一双眼睛咋也不眨,直盯着声音来处。

  上午温柔的阳光从天窗中投射下一道光幕,那张熟悉的脸正穿过光幕,一点点移到她的眼前。还是那样暖人心肺的微笑,那样令人心安的声音。自打昨天早上送走麒儿开始,再到公堂上被污蔑,然后是在这地狱般的牢房里,一夜与老鼠为伴,水幽寒一滴泪都没有流。在奶娘和小红面前,她不想让她们替自己担心。在那些鬼魅魍魉面前,她是不想示弱。可是现在这个人,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水幽寒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会就打湿了地面,……然后打湿了一方散发着淡淡草药香气的素白帕子。

  “小寒,别怕,我来了。”

  第二十七章 真相大白

  水幽寒虽然觉得自己如此失态有些害羞,但还是忍不住轻轻抽泣。不知何时,牢门已经被打开,看守的婆子也退了出去。

  “小寒,饿不饿,吃点粥暖暖吧。”

  水幽寒觉得身上一暖,原来是欧阳披了件狐皮大氅在自己身上。她抬手要擦眼泪,发现自己一只手一直紧抓着欧阳的手,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放开了手。

  欧阳将水幽寒领到牢房过道一个矮桌旁,拿衣袖将矮桌和板凳又擦了擦,才扶了水幽寒坐下。矮桌上放了个食盒,欧阳打开食盒,拿出一碗鸡丝酸菜粥,一碟金银卷,还有两碟小菜。

  “欧阳大哥,麒儿,还有奶娘她们可好?”

  矮凳旁只有一条长凳,水幽寒拉了拉欧阳的衣袖,等他坐了下来,就迫不及待地询问。

  “麒儿很好,奶娘和小红带着麒儿现在都在我那里。你尽管放心。先别急着说话,吃点东西吧。”说着将调羹递到水幽寒手里。

  水幽寒这一夜只吃了几块点心充饥,现在听到麒儿她们无恙,又闻到鸡粥的香气,胃口大开。也就不再客气。这些吃食都是水幽寒平日喜欢的,吃到嘴里,立刻就确定这是奶娘做的,更是心安。

  一时水幽寒吃完,看着欧阳将碗筷都收拾到食盒里。

  “欧阳大哥,……”水幽寒心里有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说起。

  “小寒,你受苦了。我昨晚上才回到家里。事情的经过我都听奶娘说了。我已经派人到衙门里,还有王东家打探。小寒放心,我不会让你蒙冤受屈。”

  “大哥,这件事本来没什么好审的。王东提出的人证物证根本就不能作数,是他们蓄意要诬陷我。而他们诬陷我的原因,和我的身份有关。京城的楚侯爷府大哥可知道?”

  欧阳点点头,“是王东,和海伯的主家,这里是侯爷夫人的祖籍。”

  水幽寒继续说道:“现在我也不瞒大哥,我原本是楚大少爷楚熙的嫡妻。可楚熙另有意中人,因为婚约才娶了我。我过门不过三个月,就遭陷害,然后楚熙就娶了他的心上人丞相的千金。侯爷夫人表面上安排我来这里养病,实际上是嫌我在府里碍眼。我在这,熬个一年半载,府里就会以我无所出为由,给我一张休书。”

  水幽寒看欧阳皱紧了眉头,叹了口气,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府里那次,我确定不了是哪个下的手。蔡氏这次是去了侯府,回来才出的事。所以我怀疑是侯府有人买通了她来陷害我。”

  接下来水幽寒就将自己昨晚理出的头绪,挑重要的和欧阳说了一遍。

  欧阳静静地听完,“看来这是桩双重毒杀案。”

  “大哥说的对。这个双重毒杀说复杂也复杂,其中必定参杂了王东家的家事。可说简单也简单,我们完全无需理会蔡氏如何二次中毒,也不必去管她第一次是如何中毒的。我们只需证明,毒燕窝并不是我送的就可。这个奶娘和小红,还有海伯都可以为我作证。奶娘和小红是我的人,她们的证词也和蔡婆子与王兰儿的证词一样,不足采信。海伯的证词就至关重要。我观察海伯为人,一定能够实话实说。”

  “恩,王家村的人都说海伯为人耿直,昨个公堂上又与王东翻了脸,想来是能为你作证的。”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不知道跟这案子有没有关系。”水幽寒想到蔡氏捎给自己的那两包东西,就和欧阳说了,然后道:“那两包东西,我觉得不对劲,让小红埋了起来。本来打算让大哥帮着瞧瞧,是些什么。可惜,……”

  “我前些天凑巧不在镇上。”

  水幽寒又看了看欧阳,“大哥,现在事情的关键是,县官明显是被王东买通了。他们打算葫芦判断,置我于死地。大哥,王东依仗侯府的势力,不知道向县官许了什么好处。大哥如果要帮我,只怕会连累了大哥你自家。所以请大哥一定要三思,不要为了救我,反而搭上自己。我怎样都好,哪怕最后要抗上这个官司,我只拜托大哥一件事:帮我照顾麒儿,奶娘和小红。这样,我就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说的什么糊涂话。大哥我虽然没有官爵在身,可也是举人出身。我家祖上世代行医,不敢说知交满天下,可这渤海郡内,还没有人能欺压的了咱们。不过是侯府的一个家人,就是侯爷来了,也不能无故就如何了咱们。我这次回来,也是赶巧,带回来一个人,有他在,那县官就绝不敢贪赃枉法。”

  “是这样,那太好了。”

  水幽寒和欧阳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因为欧阳有许多事情要办,只好起身离开,并嘱咐水幽寒自己小心,安心等候。

  水幽寒点头,目送欧阳离去。

  下午,果然来了两个衙役来带水幽寒,说县太爷要开堂审案。

  水幽寒随衙役来到县衙,先就吃了一惊。昨天县衙门口那样冷清,今天却挤满了人。男女老幼窃窃私语。看来是被蔡氏的死惊动了,毕竟人命案子在这样的小地方还是很轰动的。而且这县衙里里外外也和昨天有些不同,明显是仔细打扫整理过了。

  水幽寒走上堂,公堂正中桌案后依然是县官和师爷,已经没有了昨日的随意,两人看来都绷紧了神经,不时往左下首的位置偷瞄。水幽寒随他们的目光望去,见那里今天摆了一张太师椅,上面坐着个少年的公子,意态从容。身后还站着两个清秀的小厮。在旁边站的是欧阳,还有小红。

  见水幽寒走了进来,欧阳向水幽寒点了点头。小红见了水幽寒,就想奔过来,让欧阳止住了。水幽寒对他们回之以微笑,暗暗示意自己一切都好。

  王东今天没有座,他脸色阴沉,一身素罗袍,带着蔡婆子和王兰儿站在公堂一侧,海伯也冷着脸,站在公堂另一侧。

  县官看人都到齐了,一拍惊堂木,两边衙役喊了堂威,就开始审案。

  先是师爷念了状词,然后原告呈上证物,又让两个证人作证。

  蔡婆子和王兰儿都供说:“今年腊月二十一日上午,随奶奶蔡氏去王家村探望水氏。水氏给了蔡氏两包燕窝,蔡氏回家连吃三天,就发了病。先是一把把的掉头发,然后牙齿也开始松动、掉落。三天后,好像一下子衰老了四十年。蔡氏觉得不对,就拿了燕窝去药铺查验。药铺坐堂郎中认定燕窝有毒,但验不出是哪种毒物。因此将水氏告上公堂。”

  然后县官传药铺郎中作证。

  “确实有王东家仆妇蔡嬷嬷拿燕窝到药铺来,经查验,发现有毒,但不识是何种毒。另证明,燕窝为上品,价值不菲,本镇上并无出售。”

  接着是被告方证人做供。

  海伯:“腊月二十一日上午,蔡氏拿了两包东西并一块料子来拜水氏。我怕水氏奶奶有事传唤,就候在门外。里面的话听的清清楚楚。蔡氏说是自京城中回来,给水奶奶捎了两包东西并一匹布料。最后蔡氏留下两个包东西给水奶奶,带走了料子。蔡氏出门是我送的,只看到蔡嬷嬷怀里包着衣料,并无别物。水氏并没有送燕窝给蔡氏……。”

  然后是小红作证,证词和海伯一致,还讲出蔡氏为贪水幽寒这块布料,故意揪打王兰儿,水幽寒觉得王兰儿可怜,才把料子给了蔡氏。最后小红指着兰儿:“兰儿,当时我家姑娘为你求情,还请你到屋里梳洗,是我帮你梳好了头发。你还羡慕我命好,我家姑娘心善。你良心被狗吃了,竟然诬赖我家姑娘!“

  然后有两个衙役呈上证物,水幽寒一看正是自己让小红埋起来的两包不知名物。

  衙役向上禀告:“今日上午,证人海伯和小红带我等去王家村挖出此物,就是当初蔡氏留给水氏的那两包物事。”

  欧阳,原告证人药铺郎中,上前验看,证实为发霉的碎燕窝和碎银耳。

  案子审到这里,堂上的原告三人表情各异,堂下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大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县官在桌案后,抬起身向下首的那位少年公子询问:“原告、被告各执一词,公子爷您看该如何判断。”

  少年公子不屑地扫了一眼县官:“这明明有人说谎,你竟看不出来,你这官做的也很有限了。这点子事都理不清楚,还盼着你能治国安邦,为君分忧吗?”

  县官苦着一张脸,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又不敢去擦,十分狼狈。而昨天十分活跃的师爷,今天如瘪了的茄子,一言不发。

  这时,欧阳向前走了一步,向县官一拱手:“大人莫急,现下还有证人并未问过。等问过了这个人证,就可真相大白。”

  县官听了,如蒙大赦:“欧阳世兄高见,那就快请了这个人证出来吧。”

  水幽寒窃笑。可等这证人到了堂上,水幽寒也一愣,怎么是春生媳妇?水幽寒不由转头又去看欧阳,见欧阳也在看她,面上一片笃定之色,就放下心来。

  春生媳妇先给县官见礼,然后说道:“腊月二十一日,民妇去水奶奶家,正碰上蔡氏也来拜访。民妇看的清楚,蔡氏进门时带两包东西和一匹布。民妇见水奶奶有客,就告辞出门。可出门以后,想到蔡氏惯常拿了棒槌带着恶仆行凶……”

  供到这里,堂下已经笑成一片,水幽寒听得有人说“棒槌菜”,看来这蔡氏棒槌三人组还是乡里闻名的。王东则脸色更加阴沉,蔡婆子和王兰儿都低着头,看不清脸色如何。

  等众人笑声渐息,春生媳妇才接着说:“民妇担心蔡氏会对水奶奶不利,水奶奶家人口少,人也娇弱,怕吃了蔡氏主仆的亏。民妇就躲在水奶奶家大门外,想着如果有什么事,民妇也能找人来劝解。等了半天工夫,就看见蔡氏带着蔡婆子和王兰儿出来了。民妇看的很清楚,只有蔡婆子怀里抱着一匹布。蔡氏和王兰儿都空着手。她们没看到我躲在那里,还自顾自的说话。”说道这里,春生媳妇停了一下。

  水幽寒回想起她事情一旦讲到紧要处,就像说书先生那样,必要先停一下的习惯,原来到了公堂上,还是如此。果然不仅堂上众人都屏息等待下文,就是围观的百姓也都安静下来。

  春生媳妇遂继续说道:“我听到蔡氏对蔡婆子说:

  ‘这次咱们没有吃亏,拿两包发霉的破银耳充了燕窝。水氏发现时也只当是送东西的人没安好心,哪能疑到咱们头上。咱们落得好好享用那两包燕窝。那可是顶尖的上品,宫里头吃的也不过如此。这匹料子,她不也乖乖的给了咱们。’

  然后蔡婆子回话说,‘奶奶好手段。只是何苦把这料子拿来,又要演这出戏。索性只给水氏那两包东西,她也不知道什么。’

  那蔡氏就又说,‘这你就不懂了,咱们家老爷常讲,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只拿那两包东西来,太微薄,怕她会起疑心。毕竟侯府的人,出手哪能如此小气。反正这料子,最后还不是落到咱们自家手中。’

  蔡氏又对王兰儿说,‘还得多亏你陪我演这出戏,把水氏给吓住了。她心肠软,以为是救了你,可不知道你是心甘情愿地陪我演戏,糊弄她罢了’

  ‘我情愿为奶奶效力。像水氏那么蠢笨的妇人,活该让奶奶您耍着玩罢了’”

  春生媳妇转述完毕,大堂上一片静寂无声,堂下的百姓可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就有那好事的说:“唉呦,原来是贪小便宜吃了大亏。”

  也有人说:“这蔡氏性子孤拐霸道,曾经把一个怀孕五个月的小妾活活打死,一尸两命,最后花了几个钱了事。如今是报应到了”

  “你们住口,不许你们诬陷我娘子!”原来是王东,只见他一张脸红的要滴下血来,怒指着外面的人群。众人也被他这样子吓到,一时没人开口。

  王东又手指春生媳妇:“你一派胡言,不过是要巴结水氏。你若是当日听到这些,怎么不立即去告诉水氏,还等到今天才到堂上来说。”

  春生媳妇看看王东,又看看县官和堂上的众人,最后转向水幽寒,俯身施礼:“奶奶,我跟您告罪。我当日听了这些话,本该告诉奶奶。可是想到蔡氏为人,最是霸道。奶奶您在这里无依无靠的,上次就吃了她的亏。我若告诉了您这件事,您也只能自家生闷气。如果忍不住气,要和蔡氏理论,您也要吃亏。不如我什么都不说,奶奶您自当做了件好事,大年下的心里也畅快些。”

  水幽寒本来就认为这春生媳妇说话做事十分响快,不亚于男子。今天见她说出这番道理来,更是对她刮目相看。

  “春生娘子你做的很对,我很感激。”

  自此真相大白,王东再狡辩也是无用。

  第二十八章 原来如此

  县官一拍惊堂木,对蔡婆子和王兰儿叱道:“人证、物证俱在,你们两个为何诬陷水氏,还不从实招来。”

  蔡婆子和王兰儿都抬头看王东。

  座上的少年公子不耐烦,瞟了一眼县官桌上的刑签。县官会意,也顾不得曾收了王东的人情:“看来不动大刑你们是不会招供了,来人,上夹棍。”

  有衙役就拿来了夹棍,另有衙役将王兰儿和蔡婆子揪住。蔡婆子全身发抖,软倒在地上,衙役们刚动上刑,她就惨叫起来。大喊:“大人,我招,我都招,请大人开恩饶了老奴吧。”

  县官命衙役松开蔡婆子,蔡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全都招认了。供说与蔡氏去京中侯府,有贵人叫了蔡氏去,给了她绸缎、首饰,让她捎些东西给水氏,就是那匹缎子还有两包燕窝。蔡氏见燕窝是上品,就想私吞下。就和蔡婆子商量,用霉烂的银耳调了包。这样日后即使水氏和侯府的人对质起来,她也能装糊涂糊弄过去。后来蔡氏从王家村回来后,就开始吃那贵人送的燕窝,结果吃了三天,就成那个模样了。蔡氏发觉燕窝有毒,意识到是那个贵人要害水氏,结果她做了替死鬼。恨的不得了,不仅恨那个送燕窝的人,也恨水幽寒。如果没有水幽寒,也就不会出这样的事。因此设计诬陷水幽寒下狱。

  听蔡婆子如此说,堂上堂下的人都明白了。少年公子显然对她的供述很感兴趣,对自己的小厮说了几句话。那小厮就去县官跟前,对县官低语了一会,县官连连点头。

  县官就问蔡婆子:“你可知那个送燕窝的贵人是谁?蔡氏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那个贵人,反而要陷害水氏?”

  蔡婆子摇摇头:“大人,那贵人是派丫鬟请的我家奶奶,我家奶奶没让我跟着,所以老奴并不知道贵人是谁。只听我家奶奶摆弄那人送的金银首饰,说那是个贵人。至于陷害水氏,而不找贵人算帐,是奶奶本来就不满水氏送了我家老爷些葡萄,老爷称好。后来又见水氏貌美,因而更加嫉恨。况且水氏在侯府失势,在这里更是孤苦无依,十分好摆布。奶奶的意思是想先除掉她为自己出口气,也讨好了那贵人。那贵人身份贵重,而且手段狠辣,要报仇得从长计议才行。”

  县官又问王兰儿,王兰儿也供认是蔡氏指使,自己不敢违抗,才做了假证。县官又问王东,王东见大势已去,就供说自己并不知情,是被家人欺瞒了。蔡婆子和王兰儿也称王东并不知情,一切都是蔡氏的主谋。

  供述完毕,所有证人都在证词上画押。最后县官宣判:水氏无辜被诬陷,现查明真相,准其回家。蔡婆子、王兰儿做伪供,每人刑杖四十。王东虽然因被蒙蔽而诬告,但其为家主,要重责,应判流刑,但可以罚金偿代。王东情愿交罚金。最后判其刑杖二十,罚金千两。

  宣判完毕,行刑的衙役将三个人带到外面行刑。一会就听到外面惨叫连连。却都是蔡婆子一个人的声音,另外那两人,都咬紧了牙关并不吭声。水幽寒心下琢磨,这父女二人真可谓是狠角色。

  行刑完毕,三人又被拖上堂来,县官警告了一番,就退了堂。围观百姓唏嘘一番,各自回家,王东三人也被家人接走不提。

  这边一退堂,小红就飞奔到水幽寒身边。主仆二人自是有好多话要讲。海伯和春生娘子也过来和水幽寒叙话。

  县官已经从桌案后面走了下来,给那少年公子施礼,谄媚地说:“小……公子爷,多亏了您在这里,要不然下官还真是断不清这个案子。”

  那少年公子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少惦记如何搜刮百姓,多想想正事,那那脑子就能清楚些。你别当我不知道,你拿了原告的好处,原想着要害这位水奶奶的。”

  那县官听了这话,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下:“公子爷,您明鉴。下官昨天是受了那王东的蛊惑,才鬼迷了心窍。下官绝不敢贪赃枉法,制造冤案啊。”一边连连喊冤,一边磕头如捣蒜。

  少年公子撇了撇嘴,“你是如何想的,你自己清楚。就你那点伎俩,还上不得台面。若不是念在你年纪老大,对上还算恭谨的份上,这次就拿了你头上的乌纱。”

  县官见他话中的转机,忙又磕头:“多谢爷的宽恩,下官以后定然兢兢业业,再不敢徇私了。”

  “你起来吧。你若能好好的办事,上头自然会体恤。我看你这衙门也破旧的很了,刚才那些罚金,就用来修缮吧。你写了报单递上去就是了。”

  县官感激涕零:“还是公子爷您宽宏大量,体恤下官,下官万死不足以报。”

  少年公子笑道:“你不必谢我,这都是郡守大人的意思。”说着不再理县官,而是走到欧阳身边,“振衣哥,这里的事了结了,我们走吧。”

  欧阳和县官告辞,和少年公子走到水幽寒这边,“小寒,你也跟我回去吧。”

  水幽寒自然点头答应。就见那少年公子对她展颜一笑。电眼啊电眼,这就是传说中地电眼吗?水幽寒花痴了。

  下一刻,水幽寒就花痴不起来了。原来这小公子走上来几步,一把抓住水幽寒的手,脸对脸,凑近了打量水幽寒片刻,方笑到:“水姐姐果然是大美人,连我都被迷住了。怪不得振衣哥听了你遭陷害的消息,就连夜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水幽寒看着他一双嫩手抓了自己的手一阵抚mo,又一脸花花公子调戏民女的轻薄样,忍不住好笑:“小……嗯……公子客气了,若要说美人,小……嗯……公子还是找面镜子自家照一照,那才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姐姐我可自惭形秽那!”

  这位小公子听得水幽寒话中有话,顿时红了脸。小红在一边已经看不下去,过来要推开那公子:“这位公子,您是欧阳大夫好友。你帮了我们姑娘,我们从心里感激。可公子您总是要放尊敬些。”

  这小公子身后跟着的小厮,见有人要来拉他们主子,也赶过来拦住小红。水幽寒扑哧一声笑出来:“小红,没事的,这个小……嗯……公子和我开玩笑的。”

  小红看水幽寒对自己眨眼,虽不明就里,但也停住了脚步。

  欧阳在一边无奈地摇摇头:“好了,不要在这里闹了。这里不便,咱们还是回去说话吧。”

  大家答应一声,那少年公子带了两个小厮一辆马车,水幽寒,小红,春生媳妇坐了海伯的马车,欧阳骑马带了两个小厮,一行人回了欧阳府。

  坐在马车里,小红忍不住问水幽寒为何容忍那少年公子轻薄,春生媳妇在一边偷笑,原来她当时就在水幽寒旁边,都看了个清清楚楚。水幽寒笑而不语。

  第二十九章 赠银

  一会工夫,到了欧阳家里。早有下人接了少年公子去歇息,海伯和春生媳妇被安排在偏厅吃茶。水幽寒自然要先去看麒儿和奶娘。

  奶娘她们现住在欧阳书房旁边的暖阁里。水幽寒进门就看到麒儿正被奶娘抱在怀里逗弄。看见水幽寒来了,一双眼就跟定了水幽寒,嘴里哦哦叫着,踢蹬着小胳膊小腿。

  奶娘含泪笑说:“这孩子认识他娘亲了。姑娘,昨个晚上,麒儿没见到你,可哭了好一阵子。他平时可不会哭闹的。奶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聪慧的婴孩。”

  水幽寒从奶娘手里将麒儿接过来,紧紧抱在怀里。狠狠地亲了亲麒儿粉嫩红润的小脸蛋。

  “宝贝,娘亲这不是回来了吗?是娘亲不好,以后娘亲再也不和宝贝分开了。”

  水幽寒一边轻轻地拍着麒儿的背,一边轻言细语。不一会,麒儿就小小打了个哈欠,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

  虽然舍不得,可还有好多事情需要处理。水幽寒只好将麒儿交给奶娘,嘱咐她好好照看,自己带着小红去了偏厅。

  海伯和春生媳妇看到水幽寒进来,都从座位上站起来。水幽寒走到两人面前,屈膝行礼:“两位请受我一拜。这次的事,多亏你们能仗义执言,我感激不尽。”

  海伯和春生媳妇哪能受这个礼,都匆忙避让开来。

  “奶奶不必说这样的话,这本是我的本份。”海伯说。

  “就是,俺不过是出来说了几句真话。哪能当奶奶的谢,奶奶送了俺们村子那样赚钱的营生,俺们还没谢奶奶那!”

  三人又客套了一番,才坐下来。

  海伯就又开口说:“奶奶,现如今案子也了了。奶奶还是跟我回宅子里吧。我昨日回去,不见了奶娘她们,急的半死。还以为是阿东做了什么手脚,就跑去他家里,结果也没找到。我在街上急得团团转,好在遇到了欧阳大夫家的管事,这才知道是来了这里。”

  “让海伯担心了。当时情况紧急,我自然知道自己没有毒害那蔡氏,可衙门来抓人一定有隐情,就让奶娘她们先躲了出来。”

  “奶奶考虑的极是。可现在事情完结了,奶奶你们三人要是还留在这里,就太叨扰欧阳大夫了。”

  “是啊。不过海伯,我暂时还不能回王家村。你知道麒儿还小,本来就不该在这样的天气里带他出门。如今,还是留在这里住上几天才稳妥。而且,眼下还有件更着急的事,我要和你们商量。”

  “是什么事?”海伯和春生媳妇问。

  水幽寒看着春生媳妇:“春生娘子,你这次在堂上把蔡氏背人时的阴私算计说了出来,可是把王东得罪的狠了。你也看了他在堂上是怎样的。他对蔡氏夫妻情深,只怕已经在记恨你了。以后定是要找你麻烦。你可有什么打算。”

  春生媳妇没有犹豫:“蔡氏是怎样的人,这乡邻们没有人不知道。只有东叔拿她当宝。我在堂上说的都是实话,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他以后要找俺们家的麻烦,有这么多乡亲,还有海伯在,他也不能把俺们怎样。”

  水幽寒看出她也是担心的。想了想,还是说道:“你既然这样想,那我就有话直说了。你只想想我这件事,蔡氏平白的诬陷我,本就是没影的事,只要王东能好好查问一下,就会发现破绽。可他还是顺着蔡氏,而且还买通了官府要治死我。你在堂上的话,只怕听在王东耳朵里,就是诋毁他家娘子的声誉,还害得他输了官司,挨了打,破了财,你想想他可会放过你。如果他肯当面锣对面鼓地对付你,有乡亲们和海伯在一边,是不会让他得逞。可如果他用阴招,那就是你对付不了的。”

  海伯在一边叹气:“阿东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都是娶了这个蔡氏,阿东就渐渐变了,唉!”

  “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水奶奶,俺不后悔说了实话。现在大家伙都知道了王东的为人,他就是要害俺们,也没那么容易。”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王东在这里经营多年,我瞧着,很有些土霸王的意思。你现在是租种着王家的地,更要受他辖制。依我看,你最好搬离了这里。离了这个地界,他就是想找你们的麻烦,也没那么容易施展开。虽然说故土难离,但是树挪死,人挪活。我再助你些银两自己买些地,你们一家子只会比现在过的更好。”

  说着,叫小红把准备好的一大一小两封银子拿出来,一封交给春生媳妇,另一封交给海伯。

  “海伯,官司的事,你上下打点,也花了不少。你一个人,攒点钱不容易,还要留着养老。这点银子请你一定要收下。”

  又对春生媳妇说:“春生娘子,这些钱不多,也只够买上几十亩地。是我的心意,你不嫌少,就收下。”

  两人自然不肯收。水幽寒和小红劝了又劝,最后还是水幽寒说:“此事因我而起,没有你为我仗义直言,现在要拖累自家老小,而我在旁边袖手旁观的理。这钱是给你搬家置地的活命钱。”

  又对海伯说:“海伯若是不收,就是嫌我给的少了。”

  一番苦劝,两人才收了钱,看天色不早,春生媳妇还要回家商量搬家的事,两人就一起告辞走了。

  水幽寒长出一口气。小红在一边说道:“姑娘,后面已经给您烧好了柚子叶水。您还是先去洗了澡,去去晦气。洗完了再换上新衣,今天我回王家村,拿了些您的衣服回来。”

  水幽寒暗暗点头,跟着自己和奶娘,小红这些日子以来,说话做事都长进了不少。

  洗完了澡,换上奶娘做的新衣,水幽寒小红帮着自己梳个发髻。

  小红一边给水幽寒梳头发,一边问:“姑娘,您打算什么时候回王家村去?”

  水幽寒叹口气:“王家村,只怕咱们不好再回去了。”

  小红不解:“姑娘,怎么不好回去?那里是海伯管的,跟王东可没什么关系。而且咱们在那住的好好的,乡亲们也都熟悉了,可真舍不得离开。姑娘,咱们离开王家村,您打算去哪?”

  水幽寒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不过还不好就说出来:“我也舍不得,可没办法。我和春生媳妇的话,你也听到了,对于咱们也是一样的道理。那个王东跟疯了似的,咱们留在那,白白给他做撒气的靶子。而且,住在王家的祖宅,也不是长久之计。咱们虽然与海伯相处的好,可也不要忘了咱们在那里是什么身份地位。自然是早点搬出来的好,现在正是个机会。”

  水幽寒对着镜子,看自己都收拾利落了,就有欧阳府的一个下人来,说是欧阳大夫和那少年公子请水幽寒过去说话。水幽寒应了一声,就带着小红,随着那下人,向那少年公子暂住的小院走去。

  第三十章 漂亮的少年公子

  水幽寒跟着欧阳府的下人,一路走去,穿过一个小花园,再走过一条夹道,绕过一道影壁,进了个月亮门,就是一座小小的院落。早有一个丫鬟等在门口,见水幽寒来了,屈身施礼,将水幽寒让到正屋厅中。

  水幽寒见这个丫鬟穿着打扮与欧阳府的下人不同,比这镇上有钱人家的小姐穿的还体面几分。便用眼仔细打量,发觉有些面熟。那小丫鬟发现水幽寒看她,调皮地眨了眨眼。水幽寒恍然大悟,这不正是在县衙时站在那少年公子身后的小厮。由此更加确定那主仆三个都是女扮男装。

  进到屋中,欧阳正和一个华服的年轻女子说话,见到水幽寒来了,就停住话头。水幽寒赶紧上前几步,给那女子施礼。

  “多谢小姐在县衙鼎力相助,请受水幽寒一拜。”

  “水姐姐快别多礼,小桃快扶水姐姐过来坐。”

  领水幽寒进来的小丫鬟忙应了一声,过来扶水幽寒到旁边座上坐了。

  欧阳在水幽寒进屋的时候就站了起来,这时便给水幽寒和那华服少女介绍:“小寒,这个是嫣然,渤海郡守王大人和沈夫人的爱女。”

  水幽寒忙称呼:“王小姐!”

  王嫣然摆手:“水姐姐不要这么客套。振衣哥说你认了他做大哥的,那你就和振衣哥一样叫我嫣然就好了。”

  水幽寒看了眼欧阳,见他微笑点头,想起上次沈九讲过的沈家姑奶奶难产之事,就猜王嫣然是欧阳母亲接生的那个女婴。

  “那我就不客气了。嫣然小姐,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你,我才能免却牢狱之灾。真是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报答小姐你的恩德!”

  “水姐姐别这么说,我不过是适逢其会,举手之劳罢了。本来你就是被冤枉的,我不过是帮我爹治治他手下一个贪官,不值当姐姐谢我。要说谢,该是谢振衣哥,他听了这个消息可是连夜就骑马赶回来了,都不肯等我一起赶路。”说着佯怒瞄了欧阳一眼。

  “这件事于嫣然你来说,是不算什么。然而对于我这样一个平头百姓,可是天大的事。”

  王嫣然面上露出些同情之色:“水姐姐,原本我不该问,可是,水姐姐你也是楚将军的嫡妻,怎地就到了如此境地?”

  县衙问案,水幽寒的身份已经众所周知,已经没有必要再瞒下去。

  “嫣然小姐,你在渤海,不知道对京城的事了解多少。大宅门里的事很复杂,可实际上也很简单。楚将军他另有心上人,娶我不过是迫于婚约。楚将军的心上人是朝中重臣之女。其结果就是,我流落到这里,就等着收张休书罢了。当然,这还得看那些人是不是肯放过我。”

  王嫣然听了水幽寒的话,脸上怜悯之色更甚:“楚家父子战功赫赫,很受当今的器重,哪个能不知道。不过我父亲是文官,和他们没有什么来往。不知道是他们家的哪个人这样心狠,不仅要休了姐姐,还要毁了姐姐的容貌。水姐姐以后有什么打算?”

  水幽寒看了看王嫣然,又看了看欧阳。

  “我想尽快拿到休书,从此与他们再无瓜葛。这样他们就不会再来打我的主意。然后,就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隐姓埋名地过完这一辈子。”

  “小寒你要搬走?可决定了要搬去哪里?”欧阳急急问道。

  “一定要搬走的。只是一时还没想好要搬去什么地方。”

  “水姐姐,怎么你不回你父母家里?或者去投靠亲戚?”王嫣然不解。

  水幽寒低了头,小声道:“嫣然,你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只怕无法了解我的处境。我的生母在我小时就已经去世。继母自有亲生的儿女,我又笨拙,不能讨父亲和继母的欢心。他们那里,我是回不去的。而且,我也没有什么亲戚可以投靠。”

  “再怎样你也是他们的女儿,你现在没有地方去,他们总会收留你吧。”王嫣然微微皱了皱眉。

  “小姐,你忘了小桃的事吗?小桃不也是亲娘没了,爹娶了后娘。家里吃的穿的都紧着后娘生的孩子。后来又说小桃吃白饭,就把小桃卖到那个地方去了。小桃不愿意,从那逃了出来,正好碰到小姐。是小姐好心把小桃买回来,要不然只怕现在小桃的骨头都烂了。水奶奶只怕是和小桃一样的。”

  原来是小桃想起往事,已经红了眼圈。

  “哎呀,是我疏忽了。可是,水姐姐,你一个女子,即便有两个下人,可到处都是人生地不熟,要怎么谋生那!”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我们三个有手有脚,再俭省些,总能过的下去。我不想再和楚家有任何关系。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就没人知道我曾经是楚家的大少奶奶。这样我也就能渐渐忘记他们对我做的事,就能开心快乐地过活。”

  “小寒,你这样想我能理解。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三个人,没有任何熟人,若是遇见像这次这样,有人故意要找你们麻烦,你该怎么办?那样,我也不放心。”欧阳说。

  “不如这样,水姐姐,你搬来济水城吧。有我照看你,没人能欺负得了你。振衣哥的家也在济水城,那样,咱们还能经常见面。”王嫣然拉住了水幽寒的手,亲热地说。

  “我看这样很好,济水离这里怎样都要两三天的路程。王东也就只在这块小小的地方能做些手脚。济水城是渤海郡的首府,有很多世家大族。即便是京中侯府的手,也伸不到那里去。那里并没人认得你,可是有我和嫣然照顾,你也不会吃亏。”欧阳觉得这样很可行。

  他们所说,水幽寒怎么能没想到。要想完全抛开过去,以新身份生活,就得连她新结交的这些人也一并舍弃了,去个完全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她们三个都是女人,四顾无亲,要生存真的很难。虽然好人的数量远远比坏人多,但是她也不能把这世道想像成和平花园。万一遇到一个坏人,她们无权无势,那生活会更加艰难。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做为成年人,她可以吃苦,可是麒儿还小。她们能受的了的生活,小孩子未必能受的了。况且,她还想给自己的麒儿提供最好的生存环境。另外,她也有些舍不得……

  水幽寒抬起头看了欧阳和王嫣然一眼,又低下头。

  “可是,我实在不想让人知道我与楚府,当然还有水府的瓜葛。提到他们,我就觉得喘不上气来,就像被什么卡住脖子一样。”

  “那好办,我们都不说,那里自然没人会知道。”欧阳允诺,转脸看王嫣然。

  王嫣然想了想,也点头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不会对任何人说起。”见水幽寒和欧阳都在看她,就继续说:“我连我父母都不告诉好不好?水姐姐。我还可吩咐县官在向上呈报这段公案的时候,也隐了姐姐的身份。这样就一点破绽也没有了。”王嫣然一脸雀跃,翘起嘴角想了想,又对小桃说:“小桃,这件事你也不可以说出去。”

  小桃应承,“知道了,小姐,就是对小莲姐姐我也不说的。”

  “小莲姐姐就是在县衙里,和我一起站在我们小姐身后的那个。”这句就是向水幽寒说的了。

  水幽寒听到欧阳和王嫣然的承诺,站了起来,屈膝郑重地给二人行礼。

  “如此,就多谢欧阳大哥和嫣然小姐。”

  “放心吧,我历来一诺千金的。不过,水姐姐,你刚才见了我一点都不吃惊。在县衙我那样对你,你也不脑。难道你一早就发现我是女扮男装了?快说说你是怎样发现的?告诉我我哪里做的不像,我以后好改。”谈完了正事,王嫣然就问水幽寒。

  水幽寒只是笑。

  要说以前看小说,常常提到古代女子女扮男装,周围人都被骗到。水幽寒是有些半信半疑的,这男人和女儿的骨骼、相貌是很不一样的。而且还有个气质问题,古代社会文化氛围下所熏陶的女子,恐怕极少有现代那么多的假小子。当然,凡事都有例外,也不刨除就有长相很男人或者很中性,而且又很有英气的古代女子扮男人扮的很成功的可能。

  可是这主仆三个,虽然年少,可是论相貌,王嫣然是娇艳绝伦,小桃是娇小可爱,另一个小莲则清秀纤细。三个小姑娘都已经发育的不错,还有她们的手,再怎样打扮都不可能像男人。而且要是凑近了看,还能看到她们的耳朵眼。

  “嫣然小姐经常做男装打扮?从来没被人认出来过吗?”水幽寒问。

  “小姐经常扮男装出去,微服出巡,查访民情、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从没被人认出来过。噢,好像有两次,被坏人认出来了,结果二少爷就出现了,把坏人赶跑了。”小桃在一边掰着手指头说。

  王嫣然听得哭笑不得,用手指戳小桃的额头。小桃躲开来,揉着额头:“小姐,我没说错啊。”

  “要说你们扮的已经很像了。可我就是不相信这世上有这么漂亮的男子。后来,你又抓着我的手,我看你那手比我的还要小,皮肤又那样嫩滑。你当时离的我近,我又瞧到了你扎了耳朵眼。哪还能想不到你是个女子?”其实水幽寒想说,我一看见你就确定你不可能是男子。可怕这样太打击王语嫣,才说的如此婉转。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下次再女扮男装,得要手藏起来。哎呀,也不能和人靠近。小桃,咱们得想想法子。”

  “我哪有什么法子,还是回去问二少爷吧。”

  “对,还是的回去找二哥想办法。”

  主仆二人热烈讨论起来,听得水幽寒和欧阳都偷笑不已。看天色不早,两人就起身告辞出来。

  “小寒,嫣然答应的事,我会催她办好。你要搬去济水城,也不急在这一两天。我这里很安全,你先住下来,等年后再搬怎么样?”

  “嗯,就听大哥的安排。大哥,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两人走到月亮门外停住。

  “大哥,你能不能找人帮我写封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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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休书

  “大哥,你能不能找人帮我写封休书?”

  欧阳听了水幽寒这话,微微一愣。

  “小寒你要什么休书?你……,咱们去书房说吧。”

  水幽寒点头。

  两人来到书房坐下,欧阳问:“小寒,你难道要假造一份休书……”

  “当然不是的,大哥。楚府现在还没给我休书,可是我等不得了。燕窝这件事,只怕也与此有关。我想早点儿有了休书,楚府的一些人就能早点儿安心,我也能早点儿与他们划清界限,过自己的安生日子。”

  “小寒,你是想催楚家快些给你休书?”欧阳试探问道。

  “不是。与其等,或者催要休书,我为什么不能给他一纸休书。他不想要我,难道我想要他吗?大哥,你有没有听说过女子休夫的先例?”

  欧阳注目水幽寒,仿佛才认识了她似地。

  “大周自开国以来,还没有女子休夫的先例。就是当今圣上的姐姐,圣平大长公主与驸马不合,说是驸马行事有些不妥。可最后也只是和离了事。汉时候到是有这样的事,可后来那休夫的女子被编排得不成样子。还有,姜子牙,小寒你也应该听说过。我看你还需再考虑一下。”

  这两桩女子休夫的事例,水幽寒是知道的。

  汉代朱买臣年过四十,家里贫穷,而不治任何产业,一心读书。妻子和他一起砍柴做活,但是对于他一边干活,还要一边大声朗诵,感到非常羞耻,两人谈不拢,女子主动提出离婚。离婚后女子还救济过朱买臣。只是,后来朱买臣富贵了,反而羞辱女子,女子最后自杀了。不过这件事被后人篡改的不成样子,什么“马前泼水”之类的,充分体现了男人对这样的女子的仇恨有多深。

  还有姜子牙的前妻,更是被冠上“扫帚星”的骂名。其实不过是这两个女人先提出离婚罢了,可男人们别的被扫了面子。就把污水都泼到这两人的身上。

  看来毕竟是男权社会,就是贵为公主,即使她的驸马是过错方,也就只能和离。

  水幽寒低头细细地想了想。一封休书休了楚熙,那样她会很痛快。可是一来形势比人强,二来她毕竟是穿越来的,和楚熙之间虽然没有爱,可以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她所要的就是和楚家,和楚熙撇清关系。

  以和为贵,以柔克刚。谨记,谨记。水幽寒提醒自己。

  “大哥,那么我就写封和离书给楚家吧。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再拖下去,还不知道那些人要使什么招数来害我。而且,我现在还有麒儿,更加要谨慎。这封和离书,我就是要告诉那些人我不稀罕楚家大少奶奶那个位子,从此我与他们楚家再无任何瓜葛,不会再威胁到楚家任何人的利益。”

  “也好,你要如何写,可要我替你执笔?”

  “那太好了。大哥,我可没什么文采,只能把我的意思大概说一说,请大哥你帮我记下来,然后再润色润色如何?”

  水幽寒想起欧阳在牢房中曾说过,他还是个举人,不由好奇。

  “大哥,你做郎中,怎么还想起去考科举?既然中了举,怎么又没再进一步?”

  欧阳正在磨墨,听了水幽寒的话,手似乎抖了一下,砚台内的墨汁溅了出来。欧阳转过身,背对水幽寒,拿了张纸擦拭。半晌才说:“不过是一时性起,就去考了。我并无意于仕途,因此中举以后也就没有再去管它。”

  “噢,”水幽寒一心想着这和离书该如何措辞,也就没有注意欧阳的异样。

  一会工夫,欧阳已经准备好笔墨纸砚,就在书桌旁坐下来,等着水幽寒开口。

  水幽寒凝神片刻,缓缓开口

  “我水幽寒与抚远大将军楚熙自幼由双方父母定下婚约,成年后两人完婚。成亲后日子虽然过的平顺,然而乏善可陈,盖因楚熙心中总有不足之意。原来楚熙有心上人,此人为朝中重臣之女。楚熙在娶了水幽寒后,仅三个月就迎娶自己的意中人,虽称平妻,但待其礼仪规格比嫡妻更高。我每每见两人在一起,仿若一对璧人,就有“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感慨。现在我远离京城深居养病,楚府中故人殷勤送来燕窝问候。我时时对着燕窝感激的掉泪,感叹故人的深情厚意。我虽然身为女子,没有什么才德,但也懂得知恩图报。可又身无长物,就想成人之美。我水幽寒情愿与楚熙和离,从此再与楚家没有任何干系。我将从此隐居生活,希望故人们都能忘了我,从此后莫问奴归处。那样我就祝愿楚熙能与其心爱的女子朝朝暮暮、白首偕老。希望他们能成就一段佳话。”

  “我没怎么读过书,说的都是大白话。大哥,你帮我好好润色润色。嗯,其实也不用写的怎样好,只把我愿意退出,玉成他们的好事的这番美意说清了就好。”

  “放心吧,我定然会帮你写的漂漂亮亮,让人一看,就知道小寒是怎样一个善良豁达的奇女子。”

  水幽寒看欧阳的神情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就说:“大哥,你别把我说的那么好。如果我那么好,就不会提燕窝,也不会提楚熙待那平妻比我更好等语了。”

  “傻丫头,这才是你的可贵之处。你若是只提玉成他们好事,不提他们如何待你,就成了不辨是非的滥好人,人家还要看轻你。可若你一味说他们如何如何待你不好,因此你要休夫,要和离,也落了下乘。那我也就不会赞你是奇女子了。”

  “大哥真是这么想?”水幽寒看着欧阳发问。

  “自然,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大哥,西汉《淮南子》云智欲圆而行欲方,胆欲大而心欲小。这世间能做到的有几个人,可大哥就做的很好。仅此一项就堪称奇男子了。更不必提大哥可以为救人性命,不惜破除陈规旧俗,除了智慧外,那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欧阳朗声大笑,“我们这是在互相吹捧吗?”

  “是谁在吹捧谁?”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原来是王嫣然从门外一下子跳进来。

  “嫣然,你怎么一个人都不带,就这样跑来了。”欧阳似乎对王嫣然的举动见怪不怪,但还是如此说道。

  “这就在振衣哥的家里,有什么要紧。这里有哪是我不知道的,小时候捉迷藏,你可总抓不到我。唉,这是什么?”

  说着已经将桌上的一页纸抓在手里。“和离书?”

  “水幽寒……楚熙……心上……嗯……玉成……白首偕老。”王嫣然一目十行看完那份和离书,就扑过来抓住水幽寒的手。

  “水姐姐,这是真的吗?水姐姐你自愿和离,要成全那两个人?水姐姐,你可知道,一日没收到休书,你就一日还是楚家的大少奶奶,总是有希望回去的。水姐姐,你是心甘情愿要成全楚将军?”

  “嗯。我听说他们是自小认识的,感情很好。我也见过他们两个再一起,应该是相互非常喜欢吧。夹了我一个在中间,占着嫡妻的位子,他们只怕心中不好过。我退出来,他们两个就可以一心一意地对待对方了。”

  “水姐姐,你果然是极好的人。本来振衣哥说你好,我想振衣哥说好的人,自然是好。现在我自己也觉得你好。”

  水幽寒听她一大串好字说出来,却是出于至诚。一张小脸因为激动,越发显得红扑扑地可爱。

  “水姐姐,你既然如此大度,那我就跟你说件事。”王嫣然又向水幽寒靠近些,压低声音说。

  “说吧,我听着那。”水幽寒忍着,将自己刚才伸出去想要捏捏王嫣然脸蛋的罪恶之手缩了回来。

  “是这样的,水姐姐。你知道楚将军当年大败胡人,领着兵士们回京。京城的百姓都出来夹道欢迎。我那时候跟着爹爹进京去给太后拜寿,正好路过那里。那个楚将军,威风凛凛的,像个天神一样。还是可顶好看的天生。她可是我看过的,除了我二哥以外,最好看的人。当时人们都说他是兰陵王在世那,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女孩子。”说着手托下巴,似乎又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水幽寒心说,这个楚熙不会是王嫣然的梦中情人吧。可见,从古至今都从不缺少控颜的人。

  “水姐姐你真的舍得吗?那样的人,那样的家世,这世上只怕没有几个的?”

  “有什么舍不得,不是我的,即使抢到手中,也没什么趣味。与其三个人不快乐,还不若我放开手,放开心胸,成全他们。与人鲜花之手,留有余香。只希望他们也能像你一样体会到我的善意,我也就不枉了。”

  看着王嫣然望着自己的一双眼满是赞叹,还有不解。水幽寒也不知怎地说出口地就全是这样的言辞。

  其实,不管以前的水幽寒对楚熙是怎样的,现在的她对楚熙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虽然那人的颜很合她的胃口,可是她对他只是纯欣赏,就像看一幅画。

  她说的成人之美的话,也不完全虚假。

  爱情本来就是种极为难得的感情,如果楚熙和赵欣雅彼此深爱,而且以后也不再来找她的麻烦,她确实可以大度地将往事都遗忘,即便是不给他们祝福,也不会去诅咒他们。

  水幽寒自嘲,我是不是有点圣母了。可是没办法,她就是喜爱美好的事物,如果可能,她不想破坏任何美好的东西,尤其是感情。

  欧阳看着王嫣然整个人都扭到了水幽寒身上,对着水幽寒窃窃私语,觉得好笑。也不再理会她们,只低头奋笔疾书。一会就将和离书写好,拿过来给水幽寒看过。

  水幽寒看自己的几层意思都表达的很清楚,行文简洁朴素,并没有添加如何华丽的修饰,深感满意。然后欧阳将和离书折好,装在信封里,写好了“抚远大将军楚熙亲手”字样。再用蜡将信封封上,就对水幽寒说:“小寒,这封信,我会委托镖局的人送去京城。让他们一定要亲手交到楚将军的手上,拿到回执才可。你看这样可好?”

  水幽寒对这样的安排很是满意。“还是大哥想的周到,一切就都拜托大哥了。”

  欧阳又嘱咐了水幽寒和王嫣然几句,就披了大氅,亲自去镖局委托送信。水幽寒目送欧阳走出门,觉得终于可以放下这段心事,以后不用再对自己的身份闪烁其词。也不用再藏着麒儿,怕人知道他的身份,怕有人还害她们母子。

  她以后就可以做回自己,带着自己的孩子,安安乐乐地过日子。

  第三十二章 除夕

  眼看就要到除夕之日,郡守府派了人来催王嫣然回家。王嫣然在这玩的正高兴,况且又新认识了水幽寒,很是舍不得就走。然而也没有未出嫁的姑娘,在别人家过年的道理。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王嫣然就离开了欧阳府,在一群护卫、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登上马车,回了济水城。

  临上车前,王嫣然还拉着水幽寒的手不肯放,殷殷叮嘱水幽寒,要她尽快搬去济水城。

  “水姐姐,济水城号称泉城,好玩的地方可多着了。你快点搬来,我好带你到处去玩。”

  “水姐姐,你这靴子穿着真舒服,还暖和。我那时看着振衣哥穿这样的靴子,还奇怪是哪里来的。原来是水姐姐家做的。我回去也要家里做上几双。”

  “水姐姐,你那软拖鞋,我也拿了一双。水姐姐你别担心,咱俩的脚一样大的,你那鞋我穿着正好。”

  水幽寒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王嫣然所说的靴子,就是水幽寒拿整张羊皮做的皮毛一体靴。靴子内帮和鞋底都是暖融融的羊毛。王嫣然见欧阳还有水幽寒一家都是穿这样的靴子,和自己的棉鞋子、鹿皮靴完全不同,就非常好奇。正巧,水幽寒前些日子又给自己缝了一双,就拿来让王嫣然看。结果王嫣然试穿了一下,竟然很合脚,然后就不肯换下来了。水幽寒看她喜欢,就痛快地把靴子送给了她。

  后来到晚上,水幽寒都梳洗好准备歇下了,这小姑娘又来找她。一眼就看见了水幽寒穿着同一系列皮毛一体的软拖鞋,那双拖鞋上奶娘还加了毛茸茸的猫耳朵,她就喜欢上了。觉得鞋样子可爱,穿着也方便暖和。水幽寒觉得这是自己穿过的,就说等过了正月,就做一双送给她。没想到这个姑娘,竟然就自己拿了鞋跑掉了。水幽寒很无奈,并不是舍不得东西,而是觉得自己穿过了的,不好意思送给人。

  可她也拿这小姑娘没办法。不过一天一夜的相处,水幽寒已经很喜欢王嫣然。这孩子心地真的很好,也懂得看别人的颜色。就是有些个小孩子脾气,有些任性。不过在她身上表现出来,不但不惹人讨厌,反而让人觉得这小孩,很真,因此更加喜欢她。

  王嫣然过了年就十四岁,在这个年代应该算是个大姑娘。水幽寒知道好些个女孩子这个年纪都出嫁做了人家媳妇了。可王嫣然还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这应该是被家里人保护的相当好的缘故吧。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还不太了解人间的疾苦那。美丽的白雪公主,有谁能不喜欢。水幽寒也是愿意捧着她的。

  送走了依依惜别的王嫣然。水幽寒就回了她们暂住的院子。

  水幽寒原本在牢房里还担心,麒儿来了这,不知道找不找得到吃的。问了奶娘才知道,她们到了这的时候,是欧阳的一个管事,姓史的,就是那个帮水幽寒卖菜的管事,他接待的。当时,就帮奶娘弄了头产奶的牛来。昨天小红她们去王家村挖证物的时候,还将那只产奶的羊也带了来。麒儿可是一点不挑嘴,牛奶、羊奶都吃的欢。索性,就把这一牛一羊都留了下来。

  因为想到要在欧阳家过年,水幽寒让欧阳派了马车,让小红去王家村,把她们准备好的年货拉了一车回来。虽然被案子的事打断,可她们的年货早就准备的非常充足。

  水幽寒现在住的院子有个小厨房,水幽寒就打算自己做饭。和欧阳一说,欧阳就立刻让人把厨房收拾出来,拨给水幽寒用。

  年货拉回来之后,水幽寒将自家做好的香肠、腊肉、腊鱼,干菜都分了一部分出来,还加了些新鲜的蘑菇和豌豆苗,让小红送去大厨房。说是她们主仆的一点心意,给大家过年添个菜。

  欧阳这老宅子人不多,大都是跟了欧阳家几辈子的几家下人。欧阳自成年以后,大都住在济水城。这还是几年来,第一次回老宅子里过年。这些人,见自家主子回来过年,本就高兴。现在水幽寒在这住着,并不使唤他们,又送来这么多的年货,就更是开怀。一家子上上下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忙前忙后准备过年。

  奶娘和小红坐在炕上,正剪窗花和福字。小红只负责剪福字,奶娘剪窗花。水幽寒只见奶娘的剪刀这里剪一下,那里剪一下,一会就剪出鲤鱼跳龙门、五谷丰登、金鸡报晓、龙凤呈祥,麻姑献寿等五花八门。尤其还剪了好些个年年有余,都是一个或两个胖娃娃,怀里抱着金鲤。水幽寒左瞧右看,只是觉得这些个胖娃娃是照着她家麒儿的样子剪的。

  水幽寒不会剪纸,就在一边打浆糊,然后将剪好的窗花一一贴到窗户上去。还把福字也到处贴了个遍。福字要倒着贴,这个水幽寒是知道的,取意“福到了”。半天功夫,院子里到处贴的红彤彤地,一派喜气。

  欧阳也在忙,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都会贴桃符。这是沿袭自宋代流传下来的风俗。现在人们很少使用桃木板了。大多数的人家会将对子写在裁好的红纸上,叫做“春帖纸”。这个春帖纸讲究多了,因贴的地方不同,有门心、框对、横披、春条、斗方等。水幽寒看着欧阳一张张地写,小书童一张张地往外拿,让人各处贴了去。

  转眼就是年三十,水幽寒主仆早早就开始预备。

  奶娘要留在屋子里照看麒儿,欧阳就调了个下人过来,帮着水幽寒和小红两人烧火。

  首先要做的就是炸丸子。一个大铁锅,倒了多半锅的菜油进去,烧热。面各种团都是早就预备好了的。一盆胡萝卜素丸子,一盆精肉小丸子,这是每家都会炸的。水幽寒还炸了一小盆的萨琪玛。这个做法其实很简单,说白了就是炸细面条。先用牛奶将鸡蛋和面粉和匀,发好,然后擀成面片,切成细面条,下油锅炸熟,捞出来,放在调好的麦芽糖汁里搅拌均匀,再加些葡萄干、核桃仁碎等干果,放在模子里压实。最后取出来切块就可以了,一个个用糯米纸包好了,可以放些时间慢慢吃。水幽寒又炸了软麻花、硬麻花。还把红薯也去皮,切滚刀块,裹上鸡蛋面粉糊,下油锅里炸透。

  油炸的做好了后,就开始准备团年饭的席面。今年就她们三个加上欧阳,一共四口人。当然还有麒儿,不过他太小了,现在只能喝奶。“哎呀,这次的年夜饭就不算你的份了,麒宝贝你可要快点长大。”水幽寒忙里偷闲回暖阁里看麒儿时,很无良地逗弄小婴儿。

  虽然人口不多,但是年夜饭是不能俭省的。首先是鸡,整鸡收拾干净、飞水,然后拿大枣、党参、当归、枸杞子等塞到鸡肚子里,放到砂锅里加适量水慢慢地炖。鱼是从镇上买的鲜桂鱼,就切了些姜丝、葱丝做了道清蒸桂鱼,再调碗料汁就可上桌。鸭子,选了不肥不瘦的做了盐水鸭。然后又挑了个卖相漂亮的小南瓜,将里面的籽挖干净,放进去糯米和腌制好的小排,上蒸屉蒸,熟了就是一份糯米排骨南瓜盅。另外还做了东坡肘子、红烧肉,海参,辣子鸡丁、酸辣藕片、木须肉、拌三丝、上汤白菜心、酸菜炒粉丝、油焖笋等,加上炸好的各类干丸子,再切盘腊肠,总共十八道菜。

  团年饭就摆在水幽寒所住暖阁的外间。桌上每人面前还放着个小酒杯,已经倒好了米酒。欧阳看着满桌子的菜,笑道:“自打认识了小寒,我就多添了口福。”

  四个人略微客套了一下,就都坐下,水幽寒先举起酒杯。

  “大哥,奶娘,小红,这是咱们第一次在一起过年、吃团年饭。感谢的话我也不多说,就只说一句:能够和你们相识,有你们陪在我身边,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我请大家喝了这杯酒,祝咱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宵。”水幽寒说完率先一饮而尽。

  欧阳、奶娘和小红也都跟着喝干了酒杯里的酒。小红又都帮大家再倒满,四个人一边吃,一边喝,一边谈笑,满室暖意融融。

  吃过了团年饭,欧阳就去看望府里的下人如何过年。水幽寒又吩咐小红把几样没怎么动的好菜送给史管事、欧阳的书童等人。

  晚上,欧阳陪在水幽寒这边一起守岁。小红去厨房把早就准备好的饺子馅、面团、案板等都拿了来。就在暖阁外面的火炕上,铺上帘子,放好案板,大家一边守岁,一边包饺子。

  欧阳笑吟吟地看着水幽寒忙活,也靠上前来帮手。水幽寒还想,莫非这欧阳大夫真人不露相,其实也是厨艺高手?可等欧阳弄了两手的面,好半天工夫,才捏好了一个饺子(或者叫面团比较好)之后,水幽寒就明白了。这位根本就不是高手,而是如假包换的菜鸟。水幽寒还很不厚道地在心里猜测,欧阳他要帮手,只怕纯粹是小孩子爱玩的心思发作。男人的内心,都会永远保留小孩子的一面。小孩子都是爱玩泥巴的,有面团玩当然更好了。

  水幽寒把欧阳推走,让他洗干净手,就在旁边吃瓜果,看着她们干活就好了。欧阳见水幽寒包出来的饺子圆圆胖胖,一个个好似白生生地银元宝,再看自己捏的那个,实在是不好形容,只能说是四不像。只好去一边洗干净了手。

  “小寒,你还是找点事情给我做吧。看你们这样忙碌,多快活,这才是一家人过年的样子。我一个人闲着,很是没趣。”

  正说着,就听里屋的麒儿哭了起来。水幽寒眼珠一转,“大哥,要不你就帮我们照看麒儿吧。”

  “也好。”欧阳答应的一点犹豫都没有。

  两人把麒儿抱出来,解开他的小被包一看,原来小家伙臭臭了。这下,水幽寒到不好让欧阳帮手。没想到欧阳一点不在乎,抢先给麒儿换了尿布,又将麒儿包好,就抱在怀里逗弄。水幽寒看他这些都做的有模有样,麒儿在他怀里,也很乖巧,张这小嘴,嘴角还流着口水,盯着欧阳手里的拨浪鼓。水幽寒也就放下心来,就让欧阳抱着麒儿坐到炕里。

  就这样,三个人包饺子,一个人抱着小婴儿,听着远处不时传来的鞭炮声。

  “小寒,我没让他们在院子里放鞭炮,就是怕惊吓了麒儿。”

  “大哥,你总是替我们想的很周到。”

  到了半夜,麒儿早已经睡的跟小猪一样,奶娘把他抱回了里屋。这边,小红在炕上摆了炕桌,四口人等着外面报时辰,听得一阵鞭炮齐响,就坐下来一起吃饺子。先是奶娘,一口从饺子里咬出枚铜钱,然后,小红、水幽寒、欧阳也都咬?到了铜钱。奶娘笑语,说大家这新年都会大吉大利。几人吃过了饺子,就各自回屋休息。次日就是元日,家家都要早起,拜祖宗、拜父母、拜亲朋。正是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第三十三章 吊唁(上)

  平静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过了初五,俗称破五,吃过了饺子,这过年的禁忌就少了很多。

  这天水幽寒吃过午饭,有些困倦,就搂着麒儿在炕里小睡。忽听得外面隐约有人说话。听着似乎是奶娘在和一个妇人在轻声说话,水幽寒迷迷糊糊想起这人应该是单大娘,来送豆皮的。

  水幽寒在欧阳家住着,时时送些个东西给下人,但凡使唤到这些人,也总有赏赐给他们。下人们见水幽寒待人和气,出手大方,又懂得体恤他们,因此都很爱亲近她们主仆三人。又因为水幽寒最喜欢吃豆腐、豆浆、豆皮这些个东西,几乎每日不可缺少,就介绍了镇上豆腐坊的单大娘,每天给水幽寒送货。除夕到初五这些天,她家也停了生意,今天才又开始做活了。

  这个单大娘,水幽寒见了两次,是个有些富态的中年妇人,很是能说会道。听欧阳家的下人讲,单家是祖传的做豆腐的手艺,传到单大娘的男人这一辈,这手艺倒是学了十成,可是为人太过老实厚道,做这个豆腐房的生意,就有些不顺。

  后来娶了单大娘过门。单大娘的脾气和她男人正好相反,过门数月,就生生压了她男人一头。她见她男人性格太过绵软老实,就把豆腐坊的生意接过来,让男人只管做豆腐,一切往来生意,与人交往都由她来掌管。单大娘为人最善交际,待人热情,也不失精明,豆腐坊的生意在她手里一日好过一日。

  单大娘与奶娘年纪相近,过年时来送豆腐,看见奶娘剪的窗花十分精美,爱的不得了。奶娘就送了些给她,从此她来送豆腐,总会多给些,还喜欢找奶娘闲聊一会。

  单大娘是这镇上老住户,对镇上人家琐事如数家珍。这些日子,水幽寒倒是间接听了不少邻里八卦。

  “这王家也不知造了什么孽,怎么这些个事可都出在他家里了!”

  “他家又出了事?”

  “是啊,我是听我们邻居说的。他家有个儿子在王家做帮厨,说是大年初一,他们家又吊死了一个人。唉呦,可触了大霉头了。”

  “怎么他家又死了人,死的是谁?”

  “是个小丫头,叫小草的。原来是伺候那蔡三娘,也就是王家奶奶。说是她过年的时候还好好的,不知怎地,第二天就吊死在自己屋子里了。那些人又在她屋子里找到了半包砒霜,说是她毒死了王家奶奶。现在王家奶奶化成鬼来找她报仇,她就这么吊死了。”

  一阵沉默。

  “要说起来,这王家的头一个奶奶,那是顶好的一个人。可惜,过门后只生了个姑娘,没多久就得了痨病,在床上熬了两年就去了。这王管事就新娶了这蔡家的姑娘做填房。要说这蔡家的姑娘,除了相貌好些,哪点都比不得先前的奶奶。可王管事在别的上都精明,就是对这个女人看对了眼。哪怕这位奶奶说那太阳是方的,他都肯信。”

  “可不是,我们奶奶不就差点让他们给害了。”

  “你们奶奶本就是贵人,是有福气的,还有欧阳大夫这样的表哥给撑腰。可怜了丽梅那个苦命的女人啊!”

  “丽梅是谁?”奶娘问。

  “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丽梅是王家的一个丫头,当时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的清清秀秀的。她老子娘要给她哥哥娶媳妇,没钱,就把他卖给了王家。也是这丫头倒霉,那次蔡三娘不在家,王管事喝醉了,正赶上她去送茶,就让王管事给……糟蹋了。王管事酒醒了以后,打发了她一锭银子。可不巧被蔡三娘知道了,把这丽梅狠狠打了一顿,说她是狐狸精,想攀高枝。然后就打发她去刷马桶了,还时不时的去折磨她。”

  “刷马桶?现在这蔡三娘没了,她应该能好过些吧?”奶奶又问。

  “哪里好过,她连刷马桶的福气都没了,所以我说她命苦啊。这丽梅刷了几个月的马桶,就觉得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找了郎中一看,是怀了孩子了。她想这是那王管事的种,就去要找王管事。可王管事没找到,反是蔡三娘先得了信儿。先是一顿棒槌,又找了两个大汉把丽梅给……,然后就把人给扔到后巷。后来,还是街坊们看不过去,去给她收的尸。唉呦,这个惨那,一团血糊糊的肉流在地上。看到的人,没有不哭的。这姓蔡的女人,实在是太作孽了。”

  “那丽梅的家人就这么算了?”奶娘声音有些哽咽。

  “不这么算还能怎样。她家穷的接不开锅,哪有钱打官司。王管事给了她家一百两银子,他们就埋了丽梅,然后搬走了。唉,不过,这老天是长了眼睛的。这个小草,原来是和丽梅一起做活的,丽梅比她大,处处照应她,待她像亲妹妹一样。一次这小草病得快不行了,王家的人不肯给请郎中,还是丽梅去找了药,给她吃了,又给她送水送饭的,小草才捡回一条命来。丽梅去了,小草哭死过去好几回。这孩子,平时最胆小怕事,看着也不像心里有算计的,没想到,最后是她给丽梅报了仇。就是可惜了,自己也把命搭了进去。”

  “都是可怜的人那。”奶娘叹息。

  “可不是。还有王管事先房撇下的那个女孩,叫兰儿的,平日里蔡三娘就当她是个小丫头那样使唤,不是打就是骂。如今,蔡三娘没了,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些。我听去他家吊孝的人讲,王管事病恹恹的,都是这姑娘在理事。看着和过去好像换了一个人似地。”

  “唉呦,看我,和你一说起话来,就忘了时辰。我得赶紧回去了,明天还是早上来给你家送豆浆、豆腐?”

  “对,还是和平时一样。单大娘慢走。”

  过了一会,奶娘挑帘子进了屋里,看水幽寒醒了,就问:“姑娘,可是我们说话吵醒了你。”

  “我自己睡醒的。不过,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

  “唉,这个王家,算是恶有恶报吧。”

  下午,水幽寒去找欧阳。

  “大哥,我想去王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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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内容比较多,没码完,明天添上下半部分。

  第三十三章 吊唁(下)

  下午,水幽寒去找欧阳。

  “大哥,我想去王家一趟。”

  “小寒,你可是有什么打算?”

  “大哥,我想要去吊唁一下蔡氏。不管她做了什么样的事,是个什么样的事,她死的都很惨。所以我想去稍微尽下心意,最好是能化解他们对我的怨。”

  “小寒,这件事,你完全不需要内疚。蔡氏的死,根本是她咎由自取。”

  可是王东不这么认为。而且还把错都推到水幽寒身上。柿子拣软的捏?化悲痛为仇恨?就是看她水幽寒不顺眼?被收买了?或者都兼而有之?不管怎样,去看看,怎样都是一条人命不是。

  “嗯,我知道。只是我总想着以和为贵,他们怨恨我,我总是觉得不安。去看看,一来死者为大,二来,如果能改善关系也好。”

  欧阳沉吟片刻,“既然你执意要去,也好,我就陪你走一趟吧。”

  两人商量好,就在第二天,准备了些祭拜之物,坐了马车去王家吊孝。

  王家与欧阳家分别在镇子的两头。马车还没到王家,就已经听见那边的鼓乐之声,哭丧声,还有和尚的念经声。到了王家门口,欧阳先下了马车,再回身将水幽寒扶下马车。王家这边已经有门童往里面传报,另外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引了欧阳和水幽寒两人往灵堂走。

  水幽寒见王家上下人等都穿着孝,宾客不多,王家的接引招待倒是井井有条。欧阳和水幽寒跟着接引的人来到灵堂,就见正当中摆着红漆杉板的棺材,灵堂两侧七八个一水重孝的男女,还有一众不知多少的僧人,在诵念大悲咒。

  那些穿着孝的见有人来拜祭,都一齐大放悲声。水幽寒听着这些人哭的抑扬顿挫,觉得有些异样。欧阳已经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这是从外面请的,专门哭丧的班子。这里的风俗,人口少的人家为了丧事办的好看,就请他们来哭,你听,他们这个哭可是很有讲究的。”

  水幽寒这边送上祭礼,又在灵前拜了一拜。心里暗暗祝祷:如果真的有地狱,希望这位蔡三娘不要吃太多的苦头。若有来生,也希望她能改了脾气,多做些善事。

  拜祭完毕,应是丧家的孝子给回礼。水幽寒一看,竟然是王兰儿,孝帽麻衣,带着两个穿着重孝的下人给他们回礼。这王兰儿也不过几天没见,模样气质竟与原来大不相同。原来王兰儿给她的印象就是个逆来顺受的小丫头,总是那么低眉顺眼的,让人几乎忽略她的模样。可现在,这姑娘虽然一身麻衣孝衫,可面容白皙,脸颊透出红润,眉毛修的细细弯弯,顾盼之间是掩藏不住的精明。虽然做为孝子,王兰儿一脸端谨、悲戚,可水幽寒从她身上感觉不到一点的伤心。

  双方行礼已毕,欧阳就问:“王姑娘,怎么没见令尊?”

  王兰儿先扫了一眼水幽寒,然后才说:“家父因为太过伤痛,这几日身体一直不好,现在正在后堂歇息。”

  又对水幽寒说:“水奶奶今个能来拜祭,家母在天有灵,一定非常欣慰。”

  水幽寒淡淡一笑:“王家奶奶若果真在天有灵,知道是兰儿姑娘为她发丧守灵,一派纯孝,感动邻里,定会含笑九泉。”

  王兰儿看了看水幽寒,“欧阳先生和水奶奶来拜祭家母,家父知道定然感激。只是,他老人家有病在身,只怕……。”
“那我们来的真巧,兰儿姑娘可是忘了我们这个现成的好大夫。我想兰儿姑娘操持这样的大事,有些糊涂了也是有的。要不然,还不早早的请了我大哥去看王管事?”

  “这……,我要派人去看看家父的意思……。”

  还没等王兰儿派人,就见一个小厮匆匆走了过来,躬身施礼,说道:“老爷知道欧阳先生和水奶奶来了,请两位到后面用茶。”

  欧阳和水幽寒跟着小厮到了后堂,王东坐在太师椅上,并未站起来迎接。水幽寒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还未等欧阳和水幽寒开口,王东先开口说道:“有劳欧阳先生来拜祭我娘子,我身上棒疮未愈,家里又连连出事,请恕我礼仪不周了。”

  “王管事客气了。令爱和你一样受刑,还多挨了些板子。一个弱质女流,还能礼待祭客。我和我妹子来拜祭,是尊死者为大,实为一片好意。王管事如此相待,不知是什么道理。”

  王东听了欧阳的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是从椅子上挣扎着站了起来。

  “欧阳先生见笑了,我确实是体力不支。有怠慢的地方,还请两位包涵。”

  欧阳冷冷一笑:“只怕不是怠慢那么简单吧。我这妹子,可是在大牢里被关了一天一夜的。我这妹子,宽宏大量,不愿意提及此事也就罢了,怎么王管事竟也是没事人一样?”

  王东脸色又是一变。

  “不知水奶奶什么时候成了欧阳先生的妹子?”

  “你这话问的好笑。我欧阳振衣有什么亲戚,何须知会你。就是我妹子,原本是侯府的大少奶奶,你不过是小小的管事。你们家的规矩,主子要给下人报家谱?”

  水幽寒看王东被欧阳的话堵的面红耳赤,站在那里,又羞又恼。不由心里暗道痛快。

  欧阳看王东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招呼宾客,就径自带着水幽寒在座位上坐下。王东见他们如此,讪讪地也要就座。还没坐下,就听欧阳说道:“王管事,你我都是这镇子上的老住户了,你的底细瞒不过我。你们看我这妹子在这里无依无靠,就生了诛心的念头,一次次的欺上门去。我妹子总想着息事宁人。不过,现在我知道了,可就容不得谁再来胡搅蛮缠。前些日子,公堂上的事,你既然棒疮未好,想来还没有忘。那还是我妹子菩萨心肠,念在你家毕竟死了人的份上,才如此轻轻地放过了你。你家里的事情,我不耐烦问,可若是以后你们任何人再敢使坏,可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我话就说到这里。王管事你是明白人,我能调动哪些个势力,有些你也该听人说过,还有一些,你只怕想都想不到。不要以为仗着京中的侯府,你就能一手遮天,你在这镇上久了,难免成了井底之蛙。这次这个教训,你好好记住。你,没有第二次机会。”

  这一番话,说的王东愣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是水幽寒也有些发怔。她记忆中,欧阳是和煦的风,温暖包容,有时几乎让人忘了他的存在。今天的欧阳,虽然还是一贯的温文儒雅,可他说出的话,让任何人都不能忽视其中隐藏的威胁。水幽寒知道,那些跳着脚说要杀要打的,未必就真的会杀会打。可但凡有些阅历的人都能感觉到,欧阳的话里绝对没有任何水份,他的威胁,已经说的相当委婉。

  这些话,王东听了,似乎是吃下了难以消化的铁块。水幽寒看着他脸色铁青,慢慢抖抖索索地挪到座位里坐了。半晌才说了句:“欧阳先生的话,我会记住的。我也有些话,想单独和水奶奶说,还请欧阳先生行个方便。”

  欧阳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水幽寒,见水幽寒一脸无所谓,就转头对王东说道:“你有话尽管跟我说就是。”

  “欧阳先生,实在是,有些话,我不好……,我娘子的死……。”

  水幽寒见王东吞吞吐吐,难以开口,心下想了想,就对欧阳说:“大哥,我凡事没有要瞒你的。可我看王管事,似乎有难言之隐,不好当着你的面说出来,要不然,大哥,你看……”

  王东听水幽寒的有应允的意思,就又对欧阳说:“欧阳先生,我娘子的死,和水……噢不,是和侯府有莫大的关系,我想,水奶奶也许知道些,还请欧阳先生成全。”

  欧阳看了看水幽寒,见水幽寒点头,就站了起来,可是并不出屋,而是走到后堂的另一侧,找了张椅子坐下。水幽寒知道他是怕自己离了他的眼睛,被王家算计,心里暗暗感激。

  见欧阳在屋子那头坐好,水幽寒对王东说:“王管事,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我大哥是个君子,你不必有顾虑。”

  王东见了欧阳行事,也只好如此。

  “水奶奶,有些事是侯府的阴私,我自然不好在人面前提起。水奶奶你心里应该清楚,我娘子是给你做了替死鬼。她死前说的不明不白,水奶奶你当时也在场,我只要你告诉我,那位“贵人”是谁?”

  王东这是放弃拿她当出气筒了?看来以前还是欺负她无依无靠啊。现在欧阳一出来,王东看了欧阳的背景,终于想起应该去找正主了?水幽寒心里冷笑。

  “王管事来问我,本来我还想问王管事打听那?当初你娘子说府里的人给我捎了东西,恍惚听得说青姨娘。不过,这话有几分真就不知道了。大宅门的事,王管事很了解不是。”

  王东面色一暗。

  “王管事怎么不问跟着你娘子的人,你娘子在京城见了哪些人,她们该是知道的。”

  “蔡嬷嬷的供词,水奶奶应该听到了。她并不知情。”

  “那你没问问别人?还有谁跟着你娘子去的?兰儿姑娘没有一起去?”

  “别人就更不知道了。只有蔡嬷嬷是我娘子的心腹,我娘子行事,从不瞒她的。”

  “噢,这样。”水幽寒想了想,“王管事,从那‘贵人’的安排,可见此事是她预谋。避着所有人单独见你家娘子,你家娘子甚至对蔡嬷嬷都不说她是谁,只说是‘贵人’。王管事想想,那‘贵人’心里是如何打算的。只怕早就打算事发后,让你娘子背黑锅吧,这样既害了我,事发后你娘子也跑不掉。那‘贵人’还可暗地里撇清,只需买通了官府就能将你家娘子灭口。侯府里,哪个不是人精子,往深里想,更有可能是,你娘子留下燕窝,是有人故意引诱的。王管事夫妻情重,侯府的人也是知道的吧。若是你娘子出了什么事,你定然不会干休。这里离侯府千里之遥,你又找不出是谁使坏,可不就得先让我做了垫背。好一个一石二鸟啊。这个贵人,只怕一开始就是在算计你家娘子。”

  水幽寒暗暗打量王东脸色,猜测他应该并未想到这后面一层,就趁热打铁,继续说道:“王管事,请恕我直言。我觉得你家娘子哪里都好,只是性子太直了些,所以平日才有人诟病她。也是因为性子直,到了侯府那样的地方,一眼就被人瞧了出来,就有人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甚或是,府里只怕还有些人眼馋王管事你这差事,搂草打兔子,几下子里一勾兑,就先拿你们家祭了刀。”

  王东听了水幽寒的话,眼睛都红了,“水奶奶,你说的对,我家娘子就是性子太爽直了些,这些个小人就都不肯放过她。”

  这话水幽寒实在不想接,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就问:“王管事,我听说,用砒霜害你娘子的人已经抓到了?”

  王东咬牙切齿:“那贱人心虚,先上吊死了,便宜了她。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里傻里傻气的,谁知道竟然包藏这样的祸心。我娘子她真的是实心肠,这样的人在她身边,她竟然都没防备。我可怜的三娘!”

  水幽寒暗地里撇嘴。“人命关天,王管事还应该好好查访一下方好。比如这砒霜是哪里买的,钱是哪里来的。她一个小丫头,既然傻里傻气,怎么忽然这么有算计,选在这个当口下毒。要知道,如果不是那天突然叫了你娘子来县衙,只怕,就被人混做是燕窝的毒害死的了。”

  王东正想说什么,就见王兰儿端了茶盘,推门进来。

  “爹爹,我来给客人送些茶水。”王兰儿说着话,走到水幽寒面前,对水幽寒屈膝一礼,“兰儿过去有对不住水奶奶的地方,请看在兰儿年纪尚小,身不由己,水奶奶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兰儿计较。请水奶奶喝了这杯茶吧。”

  水幽寒微微一笑,慢慢伸手去接茶杯。

  “妹子,天色不早,我们打扰了这么久,该回去了。”是欧阳站起身走了过来。

  水幽寒向外面看了看,笑道:“可不是。王管事,兰儿姑娘,你们事情如此繁杂,是我打搅了。这就告辞了。”说着不再去接茶杯,就从椅子上站起身。

  “水奶奶,您来了大半天,一杯茶还没喝,怎么就走,让人知道,该说我们不会待客了。”王兰儿依然端着茶盘相让。

  “哪里会有人挑这个理。你小姑娘家,不要多心。”

  欧阳向王东告辞,王东似乎心力交瘁,也不挽留。欧阳就和水幽寒一径出了王家,登上马车回府。

  坐在车上,水幽寒对欧阳说:“今天多谢大哥,我也长了见识。原来王东这样地人,你一直以礼相待,处处退让,他就得寸进尺。今天大哥拿出威风来,他马上就成了哈巴狗样,真真让我开了眼界。我原来还当他是只老虎,原来竟然是纸糊的。”水幽寒忍不住咯咯直笑。

  “我早就想着要警告他一番了。不过,小寒,你原本对他们退让也没什么不对。势不如人的时候,隐忍些,免得吃亏。”

  “嗯,我知道的。大哥,今晚你想吃什么,我回去做给你吃。”

  “你做什么都好,如果有川芎白芷炖鱼头就更好了。”

  “大哥也爱吃这个?那今晚就做川芎白芷炖鱼头,我出门时听厨房里说,今天刚买了新鲜的花莲,说是有人砸开冰抓来的。那鱼头做了这个,鱼肉就做滑溜鱼片,然后再做个槟榔芋醉仔鸡、樱桃肉,再加两个素菜好不好?”

  “好,当然好,我听的都流口水了。自打认识了你,我就觉得自己胖了一大圈。”

  欧阳的小书童坐在外面,听的里面说话,吭哧吭哧地笑。欧阳和水幽寒互相看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三十四章 搬家

  又过了两天,欧阳收到济水宅子老管家的来信,问他什么时候回去。王嫣然也捎信来,催欧阳和水幽寒快些搬来济水,还说就等着他们一起逛上元夜花灯会。

  欧阳接了信,就找水幽寒商量。提到上元花灯会的事,水幽寒不免有些雀跃。毕竟来这里这么久,就一直在乡下住着。虽然田园生活恬静美好,然而总是少了些热闹、繁华。水幽寒虽然两世为人,还刚刚做了母亲,可毕竟青春年少(十八岁加上二十^哔^岁,虽然都能做大婶了,可水幽寒她依然保留一颗少女的心……,噢,让我去呕一下先)。静极思动,如果赶在上元节前就搬去,也是美事一桩。

  “大哥,早点搬去也未尝不可。只是,我们……,只怕还得麻烦大哥先打发人,帮我们寻个宅院才好。嗯,我们就四个人,宅子也不要大。大哥让人估量着找,宅子也不要多讲究,只是周围环境要好一些。”

  欧阳一笑:“怎么小寒不愿意和大哥一起住了吗?可是嫌弃我饭量大,不想再做饭给我吃了?”

  “大哥别笑话我了。我做的那些饭菜不过平常,也只有大哥不嫌弃。其实,我本想说,大哥帮我找住处,最好离大哥家近些。可是,我们母子已经给大哥添了太多的麻烦,所以这话,

  我实在不好开口。”

  “小寒,你这话就显得生分了。我拿你当亲妹妹看待,照顾你哪里算什么麻烦。你以后再这样说话,我可是要生气的。”说着,就转过头去不理水幽寒。

  水幽寒见欧阳这样,赶紧走过去,拿起茶壶,给欧阳的茶杯重又添上热茶。然后端了茶杯送到欧阳面前。

  “大哥,你别生我的气。我是想着,我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还带着奶娘和小红,也是一家之主。无论怎样,我也要担起这家主的担子,让他们能依靠我,让别人知道我能独立支撑门户。当然,大哥是不一样的。我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了。”

  欧阳接过茶杯,看着水幽寒。

  “小寒你是要强的人,你的心思我能明白。只是,你们毕竟都是妇道人家。济水城虽然治理的还好,但也没到夜不闭户的地步。让你们自己立门户,我实在不放心。我早想过了,我济水城的宅子有个小院,也不大,总共有十几间房屋,倒是前厅后舍俱全,还另开了一扇门通街。我已经让人打扫好了,你们以后就住在那里。这样既方便照应,你又能独成一家。小寒,你看这样你还中意吗?”

  中意,太中意了。水幽寒抿了嘴笑。“大哥,你替我考虑的真周详。”

  搬家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好在有欧阳的管事和下人帮忙。这一日,留下奶娘照看麒儿,水幽寒领着小红,并欧阳派给他的几个小厮,回王家村搬东西。

  众人到了王家祖宅,海伯出来接住,迎到里面坐下。水幽寒叮嘱了小红,要搬些什么,要如何小心等语。小红就依言领了一众小厮去了内宅。水幽寒请海伯坐下说话。

  海伯见水幽寒这样前来,又见那些小厮一件件搬了东西出去装车,就明白了水幽寒的来意,不禁大吃一惊。其实这些日子,海伯也曾猜测过水幽寒的打算,心里也有几分料到了今天的事情,可他还是忍不住惊讶。

  “奶奶,您这是要做什么?”海伯从椅子上腾的站起来,问水幽寒。

  “海伯,我要搬走了,以后就不住这里了。”水幽寒答的很平静。

  “这怎么行,这怎么行。奶奶,当初李管事送了你来,奶奶也曾说过会好好在这里静养。李管事也说了府里主子的意思,让我好好看……,照顾着奶奶在这里。现在奶奶要搬走,可问过府里的意思?我又怎么跟府里交代?”海伯越说越急。

  水幽寒摆摆手,让海伯坐下。

  “府里那边,我已经去了信。以后我和侯府就各不相干了,我住哪里、做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只要我不是违法作乱,就是皇帝老子,也管不了我的家事。说到府里的意思,和海伯你的交代,那么我被关进牢里,或被打死,或被判了刑,那就是府里的意思,那样海伯便可交代了吗?”

  水幽寒看着海伯苍白了脸色,就又放缓了语气说道:“海伯,我这也是不得已。你想想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我再住下去,还能有命在吗?现在这样,对大家都好。府里那边,知道我走了,以后可以不必再白白地养着我,只怕也会松一口气。”

  “我知道奶奶受了委屈,都是我照应不周。不过还是请奶奶再想想,奶奶住在这里,事情就有回转的余地。以后府里想起来,看奶奶这样贤惠本份,心一软,把奶奶接了回去,不是皆大欢喜?”

  海伯看水幽寒一脸不以为然,还是继续说道:

  “海伯虽然是下人身份,可在侯爷面前还有些脸面。这些日子,奶奶的为人我看的清楚,以后侯府能有您这样的当家奶奶,那是子孙后辈的福分。我是个粗人,可也知道些故事。奶奶您是大户出身,道理可比我知道的清楚。那个王宝川,寒窑里等了十八年,最后可是做了皇后的。奶奶您现在就是苦一些,你想想以后能和大少爷破镜重圆,也该忍下。”

  水幽寒叹了口气,这真是鸡同鸭讲。没想到海伯这一关这么难过。虽然她打定了主意,不会因海伯就变卦。她要搬走,海伯也拦不住,可水幽寒还是想让海伯能想通。

  “海伯,你为我着想,我很感激。不过,你这些年都在这里,府里的事情只怕知道的不多。我这样做,有我的道理。还是那句话,人要是连命都没有了,其它的还不都是虚的。”

  说到这里,水幽寒看海伯脸上神情,似乎是同情,不由得继续说道:“况且,我这样,更是为了府里考虑。毒燕窝这件事,虽然我求了人压了下来。可以后若是让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样编排府里,对府里很是不利。以后我不再是府里的人,府里那个人就能少生些事端,外面的人也不能因为这件事诟病侯府,也免得累及侯爷和大少爷。家和万事兴,为了他们,我心甘情愿这么做,就是以后吃糠咽菜,我也一点怨言都不会有。”

  “奶奶,您真是……,大少爷他小时候,我跟着伺候了几年。大少爷他是个好人,您肯这样为他,唉……”

  水幽寒看海伯这样感慨,不再提不让自己搬走的事,也就岔开话题。

  一个小厮进来禀告:“水奶奶,外面有个春生媳妇,带着一家子要见您那。”

  水幽寒赶紧让请进来。一会果然见春生媳妇带着一家子人进来。这些人看见水幽寒,都跪了下来。水幽寒赶紧站起来,快步走下去扶起当先的一个老翁。

  “这是做什么,都请起来。我还没谢过你们为我仗义执言,哪就受起你们的礼来。”

  海伯也在一旁劝说,这一家子人才慢慢站起来。水幽寒又让坐,最后只有那老翁坐了下来,春生并春生媳妇,还有一溜几个孩子都站在老翁身边。

  老翁坐在座上,向水幽寒叉手为礼:“俺这儿媳妇不过是去公堂上说了几句实在话,奶奶就这般照顾。怕俺们受了小人的害,给了俺们那么些个银钱。老汉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钱,奶奶您真是菩萨心肠。”

  原来这老翁是春生的父亲。春生也在一边连连道谢。

  “这哪里值得你们感激,连累你们背井离乡,我实在是难以安心。”

  春生媳妇快人快语:“奶奶您别总想着这个了。俺那天回家,和俺公爹,还有俺这当家的商量过了。有这些钱,俺们就搬到山那边,俺娘家那村上去,买上些地,也做个地主。还有奶奶传给俺们的养蘑菇的手艺,每年也能赚上些银子。俺们算计了,以后还能送我这几娃去念书。万一有个娃出息了,俺们也能过过老太爷、老太太的瘾。”

  一席话说的满屋子的人都笑起来。

  春生媳妇又说:“奶奶,俺还想问问您,这养蘑菇的法子,俺能传给俺那几个兄弟不。他们前几天来俺们家,听俺们一说,也都想学。”

  水幽寒点头,“你学会了,就是你的,爱教给谁,就教给谁,不用再问我。”

  春生媳妇连忙谢了。过年期间,水幽寒和奶娘拿彩线串了好些串铜钱,预备给人打赏压岁钱。今天回来,水幽寒也带了些,就拿出来分给春生家的几个孩子。一家人千恩万谢,又说了会子话,才告辞走了。

  小红进来禀告水幽寒,东西都收拾齐整了。水幽寒亲自去内宅又走了一圈,回想自己在这里的日子,有些不舍。然后又去看东西是不是都在马车上装好了。水幽寒不在的这些天,海伯一直帮着照料暖房。水幽寒吩咐给海伯留下两厢的蘑菇和豌豆苗,又感谢他这几个月对她们主仆的照顾。双方客套了一番,水幽寒才上车离开。

  一行人已经走出好远,小红对水幽寒说:“姑娘,您看,海伯还看着咱们那。我看刚才和咱们告别,他眼泪就在眼圈打转。唉,海伯可是个好人,对咱们也不错。”

  水幽寒听小红这样说,也就掀起车帘,往后张望。果然看见海伯还站在宅子门口,向这边挥着手。

  “海伯……,确实是个好人。唉……”水幽寒叹息一声,不由得有点后悔,刚才不该拿那样冠冕堂皇的话来忽悠这个耿直的老人。

  马车出了村子,走上大路。车夫吆喝一声,马儿喷着响鼻小跑起来。一会工夫,大宅、王家村就被甩在身后。马车拐了一个弯,水幽寒再回头看,就只看到田地、青山,而前面的路越来越宽,水幽寒的心境也跟着敞亮起来。

  第三十五章 济水城

  这一日,欧阳、水幽寒一行从济水城的南门进了城。欧阳和几个家人骑马,水幽寒主仆三人坐车。车箱上包了厚厚的棉布帘,外面还裹了一层毡子。车内更是铺的软软的,水幽寒抱着麒儿,斜靠在软枕上,时不时从面前的小桌上拿块点心吃进嘴里。奶娘和小红坐在旁边,正把小炭炉的火拨的更旺些,炉上还热着鲜奶。

  水幽寒的家当都在后面的几辆马车上。那些个箱子的鲜菜自不必说,都拿了好几层厚布和草帘子盖着。史管事已经打点好,进了城,就给那些给了定金的人家送去。还有的就是些坛坛罐罐,风鸡腊鱼等。

  破家尚值万贯,何况这些都是水幽寒自己花钱置办的。里面的酒啊、酱啊的,她可是花了不少的心血,哪能扔掉。现在她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之主,养家糊口可不得精打细算?当然,还有两位那也是至关重要的人物,走到哪里都是要带上的。哞哞、咩咩,听这叫声,可不就是麒儿的那两位奶娘:羊妈妈和牛妈妈吗。

  进了城,多是青石板路。马车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水幽寒正诧异,就听外面欧阳与人说话。

  “振衣兄,你总算回来了。这一去就是一年多,大家都很想你啊。这几天家母还在念叨。你既回来了,哪天在客似云来大家聚一聚,我做东。”

  “二公子,一向可好。当然要聚一聚,不过你可不能抢我的东道。”

  “呵呵呵,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说笑几句,相互告辞,马车才开始移动。水幽寒忍不住将车帘掀起一角,偷眼向外张望。却只看到一个白衣白马的英挺背影,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远。那些人看打扮,有些是家丁,还有些应该是军卒。

  “小寒,你看这边,就是我家的济生堂。”是欧阳,看见水幽寒掀起车帘张望,就将一个临街的铺面指给她看。

  既然被发现,水幽寒索性大大方方地将帘子掀起,四下打量。

  原来这是条很宽的街道,街道两边店铺林立。因为是正月里,好多的铺面都关着门。可还是能想像出平时的繁华景象。欧阳所指的铺子,在一家书纸店和珠宝楼的中间。匾额上大大的“济生堂”三个字,却是开着门的。那门里的掌柜已经瞧见了欧阳这一行人,跑出来与欧阳见礼。

  “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你传我的话,凡是这正月里留在铺子里的,都是双份的工钱。”

  那掌柜笑眯眯地应了,又对欧阳说:“爷,您这回乡下一住就是这么久。老管家可一直念叨,好些个老顾客也念着您。总算把您给盼回来了,您还是快点回家吧,老管家只怕等急了。”

  欧阳又嘱咐了掌柜几句,才又催马前行。马车又走了有两刻钟的工夫,复又停下。水幽寒在马车里听到外面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少爷,您可回来了。小三快帮少爷牵马。少爷您快进屋里,这外面冷。”

  “桐叔,那院子可都收拾好了。”

  “接到了少爷的信就开始收拾了,又搬了些家具过去。早料理的妥妥当当的。知道今个人就能到,那边的炕都烧的热热的,人一来就能住进去。”这次是个女声。

  “有劳桐叔、桐婶费心了。”

  “小寒,到家了。”

  小红把车帘挑起来,水幽寒看到欧阳身边站了一男一女,都上了些年纪的。见水幽寒从车探出身来,都躬身行礼。

  欧阳扶着水幽寒下了车,那个嬷嬷见水幽寒怀里还抱着个粉嫩嫩的胖娃娃,眼中立刻放出光彩。

  欧阳在一边介绍:“小寒,桐叔、桐婶是我们家的老管家了,桐叔管外,桐婶主理内宅。你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和他们说。桐叔、桐婶,这就是我说的水表妹。”

  水幽寒忙招呼:“桐叔、桐婶。”

  在外面说话不便,桐叔带着人卸车。桐婶领着在水幽寒往宅子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将府里各处介绍给水幽寒。水幽寒见桐婶面容慈祥,态度热情,心里也是高兴。

  依照欧阳的吩咐,几个人先到了给水幽寒安排的小院。

  水幽寒看这院子,果然如欧阳所说,一条夹道,通到欧阳书房的右侧,另外临街开了扇大门。院子小小巧巧,房舍、回廊等却十分精制。桐婶将水幽寒领到上房,屋子里早已摆放着火盆,临窗的大炕也烧的暖暖的,再看桌椅陈设,显见是细心收拾过的。

  水幽寒真心地道谢:“桐婶果真是费心了的,以后只怕少不得要麻烦你和桐叔,我先谢过了。”

  桐婶笑语:“不当谢,不当谢。少爷来信交代的清楚,要我们细细收拾,一点不得怠慢。水奶奶你要是觉得哪里不合意,尽管和我说,我叫人给你换了就是。”

  欧阳对水幽寒说:“小寒,你看这里可还好?能不能住的惯?”

  水幽寒便说自己很满意。桐婶过来扶了水幽寒,让她坐到炕里歇歇脚。水幽寒看她眼睛总是瞄着麒儿,就笑着说:“桐婶,这是我儿子,叫麒儿。”

  桐婶巴不得的凑上来看,细细地打量麒儿。

  “叫麒儿,好名字。长的这样周正,有几个月了。大冷的天,带着他,可别冻着了。快上炕里暖暖。这火盆可够?不够我再叫人送两个来。哎呦呦,这多可爱的小哥儿啊。”

  水幽寒笑着的答:“冬月生的,再过些天就百日了。”

  桐婶眼睛只在麒儿脸上,左看右看,还在水幽寒、欧阳、麒儿三人之间来回的瞄。一张脸笑的更像朵花了。

  水幽寒被她这样近距离打量的有点发毛,欧阳觉出异样,就说时候不早,让桐婶去准备些晚饭。桐婶虽有些不舍,还是乐呵呵地去了厨房。

  等桐婶出去了,欧阳对水幽寒说:“小寒,你别介意。桐婶她最喜欢小孩子。街上见到了人家的小孩子,都要上去搭讪的。”

  水幽寒笑:“桐叔、桐婶看着都很慈善。桐婶能喜欢麒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哪有什么可介意的。”

  欧阳和水幽寒在屋里说话,外面奶娘、小红、并桐叔等带着人安置水幽寒带来的东西。

  水幽寒不放心,就叫了奶娘来照看麒儿,自己去看人摆放东西。

  这个院子左角有个小套院,是厨房,旁边几间屋子,可以存放东西,也能住人。水幽寒就让人把那些坛坛罐罐都摆了进去。时时叮嘱要小心轻放,尤其是那几个橡木桶,那可是她以后养家糊口的依仗。又把羊妈妈和牛妈妈也栓在了棚子里。

  这些个东西都安置好了,桐叔就带着小厮们回主宅那边。然后桐婶又打发了两个小丫头,帮着小红安放她们主仆的随身用具。好在东西并不算多,几个人脚不沾地,终于在傍晚前收拾妥当了。

  桐婶过来说饭做好了,问摆在哪边。欧阳看水幽寒这一天也累坏了,就命人把饭菜端到这边来,几个人一起吃了。

  吃过晚饭,欧阳叫桐叔把院子的钥匙拿来,交给水幽寒:“小寒,这是这院子的钥匙。有那边大门的,还有夹道上那道门的,还有你们各个屋子的。你现在人手少,这大门那边,还是我府里原来的人来看守。你放心,那也是我这几辈子的老人儿。你若是以后人手多了,再有别的安排,也都随你。另外,我再拨个丫头给你使唤。”

  水幽寒将钥匙收过了,欧阳就回了主宅那边。一会,桐婶果然带了个小丫头,叫冬儿的,说给水幽寒做粗使。水幽寒看冬儿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容貌算是平常,只一双大眼很有精神。桐婶又说府里的女仆很少,除了厨房里有两个婆子,就是春夏秋冬四个丫鬟。这个冬儿是最老实能干的,欧阳特意吩咐了给水幽寒使唤。水幽寒也就道谢收下了。

  天色渐晚,水幽寒略收拾了收拾,就睡下了。奶娘跟水幽寒一起,方便夜里照看麒儿。冬儿就让小红带着,去一边的厢房歇息。

  虽然忙乱了一天,很是劳乏,可毕竟是初到异地,一时也难以睡着。水幽寒就和奶娘轻声地说话。

  “姑娘,咱们真是遇到了好人。是夫人在天有灵啊。欧阳大夫待咱们是没的说。我看桐叔和桐婶,也都是善心的人。咱们,总算有好日子过了。”

  水幽寒轻轻地应了一声,“是啊,咱们这算不算是苦尽甘来?他们待咱们好,咱们以后也待他们好就是。这样小家小户的日子,虽然没有山珍海味,可比那些大户人家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的日子强上百倍。”

  “嗯,姑娘,您这一步走的对。”

  看来奶娘终于完全认同了水幽寒的选择。

  奶娘毕竟有了些年纪,一天劳累下来,很快就睡着了。水幽寒闭上眼,听着旁边一老一小均匀的呼吸声,心里盘算以后的日子。一定要让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水幽寒暗暗决定,不一会也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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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燎锅底

  一夜好睡,第二天水幽寒醒来时早已是天光大亮。冬儿送进洗脸水来,水幽寒洗漱了。等麒儿醒后,奶娘早已热好了鲜奶。两人就一边哄着,一边喂麒儿吃了奶。

  之后,小红和冬儿就送了早饭进来。因为刚刚安顿,早饭就简便行事,不过是一碗榨菜肉丝面、另加了一盘卤蛋、炸花生、辣白菜、香煎小鱼的拼盘。

  吃过早饭,水幽寒就带着小红,和冬儿又将各处仔细整理了一遍。

  水幽寒打开临街的门,向外张望。欧阳这栋宅子在济水城的十里街杏花巷内,正是闹中取静的好处所。周围并没有高官巨贾,而大多是世代耕读,颇有些家业的寻常人家。偶尔有小贩挑着担子在巷子里走过,卖些针头线脑、糖豆干果等。还可以见到一些人携妻带子,打扮的喜气洋洋,往来走亲戚。

  把东西都归置清楚,水幽寒就叫过小红和冬儿,把日常事务又做了一番安排。正想着过主宅那边找欧阳说话,就见欧阳领了一群人,一路说笑着已经进了前院。水幽寒看这情形,赶忙去接。还没等水幽寒看仔细,其中一个已经快走几步,过来抓了水幽寒的手笑,正是王嫣然。小桃和另外一个苗条的小丫头都赶上来给水幽寒见礼。水幽寒心里琢磨那个苗条的一定就是小莲。

  “水姐姐多日未见,一向可好。我给姐姐带了些家里的海产,姐姐可不要嫌弃。”

  水幽寒一看原来是沈九,正在躬身给自己行礼。

  “沈九公子不必客套。”

  欧阳身边还站着位年轻的公子,一身雪白的狐裘,面若桃花,剑眉星目,看面貌与王嫣然有几分相像。不过,如此美艳的相貌配上他一身的男子英气,更加让人惊艳。

  欧阳开口向水幽寒说道:“小寒,这位是王家二公子王宣,是嫣然的二哥,人称宣公子”

  宣公子向水幽寒拱手:“恭贺水奶奶乔迁之喜。我和妹妹备了点薄礼,请水奶奶笑纳。”

  说着一招手,后面走过来四个小厮。其中两个每个人都抱着高高的一摞盒子。另两个手上抱着的却是两只瓷瓶,还有些绸缎。

  王嫣然走过去,一一指着那些东西给水幽寒看:“水姐姐,这些个盒子里,是九哥他家的海产。这两个插瓶,是我二哥送给你的,取个平安的意思。还有这几匹布,是我送的。水姐姐,你总穿的那样素,好好的人,都显得老气了。你看我给你选的这几匹料子,苹果绿、淡粉、水红。水姐姐你皮肤那样好,这些个颜色最趁你了。”

  水幽寒连连称谢,一边就吩咐小红领着两个小厮去把东西放好,并打发小厮赏钱,一边请几个人进屋说话。

  大家在屋里坐定,奶娘带着冬儿摆上各色果品点心,又送上来热茶。

  水幽寒暗暗打量这位宣公子,果然是可以和楚熙并驾齐驱的人才。不同的是他并没有楚熙那样,给人冷峻、高高在上的感觉。相反,宣公子虽然也是一身天生的贵气,然而给人的感觉多了几分雍容,少了几分冷峻。水幽寒又看沈九,发觉他没什么变化,依旧是精神头十足,王嫣然的面庞似乎是圆润了些。

  寒暄几句,水幽寒就先说道:“我刚搬来,本打算收拾好了,就去府上拜谢,看看嫣然妹妹。现在倒劳动你们先来看我,让我于心不安。还有九公子,怎么这样巧,就凑在一处了?”

  沈九笑道:“原来水姐姐还不知道。这就是欧阳的不对了。我们哪里是碰上的,我就是从他家里来的。”

  欧阳在一边陪笑:“是我疏忽了,没有告诉小寒。”

  王嫣然就对水幽寒说:“水姐姐,我母亲是九哥的姑妈。”

  水幽寒早就如此猜测,现在证实,也就笑道:“原来如此。”

  沈九接着说:“年下太忙,要不早来看望水姐姐了。这次来看姑妈,本打算抽空去王家村看姐姐,却听说姐姐已经搬来济水。我就急急地过来了,正巧嫣然这小丫头也要来,我就和二哥带了她一起来了。”

  是这样。水幽寒心想,王嫣然和沈九还好说,这位宣公子可没有来看她的理。想来是表弟和妹妹要来,他这做哥哥的也就一起来了。当然,还有欧阳的面子在里头。

  沈九喝了口茶,又问水幽寒:“水姐姐,我听嫣然和欧阳说,你前些日子遭了官司,是为了避祸才搬来这里的?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子,欺负到咱们的头上了?水姐姐你和我说,我给你出气。”

  “不是什么大事,已经了结了。”水幽寒答,一抬眼正瞥见宣公子望着他,若有所思。水幽寒来不及多想,只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转头问王嫣然济水有些什么景致。

  提到这个,王嫣然就打开了话匣子。一屋子人,喝茶吃果子,就听她一个人比手划脚的说。水幽寒看宣公子一脸地宠溺,就知道王嫣然如此爱娇、单纯,一定是周围这些人保护的太好的缘故。王嫣然口若悬河说了半天,已经从景致说到玩乐,最后说到寺庙。

  “水姐姐,西山寺的素斋可是天下闻名。到了济水城的,没一个不想去那里吃上一顿素斋的。哪天叫我二哥提前定下一桌,水姐姐和我一起去吃好不好。而且大家都说那里的菩萨是最灵验的,水姐姐有什么求的,只管去那里。”这最后一句却是在水幽寒耳边小声地说的。

  “提到西山寺的素斋,我可是想到了上次水姐姐做的火锅。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吃到。”沈九一脸的笑。

  “怎么吃不到。我这里没有山珍海味,还怕你们吃不惯。你既然喜欢,那我们今天就吃火锅好了。还请宣公子和嫣然也一起尝尝,好不好。”

  看看天色,水幽寒就让欧阳陪这兄妹坐着,自己去厨房备办火锅。王嫣然出于好奇,也要跟去。水幽寒本来怕她被厨房的烟气熏到,又一想这个不像炒菜,没有那样多的油烟,也就答应了。

  先给王嫣然套上外袍式围裙,又帮她在头上包了布巾,然后水幽寒也一样打扮了,这才进了厨房。

  火锅的汤底,依旧是拿了只鸡加上些大骨,小火熬制成高汤。备办的菜还是羊肉片、鸡翅、豆腐皮,冻豆腐、酸菜心、宽粉条、豆苗、土豆片、鱼丸、鲜蘑菇、冬笋片、藕片、猪肚等。另外将糖蒜、卤猪脚、盐水鸭、辣白菜、酸萝卜等装盘,做开胃小菜。还准备了些栗子糕、荷花酥和南瓜饼等小点心。欧阳遣人拿了上好的白酒来,水幽寒本身不擅饮,又考虑到王嫣然,就把自己酿的山楂甜酒也拿了一坛出来。

  一张大桌,欧阳等人围坐在四周。火锅,开胃菜、配菜,小点心满满地摆了一桌子。水幽寒说这个吃火锅,吃的是一个气氛,就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下去,让小红给他们另外安排饭食。这边火锅里已经放了羊肉片、酸菜心、豆腐皮等物,看着汤料滚开了小花,水幽寒就说了个请字,大家开动。

  欧阳和沈九是吃过火锅的,宣公子和王嫣然都是第一次吃。沈九自告奋勇做了示范。王家兄妹似乎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气氛,想来是食不言的训导已经深植于心。

  水幽寒就说道:“这个火锅,本是平民百姓家的吃法。求的就是一家人,或是三五好友,守着这热热的锅子,边吃边聊。咱们暂时都把那些规矩什么的放一放,自在地吃就是了。”

  王二公子听了,点了点头:“这样的吃法却是有趣,水奶奶说的很有道理。”

  几个人一开始有些拘束,尤其是沈九,似乎不怎么放的开。到后来宣公子,吃的热了,脱了外面的袍子,和欧阳、沈九斗起酒来,大家才都放开来。他们三个边吃边喝,还一边说些个这家那家的故事。水幽寒听的云里雾里,索性不理会他们,只倒了山楂酒给王嫣然,劝她多喝些。

  “这个山楂酒,最能克化肉食。多喝些也没关系,说是酒,也和果汁差不多了。”

  沈九看王嫣然吃的高兴,就笑道:“嫣然,你该少吃些。我看你都快吃成小猪了。新做的衣服又该穿不下了吧。”

  王嫣然撅起了嘴。水幽寒忙给王嫣然的碗里又舀了一勺的粉条:“嫣然还在长身体,多吃点有什么?她长个子那,衣服换的当然快些。”

  王嫣然的脸色立刻阴转晴:“还是水姐姐心疼我。”

  “古人是说过每餐只吃八九分饱,那是为了健康养生。可也不能因为怕长长胖,就让自己饿着,那样可不是养生之道。况且今天是在我家,你们是做客,哪有让客人饿肚子的道理。所以啊,你爱吃多少吃多少。”

  “水姐姐,这火锅,最适合我们兄弟聚在一起,无拘无束,放开了肚皮来吃。水姐姐,你能不能告诉小弟要如何做这个火锅。尤其是这个沾料,我过年在家里,一时想吃这个。也弄了个炭炉子,涮了羊肉吃,可这沾料,我家那些厨子怎么都调不出这个味道。”

  “这个火锅,可以有好多种汤底,有清汤锅、鱼汤锅、牛奶锅、麻辣锅等。就看下厨的人的巧心思了。至于沾料,咱们现在吃的这个是麻酱料,是涮羊肉必吃的。如果是涮别的东西,那还可以用香油调沾料。”

  麻酱料,其中最重要的一味是韭菜花,最平民不过的东西。可没有这一味,任你拿龙肝凤髓来调制,都调不出那个味道。

  “今天你们能来贺我的乔迁之喜,陪着我燎锅底。”水幽寒一不留神,把燎锅底说了出来,果然,王嫣然听了,就问:“水姐姐,什么燎锅底?”

  “噢,这个呀,嗯。是这样,这乔迁之初,不都是要先安灶,拜灶王爷吗。还有那句话叫另起炉灶。起了炉灶,当然要烧火,就是燎锅底了。也就是搬入新居,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吃顿饭,聚聚人气。我这燎锅底,不过是随口说出来的村言村语。”

  欧阳笑:“很应景,尤其是咱们现在吃这锅子,正好合适。”

  几个人连连称是。

  水幽寒又继续说道:“这个火锅还有沾料的方子,等我整理整理。宣公子如果不嫌弃,倒时也送给你一份。我想,凭你们两家的厨师的手艺,定然能做的比我这好吃。”

  “多谢水姐姐。”

  “那就多谢水奶奶了。”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本来水幽寒还烦恼,王嫣然帮了她那样大的忙,她怎样都是要表示表示的。可金银珠宝,估计人家王家没见过的少,她自己的钱包却太瘪了。火锅方子,自己不必花钱,他们还喜欢,可不是两全其美。

  吃到下半晌,已经加了几次汤,大家终于酒足饭饱。王二公子带了沈九、王嫣然告辞离去。王嫣然约了水幽寒后日去她家里,水幽寒满口答应了。

  第三十七章 郡守府(上)

  去郡守府拜访,只送火锅方子怕是不好看相。水幽寒细细地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再做些小点心。回想自己前生吃过的那些各地特产、小吃。最后决定就送茯苓夹饼、高粱饴糖、蒸蛋糕、葡萄乳酪球这四样。做好后,就拿糯米纸细细的包了,装在朱漆盒子里。另外又想起王嫣然爱吃鱼丸,而沈九送来的海鲜中,除了参鲍翅肚外,还有一些墨鱼,就做了些加了馅的墨鱼丸,也拿盒子装了。

  至于火锅汤底、沾料的方子,水幽寒自己根本就不会用毛笔写字。对于这个时代的文字,她曾经随便拿了本经书来看,发现都是繁体字。因为前生有看过父母收藏的繁体字-简化字对照字典,也爱看港台的书报,所以认字难不倒她。但是她可没在书法上下过工夫,所以她觉得还是藏拙的好。这样,水幽寒就请了欧阳帮忙,自己口述,欧阳记录。最后整理出四份,一份水幽寒留着,一份给了欧阳,另外两份就是打算送给王家和沈家的。方子里除了清汤锅底,还写了鱼汤锅底、牛奶锅底、麻辣锅底的用料和做法。

  为了不使礼物显得太过菲薄,水幽寒特地找了工匠,照着她那个火锅的样子,另外做了三个火锅,还在上面刻了花纹。做好了火锅,她又想起了鸳鸯锅,就在方子上就加上了鸳鸯锅的制作做法。

  一大早起来,奶娘和小红就帮着水幽寒收拾。毕竟是去郡守府啊,还是要好好捣饬捣饬的。这一来吗,自然是自己的脸面。二来也是防那府里有生了两只富贵眼的人,只认衣衫不认人不是。

  水幽寒一身淡紫色的锦缎袄裙,外面罩了欧阳送的狐裘。头上挽了个抛家髻,簪了珠花,又插了只步摇,耳朵上戴珍珠耳钉。照照镜子,简单不失高雅。这都是她首饰匣子里最好的,饰品在精而不在多,而且即使水幽寒想打扮的暴发户一样,她也没那么多的金银首饰不是

  收拾停当,水幽寒就带着小红坐了马车去郡守府。马车是欧阳家的,欧阳还派了自己身边的小童跟着水幽寒。他本想陪着水幽寒一起去,只是手下一个铺子出了点事,必须他去料理。就说好了办完事情,他再去接水幽寒回来。

  到了郡守府,小童跟府门的守卫打了招呼。似乎那些守卫认得欧阳家的马车,并且与小童熟识,就让马车从侧门进了府里。马车又行了一会,停在一个大影壁前面,小童请了水幽寒下车,早有小桃和两个婆子等在那里了。小童不便再往里走,就留在原地等候。水幽寒跟着小桃一路穿堂过室,直走到一座绿竹环绕的小院,就是王嫣然的香闺。

  水幽寒迈步进了院子,王嫣然带着小莲和一众七八个丫鬟仆妇接住,说笑着迎进屋里。水幽寒刚坐下,就有人端上来面巾、热水,然后又是流水似地送上来茶水点心。水幽寒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就见绣帘重重,空气中也飘着似有似无的甜香。屋里伺候的丫鬟媳妇都是一式的装束,模样也都齐整。这些人进退间低眉顺眼,鸦雀不闻。再看王嫣然穿着家常的绸缎袄裙,怀里抱了手炉,歪在大红缎子的靠枕上,意态悠然。水幽寒不禁叹道,这才是侯门绣户大家女,养尊处优,无忧无虑啊。

  水幽寒让小红把带来的东西都拿上来,一一指给王嫣然看。又说到:“这些个东西都不值什么,不过可是姐姐费了心思置办的,是姐姐的一点心意。这两盒子的点心是姐姐亲手做的,送给你和夫人尝尝。还有这鱼丸,是拿墨鱼做的,里面还加了馅料,想必你也是爱吃的。”

  王嫣然听了,来了精神。“正好我早上吃的少,快打开我尝尝。”水幽寒不免又一一解释了一番。

  “这是茯苓夹饼,面饼是茯苓霜用牛奶和了上等的精面粉烙的,里面的馅有枣泥、栗子,吃了最是养容颜健脾胃。这个膏粱饴啊,就是用咱们渤海郡特有的高粱磨了淀粉制的,甜而不腻,又软滑。还有蛋糕,这个做起来简单许多。也是拿精白粉、和了牛奶和鸡蛋蒸的,又香又软……”

  “嗯,好吃。这个茯苓霜是好,我娘每天早上都让人拿牛奶冲了给我喝,我还不太喜欢。这个茯苓夹饼可就好吃多了。嗯,蛋糕也香。水姐姐,你的厨艺真是好。”

  几块点心下肚,王嫣然精神好了许多。就把一份火锅方子另拿盒子封了,然后交给一个婆子:“你去把这些送到沈家别院去,交给九爷。说是水奶奶送的,要九爷亲收。路上仔细些,别交给别人。”

  那个婆子很是精怪:“是了,姑娘,这锅我也拿东西包上,和这个盒子,一定交到九爷手里。”

  王嫣然又吩咐小莲:“小莲,你把这个锅子和这个方子,都送到夫人那去。还有,另找个盒子,把这些点心都装一些,也送过去,说是水姐姐送来的,请夫人尝尝。还有这些鱼丸,就送到小厨房去,告诉她们,我中午就要吃。”

  水幽寒看她分派的清楚,就问:“怎么九公子不住在这里了?”

  “原来是在这住着的。现在二表哥也来了,还带了些家眷,等着上元夜看灯。因为人多,觉得住在这里不方便,就住在沈家的别院。九哥和二表哥历来就要好,也就跟过去了。”

  水幽寒笑道:“怎么渤海就没灯会,大老远的到这来看灯。”

  “水姐姐,你这话就说错了。渤海虽好,可比济水城还要差上一些。尤其是这上元灯会,咱们济水城的,只不敢和京城的比肩,其它地方比咱们都差的远。咱们济水城灯会主要在东十字大街上,从健康桥一直摆到迎水门。这之间都是些大店铺,各家都要挂出花灯来的。还有就是郡里每年都要准备花灯、烟花,叫做与民同乐。我爹爹和我二哥这两天就在忙这个了,说是请了几百人在扎花灯。二哥和我说,今年的花灯准备的多,有上万盏。咱们这回可有的看了。”

  水幽寒笑,“你这么一说,我都等不及要去看了。”

  “就是我,每年都看也看不厌的。到时候还在城北校场放烟火。到时候咱们去城楼上看,才看的最真切。我还记得前些年,我还小,二哥、振衣哥还有燕儿姐姐带着我去城楼看烟火。我走不动,都是二哥和振衣哥轮流背着我的。今年燕儿姐姐也和二表哥一起来了,咱们也叫上他们一起去才热闹”王嫣然越说越高兴。

  “燕儿姐姐,是你表姐吗?”

  “噢,不是的。是因为振衣带她来,我们才认识的。说起来好笑,当时二哥还跟我说,燕儿姐姐以后要做振衣哥的娘子。二哥他历来料事如神,可这事他却猜错了。燕儿姐姐可没做振衣哥的娘子,却做了我小表嫂。”

  水幽寒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僵,应该是笑的太多的缘故。“燕儿姐姐是欧阳的什么亲戚?既然嫁给了你二表哥,怎么你不叫她表嫂,要叫小表嫂?”

  王嫣然吃了块饴糖含在嘴里,一点点的咬,漫不经心地说:“燕儿姐姐不是振衣哥的亲戚。好像是振衣哥的爹爹和燕儿姐姐的爹爹是好朋友,他们俩小时候常在一起玩。后来燕儿姐姐的爹爹过世了,振衣哥哥的爹爹就接了燕儿姐姐一家来济水。然后振衣哥哥就带了她来我家玩了。”

  王嫣然嘴里含着糖说话,吐字都有些不清。水幽寒就又追问:“那你怎么叫她小表嫂,可是她年纪太小的缘故?”

  “那到不是,”王嫣然终于把糖咽下肚去,说话也清楚起来:“二表哥可不是只娶了她一个的。我二表嫂是福州宋家的姑娘。除了燕儿姐姐,二表哥还有怀玉和袭香两个姨娘,都是大美人。灯会那天水姐姐就能看到她们了。”

  水幽寒还想继续打探,就见小莲从门外进来。

  “姑娘,水奶奶,夫人见了水奶奶送的东西,很是夸奖了一番,说请水奶奶过去说话。”

  第三十七章 郡守府(下)

  水幽寒本还打算应该拜会下郡守夫人,可又怕人家不肯见她。现在郡守夫人有请她自然是乐意去的。

  “那好,我这这和水姐姐一起过去。”王嫣然如是说。

  等丫鬟们伺候王嫣然穿好外面的大衣裳,王嫣然就和水幽寒一起出了屋子。院子里已经有婆子准备了暖轿等在那里。王嫣然和水幽寒各自乘了一顶轿子,由婆子抬着,曲折行去。水幽寒怕被王府中的下人笑话,只端端正正地坐在轿里,并不向外张望。大约过了不到一刻钟,轿子停下,有小丫头挑了帘子扶水幽寒下了轿。

  小桃在旁边说这是梅院,夫人冬天日常都在这里作息。水幽寒瞧着院子内外果然遍植梅树,梅花开的正盛,与红墙碧瓦映衬,好一个清雅的所在。

  被丫鬟婆子簇拥着走进上房,就看见房内临窗的炕上设了靠背、锦褥,地上靠墙摆着红木椅子、茶几、脚踏等物。王嫣然一进屋子,就腻到炕上一个中年美妇的怀里。水幽寒看这美妇白净面皮,与王嫣然有七八分相像。只一双眼睛,因有了些年纪,眼角微微下垂,但还是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水幽寒就猜到这必定是王嫣然的生母,沈九的姑妈,郡守的原配沈夫人了。

  水幽寒走到炕下,屈膝向沈夫人行礼。旁边有人来搀扶,沈夫人就请水幽寒坐下说话。水幽寒在挨着炕边的椅子上一坐下,就有丫鬟送上热茶。

  沈夫人用手轻轻抚着王嫣然的背,说:“你也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可不让客人笑话吗?”

  王嫣然只咯咯地笑,说水姐姐不是外人。水幽寒看沈夫人打量自己,就微微欠了身说道:“本来早该来拜见夫人的,只是怕夫人贵人事忙,迟迟不敢来。还请夫人不要见怪。”

  沈夫人并未接话,只是在水幽寒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半晌才说:“我听然儿从乡下回来就说,认识了位姐姐,很是投缘,我就早想要见见了。说什么事忙不事忙的,你们年轻人哪里耐烦来看我这老婆子。”

  水幽寒听沈夫人说话的语气,看她的表情,哪有自认为是老太婆的意思,就笑道:“夫人说笑了。我今日见了夫人,才是大吃一惊。我虽说年轻些,可看您的仪态、气度,生生把人都比成了豆腐渣。我怎么瞧,您都不过三十岁。若不是嫣然和您这么像,谁能相信您都已经有这么大的女儿了。”

  水幽寒本想拍马屁说沈夫人和王嫣然站在一起,别人不会当她们是母女,都会当她们是姐妹。可又想到文化差异,只怕这样说会显得不敬,就改了说辞。

  沈夫人听了水幽寒这话,脸上绽出笑容,指着地下伺候的丫鬟婆子笑着说道:“你们瞧瞧,你们瞧瞧,水奶奶这张嘴,可真是会说。我可比不得你们年轻人,然儿今年十四,我那儿子今年都十八岁了,过两年我就能抱孙子了。”

  屋里的丫鬟婆子们都连声应和、奉承。水幽寒也在一边陪笑。

  一会,沈夫人停了笑,问水幽寒:“听然儿说,你是振衣的表妹,我怎么没听他说起过这门亲戚。”

  这个问题,却是早和欧阳想好了要如何应对的。水幽寒就照两个人商量好的说辞说了一遍,“因为住的远,又少走动,也就没特意提过。如今碰到了,大哥看我们孤儿寡母的,就接了我来,就近好照应。”

  “嗯,欧阳这一家子心肠都是极好。每年都要施药施粥,前些年还白白养了一户人家。”

  沈夫人说到这里似乎心有所感,略微停顿了一下,才说:“你还不知道为何我们两家走的这么近吧。那时候,我生然儿的难产,眼看着就不行了。多亏徐大姐,就是振衣的娘,救了我们母女的性命。后来,又是徐大姐照顾着,我才慢慢将养的好了,然儿也结结实实的。我就让然儿认了徐大姐做干娘,结成了通家之好。”

  王嫣然在一旁插话:“我那时还小,几乎都不记得干娘的模样了。”

  沈夫人没理王嫣然,继续对水幽寒说道:“你既然是振衣的表妹,就不必和我们外道。然儿年纪小,家里又都宠着,不了解外面的事。你有什么事,都来找我说。”

  沈夫人这后面几句话,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出来,同时看水幽寒的眼神中有厉色一闪而过。水幽寒再怎样迟钝,也感觉到沈夫人话中有话,稍微寻思了一下,就回沈夫人道:“我一个小女子,求的不过是有大哥庇护,能在济水城里平安渡日就心满意足了,并没有别的奢求。现在有了夫人这样的话,我就更加心安了。请容水幽寒先谢过夫人。”

  说着站起来,又对沈夫人福了一福。沈夫人忙叫请起,有婆子过来又扶了水幽寒坐下。水幽寒接着对沈夫人说:

  “嫣然妹妹说和我投缘,其实我才是和嫣然妹妹投缘。像嫣然这样漂亮,又心底纯净善良的女孩,只怕没有人会不喜欢。想来这也离不开夫人的教导,因此我早就对夫人十分敬服。说起来,我本不配和嫣然来往,我识字不多,也不懂的什么,和嫣然在一起,不过说些吃吃喝喝,衣服首饰什么的。夫人只怕心里要将嫣然妹妹培养成德容言功俱佳的大家闺秀,可我就只有做的东西还能吃,其它的可就都拿不出手,想来夫人是要笑话我的。”

  王嫣然本来坐在炕上和沈夫人撒娇,听了水幽寒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坐着发呆,似乎若有所思。

  沈夫人听了这一番话,脸上笑容更加慈爱:“我不过是要你有事尽管来找我,你倒说出这一大堆话来,自怨自艾地,让人听了心疼。你做的东西,宣儿、然儿还有小九可都赞不绝口。今个你送来的火锅和方子,我都看了,亏你有如此灵巧的心思。那些个糖果、点心也做的好。”

  “夫人缪赞了,不过是些乡野的小玩意,可不敢和府上的大厨比。我那个方子,不过是抛砖引玉,想来若是夫人家里做,定会做的更好。”

  沈夫人又笑:“你也不必太谦虚了。以后你有空闲,尽管来我这里,陪我说说话也好,教教然儿厨艺也好,尽管常来就是。”

  王嫣然听了沈夫人这话,又对沈夫人说请了水幽寒一起看灯,沈夫人满口答应,说:“今年的灯会可热闹,你们到时就好好玩一玩。”

  又对水幽寒说:“我这里,也做了些小点心,一会也装一些,给你拿回去尝尝。”水幽寒道谢。

  沈夫人又让人端了一个托盘上来,水幽寒看是一副黄澄澄的金镯子,看样子一只足有二两,还有两只金钗,都是十足的赤金,样式也很雅致。

  沈夫人就说:“从振衣那边论,你也是我的晚辈。第一次来,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几样还都是我当初陪嫁的东西,一直舍不得给人,今天就给了你,别嫌寒酸。”

  水幽寒推辞了一番,看沈夫人是真心相送,也就顺水推舟,让小红接过来收下了。心里市侩地计算着这几样东西的价值,也足以抵上她今天的花销了。

  水幽寒正想起身告辞,就见一个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二少爷带着欧阳少爷来了。水幽寒就知道是欧阳来接自己回家。一会,欧阳果然和宣少爷一起进来。欧阳给沈夫人请安,闲话了两句。王嫣然又和水幽寒再次敲定了一起看灯。欧阳就带着水幽寒辞别众人,出了王府坐车回家。

  第三十八章 上元节

  隔日就是正月十五,也就是上元节。水幽寒了解到现在这个朝代上元节都要吃浮圆子。商人为了讨利市,也有叫元宝的。这个浮园子其实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元宵、汤圆。

  元宵是北方人的称呼,汤圆是南方人的称呼。而且元宵和汤圆的做法也不一样。元宵可以油炸、拔丝、蒸、烤。汤圆就更适合煮着吃,劲道,汤也清。

  先是元宵的馅料。水幽寒准备了豆沙、桂花五仁、什锦、山楂这四种馅料。又准备了笸箩,倒进去糯米粉,把切成小块后蘸了水的馅料放进去。这样晃动笸箩,馅料就都均匀地裹上了糯米粉。摇元宵是个体力活,水幽寒向欧阳要了两个小厮来专门做这个。又让冬儿在一边看着,及时把摇好的元宵拣出来。

  汤圆当然也要做一些。至于做什么馅料的,水幽寒想起自己吃过的宁波有名的“黑洋酥”。想起那那滑糯软烫,无与伦比的口感,水幽寒就决定汤圆就做这种馅了。让欧阳遣人去买了上等的猪板油来,撕去外面的筋膜,然后用手挤压、揉搓,再一点点地把磨好的黑芝麻粉加进去,再揉,直到最后粉、油融合,馅料就制好了。

  然后选精制的水磨糯米粉,加水和面醒透。接下来的步骤就简单了,和包豆包一样,将一个个面剂子压成圆饼,加上馅料,包起来揉圆就好了。

  水幽寒带着人忙了半日,做好了几大篮子的元宵、汤圆。这些元宵、汤圆,也就是上元节的时候,大家吃上一两顿。水幽寒一次做这么多,其中大部分都是给欧阳做的。先是宅子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的份,然后就是欧阳手下那些个掌柜、伙计,此外还有相邻铺面日常交好的那些人,每个人都送上一包,这是欧阳家历来的习惯。以前欧阳都是找铺子定做,今年水幽寒就把这活揽了下来。由欧阳提供原料,水幽寒带着人制作。自然比在外面铺子里买的要好上许多。

  这一日的饭桌上,除了每人一碗煮的黑洋酥汤圆外,中间还摆了一盘油炸的黄灿灿的元宵。元宵皮薄馅大,下油锅一炸,体积一下子增大了一倍。炸好后,外皮酥脆、馅料甜软。这个是水幽寒比较爱吃的一道点心。没错,她有这么一个不太好的饮食爱好,非常爱吃油炸的东西。虽然平时因为考虑到皮肤的缘故,她都控制着这个爱好。但毕竟一年一次这个节日,她决定不能亏待自己。

  欧阳对油炸元宵反应平平,对黑洋酥汤圆却赞不绝口。水幽寒心里自然高兴,亲自多舀了几个汤圆送到他碗里,看着欧阳笑眯眯的全吃了下去。

  自打水幽寒搬到欧阳府上来,对外都说是欧阳的表妹。但是欧阳府里的下人,是从未听说过欧阳家还有这门亲戚的。虽然欧阳治下有方,家里用的也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但一开始,大家难免摸不着门道,有些个猜测。

  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欧阳对待水幽寒的态度,那是明摆着。水幽寒虽然别院而居,可好些个人都拿她当府上的主子看待。而水幽寒主仆三人也都是好相处的,奶娘温和慈善,针黹刺绣更是人群里拔尖的。小红年纪小些,可这院子里上上下下,什么活计都拿的起来。水幽寒,模样自不必说,在他们眼里,就如同画上走下来的仙人一般。更有一点好处是,没有丝毫骄矜之气,不仅持家有道,又经常自己下厨。做出的吃食,他们好多连见都每见过。还有一样,他们都觉得这位水奶奶待人接物,处处透着大气,虽然语言常带着笑,可隐隐透出些威仪,让人不敢、也不忍心违背他。

  就说桐婶,一开始还对水幽寒有些试探,不过一连几次都被水幽寒太极推手给推了回去。桐婶从水幽寒这里啥新消息也没探听到,可水幽寒的态度又让她生不起气来。渐渐地,她和桐叔虽然还是诧异,自家少爷啥时候多了这门他们都不知道的亲戚。可看水幽寒的种种做派,都从心里敬服,也就把那些猜疑的心思撂下了。不过,有一样她一直没改,就是一看到麒儿就粘上来,还经常盯着麒儿的小脸一瞧就是半天,恨不得盯出花来。水幽寒虽然不解,可瞧出她并无恶意,也就听之任之了。

  一家子吃过了饭,眼瞧着天色渐暗,水幽寒就去洗了个澡,准备去观灯。奶娘抱着麒儿坐在炕上逗弄。麒儿这些天越发长开了,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大眼睛亮晶晶地,嘴里咿咿呀呀,吐着泡泡,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小胳膊小腿,长的和粉藕似地,小手小脚也越发有力气。有时候抓住什么东西,可得费好大的劲才能让他松开手。

  水幽寒洗了澡,回到屋里,就看见麒儿在奶娘怀里挣动,扭着小脸看她。水幽寒凑到炕上,把麒儿抱进自己怀里。麒儿闻到了娘亲的味道,不再挣扎,只挥着小手,要抓水幽寒的头发。水幽寒赶紧把自己的手指放在他手里,让他抓着。

  奶娘在一边做吃醋状:“哎呦呦,我的小祖宗。我没日没夜地带着你,却还是和你娘亲近些。看到你娘亲,就不要姥姥了!”,又对水幽寒说:“麒儿现在一天比一天懂事,一睁开眼,就找你。睡觉前,也要有你在身边才行,要不然可难哄他了。”

  水幽寒听得有点心虚,觉得自己很像现代那些年轻的小媳妇。生下孩子来,就扔给父母。自己或是要打拼事业,或是玩心不减。这个打拼事业还好说,给孩子创造经济基础。可这,扔下孩子,自己呼朋引伴、出去玩耍,总有些……。

  “麒宝儿,你要体谅娘亲啊。你娘亲我正青春年少,也需要娱乐啊。观灯每年只有这一次,你就准了娘亲的假吧。乖宝宝,娘亲买好看的花灯给你好不好。”

  水幽寒小声哄骗麒宝贝,麒宝贝哪里听得懂她娘在说啥。只是听着娘亲声音温柔,笑容灿烂,也就咿咿呀呀地应和,还要把水幽寒的手指往自己嘴里送。

  奶娘在旁边看着这娘两个亲亲热热地,只觉得全身上下,从里到外的舒泰、暖和。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就拿起笸箩里做了一多半的小衣服,缝起来。

  水幽寒看奶娘手里的衣服,五颜六色地,似乎是拿碎布头一块块缝起来的,就问:“奶娘,咱们虽说不上富裕,可也没到要给麒儿穿补丁衣服的地步,奶娘你这是?”

  奶娘瞪了水幽寒一眼,继续缝。“姑娘,你都做了母亲了,这些个事也该知道些。我缝的这个是百家衣,是桐婶从街坊邻居家里讨来的。麒儿这就快一百天了,穿上这个百家衣,就能保佑的咱们麒儿健健康康长大。”

  水幽寒哦了一声,低头见麒儿正咧着小嘴看自己笑,一颗心瞬间化作水豆腐。

  “麒儿跟着我吃苦了,我这个当娘的不合格。咱们那时候在王家的宅子里住着,为了瞒住消息,还告诉海伯说麒儿是捡来的。小孩子出生是多喜庆的事,可咱们什么都没给麒儿操办。奶娘,咱们给麒儿半个百日宴吧,把以前的份都补上。”

  “好主意,”随着话音,欧阳已经跟着小红走进屋里来。

  水幽寒赶忙招呼:“大哥。”

  欧阳在炕边坐了,对水幽寒说:“以前你那是没有办法,也是为麒儿着想。如今情况不同了,麒儿百日宴的事,就交给我办吧。”

  水幽寒客气:“哪里还能麻烦大哥。”

  欧阳笑:“小寒,你可不该和我如此客气。麒儿除了你们,也就我一个亲人。我不替他办,谁替他办。你年纪尚轻,很多规矩也不懂。我叫桐叔、桐婶他们来帮着操持。那些老例他们知道的多,办的肯定妥帖。”

  水幽寒想想很有道理,而且自己麻烦欧阳的事已经很多,也就不差这一件了,就笑着答应了。

  又说笑了一会,看着要到和王嫣然约好的时辰。水幽寒就到里屋,重新穿戴起来。镶金边绣彩凤的大红羽缎子袄,配上灰鼠皮裙。头发利落地挽起来,却不梳发髻,也不插戴,只戴了顶貂皮帽子,帽檐直压到耳朵上。

  穿戴好了,水幽寒就出来辞别奶娘,让她早点带着麒儿睡下。桐婶也过来了,说是陪着奶娘和麒儿,要水幽寒尽管去看灯,不必担心家里。欧阳还另外安排了上夜的人,比往日多了一倍,又叮嘱了一遍小心火烛。水幽寒就带着小红、冬儿跟着欧阳上了马车,直往东十字大街的灯市去了。

  第三十九章 元月夜 ――观灯

  因为路上行人、车马甚多,马车走不快。本来不是很远的路,倒走了有一刻多钟,最后在东十字大街街口的一座牌楼下停住。水幽寒下了马车,就见王嫣然的马车也刚到。

  王嫣然依然是带了小桃和小莲两个,另有宣公子和沈九陪着。大家都是熟人,也没有太多的客套,就从街口进去,逛这灯会。

  看灯的人摩肩接踵,济水城的人似乎是倾城而出,听说话的口音,似乎还有好些个外地人。宣公子就让跟随的家丁围成一圈,他自己,欧阳和沈九陪着,水幽寒和王嫣然走在中间,慢慢地一路看过去。

  沈九是爱说话的性子,见到出色的灯,就会指出来,说给水幽寒她们听,什么金莲灯、玉楼灯、荷花灯、芙蓉灯、绣球灯、雪花灯、秀才灯、媳妇灯、和尚灯、通判灯、师婆灯、刘海灯、骆驼灯、青狮灯、猿猴灯、白象灯、鲇鱼灯、螃蟹灯、羊皮灯、掠彩灯,不可计数。这些单独设了架子悬挂的,都是郡上安排的花灯。

  另外,很多家店铺也都挂出了自制的花灯。有些还在上面贴了谜语,若有猜到谜底的人,就可以把灯拿走。王嫣然对于猜灯谜,极为热衷。她本身就聪明,又有她哥哥在旁边偶尔点拨一两句,一眨眼的工夫,就赢了好些个花灯过来。

  沈九指着王嫣然刚赢来的一盏灯说:“嫣然,你赢的这盏灯,有个人好像也猜到了谜底,就比你晚了一步。我瞧他眼巴巴地看你拿走了灯。”王嫣然四处看了一下,噢了一声,“我也不是想要这些灯,就是喜欢猜那谜语。等会,我就把赢来的这些灯,都送人。”这么说着,王嫣然也就不再抢着去猜那些灯谜。

  水幽寒冷眼瞧着,王嫣然若要猜那些个灯谜,旁边的人都会让开。想来是见到她们这一行人的气势,不是等闲的人,也有的应该认识郡守的公子,自然不会来和她们争抢。这时,她们看王嫣然不再来猜,好些人就都围上去,眼见着花灯一盏盏被赢走,也有谜面太难,谁也猜不到的。水幽寒瞧了半天,看出些门道,这些店铺的灯谜,谜底必是和店铺的生意相关,看来这些店铺都费了心思的。

  除了这些,路边还挨挨挤挤地摆着小摊,卖花灯的自然不少,还有就是卖吃食的担子、也有胭脂水粉木梳、簪子的小摊子,也有吹糖人的,卖泥捏娃娃,大阿福,不一而足。走到开阔处,又有耍杂耍的,还有搭了的戏台子,吹拉弹唱、唱大戏的。

  这些个地方,小孩子最多,王嫣然果然让下人把赢来的那些灯,都分给那些孩子们,喜的这些孩子又跳又笑的,旁边就有百姓认出这时郡守家眷,连声赞叹。

  女人的购物yu望,是不随时代不同而有任何变化的。王嫣然几乎走一路,买一路。水幽寒也买了两盏花灯,还买了一组形态各异的泥娃娃,摊主看她是大主顾,还给了个木匣子。冬儿和小红跟在水幽寒身后,拿着这些东西。这两个小姑娘今天能出来一起看灯,比水幽寒还要兴奋。

  一会走到一处,原来是首饰楼和药铺,都挂满了花灯,等下围着一大圈的人。水幽寒认出这就是欧阳那家济生堂药铺。

  宣公子、沈九自然也知道这是欧阳的生意,沈九就撺掇王嫣然,去猜灯谜,要把欧阳家的花灯都赢走。

  王嫣然撇撇嘴,“我才不上你的当。振衣哥家的灯谜,谜底必定和药材有关的。这我可不懂。”

  虽然这样说,王嫣然还是拉了水幽寒,挤上前去。水幽寒看这些花灯上,果然都贴着纸条。有的写“寒冬腊月纸糊窗”,又有“月中神树”、”任人唯贤”、“百岁老人鬓如霜”,药材方面水幽寒还是知道一些的,心里一一揣度,这些个也不算难,应该是防风、桂枝、使君子、白头翁。

  还有难些的,是花灯的两面、或四面都贴着灯谜的。只有一盏是水幽寒能全猜出来的:“一人一家多辛苦,儿子再大不离母,百年古书已无用,千里捎书一字无”,打四中药材名,应该就是丹参、附子、破故纸、白芷这四味药材。

  王嫣然冥思苦想,只猜出一个“皇帝送客”是王不留行。水幽寒看她有些不乐,就悄悄地提点了一句,王嫣然就猜了“任人唯贤”是使君子。看着这些花灯的,正巧有那日的掌柜,想来是看到自家老板带了人来,就分外客气,把花灯摘下来,送给王嫣然。

  王嫣然心满意足,也就不在这里耽搁,一群人继续向前走。走到卖花灯的摊子前,两人停住脚步。这个摊子比别的摊子不同,所卖的花灯都不大,但是用料、做工、样式都是上选。水幽寒一眼瞧上一盏走马灯。这走马灯外面镶着琉璃,四角坠着玉石坠子,里面是纱绢,惟妙惟肖地绣着十二生肖图,灯里燃着红烛,热气催动,那些画就在琉璃片里不停转动。

  水幽寒还想再看下去,王嫣然已经拉着她走到街的另一面,原来是个观灯亭。这个观灯亭,是大户人家的女眷,既想看灯,可又不愿去人群里挤,就选了好地势,搭起亭子来,观赏灯景,兼看游人。

  亭子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子年纪在三十出头,锦衣貂裘,鼻直口阔,长相俊美,眼带桃花。女子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肌肤微丰,打扮华美。有两个八九岁的男童,依在两人膝下。两人身后簇拥着一群打扮的珠光宝气、花枝招展的女子。

  两下相见,难免要客套一番。欧阳似乎与那男子也颇熟悉。那男子对水幽寒点首为礼,王嫣然就拉了水幽寒过去,介绍说:“这是我二表哥。”,又把男子身边一个打扮的甚是端庄的女子介绍给水幽寒:“水姐姐,这个是我二表嫂”。水幽寒连忙见过礼。

  这些女子中有三个,虽然打扮的不如那坐着的女子华美,却也与别人不同。一个弱不胜衣,很有几分西子捧心的意态。一个粉面桃腮,眼角微微上挑,横波一顾,媚态横生。另一个要比众女子都高些,身材纤侬合度,气质不俗,在众女子中鹤立鸡群。其他那些年轻的女子,好些个都梳着妇人的发式,环肥燕瘦,各有风姿。水幽寒看她们看那男子的眼神,就暗暗猜测她们应该是那男子的通房丫鬟之类。

  宣公子和沈九,已经走上前去,和那一男一女见礼。王嫣然低声告诉水幽寒那就是她二表哥和二表嫂。水幽寒就明白这是沈家的二少爷和二少奶奶了。

  等宣公子他们见过了礼,王嫣然也走过去见礼,被二少奶奶拉住了叙话。水幽寒一时停在那里,发觉自己被很多道目光扫视。水幽寒并不怕被人瞧,可总觉得其中一道目光,让她有些不舒服。

  沈家二少奶奶十分乖觉,问王嫣然:“然儿,那位可是你的朋友,怎么不介绍给我认识。”

  王嫣然忙答道:“那就是水姐姐,振衣哥的表妹。我昨个和嫂子说过的。”

  沈家二少奶奶就笑:“原来是水妹妹,快过来坐。我就说这是谁,眼生的很。就我所知,你们府上可是没有这样的美人。”

  水幽寒忙走上去和沈家二少奶奶厮见过,沈二公子也对水幽寒点首为礼:“原来是欧阳大夫的表妹。”

  马上有丫鬟搬了绣墩,请王嫣然和水幽寒在沈二少奶奶身旁坐下。沈二少奶奶就提起火锅的事:“前天九弟说得了个好东西,就做火锅。就拿了那锅子,让厨房的人按照方子做了。二爷和我一尝,都爱吃极了,就问九弟是从哪里淘换来的。九弟说了缘故,我就想着要见你一面。今个见了,妹妹果然不俗。”

  沈二少奶奶和水幽寒客套了几句,就拉着王嫣然说话。刚才在她身边的那两个男童,在亭中呆不住,想往外跑,沈二少奶奶又吩咐人好生看着小少爷。

  王嫣然趁了这个空子,在水幽寒耳边低语:“水姐姐,你看到了吧。我二表哥屋里的美人多不多。你瞧那三个,个子最高的是怀玉姨娘,那个吊眼梢的是袭香姨娘,旁边那个娇弱的就是燕姨娘,以前我叫她燕姐姐。”

  水幽寒听了她这样说,就忍不住拿眼去看,正好与燕姨娘的目光碰上。水幽寒微微一笑,也就不再去看这些莺莺燕燕,转头看街上的花灯和过往的行人。坐在这亭子里观灯,也别有些意趣,起码不用和人群挤。只是水幽寒觉得这样总比不得自身在街上边走边看,那才是真正的热闹、快活。

  当然了沈二公子带着这么多美人,怕在人群中被人占了便宜,也情有可原。水幽寒心里灰暗地想,沈二公子艳福不浅,可要照应这么多个,只怕也是劳心劳力,这活一点不轻松。

  正想着,水幽寒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人分开人群向这边亭子走来。水幽寒一眼认出是欧阳,而他手里拿的,正是她看了半晌,很想买下的那盏十二生肖走马灯。

  远处不知是谁家已经放起了烟火,此情此景: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青玉案?元夕》辛弃疾)

  第四十章 元月夜 ―――烟火

  欧阳走还没走进亭子,忽然从街上窜出一个穿红挂彩的女孩。看她面容艳丽,年纪只有十四五岁,手里拿着提着几盏花灯,身后一个小丫头怀里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这女孩越过欧阳,给沈二少爷行礼,甜甜地叫:“姐夫,我买了花灯送给你。”

  水幽寒心想,这样的称呼应该是身边这位二少奶奶的妹妹。可瞧着二少奶奶脸色,又像并非如此。水幽寒看她明明撇了撇嘴角,很有些不屑。

  这时街上正有一群人走过,把欧阳困在那边,一时过不来。欧阳看到水幽寒坐在那里,就举了举手中的花灯,向她示意。水幽寒就明白那花灯是给她买的。小红和冬儿在水幽寒身后站着,也都看到了。小红就说:“姑娘,那可不就是您刚才看中的那盏花灯。一定是欧阳少爷看您没来得及买,现在买来送给您的。”

  “嗯,好。莺儿,你去找你姐姐吧,别再乱跑,让你姐姐担心。”二少爷笑着应道。

  那女孩子答应一声,就往莺莺燕燕那一堆里走,正好欧阳刚刚越过人群,也走近了。女孩扭头看见欧阳,咦了一声:“你这花灯可真好看,哪里买的,怎么我就没看到。比我的那些要漂亮,送给我好不好?”

  欧阳先是有些诧异,等看轻了女孩的脸,就笑道:“你是莺儿,几年没见,都长成大姑娘了?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欧阳大哥。”

  莺儿听了欧阳的话,打量了他一眼,甜甜一笑:“欧阳大哥,我当然记得。欧阳大哥,你这花灯可是买给我的。我很喜欢那。”说着,就要去欧阳手里拿灯。灯火映照下,可以看出欧阳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失望,还有的就是尴尬。

  眼瞅着莺儿的手就要碰到花灯,一个娇小的身影拦在她和欧阳之间。

  “少爷,您怎么才把灯买回来,奶奶都等的急了。这花灯麒儿小少爷一定喜欢。”

  欧阳瞧清楚眼前说话的人正是冬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就把花灯交到冬儿手里。冬儿笑嘻嘻地拿了花灯,就往回走。

  “你是哪家的丫头,这花灯是我看上的,你还给我。”莺儿眼看漂亮的花灯被半路杀出来的一个丫鬟拿走,不由得竖起了好看的柳叶眉。

  莺儿偷偷瞄了眼水幽寒,见她依然一脸笑容地和王嫣然说话,似乎并没有留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就停下脚步,对莺儿撇了撇嘴,说道:“哪家的你也管不着,不是你家的就行。你一口一个丫头的叫着,感情你是个小姐,怎么还和我一个丫头抢东西。”说着做了个鬼脸,仗着身材灵巧,几步就挤过众人,站回到水幽寒身后。

  莺儿看她跑了,就跺了跺脚。回头看到欧阳还站在那里,就走过去,拉住欧阳的衣袖,来回晃:“欧阳大哥,那个是你家的小丫头不是。她欺负我,欧阳大哥你要替我教训她。欧阳大哥,那花灯你会送给我的是不是。”

  欧阳被小姑娘扯住了袖子,又听她如此娇声娇气地说话,不由得更加尴尬,似乎还红了脸。好在有灯光映衬,倒并不显眼。水幽寒因为时刻关注他那边的动静,所以发现了。

  正相持间,一个弱不胜衣的美人从沈二少爷身后走出来,到了欧阳面前。

  “欧阳大哥,好久不见,大哥一向可好。”美人盈盈下拜。又对莺儿轻叱:“莺儿,你怎么这么没规矩,还不放开欧阳大哥。”

  欧阳略微僵了僵,然后避开不受那美人的礼,一边躬身还礼:“原来是姜奶奶,劳您挂念了。”

  “欧阳大哥怎么这样称呼妹妹。你我两家是世交,我们情同兄妹,我们爷也是知道的。还请欧阳大哥像以前那样称呼我。”

  二少爷这时站起身,也走过来,说:“欧阳贤弟,你对燕儿屡次有救命之恩,燕儿把你当作亲兄长。你们兄妹相称就是了。”

  欧阳只好笑着应了。

  “姐姐,姐夫,我好喜欢欧阳大哥那盏花灯,却被个小丫头抢走了。”莺儿说道这里,还恨恨地瞪了水幽寒这边一眼。“姐姐,他是不是济水城济生堂的那个欧阳。那姐姐,你让他把花灯给我吧。我这一晚上,就看上那一盏花灯,别的我都不喜欢。”这是在跟她姐姐撒娇了。

  “妹妹,别闹,既然灯让别人拿走了,那就算了。咱们不要让欧阳大哥为难。”燕姨娘笑着安抚姜莺。

  水幽寒听见沈二少奶奶身后有人冷冷地哼了一声。回头看时,却见众女脸上都面带笑容。怀玉眼睛一直跟着沈二少爷,袭香见水幽寒回头,就回了个笑容。水幽寒瞬间有被电到的感觉,心里想这个就是人类中的鳗鱼,时时刻刻,无差别放电的人种吧。

  “宣弟,那边快要放烟火了吧,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过去。”沈二少奶奶站起身来,询问宣公子。

  “表嫂说的是,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王嫣然和水幽寒也站起来。

  二少奶奶被丫鬟妾侍们簇拥着,走到二少爷身边,声音温柔:“子信,咱们该去看烟火了。”

  二少爷点点头,抱起那两个男童中年纪稍小的一个,领先向外走。

  二少奶奶走过欧阳身边,点了点头:“欧阳大夫,您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一边宣公子、沈九已经走过去,拉了欧阳,赶上前面的沈二公子。

  二少奶奶落后几步,冷冷地打量了燕姨娘一眼:“你虽是个姨娘,也该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丢了爷的脸。爷每月给你的银子还少了,还是你没见过东西?大庭广众,和人家一个丫头抢东西,你不觉得羞耻,我们可替你没脸。”说着并不看莺儿,迈步出了亭子。王嫣然和水幽寒自然也跟着一起走。

  水幽寒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灯火辉煌中,燕姨娘满脸泪痕,一只手紧紧拉着燕儿,而燕儿则是一脸气恨。怀玉面上看不出什么,袭香满面春风,其它女子也有好些偷笑的。

  少时,一行人就到了北城墙下,由兵士领着登上了城头。那里已经摆好了桌椅,宣公子安排众人坐下。水幽寒和王嫣然的座位与沈二少爷夫妇的隔开了一些。沈二少爷的姨娘也有座位,只有袭香和怀玉坐了,却不见了燕姨娘。

  沈二少爷面露询问,就有人回道:“燕姨娘刚才觉得身子不大好,就先回别院休息了。让我们不必惊动少爷和少奶奶。”

  “燕儿姐姐越发的娇贵了。这一大家子人一起出来,偏她一个人偷偷回去了。竟然也不知会少奶奶一声。刚才看灯,她可是比我们的兴头都足。”说话的是袭香。

  沈二少奶奶哼了一声。沈二少爷斜了一眼袭香,袭香也不害怕,抛了个媚眼回去,沈二少爷咧开了嘴角。

  离放烟花的时辰还有些时间,宣公子起身说要去校场监督,就带了几个人走了。

  水幽寒正扶着垛口,看城中灯火通明,勾勒出济水城的各个街道的大致轮廓。忽然听得背后有人说话。

  “水奶奶,可瞧见什么好看的,我也一起看看如何?”

  水幽寒回头一看原来是袭香,领着两个小丫头站到她身后。水幽寒就请袭香一起看城中灯景。两人客套了一番,袭香就看着站在水幽寒身边的冬儿说:“这个是水姐姐的丫头,瞧着这机灵劲儿真招人喜欢。水姐姐可真会条件人,不知水姐姐可肯把她让给我?”

  水幽寒笑,“姨奶奶缪赞了。冬儿是欧阳府的家生丫头,今天我身边人少,特意借给我的。她确实是个好的,却不是我的功劳。”

  “哦,我还想着和水奶奶要了她来,看来是不成了。”

  水幽寒笑眯眯,“我做不了主,只怕要让姨奶奶失望了。”然后转头对冬儿说:“冬儿,沈二少奶奶看上了你那,你的福气到了。”

  冬儿赶紧给过来给袭香施礼:“姨奶奶抬举我,只是我福薄。我一家子人几辈子都在欧阳府上,不能离开。”

  “你别急,你不愿意,我还能抢了你不成。你既然一直在欧阳府上的,燕姨娘一家可是在你们府上住了好几年,你怎么不认得她们姐妹了?”袭香又走近了几步,问到。

  冬儿看了看水幽寒,见她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就说:“回姨奶奶的话,燕姨娘富贵了,我哪里敢认。至于姜二姑娘,当时在我们府上的时候,也不到10岁,现在长大了,我也有些不敢认。不过,她竟然一点都不记得我家少爷了。当时我家少爷拿她当宝贝似的,要什么给什么。有时候她不高兴了,就让少爷背着她,在花园子里跑。整整三年,她那时候的年纪该记事了。可她竟然一点不记得我家少爷。更可气的是,明明不记得了,可为了抢我们的花灯,还骗我家少爷说她记得。”冬儿越说越气。

  水幽寒咳嗽一声,转开话题,夸赞袭香的衣饰。冬儿也察觉自己话多了,就退了几步,走到小红身后站了。袭香见她们主仆如此,不好再追问,又和水幽寒聊了两句,就回沈二少爷身后坐了。

  一会工夫,北校场一连几声礼炮响起,接下来就是一片火树银花。正是:

  人间巧艺夺天工,炼药燃灯清昼同。

  柳絮飞残铺地白,桃花落尽满阶红。

  后夜再翻花上锦,不愁零乱向东风。

  这烟花会足足放了半个时辰。水幽寒听得沈九在旁边和欧阳说起这灯会、烟火的花费。因为他声音压的低,水幽寒也没听清楚数目,不过看沈九和欧阳的表情,想来花费不菲就是。

  烟花结束,众人互相道别,各自回家。在马车里,水幽寒问欧阳:“大哥,那盏花灯,本来我想买来着,被岔开了。后来冬儿看你拿着,就认定是买给我的了。当时那么多人,她再怎样也是咱们自己的丫头,我不想为了别人,伤她的脸面。莺儿姑娘只怕生气了,不知道会不会记恨大哥。不如,我明天让人把花灯送给她如何?“

  欧阳看了看水幽寒,问:“怎么小寒你并不喜欢那盏花灯?”

  “喜欢,我最喜欢的就是那盏了。我只是……,听说她们曾经在大哥家住了几年,大哥你待她们那样好,我怕莺儿恼了大哥,大哥会伤心。”

  “你喜欢就好。你瞧了那花灯好久,我就买下来打算送给你。至于莺儿,她根本就不记得我这个大哥了,要说伤心,也早就伤过了。”欧阳的语气平淡,脸上却有些黯然。

  水幽寒瞧着,就笑道:“大哥,其实我刚才对你说了谎。”

  欧阳惊讶地看水幽寒。

  “大哥,我只是想求证,这花灯你是不是买给我的。你说了是买给我的,任谁跟我抢,我也不会让的。所以,刚才说的明天就把灯送人的话,是我说谎。”

  欧阳看水幽寒脸上摆出阴谋得逞,得意夸张的笑容,也被逗笑了。

  “要是有人来抢,我也不答应的。小寒,以后和我,你怎样想就怎样说好了,不要委屈自己。”

  回到家中,水幽寒把买来的两盏花灯给了小红和冬儿,还从梳妆匣里拿了只钗出来赏给了冬儿,说:“你跟了我有些天了,也没给过你什么。这只钗你拿着。以后好好和小红一起做事,该机灵的时候就机灵些,我会像看待小红一样看待你。”

  冬儿千恩万谢:“我跟着奶奶的日子虽短,却比我几年都要有长进。跟着学了好些个东西。今个这事,奶奶您和我一说,我就愿意。那两姐妹从小到大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了,她们太没良心。咱们府里,没一个不讨厌她们的。我这也算是出了口气。”

  这时已经天交五鼓,水幽寒就匆匆洗漱过后,将那盏十二生肖走马灯挂在床头,钻进被窝里,一会工夫就甜甜入睡。

  第四十一章 百日宴

  济水城的灯会从正月十五到正月十七,连着办了三天。水幽寒只在第一天去观灯,其余两天就没有出门。王嫣然也说了,只有正月十五那天最热闹,有烟花。剩下的两天,郡里就不没有那样大型的烟花会。

  那盏十二生肖走马灯,现在是麒儿最喜欢的玩具。水幽寒干脆就把灯挂在他的摇篮上,一到晚上就点起灯来,指着灯里旋转的生肖图,一一讲给麒儿听。

  转眼到了三月里,花园子里的冻土解了冻,散发出泥土的芳香。天气乍暖还寒,夜里还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水幽寒半夜里醒来,听着窗外细雨敲打着房檐,感觉有寒湿之气一丝丝地钻进屋来,不觉把棉被又裹紧了一些。一切都在昭示,春天来了。

  这天一大早,桐婶就过来和水幽寒、奶娘一起商议麒儿百日宴的安排。桐婶做了这许多年的管家,自然事事都安排的妥帖,只剩下菜单一项,要和水幽寒商议。

  “奶奶,我估计着,这上等的席面得摆上五桌才成。”桐婶说。

  水幽寒惊讶:“有那么多的人?桐婶,济水城里,我认识的人有限,只怕不会会有那么多的人来。”

  桐婶笑:“奶奶,这是少爷特意吩咐的。奶奶你想,王家和沈家的人,就要一桌。少爷还知会了咱们那些店铺的掌柜,这最少是一桌。还有平日里和少爷交好的,受过少爷恩惠的,好些个听说少爷要给麒儿哥庆百日,都说好了要来的。五桌还是少的。”

  水幽寒心想,这一定是欧阳故意散了消息出去,打算让百日宴热闹些。否则,仅凭自己的关系,只怕也就有一桌的客人。

  “那么就按照六桌来预备吧,多了总比不够用要好。”水幽寒拍板。

  桐婶把拟好的菜单拿给水幽寒看。

  “少爷定了客似云来的张师傅来掌勺。这是菜单,咱们城里给小孩办百日,一般都是这些个菜。”

  水幽寒细细看了菜单,猪牛羊肉、鸡、鸭,河鲜、海货、鲜蔬都有,也算十分的丰盛。这是麒儿的第一个大日子,水幽寒还想弥补上没办满月的遗憾,就越发想着要办的好些。就指着菜单上的几项说:“这个点心去掉,换上咱们自己做的。就换成水晶虾饺、炸圆子、豆沙南瓜饼和豌豆黄。这个鱼,每桌上两条,一个酸菜鱼、一个松鼠桂鱼。鸡也在加一只,就做盐焗鸡。另外我厨房里还有自家做的麻辣香肠和腊肉,比外面买的好,到时候就让张师傅用这些就成。其它的,就按这个单子办就好。”

  水幽寒想,百日宴那天她自然抽不开身下厨,这客似云来的厨师想必是不错的,倒不用担心。她所换的和加的那些点心和菜,都可以提前准备好,到时候或炸、或蒸、或煮,让人看好了火候就行。

  桐婶答应一声,就急着到各处去安排。因水幽寒这院子里的厨房小,还另外搭了个厨房出来,专门预备给厨师用。

  到了百日这天,欧阳府的下人都早早地起来,按照桐叔桐婶的安排,到水幽寒这院子里来伺候。水幽寒主仆几人也起了大早,草草地吃了早饭,就忙碌起来。

  水幽寒的首要任务,当然是照顾今天的主人公,水天麒宝宝。先是在热水里放了艾叶和香料,给麒儿洗了个香喷喷的澡。然后又给麒儿从里到外换了新衣,当然也穿上了那件百家衣。还戴了虎头帽、穿了虎头鞋。穿戴好的麒儿越发显得玉雪可爱。水幽寒忍不住自卖自夸起来:“我家麒宝贝果真是天下最帅的宝宝。人家都说巧娘能生俏丫头,我这漂亮娘自然生的是帅宝宝。”

  这话正好被从门外进来的奶娘和欧阳听到,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将近晌午,马上应该就有客人来了,水幽寒就抱着麒儿跟随欧阳到正厅,准备迎接客人。

  果然,水幽寒刚在正厅坐下,贺客就陆陆续续地上门了。自然就有一番相互见礼、寒暄。这些客人都是得了消息的,知道水幽寒是欧阳的远房表妹,来投奔欧阳。欧阳给自家的外甥办百日宴,花费的心思就和给自己的儿子办似的。众人就知道,水幽寒在欧阳家地位特殊,因此都称呼水幽寒为姑奶奶。这倒让水幽寒很是受用。

  稍后,宣公子带着沈九和王嫣然也来了。郡守家的公子和小姐,渤海沈家的九公子,座上的人哪有不认得的,少不得都过来行礼、恭维。王嫣然亲密地和拉着水幽寒说话。沈九送上贺礼,说是除了自己的份,沈二少奶奶也送了一份。更令人吃惊的是宣公子。只见他一挥手,让随从抱了两只箱子过来,说是给水小公子的贺礼。

  水幽寒看出那两只箱子分量不轻。虽然见识过王家的大手笔,可是小孩子百日,最多不过一两件金锁、金镯子之类。可那随从打开箱子,水幽寒一看,一个箱子里面装的是金项圈、赤金麒麟锁、赤金的手镯、脚环,下面还铺着一层金珠。另一个箱子里,竟然是一对翡翠麒麟。

  别说水幽寒吃惊,就是那些眼尖的贺客也都惊讶不已。暗暗猜度这位水奶奶和郡守府交情不浅,态度不由得更加恭敬了几分。

  忙乱了半日,麒儿已经有些倦了,水幽寒就让奶娘带他回内室休息。一会,欧阳的小厮黄芪进来禀告,说是客人来的差不多,时辰也到了,是不是该开席。欧阳点点头,一时外面鞭炮齐响,有家人过来引领贺客入席。

  因为来客中大多为商贾,宣公子和王嫣然自然不能与他们同坐,水幽寒早已想到这点,就在自己的偏厅中安排了一桌,只招待他们和沈九三个人,她自己和欧阳相陪。

  菜一道道地端上来,水幽寒举箸请大家开动。客似云来的大师傅,手艺自然不用说。大家对水幽寒另外备的点心和菜肴也是十分捧场。王嫣然最喜欢水晶虾饺,和松鼠桂鱼。宣公子似乎除了盐焗鸡,说是香而不腻之外,更青睐麻辣香肠,说是辣的很过瘾。水幽寒暗地里想什么时候做盆水煮鱼给他尝尝。沈九吃饭就没那么挑,看着哪道菜他都喜欢。

  三个男人因为要喝酒,所以吃的慢些。王嫣然喝不得酒,水幽寒就叫人依旧拿了山楂酒来,两人就当喝果汁那样喝了。大家边吃边聊,水幽寒就让沈九回去时给沈二少奶奶问好。然后又对宣公子和王嫣然说,他们送的礼物太重了些。宣公子微笑说是沈夫人的吩咐,让水幽寒只管收着就是。

  酒足饭饱,宾客纷纷散去。宣公子和沈九说吃多了酒,就去了欧阳的书房。水幽寒领着王嫣然回自己房里说话。

  早有桐婶将收到的贺礼,连同礼单都送到了水幽寒的屋子。水幽寒将王嫣然让到炕里坐下,就拿起王家的礼单,打开那两只箱子,从里面挑出几件,对王嫣然说:“嫣然,你家这次的礼送的太重了,我不能留。我只收下这项圈和金锁,其它的,你还是拿回去吧。就对夫人讲,她的心意我收下了。”

  王嫣然自然不答应,“水姐姐,这些礼物,是我娘亲自挑拣出来的。那玉麒麟,还是听了麒儿的名字,叫人从库房里特意找出来的。水姐姐你若是不收下,可枉费了我们的心意了。”

  “嫣然,你们待我好,我都知道。可这不只是玉麒麟,你瞧瞧这一箱子,少说也能值千两银子。你我两家,以后常来常往的,你们这样,倒让我以后不敢蹬你们家门了。”

  王嫣然看水幽寒推拒的坚决,想起出门前娘亲的嘱咐,就说:“水姐姐,你不用害怕。这里面其实有个缘故。你知道,前些天是当今皇上的生辰,这各地数得上的官员当然都要送礼。奇珍异宝,皇上收的都烦了。各地官员就变着花样地送寿礼。今年本来我爹爹还发愁,送些什么才好。我娘想起姐姐送的火锅方子,就和爹爹商量,送了火锅和火锅方子给皇帝贺寿。结果,皇帝吃了火锅,赞不绝口。他以为那方子是我娘想出来的,就颁旨封我娘为四品恭人,还赏赐了好多东西。”

  说道这里,王嫣然偷偷打量水幽寒的脸色。

  “四品恭人很大的官吗?”水幽寒一脸小白地问。

  王嫣然见水幽寒这样问,脸上明显一松。

  “水姐姐,这不是官,是朝廷给官员家眷的封号,不过也有印信和俸禄。四品恭人只比我爹的三品官小了一级。我爹说,就是当朝的宰相夫人也就是这个封号。我娘可高兴了,就想到水姐姐……”

  听到这里,水幽寒已经明白王家这份重礼的含义。就笑着对王嫣然说:“原来是夫人的大喜事,那我就愧领了。就当是沾沾夫人的福气。嫣然,你回去对夫人说,她的好意我领受下了。我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历来是不多话的。还是上次和夫人说过的那些,我就想在这济水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夫人肯照应我,我只有感激,绝没有其它的想头。”

  王嫣然见水幽寒终于肯收下贺礼,也非常开心,就和水幽寒说要回去。水幽寒赶紧派人去通知宣公子来接。一会工夫,欧阳就陪着宣公子和沈九过来了。水幽寒和欧阳将这三人一直送到门外,目送他们的马车走远,才转回院里。

  第四十二章 第一桶金?

  欧阳陪水幽寒走回屋里,从袖中拿出一个木盒,交给水幽寒,说是他送麒儿的百日贺礼。水幽寒笑眯眯地打开盒子一看,原来是一挂长命锁,还有一个香包。这两样东西都十分精制,可也分辨得出并不是新物。

  “这长命锁和香包,是我爹娘留给我的旧物,是我小时候一直带在身上的。这个香包,还是我娘亲手绣的,里面放了些驱邪、避毒、防蚊虫的草药。方子还是我爹研究出来的,我小时候带着这香包,还真的没沾染上过什么。这些都是旧物,小寒你不要嫌弃。”

  这两样东西虽说年岁久了些,可看的出是精心保存,而且时常被人拿出来摩挲的。水幽寒只觉得心中涨涨的,又暖暖的,感激的话却说不出口。正好麒儿醒了,被奶娘抱了出来。水幽寒就亲手把香包系到麒儿的衣服上,又把长命锁给麒儿带上了。

  看着屋子里,地上、炕上摆着的贺礼。水幽寒就把小红叫进屋里来,让她在炕上摆了一个小方桌。水幽寒请欧阳在桌子边坐下,奶娘抱着麒儿坐到炕里,水幽寒自己坐在欧阳对过,拿了礼单,几口人一起收拣今天收到的贺礼。

  欧阳念礼单,小红就把相应的东西拣出来,给欧阳和水幽寒过目,然后一一收起。水幽寒见沈九和沈二少奶奶送的礼也很丰厚,都是足金的项圈、镶了铃铛的金锁、银锁,还有镯子。等这些都收拣好了,就只剩下王家的两箱子东西。水幽寒和欧阳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问对方。

  “嫣然和你怎么说?”

  “宣公子可和你说了什么?”

  也无需回答了,两人都从对方的脸上知道了答案。

  水幽寒一笑,说:“是沈夫人,拿了我送的火锅方子给皇上做了贺礼。结果得了不少的赏赐不说,还被封了四品诰命。想起我的功劳来,就送了这些东西。”

  “阿宣和我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是圣上以为那火锅和方子都是沈夫人琢磨出来的,所以才给了那样的恩典。我听阿宣的意思,似乎……”

  欧阳说到这停了下来,似乎有些迟疑。水幽寒就说:“大哥有话尽管只说,这屋里都是可靠的人。”

  欧阳点头,“奶娘和小红是你的心腹,我自然放心。阿宣的意思,就是让你以后不要对人说这火锅和方子是你送给沈夫人的,免得节外生枝。”

  水幽寒早猜到这个,就说,“大哥,一开始看到他们送了这么厚的礼,我就疑心。本来我不敢收的,就和嫣然说让她把这些东西都拿回去。这样嫣然就和我说了火锅的事,我这才知道这重礼是有缘故的。这朝廷上做官的,都有颗七窍玲珑心,思虑的多。那火锅的事,我本来没放在心上。他们既然送来重礼,我想就不只是答谢咱们,也有买了咱们的口的意思。我这才收了礼,还告诉嫣然回去就和沈夫人说,我会守口如瓶。我想这样他们就能心安了。”

  欧阳笑,“果然,阿宣说你通透,不必嫣然明说,你就能领会意思。他还对我说,这火锅在咱们手里,不过就是一道佳肴。可到了他们手里,才能得到如此的富贵。这意思,是劝咱们不要看着他们眼热。”

  水幽寒心里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古往今来事情都是如此,小萝卜头有啥成绩,可不都归到大萝卜头名下吗。这沈夫人还给了她这么些个东西,如果不给,她又能怎么样。到处宣扬那东西是自己的?有人信吗?即使有人信又如何。况且,东西在自己手里和在人家手里,那能获得的利益可是天差地别。

  “现在,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收这份礼。以后买田买地,再支两个铺子。我们娘几个一年的嚼咕就有了,可不怕饿着了。”水幽寒笑呵呵地说。

  奶娘和小红也满脸喜色,日子过的好,谁能不高兴那?

  欧阳就说:“你哪里就要自己做这些了。你忘了你在我这还有股份那,足够你们花用的了。我虽然比不得沈家、王家那么财大势大,可你们这几口人我还供养的起的。”

  奶娘在一边就说麒儿饿了,拉了小红一起出去,说是去给麒儿热牛奶。两人走出屋子,还细心地替水幽寒把门帘子整理好,又特意关了门。

  屋子里一时静默,欧阳似乎显得有些不自在,就说时候不早,他该会那边院子了。水幽寒眼珠转了转,想起一件事,就叫住欧阳,说“大哥,我还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噢?什么事?”欧阳马上又在桌子边坐好,问水幽寒。

  “大哥,是这样。你是开药铺的,可知道哪里有卖烧碱的。”

  “烧碱?你是说纯碱吗?”

  “对,就是纯碱。”水幽寒心里一喜,看来现在果然已经有人开始用碱了,至于纯碱或烧碱,对她来说区别不大。

  “小寒,碱是有毒。平常很少有人会用。我药铺里应该有一些,那是留着解毒的。若是有人中了断肠草的毒,一般就要用炭灰、碱水来解毒,然后再用药催吐。”

  “嗯,碱有毒,我是知道的。还是我小时候听一个老人说起的。他说是烧碱再加上一些东西混合,就不再有毒性,用来洗脸、洗澡,比皂角、澡豆还要好用。他还说了个方子,就是用葡萄酒加上烧碱,经过溶解、晒制,做成的东西,不仅洗的干净,还能美白和滋润肌肤。”

  “有这样的事?”

  “嗯,只是年头有些久了,如何配置我还记得,但是这材料的比例我记不清了。所以想问大哥,哪里有碱。我好买些来,试试做的成不。若是做成了,我以后就开个小作坊,专门做这个,然后卖给那些有钱人。”

  “这个,”欧阳想了一下,“好吧。纯碱虽然有毒,但是只要不接触皮肤,就没事。我也听过有些地方,有人直接拿了含碱的石头洗衣服,还说洗的很干净。我把我店里存的那些给你,只是量很少。这样,我再去其它的地方,帮你搜罗些来。只是,小寒你用的时候要特别小心,别弄伤了自己。”

  水幽寒满口答应,“我会小心的。大哥,你若是没有别的事,到时候就来帮我好不好。”欧阳自然应承下来。

  水幽寒想着今天这一天,府里的人都出了不少力,就和欧阳说,晚上也办几桌酒席犒劳大家。两人正商量着,奶娘、小红,桐叔、桐婶、冬儿等都来拜见。原来她们也准备了贺礼,专等宾客都散了,才送过来。

  水幽寒看着面前摆着的银锁、银镯、小孩的衣裳、鞋子、荷包、拨浪鼓等,心里分外感动。

  “大家有这份心意就行了,做什么还颇费这些。我还不知道,你们都是忠心耿耿,哪个也不是有钱的。”

  众人就纷纷说,这是她们对麒儿的一番心意,不拘贵贱,都让水幽寒收下。

  水幽寒知道这几个都是真心诚意的,太过推辞反而会冷了大家的心。

  “我知道了,刚才都是我矫情。说起来,这别人的礼我可以不收,唯独你们的我无论如何是要收的。你们不给,我就是硬抢,也要从你们身上给麒儿抢些东西下来。”

  一屋子的人听得这话都笑成一团。欧阳看着水幽寒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抢劫犯表情,也忍不住笑。水幽寒自然是看到了,就觉得今天欧阳笑的样子,格外发傻。

  “桐叔、桐婶,今天大家都忙了一天,很是辛苦。晚上,我打算专门办几桌子酒席,请咱们全府的人热闹热闹。咱们备办的东西,还颇有些剩的,另外你们看缺什么,咱们再去买来。务必让大家吃好,就说是我家麒儿请大家的。只是,又要劳烦你们两位了。”

  “不劳烦,不劳烦,都让大家借借喜气。要说,咱们府里,可是好多年都没这样热闹过了。”

  桐叔、桐婶看欧阳并不反对,也就高高兴兴答应了,一阵风似地带着人出去张罗。

  这日晚上,欧阳府的花园子里又摆上了几桌宴席,每张桌子上都是满登登的鸡鸭鱼肉。等酒席吃到半酣,水幽寒又撒下赏钱来,人人有份。从此,欧阳府上下提到水幽寒,没一个不竖起大拇指夸赞的。平日里与欧阳府有来往的,也都交口称赞水幽寒为人宽宏、办事漂亮。

  第四十二章 红酒皂

  没过两天,欧阳果然找来了几包纯碱。水幽寒又买了上等的蓖麻油、杏仁油和蜂蜜等,然后按照自己记忆的比例和步骤一步步的调配。简单来说,就是先拿碱和水搅拌、静置让其发生化学反应,然后添加一定比例的植物油、红酒、蜂蜜等。

  这个就是手工冷制皂,整个过程大约需要第一个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碱和油脂等酸性物质会发生皂化,产生优质的甘油,如果各种原料比例合理,最后成品皂的酸碱值就会控制在中性,对皮肤健康很有好处。

  整个的制皂过程水幽寒是记得很清楚,但是各种原料的比例,她只能记得大概。而且她前世也是买好了皂基,然后又添加了棕榈油、橄榄油、玫瑰精油等许多对皮肤有益的原料,按照书上给出的详细比例做出的红酒皂。现在的条件,找不到那么多的原料。而现有的原料纯度方面也不好和前世的比,所以现在这个配比就得自己一次次的摸索。

  欧阳因为担心水幽寒会被碱伤到,所以一直陪着她做这些试验。功夫不负有心人,再做出一大堆不合格产品后,水幽寒终于摸索出了适当的配比。

  配比确定了,红酒皂的质量就可以保证。但是要吸引人来购买,则还得考虑其它的问题。首先就是卖相。水幽寒就找了济水城有名的工匠,打造了大大小小的香皂模子。有典雅的鹅蛋形,古朴大方的方形,漂亮的叶子形、贝壳形,还有最普遍的原形。

  然后就是这个商标的问题,宣传和推广的问题。还没等水幽寒想好,王嫣然就来了。

  水幽寒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将王嫣然迎进屋里,又拿了新的锦褥、靠垫,请王嫣然坐下。还没等她开口说什么,王嫣然就先抱怨开了。

  “水姐姐,你怎么好些天都不来看我。你可知道,这些天我娘不知从哪里找了新的绣娘和琴师,上午要我学刺绣,下午要我学琴。哎呀,累的我头晕眼花。我还想着,若是水姐姐你能来看我,我就能借机歇上半日。可我望眼欲穿,都没看到水姐姐的影子。今天,我央告了半天,我娘才准我出门。我可是哪都没去,就先来看你了。”

  看来沈夫人对王嫣然进行的是这个年代的女子的精英教育:德容言功。水幽寒心里就不由地想,沈夫人会不会教王嫣然些辖制下人,妻妾争宠的手段。以她的观察,至少目前还没有。想来也不是沈夫人疏忽,看王家上下是真心疼爱王嫣然。想必是有把握给她找门舒心的亲事。即便是以后丈夫免不了纳妾,沈夫人只怕也是做好了安排的。小桃和小莲这两个女孩子,模样都是上等的,又各有千秋,一个婉转细致,一个娇憨大度,却都不及王嫣然。她们两个都是从小养在王府。小桃无亲无故,王嫣然是她的救命恩人。小莲听说是家生子,她一家子人都握在沈夫人手心里。

  看来王嫣然真是个好命的女孩子。

  “是我不好了。我这些天也怪忙的,刚想着去看你,你就先来了。快,尝尝我新做的点心。”水幽寒接过小红送上来的点心,拿帕子挑出一块递给王嫣然。

  “水姐姐你又忙些什么了?”

  水幽寒见她问起,就把做好的一块红酒皂拿出来给她看。

  “闲着没事,就做了这个红酒皂出来。你看看怎么样?”

  “红酒皂,颜色真漂亮,可又是水姐姐琢磨出来的吃食?”王嫣然好奇地问。

  水幽寒白了她一眼:“哪里是吃的。是我用红葡萄酒做出来的香胰子。洗手、洗脸、洗澡都可以,洗的可干净了。比咱们平时用的那些澡豆什么的都强。而且用了这个,不仅洗的干净,皮肤还能越洗越水嫩、白净。”

  “真的有那么好?”王嫣然从水幽寒手里拿过香皂,仔细看看、摸摸,最后还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似乎还有香气,淡淡的,很好闻。”

  水幽寒就解释,“这个是专门做的气味淡的。你想,这哪家的大闺女小媳妇没有一大堆的胭脂香粉。那些个已经够香的了,如果这个洗脸的东西还有香味儿,这么多种香味汇集到一起,反而不好。不如就这样淡淡的,洗干净了之后,就只有这人自己的体香、再加上淡淡的清香,那才叫出水芙蓉那。”

  水幽寒一时福至心灵。出水芙蓉,她的香皂以后就以此为品牌。

  水幽寒吩咐小红送上盆温水来,就教王嫣然如何用香皂。

  “对,就这样,先打出泡沫,然后在手上、脸上,或身上搓洗,最后擦干净就好了。洗完了觉得如何?”水幽寒见王嫣然洗好了手,就问。

  “嗯,还真不错。洗的真干净,而且也不涩。比我家那一两银子一小罐的澡豆强多了。水姐姐,你这个送给我好不好?”

  水幽寒故意显得有些为难,说:“嫣然,不是我不肯给你。只是我也就只有这一块那,给了你,我可用什么呀。”

  王嫣然见水幽寒这样说,以为这个香皂她是要不到了。可是心里又实在喜欢的紧,而水幽寒对自己也一贯的好,就央求道:“水姐姐,那我不要一整块的,你分给我一半好不好。水姐姐,你最疼我了不是。”

  水幽寒扑哧一声笑出来,“我这样说,你还当真起来。凭是什么好东西,既然你想要,拿去就是了。只是,这块样子粗糙了些。你要是不嫌弃,就先拿去用。过两天,我做了漂亮的,给你送过去。”

  王嫣然欢呼一声,把小莲叫进来,吩咐她把这红酒皂细细地收好了。原来王嫣然和水幽寒相处的投契,来了这里,就不要人在身边伺候。水幽寒一般就让小红或冬儿招待她们俩。四个小姑娘到是很能玩到一起。

  王嫣然又说好些天没见麒儿了,怪想的。水幽寒就叫奶娘抱了麒儿出来,王嫣然亲亲热热地接过去,抱在怀里逗弄。女孩子似乎随着年龄增长,这母性意识也随着增强。或许是麒儿一天天长大,越来越可爱。王嫣然现在也是越来越喜欢麒儿了,每次来了都要抱上一阵,亲上几口才行。

  正玩的高兴,小莲就进来提醒王嫣然,说是该走了,不然回去要挨罚的。王嫣然夸张地叹气,任水幽寒在怎么挽留,还是带着小莲和小桃告辞回去了。

  送走了王嫣然,水幽寒心里对红酒皂的推广、销售也有了初步的设想。她原来那个年代,新产品推广要找明星做代言、发试用装等等。水幽寒决定也采用这个方案。而且,这个代言人刚刚自己送上门来了。

  沈夫人是郡守夫人,最近又得了诰命。郡里大小官员的家眷都唯她马首是瞻。王嫣然做为郡守唯一的嫡女,自然也是郡中闺秀里引领潮流的人物。而宣公子更是交游广阔,同时还是渤海闺中待嫁女的梦中情人。这三人都是偶像级别的人,产品代言人当然是非他们莫属了。

  水幽寒先是去了一趟首饰楼,打造了一枚出水芙蓉印章,做为以后的商品标识。然后又打发人去做了一批小模具出来,然后开始做红酒皂试用装。说道试用装的发放方法,水幽寒又想到了药妆。就去和欧阳商量,第一批试用装就从他的济生堂发放出去。也就是凡在济生堂购买药品、补品到一定数额,都赠送一块红酒皂。这也是考虑到济生堂是大药铺,除了普通药材、也有人参、鹿茸、雪莲等贵重药材。因为欧阳的药材货真价实,很有一批劳主顾的。这些人最少是小康之家,是消费得起红酒皂的。

  这个安排好之后,水幽寒又另外选了些压制成形,也印好了印章的红酒皂,拿定做的香皂盒装好,就往郡守府中来了。

  依旧和上次一样,到了门口就有人往里通传,接着就有婆子接了水幽寒,这次是直接去了沈夫人的院子,说是王嫣然也在那里。

  沈夫人这次见着水幽寒明显比第一次要热络。水幽寒又谢了沈夫人百日宴的贺礼。沈夫人淡淡地说不当谢,让水幽寒不必如此外道等话。水幽寒笑着应了,也就不再多说。王嫣然见小红手里捧着盒子,想起水幽寒前些天说的话,就问是不是新的红酒皂做好了。水幽寒就让小红把盒子打开,把香皂都摆到桌子上给沈夫人和王嫣然看。

  这次这些都是用模子成形的,最后还压上了芙蓉印记,每块香皂造型各异,可都是粉红色半透红,就好似红玉一般好看。王嫣然先拿起一块鸭蛋形的,递给沈夫人。

  “娘,这就是我和您说过的红酒皂。上次水姐姐给了我一块,我用了这几天,觉得脸上皮肤比以前细滑多了。娘,您也试试吧。”

  沈夫人接过香皂细细端详。水幽寒就笑着说:

  “这个红酒皂,我自己用过了,很是好用,所以才敢拿来给嫣然和夫人用的。夫人您看我这手上的皮肤,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水幽寒伸出手,给沈夫人看。

  沈夫人看水幽寒的两手,果然皮肤白皙莹润。

  水幽寒就接着说,“夫人知道我,最喜欢亲自下厨,这手就免不了沾油,洗的次数就多。多亏用了这个红酒皂,您瞧,皮肤一点没伤,反而比以前还光滑,也白嫩了些。夫人若是用了,保准皮肤白里透红,一下子又年轻十岁。”

  水幽寒嘴里这样说,心里默默地汗了一把。这情景多熟悉啊,只是角色翻转回来了。她现在是推销人员,沈夫人则是客户,一边好似耐着性子听她忽悠,心里却琢磨着,怎么才能有礼貌地把她快点打发走。

  另她欣慰的是,沈夫人似乎对红酒皂还是很感兴趣地,说了会试一试。

  水幽寒就说:“夫人尽管放心用就是。我保证是极好用的。您若用的好了,若能帮我宣扬我就感激不尽了。不瞒您说,我以后还打算靠这个糊口那。”

  沈夫人听了水幽寒这样说,微笑着点了投。王嫣然也在一边应和,说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要介绍给亲戚朋友们用。

  这一趟算是比较顺利,水幽寒也不便久留,就告辞出来,坐了马车往回走。走到半路,忽然想起还不知道红酒皂试用装发放的怎样了,就叫赶车的车夫,先去一趟济生堂。

  一会马车到了济生堂门口,小红先下车,然后扶了水幽寒下来。两人就往济生堂里走,忽然听身后有人问:“这不是小红?你怎么在这?……水奶奶?你们怎么到这来了?”

  第四十三章 彭娘子

  水幽寒和小红停下脚步,回头向声音来源处望去。原来叫住她们的是个女子,手里牵了个五六岁的女孩,背上还拿布兜背了个不足一岁的婴儿。女子面容憔悴,身上只着了粗布单衣。小女孩也是一身粗布衣衫。连同婴孩的布兜,虽然浆洗的干净,可也都补丁连着补丁。

  “是彭娘子,姑娘,这个是彭娘子。”小红认出眼前的女子正是王家村的彭娘子。

  水幽寒在王家村的生活,近乎封闭,对于彭娘子是只知其人,却没打过照面。她那时,出门最多就是在菜地干活,想来是彭娘子远远看到过,又加上小红在她身边,所以认了出来。

  “我给水奶奶请安。我坐月子的时候,多亏了您让奶娘和小红常给我送些吃的,我身子才能养好。后来您又照顾我的生计,我早就想跟您当面道谢,可一直没有机会。”彭娘子一边屈膝行礼,一边让手里拉着的女孩子给水幽寒见礼。

  水幽寒让小红把她们拉起来,四下看了看,就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彭娘子若不嫌弃,就请和我到店里坐坐。”

  水幽寒跟欧阳来过店里几次,掌柜和伙计们都是认得的。见水幽寒带人进了店,冯掌柜的赶忙过来接住。水幽寒就说碰到了熟人,在这歇一下。冯掌柜就领着她们到店后面一间屋子里,又有伙计送上来茶水。

  水幽寒叫小红拿出些钱给那伙计:“去附近的点心铺子,卖些好的糕饼来,给小孩子吃的。”然后又对掌柜说:“冯掌柜,你先去忙,一会我再找你说话。”

  等冯掌柜出去了,水幽寒就问彭娘子:“去年,我还和春生媳妇说要找你,却听说你搬来济水了。可又不知道你住哪里,好在今天凑巧碰到了。”

  “多谢奶奶您还记挂着我,前些天村上有人到城里来。我凑巧看见了,就说起村里的事。说是奶奶您教了大家冬天种菜的法子,以后大家的日子能更好过些。还说您当时特别要我也去学学的。只是奶奶您后来也搬走了,却不知道具体搬去了哪里。您这也是搬到济水来了?看您的样子,过的比在村里时还好。”

  说到这,伙计已经买了糕饼回来,水幽寒就让小红拿过来,摆在桌上。

  “这是赵福记的点心,还不错。这个就是你家姑娘吧,快过来吃。背着的,该是你那个小的了,我还不知道都叫什么名字那。”

  “大的这个叫小婉,小的这个,……还没取名字那。奶奶就叫她二妮吧。”本来二妮在彭娘子背上睡的熟,这会醒了。一睁开眼,似乎是感觉到环境陌生,就咧开嘴要哭。彭娘子赶紧把背兜解开,把二妮抱在怀里拍哄。

  水幽寒早就看到这娘三个都面有菜色,小婉更加怯生生地。就让小红慢慢哄着她吃点心。小婉看着点心眼馋,可并不敢就吃,反而去看母亲的脸色。彭娘子叹了口气,点点头,她才敢接了点心吃。却是吃的急了,一下子呛住,小红就赶紧喂她喝水,又是拍她的背,好一会才好了。

  彭娘子的脸有些红,低声说:“让奶奶见笑了,小孩子家没见过什么好吃的。”

  水幽寒不以为意,“小孩子,有什么可笑的。”说着,就拉了小婉的手,又拿了块糕点给她,柔声道:“别急,慢慢吃。这里还好多那。”

  小婉怯生生地点了点头,接过糕点,犹豫了一下,转身递给彭娘子:“娘,你吃。”

  彭娘子的眼圈就红了,“奶奶给你吃,你就吃,慢着点,别再噎到了。娘不爱吃这些。”

  “那给妹妹吃吧。”

  “傻丫头,你妹妹小,只能吃糊糊,吃不下这个的。你自己吃吧。”

  水幽寒看这娘两个谦让,就说:“这里买了好些,足够吃的。彭娘子你也别客气。二妮都能吃糊糊了,那把这细些的点心拿水化开,看她能不能吃。”

  “能的,能的。”彭娘子连连点头。小红就另外拿了碗、勺子,用水将糕点泡开,彭娘子一勺勺地喂给二妮吃。

  小婉连吃了几块糕饼,就不再吃。水幽寒看她明显还是想吃的,却怎么让也不再吃了。也许是觉得水幽寒待她们娘三个很慈爱,小婉小声央求水幽寒:“小婉现在不吃,一会,都带回去。妹妹,留给妹妹吃。”

  彭娘子面有愧色,“奶奶您别见怪。是我不好,竟然断了奶,只能让孩子将就着吃糊糊。”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婉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心疼母亲和妹妹,这样的孩子水幽寒打心眼里喜欢。她把小婉拉到自己怀里,小女孩明显哆嗦了一下。水幽寒低头仔细一看,一颗心立刻抽紧了。这孩子,哪有四五岁小孩子该有的婴儿肥,明明只剩了一身骨头架子。而衣领外露出的脖子上,是条肿的老高的血檩子。很明显那还不是唯一的伤。

  水幽寒和小红对视一眼,看来小红也发现了。

  “小红,你再叫伙计多买些糕点来。这次记得买那些细细软软的,就说是给很小的孩子吃的。”小红连忙答应一声出去了。

  “这怎么行,这怎么行。不能再让您破费了。”彭娘子连连摆手推拒。

  水幽寒并不理她,而是拉了小婉到桌子边坐下:“我让人去买更好的给你妹妹吃了。这些你都可以吃。乖孩子,别害怕,你有什么委屈也和姨说,姨给你做主。”

  小婉吃着水幽寒送到嘴里的糕点,想来是很少被人如此温柔对待,慢慢竟然落下泪来。水幽寒再次望向彭娘子的目光,就不免带上了责备,说话语气也就重了。

  “彭娘子,我知道你日子艰难。可再艰难,你也不能拿孩子出气。小孩子哪有不犯错的,她错了,你教她,可不能下狠手打她。这么个小身板,哪里经得住。若是有什么闪失,你都没地方哭去。”

  彭娘子愣了一下,张了张嘴。这在水幽寒眼里,却是显得她心虚了。正好小红进来,手里还拿了个小药瓶。

  “奶奶,这是从柜上拿的药。冯掌柜说,治外伤极好的。”

  水幽寒点点头,又对彭娘子说:“要说是你自家的孩子,我本不该多说什么。只是,我无论如何看不下去。小婉才多大,还不足六岁吧,这样的伤,亏你下的了手。就是有深仇大恨,也没有对孩子这样的。你还是她亲娘。”

  彭娘子明白过来,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小婉也听出是在说自己,就轻轻拽了拽水幽寒的衣角,“奶奶,我娘没打我,是大娘打的。大娘生了小妹妹,和爹吵架。爹踢我,我没站住,把大娘的花瓶打碎了。大娘说花瓶值钱,就打我。我娘不打我的。”

  水幽寒看小婉不像说谎,又想起平日村里说起彭娘子的为人,就知道自己误会了。这也怪不得水幽寒,她认为做母亲的自然有义务护着自己的孩子。

  水幽寒叹口气,“是我错怪你了。你别怨我,都是做母亲的,我最见不得小孩子受苦。不是你自己动的手,可你也该硬气些,好好护着孩子才是。”

  “奶奶,我娘护着我的。我只挨了两下,娘就抱住了我。娘比我伤的重。”

  水幽寒听得心里又是一惊,怎么这个彭家新媳妇这样狠辣,而彭娘子也都承受下来。忽然就想到,彭娘子是跟人签了卖身契的。水幽寒看彭娘子一手拉着大的,一手抱着小的。她卖身为奴,为的就是照顾这两个孩子,也让孩子有个好些的出身。可是现在看来,她苦是没少受,可这两个孩子的处境,可也没好到哪里。以后能不能平平安安活下去都是问题,还谈什么出身。不知道彭娘子现在是不是后悔当初的决定。那个决定在水幽寒看来,真是傻到冒泡了。

  别的事情先放在一边,还是治伤要紧。水幽寒就说叫坐堂大夫过来,被彭娘子拦住了,说是上些药就行。水幽寒不好强做主,就把门关好,让这娘俩脱下衣服,露出后背来。果然,小婉背上只有两道伤,彭娘子的背上则让她不忍看。

  小红帮两个人上好药,又帮两人再穿戴起来。水幽寒忍不住问:“彭娘子,你是真的和那女人签了死契?唉,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你有好手艺,还有乡亲们帮衬,拉扯大两个孩子,也不是不可能。虽然日子苦些,可最少没人打骂。可你现在……?那女人打你们,孩子她爹,还有爷爷奶奶,都不拦着吗?”

  彭娘子低下头,好一会才慢慢地说道:“奶奶,我是下堂妇,孩子们跟着我,只怕以后让人看低,也攀不到好亲事,一辈子就毁了。我是打算着,我有手艺,两个孩子的花销,我也能赚的出来,不吃他们的。我再诚心诚意地伺候他们,他们就能让我们娘三个在一起,等熬到孩子们年纪大了,找了婆家,我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爹也打我。爷爷奶奶怕大娘,骂我,还有妹妹,赔钱货……”小婉稍稍脱去些怯意,敢在水幽寒面前说话了。

  小婉说到这,就被彭娘子喝止住。水幽寒心里叹息,还是说道:“彭娘子,你的苦心我也能了解。你打算的虽好,可现在结果又怎样那。两个孩子都瘦成这样,现在天气虽然暖和了,可也还没到穿单衣的时候吧。至于以后,以彭家对你们的态度,你以为他们会给两个孩子找什么样的婆家?”不卖掉换钱就不错了,而你签了死契的人,到时候只怕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水幽寒心下腹诽。

  彭娘子听了水幽寒的话,脸色更加灰暗。“奶奶,我出来的时间久了,该回去了。本来是来谢奶奶的,结果却又承了奶奶的情。”

  水幽寒知道她们的处境,也不多挽留,就让小红把桌上的点心,还有伙计新买来的点心都包起来,让彭娘子带上。又把药瓶交给她,嘱咐她按时上药。彭娘子颤巍巍地接过这些东西,又给水幽寒福了一福,带着两个孩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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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确实是起名字无能星人。原谅我的赵福记吧。

  第四十四章 家里来客人了

  送走彭娘子母子,水幽寒就请冯掌柜进来,问:“冯掌柜,这几天红酒皂发放的如何,客人们用了,可都说了什么?”

  冯掌柜一脸喜气。“回姑奶奶的话,这红酒皂发的很顺利。几乎所有的老主顾都有份。现在已经有人家派人来问还有没有,说有是家里的奶奶、姑娘们用着觉得好。还有原本不再咱们这买药材的,如今奔着红酒皂,也来咱们这了。还有的特意多买了咱们家的药材,就为了换一块红酒皂。只是大家都说,这皂,块太小了,不禁用。我就吩咐伙计们和大家说,过些日子,咱们这就有大块的香胰子卖了。”

  水幽寒点点头,就让冯掌柜把发放赠品的册子拿来。这个也是跟前世那些赠品、小样的赠送活动学的。水幽寒翻看了下册子,冯掌柜说的都属实,也很高兴。水幽寒赞了冯掌柜一回,就带着小红出了药铺,冯掌柜远远地送出来。

  路上,小红就悄悄对水幽寒说:“奶奶,我看冯掌柜和伙计们,对咱们可真热情。他们只怕都把奶奶您当成半个东家了。”

  “冯掌柜他们人不错。”济生堂是经过几代人经营的老店,店里的规矩大。冯掌柜是欧阳的父亲一手带起来的,为人做事自然没的说。店里的伙计也都是他一手调教。整个药铺的氛围很好,让人感觉很舒服。

  “而且,咱们这个红酒皂,也帮他拉了生意。这以后咱们若是在药铺里租个柜台,他们都可以得到分红。红酒皂卖的越多,他们的分红就越多。我这是给他们送钱,他们难道见我还要哭丧着脸。”水幽寒笑。

  水幽寒已经把自己关于药妆的设想和欧阳说过。她本质上还是比较惫懒的,想着若是自己另外找铺面、装修、请人、还得和衙门打交道,说不准还会有地头蛇之类的来打秋风,事头多的很。她懒得操这个心,索性租个柜台,如果药铺的小伙计够机灵,她连站柜台的都省了。到时候就多分些利出去,大家都有的钱赚,她自己又省了不少的心,也算是上策了。水幽寒很清楚,她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生意人。那索性这样,自己做大股东,做总策划,找合适的人来执行,更利于事业发展不是。

  回到了家,麒儿正醒着,用手抓拨浪鼓玩,奶娘在旁边守着。水幽寒忙脱了外面的衣衫,换上家常的衣服。然后坐到炕里,抱起麒儿。麒儿见是娘亲回来了,高兴地舞动小手小脚。水幽寒看着麒儿红苹果似的小脸蛋,小手、小脚都胖出了肉窝窝。又想到彭娘子三母女的落魄,不禁感慨,就把和彭娘子相遇的情形和奶娘说了一遍。奶娘也免不了一番唏嘘。

  “彭娘子本意也是好的,谁成想那一家人性子这样凉薄。若是心肠稍微好些,好好容留彭娘子母女,也是和和睦睦的一大家子。”奶娘说。

  水幽寒不以为然:“与其盼着别人是好心肠的,不如自己强一些。别人心肠好,那就两好并一好,大家好。若是遇到那坏的,也不会让人欺负了去。只是,彭娘子一开始就被算计的签的卖身契,那女人如果死咬着不放,彭娘子只怕翻不了身。”

  两人又是感叹一番,水幽寒想起自己因为看到彭娘子母女身上的伤,太过震撼,竟然忘了问她们的地址。不过想想,大家都住在一个城里,以后总有见面的机会。彭娘子也应该看出她和济生堂关系不浅,若是有事,从那也能找到她。水幽寒一直记得当初彭娘子送信的恩情,又有点物伤其类,所以彭娘子的事情,她是很想帮忙的。不过也要彭娘子自己想通才好。

  晌午的时候,水幽寒哄睡了麒儿,自己也睡了个午觉。醒来后,就招呼小红打水给她洗脸。冬儿也跟着进来,给水幽寒捧皂盒。水幽寒洗过脸,看见冬儿站在那,想起自己回来时似乎没看见她,就随口问今天府里可有什么事情。冬儿见水幽寒这样问,正中下怀,回道:“奶奶,今天府里还真有事。是姜燕儿来了,还把她妹子也带来了。”

  水幽寒心里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恍然大悟。“你说的是沈家二少爷的燕姨娘,还有那位莺儿姑娘?她们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我听春儿姐姐说,那个姜莺儿一来,就和少爷亲热的不得了。说是她心里一直记着以前住在这里的事情。总想来看望少爷,可是一个女孩家,出门不方便。燕姨娘就说,都是她的错,是她怕姜莺儿年纪小、不懂事,烦扰了少爷,所以一直拦着。可自打这次上元节,她妹妹看到了少爷,就总是不停地念叨少爷对她如何如何好,连饭都吃不香了。她就只好抽空把妹妹送过来了。”

  “噢?这可真是奇怪了。她们姐妹离开这也有些年头了,如果心里一直记挂着,怎么没听说以前回来探望过?”水幽寒惊奇地睁大眼睛。

  “就是这话。姜莺儿明明都不记得少爷了,现在巴巴的说记挂少爷。谁能相信?但凡她们记得少爷的一分好处,也不会那样行事。今天来,还不知道打什么主意那。”

  水幽寒就问:“她们这是要住下来吗?”不会吧,燕姨娘已经是沈家的姨娘,姜莺儿还是未出阁的大闺女,和欧阳家又并不是真正的亲戚,况且还是早就断了来往的。

  “瞧着姜莺儿是打的这个主意,说是记挂着以前住的院子,问少爷能不能让她在那院子里住几天?”

  “那大哥怎么说?”

  “少爷说那院子一直荒着,住不了人。说要住,也要找人先收拾几天。”

  “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少爷就是心肠太好。以前就是这样,那个姜燕儿说几句好话,他就什么都应。只有他看不出这两姐妹不是好人。不过我看这次,少爷也是不想应的吧。不然就先安排她住别的院子了。”

  “冬儿,你从小就是伺候少爷的。姜家在这住了几年,他们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吧。大哥是不是和她们非常要好?”

  “奶奶,我那时候也小。当时老爷和夫人还在,对姜家姐弟就像亲生儿女一样。她们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咱们府里给出的,比少爷的还好些。我听说,是姜家老爷在世的时候,还给姜燕儿和少爷定了亲。少爷对她们姐弟三个可好了,什么都先让着她们。后来老爷和夫人都去了,少爷要守孝,也不知怎地,姜燕儿就嫁到沈家去了。她老娘和弟弟、妹妹也都跟着去了。然后就再没回来,和咱们断了往来。”

  水幽寒忽然想起一件事,就试探着问冬儿:“冬儿,你家少爷还中过举人那?我听说好像就是姜家在这住的那几年的事,你说欧阳家世代行医,怎么大哥忽然去考了举人?考中了,却又不去做官?”

  “这事,我也不清楚,也没听家里谁说过。好像是姜家来了之后,少爷不知怎地忽然就闷头读起书来,一路中了秀才、举人。当时少爷要去考举人,老爷正好病了,可少爷还是坚持去考。少爷中了举人回来,老爷就已经不行了,老夫人没几天也跟着去了,少爷就没有去做官。”

  水幽寒觉得嘴里有些发苦,想着也许是中午吃的辣椒弄糊了,让小红冲了碗蜂蜜水来喝了一口,觉得稍好了些,就问:

  “那燕姨娘走后,就和这里完全断了来往吗?怎么我好像听说她难产,还是大哥给救下来的?”

  “噢,这个事奶奶您也知道?”

  “怎么还有人不知道吗?”

  “府里的好些人是知道的,可少爷不让人说,怕坏了燕姨娘的名声。少爷救了她们的命,那个沈二少爷给了少爷一笔大礼。可燕姨娘她们从来没回来看过少爷,没有去拜祭过老爷和老夫人。不过少爷倒是和沈家的九公子成了好朋友。”

  “多年没有来往,忽然大老远的跑来,只说了是记挂你家少爷?就没别的事了?”

  “好像燕姨娘就说是为了这个。奶奶,您知道我老娘在府里厨房做事,这些都是春儿姐姐跟她说的。春儿姐姐还说,燕姨娘本来还想来看奶奶,欧阳说奶奶不在家,她就说明天要来专程拜访奶奶。”

  姜燕儿要见她,还专程,只怕是客气吧。那如果不是客气那?水幽寒心想自己只和她们姐妹打过一次照面,连话都没说过。这两姐妹在她心里的印象,两人都是美人坯子。姐姐总是一副娇弱不胜的模样,妹妹则更加美艳。看两人的装扮和举止,应该在沈家过的很不错。王嫣然似乎说过沈二公子是默认的沈家下一任家主,他的另外两个姨娘,都是有些背景的。那么姜燕儿,没有任何背景,还带着老娘、妹妹、弟弟三个拖油瓶,能够在沈二公子的后宫立足,连带着母亲和弟弟妹妹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决不可能是个简单的人物。

  欧阳和姜燕儿,两人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时光,这是肯定了的。水幽寒在心里轻叹。冬儿说他们订过亲,不过冬儿那时也小,也许记错了?不然姜燕儿怎么又会嫁去沈家。宣公子曾说姜燕儿以后会做欧阳的娘子,宣公子料事如神……,可唯有这次弄错了。

  这一晚上,水幽寒非常罕见地失眠了。

  第四十五章 姜家姐妹

  第二天早上起来,水幽寒对着镜子一照,好大的两个黑眼圈,就恨恨地把镜子拍到梳妆台上。早饭吃的是霉干菜包子、薰鱼、荷包蛋、酱羊肝和黑芝麻黑米薏米仁粥。小红经过水幽寒的调教,现在饭菜已经做的很是有模有样了。

  吃完了饭,水幽寒就抱了麒儿,去府里的花园子例行饭后百步走。现在已经是过早春,园子里迎春花开的正盛,杨树、柳树也都抽出嫩绿的枝条。

  水幽寒一路走,一边将这些树啊花的,都指给麒儿,告诉他那些都是什么。当然不指望现在麒儿就能听得懂,或是记得住。但是这样的亲子交流,对小孩子的智力发育是很有好处的。这样边看边走,水幽寒也没注意脚下的路,不知怎地就走到欧阳的书房外面。欧阳的小厮黄芪正在那里倒剩茶叶,看到水幽寒母子,忙躬身招呼:“奶奶过来了,快屋里请。少爷在屋子里写字。”

  欧阳在屋里听到外面说话,也说:“小寒过来了,快到屋里来。”

  水幽寒进了屋,看见欧阳正把手里的纸团成一团,扔进炭炉子里烧。水幽寒潜意识里觉得他似乎有些烦躁。桌子上放着笔,还有研好的墨。想来是刚写了什么东西,又不满意,所以扔了。

  “大哥在写什么,我能帮忙吗?”

  “随便写几个字练练。”两人说着话,麒儿看见欧阳,嘴里哦哦叫着,张着小手就去抓欧阳。

  “麒儿这是认得我了,给我抱抱吧。唉呦,长的可真快,好像比前些天又重了些。小寒,你这一路抱过来,累不累,怎么身边也没带个人。”欧阳从水幽寒手里接过麒儿,颠了颠分量,又拿书案上的狮子镇纸逗麒儿玩。麒儿似乎很喜欢这样,咯咯地笑个不停。

  “就在府里随便走走,不用带人。麒儿乖得很,带他一点都不累。”

  欧阳抬头端详水幽寒:“小寒,你怎么了,睡的不好?病了吗?怎么这么大黑眼圈?我给你把把脉。”

  水幽寒摇摇头,“大哥,我没事。昨天我去济生堂看了看,还碰到了彭娘子带着她两个女儿。唉,彭娘子日子看来不好过,我想着以后有机会帮她一把。大哥你什么时候有空闲,帮我打听打听她的地址。昨天匆忙,我忘了问了。”

  “这个好说。小寒,我还是给你诊诊脉,不要疏忽了。”

  见欧阳坚持,水幽寒也就不再拒绝。欧阳按住水幽寒的脉搏,少顷,松了口气,说,“嗯,确实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有些虚火,你这两天饮食清淡些,多休息。不要思虑太多,有什么为难的事,尽管来和我商量。大哥没有大的本事,帮你跑跑腿总行。”

  “大哥不是一直都在帮我吗。要说我可算不上弱不禁风,没经历过世事的女子。就是大哥有什么难解的事情,也可以和我说说。这不同的人,看事情的角度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大哥有些事,我是局外人,也许能看的更清楚些。即便我帮不上什么大忙,大哥有事和我说说,心里也能好受些。”

  欧阳听水幽寒说了这些,一时无语。水幽寒见他似乎并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就开口道:“大哥,我确实觉得精神不大好,我这就带麒儿回去了。”

  “我送你。你这两天什么事情也不要操心。早和你说过,多给你派两个人,你总说够了。”欧阳抱起麒儿,“麒儿我来抱着。”

  水幽寒看麒儿在欧阳怀里并不哭闹,反而喜滋滋地,也就由着他了。

  欧阳将水幽寒送回院子,又嘱咐她多休息,就转身回去了。水幽寒见麒儿还很精神,就抱着他在炕上玩耍,一边轻声地拿了本声律启蒙念给麒儿听。忽然听到外面有人低声说话,过了一会,奶娘进来,把一个纸包给水幽寒看。

  “姑娘,这是欧阳大夫才送过来的。说是滋阴去火的,嘱咐我熬些给姑娘喝。因为怕打扰了姑娘休息,所以没进屋来,就回去了。”

  水幽寒点点头,让奶娘把药收起来。麒儿玩了一会,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水幽寒不由戏虐道:“麒宝贝啊,你可真是属小猪的。这么一会就又困了,正好,娘也要补补眠。”

  “奶娘,我带着麒儿睡一会,你告诉大家,特别是门上的,没有大事别来打扰我。”

  奶娘答应了一声出去了。水幽寒就抱着麒儿回到里屋,先哄麒儿睡着了。然后自己好好地按了一遍眼周的穴位,又敷了两个茶包在眼睛上。这才躺下来,盖了被子补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水幽寒再次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抬头看看窗外,估计应该是上午10点多了吧。麒儿呼呼地睡的像个小猪,水幽寒心情大好,轻轻地亲了亲麒儿睡着后越发红润可爱的小脸蛋,轻手轻脚地下了炕。到了外间屋,奶娘正在忙活计,见她这样出来,忙问:“睡醒了,麒儿可还是在睡。”

  “可不是,奶娘你去看着他吧。”

  小红和冬儿在门外听到水幽寒起来了,赶紧送进来洗脸水。水幽寒用沾湿的布巾擦了擦脸和手。小红在一边说:“姑娘,刚才夹道门上的人过来回话。说是欧阳大夫领着姜家姐妹来看姑娘。门上的人得了奶娘的吩咐,说是您身体不舒服,睡下了。欧阳大夫就说不要吵醒您,还请姜家姐妹改日再来看您。可是燕姨娘却说她们就在府里等。说姑娘如果醒了,让咱们去通知她。”

  这么执着?水幽寒想了想,就对冬儿说,“冬儿,你去跟门上人说一声,就说我醒了。”

  水幽寒重新在梳妆镜前坐了,让小红给自己挽好发髻,只簪了朵珠花。又换了套家常衣衫。刚换好衣服,就听外面冬儿禀告,说是人来了。水幽寒对着镜子最后瞧了一眼,发现眼下的黑眼圈已经没了,一双眼睛又神采奕奕,就满脸笑意地迎出门去。

  来的人还真不少,前面领头的是欧阳,后边姜家姐妹,带着四个丫鬟,都打扮的花枝招展。水幽寒含糊地将人迎到平常待客的屋中,小红和冬儿摆上茶水点心。

  水幽寒问欧阳:“大哥,这两位是……?”

  欧阳怔了一怔,“小寒,我以为你们上元节那次看灯,已经互相认识了。这位是沈二少爷的如夫人,这位是……”

  没等欧阳说完,姜莺儿已经抢先开口:“你怎么如此无礼,大白天的睡觉,让客人在外面等。明明是看灯时你让丫鬟抢了我的灯,现在又假装不认识我们。听说你是从哪个村子搬来的,果然是乡下婆子,没教养。”

  欧阳瞬间变了脸色,燕姨娘赶忙站起来,喝止住姜莺儿,又对水幽寒福了一福,“水奶奶,我妹子年纪小,不懂事,又仗着欧阳大哥打小就疼她,有些莽撞,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水幽寒站起来还礼,又请燕姨娘坐下。

  “上元节观灯,沈家,我记得了,嫣然确实引我见了沈二少奶奶,您是……”水幽寒似乎还想不起来,就抬眼求助小红和冬儿。冬儿快言快语:“奶奶,这位是燕姨娘。那是燕姨娘的妹子,莺儿姑娘。奶奶,您当时就顾着和王小姐、沈二少奶奶说话了,并没看到她们。”

  水幽寒做恍然大悟状,对燕姨娘说,“噢,是这样,那是我疏忽了。那天人多,我不过是借嫣然的光去看看灯。燕姨娘贵人事忙,并没有亲自来招待我的理,又没人给我引见。今天我失礼了。”

  燕姨娘笑笑。姜莺儿却不罢休:“就算你不认得我们,我们昨天就来了,说要来看你,你怎么又装睡,故意怠慢我们。”

  水幽寒一脸惊异,欧阳接过话头说:“这是我的不是了,你们昨天来,小寒并不在,并不知道你们今天还会再来。小寒这几天身上不大舒服,我刚给她开了些安眠的药,是我不让人打扰她的。莺儿,你要怪就怪我。只是,你那些乡下,教养之类的话,再也不要说了。”

  姜莺儿见欧阳将责任都懒到自己身上,最后的话再她听来是教训她,一下子眉毛都立了起来,正要发火,看见燕姨娘对她使眼色,想到来此的目的,也就压下怒火,娇滴滴地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振衣哥哥你也不和我说清楚,倒让我误会水姐姐了。水姐姐,你比我大了好多岁,就看在我年纪小的份上,不要怪我好不好。”

  水幽寒被姜莺儿娇滴滴地声音,激得汗毛倒竖,却只得微笑说:“既然都是误会,有什么好计较。两位妹妹今天能来看我,我要是知道,早就倒履相迎了。”

  燕姨娘也笑,“我就说水奶奶是大度的人。不瞒水奶奶说,莺儿过两天要来欧阳大哥这里住上些日子,到时候还请水奶奶多关照她。她有不对的地方,水奶奶您不看我的薄面,也看在欧阳大哥的面上,不要和她计较。她有什么不好,您和我说,我会教导她。”

  水幽寒正不知该如何作答,姜莺儿已经从座位上起来,先是走到燕姨娘身边,撒娇道:“姐姐你不疼我了,总是帮着外人。”又风摆杨柳般走到欧阳的身边,“振衣哥哥,姐姐不疼我了。振衣哥哥小时候最疼我,振衣哥哥你可不能像姐姐那样变心。”

  水幽寒一下子囧在那里,瞧着欧阳的脸色也是瞬间变了几变。燕姨娘柔柔地笑道:“您瞧我这个妹子,就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心是极好的。莺儿她小时候在这里住了好多年,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一样。水奶奶您别笑话。”

  水幽寒一边心疼自己酸倒的牙,一边还得应和:“莺儿姑娘果然天真烂漫,让人忍不住地喜欢。”

  燕姨娘见水幽寒这样说,笑的更加温柔,吩咐丫鬟,“快把我给水奶奶预备的礼拿上来。”

  那几个丫鬟果然捧着几匹尺头,还有个盒子恭恭敬敬地奉上来,姜莺儿就对水幽寒说:“这些料子,可不是咱们本地货。这是从高丽国那边给当今皇上进贡后,还余了一些。我们爷总共得了几匹,一半都给了我。我不舍得用,就都给水姐姐拿来了。这盒子里,是我送给小公子的见面礼。水姐姐为小公子办百日,我并不知道,现在一并把礼补上。”

  水幽寒自然不肯收,只说:“心意到了就好,做什么送我这么贵的东西。我哪里受用得起。”

  燕姨娘打量水幽寒,见她果然穿的是家常的衣衫,头上也只簪了珠花,免不了心下鄙夷。姜莺儿看到水幽寒推拒,心下就想,这些都是我姐姐不要的次等货,只怕这乡下女人却是见也没见过的。开口说话却是甜甜的,话中透出几分得意:“水姐姐您就收下吧。我姐姐并不缺这些东西。姐夫对我姐姐好,隔三差五地赏些东西下来,都够平常人家吃用个好几年的。”

  水幽寒看姜莺儿已经坐到了欧阳身边。欧阳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好了,好了,你小姑娘家,总是爱乱说话。你不是说总是记挂着这宅子,好多话要跟欧阳大哥说吗,那就请欧阳大哥领着你在府里转一转。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总在府里疯跑,让欧阳大哥时时替你担心。那个时候,真是很开心的日子,欧阳大哥你说是不是。”

  欧阳似乎正想什么,含糊地应了一声。却并没有起身。

  燕姨娘向姜莺儿使了个眼色,又对水幽寒说:“水奶奶,我有女人的私房话要和您说那。莺儿小姑娘家可听不得,欧阳大哥您也得回避回避。”说着还拿帕子掩了嘴偷笑。

  这话欧阳倒是听清楚了,就有些犹豫。水幽寒心里想,这两姐妹如此执着地要见自己,当然不会是为了给自己送礼,外加刚才的那番表现。重头戏,应该就是要避开欧阳和自己说些什么吧。要拒绝,并不难,可是这两姐妹只怕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那自己也有的烦了。不如就顺着她,看她到底是打的怎样的主意。

  “燕姨娘竟有话要和我说,我洗耳恭听。”燕姨娘瞟了瞟水幽寒,闹不准这是个傻大姐还是心里有别的打算。可她却耗不起,只好又说:“欧阳大哥您看,我和水奶奶要说些私房话。您在这,水奶奶该不好意思了。”

  那边姜莺儿也十分配合,伸手去拉欧阳:“振衣哥哥,你带我四处看看吧。花园里那个秋千架子不知还在不在,我最喜欢振衣哥哥推我荡秋千。”

  欧阳被姜莺儿拉着衣袖,挣脱也不是,不挣脱也不是。水幽寒见他目光望向自己,似乎是询问,就轻微地点了点头。欧阳这才跟着姜莺儿出去了。

  水幽寒转脸与燕姨娘相对,燕姨娘又是轻轻一笑,柔弱似水。

  “水奶奶,既是私房话,咱们就让伺候的人都出去,只咱们两个说话,你看可好。”

  第四十六章 燕姨娘的私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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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无不可对人言,况且都是你我身边的心腹人,燕姨娘有话尽管说就是了。”水幽寒对于燕姨娘的故作亲热心里反感,也不想就那么如她的意。

  “水奶奶,这件事和你关系甚大,我也是为你了考虑。”燕姨娘做出一副知心闺蜜的模样。

  这样的开场白,太熟悉了,大灰狼都是这么哄骗小白兔的。水幽寒脸色更加真诚,说道:“多谢燕姨娘为我考虑,我这两个丫头,都是得力的,平时我有事也不瞒她们。况且,我自问也没什么要藏着掖着的事。如果燕姨娘要说的事,非常重要,那不如我们请欧阳大哥回来一起听听。你知道我是个没主意的,多些人替我出谋划策才好。”

  燕姨娘心中有些挫败,摸不准水幽寒是真傻还是假傻,只好晒笑:“水奶奶真是实心人。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其实我要说的,和我妹妹还有些关系。这个,还请水奶奶屏退下人,我才好开口。”

  “原来是燕姨娘家的私事,那还请燕姨娘慎言。”

  燕姨娘见水幽寒这样油盐不进,心中着恼,想着平时和家中那些女人相斗,一般这两个钓饵下去,那些人为了得利都会上钩。看来这个水幽寒是真的傻,不懂得女人之间这些个手段了。

  “水奶奶真是……,唉,实话对水奶奶说,是我有事要求水奶奶,所以还请水奶奶让人都下去,我才好说话。”

  水幽寒暗笑,知道今天燕姨娘是不会就此罢休,也就不再装傻。“原来是这么回事,燕姨娘怎么不早说。虽然我也未必就帮的上忙,但是,既然燕姨娘这么说了,好吧。”就对小红和冬儿使了个眼色,“你们俩先下去吧,免得燕姨娘不好意思开口。”

  小红和冬儿看水幽寒如此吩咐,而且那边跟着燕姨娘的人也都退出了屋子。小红和冬儿对视一眼,小红就说:“姑娘,我们就在门外伺候,姑娘有事尽管招呼我们。”水幽寒点点头,小红和冬儿方才退下。

  “现在只有你我两个人,燕姨娘有话就直说吧。”水幽寒开口。

  “要是和别人,我还还真是难以开口。不过,水奶奶也是女人,一看就知道心地是极好的,想来能够明白。以水奶奶瞧着,觉得莺儿和欧阳大哥是不是很般配?”

  水幽寒一脸茫然,张大眼睛望着燕姨娘,没有回应。

  燕姨娘只好把戏自己唱下去:“这话说起来可长了,水奶奶必定是不知道的。我妹妹小时候在这府里住了好几年,欧阳大哥把我妹妹看得比性命还重。后来,我嫁去了沈家,我们爷念在我娘年纪大,我弟弟妹妹年纪又小,就把她们一起接到府里奉养。他们俩这才分开。这两年,莺儿也长大了,还时常念叨欧阳大哥,我也没放在心上。上元节欧阳大哥和莺儿见了面,水奶奶你想必也看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新婚的小夫妻那,还真是郎有情妾有意。”

  燕姨娘说到这,假做喝茶,偷瞧水幽寒的脸色。水幽寒还是木木地,似乎并未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燕姨娘就继续说道:“回到渤海之后,就有好几家上门来给莺儿提亲,都是非富即贵的。可莺儿竟然都不答应,说是有人早说了要娶她,她不能背信于人。我和我娘再三的问她,女孩子家害羞,不肯说,最后被我们问的烦了,就说让我们想想几年前济水那一家。这我们还有什么不懂的。这一想啊,可不就是这么回事,欧阳大哥多年未娶,可不就是在等莺儿长大吗。”

  水幽寒这下真是惊讶了,燕姨娘见水幽寒终于有了表情,心下满意。

  “这都怨我这个做姐姐的疏忽了,竟然早不知道这件事。莺儿年纪小,还好说。可在欧阳大哥的年纪,一般的孩子都老大了。想当初,欧阳家和我家还是世交,我爹爹在世的时候,欧阳世伯就说,要把我家莺儿要去做儿媳妇。只是后来,唉,不说也罢。”

  骗鬼吧,有年纪相当的姜家大姑娘,偏要当时只怕裹着尿布的姜家老二做媳妇。燕姨娘一番话,避重就轻,三分真七分假,要是不知内情的,只怕就信了也不一定。水幽寒心里冷笑。

  “想来水奶奶也看出来了,欧阳大哥个性有些腼腆,心里有事偏不爱说出来。如果我们不帮上一把,还不知他要耗到什么时候。所以我娘就和我商量,要帮忙成全了他们,也不枉我们姜家和欧阳家两家的交情。这不,我就送我妹子过来了,两个人多在一起说说笑笑,只怕过不了多少日子,欧阳家就要办喜事了,呵呵呵。”

  “既然燕姨娘都安排好了,可还有什么事要求我那?”水幽寒不解。

  “要成就这件好事,还得借助水奶奶的力才成。欧阳大哥在这个男女情爱上,是有些迟钝的。我听说水奶奶是欧阳大哥的表妹,平时和欧阳大哥来往很亲密。如果水奶奶能点醒欧阳大哥,那么这两只小鸳鸯也就不用隔山隔水的了,也是水奶奶的功德一件。”

  燕姨娘说到这里,还没等水幽寒回话,就隔着桌子,向水幽寒这边凑近了一些,亲密地说道:“我自然不会白使唤水奶奶。我知道水奶奶一个人带个孩子,日子不好过。可欧阳大哥总是要娶亲的,欧阳大哥是重情的人,这辈子,只会娶我妹子一个人。到时候水奶奶可依靠谁去?我正有头好亲事,要说给水奶奶。我们爷手下,有个得用的管事,在沈家这些年,别的不敢说,那金元宝、银锭子,各色尺头,倒攒了足足一屋子。这个管事今年才四十岁,他娘子是个好性的,膝下只有个十来岁的女儿,已经说了人家,这两年就要出嫁了。这个管事想要再娶上一房,妙的是,他也不一定要是黄花闺女,就是嫁过人的也可,最好是曾经生过男孩的。我想着,这可不是水奶奶的造化到了……”

  水幽寒早已经气得七窍生烟,遂深吸了一口气,捂着胸口,故意做欣喜状,“燕……燕夫人,你说的可是真的,我听不清,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燕姨娘见水幽寒小脸通红,以为她是又喜又羞,心中得意,脸上笑的更加可亲,又把脸向水幽寒这边凑了凑,“水奶奶不用害羞,你就放宽心。我的话,就是我们爷都要听上几分。这个事,我一说就成,到时候水奶奶……啊!”

  燕姨娘惊叫一声,愣了一会才觉得脸上热辣辣地,忙捂住了脸。

  水幽寒扇了燕姨娘两个耳光,心中痛快,就从座位上站起来,将茶杯摔到地上,指着燕姨娘骂道:“看着你人模人样,没想到一肚子的男盗女娼。你怂恿你自家的妹妹淫奔也就罢了,怎么还想拉上我。难不成这就是堂堂渤海沈家的门风。你快给我滚,如果你再敢嘴里不干不净,我就先告到郡守府沈夫人那里,然后再去沈家讨个公道。”

  屋子外面伺候的丫头们,听到屋子这样的动静,一窝蜂地开门闯了进来,将水幽寒的话都听了个十成十。水幽寒见人都来了,就拿帕子掩了脸,假哭道:“我活不成了,让人欺负到家里来了。”说着也不顾众人,捂着脸跑出门去,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把小红和冬儿也关在门外。

  “姑娘,姑娘,你开开门那。出了什么事,咱们好好商量,姑娘你不要想不开。你还有麒儿啊。”是奶娘听到了消息,匆忙地带着麒儿过来了,拍打水幽寒的房门。

  少顷就听见院子里一阵喧闹,欧阳大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少爷,是燕姨娘不知说了什么下流话,把水奶奶气的跑出去,说是被人欺负到家里,她活不成了。少爷,您要为水奶奶做主。”

  “你胡说,明明是姓水的那贱人,无故打了我家姨奶奶,现在怕了,跑去躲起来了。我们才要和你理论。”

  “你嘴巴放干净点,你们燕姨娘才是贱人,你也是贱人。明明和我们姑娘都不认得,巴巴的跑来献殷勤。说是为了她妹妹有事求我家姑娘,还非得把我们支开才肯说话。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肮脏勾当,才气跑了我家姑娘。我家姑娘若是有个好歹,就让你们这一干人偿命。”

  “你们家姑娘是个什么好人,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吃住在别人家,还不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总归是个没人要的货色。我们姨奶奶明明是一片好心,给她找个有钱的男人,让她去做姨奶奶享福。你们却狗咬吕洞宾……”

  水幽寒趴在门上听的心里着急,小红和冬儿都是未嫁的女孩子,而燕姨娘身边的人可是荤素不忌的。正想着要不要出去,就听外面一声惨嚎,接着一片惊叫,再接下来是一片死寂。

  “我从不打女人,可你们今天欺人太甚。燕姨娘,你有时间还是好好教导手下人。时辰不早了,燕姨娘请回去吧。”

  “欧阳大哥,你相信我,我是真心为水奶奶好。你瞧,我这脸都被水奶奶打的肿了。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样打过我。不过,大哥知道我不是个小气记仇的人。刚才只怕是我一时心急,话说的直白了,水奶奶害羞,才跑开的。我这丫头不会说话,我回去会好好教训她。”说话声音柔的都能捏出水的,还隐约带着颤颤的哭泣,不是燕姨娘是哪个。她倒反应的快。水幽寒心里冷哼。

  “姐姐,那女人真的打了你,咱们去打回来。衣哥哥,你得给我和姐姐做主。”

  “两位请慢走,不送。”欧阳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

  “好,我这就走。只是,请大哥别为了这件事迁怒莺儿。还请大哥替我向水奶奶求情,水奶奶要怪,就怪我一个人。我不知道水奶奶是如此害羞的人,若知道一定慢慢的说。”

  奶娘还在拍打水幽寒的房门,麒儿似乎感觉到气氛不对,哇哇地哭起来。水幽寒登时心中一痛,也顾不得别的了,就隔着房门对奶娘说:“奶娘,让她们把带来的脏东西都拿走。我不想看。”

  奶娘听见水幽寒说话,心中安定了许多,像哄孩子似地说:“好,好,都扔出去,都扔出去。姑娘你快开门,麒儿都吓哭了。”

  “冬儿,你把燕姨娘带来的东西都抱出来,史管事、黄芪,替我送送燕姨娘。”

  “快把你们这些恶心人的东西拿走,当我们稀罕不成。”是冬儿的声音。

  “燕姨娘,姜二姑娘这边请。”是史管事和黄芪。

  麒儿的哭声却更响了,顿时,水幽寒把心中的所有算计都抛在脑后,忙将门打开一条缝,将麒儿搂到自己怀里。

  奶娘贴着门缝就跟进了屋子,看见水幽寒脸色如常,浑身上下也没什么异常,才松了口气。水幽寒示意奶娘关门。奶娘刚把门关好,外面几个人的脚步声就到了门前。

  “小寒,小寒你没事吧。受了委屈,尽管和大哥说,你不要自己想不开。”欧阳的声音里透着焦急。

  “姑娘,姑娘,您开开门,让我们进来服侍姑娘。”小红和冬儿也在门外说。

  水幽寒想了想,就对奶娘耳语了一番。奶娘听罢,对着外面说道:“姑娘她想静一静。欧阳大夫您先请回吧,小红和冬儿也先下去。”

  外面的人等了一会,见水幽寒执意不肯开门,欧阳就说:“奶娘,你好好劝劝小寒。都是我的错,本来是不想让她们来见小寒的,可是没拦住。都是我的错。今天让小寒受了委屈,小寒若想出气,都冲着我来。别把自己气坏了。就是有人说了不好听的话,奶娘你好好开解小寒。别为不相干的人生气。我就在旁边屋里等着,有事奶娘就叫我。”

  又等了半晌,屋里也没动静,欧阳只好先离开,少不得叫了小红和冬儿两个问询。

  天色渐晚,水幽寒的房门终于打开,欧阳等人看了,急忙赶过来。奶娘一个人出来,吩咐小红和冬儿去做饭。欧阳不见水幽寒出来,心下着急,就说要进屋见见水幽寒,被奶娘拦了下来,说是水幽寒不想见人。欧阳无法,只好嘱咐奶娘好生看着水幽寒,他等水幽寒消消气再来。

  晚上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水幽寒盖了厚被子,早早地歇下了。欧阳府书房里的灯几乎一直亮到天明。济水城里,某个红墙碧瓦的豪宅内,也有那么一两间屋子彻夜灯火,想来得了失眠症的人还不少。

  第四十七章 燕姨娘的后招

  第二天一早,水幽寒吃过早饭,就叫了奶娘和小红一起,将自己的家当和各项帐目都细细地收拢一遍。水幽寒心里有了底,就对奶娘和小红问到:“咱们也算是略有些家当了,俭省些,三年五载也过得。况且,咱们另外还有进项。”停了片刻,又说到:“奶娘,小红,你们说咱们另外买处房子去住怎么样?”

  小寒,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奶娘和小红都没异议,只是奶娘忍不住叹气。“咱们住的好好的,偏让这些人闹了一场,落得如此结局。想想真是可恨,也可惜了。姑娘你自己可要想好了。”水幽寒和奶娘对视片刻,默默地低下头。

  “姑娘,不管您怎么决定,小红都跟着您。”

  三人正商量着以后的用度该如何安排,就听外面冬儿禀告:“少爷来了。”

  水幽寒主仆三人对视一眼,水幽寒就说:“请欧阳大哥进来说话。”

  随着话音,冬儿已经打起帘子,欧阳从外面走了进来。水幽寒站起来让座。奶娘将桌上的账簿都收拾起来,进了里屋。小红摆上热茶来,也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下欧阳和水幽寒相对而坐。

  欧阳见水幽寒面色红润,两眼有神,昨天晚上揪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不觉松了口气。与他相反,水幽寒一眼就瞧见欧阳面色灰暗,眼下更是青黑的一片,让她心中不忍。

  “大哥,昨天的事,让你操心了。大哥你不要喝那个茶,我这刚煲了些银耳红枣糖水,还放了桂圆,大哥你先喝上一碗。”说着就去屋里的小炭炉上,将砂锅中温着的糖水盛了一碗端给欧阳。

  欧阳接过碗,喝了一口,觉得清甜滋润,似乎一下子润到心肺里。水幽寒默默地看着欧阳将一碗银耳汤全部喝下,就问:“大哥,要不要再喝一碗。”

  欧阳摇摇头,“先不喝了,小寒。我昨晚一直没睡好,担心你想不开,怕你出意外。现在看到你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

  “大哥,是我不好。本该昨天就和大哥见一面,免得大哥你担心。只是当时我实在被气昏了,再加上伤心,当时真的什么人都不想见。后来想想,本来是不相干的人,欺我、辱我,我若上了心,反倒让她们得了意,而且还连累大哥闹心。”

  “今天一大早,燕……燕姨娘就过来了,要让那个婆子当面给你赔罪。我看那个婆子已经被打的很惨,就拦下了。那不过是个龌龊妇人,小寒你若和她一般见识,反而不好。”

  “大哥做的对。”欧阳不是个糊涂人,水幽寒觉得自己没有看错。同时暗叹燕姨娘不简单,想来是昨天晚上想好了说辞,今天先下手为强,已经把昨天的事在欧阳那里遮饰了过去。甚至,还不知会挑拨些什么那。

  “小寒,你和燕姨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燕儿说她是一番好意,你本来还听的欢喜,不知怎地就翻了脸,打了她不说,还把丫鬟婆子们都叫进屋里,莫名其妙地骂了她。她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不该和你开那样的玩笑,小寒,你看是不是就……”

  “好意?玩笑?”水幽寒心中气恼,不觉说话声音高了起来。欧阳果然是对燕姨娘余情未了,燕姨娘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昨天欧阳已经问过小红和冬儿了,那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他猜不出?可今天燕姨娘一说话,欧阳立即就信了她。若是水幽寒由着自己的性子,那一场争吵就在所难免,裂痕必定产生。这就恰恰中了燕姨娘的计。意识到这个,水幽寒立刻冷静下来。

  “大哥,你和燕姨娘姐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们之间应该互相十分了解。她会说什么话,会做什么事,大哥你应该清楚的。既然燕姨娘都和你讲清楚了,大哥也不必再来问我。信则不疑,疏不间亲。昨天的事,燕姨娘说是怎样就是怎样吧。大哥你不用再为这件事情费心了。”

  “小寒,你是说,你答应不再计较这件事了吗?”

  “大哥指的是哪一件?沈家那个婆子,还是燕姨娘?”水幽寒看到欧阳紧张,心里就不爽。

  “难道不是一件?”

  “怎么会是一件?沈家婆子那个,大家都听到了的,赖也赖不掉。可既然大哥已经允了人情,我也就不再提。至于燕姨娘,我不知道她和大哥如何说的。咱们离渤海远,可济水城还有郡守夫人,是沈家的姑奶奶,不如我去找她评评理。”

  “小寒,燕姨娘她还等在我那边府里,说是要给你负荆请罪。小寒,你受了委屈,可是,唉,燕儿她在沈家看起来风光,其实日子并不好过。小寒,若是你再去告状,只怕她……。小寒,燕儿她还有个女儿,你就看在同为母亲的份上,原谅了她这次可好。”

  水幽寒惊愕:“竟然是这样吗,那她怎么还仗了沈家的势力来欺负我?”

  “小寒,你告诉我,她到底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不仅是玩笑话。”欧阳听了欺负二字,顿时面色暗了下来。

  水幽寒想了想,燕姨娘那些个话,要在欧阳面前说出来,她还真开不了这个口。而燕姨娘对欧阳说的话,只怕也是欧阳无法开口对她说。燕姨娘应该是料到了这一点,才敢这样两面三刀。

  “大哥,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燕姨娘的事,我不再计较了就是,她所说的话,我也不会对沈家的人,或是郡守夫人提起。你让她放心就是了。”

  “小寒,”欧阳一脸的感动。

  水幽寒可不想让她说什么感动的话,就说道:“大哥,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我肯这样,完全是因为不想大哥你为难。至于燕姨娘,也许在大哥眼里是个极好的人。我不想大哥生气,可我还是得和大哥说清楚。燕姨娘以前什么样我不知道。可现在的燕姨娘,只怕是在大宅门女人堆里过惯了,她的那些个习气、心机,只怕和我合不来。大哥,你知道,我可不要那么累心的过日子,也不要会背后给我下黑手的朋友。”

  “她……只怕,也是不得已吧。小寒,你不要把她想的太坏。”欧阳若有所思,只剩下苦笑。

  “大哥,你可吃过早饭了。我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在我这里吃一点,我早上亲自擀的面条,可好吃了。”

  “这个,等会我回来再吃吧。燕姨娘还在那边等着消息那。小寒,她本来要自己过来,我怕你见到她又生气。小寒你要不要见见她。”

  “这点事,何必再让大哥跑一趟。我这就派个人过去,和她说我不计较昨天她说过的话,也不会去告诉人。得了这个承诺,她会比见了你我还要高兴些。”

  “这样不太好吧,她亲自上门来了……”

  “这样才好,大哥你想想,她这几天接二连三地到府里来,还弄出这些事。若被沈家知道了,只怕会有风波。若是大哥和她来往的勤了,大哥想想她那些下人,还不知能说些什么出来。到时候燕姨娘就更难了。”

  欧阳一听也有道理,又被水幽寒拦着,只得看着水幽寒安排。水幽寒先叫进冬儿来,吩咐她去那边府里和燕姨娘如此这般的说话。

  “冬儿你就说,我说的这些话,有大哥给做保,请燕姨娘尽管放心就是。大哥知道沈家规矩多,就不去送她了,免得又生出什么是非。”

  冬儿领命出去,水幽寒就让欧阳稍等,她下厨去煮面。东西都是齐备的,煮面自然就快。一会工夫,欧阳就见水幽寒拿着托盘端了一大碗面回来。那是一大碗擀的细细的荞麦片,面上堆的高高的是切的薄薄的卤牛肉片。面汤是小火熬的牛骨汤,撒着葱花,里面还窝了两个鸡蛋。

  欧阳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因为一直悬心,一粒米都没吃。这下自然是食指大动。正好冬儿来回话,说是燕姨娘得了消息已经离开了。欧阳更是放下心事,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吃面。水幽寒则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奶娘三人本来还以为水幽寒必定会迁怒欧阳,没想到是这个局面,虽然诧异,但更多的是高兴,也就乐滋滋地各自忙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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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果然家斗无能,想想就烦那些琐碎的心眼。燕姨娘家斗经验丰富,咱家水水可不能被她拉进漩涡,因此就只好抓大放小。最后以子之矛,击子之盾,对燕姨娘小小地还以颜色。

  第四十八章 桐婶痛说家史

  转天一早,水幽寒正拿了几块布料出来,安排做衣服、帐幔,桐婶就风风火火地来了。

  “水奶奶,我和我老头子刚从山里亲戚家回来,给您带了点山货。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多少是我们一点心意。水奶奶您别嫌弃。”

  水幽寒看着桐婶带来的山核桃、榛子、大枣还有干蘑菇,心里欢喜:“多谢桐婶,这些长在深山里的东西才是最滋养人,这些我都喜欢。桐婶快请坐下来说话,这大老远的回来,怎么也不多歇歇。”

  “哪里歇的住。我是昨天下晌到的家,府里的人就和我说了这两天的事。本来当时就要来找奶奶说话的,可天都晚了,怕打扰了奶奶,所以才忍到现在才来。我这一夜都没睡好,有些话要和奶奶您唠叨唠叨。”

  水幽寒看桐婶停住话头,知道她这是想和自己单独说话。就吩咐奶娘带着小红和冬儿自己去分料子。

  桐婶见奶娘等人都出去了,方开口对水幽寒说道:“奶奶,这两天姜家姐妹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奶奶您受了委屈。可恨,当时我竟然不在家。要是我在,绝不会让那两只白眼狼进门的。奶奶您别怪少爷。少爷他,就是心肠太软,姜家那个狐狸精,也太会做戏了。”

  水幽寒不好接话。桐婶就继续说:“奶奶,姜燕儿骗您单独和她说话,不知她和您都说了什么,您生那么大的气?我知道,她那些话,您肯定是不好和少爷说,那您就跟我说说。”

  “桐婶,我答应了大哥,不把那些话说出去的。”

  桐婶急了起来:“唉呦,我的姑奶奶,少爷他心软、糊涂,顾念姜家的人,可奶奶您有什么好顾念的。您不了解姜燕儿,我可是吃过她的亏的。她惯是两面三刀,和这个人说一套,和那个人说另一套,还能想法子不让人拆穿她。结果别人都生分了,只当她一个是好人。大家被她耍的团团转。奶奶您别的不想,您只想想少爷,他待您多好啊。这姜燕儿这次跑来,还不定要怎么算计少爷那。奶奶您就行行好,和我说了吧。我们好有个防范。”

  水幽寒想了片刻,看桐婶实在急的不行,只好说:“桐婶,她说的那些话实在让人难以启齿。我当时听了,气得不行,后来大哥来求情,我就打算永远不再提起。不过,桐婶你说的也很有道理,没得为了她这个不相干的人,咱们自己不痛快。”

  “对,就是这个理,奶奶您快点说吧。”

  “燕姨娘的原话,那真是抹了蜜糖似的,我学不来。不过是说姜莺儿以前在大哥府上住了好几年,和大哥感情很好,而且还和大哥有过婚约。她们这次来,想让大哥向她们提亲,又不好主动提出来,让我帮忙说和说和。燕姨娘好心的人,说不白使唤我,要介绍我去给她家一个管事的老头子当妾那。”

  “她这都是胡诌,她这都是放……。”桐婶听了水幽寒的话,按耐不住,从椅子上跳起来就要大骂。突地想起还有水幽寒,忙忍住,又回到椅子上坐下。“奶奶,您见谅,我实在忍不住,奶奶您没信她的话吧,她这里一句真话都没有。想不到竟然无耻到这个地步,本来这过去的事情,少爷吩咐我们不得往外说,怕影响姜燕儿的名声,让她在沈家不好做人。可她这样颠倒黑白,谁还要顾她的脸面。”

  桐婶也不用人催促,径自噼里啪啦说起来。

  “奶奶想来也听到一些。我家老爷原来与姜家的老爷交好,后来姜家老爷过世,还欠了一大笔的债。是老爷和带了少爷去,替她们还了债,姜家老爷才能下葬。我老头子当时也跟着去了,知道的最清楚。说是姜家被债主逼上门来,若不是我们老爷和少爷去的及时,姜燕儿是要被卖掉还债的。老爷看她们母女无依无靠,平日没有半点进项,就把她们都带回家来,拨了个院子给她们住。她们一住就是四年,期间一切吃穿用度,都是咱们府里在供养着。“

  “那时候,少爷十三岁,姜燕儿也是十三岁,姜家老二八岁,姜家老娘还有个小儿子,当时才六岁。我家老爷和姜家老爷有过口头约定,让我家少爷娶她大女儿,就是姜燕儿为妻。奶奶您千万别信姜燕儿的胡说,我家老爷做这个约定的时候少爷还不到5岁,姜家老二还没出生,都不知是男是女,我家老爷昏头了才会定她。”

  桐婶停下来,看水幽寒听的连连点头,才又继续说:“那时候府里人都心知肚明,以后姜燕儿就是府里的少奶奶。看着她经常和少爷同进同出,十分恩爱的模样,我们还替少爷高兴。少爷被她迷住了,对她言听计从,待她弟弟妹妹就和亲生的弟弟妹妹一样,对将老娘更是恭顺的不得了。”

  “谁知道姜燕儿是个心高的,不甘心做个郎中的娘子,就怂恿我家少爷去考科举。考中了秀才后,少爷还要去考举人。当时老爷病着,可少爷若是那时不去考,就要再等上几年,姜燕儿哪里等的起,少爷犹豫着,最后还是去考了。结果是中了举,但却连老爷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之后夫人也因为伤心跟着去了。少爷后悔的要死,还要守孝,不能就去谋官。”

  “可这个时候,不知姜燕儿怎地和那沈家的勾搭上了,姜老娘一翻脸,不承认和少爷有婚约。姜燕儿一顶小轿进了沈家,姜老娘也带着儿子女儿一溜烟的从我们府上搬走了。少爷当时还在守孝,知道了消息追过去,也不知那姜燕儿对他说了什么,少爷竟然放过了她,回来吩咐我们不准再提婚约的事,他自己大病了一场,足足有一年工夫才慢慢好了起来。”

  “后来少爷就决口不提去做官的事,反而把老爷和夫人留下来的医书、手稿都找出来,从此医术一天比一天好,成了济水城有名的名医,想来老爷和夫人在天有灵,也应该欣慰了。”

  “水奶奶,说起这姜家母女,姜家老娘是个好吃懒做的,贪小便宜的,那两个小的也很娇惯。当时我们瞧着姜燕儿还好,人勤快、嘴巴甜,看着也明白事理。谁成想,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竟和她老娘是一路货色。她竟然把少爷的传家玉佩给昧下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水幽寒一直默默地听着,前面的事她都猜的差不多,后面这件,却让她不由惊讶地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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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九章 劝告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水幽寒一直默默地听着,前面的事她都猜的差不多,后面这件,却让她不由惊讶地叫出声。

  “我还能胡乱编排她不成。少爷有块古玉,少说要值千八百两银子。这银子倒是小事,关键这玉是欧阳家祖传的。少爷和她交好的时候,私下送给了她。我们都看她戴过的。她做了沈家的小妾,这玉可应该还我家少爷了不是?可少爷向她要时,她却说她走的时候并没有把玉带走,是放在了书桌上的。害的我们全府上下不得安宁,翻天覆地的找,可哪里找的到。这府里人口简单,都是祖祖辈辈在这府里伺候的,谁敢私拿了那个东西。这不明明是姜家母女给昧下了。”

  “那大哥就这样认了?”水幽寒问。

  桐婶长叹一声:“她那边咬定了并没有拿走那玉,这边又找不着,害得几个伺候的人都要寻死觅活的。少爷心灰意懒,就说算了,别为了件死物再害了活人的命。就把这件事撂下不提了。”

  “这些年,给少爷提亲的也不少。一开始,少爷是没心思,都婉拒了。后来少爷被沈家硬带去,又救了姜燕儿一命。也不知怎么就有人知道,少爷得了老夫人的真传。少爷为了救人……唉。好些个人家,就都不愿意和少爷结亲,说是怕人耻笑。他们就不想想求我家少爷救命的时候,怎么就不不怕人耻笑了。”

  “大哥这样的人,难道竟没一个长眼睛的能识得他的好?”

  “唉,”桐婶又是叹息,“要说也有,不过都不匹配,少爷自己也不上心。这不郡守夫人还给少爷提过一个,年龄、家世都是极好的。也不知少爷怎么想的,竟然不同意。只怕也嫌我们唠叨,就说要去照料乡下的产业,回祖宅住了这么一年多。”

  原来欧阳那时住在乡下,是有这么一番缘故。水幽寒心里想。

  “唉呦,奶奶您瞧,我这陈芝麻烂谷子的,说了这么一大车话,这要紧的话倒忘记了说。奶奶,燕姨娘到咱们这来,定是没安好心。奶奶您要是搬走了,可就中了她的计了。”

  水幽寒一惊,“桐婶怎么知道我想搬走,我连大哥那都还没说。”

  桐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晒笑了一下。

  “奶奶,这是我猜的。那天您发脾气,后来燕姨娘的婆子又说了那样的话。我估摸着以奶奶的脾气,定然要这么做。奶奶没有直接和少爷提出来,应该是想缓缓,不想让少爷知道您是为这事搬走的,怕少爷内疚的缘故。”

  “桐婶既然这样说,那我也就不瞒您了。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房子也看好了,就在狮子胡同。独门独户的一个小院子,我们几口人搬过去正好。我本打算过几天,等大家都忘了这件事,再慢慢地和大哥说的。桐婶,我不想因为我,让大哥的名誉受损。”

  “唉呦,奶奶您挺明白的人,怎么还是上了她们的恶当。少爷是心软,在姜家的事情上有些糊涂。可少爷不是真糊涂啊,难道想不到奶奶是因为什么缘故要搬走。少爷待奶奶如何,奶奶自己该知道,您这样不是和少爷生分了吗?奶奶,少爷这几年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可我和我家老头子,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不开心,我们都看的出来。”

  “可自打少爷这次回来,带回了奶奶还有麒儿小少爷,我们可都看出来了,少爷这笑模样一天比一天多。看着您抱着麒儿小少爷和少爷说话,我和我老头子就像回到当年,看着老爷和老夫人带着少爷一样。麒儿小少爷戴着的那个香包,可不正是老夫人当年给少爷绣的。还有那挂长命锁,还是我家老头子从金店里给取回来的。”

  桐婶目光灼灼看着水幽寒,那眼神明明说着你就坦白吧,坦白吧,坦白吧。

  桐婶这样的目光,让水幽寒想起她对麒儿格外热情的眼神和态度,心下猜测难道是……。

  “桐婶,”水幽寒正色道:“我不知道您是不是误会了。本来这事我也犯不着和任何人解释,但是您和桐叔不一样。我当你们是大哥的长辈,所以这件事我要和您说清楚。我以前成过亲,麒儿是我和那个男人的孩子。麒儿跟我的姓,我们母子和那一家子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大哥他只是看着我们可怜,才帮了我们的。我认识大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麒儿。”

  桐婶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下去,张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才说:“奶奶您别怪我们。我们这是心急啊,眼看着和少爷一样年纪的,甚至比少爷年纪小的,都成了家,抱上了儿子。我是做梦都想着少爷有那一天。若是一觉醒来,少爷抱着小少爷,带着个少奶奶在我们面前,我就是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到了地底下,也好和老爷夫人交代了。您怎么……,怎么就……。”

  桐婶说着竟然哭起来,水幽寒赶紧拿帕子给她擦眼泪,恍惚听得桐婶小声嘀咕:“怎么就不能哄哄我们高兴。”之类的话,想细听,却听不真切。

  “让奶奶您见笑了。我这也不是为这一件事,这么多年了,我这都是为了少爷伤心。”桐婶好一会才停住了哭声,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还是得说眼前的事,奶奶您千万不要动搬走的心思。您在这住着,咱们府里也热闹了不少,这都是您带来的喜气。您要是搬走了,少爷难过,我们这些下人也不好受。”

  见水幽寒还是不吭声,桐婶无奈,“奶奶,哪怕您就当我们是邻居,我们这样的邻居还比别人家可靠的多不是。”

  看桐婶苦口婆心这样劝慰,水幽寒也不免感动,遂说道:“那我就再想想,我其实也是舍不得你们的。”

  桐婶听得水幽寒的语气松动,也高兴起来。水幽寒又问桐婶回乡探亲的故事,桐婶善谈的人,又是乡间景物,又是山野趣闻,水幽寒听的很是欢喜。

  送走桐婶,水幽寒就叫进冬儿来。水幽寒并不理她,只是慢慢地喝茶、看书。冬儿站在地下,呆立半晌,隐隐不安。瞧水幽寒的脸色又瞧不出什么来。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问:“奶奶叫了冬儿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水幽寒扫了她一眼还是不说话。冬儿更是不安,“奶奶,若是冬儿哪里做错了,请奶奶责罚。奶奶指点我,我下次不敢了。”

  水幽寒见冬儿额头都冒出汗来,抖着腿要跪下,这才开口:“你快起来,咱们这不兴这个。我历来赏罚分明的,你跟着小红,自然知道我最爱的是什么,最讨厌的是什么。”

  “回奶奶的话,小红姐姐说过的。奶奶最看重忠心的人,最讨厌,最讨厌多嘴传是非。”

  “知道就好,你下去好好做事吧。”

  当晚,水幽寒特地拿出王嫣然送的桃红色缎子,扯了给小红和冬儿做出外穿的衣裙。另外还拿出些上等的尺头来,给桐叔桐婶也缝了套新衣。最后竟然还有剩的,索性给冬儿拿回去给她老娘做衣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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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多MM给欧阳发了好人卡,杯具。欧阳你杯具了。

  第五十章 青梅煮酒

  这日王嫣然派人送了一篮青梅,说是有客从扬州带过来的。因为还不到青梅上市的季节,况且济水与扬州远隔千里,这个青梅也算得是稀罕物了。水幽寒挑了一包极好的野山菌包起来,并一包新制的茯苓夹饼,交给来人让他带回去给王嫣然,还封了个大红包重赏打发了他回去。

  这个青梅,水幽寒只是看着就觉得嘴里要冒出酸水来,不由的想起曹操望梅止渴的典故。看来是确有其事了。

  水幽寒就叫小红拿出两坛好酒来,将青梅挑好的,洗干净,又拿布巾擦干。然后加适量冰糖泡在酒里,最后封好坛口,将酒坛放到库房存放起来。这样三个月后,就能喝道酸酸甜甜的青梅酒了。当然,如果放上一年后再喝,味道会更好。

  一过中午,天就阴了下来,接着就飘起了细雨。春雨贵如油,也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寒冷。水幽寒就在屋子里生起炉子,拿铜壶放了几颗青梅进去,又倒入黄酒,在炉子上烧滚了。然后加了冰糖进去,就把铜壶移到红泥小炉上慢慢温着。

  水幽寒今天有些懒懒地,索性什么都不做,只斜倚大靠枕上,望着窗外的雨景出神。这时,她就觉得如果手边能有本小说应应景解解闷,那该多好。是不是让人找找有什么可读的话本?若是找不到,那她要不要试着写上一两本?凭她前世看的那么些个宅门秘闻、恩怨情仇等狗血电视连续剧。煽煽情,赚点大众的眼泪应该还是可以的。如果写的好了,也许还能赚几个脂粉钱出来,而且她自己闲来时也能拿来解闷不是。

  正想的天马行空,忽见雨中一人撑着把油纸伞从院外进来,不是别人,正是欧阳。小厮黄芪手里拎着一个篮子,跟在后面。

  在外间做活计的小红和冬儿,赶紧向水幽寒禀告了一声,把欧阳迎了进来。因为还刮着风的缘故,水幽寒看见欧阳的发梢和衣角都挂了雨珠,就赶紧拿过烘干的布巾来让他擦拭。

  “大哥今天没出门?”水幽寒问。

  欧阳在炕边坐垫上坐了。“上午城西有个病人,请我去看诊。这不,回来时还硬塞给我几只野鸡,说是新猎到的。我看着还好,就拿过来给你。”

  “多谢大哥,一会就留在这吃饭吧。嫣然送了些青梅来,我正温着酒,这天气正好喝一点散散寒气。”

  “那好,怎么不见麒儿?”

  水幽寒笑:“说到麒儿,他现在可了不得。一天中有一多半的时候在睡,可醒着的时候,精神头又十足,总是爬来爬去,见到什么都想往嘴里放。小家伙越来越有劲,为了照看他,我瞧着奶娘都累瘦了。这不,刚才玩累了,让我们哄着睡下了,我也让奶娘去睡一会歇歇。”

  因要留欧阳吃饭,水幽寒就亲自下厨。少顷,端上桌来的是一小锅炖的稀烂的野鸡肉炖野山菌,一碗小羊排烧山药,一碟炝炒白菜心,一碟豆皮春卷,还有一碟用嫩嫩的香椿芽炒的金黄的鸡蛋。

  欧阳和水幽寒就在炕桌边相对盘坐,小红又送上两个酒盅,水幽寒也不用她伺候,把红泥小炉挪到自己旁边,和欧阳对饮。

  “大哥,这个黄酒是我拿上好的黑糯米,自己酿的。虽然比不上外面卖的花雕那样醇香,好在喝了不易上头。我又加了青梅来煮,大哥你尝尝,看好不好喝。”

  欧阳接过酒杯喝了一大口,“嗯,一开始有些酸酸地,再一品,却满口甜香。小寒莫不是也要学古人,青梅煮酒论英雄。”

  “那么大哥是自比曹孟德,还是刘使君。”

  欧阳呵呵笑了几声,“这两人一为奸雄,一为枭雄,都是千古留名的豪杰,大哥不过一个小小的郎中,怎能和他们相比。”

  “大哥不必妄自菲薄。要我看,这英雄有两种,一种就如同曹、刘这两位。不过我等百姓,对这样的英雄高山仰止,却也只能远观。另一种,就是我们这些普通人之中的英雄,虽然没有什么千秋功业,却也有可歌可泣之处。咱们不说远的,就往近了说,我瞧着东街货郎就称的上是个英雄。”

  欧阳看着水幽寒说话时两眼亮光闪闪,顿时觉得被什么噎住了喉咙,咳了两声方才问道:“小寒,你怎么认识东街货郎?又为什么称他是英雄?”语气中有些试探

  “东街货郎,这左近府里女眷的针头线脑,都是从他那买的,我当然认得了。要说这个货郎,大字不识几个,家里也无资财,相貌也不出众,平时就是卖些杂货,大哥一定奇怪为什么我认为他是英雄。那大哥可知道,就是这样一个货郎,在家里,对卧病的娘子不离不弃,宁可自己饿着,也要给娘子请医问药。多年来没有一丝厌烦。在外面做生意,诚信公道,童叟无欺。跟街坊邻居更是有德谦让,从未红过一次脸。老天开眼,他娘子的病终于好起来了。前儿个他带他娘子去寺庙还愿,遇到地痞调戏他娘子,就他瘦瘦小小的一个,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拿了根大棒,竟把那些地痞都打跑了。听人说,当时货郎的气势可是惊人了。”

  欧阳望着水幽寒,若有所思,“这就是小寒眼中的英雄。”

  水幽寒直视欧阳,“当然,大哥也是英雄。”

  欧阳手里的筷子没抓住,掉在了炕上,忙低头去拣。

  “济威救困,俯仰无愧于天,大哥在我心中是当世第一大英雄。更难得的是,大哥还是君子。这个,从你对待姜家的态度上,就可见一斑。”

  欧阳呐呐不语,半晌才道,“那些事情,桐婶都和你说过了。”欧阳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水幽寒点点头。

  “小寒你还觉得我是英雄、君子,难道你不觉得大哥是个没用的人?”

  “是英雄才能承受别人受不了的压力,是君子,才可以绝交而不出恶声。知道大哥过去的事,我更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当初将我们母子的性命交托到大哥手中,是我选对了人。”

  “小寒,我不过是个郎中罢了。这辈子,只怕也不会发达到哪里去,小寒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你刚才说的两种英雄,可是你的真心话,不是哄着我高兴吧?”

  水幽寒佯怒,“大哥这是不信我吗?”

  欧阳赶紧赔礼:“我当然是信你的。只是,有些想不到你会这样想。”

  “那大哥以为我会怎么想?其实,我是个俗的不能再俗的人。所求的就是一家子人,能一心一意的在一起。至于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如果有,咱们也不必故作清高,一定要散家财、抛乌纱。如果没有,日子也是一样的过。一家人开开心心才是最好的。”

  “小寒,你说我俯仰无愧于天。可你知道吗,我唯一对不起的是我爹娘。我后悔,为什么当初非要那时去参加科考,如果我那时候不去,我就可以多陪陪我爹娘,或许,或许他们就不会去的那样早。”欧阳说着,声音已经哽咽了。

  后悔就对了,只是欧阳后悔的似乎和水幽寒的期望有些偏差,不过也顾不得了。

  “大哥,谁都不是神仙,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大哥当时,也一定想不到伯父伯母会去的那样快。而伯父伯母,知道大哥继承了他们的衣钵,成为一代名医,一定非常欢喜。可若是知道大哥还在为陈年往事不开心,这最心疼的,也是他们。大哥那时候年纪小,就算是有些过失,也是无心的,只要改了就好。只是,大哥你以后要仔细分辨,莫要辜负真心待你好的人才是。”水幽寒挑了个春卷夹到欧阳碗里。

  “小寒说的对。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有小寒视我为英雄,我定然不令小寒失望。”

  两人边吃边喝,又聊到水幽寒打算在济水城附近买地的事情,欧阳就说帮她找经济打听。转眼一壶酒下肚,桌上的菜还没吃多少。水幽寒就劝欧阳多吃菜,又叫进小红来添了一壶酒继续暖着。

  “小寒,我有话要对你说,你若是不愿意,千万不要恼我。”

  水幽寒见欧阳似乎有些醉意,奇怪他怎么今天这样量浅起来。就说,“大哥有话尽管说。”

  欧阳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小寒,我是……,我想……,嗯,那个,你别信燕姨娘的话。……沈家婆子的话……,小寒,你看,你看,哦,我……,我们……成亲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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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梅煮酒论英雄,这章希望不要被人认为是我在恶搞。(你就是在恶搞,欧阳还学刘备掉筷子)。哼哼哼,欧阳的第一次求婚。

  第五十一章 求亲

  欧阳吞吞吐吐说完这些,更加局促起来。水幽寒对于欧阳突然提亲,也觉得意外,不觉怔在那里。一时室内两人悄无声息,只听得细雨敲窗之声。

  “小寒,我会好好待你,也会待麒儿好,就像待我的亲生儿子一样。”欧阳见水幽寒低着头,终于又有勇气开口。

  “大哥,你突然向我求亲,是不是……,是不是因为那天婆子说的话。你这是怕我因此想不开,为了我的名誉着想才……向我求亲?”水幽寒慢慢抬起头,看着欧阳的双眼问道。

  两人对视片刻,欧阳垂下眼帘。“小寒,不……不是这样的。我是真的想娶你,给你和麒儿一个完整的家。小寒,你,你是我平生遇到的第一知己。”

  水幽寒听得欧阳这样说,心思百转千回。“大哥你言不由衷。大哥当自己是什么人。竟然可以单为了保全他人的名誉,或是因为怜悯,就委屈自己娶一个并不爱的人?大哥你又当我是什么人?是可怜虫吗?是需要别人因为怜悯来娶我为妻?大哥,你怎能如此待你自己?又怎能如此待我?”

  “小寒,我并不委屈啊,也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我是为了你着想。”欧阳急急分辨。

  “大哥你尊重我,为我着想,就要娶我。大哥有没有想过这样做是委屈你自己。如果现在这里的不是我,是另外一个什么人,大哥也要牺牲自己来娶她,来挽救她的声誉吗?大哥,你这样做,可知道最心痛的会是那些真心待你好的人。”

  “小寒,你说什么呀,哪里有什么别人?”

  水幽寒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觉得自己有些太心急。“大哥,是我急了,说的语无伦次的。我只是想问大哥,如果不是我,是另外一个人处在这个境地,大哥是不是也要娶她。”

  “这个,我……我没有想过。”

  水幽寒暗叹一声,欧阳不会说谎,起码在她面前没有说过谎。

  “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能答应嫁给你。”

  “为什么,小寒,你说过,我在你心目中,也是英雄。你该相信我,我会对你和麒儿好的。”

  “大哥,我自然相信大哥的人品。但是,我虽然曾经嫁过人,还带着个孩子,可从没想过要找人凑合过日子的。我要嫁的人不只人品要好,更重要的是他的心中要有我,不是像哥哥对待妹妹,也不是强者怜悯弱者,更不是为了什么声誉。他要娶我,只是因为他心里只有我。除了我以外,无论他面前有繁华千朵,他都只会选我一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而我就是那唯一的一瓢水。”

  “小寒,这些年,我也是第一次想成亲的。我心里,并没有别的人。”

  “那么大哥是单纯因为想娶我,才向我求亲吗?还是怕人家说我是非,大哥想救我,才向我求亲。”

  “小寒,我是真心想娶你的。我过去的事情,桐婶都对你讲了,现在,我也是身家清白,也不是朝三暮四的人。虽然没有大本事,养活你和麒儿还不成问题。我们成亲后,你也不用每天操心生计,担心衣食问题。”

  “大哥虽然这样说,只怕还是有为了声誉考虑的缘故。大哥,若依世俗人的眼光,有大哥肯娶我,照顾我和麒儿,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也相信大哥若是娶了我,一定会是个负责任的夫君和父亲。但是,正因为我是大哥的知己,我不忍心让大哥有一丝一毫的不得已、不情愿。我不想委屈大哥为了自身以外的原因娶我,也不想委屈自己嫁给并不是真心爱我的男人,或是娶不娶我都无所谓的男人。”

  “小寒,我是真心的……”。

  “大哥,不如我们都再好好想想。等大哥想清楚我刚才说的话,认定非我不娶的时候,再来提亲。”

  “小寒,你。那好吧。只是,你要搬走,我不同意,那样我不放心。狮子胡同那边的房子,都非常窄小,你们三个女人领着个孩子,住着不安全的。你要是觉得住在这里,有哪些不方便,尽管和我说,只是不要再提搬走的事。”

  “噢,那大哥可否和我立一张租约,让我每月付些租金给大哥。”

  “那怎么行?”欧阳摇头。

  “大哥,只有这样我才能住的安心,住的长久。我知道大哥这院子,岂是能租给人的。大哥和我立租约,安安我的心,也能堵住那些小人的口舌。大哥你说对不对?大哥若是不肯租,那我就只好搬走了。”

  欧阳想了想,只好点头。新一壶的青梅酒已经暖好,水幽寒把壶从小炉子上提下来,给欧阳和自己都倒满。水幽寒挑起话头,谈些济水的风土人情,又或是养生药膳等,两人谈的十分投契,先前的些微尴尬早就烟消云散。直到夜幕降临,欧阳酒足饭饱,就向水幽寒告辞。

  “小寒,我说过的话是作数的,小寒你好好考虑,给我回复。”

  水幽寒浅笑:“我会的,大哥。我说的话,也请大哥好好想想,想通了再来告诉我。”

  外面的雨还在下,欧阳酒也喝的不少。水幽寒就打发冬儿去那边取了欧阳的大衣裳过来,给欧阳披了。又嘱咐黄芪扶着欧阳些,还不放心,就让冬儿另打个灯笼,一路陪着送欧阳回去。

  第二天欧阳醒过来,想起昨天自己竟然会有勇气提亲,结果亲没提成,反而同意和水幽寒定下租约。又想想水幽寒说的那些话,自言自语道:“我这样是不尊重自己,也不尊重小寒吗?不过,小寒确实是值得更好的。只是因为想娶才娶……”不由想的入神。

  呆了半晌,才想起来好多事情要做,就请了相熟的中人,走过来和水幽寒定了租约。另有替水幽寒看门的,还有冬儿依然是欧阳府的人,但是月钱等都由水幽寒支付等等事项,也都再次分辨明白。

  欧阳在这边忙碌,大门那边,姜莺儿来访,却有桐叔早知会了看门的人,只说欧阳不在府中,给人问诊去了。问去了哪里,那门人就指东说西的,随便支应了。姜莺儿没有姜燕儿在身边,只带了一个小丫头,要撒泼,可那门人本就是粗莽的,哪里怕她这些,最后只好怏怏地去了。欧阳竟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至于姜家母女曾经住过的那个院子,虽然多年没人住了,不过略加收拾也可住人的。欧阳当初说的含糊,桐叔桐婶回来后,更是不会巴巴的让人去收拾,反把一些不用的器具都搬到那院子里,正经当作仓库了。

  桐婶知道水幽寒和欧阳签了租约,不过知道水幽寒不再提搬走的事,感叹一番,也算放下一段心事。

  第五十二章 置办田产

  欧阳受水幽寒的嘱托,四处找人打探是否有良田出售。正巧城外十里庄有一处现成的葡萄园,约有二十几亩,已经经营了多年。这一代的子孙却嫌葡萄园不是正经田产,打算都铲了改种庄稼。有人看着可惜,就劝他们卖掉,另外置办好水田。欧阳听到这个消息,带人去看了园子。觉得不错,就与主人家商量,主人同意卖,价格也定了个大概,欧阳觉得还行,复又回来和水幽寒商量。

  “大哥看了那园子觉得如何?这个价格可还合适?”水幽寒并不懂得这些,自然要问欧阳。

  “园子的地很肥沃,现成的葡萄树,离水源近,园子里还打了两眼井。据我所知以前每年的收成也不错。这个价格,若是比一般的田地,当然是高了些,不过比较下来,还是公道的。”说完,又把济水城附近田地的行情和水幽寒说了一番,这上好水田多少钱一亩,一般的又是多少一亩,还有旱地、山地等的价格。水幽寒都暗暗记在心里。

  “大哥,你对这些知道的可真清楚。”

  “我又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生,家里的田产虽然有可靠的家人打点,我也是要过问的。况且我那些铺子也经营买卖,这些个行情总比别人要清楚些。”

  “既然大哥觉得可行,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还是想亲自去看一看。”

  “就是要等你看过之后才定。我已经和主人家说好了,明天过去看。小寒看过后,如果决定买,立时就可以写契。”

  第二天一早,欧阳带了桐叔、黄芪骑马,水幽寒就带了小红坐车,到十里庄去看葡萄园。一路上,水幽寒见两侧田里的冬小麦已快成熟。就心里打算着,新粮好吃,过些日子一定要买上一些新麦子磨粉来吃

  到了十里庄,主人家已经在那里等候了,就一路引着水幽寒一行来到葡萄园。水幽寒下了马车四处仔细打量,果然如欧阳所说,葡萄树是栽种了数年的,还有水源和水井。另外葡萄园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庄院,两进的院子,都是青砖瓦房。水幽寒一一看过,就对欧阳点点头,答应买下。主人家就派了家人和桐叔一起,丈量土地、重设界碑等忙了一阵,确定了亩数。主人家这才请他们到自己家中,找了人来写契约书。

  忽听得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个男人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主人家跟前,大放悲声:“三少爷,您不能卖了那葡萄园啊。那可是老太爷辛辛苦苦置办的,多少是个念想。您卖了葡萄园,我们一家几口可怎么办。”

  水幽寒看这人约莫有四十多岁,高鼻深目,不像中原人士,不由心中纳罕。

  那主人家听了老者的话,很不耐烦。“我家的事,哪由得你在这胡闹。来人,快把他给我拉出去。”左右果然过来两个庄汉,将那人拉了出去。那人被拉出门去,还一直哀求:“三少爷,看在老太爷的份上,请三少爷留下葡萄园,也留下我们一家几口吧。我们也是老太爷的子孙啊。”

  这些话屋中的人都听的真真的,那主人家脸上有些尴尬,吩咐人把老者押到马圈去,又向欧阳众人赔礼:“家中下人管教不严,让诸位见笑了。”

  正说着,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从外面跑了进来,到主人家跟前,低声说了几句。主人家皱了皱眉,却耐不住小姑娘一脸哀求,低头思索片刻,才站起来对水幽寒一揖,说:“欧阳兄说是水奶奶您要买这个园子,请问水奶奶家里可有现成的人照料这园子。”

  水幽寒微微一福还了礼,“主人家可有好的庄稼把式介绍。”

  水幽寒这话出口,主人家脸上还没什么,旁边那小姑娘已经喜上眉梢,笑眼盈盈地看水幽寒。

  “既然这样,我倒有几个人手,不如一起卖给水奶奶,水奶奶看如何?”

  水幽寒就要细问,那小姑娘已经忍不住,蹦蹦跳跳几步就到了水幽寒身边,还福了一礼:“这位奶奶,我娘请你过去说话。”

  主人家赶忙解释:“这是我的小女儿,乡下孩子,被我惯坏了,没什么规矩,奶奶您别见笑。是拙槿想水奶奶一大早从城里来,想必劳乏了,想请您去后堂歇一歇。”

  水幽寒看面前这个小姑娘,大约有八九岁的样子,长的眉清目秀,非常讨喜。不由得心生好感,转头和欧阳商量。

  欧阳一笑:“既然是蒋三奶奶有请,去歇一歇也好。不过你可是正经的买主,一会写好了契书,就打发人去找你。”

  水幽寒正中下怀,就带着小红站起身来。那小姑娘见水幽寒答应了,就伸手来拉水幽寒,一路领着出了正厅,穿过一个月亮门,后面有三间耳房。小姑娘还没进屋,远远地就喊:“人请来了,人请来了。”

  那耳房中立时出来三个人,当先一个少妇,一身崭新的衣裙,后面跟着一大一小两个丫头。

  少妇见了水幽寒,紧走几步迎上前来,和水幽寒见礼,口里说道:“水奶奶远来,我想着这前院都是大男人,乱糟糟的。我这还算干净,所以冒昧地请奶奶到我这来坐坐。”

  水幽寒看这少妇与那小姑娘相貌十足相像,就知道必是蒋三奶奶,也忙还礼,“是我冒昧打扰蒋三奶奶才是。”

  蒋三奶奶把水幽寒主仆迎进屋里,两人分宾主落座,旁边的丫鬟送上茶来。水幽寒打量这屋里,虽不豪华,但家具物什都古朴大方,收拾的也很是洁净。两人坐下,又免不了客套一番。

  那小姑娘似乎有些着急,扯了扯蒋三奶奶的衣角,小声央求道:“娘,帮帮桂丫,帮帮桂丫吧。”

  蒋三奶奶向水幽寒陪笑:“水奶奶,冒昧请您过来,其实是有事情相求。”

  “蒋三奶奶请说,若是我能帮的,定然尽力而为。”

  “是这样,水奶奶既然买了这葡萄园子,想来要找人照料的。正好我这里有这样一家人,这个葡萄园一直都是他们在料理。这一家人勤谨、可靠,水奶奶若能将他们一起买下,那可就能少操不少的心。”

  “噢,我也正要找种过葡萄的人来帮我料理这园子,既然蒋三奶奶推荐,不如就领来给我看看。”

  “自然要领来给您看的。这家人,有些不寻常的地方,我要和水奶奶先说清楚。不然,怕您说我们不厚道那。”

  水幽寒上下打量蒋三奶奶,笑道:“不知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蒋三奶奶请讲,我洗耳恭听。”

  第五十三章 异国美人

  “说来话长,这本牵涉到我们的一些家事。不过既然水奶奶要买下他们,以后也会知道。我瞧着水奶奶是厚道的人,那我也就不瞒水奶奶了。”

  水幽寒微笑不语。

  “我们老太爷曾经去西域经商,回来时就带了个胡姬回来,说已经收了做妾。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老太爷非常欢喜。这胡姬原来在西域就擅种葡萄,老太爷就拨了一大片地给她,培植出了那个葡萄园。老太爷与那胡姬年岁上相差极大,又老来得子,就有些偏疼胡姬和这小儿子。我们老祖母是极要强的人,难免有些不喜。老太爷本想让小儿子入族谱,我们老祖母给拦下了,说是异族女子所生,不能混乱了蒋家的血脉。两位老人家因为这事就有些不开心,怪没意思的,呵呵。”

  水幽寒听着蒋三奶奶的语气,自然明白事情不会像她说的那样平淡,不过家丑不可外扬,她一个做媳妇的,自然要遮掩着说。

  “没过几年那胡姬死了,老太爷年纪见长,也就不大管事。这个小儿子就被打发去照料葡萄园。我们老祖母还给他配了一房媳妇。也算是我家的一房仆役,还生养了两个儿女。如今老太爷去世了,老祖母怕自己睹物思人,就想要平了那葡萄园。还有这一房人,因为面貌有异,就想着发卖出去。”

  水幽寒低头喝茶,装作没看见蒋三奶奶探寻的目光。

  “他们这一家,两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又都有胡人血统。若是让人牙子拉去卖了,就怕会一家骨肉离散。既然奶奶要人照看葡萄园,不如就买下了他们,一来自己方便,二来也让他们一家人好歹能在一起。”

  “两个大人还可,两个孩子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那么大的园子,他们哪里料理的过来。况且,我听蒋三奶奶的话,现在当家的可是您家的老太太吧,这件事,您可做的了主?”

  蒋三奶奶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水奶奶放心。这家的两个大人,都是极能干的。葡萄园这些年来,多亏了他们料理,忙时也请短工,收成一直好的很。水奶奶买了他们必不会吃亏的。两个孩子,嗯,年纪虽说小了些,可也能干活的。只要水奶奶同意买这一家人,我就从中做这个主。水奶奶想也能明白,这老人家都有些小孩子脾气,哄哄就好。我们老祖母吩咐我家相公做这件事,这个主我们还是做得的。”

  旁边那小姑娘也帮腔:“奶奶,您就买下她们吧。桂丫小姑姑一家人可好了,奶奶您一定喜欢的。”

  旁边一个伺候的大丫头,就拉了那小姑娘,低声唬道:“玉姐儿,可不能这么称呼,要是被老太太,大太太她们听见了,少不得要说你,桂丫更是要挨打了。”

  玉姐儿忙拿手捂住自己的嘴,一双大眼忍不住在水幽寒和她母亲之间来回扫视。

  水幽寒看玉姐儿一片天真可爱,忍不住翘起嘴角。

  “若要买下他们,也不是不成,不过那园子的地契里并无房屋,可让她们住到哪里去。”水幽寒自言自语。

  “蒋三奶奶肯居中来料理这事,是慈悲心肠。不若将园子旁边那个小庄院也算在园子里卖给我如何?我想您家的老太太,不定什么时候想起那庄院来,也是要拆要卖的。索性一起都卖给我,岂不便宜。我也有地方好安置这几个人。想来这家人能住在那里,心里也要感激蒋三奶奶成全的。”水幽寒和蒋三奶奶商量。

  蒋三奶奶有些迟疑,“这个小庄子,本不打算卖的。那附近还有我们一些水田,有那个庄子,我们下田、存粮都方便。”

  “您就是本庄的人,若是在附近再建一所宅院,比我可是方便许多。我瞧着,蒋三爷和蒋三奶奶必定是将来的当家人,到时候,蒋三奶奶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建上一些房舍,只怕比现在的这个还便宜那。”水幽寒笑着说。

  “娘亲,您就答应吧。以后能一直住在那,桂丫一定欢喜。”玉姐儿又跑过来抱了蒋三奶奶的腿撒娇。

  蒋三奶奶看水幽寒似乎执意要宅子和人一起才买,再看看自己的小女儿,想想那一家子人怎么说也是血脉相连的,又想想自己肚子里这个,终于下了决心。

  “水奶奶的意思我懂了,我去叫我家老爷来商量商量。只是,有一件,水奶奶要答应我。若是水奶奶买下这一家人,请水奶奶善待她们,尤其是那个女孩,千万不要卖掉她。”

  水幽寒不觉有些奇怪,蒋三奶奶也没多做解释,只说:“水奶奶见了她们,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话说到这里,水幽寒也就不再多留。蒋三奶奶就让人送了她们主仆回到前厅,又叫了蒋三爷商量事情。

  田契已经写好,欧阳在一边慢慢地喝茶。水幽寒就低声把事情跟欧阳说了一遍。又问:“欧阳大哥,怎么这个妾侍生的孩子,还能当仆役买卖吗?”

  欧阳苦笑点点头。水幽寒庆幸自己没有在蒋三奶奶面前问出这样的话来,平白让人笑她。

  “这么做并不违背国法,只是平常人家很少真这样做就是了。”欧阳补充。

  半晌,主人家去而复返,说要将那小庄院和一家仆役卖给水幽寒。

  “可否让我见见这一家人。”水幽寒说。

  “那是自然。”蒋三爷打发了人出去,一会就带进来一男一女并两个孩子。

  水幽寒一看,那男子正是刚才闯进来又被拉走的那个。那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子应该是他的妻子,两个孩子大的约十岁左右,是个女孩,小的有六七岁,是个男孩。除了那女子,这父子三人都有明显的西域人特征。

  最令水幽寒惊讶的是那个小女孩。她的一双眼睛竟然是蓝色的,睫毛浓密卷翘,肤色白皙,柳叶眉像拿眉笔画过的一般,真是个洋溢着异国风情的小美人。水幽寒这下完全明白了,为什么蒋三奶奶选中她做买主,又为什么要那样嘱托她。想来这个女孩就是玉姐儿口中的桂丫小姑姑。

  “就是他们了,这个胡念伊自小就跟着我家祖父照料葡萄园。他们夫妻两个人老实,两个孩子也听话,水奶奶将园子交给他打理,最是省心。”蒋三爷说道。

  “请奶奶留下小的一家。照料葡萄树是小的看家本事,我这媳妇也会的,定然不让奶奶失望。”

  他媳妇也在旁边哀求:“求奶奶留下我们一家,这两个孩子吃的不多,也能干活。再过两年,就更能为奶奶出力了。”

  水幽寒看他们自己也是愿意的,也就点头答应下来。最后两下协商,竟用极低的价格将房子和这一家人都卖给了水幽寒。

  契书写好,双方签字画押。水幽寒从袖中拿出一袋金珠,付清了费用,蒋三爷把地契、房契和几个人的卖身契拿出来,众人验看清楚,交给水幽寒。这边交割完毕,蒋家已经备好了饭菜,欧阳等人就留下来吃饭。水幽寒则是在后边另外备了一桌,由蒋三奶奶陪着吃了。

  吃饭间,蒋三奶奶又拜托了水幽寒一番。

  “水奶奶是明白人,我们这房子和人的价格压的这样低,就是想讨您一个人情。水奶奶已经见了胡家四口,蒋家留不得他们,可我们也不想看着他们遭罪。只求水奶奶不要让他们骨肉分离,也不要让桂丫那孩子……”

  水幽寒哪里有不明白的,当下满口应承。“蒋三奶奶放心,咱们都是正经的人家。胡家这四口,只要确实有本事,我就让他们一直守着这葡萄园。至于桂丫,只要她自己安分,等她成年,少不得替她安排桩正经的婚事。我从不亏待自己人的,这个请蒋三奶奶放心。”

  蒋三奶奶一颗心落了地。“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桂丫这孩子长的实在是……,我就怕人牙子带了她去,给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这孩子一辈子就毁了。老一辈人的事,不是我们晚辈能说的。不过是凭自己的良心,能周全的就周全了,也是为了我肚子里这个孩子积些因果。”

  水幽寒听得蒋三奶奶有孕在身,连忙恭喜。两个人又谈起孕妇的宜忌等事,十分投契。

  饭后,欧阳和水幽寒就辞了蒋家,先到小庄子上。水幽寒叫过胡家四口来问话。

  “奶奶只叫我老胡就是,这是我婆娘胡氏,桂丫,虎娃。”胡念伊又带着一家子重又给水幽寒见礼。

  水幽寒和老胡说起这葡萄树的栽培,老胡果然说的头头是道。水幽寒十分满意,就着意安抚了他们一番。

  “老胡,你们一家就安心给我照料这葡萄园。若是料理的好,我一定不亏待你们。”

  “小的不求别的,只要奶奶肯让我们一家守着这葡萄园过日子,就感念奶奶的大恩了。”

  对他这样的想法水幽寒并不意外,又把园子和庄子的事都安排了一番,才和欧阳一起回城。

  进了城门不久,前面不知哪家运的柴草都散落在路上,要收拾好半天才成。马车暂时过不去,只好绕小巷子走。马车走了一段,突然听到旁边巷子里,有人大喊救命。水幽寒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就掀了车帘向外张望。

  只见几个人骂骂咧咧地正向这边走来,一个妇人被拖在地上不停哭叫,不远处还有小孩的哭闹之声。那妇人被拖在地上走,一抬头,正好看到水幽寒,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脱了那几个人,踉踉跄跄奔水幽寒的马车跑来,嘴里喊:“水奶奶,水奶奶,救命,救命啊”。水幽寒看清那妇人的面容,不由大吃一惊。

  第五十三章 一团麻

  等水幽寒看清那妇人的脸,认出是彭娘子,不由的大吃一惊。她吃惊的不只是彭娘子现在的处境,更吃惊的是,彭娘子比前些天见面时憔悴苍老了何止数倍。

  “水奶奶,您救救我,救救我的两个孩子。”彭娘子到了马车跟前,那几个人也赶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来拉彭娘子。彭娘子死命抓住马车的车沿,就是不松手。

  “你们这是干什么,都放手,光天化日,你们竟然敢强抢良家妇人?”欧阳本来带着人骑马走在前面,这时也赶了过来,对那几个人斥到。

  那几个人见欧阳带了人过来,不由得就松了手。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的,向欧阳拱手为礼:“原来是欧阳大夫。咱们知道您是菩萨心肠,可这事您可管不得。这个妇人,是她家主卖给咱们抵债的,可不是咱们强抢她。”

  “张三,你在骗谁。这个妇人是王家庄彭秀才的娘子,什么时候有了什么主家?”欧阳还不知道彭娘子卖身一事。

  张三挠了挠后脑勺。“欧阳大夫,我张三不敢说自己是好人,可也没干过强买强卖的勾当。您只怕是认错了人,这个妇人的主家还真姓彭,不过她是卖身给彭家的,您不信,我给您瞧瞧她的卖身契。”

  张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欧阳。“这就是她的卖身契,她家主母交给我的。欧阳大夫,也不瞒您说,她家家主嫖了我们红袖招的姑娘,却拿不出钱来。我们来讨债,他家的主母又是个母老虎一样的,说没钱给我们,就拿这么个妇人来抵债。你们大家都瞧瞧,这个妇人年纪也有一把了,又没什么姿色,带回去哪里赚的回来钱。少不得又是我被老鸨子骂。”

  水幽寒本想下车,听了张三这一番话,不由收住了脚。只从车窗里往外看,这一会工夫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的人。彭娘子似乎把这马车当成最后一棵稻草,死命地巴在车窗边,水幽寒将一只手从车窗中伸出去,安抚彭娘子:“彭娘子放心,我定会救你和孩子。”

  彭娘子听了水幽寒这样说话,登时安心不少,刚想开口和水幽寒说什么,就见小婉从人群外跌跌撞撞地挤了进来,一路跑到彭娘子的跟前,哭道:“娘,娘,你带我走。她们说要卖我,还要扔了妹妹。”

  彭娘子本来听了水幽寒的话,已经平静了一些,听了女儿的话,又慌乱起来。“水奶奶,救救我,救救我的女儿。”

  “唉呦,郑秀娥,我还当你是个贞节烈女,要从一而终。我相公不要你了,你还巴巴地赖在我们家。我看着你跟我们吃糠咽菜,不忍心,这才给你找个享福的地方去。你还假惺惺地不肯,我还当你做戏,原来是早就有了有钱的相好的。郑姐姐,我可是看走眼了,这以后我和相公还得郑姐姐多多帮衬啊。”

  彭娘子脸色刷的就白了,小婉瘦弱的小身子也抖了起来。水幽寒顺着声音瞧过去,就见一个浑身穿的红艳艳的娇小女子已经站到了马车边,正茶壶状地指着彭娘子嘲笑。这女子一张粉白俏脸,画着浓艳的妆。站在那里,挠首弄姿,显出一副风liu的身段,言语间更是风骚露骨。

  彭娘子颤抖着手,“孙月娇,你平日怎么折磨我,我都能忍。可我清清白白的人,你凭什么污我名节。欧阳大夫更是我们母女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这样血口喷人。”

  “呵呵呵,我可没指名道姓的,这可是你这贱人自己供出了奸夫的名字。”孙月娇得意的冷笑。

  这下围观的人可热闹起来,有厚道的不说话,可也有那好事的,可就说什么的都有了。水幽寒在车中哪里还能坐的住,就叫小红扶着自己下了车。

  “欧阳大哥,彭娘子素来和我交好,今天看她这样被人欺凌,我不能袖手旁边。我一个妇道人家,好多事不好出面,还请大哥不必嫌疑,多多帮衬。”

  外面众人早看见彭娘子一直扒着车边,可并不知道车里是什么人。现在见一个美人从车中缓缓出来,打扮端庄,气度从容,不觉都住了嘴,呆呆地看着。又听见水幽寒说出这样的话,自然就明白过来,原来是车里这位小娘子要管这件事情,让欧阳替她出面。

  欧阳是自恃身份的人,被个不讲理的泼妇这样指桑骂槐,一时不好发作。桐叔和黄芪已经气的瞪大了眼睛。桐叔年纪大,见过的事多,明白这样的妇人是不能沾惹的。水幽寒这一番话,可谓是及时雨,把欧阳摘的干干净净。欧阳当然明白,感激地对水幽寒笑笑。

  孙月娇本来还要嘲弄一番,可看见水幽寒浑身上下,虽然装扮的素雅,可她也算是见识过的,知道水幽寒那衣服料子,还有头上的首饰都不是凡品。又见水幽寒眼光冷冷的从她面上扫过,一时不知深浅,慌忙住了口。

  水幽寒冷哼一声,这个孙月娇还不算太白目,以为人人都是彭娘子那么好欺负吗。

  彭娘子见水幽寒从车中下来,就过来拉了她的衣角:“水奶奶,我那二妮儿还在她们家,这都好一会了,二妮儿小,她们哪里会照看,说不准真就给扔了,水奶奶……”

  水幽寒想了想,彭娘子是签了卖身契的,主家要卖她,别人还真没道理拦阻。而小婉和二妮儿这两个孩子,都是彭秀才的女儿,孙月娇明显不是盏省油的灯,要是好声好气和她们商量,还不知会怎么刁难。

  真是一团乱麻。水幽寒心里叹气,故意大声对欧阳说话,让周围众人都听到。

  “大哥,彭娘子是彭秀才家明媒正娶的妻室。彭秀才怎么会卖掉自己的娘子,又怎么会要卖掉自己的大女儿,还要扔掉小女儿。大哥,这哪里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我是不信彭秀才一个读书人能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大哥,路见不平尚应该拔刀相助,何况我还和彭娘子是旧识,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母女被害。不如我们请周围这些邻里作证,看是哪个拐子敢做这样缺德的事。”

  这拐子说的却是孙月娇了。孙月娇哪里听不出来,正要开口辱骂,就看见桐叔和黄芪都挽了衣袖,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那样子恨不得要揪住她,狠狠地揍一顿。再看周围的人,都是看热闹的,一会闹起来,可不会有人帮他,就先怯了。

  水幽寒大声说完,又低声和欧阳说了一番话。欧阳点点头,然后高声向众人说道:“确实如此。咱们济水城百姓都是忠厚传家,就是几岁的孩童都懂得礼义廉耻,可容不得这样欺心的人和事。彭秀才在哪里,快让他出来把事情说清楚。”

  第五十四章 快刀斩乱麻

  欧阳话音落地,就有好事的人一溜烟地去给彭家报信。欧阳看周围一圈的人,男女老幼皆有。他不想让水幽寒这样站在当地,就要打发黄芪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歇息一下,顺便也把这件事弄清楚。一对中年夫妻扶着一个老妪从人群里走出来。

  “欧阳大夫,这位娘子。老身容氏,就住在这孙氏和郑氏的隔壁。老身家里虽然简陋,也还算宽敞,欧阳大夫给我看病的时候曾来过的。不如就请欧阳大夫和这位娘子到我家里,喝口茶,歇歇脚,等把彭家的人叫来了,大家说清楚如何?”

  欧阳见了那老妪这样说,就拱手为礼:“原来是容婆婆,那就打扰了。”

  水幽寒自然没有异议。孙月娇见自己被视作无物,心里愤恨。她本打算撒泼,可又想到彭娘子和自己是签了卖身契的,拿她抵债自己占着理。既然这些人要弄这个排场,那一会正好痛痛快快羞臊她们一番。张三则是见过各种场面的,他想自己是债主,即便是去了衙门都不怕,而且还要卖欧阳几分情面,去凑凑热闹,不过耽误些工夫。或者欧阳大夫和那出来揽事情的小娘子最后拿出钱来,那他也不是非要带走彭娘子。

  就这样,一众人等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就哄哄闹闹地到了容婆婆的家。容婆婆请欧阳和水幽寒在正厅坐下。孙月娇和张三都不用人让,自己拣了个座坐下来。那些看热闹的有的跟进院子里,有的就站在院子外。

  这里和彭家只有一墙之隔,众人都听见隔壁有婴儿嘶哑的啼哭声,还有人在喝骂。

  “坏了良心的小妇,把这个讨债鬼扔给我们。我们有年纪的人,不找人伺候我们,反倒让我们来伺候这个讨债鬼。多德,你快把她扔出去,省的哭的我们闹心。”

  彭娘子听了那婴儿哭声嘶哑,声音越来越小,早已经痛彻心扉,就要去隔壁抱那孩子。张三哪能让她走脱。还是欧阳对他说:“你就让她过去抱了孩子来,有我在这里作保,你怕什么。”

  张三听了欧阳的话,才松开手。“那敢情好,有欧阳大夫这句话,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出了事,我找您要钱就是,谁不知道您是一言九鼎的,嘿嘿嘿。”

  少顷,彭娘子怀里抱着二妮儿回来了,后边跟着一对老年夫妇,还有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这三人似乎并不情愿,是被几个人推拥着走了进来。那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还拿面纸扇遮了半张脸。水幽寒心里想,这就是彭娘子的公婆和丈夫了。

  欧阳一看见这几人进来,就从座位上站起,向那秀才拱了拱手。“彭兄,别来无恙。在下欧阳振衣,有些事情要向彭兄问个清楚。”

  彭秀才似乎是极不愿意露出整张脸,只拿扇子挥了挥,并未还礼,傲慢地说道:“原来是欧阳大夫,我们家可不曾请您。我们不过是卖个仆妇,怎么还劳动了欧阳大夫。弄这么些个人,是要仗势欺人吗?”

  彭秀才如此无礼,欧阳只是微微一笑,还客气地请彭老爹、彭老娘和彭秀才在厅上坐下。

  围观的可有看不过眼的,人群里就有人说:“不过是个秀才,自己倒把自己看的老高。人家欧阳大夫可是老早就中了举人的,也没见人家这么张狂。”

  “彭兄,这彭娘子是你原配妻子,怎么说是仆妇。咱们大周的法律,原配妻子可不是随意买卖的。彭兄是秀才,这个应该清楚,若是被人知道了,去学里告你一状,只怕彭兄要吃不了兜着走。”

  彭秀才冷笑一声:“欧阳大夫是贵人多忘事吧。这个郑氏失德,早就被我休了。她自愿卖身为奴来我家,是赎她的罪过。现在我要卖她,也是我的家事。欧阳大夫爱管闲事,可也管不到我家里来。我瞧着你也是读书人,给你留些面皮,你可不要逼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孙月娇一开始见这个三个人进来,只冷哼了一声。现在听彭秀才这样说,她似乎打了鸡血一样,从凳子上跳起来。

  “还说我是拐子,现在我家相公都说了,这姓郑的贱人不过是我们买来的奴才,就是打死她也没有你们这些闲人的事。大家听见了吧,我家相公说郑氏失德。这还是我相公人品厚道,不忍说出她那些污烂的事来。如今把她送到红袖招去吃香的喝辣的,只怕她高兴都来不及。偏偏你们这些人没眼色,还要来拦着。只怕也是和这个郑氏不清不楚。”

  彭娘子本来靠在水幽寒身边,听了孙月娇的话,气的浑身发抖,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小红赶紧在一边劝慰,要她莫要听疯狗乱叫。

  水幽寒听彭秀才夫妻颠倒黑白,而这又不是在王家村,大家都不知道底细,难免有人就信了她们的话,就替彭娘子报屈。水幽寒想了想,就拉了彭娘子过来,低声对她如此这般指点了一番。

  “这位是彭兄的内眷吧,还请彭兄好好管束,不要动不动就出来撒泼,造谣生事,丢了彭兄读书人的脸面,还是小事。惹出大的祸事来,彭兄就后悔莫及了。”欧阳沉声说道。

  彭秀才干咳了两嗓,却啥话都没说。孙月娇更加有了依仗,又看欧阳言谈举止也像书生模样,更是不放在眼里。就又扮做茶壶状,向欧阳跟前走了几步,恶声恶气地开口要骂:“我家相公给你留脸面,你偏偏不要,那我就要羞臊羞臊你。打量我不知道你,一个男人,竟给女人家接生,你怎么就不觉得丢……”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桐叔早已经按耐不住,从旁边操起一条凳子打了过去。孙月娇猝不及防,被打到在地。登时哭天喊地,蹬着脚撒起泼来。

  欧阳从座位上站起来,向众人拱了拱手。“在座的父老乡亲都听清楚了。我们欧阳家世代行医,虽然医术平庸,但是凭着一颗仁心,也救了不少的人命。我母亲更是儿科圣手,这城里随便拉几个年轻人出来,就有我母亲亲手接生的。我的医术,自然不敢和我的父亲和母亲比。但是欧阳家治病救人的家训我时刻都不敢忘。我欧阳振衣,行事光明磊落。我确实给妇人接生过,那都是主家同意的。我是大夫,在我眼里,只要是请我诊病的,并无贫富贵贱男女老幼之分。众位如果对我的德行有疑问,不妨当面说出来,咱们可以一桩桩一件件的对质。我欧阳振衣是个男人,不愿意跟无知的妇人一般见识。我可以对那些污蔑之词置之不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可妇人家最重名节,还请大家开口之前,好好思量,莫要把一个清白的妇人往死路上推。”

  欧阳一番话掷地有声,听得众人一片寂静,好多人都低了头。

  欧阳说的客气,可桐叔哪里肯就此放过。欧阳话刚说完,桐叔就走到大厅当中,“我家少爷是慈悲的心肠,这一年到头舍医舍药的,哪个不念着我家少爷的好。我家少爷给人接生了,那又如何?大家去打听打听,哪个不是他们家人自己来求我家少爷的。我家少爷一个男人,难道自己愿意进产房,让自己走霉运。有的人可好,这一边求着我家少爷救了命,一转脸,反把污水向我家少爷头上抛。这是人做的事吗,就是我家少爷救一条狗,那狗也知道冲我家少爷摇摇尾巴,没有反咬一口的。难道人就连狗都不如了吗?”

  桐叔喘了口气,瞪着孙月娇和彭家那几口人,又接着说道。

  “今天我把话撩在这,以后但凡有拿这事取笑、诬陷我家少爷的,你们自己先拍着良心好好想想。若是被我知道了,我不管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这条凳子,就是他的下场。”说着走到孙月娇身边,把凳子拾起来,狠命摔在地上。凳子哪禁得住这样摔,登时散了架。

  孙月娇吓的面无人色,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腰,也不敢喊疼。厅里又是静默了半晌,大家才回过神来,都连连说大家知道欧阳大夫的人品,不会有那样没良心的人等语。

  欧阳摆摆手,止住众人,对彭秀才说:“彭兄,郑氏是你原配,别说她并没有犯七出之条,就是她略有小错,但是这七出之条之外,还有三不去:一是有所取无所归,二是与更三年丧,三是前贫贱后富贵。据我所知,彭娘子父母都早已过世,也没有兄弟姐妹,若是被休则无家可归。而且彭娘子当初以一家之财陪嫁,后来郑氏父母又对彭兄多有资助,彭兄才从租田为生的白丁考中秀才。三不去郑氏占了两条,彭兄你这休妻,要在衙门里讲一讲,也是不作数的。郑氏,还是你的嫡妻。”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厅里厅外的人都点头称是。

  孙月娇急了,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疾步走到彭秀才跟前,揪住彭秀才的衣领质问:“怎么那贱人还是你嫡妻,那我是什么?你可别忘了,我可是你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我的嫁妆你也花了不少,你若要那贱人,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彭秀才被孙月娇扯着,挣扎起来。两人撕捋之间,孙月娇一把打掉了彭秀才手里的扇子,这下大家才明白,为什么这秀才要在四五月的天气里就打纸扇。原来彭秀才两个颧骨下到下巴处,各有一道血道子。众人看彭秀才那狼狈相,忍不住哄笑起来。

  水幽寒低声对欧阳说了两句,欧阳点头,又对众人说道:“彭秀才和郑氏是从王家村搬来的,大家对她们的家事都不了解,不如咱们听听郑氏怎么说。”

  这下彭家三口都有些坐不住,彭老娘就想过来拦着彭娘子不让她说,众人岂能让她如愿。就有两个媳妇笑嘻嘻地把她按在座位上,任她如何挣动,都不松手。

  彭娘子把二妮儿交给小红抱着,又让小婉挨在水幽寒身边,对水幽寒福了一福:“水奶奶,麻烦您帮我照看孩子。”

  “这么多人,都是明白事理的。你尽管把事情都说出来,让大家给你评评理。莫要再委屈你自己。这两个孩子,我给你看着,你放心去说。”

  彭娘子这才理了理头发,又整了整衣襟,走到大厅中,四下福了一圈,就把从前的事,从她是父母独女,父母以全部家资做嫁妆将她嫁到彭家。那时彭家一贫如洗,她如何一个人操持家务,拿嫁妆置办一家的衣食,如何纺线织布填补家计,又如何供彭秀才读书,卖了陪嫁的田地送彭秀才应考,彭秀才考中后又如何出钱给彭秀才四处交游等等。又说到她连生两个女儿,公婆和彭秀才的脸色如何越来越难看,她又如何大着肚子还一个人伺候公婆等等。还说到彭家因何赶了她出门,也不照管两个女儿,她又怎样为了女儿的将来打算,卖身到彭家。卖身到彭家后,又如何整日整夜伺候彭家四口人,白天洗衣做饭,晚上就要纺纱织布,得来的钱却都被孙氏收了起来,她们母女三人一顿饱饭都吃不上,还经常被打骂,彭秀才的欠了嫖资还要拿她去抵。

  四周的人听彭娘子说的声泪俱下,唏嘘一片。有那心软的女子,也跟着落下泪来,也有脾气急的已经在骂彭家丧良心了。

  说到最后,彭娘子擦了擦眼泪。“我是个糊涂的人,以为拼了我自己为她们做牛做马,换的我两个女儿好好长大,跟着她们秀才爹以后也能过上好日子。可是我瞎了眼,没看出来,他们的心竟然这样狠。我这样对他们,就是一块冰,都能暖成水了。可是他们还是要卖我去那种地方。还打算要卖我的大女儿。我小女儿还小,她们哪里会养她,真的会给扔掉的。”

  彭娘子说了这么多的话,声音都有些哑了,停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这些都是我自家的事,我自己承担就是。可是她们万不该牵扯欧阳大夫,那是我们母女的救命恩人。我们一丝一毫也没有报答过欧阳大夫,却还连累欧阳大夫被那猪狗不如的人羞辱,这都是我的错。”

  说着就对着水幽寒跪了下去:“水奶奶,您一直都很看顾我。我现在厚着脸皮向您求情,求您帮我照看我两个女儿。您和欧阳大夫的大恩大德,我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水幽寒正低头和小婉说话,顺口就答应了。等她觉察彭娘子话头有些不对,急忙抬起头来,却见彭娘子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竟一头向旁边的石柱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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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 慷慨解囊

  众人一片惊呼,眼见得彭娘子就要血溅当场,有胆小的已经吓的闭上了眼睛。水幽寒一面急忙站起,一面用手捂住了小婉的眼睛。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一个人影从座位上窜起,一把将彭娘子拉住。水幽寒看彭娘子的头在石柱上擦过,但是没有听到那预想中砰的一声,心里就存了几分侥幸。

  原来那救人的正是张三,他本就在石柱不远处坐着,也亏的他平时做打手的,眼疾手快,方才拉住了彭娘子。欧阳和水幽寒都赶上去查看,发现彭娘子只是额角撞破了,流了一头一脸的血,虽然触目惊心,但是并没有伤及骨头。欧阳就忙从随身携带的药包里拿出些金创药来,水幽寒拿了自己的干净帕子,给彭娘子上好了伤药,又包扎了一下,总算止住了血。

  彭娘子是存了必死的心思,现在被人救下,只坐在那里发愣。等小婉哭着扑到她怀里时,才清醒过来,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二妮儿在小红怀里,听到母亲和姐姐的哭声,也跟着哭了起来。

  而这时厅里厅外的人们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水幽寒看并没有彭家的人上前,四下去看时,正看见彭家几口人,一个个呆若木鸡,坐在那里发愣。水幽寒看他们脸上只有惊异,并无半分哀容,不由得心里更加恼怒。

  旁边一个媳妇过来帮着水幽寒把彭娘子扶起来,送到水幽寒旁边的椅子上坐了,水幽寒怕彭娘子再有什么,就让小红把二妮儿塞到彭娘子怀里。

  “彭娘子,你怎么做这样的傻事。你不想别的,就想你这两个女儿,就不该寻短见。况且,你本没有错,为什么那犯错的,心性凉薄的人活的好好的,偏偏你这有情有义、清清白白的人要死。”

  周围好些媳妇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劝彭娘子。彭娘子死里逃生,现在又抱了两个女儿在怀里,听得众人劝她,虽然眼泪还是不断,可也并不再说寻死的话。

  彭家几口子那边,情形可就大不一样。他们四口人坐在那里,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彭老爹、彭老娘都不免臊红了老脸,彭秀才索性又拣起扇子遮了脸。反而是孙月娇,挺直了腰板坐在那,一脸的恼恨,就不知她恼恨的是谁。

  欧阳和水幽寒看这样乱下去,并不能解决问题,对视一眼。欧阳先让众人都安静下来,然后对彭秀才问道:“彭兄,你娘子方才打算一死证明自己贞洁。如今彭兄可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张三救下了彭娘子,这时也开口说道:“彭秀才,没想到你这个娘子性子这样烈。这我要是带回去,她还是要寻死的。我可不做这样赔本的生意,你还是直接拿出钱来吧。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有谁敢嫖了我们红袖招的姑娘不给钱的。你若是实在拿不出钱来,也好,就让我拿了你一条腿回去交差。”

  彭秀才听了欧阳的话,还没什么反应,可一听张三的话,顿时慌了,也顾不得遮脸。

  “张三,人是你带走的,卖身契你也拿了,说好了拿郑氏抵债的,你可不能反悔。”

  “你这秀才,方才大家都分辨明白了,这是你正妻,不能拿来抵债。你这不是还有一个女人吗,不如你签了契书给我们,拿了她去抵债,可比那个强的多了。”

  孙月娇哪里听得这些,又从凳子上跳起来。“什么正妻,这贱人可是和我签了卖身契的,不过是个奴才。不拿她抵债拿什么抵债,难道还要老娘拿出自己的嫁妆来给你去嫖。”又指着彭秀才骂道:“彭多德,你自己说说,自打和你成亲以来,你,还有你家这对老货,这身上穿的,嘴里吃的,哪个不是我的嫁妆银子。如今住的这房子,还是我哥哥借给我住的。我还是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进门的,有婚书为证。你赶紧给这些人说清楚,要不然,你们立马从我家里滚蛋。”

  彭老爹和彭老娘被说的脸上讪讪的,可实在是怕了孙月娇,只低了头,并不说话。彭秀才还想在众人面前摆出款儿来,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们三口人目前确实仰赖孙月娇和她哥哥生活,哪里能说出有志气的话来。见孙月娇这样催逼,就高声说道:“郑氏有卖身契,自然是女仆,该听凭我们处置。那些正妻不正妻的话,就不要再提起。如今拿她抵债,是我的家事,你们不用管。”

  众人见彭秀才说出这样不仁不义的话来,都感叹此人为人太过不堪,更加同情彭娘子母女。

  水幽寒看彭家实在不可理喻,就对张三问道:“不知道彭娘子身价多少?你既然只要拿银子的,那我就按价从你那里将彭娘子买回,你看怎么样?”

  张三早已经不耐烦,现在听到有人肯出钱,哪里有不愿意的,就对水幽寒叉手施礼,答到:“回这位娘子,彭秀才欠了嫖资五十两,这郑氏就折价五十两。您给我五十两,这卖身契和郑氏就是您的了。彭秀才的嫖资也算还清楚了。”

  欧阳在旁边看了,知道水幽寒是要替彭娘子赎身,就对张三正色说道:“你不要牵三扯四,我表妹不过是要替彭娘子赎身,和你那些欠了什么钱的可一点都不相干。”

  张三忙笑着应了。“是,是,这郑氏的的赎身银子要五十两整。姑奶奶要是现在拿出钱来,这人您现在就能领走。若是被我们带回去,嘿嘿,只怕就不方便了。”

  水幽寒哪里和他废话,从袖中掏出钱袋来,数数还有十颗金珠,就叫人拿过等子来称了,一折算正好是五十两银子。张三看见金珠眉花眼笑,搓着手,把那些金珠揣进怀里,又把彭娘子的卖身契递过来,水幽寒看过,就让小红收了起来。

  彭娘子看水幽寒将自己的卖身契赎了出来,又要跪下来谢水幽寒,被水幽寒拦住。

  “秀娥姐,如今我替你赎了身,你现在跟我走,以后就和彭家没有半分干系,你可愿意?”

  彭娘子连连点头:“水奶奶,我以前是糊涂。现在我想清楚了,我以后就是水奶奶的人,和姓彭的,从此一刀两断。”

  水幽寒看彭娘子态度坚决,十分满意,就对欧阳说道:“大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我这区区十颗金珠,就能救了这样一位有情有义的女子。天色不早,我们还是早点回家,不要再叨扰容婆婆了。”

  两人就和容婆婆告辞,桐叔和黄芪先去牵马,欧阳护着水幽寒,后面彭娘子怀里抱着二妮儿,小红牵着小婉,一起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水幽寒就觉得身后好像有一阵风刮过,然后就听到小红惊叫了一声,回过头去看时,小红手里已经空了,而小婉正被彭秀才夹在腋下,彭娘子这边也不能幸免,那彭老娘和彭老爹正死命地去抢她怀里的二妮儿。

  水幽寒正在诧异,彭秀才已经高声说道:“郑氏可以走,但是两个孩子是我彭家的骨血,你们不能带走。”

  第五十六章 卖女

  编辑今天通知说明天上架,好突然。还以为会提前一周什么的通知的。

  今天是两章的量,四千五百多字吧。感谢读者一直以来的陪伴,也希望大家能陪我的文一直走到最后,你们的点击、评论,票票是我更新的动力。

  看到大家好像都写上架感言之类的东东,我就不另外开章节写了。我的文比较慢热,后面的情节会更加精彩,我也会努力越写越好,还会努力每天多码些字出来。总之,我会对得起大家的订阅,并力求物超所值。请大家多多支持,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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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出现这样的变故,水幽寒等人自然都停住了脚步。那些围观的人本也要散去,这下也都纷纷回来,都好奇这彭家打的什么主意。

  小婉被彭秀才夹在腋下,不住地挣扎。彭秀才被她哭闹的烦了,觉得说话很是不便。孙月娇本来在座位上喝茶,就走了过去,从彭秀才手里接过小婉,狠狠地扯住,任小婉怎么哭闹、挣扎都不放手。彭娘子这边把二妮儿护在怀里,任彭老爹、彭老娘怎么扑打,拉扯,只打定主意不让他们抢了自己的孩子去。

  旁边几个媳妇刚才还在和彭娘子说话的,见小婉被抢走时都愣住了,现在反应过来就纷纷过来帮彭娘子。

  彭家人如此无赖,就是好脾气如欧阳也禁不住发火,大喝一声:“都住手。”

  桐叔和黄芪听到这边有了变故,都返回来,看到这番情景,得了欧阳的指示,就跑过去将彭老爹、彭老娘强拉开。

  欧阳沉下脸,“彭秀才,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也是个男人,还要不要脸?卖掉自己娘子,现在又来打自己骨肉的主意?”

  彭秀才挺了挺腰板:“欧阳振衣,这本是我的家事。你多管闲事,我还没问你安的什么心,你倒问起我来了。你说的不错,这都是我的骨肉,我是有功名在身的人,绝不容许别人抢了我自家的骨肉。”

  彭娘子从未反驳过彭秀才的,现在也忍不住开口:“你还知道她们是你的骨肉。你问问你自己,是给了她们一口吃的,还是给过她们一件衣服穿。你们明明商量好了要卖了小婉,还要扔掉二妮儿的,现在我带了她们自己去养活,你们怎么就不能放过我们。”

  “你们不明白,我可看明白了!哈哈哈,有意思。”这时候还有人能笑的这么开心,大家都想看看这人是谁。

  水幽寒也转脸去看,原来说话的正是张三。

  张三被大家这样瞧着,更加得意。“刚才这位奶奶一拿出那些金珠,我看这彭秀才一家眼珠子都瞪圆了。恨不得那些金珠都是他们的才好。现在自然是想拿这俩孩子,换奶奶些金珠花了。啧啧啧,这样的秀才可是少见,我张三和他一比都成了好人了,哈哈。”

  众人有早猜到的,也有才明白的,这时看彭秀才一家人的眼光,就更加鄙夷。彭秀才被人说破心思,恼羞成怒。

  彭老爹和彭老娘没抢到孩子,混乱中也不知挨了谁的拳脚,也正正气鼓鼓地。现在听见张三这样说,索性就豁了出去。彭老娘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彭娘子,气恨狠地骂道:“都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害的我们一家人丢丑。别说你早就是我彭家的奴才,就算我儿子只是休了你,我两个孙女你也休想带走。我彭家的孙女,我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们要是敢这么带走,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衙门告你们拐骗。”

  彭秀才那里口口声声,说自己的骨肉,不能给人,可彭老娘这边却要说法,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彭家几口人大言不惭,彭娘子可羞的红了脸,低了头。

  欧阳想不到彭家竟然这么无耻。“彭兄,令堂说要去衙门讨说法,我看倒是个好主意。正好也把彭兄无故休妻、又骗发妻为奴,再用发妻抵了嫖资的事,都好好说一说。想来,彭兄能讨到很公道的说法。”

  欧阳此时的神情和语气,一如平常那样不温不火。水幽寒就站在欧阳身边,还是感觉到欧阳身体紧绷,正在极力压制怒火。水幽寒想,上一次见欧阳发火还是在王东家,欧阳的脾气历来温和,这次看来真是被彭秀才一家给气到了。

  彭秀才被欧阳一番软中带硬的话噎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彭老娘却是没什么见识的,见欧阳态度和蔼,她的气焰越发嚣张,张口就要说话。

  彭老爹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然后假装咳嗽了两声,反背了双手,不徐不疾地说道:“这些事,哪就要麻烦到衙门了。这四下里的邻居们都能评这个理,孩子是不能跟着外姓人的。郑氏刚才说我们要拿孩子怎样怎样的,那不过是我们一时的气话。这两个孩子都是我彭家的骨肉,但凡我们有些银钱,哪里舍得为难她们。郑氏,你是孩子的母亲,因为失德不能照料孩子,已经是你的不是。现在你认识了有钱人,难道就不打算看顾看顾我这两个孙女?”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只是谁也不是傻子,人群中嘘声四起,纷纷议论没见过这样道貌岸然又禽兽不如的东西。

  水幽寒听这彭老爹的意思,似乎要留小婉和二妮儿做人质,继续压榨彭娘子,而她自己也成了压榨对象。就冷冷地扫视着彭家几人,心里盘算要怎样教训教训这些没人性的东西。

  容婆婆本来跟在水幽寒身边送客,这时就拉了拉水幽寒,低声说道:“姑奶奶,这事情难办那。这女人不管下堂不下堂,孩子可都是随父亲一族的。您要是硬带走这俩孩子,于理不合啊。”

  “容婆婆,您也看明白了,若真把孩子留给她们,她们哪里能好好看待。孩子是好是坏,他们无关痛痒,真正心疼的是做娘的人啊。”

  彭娘子在一边又哭了起来,容婆婆也叹了口气。旁边众媳妇,好多都是生过孩子的,也都跟着湿了眼睛。

  水幽寒打量打量彭家人,又看看彭娘子,自然自语道:“而且,他们要的不是孩子,要的是银钱。”

  略微想了想,水幽寒就和欧阳低声商量了几句。欧阳这才对彭秀才问道:“不知彭兄一家想要怎样的说法那?”

  “孩子留在这,每月给我们十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两个孩子你们带走。”

  彭老娘和孙月娇几乎同时开口。

  这可不是小数目,彭娘子一听,又气又急,几乎昏厥过去。水幽寒也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这两人是狮子大开口。

  周围骂声四起,彭家几口人到像没听见一般。彭老娘还要往水幽寒这边凑,被黄芪给拦住了。

  彭老娘隔了黄芪,还探过头来,对水幽寒谄笑:“这位娘子,一看您就是个有钱的人。您能拿那么些金珠子买下这当娘的,就不能再拿出些来给我们,我们好养活那两个孩子。您财大气粗,就当做了善事吧。这每月十两银子,只怕都换不来你一根发簪。”

  孙月娇岂不明白这老两口的如意算盘,可她有别的打算。“你们两个自己都照应不过来,留下这两个东西,要我来伺候吗?想的到美,这位奶奶,您不用听她们的。这个家里我做主,您给一百两银子,这俩孩子您都领走。”

  “你们这是卖孩子,还是卖金蛋。我们老鸨子买来要做花魁的小妞,也不过十几两银子,二十两就能买个天仙了。你们这两个孩子,到了人家家里,也就是白吃白喝,人家拿银钱给你们养孩子,你们反要人家破钞,真真稀奇。我张三也算什么都见识过的,你们这样的可还第一次见,我也算开眼了。”

  “水奶奶,水奶奶,我没脸再求您,可我除了求您,实在没别的办法,求您救救我两个孩子,我这辈子给您做牛做马,也要还上这笔钱。”彭娘子红着一张脸,无奈之下,还是来求水幽寒。

  “一百五十两银子,唉呦,你一个女人,就是不吃不喝,一辈子也赚不来这些钱吧。嘿嘿,郑氏娘子,你要去我们那里,还有点可能还清这笔债。”

  “张三,你满口胡吣什么?这里没你的事了,还不快滚。不然,我帮你扎上几针,治治你这张大嘴。保管你十天半个月开不了口。”欧阳伸手就去怀里拿针包。

  “欧阳大夫,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就走,我这就走。”张三似乎领教过欧阳手里的针,忙打躬作揖,转身几步就挤进人群,却不走远,只隔了人群向这边张望。

  水幽寒扶起彭娘子。

  “谁要你还什么钱?都是苦命的人,互相照应罢了,你放心,都有我那。”

  安抚完彭娘子,水幽寒就向彭家几人招手:“你们不是想要钱吗,那就都给我站过来。”

  彭老爹、彭老娘见水幽寒这样说,就靠过来,四只眼睛齐齐盯住了水幽寒的衣袖。彭秀才还要故作矜持,被孙月娇一把扯了过来。

  “你们说我有钱,可不瞒你们说,刚才那些金珠就是我最后的财产。”水幽寒说着从袖子里拿出钱袋抖了抖,果然钱袋已经空了。彭家几人难掩脸上的失望神色。

  水幽寒看他们这样心里暗笑,“你们别急,我知道你们是不肯白白地把孩子还给彭娘子的。我这边张罗张罗,应该还能有几两银子。这样吧,两个孩子给我,我给你们十两银子。”

  这个落差太大,彭家人显然不能接受。水幽寒冷冷一笑,“这两个孩子,我是要定了。你们要是嫌钱少,那更好办。刚才欧阳大哥说的清楚,咱们也不用等明天,现在就去衙门,把你们这些事一件件都讲清楚。到时候大不了一拍两散,彭秀才你做的这些事情,估计衙门里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大不了打你几十板子,革了你秀才的功名,终生不准入仕。这事对彭娘子,那是只有好处,她还是你嫡妻。至于孙氏,既然进了你的家门,现在只好做妾。你们一大家子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也好。噢,不对,还忘了你欠的五十两银子,到时候就就不知道你拿什么来抵了。”

  “你,你……”孙氏正要跳脚骂街,眼角瞥到桐叔拎了条板凳,正对她比划,就住了口,一转身揪了彭秀才一只耳朵:“都是你这个不成器的男人,害老娘在这里受人排揎。老娘花骨朵般地跟了你,大把的银子给你花,指望你以后中了举人,老娘也能享受几天。你倒好,读书不上进,三天两头地弄些妖蛾子出来,要老娘给你收拾。你要是敢再要那贱人,我就扒了你的皮。”

  又指着彭老爹、彭老娘骂道:“你们这两个黑心肝的老货,吃我的喝我的,现在还打算给我使绊子。你们想接了那贱人回来孝顺你们,打量我是那样好欺负的。你们立马给我滚回乡下去。”

  彭家三人被孙氏骂的抬不起头来。孙氏骂够了,才对水幽寒说:“十两银子万万不成,这个家里我当家。你只把你身上这些首饰给我,这两个讨债鬼就任你领去。”

  “我这些首饰可以给你,可你得写了文书给我,和这两个孩子断绝关系,以后不得骚扰她们和郑氏。”

  “好,你不要反悔。我们这就写了文书给你,你把首饰都摘下来。”

  欧阳在一边拦住水幽寒:“小寒,做什么把首饰给他。我这里带了银钱。”

  水幽寒赶紧让欧阳小声:“大哥,这件事只能我出头。若是从你手里拿出钱来,还不知他们要怎么编排,况且他们知道你有铺子的,还不得狠狠地敲你一笔。”

  水幽寒说着,就把头上的珠钗、簪子,并手上的镯子都卸下来,给孙月娇看了,却并不交到她手里,而是让容婆婆先收着。这边就有人送上纸笔来,让彭秀才坐下写契书。

  彭老爹、彭老娘本来有些不足,可摄于媳妇的威严,又看到水幽寒那些首饰金光闪闪地,顿时被迷住了眼睛。

  彭秀才写完契书,水幽寒拿过来一看,是将两个女儿卖给水幽寒的卖身契。水幽寒就让他再加上一句,以后这两个女孩并彭娘子与他们无关,他们不得骚扰的话。最后让彭家这几口人都按了手印,还从围观的人中请了几位有些声望的做了证人。

  水幽寒一边收起契书,一边让小红把小婉带过来,这才把首饰给了孙月娇。

  彭娘子这时一手抱了二妮儿,一手拉着小婉,紧挨在水幽寒身边,似乎还怕人来抢。水幽寒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有了这个契书,他们再也抢不走你的孩子,你就放心吧。”

  彭娘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孙月娇捧着那些首饰,一件件地摩挲,彭秀才看似满不在意,其实眼睛也在瞄那些首饰,彭老爹、彭老娘更是恨不得把眼睛都黏到那些首饰上。水幽寒看他们这副情状,心里微微一动,遂笑着说道:“孙奶奶果然是有见识的,知道这些都是好东西。这些东西在识货的人眼里,可不只值一百两。”又故意走到彭老爹、彭老娘跟前,小声说:“这金镯子,金簪子,可是你们孙女的卖身钱,你们竟然没份拿。要我看,就应该都给你们才公道,呵呵呵。”

  欧阳看水幽寒靠近彭家的人,就怕她吃亏,几步赶过来,护着她往外走。等出了院子,几个人上了马车,就见彭家四口人被容婆婆的儿媳妇拿扫帚给赶了出来。

  “那是我们嫡亲的孙女,和你有什么关系。这些东西都该是我们的,最少你得分一半给我们。”彭老娘跟在孙月娇身边,紧盯着孙月娇手里的首饰。

  “你们两个还不是在吃我的。分给你们东西,想的美。唉呦,你这老东西,敢和我抢。”原来是彭老娘见和孙月娇说不通,索性动手开抢了。一会工夫,两人就翻滚在地。彭家两个男人倒是淡定,没有加入战团。

  周围还没有散去的人又都哄笑起来。欧阳看看彭家几口人,又看看水幽寒,水幽寒抿嘴一笑,欧阳也要笑,却又忍住。他不想看彭家的闹剧,就上了马,护着马车一路回府去了。

  第五十七章 信至

  

  回到家里,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这一天忙忙碌碌,水幽寒也觉得

  累了。而彭娘子母女,这一天几番变故,也被折腾的够呛。二妮儿已经在彭娘子怀里睡着了,小婉无精打采地。水幽寒就赶紧让人给她们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大家草草的吃了晚饭,就都安置了。

  第二天,彭娘子早早地来到上房。她一见面就又要给水幽寒下跪。

  奶娘赶紧将她扶起来,让到炕上坐了。彭娘子浑身上下都洗过了,头上的伤口经过重新包扎,穿的是奶娘的一件衣服。水幽寒看她面容虽然还是憔悴,但是精神好了很多。

  “彭娘子,以后大家都不是外人,这些虚礼就免了。我最见不得别人跪我的。”这是真话,水幽寒到现在还不习惯看人下跪,要她给人跪下就更难。

  “水奶奶,我们母女三个多亏了您才逃出了火坑,我再也不是什么彭娘子了。”

  水幽寒见她这样说话,看来是完完全全地想明白了,不由替她高兴。

  “秀娥姐,昨天休息的可好?有什么不方便,或是还缺些什么,都尽管和我说。我若不在,你就找奶娘,千万不要和我们客套。”

  “多谢水奶奶。奶娘和小红都给我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我啥也不缺。您瞧,我这衣服还是奶娘找给我的。我来找您,是问您安排我做什么活计。我什么活都能做的,您尽管吩咐我。我们母女欠您的太多,我也不敢说还不还的话了,您让我多做点事,我这心里,就能好过些。”

  水幽寒一笑:“什么欠不欠的,我帮你们,是我自己愿意,可没想着要你们报答我。你是个苦命的人,我也比你好不到哪里,看着你受苦,我心里就不舒服。今后你就在我这里住下,不着急做什么。你先好好调养调养,两个孩子也是。不知道二妮儿现在能吃什么,你和我说”,给你预备。”

  “多谢奶奶,昨个奶娘拿了牛奶煮的米粉糊糊,二妮儿很爱吃的。”

  “我家麒儿比二妮儿小,现在除了牛奶、羊奶,也能吃些蛋黄和糊糊了。小婉和二妮儿都该好好补一补,小孩子太瘦了。”

  郑氏摇头,“那怎么行,我们是……奶奶,您只让我们吃饱就行了,不用特别……”

  “说了让你别和我客套。以后大家是一家人,秀娥姐你别总说见外的话。这几天你也别急着要干活,这院子里活不多,有小红她们那。你就好好的歇一歇,过去的事也别再想了。你瞧瞧我这院子里的人,脸色一个比一个红润。等什么时候你们母女三人也像她们那样了,再来和我说做活计的话。”

  小红在旁边就说:“我们姑娘恨不得把我们喂成小猪。”小红自己说完就忍不住笑了,奶娘也笑。一会,桐婶送了几套小孩衣服过来。

  水幽寒拿起来一看,衣服有大有中,正好与小婉和二妮儿的身量相称。

  “我心里想着,奶奶这边只怕没有合适的小孩衣裳。我就找了几件,都是府里小孩子穿过的,郑氏娘子,你可不要嫌弃。”

  郑秀娥连忙道谢。

  水幽寒就笑:“还是桐婶想的周到,秀娥姐的衣服还好说,这小孩的衣服还真是为难,现做又来不及。”

  桐婶已经听说了郑秀娥的事情,又是同情她遇人不淑,又恨彭家太过无情无义。三个女人一台戏,有桐婶这个热心又善谈的女人在,戏就更加热闹。郑氏被几个人围在当中嘘寒问暖,想到这几年自己过的日子.如今真是翻天覆地了,心里只有感激。

  这时门帘一挑,冬儿走进来,对水幽寒禀告:“奶奶,少爷打发黄芪过来,说是您送的信有回音了。现在镖局的韩六爷在少爷的书房等着,少爷请您过去。”

  信、镖局,那就只能是那件事了。水幽寒心里有些兴奋,利落地换上一套见客的衣裳,就跟着冬儿出了小院,穿过夹道,来到欧阳的书房。

  一进书房,果然看到欧阳正陪一个短打扮的中年男子在说话。两人见水幽寒进来,都站子起来。

  “小寒,这是正阳镖局的镖头韩六爷。韩六爷,这是我表妹。”

  韩六躬身给水幽寒施礼,水幽寒也侧身回了一礼,大家分宾主落座。

  欧阳将一封书信递给水幽寒,“小寒,这是韩六爷带回的回信,你看一看。”

  信封上一片空白,还未拆封。水幽寒就当着欧阳的面撕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来。展开纸一看,却只有龙飞凤舞的一个大字。水幽寒皱了皱眉,这个字是草书,她不认得。我恨草书,水幽寒心里暗道,就将信纸递给欧阳。欧阳低头看了那个宇,又看水幽寒的脸色.

  顿时明白过来,也不说话,只拿手指在桌上写了个正楷的“准”字。

  水幽寒又拿过信纸来,仔细瞧了,还真是个准字。那字的下方还盖了枚小小的印章,水幽寒认得是楚熙二字。

  这就是说楚熙准了她的和离书了?还真是言简意赅,一个字都不浪费在她身上啊,水幽寒暗想。

  韩六坐在那喝茶,并没注意到欧阳和水幽寒在打哑谜。

  “小寒,这趟差事是韩六爷亲自跑的。你若有什么要问的,尽管和韩六爷说。”

  “这次有劳韩六爷了。韩六爷可否将与楚将军见面的情况和我说一说。”

  韩六喝下一口茶,开口说道:“欧阳大夫亲自托标,说是事关重大,对方又是那样身份的人,俺怕别人给办砸了,正好去京城有别的事,俺就揽下来亲自去了。说起来,还很是费了一番周折的。那天,俺到子这楚侯爷府上,先找了个看门的一打听,原来楚将军不在府上,到城外大营去了。那看门收了俺的银子还挺仗义,说是大营离城远,让俺找将军奶奶。他跟俺说只要不是军情大事,这将军的事,将军奶奶都能料理。俺一想,这哪成,欧阳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要面交将军,俺可不能就图自己方便,办砸了事情,回来俺没脸见欧阳大夫啊。”

  “韩六爷果然是信人,佩服,佩服。”欧阳笑道。

  韩六笑的豪爽,“俺也不敢耽搁,就直接去了城外。到了军营,一说找楚将军,等了好半天,才有个小兵领着俺进去了。等见到了楚将军,俺就把您那封信交给了他。这楚将军收了信,就要打发俺走。俺就说,还得请楚将军看了信,给了回信,俺才能走。楚将军还真是讲理的人,就让人把俺领到旁边的帐篷里。当时正赶上吃午饭,还给了俺一份饭菜。等俺吃完了饭,楚将军就把俺叫了过去,把这封封好了的信交给俺。说是回信,让俺拿着这个就可以交差了。”

  “那楚将军可还有别的话问你?”

  “楚将军问了俺,这信是谁让俺送的。俺就说了是欧阳大夫。楚将军就皱了眉。俺看他有点生气,应该是不认识欧阳大夫。他又问俺,欧阳大夫是什么人,这让俺送信的是不是只有欧阳大夫,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人。”

  “那你怎么回答的?”

  “俺就照实说了,欧阳大夫是俺们济水的名医,心肠好,医术高,是个大好人。就欧阳大夫一个人让俺送的信,没有别人。俺是不是说错了,这信是姑奶奶您让送的吗?哎呀,俺是不是办砸了。”

  欧阳笑着说,“韩六爷答的好,本来这信就是我送的。”

  韩六听欧阳这样说,才又笑了。“俺当时还多了句嘴,问楚将军难道不认识欧阳大夫吗。楚将军就说不认识,然后还给了俺赏银。噢,对了,俺正要出大帐的时候,楚将军还叫住了俺,俺还以为他有啥话说,结果他就说了四个字:好自为之。”

  水幽寒和欧阳对视了一眼。

  “这楚将军还真是个好人,应该是担心俺路上出事吧,才这样嘱咐了俺一句。欧阳大夫,姑奶奶,这差事您看俺办的怎么样?”

  “极好,多谢韩六爷了。”

  欧阳就叫黄葳拿了银子出来,将余款给了韩六爷。

  “欧阳大夫,您这给的多了。”

  “多余的给韩六爷打酒吃就是了。”

  韩六这才笑呵呵地告辞,欧阳送了他出去。回来时看见水幽寒拿着信纸正发愣,就问:“小寒,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水幽寒惊醒过来。“没什么不对,我就是觉得事情太顺利,让我有些不敢相信。”

  “有什么可不相信的,他一个大男人,这点胸襟都没有,哪里能带兵打仗?”

  “嗯,也对。”水幽寒对楚熙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唯一的一次照面,是赵欣雅故意给她难堪。那时候,楚熙的态度,应该是视若无睹。不过他虽然没有苛责赵欣雅,可也没有对水幽寒落井下石。水幽寒在她眼里,也不过是棵杂草吧。如果在他眼前,他看着不爽,会想要拔掉扔了。现在这棵杂草远远地在天边了,他也没那么小肚鸡肠一定要除之而后快。水幽寒对楚熙什么都不是。

  水幽寒想清楚这些,不禁松了口气。以后就完全自由了,“嘿嘿嘿嘿”。

  “小寒,你怎么了,怎么笑的这么古怪,可是心里不舒服?”欧阳探过身来,目光关切地打量水幽寒。

  水幽寒这才发现,自己得意忘形,忘记维持淑女形象了。这落在欧阳眼里,难免有些怪异。

  水幽寒赶紧收敛了一些。

  “大哥,我是太高兴了。这两天,真是好事不断啊,大哥,今晚得庆祝一下。”

  欧阳笑着坐回到椅子上,“你啊,这此事搁在别人身上,可算不得什么好事。除了那个庄子你买的还算划算,可你拿十颗金珠,全身上下的首饰,换回来一个妇人,还有两个要你养活的小女孩。如今,又和尊贵的侯府断绝了关系。若是别的女子,不哭太怪,你反倒当成大喜事来庆祝。”

  “难道大哥也和别人一样的想法?”

  “不,当然不会。我明白你为什么高兴。大哥也为你高兴,你要怎么庆祝,可要大哥帮忙?”

  “大哥真要帮忙?”水幽寒故意问。

  “当然,你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就是。 ”

  “那大哥可要说话算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水幽寒见欧阳答应的这么痛快,就翘起嘴角,低声对欧阳说出一番话来。

  第五十八章 晚宴

  

  水幽寒见欧阳答应的这么痛快,就翘起嘴角,低声对欧阳说出一番话来。

  欧阳听了水幽寒的话,沉吟了片刻,“小寒,你确定要这么做?”

  “大哥觉得这么做不对吗?以德报怨,则何以报德。她们那样的人,早就该报应了。不过,大哥若是不愿意也就算了。”

  “不是不愿意。嗯,好吧,这事就交给我吧。”

  “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是我们不说,别人未必看得过去。大哥只把我的话记在心里,留心些,见机行事就可。”

  欧阳笑着应了。

  “今天晚上,我想办两桌酒席庆祝庆祝,大哥只管来喝酒就是。”

  “好,一会我让人给你送些鲜菜过去。是我庄子上的,比外面买的要干净、新鲜。”

  水幽寒把信揣在衣袖里,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就把奶娘和小红叫到身边来,拿出信来给她们看过。

  “奶娘,小红,我这就算和楚家完全撇清关系了。真是让人高兴,咱们又添了人口,也有了点地产,该好好庆祝庆祝。”

  “姑娘,这都是好事。可你也别太大手大脚的了。总要多存点钱,麒儿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那。”奶娘也替水幽寒高兴,但是还是不忘时时给她提个醒。

  水幽寒故意撇撇嘴,“知道了,奶娘。小红,你可看明白了吧,现在麒儿才是奶娘的宝贝,我呀,被嫌弃了。”说完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奶娘的担心也不能算是杞人忧天。就是有产业又怎么样,如果不擅经营,也有赚不到钱,反陪了本的。午饭一过,水幽寒就叫了小红,拿了账本来对账。

  让小红管帐,还是卖蘑菇和豌豆苗时开始的事。那时候史管事带着个账房,端了算盘,噼里啪啦半天算出个数字来,还不如小红心算的快。水幽寒看中小红这个本事,就慢慢教她习字,让她记账。小红也是要强的,还专门向史管事和欧阳家几个账房求教过,如今很有账房先生的派头了。

  最近买地、买人,那些金珠都花用光了。水幽寒手里还有些现银,然后就是那些金银玉器。两人把各项家用,还有葡萄园子,胡家几口的衣食,还有雇用短工的工钱等,都一一算了出来。再比照手头的银两,若是没有大的开支,很是过得了。况且,过几天,手工皂就能上柜出售,那时的进项就会很可观。

  能赚也要会花,这就是水幽寒对待钱财的态度。

  算好了账目,水幽寒就召集了院里的人,为晚上的宴席做准备。

  很多菜还是水幽寒亲自掌勺。先是做了一盘绿豆拉皮、再切了一盘罗汉肚、一盘香卤驴肉。庄子上的新鲜菜蔬正好这时候送到,水幽寒就另备了份小葱拌嫩豆腐,还有新鲜的菠菜,摘洗干净后,开水烫熟,拿香油、香醋、花椒油、熟芝麻、红油等拌了一盘。

  热菜水幽寒准备了一道红烧狮子头鹌鹑蛋,豉汁排骨、炸猪排、炸藕盒、水煮牛肉、炝炒山药、香煎带鱼、耗油生菜、鱼香肉丝。汤也准备了两种,墨鱼仔菠菜汤,还有川芎白芷饨鱼头汤。

  大家在厨房里正忙活,就听外面有脚步声。

  “水姐姐,你在厨房里?”

  水幽寒一听是王嫣然的声音,把手里的活交给小红,又嘱咐了一番,才出了厨房。果然见王嫣然领着小桃和小莲兴冲冲地走来。

  “水姐姐,好些天没见你了。嗯,好香,看来我们来的真巧,有口福了。”

  “你这是山珍海味吃腻了,才想吃我这里的乡土菜。你这些天去了哪里,怎么都不来我这了?”

  “我五表哥成亲,我和二哥去道喜。外婆留我们多住了几天。昨天才到家的,今天我就和二哥来看姐姐了。”

  两人进了上房,果然看见宣公子和欧阳都在座,旁边桌子上还摆了好些个东西。两下见礼过后,王嫣然就把水幽寒拉到桌子旁边。

  “水姐姐,我给你带了礼物回来。这两盒是九哥送的,就是那些个鱼翅什么,不好看。瞧,这是我送水姐姐和麒儿的。”

  王嫣然从盒子里拿出只大海螺来递给水幽寒。

  “水姐姐,这个可好玩了,你放在耳边听听,是不是能听到海浪的声音。这里还有好多的,我可是挑了最漂亮的给你。”

  水幽寒前世就住在海边附近,对这些东西感觉真是非常亲切,就接了海螺放在耳边细听。

  宣公子在一边笑:“嫣然还是小孩子脾气,以为人人都和她一样贪玩。我跟她说这些东西都是小孩子玩的,她非要一大包一大包地往家里抱。这些海螺壳、贝壳还是好的,她还从海边拣了好些个小石头回来,笑死人了。”

  王嫣然撅起了嘴。“二哥,就你总笑我。你看水姐姐,多喜欢这些东西。”

  “这么漂亮的东西,我当然喜欢了。这个大海螺正好给麒儿玩。”

  “水姐姐你还没有看过海吧?我下次去看外婆,你也跟我一起去。

  我外婆家有处院子,就在海边,好玩极了。”王嫣然说着,看水幽寒正摆弄那些小海螺,就又说:“水姐姐要是喜欢,我家里还有好多,水姐姐你自己去挑。”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水幽寒默默地在心里打算:大的海螺在再加些小的贝壳和海螺,正好给麒儿做个风铃。如果王嫣然真的有那么多小海螺壳,她就都搜罗来,给自己串个帘子。这样一有风吹过,嗯,那种感觉,会像身在海边一样。

  因为多了两位贵客,晚宴自然要加菜。宣公子嗜辣,就加了剁椒鱼头和辣子鸡丁。另外还给他们添了鲍汁海参捞饭。

  晚宴分成三桌。外面厅里摆了两桌,中间放了屏风隔开。一桌是桐叔、史管事、黄民等人,老胡今天过来回事情,也被留下一起喝酒。

  另一桌就是桐婶、奶娘、小红、冬儿、郑氏这些女眷。

  正房这里摆了一桌,水幽寒又拿出一坛去年酿的桂花酒出来,专门招待王家兄妹。

  大家族吃饭讲究食不言,不过在水幽寒这里谁也不讲究这个了。

  王嫣然听了水幽寒打算拿海螺壳串帘子,也来了兴致,直后悔说自己怎么早没想到。又说她也要串一个,连用什么线都想出来了。

  “水姐姐,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水姐姐要摆酒庆祝?”

  “也不是什么日子,就是最近好事连连,庆祝一下。”

  “有什么好事,我这些天不在,你可不能瞒我。”

  “好事有两件。头一个,我在城外买了座葡萄园,价格公道,我又找到了精通的人替我掌管。等葡萄熟时,我请大家去吃葡萄。”

  “可是蒋家那个葡萄园?”王宣问。

  “就是他家的。”欧阳答道。

  “那可是个好园子。前些日子听到他家老爷子要不行了,我还思量着他家若是要卖,我就去买了来。没想到我这走了几天,就让你们先买到手了。水奶奶真是好运气。”宣公子半真半假地抱怨。

  “那第二件是什么事?”王嫣然问。

  “这件,就更是喜事了。你刚进来时,瞧见我这多了个人吧。那是郑氏,我刚买下来的。”

  王嫣然不解,“我看到了,也没瞧出有什么特别,怎么是喜事?”

  水幽寒见王嫣然这样问,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郑氏和彭家的事,都说了一遍。

  “这不知道内情的,觉得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妇人,也许还会觉得她非常傻。可我觉得郑氏是非常可敬的人。她肯与彭家签死契,为的是她的两个女儿,可见她对女儿有多重视,可当初彭老娘曾经说,只要她肯攀污欧阳大哥,就让她回去做妾,陪着那两个孩子。可是她一点都没动心。后来她遇了难处,我和大哥都在,她却只求我,不去求大哥。谁都知道大哥为人心善,也有资财。要是一般的人就去求大哥了。郑氏不是傻子,哪能想不到这一点.可是她没这么做。你们想,这是为什么?”

  “是避嫌,不愿意再牵连欧阳。”宣公子答道。

  “对。在自己生死存亡的关头,还能想到不牵连别人。这又有几个人能做到?所以说我不过是舍了一身的首饰,却能把这样可敬的一个女人,连着两个无辜的孩子都救出火坑,这难道不是一件大喜事。”

  “可是那个坏女人,竟然把水姐姐的首饰都谋夺了去,我替水姐姐不甘心。”王嫣然说道。

  水幽寒叹了口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两个孩子毕竟是彭秀才的女儿,他们若是不放手,就是咱们强抱了回来,以后也是麻烦。这样断的干干净净,才是千金难买。”

  宣公子手里摆弄着手里的酒杯。“竟然还有这样地秀才,真是斯文败类。”

  “宣公子说的是。那天的事知道的人可不少,保不准就有看不过眼的,去学里告了他。不过,听说他大舅哥是衙门里的,我们小老百姓,不懂这里的门道。我看他倒是有些有恃无恐的。”

  欧阳拉了王宣,两个人耳语了一番。

  “这件事就交给我和欧阳兄。”王宣郑重说道。

  水幽寒看欧阳对自己点了点头,知道这件事再也不用自己操心。

  “听说沈家五公子成亲,不知道娶的是哪家的小姐。”女人八卦的本性,水幽寒也不例外。

  “是吴刺史家的姑娘,说是刚升的官,以前只是个都监……”王嫣然答道。

  王宣给王嫣然使了个眼色。似乎不让她说下去。

  “噢,哦,我也不太清楚的。”王嫣然不再说下去,低头吃菜,可水幽寒总觉得她似乎很怪异地看了欧阳一眼。欧阳倒是没有什么异样。

  成亲的两个人水幽寒都不认识,也就不再多问。用完了晚饭,王家兄妹就要回去。

  “水姐姐,我们明天去西山寺。水姐姐和欧阳大哥也一起去吧。

  二哥已经和寺里定好了素斋,水姐姐正好去尝一尝。”

  水幽寒早就听说西山寺景色好,素斋更是出名,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第五十九章 西山寺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水幽寒跟在沈夫人身后,走在西山寺内的青石板路上,心里想起的就是这句诗。

  西山寺在济水城西约二十里的西山中,是渤海郡的第一名刹。刚才进山的路上,水幽寒就看到这来往进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寺门口还摆着算卦问卜的小摊,也有卖茶水、小食的摊贩,还有卖佛珠、佛像、佛龛等礼佛物品的,甚是热闹。

  因为王宣早已和寺里打了招呼,所以水幽寒她们一到,就有寺里的知客僧人在门口迎候。等众人进了寺内,却不直接去进香,而是由知客僧人领到几重大殿后,有主持亲自接到一间待客的禅房内。郡守的夫人和嫡子嫡女一起驾临,这个排场也不过分。而且听主持的意思,这沈夫人还是这西山寺的第一大财东。

  等大家都坐下,有小和尚送上来茶水。主持就和沈夫人还有王宣攀谈起来。

  水幽寒端起茶盏,盖子略一揭开,就闻到扑面而来的缕缕清香。

  再看茶水清冽,心下欢喜,就品了一口,就感觉到淡淡的茶香,在舌尖上一点点的漾开来。

  欧阳坐在水幽寒身边,探过头来,低声对水幽寒说道:“这是弥勒茶,是西山寺的一绝。茶叶是僧人自己在后山种的。最稀奇的是这水。这寺的后面紧靠山崖,有一尊弥勒像。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从这弥勒像后面出了这眼泉水,甚是甘甜可口。可惜的是水流太细,足要一天工夫,才能接上一小桶水。”

  王嫣然听到欧阳的话,也接口道:“本就是好东西,又稀少。这大和尚非常小气,我们每次来,也只能喝上一两盏。”

  王嫣然一不小心,说话声音大了些。沈夫人就一眼扫过来,王嫣然顿时住了口,只偷偷冲水幽寒眨了眨眼。

  沈夫人和主持和尚谈了一会佛法,又问起寺里的生计。一个小和尚从外面进来,向主持低声禀报了几句。主持就站起来,对沈夫人双手合十,“夫人,都已经安排好了,请夫人到大殿进香。”

  众人这才出了禅房,向大殿走去。水幽寒和欧阳落后几步,一边看,一边评点各处景致。这西山寺规模宏大,有天王殿、大雄宝殿、七佛殿、普贤殿、后面还有藏经楼、钟鼓楼、僧舍、等。寺内外苍松翠柏,古木森森,有的树木应该有上百个年头,几乎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寺内各处间杂小亭、石碑、佛像,小径两侧都遍植花木。寺内建筑精美,雕梁画栋,佛像庄严,巍巍壮观。

  正殿便是大雄宝殿,门柱上是一副对联:教演三乘,广摄万类登觉路;法传千古,普度众生证菩提。有几个和尚侍立在殿外,将香客都暂让到其它殿去。正殿里空出来,只招待沈夫人一行人。沈夫人上过香,王胄、王嫣然,欧阳和水幽寒也都依样上了柱香。王宣和欧阳都向功德箱里扔了些银钱,管功德箱的小和尚,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

  礼佛已毕,主持便道:“请夫人到禅房用斋。老衲要做功课,就不相陪了。”

  等众人到了用斋的禅房,里面已经设好了蒲团、矮桌,知客僧人请沈夫人坐下。水幽寒等人也按位次围着桌子坐了。就有僧人端着托盘鱼贯而入,每上一道菜,那知客僧人必定将菜名报出。什么普渡慈航、春丝吐香、花开见佛,罗汉观斋等不一而足。等菜上齐,知客僧人就留下两个小和尚伺候,也告退了。

  素斋所用也就是三菇六耳,五豆八蔬。所谓三菇六耳,是磨菇、香菇、草菇,木耳、食耳、地耳、榆耳、芸耳、银耳。五豆八蔬,就是干果豆类,栗子、白果、百合、豆皮等等,以及新鲜时蔬。来西山寺的路上,水幽寒就听说这西山寺素斋最有名的就是罗汉观斋,是一道烩菜,取十八罗汉之意,用十八种菜蔬烩成。其中包括水八鲜:水芹菜、茭儿菜、鸡头米、菱角、莲藕、茭瓜、慈菇、荸荠;旱八鲜是马兰头、枸杞头、苜蓿头、马齿苋、鹅儿肠和香椿、荠菜、芦蒿。这十八种菜蔬,随季节不同而有变化,那不足的,就用花菜、秋木耳、板栗、笋片、鲜蘑之类补足。

  因与沈夫人一桌,水幽寒恪守食不言一条,只规规矩矩地吃饭,细细地品尝每一道斋菜。心里赞叹西山寺的素斋果然名不虚传。仅这选材做工,就要下大工夫。单说那素鱼、素鸡、素香肠,不仅外形与真物酷似,而且烹调的更加入味。那道罗汉观斋,更是集素食之精华,让人食指大动。真是素食天地,也有粗精之分,红尘之外,并非一尘不染。若是有这样的斋饭,是不是就不会有佛跳墙了那,水幽寒想。

  用过了斋饭,沈夫人就说累了。早有僧人安排下了净室,请沈夫人去歇息。

  “你们几个,若是累了就和我一起去歇歇。若是不累,也可在寺里走走。”

  “当然不累,娘,您自己去歇着吧。我和水姐姐四处逛逛。有二哥和欧阳大哥陪着,您就放心吧。”王嫣然抢着说。

  沈大人笑笑,就带着几个小丫头自去歇息了。

  王嫣然玩性正盛,水幽寒则是第一次到这西山寺来。就由王宣和欧阳两人,陪着她两个将几座大殿都逛了一遍,又特意去看那眼泉水。

  果然是直接在山壁上凿出的弥勒佛像,佛像两边还有石刻的一副对联:开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之一笑;大肚能容,容天容地,于人无所不容。那眼泉水,正出在弥勒像左肋下。寺内僧人安设了竹筒和木桶,接引泉水,旁边还有小和尚轮值看守。

  之后,几个人又去了寺后的桃园。据说是前朝某位大官告老还乡后,专门茹素礼佛的所在。桃园中不仅植有上百株的桃树,还有依山势而建的亭台楼阁。香客自然是到不了这个桃园的,就是寺僧,除了照管树木的,也不能随意到这里来。

  刚走进桃园,迎面就有几个和尚走了过来,见了水幽寒等人,都站到路边避让。那些和尚当中,有一个年纪三十左右,面容俊朗,气质出尘,向欧阳和王宣打了个问询。三人就攀谈起来。

  “欧阳公子、王公子,可有兴致与贫僧手谈一局?”

  “智明大师相邀,怎敢不从?”王宣答道。

  王嫣然就向水幽寒解释道:“智明大师是围棋国手,能左右手同时对战两人,在渤海郡罕见对手。这是要欧阳大哥和二哥一起和他下棋。”

  果然王宣和欧阳走过来,说是要跟智明去下棋,要王嫣然和水幽寒两人逛逛这园子就回去。

  “这园子里现在无人,一会我命人把园门关了。众位女施主可以放心游玩,不会有人打搅。”王宣和欧阳也知道这寺内素来稳妥,就跟着智明去了。

  王嫣然和水幽寒,带着小红、小桃、小莲并另外两个小丫鬟,继续向园子里走。方走到一处亭子前,就见沈夫人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叫芭蕉的,急急地跑过来,说是夫人请小姐过去有事。王嫣然虽然不愿,也没办法。水幽寒却爱这园中景致,又想着沈夫人找王嫣然或者有不愿为外人知道的事情,就说自己还要再逛逛才回去。王嫣然就留下小桃,自己带着小莲和两个小丫头出园子去了。

  小桃和小红已经熟识,就说起寺内求签如何如何灵验,小红也被她说的心动。水幽寒想起这一路,小桃和小红都被拘束着,而这园中也不会有人来,就打发她们俩自己去玩。小红还有些迟疑。水幽寒就说:“你们也听了那和尚说了,这里安全的很。你们就去求了签,再来找我。这些日子都闷在家里,好不容易出来了,你去好好散一散。”又问,“身上可带够了钱?”小红这才和小桃高高兴兴地走了。

  众人都走了,水幽寒就自己一人慢慢地一路游览过去。走了一会,就到了一座亭子前。这亭子里安放着石桌、石椅。水幽寒转过亭子,发现旁边有架藤萝,上面开满了小花,就走过去细看。不经意间掀起藤蔓,竟然露出一个一人许的洞口。那洞口两边还刻着一副对联:独思喻道,敷坐说经。水幽寒不禁好奇心起,钻进洞口,走了几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间依山壁而建的空中楼阁。

  从这楼阁一眼望去,整个西山寺尽收眼底。然而楼阁四周爬满藤蔓,外面的人却是看不出这楼阁的玄机。水幽寒看木地板上还安放着蒲团,楼阁内纤尘不染,就知道寺内应该常有人来的。想来这就是那位前朝高官独坐参悟佛道的地方吧。

  水幽寒在一个蒲团上坐下,看眼前西山寺红墙围绕,伟殿崇宏,金碧生辉,香烟袅袅,耳边听着寺内传来的钟磐之声,伴随着寺内僧人的诵经声,想起自己两世为人,种种经历,不觉入了神。

  “姐,那木头有什么好,又老又丑,没钱没势。你自己都不愿意嫁他,为什么非要我嫁给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幽寒听到那边亭子里有人说话,才突然惊醒过来。

  “莺儿,不要胡说。他不过才二十出头,长的虽然不英俊,可也谈不上丑。要说财,他济水城里有房产,有铺面,乡下还有祖宅、田地,他自己还有医术。他的钱财自然不能和沈家、王家比,可也供得起你锦衣玉食。要说势力,以后你嫁了他,你让他做官,他自然听你的。他和王家交好,活动个官还不是小事一桩。最最重要的,他脾气好,是老实人,你跟了他,只有你欺负他,他绝不会把你怎么样。”

  “燕儿,你就没有别的法子吗?我顶看不上那人,他哪里配得上咱们燕儿,还是五公子好些。”

  “娘,您怎么也这么想。您想想燕儿的脾气,也只有他那样的才能包容。五公子好,可你知道五公子娶的娘子是什么人?那是刺史家的姑娘,就因为怀疑身边丫头偷了她的簪子,竟活活把那丫头给拷问死了。要是燕儿硬要跟五公子,那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怎么不能。姐夫大老婆、小老婆一大堆,哪个不是有身家背景,哪个不是狐狸精似地,可姐夫不还是最宠姐姐?”

  “就是就是,莺儿的容貌比你不差。虽然没你那样的心计,你这做姐姐的平时多指点些,那五公子又喜欢咱们莺儿,我不信莺儿站不住脚。那可比嫁给郎中好的多。那穷酸能给你妹妹天天吃鱼翅、燕窝,拿着金元宝当石子玩?”

  “娘,您怎么?您就没看看我过的也不容易?况且若是没有那道护身符,我早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就是,就是,我怎么忘了这个茬?咱们这次还是照你的样子,给你妹妹也弄上那么一道护身符。唉呦,这沈家大半的家私可不就归了咱们了?对,就这么办。”

  “娘,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你当别人都是傻的吗,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谁还能信。到时候莺儿的事弄不成,反而把我也拉下了水。

  看你以后还靠谁去。”

  “噢,这样,那,那就听你的。这可便宜那穷鬼了!”

  “姐,就算听你的,可那木头的奴才都十分可恨,我去了几次,都没弄到人。”

  “别急,姐给你想好了法子,你只要这样这样。然后娘和姐出面,他是厚道人,还有姐和他当年的情份在,事情一定能成。”

  水幽寒本来在听到有人说话时,就想走出来。可听到说话人的声音,还有话里的内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反而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星半点。可惜,说话那人十分精细,那关键部分想来是耳语,水幽寒没有听到。

  “姐,我这次听你的,可以后若有机会,你还是得帮我。我,我真是讨厌那块木头。”

  “放心吧,姐姐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这件事得抓紧办,我在这不能久留。娘,莺儿,你们平时说话也要留神。我身边有她们的人。咱们回寺里去吧,免得那些人起疑。”

  水幽寒听脚步声走远,又等了一会,才走回到那藤萝洞口,又掀开藤萝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时,才从洞里走出来。又将那些藤萝整理了一下,刚要迈步往园门那边走,忽然旁边一声咳嗽,水幽寒转过头去看时,不由大吃一惊。

  ?

  第六十章 云雾里

  

  “水奶奶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身边的丫头那?”

  王宣站在藤蔓的另一侧,笑问水幽寒。

  水幽寒定了定神,“刚才还在这,这么一会就跑的不见了人。宣公子这是下完棋了?怎么又到这桃园里来了?欧阳大哥没和你在一起?”

  “下了两局,我和欧阳两人都不是智明大师的对手。欧阳拉了智明大师讨论佛法,我就走出来散散。”

  “噢,那宣公子来了有一阵子了吧,可在这附近见到我那个丫头了?”水幽寒拿眼瞄了瞄旁边的亭子,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王宣看了看水幽寒,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我刚走到这就看到水奶奶了。我进来这一路上,并没见到什么人。水奶奶可要我帮你去找找你那丫头?”

  “不用了,许是去哪玩了。小丫头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我也不忍太拘管她。”

  “怪不得欧阳总说水奶奶待人极好。我瞧水奶奶似乎很喜欢这藤萝,不知道有什么妙处,我也来瞧瞧。”王宣说着,就要走过来细看那藤萝。

  水幽寒赶紧说:“也就是我们女人家才喜欢这些花花朵朵的。时候不早了,我正想要回去,胄公子可还要在园中逛逛?”

  “水奶奶身边没有人伺候,迷了路可糟了。若是欧阳知道,我扔下水奶奶一个人,也要怪我。我陪水奶奶的一起回去吧。”

  水幽寒一笑,也不再说什么,两人一路向园外走去。还没出园门,就碰见了小红和小桃两个,兴冲冲地走来。王宣看见小桃,就停了脚步,说道:“姑娘可是让你陪着水奶奶?怎么你倒撇下水奶奶,自己去玩了?”

  宣公子说话声音也不见有多严厉,可小桃似乎有些害怕,支吾着不敢说话。

  水幽寒看到小红和小桃手里抱着大大小小的纸包,就对王宣笑道:“宣公子不要错怪了她。是我让她带着小红去买些小玩意,要给家里人带回去的。”

  小桃明显地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水幽寒一眼。王宣听水幽寒这样说,也就笑笑,对水幽寒说:“我娘和嫣然都在云归阁,就让小桃领水奶奶过去。我还是去找欧阳。”水幽寒点头应了。

  等王宣去的远了,水幽寒就问:“小桃,我看你家公子为人甚是和气,怎么看你这样怕他。”

  小桃嘿嘿笑了两声,“水奶奶,我家二公子平时待人是和气的,待我们下人也好。可若是我们犯了错,那也是从不轻饶的。说起来,二公子从没认真罚过我,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沉下脸来,我就特别害怕。”

  小桃在前面领路,三人沿着青石板路,三绕两绕,来到云归阁前。

  这云归阁建在寺院一角,周围苍松翠柏环绕,甚是幽静。门两边柱上又是一副对联:凤凰展翅朝金阙,钟磐频闻落玉阶。小桃看水幽寒瞧那对联出神,就说道:“这个云归阁还是我家夫人生了姑娘以后,出钱在这寺中修建的。每次夫人和姑娘来,都要在这里歇息。这副对联,是主持大师亲笔写下的。”

  进了阁内,小莲迎了过来。“水奶奶,主持大师正与夫人和姑娘在净室说法,请水奶奶先坐下等等。”说着将水幽寒让到一边座上,她自己又进了里间。

  水幽寒坐下之后才看到这屋里还站着一个小和尚。这小和尚看起来年纪不超过十岁,长的粉团一样。圆圆的小光头,圆圆的一张脸,一双大眼睛特别有神,一看就知道是个鬼精灵。这不由让水幽寒想起前世某个演过很多小和尚的童星。那小和尚发觉水幽寒不停在打量自己,一点也不羞怯,反走过来给水幽寒倒茶。

  “女施主请用茶。”小和尚一举一动都中规中矩。

  水幽寒接了茶,就对小红说道:“你瞧瞧这位小师父,多有眼力劲儿,你以后可要学着点。”小红就笑,

  小桃也笑了,对水幽寒说道:“水奶奶还不认得他吧?我们可都认得的。这是朴慈小师父,是主持大师最小的徒弟,年纪小可辈份高。大师走到哪里都带着他的。”

  水幽寒就问了朴慈年纪多大,什么时候进的寺,家里还有什么人等等,朴慈都一一的答了,说是九岁,是主持师傅从外面拣来的。这小和尚一派天真自然,落落大方,说到身世脸上并无哀容。水幽寒心里喜欢,就从小红买的东西里挑出一包樱桃,还有一包素馅点心给他。

  小和尚坚辞不收,说施主是来拜佛的,小和尚不能白吃白拿施主的东西。

  水幽寒也就勉强,就问:“朴慈小师父,这寺里还有别的香客吗?”

  “别的香客?很多啊,前面各殿里不都是香客?”小和尚不解。

  水幽寒发觉自己的问题很愚蠢,就又问道:“就是像我们这样的,能在这寺后歇息,还能去逛桃园的香客。”

  “噢,女施主说的是这个。寺里前面各殿是供香客上香礼佛的,若有香客留宿也只安排在前面的客房。这后面一般是不招待香客的,沈夫人自然是例外。这能去后面桃园的香客就更少。今天只有您这一家。”

  听小和尚这样说,水幽寒不禁有些疑惑,难道刚才是自己做梦了?

  “沈夫人娘家还有几个人在寺里做法事,已经做了些天了。我把她们和您算作一家了,呵呵。”小和尚挠挠小光头,又解释道。

  “噢,是这样。”水幽寒低头沉思。

  这时就听内室传来脚步声,朴慈马上恭敬地站到一边。那脚步声向门口走来,依稀还听见主持的说话声:“夫人不必过虑,令千金福大命大。虽然有些坎坷,可总会遇到贵人扶助。种善因得善果,切记切记。”

  沈夫人和王嫣然送了主持出去,朴慈小和尚也跟着走了。沈夫人看天色不早,就叫人去找王宣和欧阳,大家一起回城。王嫣然就自告奋勇说要亲自带人去找。

  “娘,我知道二哥和欧阳大哥在哪,我和水姐姐带人去找他们。娘您先走,我们一会就赶上。”

  等离开云归阁,王嫣然就拉着水幽寒诉苦:“水姐姐,你可玩的自在了。可怜我,听那老和尚讲了半天的经书,都要闷死了。”

  “可是还给你算了命?”

  “哪里啊,是我娘又给我求了一签,请主持给解签。说来说去,还不就是那几句话,我才不信。

  偏我娘最信这个,和我外婆一样。”

  两人说着便到了一处僧房,这处僧房与别处不同,四周种的全是竹子,房舍竟也全是竹子搭建的。门廊两侧依旧是一副对联,却是:庙内无僧风扫地,寺中少灯月照明,字体飘逸,如行云流水。

  王宣和欧阳从僧房里出来,智明在后面相送。

  “大师请留步,改日得闲再来找大师对弈。”王宣笑着和智明告辞。

  “欧阳多谢大师指点。”欧阳向智明拱手作别。

  “人生如雾亦如梦,缘生缘灭还自在。”智明双手合十,一边还礼,一边答道。水幽寒在旁边看着,总觉得智明大师说这句话时,似乎有意无意地向她和王嫣然这边扫了一眼。

  众人辞别智明大师,出了西山寺,和沈夫人会齐,就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一路回城。水幽寒回到府里,小红就把求的平安符、买的佛珠、野果子等给众人分了。水幽寒本想找欧阳说话,可是一时没有合适的机会,只好暂时放下,各自安歇。

  第六十一章 善恶有报

  

  第二天水幽寒吃过早饭,就去找欧阳,却扑了个空。听他身边伺候的丫头春儿说,是一大早就带着黄芪出去了,似乎不是出诊,而是有别的事情。水幽寒无法,只好折了回来。

  回到屋里,奶娘正在喂麒儿吃蛋黄酱碎蛋黄,水幽寒就接过手去自己喂麒儿吃。奶娘手脚一刻都闲不得,就拿过针线筐箩,缝起了衣衫。水幽寒一看那布料质地、颜色、还有衣服的样式,就问道:“奶娘这是给我做的衣衫?去年做的衣衫都还是新的,也没穿过几回,奶娘不用给我急着做新的。”

  奶娘听了水幽寒的话,瞪了她一眼。“姑娘,你也太粗心大意了。自己身量长高了竟然都不知道。你瞧瞧你现在穿的,都是今年新给你做的。那去年的衣服,已经穿不得了。我估摸着,你这一年的工夫,足足长高了一寸。”

  水幽寒日常的衣着都是奶娘和小红在打理,水幽寒只在给她准备的衣衫中挑着穿就行了。现在仔细一想,自己穿的还真都是今年做的新衣服。竟然没发现她自己长高了,水幽寒心中雀跃起来。这一年多合理充足的营养,她自己又有意识地加以锻炼。本来目标只是要身强体健,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话说她还是非常希望自己长的高挑一点的,那样才能亭亭玉立不是吗。

  喂完了麒儿,水幽寒就站到大穿衣镜前转了几圈。还不满足,干脆去衣柜里把以前的日衣服找出来试穿了一下。这一看,那衣服袖子、裤腿还有裙子可不都短了有一寸多。水幽寒心里高兴,又在镜子前自己估算了一下,觉得她自己现在大约有一米六二到六三的样子。据说母亲的身高是子女身高的遗传决定因素,那么自己一定要加油。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再长高些,这样自己的麒儿才更有可能成长为玉树临风、高大帅气的男人不是吗?

  奶娘看水幽寒在镜子前臭美,心里想自家的姑娘十九岁,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可自己有时候还是个孩子。又想到离开侯府这一年多的经历,感叹自家姑娘实在不容易,可也长了不少本事,还碰上了好人。转而又想到了郑氏母女三人,不由的叹气。

  “姑娘,您抽空也劝劝郑氏吧。”

  水幽寒一愣:“郑氏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我看她应该是想开了才是。”

  “不是那个。我看郑氏的身体还没恢复,应该好好歇歇。可她每天都和我们抢着干活,这院子里的打扫、厨房里烧火,样样活她都要抢在前头。就是夜里,她也不闲着,也不知她从哪个屋子里,竟找出辆纺车来。她知道姑娘喜欢贴身穿细布衣裳,这晚上就点了灯纺纱织布,一熬就是大半夜。让人看着怪不忍心的。”

  “郑氏是个好女人。守本分,知恩图报,不过咱们也不用她这样卖命。”

  “可不是,她这是感念姑娘救了她们母女三人出火坑。她跟我说,姑娘您拿出那些金珠,还摘了全身上下的首饰,去换她们娘三个,可是连眼都没眨一下。那天您和王家兄妹说救了她们出来,是件大喜事的话,她也听去了。说是都不知该怎么感念姑娘了。”

  水幽寒正心里琢磨该怎样开导郑氏,欧阳就过来了。水幽寒看欧阳的模样,似乎是刚从外边回来,就忙将欧阳让到座位上坐了,又亲手沏了茶水,递给欧阳。

  欧阳接过茶水,连喝了两口,才放下茶杯,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示意水幽寒打开来看。水幽寒不知欧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打开了盒子一看,正是自己那天摘下来与彭家换了小婉和二妮儿的那些个首饰,而且那些金饰似乎处理过了,竟然都像新打制的那样金光闪闪。

  “大哥,你这是……?”

  “小寒,你点点,看有没有少了什么?”

  “不少,就是那天的东西。大哥你……?”

  “你那天和我说,我就留了心。后来你又和阿宣说了那番话,我和他一商量,就打算按你的法子找人去学里告那彭多德一状。结果还没等我们安排,真有看不过去的人,一张状子递到了学里。那学官素来清正耿直,向彭家左右一询问,确有其事。就草了他的秀才功名,还绑到学里打了一顿板子。以后永不许他再参加科考。”

  水幽寒拍手,“这才是大快人心。那这些首饰,可是大哥买回来的?”

  “不是,是阿宣帮着弄回来的。”

  “宣公子?他用的什么法子?可花了钱,花了多少,我得还他才是。”

  “并没有花钱,那彭老娘,还有孙氏还挨了板子。”

  水幽寒好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宣公子……?”

  “自作孽不可活,都是他们自己闹的。阿宣本来想好了法子的,结果还没用上,这彭老娘就和儿媳妇闹到了公堂上。”

  水幽寒给欧阳的茶杯加满,“大哥先喝茶,然后慢慢说给我听。”

  欧阳看水幽寒对那些拿回来的首饰只是看了看,就放在一边,倒是对这些事如此上心,也就顺手拿过茶杯,又喝了口茶,才把事情的经过一一讲给水幽寒听。

  原来彭秀才挨了板子后,被送回家。彭家二老和孙氏知道他不再是秀才,以后也不可能有什么功名前程了,就吵闹了起来。彭老娘看儿子没了前程,怕媳妇要赶他们走,就要孙氏把卖了她孙女的钱都拿出来。孙氏哪里肯。彭老娘就骂孙氏忤逆不孝,说要去告官,孙氏就说彭老娘从她那里偷走了玉指环。两下吵闹不休,正好有两个差役从旁边路过,就把她们都给带到衙门里了。

  这两个人一进了衙门,也知道轻重,就说是一家人说笑。那审案的官就说他们这是拿国家的法度开玩笑,要打板子还要罚钱。这两人吓坏了,就互相攀扯对方。婆婆说媳妇不孝,媳妇说婆婆偷盗。两人在衙门里撕扯起来,又互相揭对方的底。一个说另一个狼心狗肺、不把媳妇和孙女当人看,恨不得都卖了换钱。另一个就说这个是馋嘴懒婆娘,从不伺候丈夫和公婆,还对长辈吆五喝六。又让众人看了一场好戏。

  审案的官哪里耐烦听她们讲这个,就问偷窃案、忤逆案是怎么回事。这两人撕破了脸,都恨不得一口咬死对方。又害怕挨板子,就都把事情往对方身上推。她们左邻右舍也没人肯出来作证,说那些首饰是她们卖孩子得来的。这婆媳二人本想说出买主是谁,那审案的官就说她们说出的那些个邻居都不肯作证,显然是她们胡编。现在再编出个买主来,就罪加一等。又有师爷在一旁三言两语引导,她们两个见识终究短。最后一个被定了偷窃罪,一个被定了忤逆罪。两个人都挨了一顿板子,这些首饰也被搜出来,按贼脏由官没收了。

  水幽寒听欧阳说完,嘻嘻一笑:“大哥,你是不是有些事没讲。比如说,怎么那么巧就有两个衙役听到了那婆媳二人的对话,又怎么那么好事,将两人带到了衙门,这衙门的官又如何葫芦判断葫芦案,还有这首饰怎么就一件不少都找回来了,我可不信那两人如此老实,竟一件都没私藏下。”

  “这些你就别管了。本来阿宣让我写了首饰单子,是要等她们出手那此首饰时,定她们偷盗罪。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自己送上了门,那些官差不过顺水推舟,这样处置还是轻的。”

  “这才是恶有恶报。大哥,怎么这些首饰都像新的一样?”

  “这些是你贴身戴的东西,被那些人摸来摸去的。我怕你心里不舒服,就到银楼去了一趟。这些金饰都重新炸了一遍,那玉的也让银楼的工匠好好擦洗了。你只管放心戴就是了。”

  难得欧阳想的这样周到,水幽寒不由心里一甜。忽然又想到那天无意间听到的话。就从怀里掏出一个护身符出来,递给欧阳。

  “大哥,这是我昨天在西山寺替你求的护身符。我听那算卦的先生说,你的脸色有些晦暗,只怕这几天会有,会有……嗯……会遇到小人暗算。我就求了这个护身符,大哥你戴在身上,这些天凡事都小心些,不要被恶人算计了。”

  水幽寒本想说桃花债,却又不好开口,只得说的委婉些。

  “我的脸色发暗吗?那些算命打卦的,不过察言观色,说些两头堵的套话,不可尽信。”欧阳看水幽寒一脸的关切,还是接过护身符,

  小心地放到怀里。“我一定把这护身符时时戴在身上,行事也会小心,小寒你不要太过担心。”

  目送欧阳离去,水幽寒心里有些纠结。是不是该把那天听到的话如实告诉他才对?可是无凭无据,就那样跑到欧阳面前说他的初恋情人要算计他?欧阳会相信吗?如果欧阳不相信,那他又会如何看待她水幽寒?会把她看成一个搬弄是非的恶毒女人吗?

  水幽寒叹气,心底无私天地宽,她没有做到。她是存了私心的,不愿意欧阳对她有一丝一毫不好的印象。而且她内心深处还有这样的想法:如果连明显不怀好意的女人的圈套,欧阳都不能识破,那么,是不是,是不是她该就此放弃?

  天交四鼓,水幽寒本已经睡着了。可能是因为晚上吃的稍微咸了些,这时喉咙发干,就爬起来披了衣服、穿上鞋子去桌子抓了水壶倒水喝。不经意间一抬头,就瞧见西厢那边竟然还亮着灯。窗户上印出一个妇人的身影,手摇着纺车,正在纺线。水幽寒想到白天奶娘说的话,就穿上了衣服,轻手轻脚走出房去,到那亮着灯的窗户停住。

  因为窗上都糊着窗纱,还拉着薄薄的帘子,并不能看清屋里的情形,可还是能听到屋里沙沙沙的纺线声。

  第六十二章 委以重任

  

  “娘,你咋还不睡啊。”是小婉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应该是迷迷瞪瞪的,还没睡醒。

  “娘纺完这些纱就睡。”

  “娘,咱能一直在这吗?这能吃饱,妹妹也能吃饱,没人打,咱不回大娘那,行不行?”

  “什么大娘,以后再不用这么叫了,你只有娘。快睡吧。娘还得多做些活,不能让水奶奶白养着咱们娘三个。”

  “娘,刷马桶、扫地、烧水,我都行。我也干活,咱不回那里去。”

  “咱们现在都是水奶奶的人了,你要乖乖听话,照顾妹妹。不要再提那些人了。”

  水幽寒在窗外听这母女的对话,叹了口气,依旧轻手轻脚地回了屋里睡下,决定明天要好好和郑氏谈一谈。

  转天上午,水幽寒就请了郑氏到上房屋里坐下。水幽寒先是问了几句家常,然后才对郑氏说道:“秀娥姐,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彭秀才被学里革了秀才的功名,还挨了板子,据说以后都不能再参加科考了。彭家只怕以后都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哦,奶奶,我们母女不再是他们家的人,他们有什么事,奶奶不用特意告诉我。要是以后能永远不再见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那才是我和我两个闺女的福气。”

  郑氏听到彭家的消息,脸上淡淡地,即没有喜也没有忧,看来心里已经把彭家当成了陌路人。

  水幽寒就从旁边匣子里拿出两张叠的整整齐齐的契书。

  “秀娥姐,这是你和两个孩子的卖身契。当时买了你们出来,是情势所迫,我可从没想过要将你和孩子当奴仆驱使。本来那天回到家,就该把这契书给你,可是我怕你心软,再被他们给骗回去。那就不只你,两个孩子也要被他们当成摇钱树。现在我看你想明白了,这契书当然要还给你。”

  郑氏拿着契书,颤抖着手。“奶奶,您,您是要赶我们娘三个走?”

  “秀娥姐,你想到哪去了。以后这个家,也是你们的家。你我都没什么亲人,我的意思是,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一起住着,你的两个孩子就是我的侄女,并不是下人、仆役。”

  郑氏拿着契书,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下来,哽咽了半晌,才说出话来。“奶奶,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几辈子都报答不了。我知道,您这是为了我们好。

  可我实在承受不起。奶奶,这契书您还是收起来。您待人宽厚,我们却不能失了分寸,忘了尊卑。而且,您若是恢复了我们的身份,我怕那彭家败落后,还要来打我们的主意。不如在奶奶名下,他们就不敢来算计我两个女儿。”

  郑氏坚决不要契书,水幽寒无法,只好又收起来。“秀娥姐,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把这契书先收着。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等两个孩子大了,要说婆家时,我再把这契书给你。两个孩子就当作我的侄女,定能寻到好亲事。”

  这话可说到了郑氏的心坎上。水幽寒看郑氏又要向自己跪拜,赶紧将她扶起来,连声说她这里不讲究这样的礼节。

  “秀娥姐,我知道你急于报答我,可也该当心身体。院里那些活计都安排了人的,你也不用和她们抢。至于细布,确实没有比秀娥姐织的还好的,那也用不着着急。”

  “奶奶,我是做惯活计的人。要是闲下来,才觉得不习惯。能为您做点事,我这心里弄舒服。”

  “秀娥姐这样想的话,我倒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给你。”

  “奶奶尽管说,奶奶该知道,为了奶奶我是什么都肯做,万死不辞的。”

  水幽寒一笑,“什么生啊死的,秀娥姐以后可少说,不吉利。不过我要托付你的还真是件关系咱们一家子的大事。你知道我做手工皂,可人手不足。这做手工皂的法子又不能外传,我就打算让秀娥姐你来帮我。这关键的配料勾兑,以后就交给你。秀娥姐心细,定然能做好,也定然能保得我的秘方不外传。”

  郑氏听了水幽寒这一说,她当然明白独家秘方对于一个商家的重要性。水幽寒这样待她们母女,又如此信任她,她当然要全心全意报答,当即就发下重誓来,绝不会将秘方件泄。

  水幽寒就将郑氏领到做手工皂的房间,将各种原料的配比、该如何搅拌、如何晾晒、如何成模,以及一系列程序该注意的问题都仔细的讲解了一遍。然后又亲手示范,接下来就是让郑氏自己动手,水幽寒在一边指点,直到最后郑氏掌握了所有要点后,才告一段落。

  “这是熟能生巧的事,以后秀娥姐你每天都来练习练习。你比我仔细,有耐心,一定能超过我。”

  郑氏被水幽寒安排了这样重要的差事,整个人都放松多了。平时还是勤快,可已经不像前些天那样好像急着还债,又怕被赶走。心情变化了,这行为举止也就不一样,大家看着也觉得舒服了很多。只是,她还是坚持要给水幽寒织细布。 水幽寒也觉得还是郑氏织出的细布最好,也没甚拦她,只嘱咐让她慢慢来,不要熬夜,免得影响小孩子睡觉。

  水幽寒还突发奇想,让人买了绞好的丝回来,让郑氏试着加到棉纱里织布。多亏了郑氏细心,手段高,三份丝加七份细棉纱,真让她织成了布。等水幽寒拿到布时,摸着那比普通细布更柔软更光滑的布匹,心里只有惊叹。等这布匹做成了衣衫穿到身上后,水幽寒就更佩服自己,这就是敢想的好处啊,这样的丝棉布穿在身上,和棉布一样吸汗、透气,又比棉布柔软、更服帖。

  奶娘可不觉得这事水幽寒有什么功劳。“姑娘,你可真能想花样。可还多亏有郑氏这样的好手,花了这些天的工夫才织成的。就是我也织不成这样的布。这丝和棉纱都容易得,单就这手工,可是花钱都买不到。”水幽寒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郑氏任劳任怨,从不提什么要求。水幽寒也只有更加善待小婉和二妮儿两个孩子。

  因为在西山寺闲聊时,沈夫人对水幽寒说很喜欢她的手工皂。王家兄妹去蓬莱的时候,也拿了些给沈家,沈家的姑娘媳妇们也爱用。

  知道水幽寒就要正式开铺子卖这手工皂,又听水幽寒说,手工皂费时费工,量不会很大。就先和水幽寒定下了要多少,让她务必先给预备出来。这样的大客户,水幽寒自然是要笼络住的,就满口答应了。

  安排好了郑氏的事情,水幽寒就把准备好的手工皂都包起来,让小红提着,两人又到王府去拜访。

  沈夫人正在待客,水幽寒就先去看了王嫣然。王嫣然看见水幽寒来,自然十分高兴。两人说笑了一阵,水幽寒就想起上次说到的海螺壳。王嫣然说东西太多,不方便搬来搬去,就领水幽寒到旁边的一间屋子里。水幽寒一进屋子就傻了眼,这简直是间儿童乐园,一屋子的木架子上摆满了各年龄段的玩具、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儿,还有像无锡泥人等明显是产自不同地方的手工艺品。

  王嫣然看水幽寒四下打量,就说:“这都是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喜欢的就都留在这了。那此不太喜欢的就扔了。”说着就打开两个木箱给水幽寒看。

  “水姐姐,我从小到大每次去外婆家,都要拣些海螺壳,喏,都在这两个箱子里。水姐姐咱们一起挑吧。”

  有精明的老娘、强悍的哥哥保护着,王嫣然过的还真是小公主的生活。水幽寒想,就是皇家公主,只怕也没王嫣然过的这样自在随意,真是让人羡慕啊。

  说要挑拣,其实一把把抓出来就行了。因为这些海螺壳本来就是王嫣然精心挑选了漂亮的,才带回来的。水幽寒没有客气,整整挑了一布袋。虽然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可是水幽寒还是会纵容自己偶尔玩点小情调。当然了,拿这个东西做帘子,只怕要被那些富家小姐们耻笑了,人家用的只怕都是珠玉帘子。不过,各花入各眼,水幽寒一点不觉得自己即将出炉的帘子哪里比那些珠玉的差。

  王嫣然也挑了一些,又把准备好的穿帘子的鱼线分了些给水幽寒。两人这才又回到刚才的屋子里坐下说话。也不知怎地就又说到了沈家五公子成亲的事。

  “水姐姐你一定不知道,那个吴家姑娘,以前我娘曾给欧阳大哥提过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没成。那时候吴家还只是个小官,说是都监。

  后来走了运,一下子升做刺史了,这才和我外婆家结了亲。从定亲到成亲,不过一个月的光景。我家也是他们成亲半个月前才接到的信。

  我娘为这个还不高兴了那。”

  “沈家是豪族,吴姑娘可是有福气了。我看好多姑娘都巴不得嫁进去吧。就说那姜莺儿,还不是巴巴地赶着去做了妾侍。”

  王嫣然不以为然。“也就和我表哥屋里养的猫儿狗儿一样,不过是给她此脸罢了。”

  沈夫人待完客,打发人来叫了水幽寒去。水幽寒把那些手工皂呈上去,沈夫人看过后,就让账房付了银子。沈夫人看上去似乎有些精神不足,水幽寒也就不多留,带着小红告辞出来。刚走到一座假山前,迎面走来一个胖胖的媳妇。

  “这不是水奶奶,这些天老没见您了。您一向可好。 ”

  水幽寒一看,认得是沈夫人身边的一个管家媳妇,人称瑞大嫂,是沈夫人的陪房,现在专管着沈夫人与娘家的来往杂事。水幽寒不由得心中一动,笑着迎了过去。

  第六十三章 打探

  

  “瑞大嫂,你这是忙什么那。我刚从夫人那边来,夫人还和我说,家里的事情多,亏得有几个心腹的能干人帮衬,还专门夸了瑞大嫂那。”

  瑞大嫂一张胖脸上本就是笑吟吟地,听了水幽寒的话,更是笑成了一朵花。

  “水奶奶又逗我们。不过是自己份内的事,哪就让夫人那般夸赞了。”

  “瑞大嫂不愧是夫人亲手带出来的,我瞧着您这说话行事,又爽利又讨喜,怨不得夫人事事倚重你。”

  水幽寒施展起拍马屁神功,直把瑞大嫂捧的花枝乱颤。水幽寒看火候差不多了,就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宣公子和嫣然姑娘这次去蓬莱,瑞夫嫂一定是跟在身边伺候的吧?”

  “嗯,夫人因我是那边府里长大的,那边的人事我都熟,上上下下也要卖我几分面子。这一年到头,这蓬莱也算不清要跑上多少趟。这次去贺喜,当然少不得我了。 ”

  “这沈家娶媳妇,得是多大的排场。瑞大嫂你给我说说,叫我也长长见识。”水幽寒摆出一副欣羡的模样,一边就拉着瑞大嫂避开小径,在假山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一边给小红使眼色,让她望风。

  瑞大嫂见水幽寒问她这个,却是她最喜欢显摆的。也就不推辞,一屁股坐下来,就吐沫横飞,眉飞色舞地说起这沈家的婚宴多么豪华,来客如何多,贺礼如何丰盛等等。水幽寒时不时地惊叹一声,瑞大嫂说的更加起劲,一脸的与有荣焉。

  “听说沈家五少爷,娶的是刺史的女儿,可真真是门好亲事。这以后,五少爷的前程岂不是不可限量。”

  瑞大嫂的表情很耐人寻味,似乎是赞同,可似乎还有点不屑。

  “五少爷的前程我不敢多说,不过这吴家姑娘能嫁给我们五少爷也是烧了高香的。这吴家以前是个顶小的官,最近才升了上去。吴家这位姑娘,更比我家五少爷大了足有三岁。至于这相貌,倒也算得上是个美人。”

  “那是瑞大嫂你美人见多了,这眼界就高了。不说咱们沈夫人,还有嫣然姑娘,就说沈家二少爷屋里那些人,上次灯会时我可看的几乎傻了眼,个个都跟天仙下凡似地,听说,出身也都不俗。”

  “那是自然了。”瑞大嫂骄傲起来,“二少爷是下一任的家主,哪能随便往身边放人。这二少奶奶,那是没得说,是自小定的亲事,福州大族宋家嫡出的姑娘。当初那陪嫁就足足装了十来艘大船,我们还笑,这可不是把小半个家当都带到婆家来了。就说二少爷那两个婕娘,也都是来历不凡的。”

  “噢,”水幽寒瞪大了眼睛,“瑞大嫂,快给我说说,也让我长长见识。”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那袭香姨娘就是咱们渤海郡的。她哥哥是咱们郡里领兵的都统,这样的身份可不是足可做大家族的当家奶奶吗?可她自见了我家二爷,就非我家二爷不嫁。也算是她有见识,二爷那样的身份、人品一点也不不辱没她。至于这个怀玉姨娘啊,那可真跟话本里说的似的。”

  瑞大嫂说到这里,嘿嘿笑了两声,看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对水幽寒说道:“她是从瓜州私奔了来的。她本是瓜州富商杨家的姑娘,从小当男孩子般养大的,讲起生意经来,竟是他们家那些男子都比不过的。还得说是二爷忠厚,老太太和太太也慈悲,她家里又补送了大笔的嫁妆过来,才给了她个姨娘的名份。现在二爷谈生意,有时也要带上她的,说是比那些管事的都强。”

  瑞大嫂说了沈家二少爷的两位奶娘,就没有继续再往下说,水幽寒只好又开口问道:“沈家二少爷不是还有一位姨娘?这两位已经这样不凡,那位一定更有过人之处吧?”

  瑞大嫂欲言又止,忽然说道:“唉呦,我光顾着和奶奶说话,都忘了还要到夫人那里去回事情了。水奶奶,我就不陪您了。”说着站起身来要走。

  水幽寒哪里能让她这样走脱,就一把拉了她的衣袖。

  “我刚从夫人那来,夫人说累了,要歇着那。瑞大嫂何苦急急地赶过去,到了那里也要等。况且,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瑞大嫂的体面。夫人什么时候说过您一句重话。就是郡守大人那里,都要对您另眼看待的。”

  瑞大嫂被水幽寒说的又咯咯笑了起来,却并没坐下。水幽寒拉着瑞大嫂的袖子,一眼看到瑞大嫂露出的手臂肥肥白白,就“诶呀”叫了一声。

  瑞大嫂不明所以,“水奶奶这是怎么了?”

  “我才发现,原来瑞大嫂竟还是个美人。不说别处,就瞧您这手,还有这手腕子,就是那些大家小姐都比不得你。一瞧就是有福气的人,我记得那书上就说这环肥燕瘦,瑞大嫂就凭这胳膊,就比得上那杨贵妃了。”

  “水奶奶,你可真没个正经的,这样打趣我。不过,说起来,我家那口子还真就爱我这一身的嫩肉。”说着红着脸,又笑起来。

  水幽寒趁热打铁,从自己胳膊上摘下只镯子来,不由分说就给瑞大嫂戴上了,瑞大嫂忙推辞。

  “这个镯子大了些,我戴不住。瞧,还真是合适。瑞大嫂,你可不要摘,就这样吧,这镯子竟好似专为瑞大嫂打制的一样。”

  瑞大嫂又虚推辞了几下,也就受了。也不等水幽寒来拉,反拉了水幽寒在石凳上,两人紧挨着坐下了。她又四下瞧了瞧,才低声对水幽寒说道:“水奶奶说的那个人,我是顶瞧不上的。就是我们夫人,也不待见她。她本是个破落户出身,寄身在别人家里。看着二少爷有钱,又年轻英俊,就死命地巴上来的。本来她也只能做个通房丫头罢了。谁知她哪来的造化,就来了个半仙,一见我家老太太就说是王母娘娘下凡。还说出几件事来,竟都说的极准。老太太就问这沈家的前程,那半仙就说沈家别的都好,只是他夜观天象,发现沈家命盘就要与紫薇星相冲,对沈家的基业很是不利。老太太一听,就问大仙可有化解之法。那半仙掐算了一番,就说出一个生辰八字来,说是极贵的命,要是沈家娶了这个生辰八字的女人来家,不仅能化解,还对沈家大大有利。”

  “燕姨娘就和上了那个生辰八字?”

  “正是,我们老太太这才点了头,用接妖娘的礼仪把她接进来了。

  真是家雀飞上枝头变了凤凰,连带一家子都高贵起来了。您没瞧见,她们一家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吃的穿的都要最好的。还一副沈家也得靠她家姑娘的嘴脸。

  偏就老太太认准了她命贵,处处护着。这不,前些天,还专门去老太太那里请准了,去寺里给她家老爹做法事。大家都为五少爷的婚事忙个不停,偏她借着偷了清闲。我们离开沈家时,她还没回去那。”

  水幽寒若有所思,“这个半仙这样神通,瑞嫂子可知他仙乡何处,我也想找他算上一卦。”

  “那是个活神仙,说是马上就要飞升了,因为和沈家祖辈有此渊源,才来为沈家的后人消灾。这想找他的人多了,可就是沈家,也没再见过这位半仙。应该是飞升了吧。”

  瑞大嫂觉得水幽寒知情识趣,又说了些自家的闲话,直到小红那边咳嗽了一声,听得远处有人来了,瑞大嫂才不说了,又亲自一路送了水幽寒出府。

  又有一笔银子入账,手工皂也马上可以上柜销售,水幽寒心情十分愉快,就特意多做了些菜,剁椒鱼头、熘肝尖,宫保鸡丁、爆炒鱿鱼卷,凉拌苦麻菜、炒蒜篓等摆了一桌子,另外还拿野鸡肉和鲍鱼、猴头菇等用瓦罐爆了浓浓的汤。

  晚饭时,欧阳带了两坛的黄桂稠酒过来。

  “小寒,这是陕西的一个大药材商送给我的黄桂稠酒,滋味绵甜,也很滋补。送给你喝吧”

  “黄桂稠酒?那多谢大哥了。”黄桂稠酒她前世就很爱喝,还听说经常喝这个十分养颜。

  欧阳自然是留下来一起吃饭,饭桌上还自己说自打水幽寒搬到这个小院,他府里厨房几乎都不用准备他的饭食了。水幽寒就笑,两个人又说起手工皂的事。暂时就在济生堂里单分出来一个柜台,账房另计一份帐。店里人手多,也就不用另外雇人。这卖手工皂的收益,除了给药店里一些作为租费,另外还要拿出此来作为提成,分给那些出力的伙计和账房。

  欧阳知道水幽寒在生意、钱财方面历来是要分清楚,从不肯占他便宜,也就笑着应了。水幽寒喜欢稠酒,欧阳也就陪着多喝了几杯,直到掌灯十分,这顿饭才算吃完。桌子撤下去之后,水幽寒就把麒儿抱出来。

  每天晚上饭后到临睡前,是她们雷打不动的亲子时间。水幽寒都要亲自陪着麒儿玩耍,教麒儿说话。欧阳在时,也会念些诗书给麒儿听。当然,麒儿最喜欢的是被欧阳抱着飞飞。

  内心里,水幽寒是希望麒儿多和欧阳亲近的。毕竟自己院子里都是女人,在全是女人的环境中长大,水幽寒怕对麒儿的性格造成不好的影响。而欧阳正是她心目中的好男人,负责任,有爱心,一定有助于麒儿建立健康的心理和性格。看欧阳喜欢麒儿,麒儿也很粘欧阳,水幽寒心里很满足。

  麒儿正在欧阳怀里开心地跳,冬儿从外面走了进来。

  “奶奶,少爷,黄芪在外面,说是有人来请少爷出诊。”

  欧阳就叫了黄芪来问:“这么晚了,是谁来找我?可是张家老爷的心痛病又犯了?”

  “四少爷,是个不认识的汉子。说是他老娘犯了头疼病,疼的直打滚。请了两个大夫,吃了药都不见好,就要疼死了。就想到少爷您头上,知道少爷针炎好,请少爷去救命的。我看那人哭的可怜,说是刚从外地搬来济水的,家里穷,也没什么熟人,这天又晚了,实在请不到好大夫。我就来回少爷了。”

  欧阳把麒儿交给水幽寒,急着要走。

  水幽寒弄外面天都集了下来,就嘱咐欧阳多带几个人,欧阳答应了一声就带着黄芪走了。

  麒儿又玩了一会儿,打起哈欠。水幽寒就哄着他睡下,自己也早早的歇息了。

  第六十四章 逼娶

  

  早上起来,水幽寒先喂麒儿喝了些牛奶,又吃了点肉泥粥和蛋黄,麒儿一开始的辅食只有蛋黄、米粉,现在可以吃肉泥了。眼见得一天比一天结实,最喜欢在人怀里让人扶着上下地蹦。奶娘为了带他,明显食量大增,水幽寒也觉得自己的臂力增加不只一点半点。终于比然大悟,为什么前世公司里女子拔河比赛都只要有小孩的女员工参加,经过这样的锻炼,那臂力和小姑娘就不可能在一个档次上。

  喂饱了麒儿,水幽寒自己也饱饱地吃了一顿早餐。吃完后,心里算了一下,她总共吃了一个鲜肉锅盔、一碟素三鲜的锅贴、几块熏鱼、一碗蒸蛋,最后还喝了碗热奶子。看来不必说奶娘了,她自己的饭量也大了不少。吃过了饭,水幽寒就领着小红、郑氏两个,打点要搬到药铺的手工皂。

  “水奶奶,水奶奶,您还没出门,太好了。”忽然桐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边和水幽寒说话,还一边喘着气。

  “桐婶怎么慌慌张张地,可是有什么事?”水幽寒问道。

  桐婶喘匀了气,才说:“水奶奶,少爷那边来了客人,特意叫我过来请您去陪陪。”

  “什么客人?是我认识的吗?”水幽寒有些惊讶。

  “您认识,当然认识。水奶奶,咱别在这耽误工夫了,少爷那边还急等着您。”

  水幽寒放下手里的账册,整了整衣服,嘱咐小红和郑氏好好清点、记录,又叫了冬儿跟着自己,这才和桐婶往欧阳那边宅子里来。

  桐婶今天神色有些奇怪,还有些魂不守舍地。水幽寒觉得奇怪,就一边走,一边问:“是什么客人,非要我去作陪,桐婶还不能告诉我吗?”

  桐婶讪笑:“是姜家母女来了,因为都是女客,我家少爷不方便招待,才请奶奶您来陪着。”

  “噢,是姜燕儿?她母亲也来了?”水幽寒不由心里格登一下子,顿时有种很不妙的感觉。

  桐婶点头。“就是她们。奶奶也知道,少爷为人厚道,这母女历来都是得寸进尺的。我毕竟身份有限,奶奶您一会不管她们怎样说,可都要帮衬我家少爷。”

  帮衬啊?还没等水幽寒想明白,三人就到了欧阳的客厅门外。

  桐婶走上前几步,替水幽寒打起了帘子,又对里面高声禀告:“水奶奶来了。”水幽寒只得迈步进屋,与桐婶擦肩而过,就听桐婶小声地说了句:“请奶奶多帮衬帮衬。”

  客厅里除了欧阳坐在主位上之外,还有燕姨娘和一个中年妇人在客座上坐着。姜莺儿却不在,而且屋子里伺候的只有春儿和另一个叫秋儿的丫头,一个沈家的下人都没有,水幽寒不觉更加惊异。

  欧阳看到水幽寒进来,似乎颇为意外,但还是从座位上站起来。

  “小寒怎么一早就过来了,可有什么事?”

  水幽寒听欧阳这样问,回头瞥了桐婶一眼。桐婶一脸讨好地赔笑,水幽寒心里叹了口气。

  “今天铺子里有些事情要找大哥商量,不想这么早大哥这里就有客人了。”水幽寒说着,忍不住瞟了一眼燕姨娘和那中年妇人。燕娥娘见水幽寒看她,竟然回了个灿烂的笑脸,那样子似乎她与水幽寒之间从未有过龌龊。水幽寒心里不由叹服。反观那中年妇人,戴了满头的珠翠,大大咧咧地坐在那。她对水幽寒的出现非常不满,是个人都看的出来。

  “既然大哥有客人在,那我还是回去等等再过来吧。”水幽寒看欧阳没什么反应,就试探着问道。她这话音刚落,燕姨娘脸上的笑容更甜,桐婶那边却急得直跺脚。

  “不用。小寒你先坐吧。这两位不过是路过此地,马上就要走的。”

  水幽寒也就不再说什么,被桐婶领到一边客座上坐了下来。妹阳也回了主位上坐好。

  燕姨娘看水幽寒大大方方地坐下了,脸上的笑容有些发涩。

  “振衣哥,我们正在说的事情,有外人在场,只怕不好吧。”

  “姜老夫人和燕姨娘远来是客,有话还请快说,免得耽误了行程。”欧阳看也没看燕姨娘一眼。

  燕姨娘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她旁边的妇人却忍耐不得了。

  “欧阳振衣,我们念在过去你宴娘的份上,给你留些脸面,今天才肯这样好声好气地来找你说话。若是依我的脾气,就该拿我姑爷一张帖子,送了你去衙门,几板子打死了你干净。我一个水灵灵的女儿”还是黄花大闺女,被你给祸害了,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就踏平了你欧阳家。”

  水幽寒端起茶碗,听子这样劲爆的话,一口茶都喷了出来。冬儿赶紧上前拿了帕子替水幽寒擦拭。

  欧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上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了的恼心。

  “姜老夫人,你自己放尊重些。你们昨天做了局,要害我。被我识破,不和你们追究就罢了。你却欺人太甚,这一大早的就找上门来,平白诬陷我。你刚才所说,可拿的出证据?你没有证据,我这里可有。你们昨天雇了闲汉来骗我去出诊,到了那里,先是要骗开我的小厮,然后又用下流的迷香来暗算我。我本以为是谁要劫财,等我假装中了迷药,你那女儿出来了,我才明白,竟然是美人局。我顾念父辈的交情,当时甩手出来,想着你们能收手。你今天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难不成真当我是泥捏的?这姜家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你若定要和我分辨,那个闲汉,还有你们租的宅子的户主,都在我这柴房里看押着,现在就可和你们对质。”

  水幽寒坐在一边,联想当日不经意间所听到的话,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这姜家母女原来要用的是这个招数。可是既然被欧阳识破了,就该偃旗息鼓,怎么竟逼上门来自取其辱?是了,定然是看欧阳没有声张,觉得有机可乘。欧阳说被逼的没办法,才会对她们说出这样犀利的话来吧。看欧阳的脸色,他应该不只是生气,还有心痛吧。

  姜家老娘被欧阳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燕姨娘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欧阳跟前,深深福了一礼,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振衣哥,你别和我娘一般见识。你知道,自打我爹爹去世,我娘受了不少的苦。现在跟我住在沈家,虽然表面上看锦衣玉食,可那沈家豪门大户,就是一般的奴才,都不把我们这样出身的人放在眼里。

  我娘这明里暗里不知受了不多排揎。又加上年纪大了些,身体不好,这脾气就暴躁,时常的犯糊涂。她这也是一片做慈母的心肠。振衣哥,你别生气。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振衣哥的人品吗?振衣哥你大人大量,我娘刚才是被莺儿气急了,又不把振衣哥当外人,才说话失了分寸的。”

  水幽寒索性放下手里的茶杯,她已经决定以后有姜家母女在的场合,千万不能喝水,更不能吃东西,否则十有八九会出意外。这燕姨娘的一张嘴,真真是世间难得的一宝啊。那驱使着她这样说话的心肠,更是一般人不能理解的外星产物。就只看冬儿和桐婶,那几乎要喷血的表情,就可见一斑了。

  “燕姨娘这样行尊降贵,我欧阳振衣一介小小的郎中,可是不敢高攀你们。”

  “知道自己高攀,还不好好地预备了聘礼,接我女儿进门……”

  燕姨娘瞪了姜老娘一眼,姜老娘才把下面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振衣哥,这件事我和我娘并不知情。都是莺儿那丫头,被我们惯坏了。女孩子家,天真无邪,一心仰慕振衣哥。可振衣哥却不搭理她,她一时糊涂,才做出这样的事。我教训过她了,她也知道错了。

  以后定不会再犯。振衣哥难道不记得,她自小就这样任性的,当时振衣哥还不是处处容让她。如今,事情已经出了,当时那屋里只有振衣哥和莺儿两个人,具体发生了什么,别人谁说的清楚。若是莺儿那孩子一直糊涂着,就一口咬定已经是振衣哥的人,那振衣哥你可是百口……”

  说到这里燕姨娘偷偷打量欧阳,看欧阳脸色越发黑了,似乎又要发怒,赶忙又说道:“这些暂且不提,若振衣哥你不肯娶莺儿,莺儿的名节就完了。那莺儿可就没了活路。振衣哥,你看在莺儿对你一片痴情,看在伯父伯母一直叮嘱你照顾我们的份上,你就救救莺儿吧。”

  燕婕娘说着竟然跪了下去,抱住欧阳的大腿嘤嘤地哭了起来。姜老娘也扑到欧阳身前,跪下来大哭。不过从水幽寒这个角度,还是可以看到,姜老娘不过是照燕娥娘眼色行事,而且还百般不情愿。

  欧阳要起身,却被姜家母女二人捉住衣衫,一时挣脱不开。水幽寒看不下去,就对桐婶说道:快去把燕姨娘扶起来,这让人看见,成什么话。以后燕姨娘还要不要做人,沈家可不会要这样不守妇道的姨娘。”

  桐婶早就摩拳擦掌,巴不得这一声,就连带春儿和秋儿两个小丫头,过去三下五除二将燕姨娘和姜老娘拉开。燕姨娘听了水幽寒的话,也不敢死命巴着,不过还是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振衣哥,莺儿的命就在你手上。

  你真要狠下心肠见死不救吗?你真的要做杀害莺儿的凶手吗?振衣哥,你可还记得你在我爹坟前许下的誓言?”

  欧阳振衣听了这话,脸色瞬变惨白如纸,一手按住胸口,身形晃了两晃,栽倒在椅子上。水幽寒不由惊呼出声。

  第六十五章 燕姨娘的真面目

  

  水幽寒看到欧阳脸色骤变,手按胸口,坐倒在椅子上,急忙赶过去。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

  欧阳惨然一笑,“小寒,你糊涂了,我就是大夫。我只是一时胸闷。怎么哭了?我没有事的,你不要害怕。”

  “振衣哥,你,你没事吧?”燕姨娘这时也止住了哭声,从地上爬起来,凑近前来柔声问道。

  “你是盼着我家少爷出事吗?没见过像你这样狠心、无耻的女人。

  我家少爷那么挖心挖肝地待你们,我们也不求你回报。但凡你能记得欧阳家待你的一分好处,你只要不再蹬欧阳家的门,就是你行善积德了。”桐婶在一边又是心痛,又是气愤。

  “你这老奴才,我家燕儿是什么身份的人,你敢这样说话?欧阳振衣,你就是这样教导下人的?这要是放在沈家,马上就该拉下去打死。”姜老娘哪容别人说她女儿。

  “我是没什么身份,掸我一辈子不偷不抢、不坑不骗,靠力气吃饭。欧阳家养了我,我就得对得起欧阳家。你到是有身份了,在欧阳家白吃白喝那么些年,最后还踩着我家少爷的肩膀头奔了高枝。你那身份很有脸吗,说到底不过是个小老婆,连我老婆子都不如。你这老东西不过是换了一家主子,继续骗吃骗喝罢了。”

  “你,你,来人那,给我……”姜老娘被骂的变了脸色,要找人发落桐婶,可惜屋里都是欧阳家的人,哪个会理她。

  “如果不想被轰出去,你就给我住口。”欧阳已经缓过起来,沉声说道。

  “振衣哥,人走茶凉,现在到你这里,就是下人都敢欺负我们了。”燕姨娘拿帕子抹眼泪。

  “燕姨娘说的什么话。桐婶在这里,我都是当作长辈敬的。你们是妾客,谁敢欺负你们。我家里简陋,不便招待贵客,两位请回吧。”

  “振衣哥,那莺儿的事情,你是答应了?”

  欧阳转过脸,仔细打量燕姨娘,似乎是第一次见到燕姨娘这个人一般。在水幽寒记忆里,欧阳的眼睛永远给人温暖的感觉。但是此刻,他看燕姨娘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燕姨娘,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口既然燕姨娘步步相逼,那我也只好把祝说明白了。小寒,你先坐下,我身体没问题的。”

  水幽寒听话地走到旁边坐下。燕娥娘也站在那里,欧阳却没让座。燕姨娘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转瞬即逝,一脸从容地拉着姜老娘坐回了椅子上。

  “难得燕姨娘还记得以前的事。那么燕姨娘应该不会忘记,父母定下你我的亲事,我才在姜叔叔坟前许下诺言,要守护你一生一世,一辈子照顾你的母亲和弟弟妹妹。现在回想起来,都是我在许诺要如何如何待你,燕姨娘可是一句这样的话都没说过,果然高明。那时,我爹娘才刚刚下葬,燕姨娘就急急的奔了高枝去了。既然燕姨娘已经占了高枝,还请燕姨娘看在我后来救过你们母女一命的份上,放过我吧。”

  “振衣哥,我和你说过,我是有苦衷的,难道你都忘了?难道振衣哥真的要背弃誓言吗?”

  “燕姨娘,是你背信在先,如何又能谈到我背弃誓言。这些年,我对婚约一事守口如瓶,传家玉佩的事情,也没有追究口我对你,已经仁义至尽。难道燕姨娘竟是因此觉得我软弱可欺?姜家二小姐的事情,恕我不能从命。你若真不顾脸面,掀开来闹,那我只好奉陪。燕姨娘自己想想,如果我不容情面,你们会怎样。”

  燕姨娘一时无言。

  “时候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们了。”欧阳站起身来送客。燕姨娘不可置信地望着欧阳,咬了咬嘴唇,又扑通一声跪到欧阳面前。

  “振衣哥,我求你了。刚才那些话,是我心急。其实我和我娘来,只是想请振衣哥救莺儿一命。振衣哥,你对陌生人,都可以不顾自身声名地援救,难道要看着你小时候带大的小妹妹,因为爱慕你,就得去死。姜家和欧阳家本来交好,如果振衣哥能和莺儿喜结良缘,欧阳伯父和伯母,还有我爹爹泉下有知,也能欣慰。”

  欧阳苦笑,“燕姨娘,请您不要再这么称呼我。

  凭沈家的财势,还有燕姨娘的才干,姜家二小姐找什么样的夫婿没有,何苦非要缠着我不放。我欧阳振衣高攀不起,请燕婕娘自重。”

  燕姨娘看欧阳似乎铁了心肠,就收起脸上的哀恳之色,袅袅婷婷地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衣襟。

  “振衣哥,我是看在过去你待我家的情份上,才如此哀求你。可你如此不识时务,可就怨不得我了。我也明言告诉你,我妹妹你是娶定了口我们两家父辈早就定过婚约,如今那辈人中,只剩下我娘。我娘一口咬定,与你定亲的是我妹妹,你百口莫辩。你或许想说,和你定亲的是我?那么人们就要问了,既然是我,怎么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嫁入沈家,而一言未发?怎么不去人前告发我?你说人们会信你还是信我。”

  燕姨娘得意地弄着欧阳,欧阳则皱了皱眉头,桐婶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水幽寒也在看燕姨娘。不过在她眼里燕姨娘已经不单纯是燕姨娘,而是东郭先生和狼里的那只狼。这得需要多黑的心肠,才能利用别人的对自己的善心,这样颠倒黑白,还毫无愧色。

  燕姨娘看欧阳没有话说,撇了撇嘴,继续说道:“还有昨天晚上的事,振衣哥你说你抓了证人在手,那又如何?只要我妹妹说和你有了夫妻之实,我再求我家相公说和,你最后也只能娶我妹妹,还平白的丢了你的好名声。振衣哥你好好想想,既然无论怎样,最后结果都是如此,你何不宽容些,大家面子都好看是不是?况且莺儿年轻貌美,哪里都配的上你。你们成亲,那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我看振衣哥是记恨着以前的事,一时想不开。我明天才回蓬莱,今天就等你一等。我相信,振衣哥定然不会辜负我们母女。”

  燕姨娘说完,对屋内呆若木鸡的众人淡淡一笑,拿起旁边桌子上的茶杯,翘起兰花指,优雅地喝了一口茶。

  “我就在这静候佳音。不过,振衣哥,可别让我们等的太久了。

  你知道,我娘脾气可不好。”

  第六十六章 阴人咱也会

  

  燕姨娘悠然自得,水幽寒等人哪里见过这样无耻的,一时都忘了

  生气,有些发呆。姜老娘看了这副情景,很为自家女儿骄傲。同时,还不忘对女儿埋怨:“他这样不识好歹,你还非要敬他。早这样说开不就好了。”

  桐婶还有欧阳家的这几个丫头,就等欧阳一声令下,要把姜家母女两人轰出去。水幽寒赶紧站起身来,拉了拉欧阳衣角。两人走到屋外。

  “大哥,昨晚上她们算计你,你有没有受伤?可留下了什么把柄在她们手里?”

  “不过是个美人局。我一去就发觉气氛不对,加着小心的。后来她们用的迷香倒是罕见,那也瞒不过我,我可是从小在药材堆里泡大的。我假装昏倒,等看到姜莺儿出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寒,你那天特意给我护身符,还说了那样的话,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平时可不信那些东西的。”

  水幽寒有些不好意思。“大哥,是在西山寺那天,我无意中听到有人说起你。当时并没看到人,只是听说话声音,有姜家姐妹。也不知为什么,燕姨娘非要让姜莺儿嫁给你。那姜莺儿并不情愿,还说你不理她,她也没法子。后来,燕姨娘就说她想好了法子,一定能让大哥娶了姜莺儿。我,当时又没听到她们说要用什么法子。又担心,又怕是误会,冤枉了好人,就只提醒大哥小心。没想到……”

  “没想到她们如此无耻用美人局吧?我也是今天才发现,我完全不了解她。

  她在我面前一直做戏。可笑我还秉承君子之风,现在倒成了她手里的把柄。”

  “大哥打算怎么办?真的要娶了姜莺儿吗?”

  “那怎么会。小寒你认为我会让那样的女人进我的家门吗?燕姨娘那样说,不过是吃定我心软、念旧情。她真的把事情闹大,姜莺儿怎样不说,她在沈家就站不住脚了。一会把她们赶出去,再把柴房里那两个人送到王府去。看她要如何闹?”

  “这样做,到也干脆。不过我看姜家母女已经完全不顾脸面,这事情闹出来,她们得不了好,可大哥的名声也要被连累,我为大哥不值。如果有办法,让她们自己放弃就好了。”

  “她们不会的。我只是不明白,我现在和当初比起来,也并没有发达,她们怎么就忽然认定我了?”

  “或许是姜莺儿真的喜欢上了大哥?”水幽寒调侃。

  “胡说。”

  “那如果姜莺儿真喜欢上大哥,大哥还不肯娶她吗?”

  “小寒,你那天说的话,我可还记得。我并不喜欢姜莺儿,就算是我心软,也不会委屈自己到那种程度。”

  “大哥,怎么没见她们带下人来。”

  “这样的事,她们自然不好让沈家的人知道。那些下人,都在姜莺儿身边,说是要看以前住的地方,都到那边院子里去了。恐怕是要等逼我们少爷答应了婚事,才叫她们过来吧。”桐婶不知什么时候,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姜莺儿也来了?那么……”水幽寒低头沉思,“姜莺儿……我有个法子,也许能让她们自己放弃?”

  “有什么法子,水奶奶快说。”桐婶一脸的欢喜,欧阳则望着水幽寒,嘴角带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并不在乎声名。清者自清、浊者自油。小寒你不用勉强。”

  “我也不知能不能成,不过试试总没什么妨碍。如果成了,也可免得大哥被她们的污名连累。我这个法子,还需要桐婶您配合……”

  水幽寒和冬儿两个刚走到欧阳府西面一所院子墙外,桐婶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水奶奶,您等等我,我找您有要紧事。”桐婶大声喊住水幽寒。

  水幽寒闻声站住,“桐婶什么事这样急?”

  桐婶弄些为难,可又不能不开口:“水奶奶,这个,是这样,您看您能不能把九月份的租金先只给我,……”

  水幽寒夸张地叫了一声:“什么?现在还没到六月份,租金我可都交到八月份了。这租约上写好的,租期五年,按月交租。”

  “水奶奶,您别大声。我这也是没办法,帐房里一分钱都没有了,这家里又来了客人。平时我们自家吃糠咽餐也就算了,这待客总不能失礼。水奶奶您又不在乎这几个钱不是。”

  水幽寒冷哼了一声,“没见过你们家这样的,周济别人就有钱,自家要用就没了。我看你们这家业也要败光了吧。正好,你和你主子说说,把这宅子都卖给我。你们去乡下弄个小院子,那不更省钱。我看你家有几个年轻的丫鬟小厮都不错,也干脆转卖给我,价钱上我不亏待你就是。”

  “水奶奶看您说的,我们家就要时来运转了。您先救救急,这等我家少爷结了亲,马上就有大笔的银钱,到时我们加倍还您?”

  “还有人肯嫁你家少爷?谁不知你家少爷是个产……呵呵呵。

  也不知是不是瘸腿瞎眼的,只怕是嫁不出去了吧,才肯和你家结亲。”

  “水奶奶,您这么说我可不高兴。我家少爷要结的这门亲,可是有来头的,您也认得,就是姜家的二姑娘,与蓬莱沈家是姻亲。年纪小,长的漂亮。我家少**喜欢她,可她就是看上了我家少爷,如今已经失身给我**了。是她家母姐跪着求我家少爷娶她的。以后我家少爷就和沈家是连襟,谁还敢笑话。水奶奶,您先拿出些钱来给我们应急,我家少爷日后定当回报。”

  “罢了,谁信你的,借钱就说借钱好了。就算我积份功德,你过去跟我奶娘支银子吧。”

  桐婶答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走了。

  水幽寒见桐婶走远了,微微一笑,就要朝前走。迎面姜莺儿带着几个两个丫鬟气冲冲地走了过来。水幽寒闪身让到一边,那姜莺儿走到水幽寒身边停住,“你刚才说谁瘸腿瞎眼?你才是嫁不出去的。你要不给姑奶奶说清楚,今天有你好瞧的。”

  水幽寒连忙赔笑,“我和桐婶开玩笑,说的可不是姑娘您。姑娘您这样的相貌,就是嫁个丞相公子都使得的。”又做恍然大悟状:“难道桐婶说的都是真的?莺儿姑娘真要和欧阳结亲?这可便宜了这个穷郎中。老天说傻人有傻福,他还真是走了运了。”

  姜莺儿刚才已经把水幽寒和桐婶的谈话都听在耳里,本来以为水幽寒要嘲笑她,正打算要报上次的仇,听水幽寒这样夸她,又贬低欧阳,有些意外。不过想起她姐姐的话,就冷哼了一声。

  “你别以为耍了这样的花招,我就会上你的当。欧阳振衣有祖传的房产、铺子,田地,他自己还是个大夫,哪里会缺钱花。”

  “当然,当然。谁不知道欧阳家是有些家底的。这顶拆一座庙,不坏一门亲。我刚才和桐婶说的都是玩笑话,莺儿姑娘莫要往心里去。我还得给莺儿姑娘道喜。”

  姜莺儿听水幽寒这样说,更加起疑。

  “你别想骗我。他家那祖传的药铺就极赚钱,哪就要卖人卖房子了。”

  水幽寒眨了眨眼。“就是,就是。那药铺确实赚钱,我是知道的。上个月还净赚了一百五十两银子那。”

  “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

  水幽寒发觉自己说漏了嘴,索性也不再隐瞒。“那铺子一多半都归了我,我不清楚谁清楚。”

  “你胡说,那是他家祖传的,怎么会有你一多半。”

  “自然是我买下来的。说什么祖传不祖传,缺钱用了,能卖的自然卖了。我听说他那祖传的玉佩都白送了人了,一分钱都没要。这药铺我又没全买下,那铺子还是欧阳的伙计在经营。他也不算卖祖产不是。你也不想想,这一年到头,舍药施粥,遇到没钱的,不仅白给看病不说,还要白搭上药材。这样的人,谁不占他便宜。”

  水幽寒看姜莺儿已经信了大半,就又说道:“莺儿姑娘是沈家的姻亲,怎么这么没见过世面。就是他不败,就这么所宅子,几十亩地,两个破铺子,你就当他是有钱人了?在我眼里,这点家当,还比不上乡下一个小财主?”

  “你,你说什么大话。他虽比不上我姐夫家,可也是富户。而且,他是举人,以后会做官的。”

  “喷啧啧,可见是没经过好日子的。吃顿肉就当是有钱人了。我可听说他发誓不去做官的。哎,同人不同命,你和你姐姐比,你更年轻,也更漂亮。可你姐姐就能在沈家锦衣玉食,你就只能跟着个小郎中做个农妇。我都替你可惜。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这话却说道了姜莺儿心坎上。若不是上次和水幽寒闹的很不愉快,姜莺儿几乎要引水幽寒为自己的知己了。

  “也不知你姐姐和母亲是怎么想的,也不拉巴拉巴你。不用说别人家,就是沈家,那青年才俊就不会少,干嘛把你打发的这么远来受苦。真让人想不透,莫不是怕你年纪轻,若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会连累了她们吧。”

  姜莺儿身子一震。

  水幽寒叹道:“这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是一家人,也是那有心计的占便宜,这没算计没主意的就要吃亏。我是过来人,你年纪小,还不懂,等你多经过些事情,就明白了。

  只是,那时候也晚了。”

  姜莺儿挑了挑眉毛。

  水幽寒看火候差不多了,又转而笑道:“我是不是该去恭喜欧阳。

  就凭他这样的身家,竟有这样年轻漂亮的姑娘哭着喊着,巴巴地要嫁给他。也是,已经提前和他做了夫妻,这不嫁也不行了。这可能让济水城的姑娘媳妇们笑掉了下巴。”

  “就他那个穷酸样,姑奶奶哪知眼睛看的上他。谁会巴着要嫁给他?谁失身给他了,不过是做个局,给他领绿帽子戴罢了。那么些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巴结我,要不是,要不是,哼,我为什么要嫁给他。

  就是他跪着求我,我也不会嫁给他。”姜莺儿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张脸气的通红。

  “你们还有什么话说。”欧阳从不远处的树丛后面走出来,对身边的人说道。

  第六十七章 人算不如天算

  

  “你们还有什么话说。”欧阳从不远处的树丛后面走出来,燕姨娘和姜老娘被府里的粗使婆子扭着,从树丛后面推了出来。还有两个被绑着的汉子也被人拎了出来,应该是被欧阳抓住的证人。后面还有桐叔、桐婶、跟几个府里的丫鬟小厮。

  欧阳吩咐人拿掉燕姨娘和姜老娘嘴里寨的破布。燕姨娘对欧阳的问话充耳不闻,一双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直盯着水幽寒。姜老娘下意识地叫了声:“莺儿!”

  姜莺儿看到母亲和姐姐被如此对待,又惊又怒,第一个念头是跑过去找欧阳理论,可看到燕姨娘那样看水幽寒,她才恍然大悟。

  “你,又是你,你方才说的都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是下了套让我钻,你,……”

  姜莺儿一边骂,一边奔过来,要打水幽寒。水幽寒防着她这一招,也不迎战,往旁边错开身子。欧阳带着人几步赶了过来,拉过水幽寒护在自己身后。

  姜莺儿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欧阳振衣,你敢这么对我们。我姐夫绝不会放过你的。”

  “那我只好亲自送你们回蓬莱去,看看沈二公子怎么个不放过我。”欧阳云淡风轻。

  “振衣哥,你竟然这么待我们。你可对得起我死去的爹,你可对得起欧阳伯父和欧阳伯母,你……”燕姨娘将视线转向欧阳,泪光盈盈,楚楚可怜,眼中已经没有刚才看水幽寒时的刻毒。

  “燕姨娘,你这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你真当我是傻子吗?我劝你多少给自己,也给沈二公子留些脸面。”听欧阳说到沈二公子,燕姨娘住了口。

  “你们放开我娘和我姐姐,你们这两个丫头,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帮我。”姜莺儿看燕姨娘和姜老娘还被人扭着不放,又气又急,就叫身后的两个丫头帮手,她自己冲在前面,要去和扭着她母姐的婆子厮打。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走的太急了些,姜莺儿刚走出两步,就浑身一晃,向后倒去。她身后的两个小丫头没有防备,都做了肉垫,三个人一齐倒在地上。

  姜老娘杀猪似地喊嚷起来:“杀人了,杀人了,欧阳振衣杀人了……”桐婶狠狠瞪了她一眼,又把一团破布塞进姜老娘嘴里,这样她才安静下来

  姜莺儿那边可不安静了,两个小丫头被吓的哭了起来。欧阳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那两个小丫鬟说:“都别哭了,我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快把你们姑娘扶起来吧。”

  那两个小丫头这才颤巍巍地把姜莺儿扶起来,半拖半抱地弄到一边的石凳上。姜莺儿面孔苍白,双眼紧闭,并没有醒过来。

  “振衣哥,你快看看莺儿是怎么了。”燕姨娘求道。

  欧阳也看姜莺儿这个样子,叹了口气,还是走过去,拿起姜莺儿一只手腕诊完,后又拿起姜莺儿另一只手腕。

  “你使劲按她的人中。”欧阳放开姜莺儿的手腕,吩咐那小丫头。然后走回到水幽寒身边,紧皱眉头,脸上乌云密布。

  燕姨娘察言观色,决定孤注一抑。“振衣哥,莺儿平时身体很好,今天是被这位水奶奶给气的。如果莺儿在这有了什么意外,这位水奶奶,可逃脱不了干系。”

  “燕姨娘是在吓唬我?我胆子可小,好害怕啊。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少不得要和燕姨娘对质一番。姜莺儿都说了些什么,我可一、个、字、不、漏记得清楚。

  当然了,前因后果也得说说,免得大家听不明白不是?还有这么些个证人,不也都听得清清楚楚。到时候燕娥娘要怎么罚我,我领就是了。”水幽寒夸张地拍拍胸口,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燕姨娘被水幽寒堵得说不出话来。欧阳看到水幽寒夸张的表情,乌云密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水幽寒也翘起嘴角,回了个微笑。

  “燕姨娘,你不要随便攀扯无辜的人。你妹妹并无大碍,她只是有喜了。应该有一个多月了吧。我本不想说,可也不能眼睁睁看你诬陷旁人。”

  欧阳的话音并不高,但一字一句都说的清晰无比。欧阳府众人脸上先是惊讶、不屑,然后是愤怒。姜老娘被堵着嘴,说不出话来,脸上表情忽阴忽晴。燕姨娘张了张嘴,似乎不信,接着又流起了眼泪。

  “我不信。你胡说,你败坏我妹妹的名声。欧阳振衣,你好狠。”

  那边姜莺儿被两个丫鬟弄醒,早就听到了欧阳的话。她脸上的表情是明明白白的狂喜。这自然逃不过水幽寒的眼睛。

  “我真的有了吗?你不是骗我?你再给我瞧瞧,不要弄错了。”

  姜莺儿似乎是手里抓住了什么宝物,可是又害怕是赝品,非要找人给鉴定鉴定。

  “我看的没错。你若不信,就再去找别的郎中看好了。”

  “振衣哥的医术那样高明,一定是没错了。这太好了。”姜莺儿雀跃不已,就要从石凳上跳起来,转而想到自己已经有身孕,而这身孕就是自己富贵的根源,马上用手护住肚子,又叫小丫鬟来扶她。

  燕姨娘急得头上冒汗,想要挣脱开婆子的手,却挣脱不开。“莺儿,你别听他骗你。你昨天才和他成亲,怎么可能今天就有喜。他这是要甩了你,才这么说。你

  姐姐和你说的话了?你信姐姐的,姐姐不会害你。

  姜莺儿看燕姨娘的脸色,有些将信将疑。桐婶气的不行:“姜燕儿,你还要不要脸。我说你们怎么忽然一定要巴上我家少爷,原来是和别人怀了野种,要栽赃到我家少爷身上。是谁的种,你们找谁去。

  一个月前,我们可连你妹子的影都没见过。我家少爷心慈,水奶奶又是正经人,说不出脏话了。我老婆子可是不管那些的,你再胡搅蛮缠,我就叫那说书的,把你们这事到处好好讲讲。”

  “燕姨娘,你醒醒吧。再闹下去,我连沈二公子的脸面也顾不得了,那时候你可没有好果子吃。”

  饶是欧阳好涵养,可事情都已经这样清楚,燕姨娘还是要咬住他不放,也不禁动了怒。燕姨娘看四周都是欧阳的人,每个人都鄙夷地看着她,再看看她老娘和妹妹脸上竟然有喜色,不由悲从中来,眼泪再也止不住。

  燕姨娘自打进欧阳府,这眼泪流的有一水缸了。不过水幽寒觉得,先前那些都是演技,而现在流的才是眼泪。燕姨娘是真的在为自己妹妹打算吧。姜莺儿的性格做人家姨娘,如果碰到心地好的,只怕都不能忍她。若是碰到心狠手辣的,姜莺儿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可她们姐妹的手段也太卑鄙了。她们都受过欧阳的大恩,不思回报也就算了。竟然利用欧阳的好心,这么算计欧阳。现在事情败露,她不思悔改,最后还不忘诬陷他人。想到这,水幽寒心里的一丝怜悯也随风飘散了。

  “放开燕姨娘和姜老夫人。我想两位要急着去办喜事,我就不留你们了。”

  婆子听欧阳的话,放开了燕姨娘和姜老娘。姜老娘看看大女儿,又弄看小女儿,还是跑到小女儿身边,两母女避开丫鬟窃窃私语。

  欧阳转身就要离开,燕姨娘双手扯住欧阳的衣襟,扑到欧阳脚下,一双含泪的大眼,直望着欧阳。

  “振衣哥,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可怎么忍心见死不救?八年前,是你救了我们,那时候莺儿才几岁,振衣哥你把她当亲妹妹一样宠爱。振衣哥,求你再救她一次。只要你娶了她,我下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振衣哥。”

  “姐姐,你还求他做什么?我本来就看不上他,现在我又有了身孕,母凭子贵。五公子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拿轿子来抬我。咱们快点回蓬莱吧。”姜莺儿走过来拉燕姨娘,显然已经恢复了精神。

  燕姨娘看跟在姜莺儿身后的姜老娘:“娘,你也糊涂了吗?我是怎么和你说的。妹妹跟了那人,哪会有好日子过。”

  姜老娘有些含糊:“事情都这样了,你求这穷酸也没用了。况且,老夫人最重子嗣,莺儿有身孕在身,老夫人高兴还来不及,就是天王老子都动她不得,也不会连累你什么。你妹妹在沈家受用惯了,过不了苦日子。以后咱们都在沈家,也免得你们姐妹一个东,一个西,我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燕姨娘眼看大势已去,即使再不甘心,也无可奈何,只好从地上站起身来。

  “振衣哥,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你别记恨我。自我爹爹过世,我一家人都要靠着我。我是迫不得已。振衣哥你大人有大量,你……”说着瞟了眼后面被绑着的那两个人,哀恳地望着欧阳。

  “你放心走吧。”欧阳转过头,挥了挥手,也不知道是不忍再看燕姨娘,还是要挥掉手上不干净的东西。

  得了欧阳这句话,燕姨娘终于松了口气,知道再留下去也是惹人耻笑,就低了头,跟在姜老娘和姜莺儿后面往外走。欧阳家仆人也不送她们,只看着她们走远。

  眼看来到大门口,也不知水幽寒是要到哪里去,无巧不巧,正和燕姨娘走了个对面。水幽寒微微一笑,让开道路。

  “水奶奶,你别笑的太早。我妹妹的幸福毁在你手里,你这恩情我记下了。来日定当加倍奉还。你一个寡妇,我背后可是沈家,我看你怎么和我斗。”燕姨娘见水幽寒脸上笑容可恶,身边并没带丫鬟仆妇,就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对水幽寒道。

  燕姨娘说完话,就等着看水幽寒如何怕的发抖。可眼前水幽寒的一张笑脸,转眼被一袭青衫所取代。燕姨娘抬高视线,就看到欧阳一张脸冷冷地看着她,不由又惊又悔。惊讶自己心事重重,只顾低头走路,竟没发现欧阳如何到了近前。悔的是,不应该一时忍耐不住,说了狠话。

  欧阳也不等燕娥娘再说什么,转身带着水幽寒离开。燕姨娘只听见欧阳说:“怎么跑到这来了?若不是我找来,你可要吃亏。”眼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在一丛花木之后,水幽寒答了什么,她一字都未听到。

  燕姨娘攥紧了拳头,又听到姜老娘已经在大门外催她,只好答应一声转过身去,她要面对的事情还很多。

  第六十八章 开业大吉

  

  鞭炮声中锣鼓齐鸣,纸屑纷纷落在地上,如同铺上了一层红地毯。

  水幽寒身着盛装,和欧阳,冯掌柜等人一起站在济生堂的大门外,跟来道贺的宾客寒暄。今天是手工皂正式开始销售的日子,虽然前期的广告推广做的不错,可也没有无声无息就开业的道理。欧阳就请了鼓乐班子,又买了很多的鞭炮,准备讨个好彩头。

  王宣和王嫣然两人也来道贺,还专门请了舞狮来助兴。这边乐声州停,就有两队舞狮从街道两头一边吹吹打打,一边向济生堂这舞了过来。两只张牙舞爪的火红狮子一路吸引了不少行人,更有好些个顽童跟在后面凑热闹。一会工夫,两队舞狮都到了济生堂门前,又耍了狮子滚绣球、鹞子翻身等诸般花样,最后两个狮子嘴里各吐出一轴红绸,上面用分别绣了:开业大吉,财源广进八个大字,虽然通俗,却是生意人百看不厌的。欧阳这里吩咐人看赏,那舞狮的人接了赏,两只狮子耍了个欢,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济生堂百年老铺,现在出了新花样,一街上的相熟的店铺大多来贺喜。还一起出钱请了戏班子。欧阳就租借了旁边的酒楼,摆酒听戏。

  王嫣然喜欢热闹,水幽寒对这年代的戏曲也非常好奇,也就跟着一起去了。当然,她们两人不能同大伙坐在一起,就单开了个包间,由王宣陪着,饮酒听戏。

  临时搭起的戏台上,一班小戏轮流登场,有歌有舞,最后还有演了几出戏,也是唱念做打俱全。水幽寒细听唱词,可却无论如何听不出唱的是什么。那曲调宛转悠扬,倒还能入耳,很有些她前世听到的汉剧的影子。

  这个年代,据说那些巨富豪族都蓄有私家的戏班子、舞姬,乐师等,并不缺少娱乐。但是对于水幽寒这样的小百姓来说,娱乐活动还真是少的可怜。所以,即使这样的歌舞、戏曲,水幽寒还不能完全的欣赏,她还是兴致勃勃地从头看到尾。

  虽然听不清戏词,可水幽寒暗自安慰自己,这绝不是因为自己并非土生土长的缘故。遥想她上一世,不也是好多歌词都听不懂吗,还因此闹出过不少笑话。最糗的是,当某一时期某一首歌红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她也赶潮流,经常嘴里哼着:“一个芝麻头儿,不是我真心。”后来当她在某处看到那首歌的歌词后,还没心没肺地和别人提起,结果那人笑的差点背过气去。可巧那人还是个大嘴巴,逢人便讲。闹得有段时间,大家一见到她都要调侃一句“一个芝麻头儿,芝麻头儿”。

  水幽寒抚额,往事不堪回首阿。

  水幽寒在单间里享受,欧阳那边可不轻松。就见他带着冯掌柜挨个桌子的敬酒应酬。水幽寒看欧阳端的酒杯可不小,不由替他担心。

  王宣看出她的心事,就笑说:“水奶奶尽管放心,欧阳是海量,连我都甘拜下风的,这点酒难不倒他。”水幽寒也不好说什么,只暗自腹诽王宣站着说话不腰疼。

  等戏唱完了,那些宾客还没散,水幽寒就和王嫣然两人先一步离开,王宣则留在后面等欧阳。

  回到家里,水幽寒就叫小红送冰好的酸奶过来。刚才宴席上吃的有点腻,酸奶又解腻又助消化,里面还放了切成小丁的蜜桃,不用加糖,味道就很好。王嫣然也很爱吃,两人就一人舀了一碗吃掉了。

  王嫣然在席上听说,水幽寒的海螺帘子已经串好了,就急着要看。

  水幽寒就又领着她到自己卧房,王嫣然看了那帘子爱不释手,直说,“一样的东西,怎么水姐姐串的这样漂亮,竟像副山水画似的”。水幽寒就笑,说:“哪里是我串的,都是小红,冬儿她们几个心细、手巧。”王嫣然又看到麒儿床头的海螺风铃,有风吹过,那风铃响声煞是好听,王嫣然又羡慕了一番。

  稍后两人又回到外间屋。王嫣然在水幽寒这里,一点也不拘礼。

  她也不用水幽寒动手,自己把几个靠枕都搜罗在一起,就那样斜绮着。水幽寒就让小红摆上炕桌,又把自己做的小米锅巴、盐味炒瓜子端上来,小红又送上来两个果盘,也就是当季的蜜桃、黄杏、桑葚等。水幽寒又想到欧阳在酒席上喝了不少酒,就吩咐小红去做醒酒汤准备着。然后她自己坐在王嫣然对过,两个人一边吃零食,一边闲聊。

  欧阳和王宣一回来,果然就直奔了水幽寒这个院子。小红也不用人吩咐,就端了醒酒汤过来,连王宣的份都有。王宣又夸水幽寒想的周到,丫头也调教的好。说了会闲话,就带着王嫣然回府了。

  王家兄妹走后,欧阳就和水幽寒谈起今天的热闹,又说第一天开业,手工皂几乎被抢购一空。水幽**今天对她似乎特别多礼,就问欧阳道:“大哥,

  宣公子今天有些奇怪?虽说他平日就彬彬有礼,可今天对我分外客气。大哥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欧阳笑了笑,“也许是觉得对你有所亏欠吧?”

  “他什么时候亏欠了我?”

  “是这样,那天我本打算放了那闲汉和房主。

  可燕姨娘竟然恨上了你,她惯会颠倒黑白,我怕你以后因此吃亏,就觉得这件事还是和沈家说明白的好。我把那两个人送到阿宣那里,把事情经过都和他说了。阿宣就回明了沈夫人,沈夫人十分生气,当晚就派人去了沈家别院,把燕姨娘她们送回了沈家,还给沈二公子写了书信。以后,即使燕姨娘想借沈家的势力为难你,也不那么容易。阿宣与沈家的姑表亲,燕姨娘这事他也觉得很没面子,嘱咐我们不要张扬。”

  “我倒没什么,反倒是大哥你受的委屈比较多。他们是对不起你才是。不过,大哥,你那天好像答应了要替燕婕娘遮掩的?”水幽寒盯着欧阳问道。

  “我答应了吗?”欧阳反问。

  “大哥不是让燕姨娘放心走吗?”

  “你记得倒清楚。不错,我是这样说的,不过那可不是答应了无论如何都会给她遮掩。我吃了她们无数次亏,总该学乖不是吗?我让她放心,只要她不生事,我就息事宁人。可她偏偏不知悔改,还惦记着害你,难道我还会再姑息她?”

  “大哥,燕姨娘她们就吃定了你是君子,对你可以用“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没想到大哥你再也不吃她们那一套,燕姨娘现在只怕也恨上了大哥吧。燕姨娘的口才大哥也见识过了,沈二公子由宠她,大哥你说沈二公子会不会被她说动,也记恨上我们?”

  “小寒,沈二这个人,可不是会被女人左右的。不管怎样,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水幽寒听得出欧阳话里的坚决,低头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问道:“大哥,那个姜莺儿她,她的……?”

  欧阳看水幽寒的表情,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她是真的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我说的是真的。”

  “噢, ”其实水幽寒只是有一点点疑惑,这个年代女人的贞操思想根深蒂固,这未婚先孕,难度实在很大。现在她不用疑惑了,只剩下感慨,这古代也有豪放女啊,但愿姜莺儿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小寒,你以后若是知道什么,就直接来和我说,不要像这次的事那样,拐弯抹角,不说清楚,害我那几天一直猜不透你的意思,总是疑神疑鬼的。”欧阳从怀里掏出水幽寒送他的护身符,在水幽寒眼前晃了一晃,又小心地放回怀里。

  水幽寒嘿嘿笑了两声,对于欧阳肯和她如此开诚布公,心里很是高兴。“她们说的话,很不好听,我是不好意思跟大哥说。况且,我只听见声音,并没见人。我怕是我弄错了,大哥要责怪我冤枉好人。”

  “你平时可不是这样多心的人!”

  “别人怎么看我,我并不在意,可是我不愿意大哥对我有哪怕一点点的误解。这才有些患得患失。我,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水幽寒认错态度非常良好。

  想起西山寺,水幽寒就又想到那空中楼阁,就和欧阳说了。欧阳也很惊奇,原来桃园中竟然别有洞天。

  “那里我也去过很多次,竟然没发现。你说那楼阁应该经常有人去,我估计是智明大师,他是棋痴,常常一个人呆坐半晌想一步棋。

  那里那么安静,他应该喜欢。阿宣和他交好,或许阿宣也是知道那地方的。”

  “宣公子也知道那个地方?”水幽寒一惊,如果是这样,那么那天……,有个疑问从水幽寒脑子里一闪而过。

  欧阳看水幽寒刚才还一副认错的乖宝宝模样,现在又有些出神。

  不由回想起水幽寒在自己面前的种种神态。骗姜莺儿时摆出的势力市井刻薄妇人样,被燕姨娘吓唬,故意做出来的夸张害怕,转眼就立起眼角耍狠,被自己发现后,还做了心虚的鬼脸给自己看,再后来不知她怎地又跑到燕姨娘跟前,然后被燕姨娘威胁,自己拉了她走,她就像没听到燕姨娘的话一般,乖乖地跟着自己走。

  欧阳这些年,交游广泛,美人见过不少,从未对谁动过心。水幽寒很美,但是欧阳眼中的水幽寒,更是可爱的,就连水幽寒在他面前耍的小小心计,他都觉得分外可爱。

  欧阳看着水幽寒,自己也发起呆来。

  第六十九章 为母当自强

  

  转眼到了六月底,因为去年冬和今年春的雨水好,渤海郡冬小麦丰收了。欧阳家也有几十亩冬小麦田,收了麦后,欧阳就让人送了几袋磨好的麦子面给水幽寒。

  纯绿色、无污染的全麦面,还是新粮,那味道就别提又多香了。也不用做出什么花样,就是普通的蒸馒头、花卷都香的让人胃口大开。

  水幽寒历来信奉民以食为天的,就更加换着花样的吃,各式各样的面条、包子、饺子、烧卖、葱油饼、千层饼等等,把院子里的人都喂成了圆圆脸。果然,面食最养人,尤其是和肉类一起吃的时候。

  要说院子里变化最大的,得说是小婉。小孩子长的快,这才几个月,就从来时的芦柴榜,变成了现在的小胖丫。相比起来二妮儿就让人操心了些。因为郑氏当时是难产,二妮儿生下来身体就比别的小孩要弱。后来彭娘子没了奶水,这孩子就更加营养不良。现在二妮儿的伙食是和麒儿一样的,因为她比较大,还比麒儿多几样。可水幽寒看二妮儿总长不成她喜欢的小胖堆样,就请了欧阳特意给二妮儿看过。

  结果欧阳就说,二妮儿有些先天不足,后天又失于调养。虽然没有大碍,但是长大后身体不会太强壮。水幽寒身为女人,知道这女儿成年后要承担生产哺乳的重任,这身体虚弱可不成,就加意的对二妮儿进行调养。因为二妮儿还太小,很多药材不能用,就按照欧阳开出的方子慢慢调理。欧阳担保,这样调理几年,等二妮儿长大了,身体会越来越结实。

  乖宝宝麒儿比二妮儿小几个月,可是个头和力气都比二妮儿大。

  麒儿最让水幽寒省心的一点就是,这孩子随她,不挑食,而且属于那种阳光活力型宝宝,见人就笑,很少哭闹。有时候,奶娘会把二妮儿抱过来,和麒儿一块玩。麒儿对于新的小伙伴是非常欢迎的,最喜欢对人家摸摸拍拍,还咿咿呀呀地不知道说些什么,二妮也咿咿呀呀地应和,两个小家伙相处愉快。

  手工皂卖的非常顺利,几乎供不应求。很多路经济水城的客商,都会带些回去卖。还有外地一些大家族自己来采买。这样继续在宅子里做手工皂,不仅地方不够,人手也不足。水幽寒就在隔了一条街的巷子里另买了个院子,改建为作坊,还买了三个人进来做工。郑氏主管手工皂的制作,掌握关键工序,小红则负责帐务。另外一些简单的晾晒,则是从附近人家雇了些人。

  小婉和二妮儿都被照顾的很好,郑氏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她又是作坊的一把手,每天起早贪黑,就在作坊和宅子两边来回跑。郑氏心细、认真,自己又肯吃苦,很能服众,手工皂做的也好。水幽寒就轻松了很多,也就是每天听听郑氏的汇报,还有隔三差五地去作坊转转。

  葡萄园那边目前还没有收益,还要养着胡家几口人。不过水幽寒去看过葡萄的长势,可以预见今年会是个丰收年。胡家几口人也都本份能干。他们为能够全家一起留在葡萄园对水幽寒感激不尽。

  进入夏季,天气越来越热。水幽寒不出门时,就只穿绵绸的夏衫、长裤,外面再罩一件家常的大衫。这个大衫采用的是旗袍的剪裁方法,也是侧开衩,不过开衩没旗袍那么高,而且是宽松式的,虽然也采用了修身剪裁,单不像旗袍那样紧箍身,穿着起来非常舒适。头发就更简单了,水幽寒不耐烦梳那些复杂的发髻。或是拿根紫檀发簪把头发挽起来,或是梳了辫子盘起来,既凉快,又方便。

  睡过午觉,水幽寒就翻开账本,看小红用毛笔小楷一笔笔记的收支账目。小红这丫头,是个有心劲的,现在不只记账记的好,就是字也写的越来越有模有样了。水幽寒联想到自己,还只会看,并不会写。也不能说不会写,就是写出来的太难看了。水幽寒看看在炕上努力爬行的儿子,如果他长大了,念书识字后,一定要让他好好学习书法。可是那时候,如果儿子要自己这个当娘地做示范该怎么办,难道把自己那一手蜘蛛爬的大字亮出来?不成不成。水幽寒要做个模范母亲。

  平定决心要练书法,那首先就得照贴临字,水幽寒就想到欧阳的书房。

  欧阳的书房外种着两从芍药,现在开的正盛。水幽寒忍不住停下看了一会。欧阳种花很有特色,比如说这芍药,就种的全府都是,说是即可赏花,又可入药。

  欧粗和水幽寒是一个脾气,都不大喜欢让人伺候。水幽寒一路畅通无阻进了欧阳的书房,正看见欧阳坐在桌案前看书。欧阳抬头看进来的是水幽寒,就招呼:“小寒来了,过来坐吧。”

  “大哥下午没出去?”

  “今天只看子两个病人,然后又去药铺看了看。下午应该没事。

  现在外面还很晒,小寒你过来也不打把伞?”

  “就这几步路,还有树阴,晒不着我的。大哥现在可忙?”

  “不忙,小寒有什么事。”欧阳放下手中的书。

  “大哥,我想练练书法,大哥这可有好的字帖?”

  “终于想起要练字了,我还以为你把账本都交给小红,就打算自己偷懒不学了。”

  “以前事情多,现在帮手多了,我就闲下来,正好有时间。”

  “嗯,也好,你坐坐,我这就给你找。小寒,你要学什么字体?”

  “噢,就楷书吧,正楷。”

  “对,是应该从正楷开始学,先练好大字,再学写小楷。我当初就是这样。”

  欧阳站起身,去后面书架上找字帖。水幽寒就在桌案旁边坐下,拿起刚才欧阳看的书,原来是本《皇帝内经》。

  欧阳一边翻检书架,一边对水幽寒说:“练字最需要的是耐力。

  我小时候学写字,只握笔姿势,还有坐姿就足足练了十来天,先生才满意的。后来写大字,每天都要写上十几张。量够了还不成,得先生优字的大字若是不够数,就要加倍补足。小寒,你若想写的好,只怕要吃些苦头。”

  听欧阳这样说,水幽寒想起欧阳的字写的就很漂亮,就说道:“大哥,只怕我一个人写大字也不行,也得需要一位先生。大哥你看我请谁好?”

  欧阳在书架旁停住,思索了片刻,认真答道:“若说书法,济水城还真有几位名家。这楷书方面以王念之老先生和韩书范先生为首。这两位现下也收了几名学生,不过若是让他们收女弟子,让我想想……  ”

  “大哥还想什么,我又不打算成书法家,也不想考取功名。

  要请先生何必舍近求远,大哥不就是顶好的先生,教我是绰绰有余的。”

  “你若不嫌我教的不好,那我就试试。不过,有句话我可要先说,这练字很苦,你既然请了我做先生,就由不得你打退堂鼓。我可是很严厉的。”

  “极好,极好。严师才能出高徒啊。就这么定了。”

  欧阳从书架挑出一本字帖递给水幽寒:“先拿着这个吧,一开始不要贪多,打好基础才是根本。”

  水幽寒欣然应了,拿过字帖来看。

  欧阳又说,“你既然请我做先生,我这个先生也不白做,你等等。”

  欢阳转到书架后,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方砚台,一只毛笔,还有一块墨。又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一摞纸来,一并交给水幽寒。

  “这算是我这先生给你的见面礼。”

  水幽寒并不懂得鉴别这些东西的好坏。不过那方砚台造型古朴,看上去非常油润,墨和毛笔也都雅致非常,就十分喜欢。

  “大哥,我也没什么送你,晚上请你吃饭,算是拜师宴。”

  “求之不得。”

  两人只顾着说话,都没发觉外面忽然阴了天,随即刮起了风,接下来随着雷声,哗啦啦地下起雨来。水幽寒也不好冒雨走,就坐下来,看那字帖,欧阳就跟她讲解,该如何握笔,如何运笔等。又铺开纸张,研了墨,挑出几个简单的字来,让水幽寒临写。

  六月天孩儿面。这雨来的急,收的也快,不过半个时辰,雨就停了,太阳也出来了。不过这一场雨,去尽了空气中的燥热。水幽寒写了两篇大字,欧阳一一那笔圈点了。

  “一开始不要急于求成,不要贪多,不怕慢,这一笔一画都要用心,才能进益。”

  水幽寒点头称是。两人收拾了笔墨,欧阳就随水幽寒一齐到这边院子里。水幽寒留欧阳在屋里陪着麒儿玩耍,她自己则亲自下厨去做菜。

  夏天也吃不得太油腻的东西,水幽寒就拿冬瓜加干贝和虾米炒了一盘海味冬瓜,切了一盘盐水鸭,又做了一个鱼香茄子煲,再做了一盘干蝙豆角,最后又做了一盆鱼头豆腐汤。主食就蒸了两笼酸菜肉末碎粉包子。这个酸菜不是冬天吃的大白菜腌的酸菜,而是拿大头菜,加盐加醋,做的速腌酸菜,酸酸的,很适合夏天没什么胃口的时候吃。

  欧阳很有酒量,但是从自己在家很少喝酒,如果喝也绝不贪杯。

  水幽寒是喜欢悠闲的日子小酌几杯。正好今春泡的青梅酒可以喝了,水幽寒就装了一壶,准备两个白瓷酒杯,还有一小桶冰块,准备一边吃菜,一边喝上几杯。

  饭菜都端上桌,水幽寒和欧阳在桌子两边坐了。水幽寒就将冰块加到酒杯里,又倒满青梅酒。欧阳第一次见到这种喝法,试了一下,大赞口水幽寒也喜欢这样喝青梅酒,就连喝了两杯,正要再往酒杯里加些冰块,却被欧阳拦下,说是不准她贪凉。

  水幽寒不由想起自己怀孕时被限制吃西瓜的事,虽然有些幽怨,但是知道欧阳下定决心的事,她也无可奈何。况且,欧阳也是为她着想。如此欧阳喝冰爽酒,水幽寒喝常温酒。好在欧阳对水幽寒的厨艺从不吝惜赞美之词,一餐饭吃的宾主尽欢。

  此后水幽寒收拾出一间屋子做书房,苦练书法,欧阳也每天按时过来辅导。练完字后都是水幽寒下厨,欧阳带麒儿,然后一起吃晚饭,竟成了习惯。

  第七十章 卡波

  

  闲来无事水幽寒正在学着缝衣服,小红就进来禀告说老胡来了。

  已经在偏厅等候。水幽寒想起这是葡萄园每月领柴米、报帐目的日子,就放下手里的活计,到偏厅来见老胡。

  等水幽寒在主位上坐下,老胡就和他大女儿桂丫过来请安。水幽寒挥了挥手,叫他们起来。水幽寒先对桂丫说。

  “桂早,你去找冬儿她们玩吧。”

  桂丫巴不得这三声,给水幽寒行了礼,就笑嘻嘻地出去了。

  桂丫已经来过这里数次,和小红、冬儿她们都很熟。这丫头因为相貌的缘故,平时就被父母限制在葡萄园里,同龄的玩伴只有蒋家那个叫玉姐儿的小姑娘。论起血缘关系来,桂丫还是玉姐儿的姑姑。小姑娘家,都贪玩伴,又想看城里的繁华,就央求要和老胡一起来。老胡心疼女儿,况且水幽寒这里都是女眷,也就带她来了,这桂丫就和水幽寒院里的人熟悉起来。

  “老胡,园子里一切都还好吗?”

  “回禀奶奶,园子里一切都好。

  按照奶奶的吩咐,橡木桶已经造了一百个。酒窖估计入冬前也能建完。今年葡萄丰收,我想请问奶奶,要不要再建所房子,用来晒些葡萄干?”

  “咱们这里的气候,能晒出葡萄干来吗?你可知道这晒葡萄干的房子该如何盖?”

  “咱们这的气候,要是晒葡萄干,当然比不了西域那里,但也能晒些出来。我小时候听我娘说过,这晒葡萄干的房子该是什么样。今春,我来奶奶这里时,路上遇到一个胡人。我也懂得些西域话,就和他聊起来。原来他叫哈札,是来大周游历的。我细问了他该如何晒葡萄干。可巧他家里就有,就和我仔细说了。就是奶奶说要建的酒窖,我出的那些主意,也是哈札的功劳。”

  水幽寒很高兴,“既然这样,就建个晒房吧。你可画了图,需要妾少花费,你也列给我瞧瞧。”

  老胡就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来,小红接过递到水幽寒手里。水幽寒一看,一张是副草图,另一张则是预算账目。水幽寒让老胡一项项地讲解清楚,就把图和账单交给小红。

  “你核对一下,如果没错,就支钱给老胡。要敢在收葡萄前盖好。”

  小红答应一声,就走到旁边桌上,拿起算盘,一笔笔核对。

  水幽寒又问老胡:“你娘子的腰疼病可好了些?”

  “多亏奶奶您给的药,我娘子吃了一个月,腰已经很久都不疼了。还说要我代她多多拜上奶奶。”

  “病好了就是好事,嗯,蒋家可曾找你们麻烦?”

  “这个没有。听说蒋家老太太似乎不太高兴。可我们一家都已经是奶奶的人,她也没奈何。况且,现在当家的是蒋三爷,蒋三奶奶是好人,并没真格找我们麻烦。”

  水幽寒点头:“那就好。你那边有什么事,千万别瞒着。你们现在给我做事,我决不让人欺负你们的。”

  “多谢奶奶。”老胡从座位上站起,从脚边的篮子里抱出一只长圆形的大瓜出来。

  “奶奶,这是我开了葡萄园里的荒地,种出来的,拿来给奶奶尝。”

  水幽寒看那瓜,十分惊喜,脱口而出:“哈密瓜!”

  “原来奶奶认得这瓜。”

  水幽寒醒悟过来,这个年代中原并没有种植哈密瓜,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有这样一种瓜。

  “我也是听人说过,似乎是西域那边,有个叫哈密的地方,产这种瓜,板是黄的,非常香甜。你从哪里找来的瓜种?”

  “奶奶听说的没错。这瓜种,还是哈札送给我的,他说叫“卡波”,用咱们大周话就是甜瓜。”

  “西域的甜瓜,太好了。老胡,你今年多留些瓜种,来年要多种些才好。”

  “是,奶奶。我今年种了两小块地,也足够奶奶吃的了。”

  小红算完账目,又和老胡商量着改了改,才把最后数目报给水幽寒。水幽寒点头准了,小红就带老胡下去支钱,还有这个月的柴米。

  一边水幽寒就叫人把哈密瓜还有老胡送来的一篮葡萄和鲜菜拿下去收拾了来吃。说到这葡萄,本来这个季节是吃不上的。还是老胡下了大功夫,在最好的地块上,挑最好的葡萄树,在开春的时候加了棚子保暖,这样才比别的葡萄熟的早些,是专门给水幽寒尝鲜吃的。

  老胡领完银钱和柴米,水幽寒又留他和桂丫在灶下吃了饭,又送了桂丫两块尺头做衣衫,才打发他们回去了。

  可巧这天下午,王嫣然来看水幽寒。水幽寒吩咐人摆上瓜果。王嫣然看到洗的干干净净,还带着水珠的紫葡萄,就问:“水姐姐,你那葡萄园的**熟了?”

  “还早着那。这是我那园子管事的,花了大工夫,才有那么一两棵熟的早些。”

  王嫣然又看到旁边一盘像西瓜似的切的一小块一小块的,可又不是西瓜,因为瓜瓤竟是金黄色的。

  “水姐姐,这是什么稀罕物?”

  水幽寒用牙签插起一块,放在小碟子里,递给王嫣然。这瓜是切成小块,这瓜皮和瓜板之间也用刀切开,但还留一点连着,方便拿起来吃。

  “这是卡波,就是西域的甜瓜。我葡萄园里种了一些。你尝尝。”

  “真的好吃。咱们城里买的到吗?有西域人带来卖的?”

  “哪里是买的,是我家葡萄园种出来的。你知道我那葡萄园的管事有一半胡人血统,这瓜种就是一个西域人送的他的。他试着种了点,一有熟的,就给我送来了。你喜欢就多吃些。”

  王嫣然连连点头,“水姐姐,你这日子过的可真舒坦。”

  “你只看到我现在过的好了,我以前受的苦,你可没看到。对了,听说沈夫人的寿辰就快到了,我正打算准备些贺礼,又不知道沈夫人喜欢什么。正好你来了,快告诉我,你娘喜欢什么,我好准备。”

  “水姐姐,你要送礼物啊。嗯,那我也不和你客气。金银珠宝,我家多的是,你就别送了。干脆就送这西城甜瓜和葡萄吧。这可是我家都买不到的。”

  “这些自然是要送的,可我还想准备些别的。我得受你们照顾良多,礼太薄了,哪拿的出手。”

  “这哪里薄。这葡萄现在市面上可买不到。这个西域甜瓜,就更是稀罕了。听说每年西域那边也只给京城的皇帝进贡一些。我听我爹爹说过,有一年进京,皇帝赏了他一小块,我爹爹至今未忘。水姐姐,你就送这个吧,可算得上厚礼了。”

  水幽寒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寿宴的安排。

  “正日子是七月二十五。我家打算从七月二十四到二十六,连办三天。第一天招待王家亲族,第二天招待我爹的部属同僚,第三天招待我娘的亲族。因为是整寿,我外婆也要来的,说是这两天就到了。

  我娘已经派人帮着去打扫沈家别院了。”

  “沈家老夫人要来?怎么不住你家,要住沈家别院吗?”

  “我娘是打算要外婆住我家的,不过也要看外婆的意思。这次沈家来的人多,别院总是要用上的。”

  王嫣然吃了几块哈密瓜,又吃了些葡萄,方才长舒一口气,“这天可真热,害的我吃东西都没胃口,每天就只能吃这些瓜果果腹。”

  水幽寒仔细打量王嫣然,发现她的脸果然瘦了,下巴尖尖的。

  “是苦夏啊。我这有现成的银耳莲子羹,我让她们冰一冰,拿来给你吃。”

  王嫣然摆手,“不要那个,在家里都吃腻了。水姐姐若是诚心请我,不如把弄凉皮调一碗来给我吧。”

  水幽寒笑:“你怎么知道我有那东西?”

  “二哥说的,说是上次来看振衣哥,振衣哥请他吃过。二哥说很开胃。水姐姐,你别藏私,快给我一碗吧。”

  “那可不是什么精细的吃食,你不嫌弃就好,我可有什么藏私的。”

  说起这个凉皮,虽然水幽寒并没有苦夏的烦扰,可天气热,她也吃不下太油腻的东西,就想起前世吃过的陕西凉皮。这凉皮,做起来还是比较麻烦。水幽寒专门找工匠做个蒸凉皮的屉子。然后选精面粉,加水和面。面要和的软硬适中,再放到盆里,加入面团一半的水。然后不停揉搓面团,直到淀粉都融进水里,面团只剩下面筋。

  然后再将面水静静地放上几个时辰,有时候是放在冰窖里一整晚,第二天拿出来,倒出多余的水。然后在将到下的面汤倒入一层层蒸屉里蒸熟,面筋也蒸熟。面饼蒸熟后,切成条,加面筋,绿豆芽,在加用醋、姜蒜水、盐、香油、辣子等调好的调料一拌,就是非常开胃解暑的凉皮。

  凉皮做好后,水幽寒送给欧阳尝过。欧阳很喜欢,有时候就要一两碗过去,代替点心吃了,原来宣公子也吃过了。

  虽然王嫣然只要凉皮,但是也不好真就拿一碗凉皮来招待这大小姐。最后端上来的除了凉皮,还有一碟拍黄瓜、一碟凉拌海蜇丝、一碟豆皮卷、一碟切的薄薄的卤牛肉,最后还有一大碗丝瓜肉片豆浆汤。水幽寒陪着王嫣然吃完,又送了两个哈密瓜,还有一小篮葡萄,王嫣然才高高兴兴地回府去了。

  第七十一章 沈二奶奶

  

  这天水幽寒带着小红和冬儿在布庄买了些布料,看时候还早,就顺路到济生堂去看看手工皂的销售情况。下了马车,水幽寒就看到济生堂和旁边的银楼前,停了好几辆马车。看那气派,定是大户人家出来采买。

  水幽寒吩咐车夫把车赶到一边去停,免得挡住了自家店铺门面。正打算往前走时,就见一个熟人从银楼里走出来,后面跟了几个丫鬟婆子,怀里都抱着东西。水幽寒脚下不由一滞。

  “姑娘,怎么这个燕妖娘又来了?”小红也看见了那人,皱起眉头低声对水幽寒说。

  水幽寒没吭声,她也奇怪。燕姨娘做出那样的事,丢的可是沈家的脸。沈夫人又送了书信和证人给沈府,燕姨娘这罪过可是被定死了。

  这最轻的处罚,也得是被关禁闭吧,这个时候的话讲就是禁足。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她又会来济水?沈夫人的整寿,沈家人的头面人物必定都要来的,可她应该排不上吧?而且看她,根本就是毫发未损,还带着丫鬟婆子来扫货。

  燕姨娘出了银楼,走了几步就停住,身边一个婆子冲等在马车旁的一个车夫招了招手,那车夫就赶了马车过去。这时燕嫉娘一抬头,正巧和水幽寒的视线对上了。燕姨娘先是一愣,然后往旁边的药铺瞥了一眼,唇角微微一扬,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蔑视二字。水幽寒不动声色,脸上笑容不变。燕姨娘的眼神转为锋利,里面是掩藏不住的恨意。转瞬之间,燕姨娘又白了一张脸,不等马车到跟前,就急急忙忙地向马车走去。

  燕姨娘身后一个丫鬟还说:“姨奶奶慢点,等车过来停稳了,免得伤了姨奶奶。”

  燕姨娘也不答话,那些丫鬟婆子也只得快步跟上,七手八脚扶着燕姨娘上了马车,一溜烟地走了。水幽寒心里奇怪,这燕姨娘的脸,比川剧的变脸还精彩。这最后是终于心虚了?可也不至于吓成那样,好像突然见到鬼似的。

  “你怎么走路不长眼!”

  水幽寒赶忙回过头去看,就见身后只有寥寥几个人。一个中年妇人,市井打扮,腋下夹着个瘪瘪的包袱皮,似乎是刚从对街的当铺出来。一个花白胡须的老者,手里牵着个八九岁的孩童,那孩童手里还拿着个糖人,一边走,一边舔。还有一对中年夫妻,那男人手里提着篮子,女人怀里抱着个土布包袱。

  说话的是史管事,他手里正揪着一个人。这史管事,就是当初欧阳打发来帮水幽寒卖菜的那个史管事,后来水幽寒那边有事,也多是他来帮衬。今天欧阳有事,派了他来跟着水幽寒。

  “抱歉,抱歉,我刚才一时走神,实在不是故意要冒犯这位姑娘。况且您又机警,把这位姑娘拉开了,我并未真的撞到这位姑娘。

  这位爷,您看在我不是故意,这姑娘也没吃亏的份上,就放过我可好。”

  被史管事揪住的那人,本来低着头,这时抬起头来,两手抱拳求饶。水幽寒打量那人,一张脸让人看不出年纪,身上穿的是长衫有些破日。看气质不像街上的无赖,而且这人音色极佳,说出话来让人莫名地觉得顺耳。

  “奶奶,刚才小红姐差点被这人给撞了,史管事因此才抓了他教训的。”

  小红脸有些红红的,“姑娘,他并没撞到我。”

  “奶奶,这人刚才走在咱们后头,我瞧他只顾盯着那银楼,竟直直朝小红姑娘撞过去。想来不是好人,不如拿了少爷的帖子,把他送去衙门。”

  “这位奶奶,您明鉴。是我走路不小心,可也没真的冒犯到这位姑娘。您这位管家刚才也揍了我几拳,想来也该出气了。小的也是良民,就住在旁边的估衣巷。请奶奶高抬贵手放了我。”那人看出水幽寒是能做主的,就冲水幽寒作揖,可惜衣领子还在史管事手里抓着。

  “既然这样,史管事你就放了他吧。”

  史管事还气哼哼地,见水幽寒这样说,就放开那人,“今天万幸没有事,不然绝不放过你。”

  那人又匆匆地给水幽寒施了一礼,转身快步走了。

  一个小插曲,水幽寒也没放在心上。济生堂的小伙计弄到水幽寒来了,已经打起了帘子。水幽寒刚要进门,就听银楼那边一阵环佩叮当,一个盛装女子当先走了出来。拿银楼的掌柜的在门边作揖相送。

  水幽寒和那女子对望一眼,都笑起来。

  “水奶奶,这么巧,还说要到府上去拜访,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遇到了。”

  “沈二奶奶好,看来是我和您有缘分。改日该是我去拜会您才对。”

  “袭香,快过来见过水奶奶。”袭香姨娘从沈二奶奶身后众人中走出来,和水幽寒相互见礼。

  “二奶奶,袭香姨娘,不如到店里坐坐,容我招待一杯茶水。”

  “我正打算买水奶奶家的手工皂,顺便也买些药材,如此多劳水奶奶了。”

  水幽寒陪着沈二奶奶走进济生堂,冯掌柜已经得了消息,在那里候着。

  沈二奶奶让袭香姨娘跟带着人去挑选,她则跟着水幽寒到店后的厅房坐下口小红和冬儿送上茶点伺候。

  “二奶奶这是来给沈夫人上寿吧?上次见您还是上元节时,这几个月未见,二奶奶看着气色更好了。”

  “水奶奶才是越发精神了那。我这次确实是跟着老太太和我家相公来给姑妈做寿的。”

  “说起来,我家麒儿百日,二奶奶还让九公芋捎了礼物过来,我还没当面谢您那。”

  “哪里值得你谢,是我谢你才对。你送的那些鱼丸,很和我的胃口。也是我让九弟问你寻了方子来。不瞒水奶奶,我还送了一份给我娘家刀我哥哥前些天还写信给我说,鱼丸在福州传开来了。还有人开了店,专门卖鱼丸,这好的还是用墨鱼做,还有用鲨鱼肉做的,就是改了名字,叫鱼蛋了。”

  沈二奶奶说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接着说道:“我是自小在海边吃着鱼虾长大的,都想不出这样新奇吃法。水奶奶原来可也在海边住,怎地心思这样巧,竟想出做这鱼丸,还能裹了馅料。”

  “不过是雕虫小技。以前清闲时琢磨出来的。那时候……,现在想来真如做梦一般……”水幽寒发着感慨,拿起帕子擦眼睛。

  “瞧我,怎么提起这些。水奶奶不是还有小公子,等他大了您就能享福了。我听嫣然说,您家麒儿非常乖,真让人羡慕。您没见我那两个,可是个顶个的淘气。这一大堆的丫鬟婆子伺候着,我还是操碎了心。”

  沈二奶奶主动转换话题,水幽寒也乐得如此。来济水后,也不是没人打探过麒儿父亲的事,不过水幽寒每次都是一副伤心状,再虚虚地感叹两句,一般的人就不好再提,反而会岔开话题。毕竟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大家本能地想到孤儿寡母,而且还背井离乡来投靠表哥,想必是家族中没有依傍。谁会专挑人痛处说。当然也有那有意无意、没深没浅的,遇到这样的,水幽寒也不生气,只用太极推手之法,推过来推过去,也就不了了之了。对于别人给她定位为寡妇,她是毫无感觉的。甚至有时候坏心眼地觉得,这样咒咒那个人,她还是挺爽的。

  正说着话,袭香姨娘带人进来。

  “姐姐,东西都买齐了。我已经叫人先送到车上去了。”

  水幽寒起身让座,还是沈二奶奶说了声:“既是水奶奶客气,你就坐吧。”袭香才在下首椅子上坐下。

  “水奶奶,前些日子,燕姨娘多有得罪。是我这做姐姐的失职。

  我本打算到府上去赔礼,今天既然遇到,我就在这您赔礼了。”

  沈二奶奶说着就离开座位,要向水幽寒屈膝行礼。水幽寒急忙站起来,扶住沈二奶奶没让她福拜下去。

  “这关二奶奶什么事。怎当得起二奶奶的礼。二奶奶快请坐。”

  袭香姨娘也走过来。

  “水奶奶是明白人。那燕姨娘讨好了我家老太太,我们爷又宠她,平时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的。在姐姐面前,也不过是面子情。私底下最是能算计,就是姐姐再精心调教,奈何她底子在那里。如今做出这样的丑事来,还要姐姐替她收拾。真真可恶。”

  看来燕姨娘的事,这沈二奶奶和袭香姨娘都是知道了。

  “水奶奶不计较就好,这事真是让人难以启齿。多亏欧阳大夫和水奶奶帮着遮掩,我替我家相公这里谢过了。”

  “欧阳大哥与沈二公子交好,和王家也不是一般的交情。因此才隐忍下来,可又不能放任不管,任她们坏了沈家的名声,因此就拼的被人记恨,都交给宣公子处置。”

  “欧阳大夫是真君子,我们也不是那不讲理的。这个情,沈家记下了。”

  “沈家的家事,本不该我多嘴。可我刚才似乎看到了燕姨娘,她可是同二奶奶和袭香姨娘一起来的?”

  “姐姐怎会带她出来。本来是罚了她禁足的,可偏巧姐儿病了一遭,竟磨的老太太点了头,也带了她来济水。她不跟在老太太和巧姐儿身边伺候,自己跑到银楼来。

  被姐姐和我撞上了,这才不甘不愿地走了。”

  袭香姨娘看沈二奶奶没有责怪,就又补充道:“不过是女孩子少些,可也没老太太那样偏心的。这不管嫡庶,抱过去养也就算了,嫡亲的长孙反落后一箭之地。我都替我家奶奶不值。”

  “不要胡说,老太太疼两个小少爷是疼在心里的。”

  两人都不提姜莺儿如何,水幽寒也不好问。闲话了一会,有婆子进来催,沈二奶奶才告辞走了。

  第七十二章 寿园

  

  沈二奶奶走后,水幽寒查看了一下手工皂的账目,也就回了府。

  当天下午,沈二奶奶竟真的派心腹的婆子送了份礼物过来,是几匹极好的衣料、两样金玉摆件,还有两盒子上等的参鲍翅肚干货。可算是十分丰厚。那送东西的婆子还说是刚从欧阳府那边过来的。水幽寒就猜必是也给欧阳送了礼的。水幽寒收了礼,请那婆子坐下吃了会茶,另外还厚厚地包了一包银子给那婆子,凡沈家跟来的人也都给了赏钱,另外还送了两个哈密瓜给沈二奶奶。

  晚饭后,水幽寒抱着麒儿,和欧阳在园子里散步消食,就说起沈家送来的礼,最后提到燕姨娘也来了济水的事情。

  “大哥,燕姨娘本事不小,做了这样的事,还能如此逍遥。这次沈夫人寿宴,沈家来的人不少。大哥又常去王府,少不得要碰见。大哥要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凡事都要小心。”

  “嗯,我会留心的。”

  “大哥,像沈家那样的大族,不是规矩严吗?我只奇怪,怎么到燕姨娘这里,就没规矩了。”

  “我已经见过沈二了,他说本来要重罚燕姨娘的。可燕姨娘有个女儿,叫巧姐儿。沈家这一代都是男孙,只有巧姐儿这一个女孩儿,一直放在沈老夫人身边养着,是沈老夫人的心头宝。前些日子巧姐儿病的利害,想念亲娘,闹的沈老夫人吃不下睡不安的。沈二只好把燕姨娘放了出来,有燕姨娘这个亲娘在旁边伺候,巧姐儿果然慢慢好了。

  这次沈老夫人也带了巧姐儿来了济水,因此只好把燕姨娘也带来了。

  这就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吧。”

  隔日水幽寒正在书房练字,冬儿打起帘子,禀报说王嫣然来了。

  王嫣然已经是水幽寒这里的常客,这迎送也就不再那么拘礼。这不她已经带着小桃和小莲两个,径直进了书房。

  “水姐姐,大热的天,你还在练字。又没人逼你,何苦难为自己。”

  水幽寒撇撇嘴,开始说教,“没人逼自己就可以不求上进了。这字可是一个人的门面,谁不希望将门面装点的体面些。嫣然,你现在还小,小心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王嫣然捂住耳朵,“水姐姐,求求你。在家里说教我的人够多了,到了你这里,就饶了我吧。”又指着水幽寒桌上,说:“水姐姐你真是大手笔,端砚、徽墨、湖笔。宣纸。这四宝我家也有不少,可我练字的时候,爹爹都不肯给我用,说是浪费。后来连先生都夸我写的不错了,二哥才给我换了好的。”

  “噢,”水幽寒心里一动,她是不懂得这些,只是觉得这些用着舒服,没想到都是名品。当时欧阳给她的时候,只是淡淡的,并没说什么。

  “水姐姐,跟我去沈家别院逛逛吧。外婆来了两天了,不肯住我家里。那边玫瑰园的玫瑰现在开的正好,水姐姐一定喜欢。”

  “沈家来的都有谁?”

  “几乎能脱开身的都来了。也就是说除了我大舅舅、四表哥有事处理,还有四舅舅一家在任上回不来,其他人都来了。”

  “啊?那得多严人。”

  “不多,主要是沈家嫡支的人,如果把旁支都算上,哎,我也算不过来。”

  王嫣然就掰着指头把沈家各房给水幽寒数了数。原来沈家嫡系现在辈份最高的是沈老太太。沈老太太只生了一个女儿,就是沈夫人,儿子倒是生了三个,就是现在沈家的大老爷,三老爷和四老爷。另外还有一位二老爷是庶出,其生母已经不在了。现在的沈家家主是大老爷,大老爷膝下三个儿子,就是下任家主沈二公子、沈四公子和沈九公子。

  二老爷膝下两个儿子,沈大公子和沈六公子。三老爷膝下三个儿子,沈三公子,沈五公子和沈七公子。沈四老爷带着一家人在南方某郡做官,膝下只有一子,排行第八。沈大公子到沈五公子都娶了亲,又生育子女若干。

  听王嫣然一个个数,水幽寒听的直头疼。大家族,光是记住谁是谁,都是个大工程。

  “嫣然,我和沈家,无亲无故的,这样去玩,并不妥当。”

  “有什么不妥当。水姐姐是我好友,九哥,二表哥和表嫂也和你认识的。”说着看了看水幽寒脸色,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我听二哥说燕姨娘得罪了水姐姐,可二哥就是不肯告诉我燕姨娘是如何得罪水姐姐的。水姐姐可是因为她才不想去。那不过是个小妾,水姐姐何必在意她。”

  王嫣然看水幽寒似乎不为所动,又说道:“我和水姐姐说实话吧。是外婆昨个得了水姐姐送去的西域甜瓜,又听人称赞水姐姐,特意叫我有空带你去,给她老人家瞧瞧。水姐姐,我外婆人极好。别看年纪大了,最是懂得如何消遣,是极有趣的老人家,定能和水姐姐谈得来。”

  水幽寒想了想,因为燕姨娘,她不愿意与沈家多来往,是怕麻烦。

  沈老太太那样的话,也许不过是随口说说。可若是沈老太太有意邀她,她若不去,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经不住王嫣然在旁边苦劝,水幽寒心里也**玫瑰园,最后就答应了。

  说起沈家别院,可算是渤海郡内一处名园,又叫做寿园,是沈家一位先祖为其母亲修建,后来又经过几次扩建,才形成现在的规模。

  一进寿园,就有丫鬟婆子迎上前来。知道老太太正在揽月亭乘凉,王嫣然就领着水幽寒直接奔揽月亭而来。

  还未到揽月亭,远远的就听到有丝竹之声。走近了就看见亭外站着好些个丫鬟婆子,手里拿着各样物事伺候。亭子里正中躺椅上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妇人,穿着家常的绸缎衣衫,身后两个小丫鬟打扇,还有两个小丫头跪在老妇人膝边,拿着美人拳在给老人捶腿。老妇人面前还放着桌子,上面摆着各色糕点瓜果。

  亭子里还坐着另外几个妇人,每个身后也有人伺候。水幽寒看这些人的服色、发式和态度,猜测那坐着的定然是老妇人儿媳妇辈的,而这些媳妇辈后面站着伺候的,应该是孙媳妇辈,还有的,应该是极有脸面的丫鬟和婆子了。

  王嫣然拉着水幽寒走进亭子,“外婆,我来看您了。这个就是昨个外婆念叨的水姐姐,今天特地来给您请安的。”

  水幽寒屈膝行礼:“晚辈给沈老夫人请安。”

  沈老夫人忙叫请起,水幽寒也就站直身子,任沈老夫人四下打量。

  “是个美人,这一看性子必定也是极好的。怪不得嫣然这丫头和你好,就是前些日子去我那,也还跟我念叨起她的水姐姐。我二媳妇和老九也跟我夸过你。别站在那,快到我身边来坐着。”

  有两个小丫头闻声撤了两只矮凳过来,放在沈老夫人左下首。王嫣然和水幽寒走过去,王嫣然自然是挨着沈老夫人坐。水幽寒又告了座,才在王嫣然身边坐下了。

  自打水幽寒一进这亭子,不只沈老夫人,这些周围或站或坐的,都在打量水幽寒。水幽寒觉察到众人的目光,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她前世也曾参加过形体和礼仪培训,这时便都拿了出来,力求一举手一投足,都做到既优美又不张扬。

  做椅子正确的坐姿是只做三分之二,因为沈老夫人是长辈,水幽寒更是不能一屁股坐实,就挺直腰身,斜向沈老夫人屈膝,在矮凳上轻轻地坐了,并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刚一坐下,水幽寒听见屁股底下吱的一声轻响,那声音很小,水幽寒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水幽寒不动声色,将身体重量移到两腿上,游目四顾,只有在沈老夫人右下首第一位妇人身后伺候的袭香姨娘是她认识的。

  水幽寒也不等沈老夫人和她说话,微笑着站起身来,招手让小红和冬儿把带来的东西呈上来。

  “沈老夫人,晚辈没有什么可孝敬的,就自己做了两样点心,还有一篮早上刚摘下来葡萄,给您老人家尝尝鲜。”说着,从小红手里接过篮子,送到沈老夫人面前。

  沈老夫人看那一串串紫玉般的葡萄,笑:“水奶奶家的葡萄熟的这样早!昨个已经偏了你那西域甜瓜,今天你又送这个稀罕物来。我老婆子就喜欢这些新鲜瓜果,如今也不和你客气。””

  王嫣然看到沈老夫人高兴,就走过来从水幽寒手里接过那篮葡萄。

  “外婆,这葡萄可是济水城独一份的。就是我,水姐姐都不舍得给。今天巴巴的来孝敬您,外婆您可不能独吞,大家人人有份才行。 ”

  沈老夫人被王嫣然说的直笑:“你这丫头,我有什么好东西能瞒得过你。你们可不知道,这丫头容不得我老婆子一点私藏。小小年纪,跟着她娘到了我那里,摆在桌子上的点心,她自然是不放过的,还知道翻我那点心匣子,就是吃不下了,还要一样样都要舔过了才罢。””

  这祖孙俩这样互相打趣,周围众人自然要凑趣。一时又说又笑。

  水幽寒就趁这个时候,偷偷扯了扯王嫣然的衣角,在她耳边低声说:“嫣然,我不惯做那矮凳。”还冲王嫣然眨了眨眼。

  沈老夫人一边吩咐人把东西收下,又让人快洗了葡萄端上来,让大家都尝尝,一边让王嫣然和水幽寒坐下。

  “外婆你这样说我,那我索性再任性些。我看水姐姐坐的这凳子,就比我这个好。”招手叫旁边一个小丫头过来,“把我的凳子和水姐姐的换了。”

  那小丫头听话地把两个凳子换了过来。王嫣然冲水幽寒一笑,就要在矮凳上坐下。水幽寒见王嫣然这样行事,而周围竟没人出来拦,不由着急。

  水姥姥,噢,不,是水奶奶,一进大观……噢,又说错了,是一进寿园。嘿嘿,大家不要乱联想啊,会破坏气氛地。(众:是你故意引导大家破坏气氛吧。拍飞)

  另:本来这个园子想叫万寿园,多好听。可又想想,如果真叫了这个名字,被皇帝知道了,只怕沈家的寿就到头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叫寿园。难听死了,泪。

  第七十三章 玫瑰的刺

  

  眼看王嫣然就要在那矮凳上坐下,水幽寒心里着急,环顾四周,没人出来拦着。倒是有一个小丫头悄悄地向人群后面退去。

  水幽寒当然不能让王嫣然坐下去丢丑,虽然这样会让那使坏的人受更重的惩罚。水幽寒移到王嫣然身边,拉住她的衣袖,让她不至于立即坐下。水幽寒正打算悄悄告诉王嫣然凳子有问题,就听见沈老夫人开口说道:“嫣然,去给你舅母和嫂嫂们见礼,也让水奶奶认识认识咱们家里这些人。”

  王嫣然听了,就拉着水幽寒去和旁边那些或坐或站的妇人,一一厮见。王嫣然或叫舅母,或叫嫂嫂,然后挨个给水幽寒介绍,水幽寒也按规矩全了礼数。笑语寒暄中,水幽寒眼角余光扫过,发现沈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一个大丫头,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取了王嫣然那矮凳,走到亭子外,交给一个伺候的管事婆子,又与婆子耳语了几句,方才回到沈老太太身边侍立。

  水幽寒心里暗自点头,她方才的两次举动,虽然都做的极自然,不知道的也当她是和王嫣然亲密,可她也故意露了些破绽。想那沈老太太,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家主母,后院的厮杀经历的不会少,在加上年老成精,身边伺候的也少不了耳聪目明之辈,必定有起疑的。如此只要稍作查看,就能发现问题。水幽寒倒不疑心是沈老太太故意为难她,因为如果她坐了那凳子出丑,沈家更是没脸。若是那凳子没有问题,更好办,毕竟水幽寒又没说什么,她们也只当自己多疑就是了。

  众人厮见完毕,水幽寒就和王嫣然回到座位上。那凳子自然是换过了,所以水幽寒也没拦着王嫣然。反是王嫣然特意看了看水幽寒,见水幽寒没有什么表示,才坐下了。这时,有人端了洗好的葡萄送上来,沈老夫人就问起葡萄园和哈密瓜的事情,水幽寒都简单地答了。

  水幽寒进到亭子里后,那曲子声依然没停。过了好一会,水幽寒才发现,原来那曲子声是从亭子外的湖水中一座沙洲上传来的。曲子声本来就婉转动听,这隔着一段水面听来,更是别有韵味。水幽寒不由感叹,沈老太太确实如王嫣然所说,是极有情趣的人。

  谈了一会,沈老夫人似乎有些倦意。王嫣然和水幽寒对视一眼,一起离座。

  “外婆,我带水姐姐在园子里四处逛逛去。”

  “去吧,去吧。这园子虽然粗劣,也还有些景致可看。你好好领着水奶奶瞧瞧。”

  水幽寒随着王嫣然沿园中小径慢慢游览,见四周绿树红墙,奇花异草,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假山叠翠,堪称一步一景。

  “水姐姐,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坐那凳子?后来为什么又让我坐了?”王嫣然忍不住问水幽寒,一脸的不明所以。

  水幽寒叹口气,只说:“那时咱们只拜见了你外婆,周围还有你的舅母们,咱们怎好就座?”

  “也是,不过我这两天常来,衣数上不那么讲究,外婆和舅舅、舅母们也不怪我。”

  两人来到玫瑰园,满眼都是各色盛开的玫瑰,更兼有扑面而来的玫瑰浓香。小红和冬儿两个,哪里见过这么多的玫瑰,都不住赞叹。原来这个年代,玫瑰花在大周还是稀有的,更别提这一大园子的玫瑰了。

  “表姑娘,原来你们也在这,真是巧。”

  “大表嫂、五表嫂,你们也来看花?”

  水幽寒闻声抬头原来是沈家的大奶奶和五奶奶,带着几个小丫鬟也来了玫瑰园。因为刚才在亭子里已经厮见过,水幽寒也少不得过来招呼。结果两下人汇集到一起,倒有些浩浩荡荡的意思。

  不一会,水幽寒就发现,沈大奶奶只和王嫣然讲话,还有意无意地把王嫣然往远处拉。小红和冬儿两个丫头,也被沈家几个丫鬟给围住了。

  水幽寒听王嫣然提起过,沈大公子本是长子,按理应该是下任家主的最佳人选。可惜他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不能理事。沈大奶奶出身大家,可惜败落了,处处要靠沈家提携。也不知是因为这些原因,还是沈大奶奶的本性,这沈大奶奶在沈家是有名的老好人,沉默寡言,不惹事也不管事。水幽寒看沈大奶奶脸上抹着粉,可还是掩藏不住枯黄的脸色,就猜测这是沈大奶奶身体不好,或是心情郁结所致。而这位五奶奶……

  “水奶奶,你看这玫瑰园好不好,可还入的了你的眼?”

  五奶奶突然停在一丛盛开的深红玫瑰花丛前,盯着水幽寒开口问道。

  五奶奶这话问的,让人听的十分别扭。水幽寒悄悄移了移脚步,和她拉开点距离。再往四下一看,王嫣然正被沈大奶奶抓着手,站在远处不知说些什么。小红和冬儿离自己足有三四丈远,正要往这边来,却被几个丫鬟围住,假意问长问短,也动弹不得。主仆三人目光交汇,水幽寒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不要鲁莽。

  在亭子里时,水幽寒就已经注意到这位沈家五奶奶。因为还是新婚,五奶奶与别个不同,还穿着大红的衣裙。这位五奶奶中等身材,方脸、高颧骨,一双大大的三角眼,五官并不出色。但是胜在肤色极白。所谓一白遮百丑,再加上精心修饰,看上去也是位美人。只是和别的妯娌们比,五奶奶的气势过于凌厉了些,竟没有新婚小媳妇该有的娇羞。

  五奶奶引起水幽寒注意的另一个原因,是她觉得这位五奶奶看她的眼神,过于关注。虽然沈家别的太太和奶奶们,也都注目水幽寒。可那不过是出于好奇。而这位五奶奶的目光中,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水幽寒一时看不懂,可也心生警惕。现在这个情势,证实水幽寒的感觉没错。

  水幽寒和五奶奶两人面对面站着,水幽寒小心地答道:“五奶奶说笑了。我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哪里懂得这些。只是觉得这园子无处不好,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好。”

  五奶奶冷笑:“你还算有自知之明。听她们把你夸的如何貌美如花,又如何伶牙俐齿,机敏狡诈。我看也不过尔尔,只是个有点小聪明,又胆小怕事的乡下女人罢了。”

  “传言岂可轻信?况且五奶奶这样聪明的人,应该不会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

  水幽寒装作没听懂五奶奶话里的蔑视,只含糊**。

  五奶奶伸手摘下一朵玫瑰。“这玫瑰花,又香又美,又高贵。可恨就有不长眼的男人,偏去喜欢路边的野草。真是让人笑掉牙齿。”

  “玫瑰花自然是好,也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受用的起的。说句不怕五奶奶恼的话,就比如五奶奶这样出身高贵,德容言工俱佳的淑女,也只有沈家这样的门第匹配的上罢了。”

  水幽寒一味地恭维,五奶奶不免下巴更抬高了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水奶奶果然是伶牙俐齿,这样恭维,我若不早知道你是什么人,难免被……”

  水幽寒假装咳嗽两声,打断五奶奶的话。因为看五奶奶的神态,还有说话的语气,那接下来的话肯定不中听。若是任她说出来,水幽寒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隐忍下来;另一条,只怕就要争执起来。而如果传闻无误,这位五奶奶可不是能讲道理的人。而且脾气应该相当的暴躁。

  “五奶奶以前认得我?我可是刚来这渤海郡不足一年,也是近些日子才搬到济水来住的。若是以前认得五奶奶这样的人物,我怎么会忘记那?”

  “哪个认得你?你说你才搬来济水,那你是如何认识的欧阳振衣?”

  水幽寒心里暗笑,这就是症结所在吗?或是还有别的?想到这,水幽寒并不回答五奶奶的话,反而长叹一声:“五奶奶也听说过我大哥?

  可怜我大哥那么好的人,竟然遇人不淑,落得现在都还没成亲。五奶奶,你也许不知道,我大哥他被人骗过婚!”水幽寒故意压低了声音五奶奶果然被这话题吸引,犹豫子一下,还是问道:“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五奶奶自然不会听说了。因为那个骗了我大哥的,是他青梅竹马的一位姑娘。那姑娘家中父亲亡故,就来投靠我大哥。后来认识了更有钱有势的,就甩了我大哥,去给那人做了小老婆。可怜大哥因此大病一场,再也没人能入的了他的眼,不知错过了多少好姑娘。应该还是念着那个负心的人吧。哎,听说那人确实长的很美,也是有手段的,每找一个男人,就能让那男人死心塌地,连她老娘和弟弟妹妹都锦衣玉食地供养着。”

  水幽寒边斟酌要说什么,边偷偷打量五奶奶的脸色。五奶奶果然皱起了眉,脸上有了怒色。水幽寒松了口气,又不由心里厌烦,女人多的地方,果然事多,如果其中还有居心不良的,那真是无事也要生非。

  “你可知那人是谁?”

  “我虽与大哥是亲戚,可直到今年互相才见了面,彼此还生疏,哪好问这些。况且这事又是大哥故意压下的,说怕坏了那人的名声。

  我只知道,那人一家几口在大哥家住了几年,才去给人做小的。”

  水幽寒说到这,略停了下,就又欢喜道:“提这些扫兴的事做什么?五奶奶新婚,我当时不知道,没有去恭喜。明年等五奶奶生了小少爷,我定要和嫣然一起登门贺喜!”

  五奶奶听了这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将手里的玫瑰花捏的粉碎。

  玫瑰带刺,水幽寒看五奶奶的手上鲜红一片,也不知是血迹,还是玫瑰花汁。

  “虽说五奶奶这样的相貌人品,没人能比得上。可也要当心些,这世上也有自恃美貌,一家子只想给有钱的爷做小,一边忙着生孩子谋财产,一边又给主母挖坑下套,恨不得主母和人斗的头破血流,她在一边人财两得。”水幽寒又漫不经心地说道。

  “哼,原来都在算计我,要我做这出头鸟!想得美,我倒要瞧瞧,最后谁算计过谁。”五奶奶狠狠地将手里的玫瑰花瓣屑往地上甩,水幽寒赶紧躲开。五奶奶也不和她招呼,扭头甩袖就走,临走还不忘回头说了句:“没一个好东西。”水幽寒扭头笑嘻嘻地去看旁边一丛玫瑰,假做并未听见。

  五奶奶这边一走,那些小丫鬟也跟着走了,小红和冬儿跑到水幽寒面前,听水幽寒摇头说没事,才放下心来。

  那边沈家大奶奶,也扔下王嫣然匆匆走了。

  “水姐姐,你没事吧?我看五表嫂脸色不对,本来要过来,可大表嫂今天不知怎么了,只拉着我不放,跟我唠叨什么绣花啊、胭脂的。平时她可没这么多话。水姐姐,我这个五表嫂,为人有些霸道,是不是让水姐姐受委屈了。我去告诉外婆,让外婆狠狠罚她。”

  “可别麻烦老太太了。五奶奶她不过是自家生气,有些迁怒,并没伤到我。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正说着,就见沈二奶奶满脸含笑,带着人走了过来。  “可找到你们了。我刚才和我家相公去了姑妈那,这才回来。没有亲自迎候水奶奶,水奶奶别怪。这不我一回来,就领了老太太的令,来找水奶奶。

  请水奶奶留下来一起用饭。”

  水幽寒微微一笑,“二奶奶客气了。我不过是听人说这园子好,借嫣然的光,白来逛逛。已经叨扰了这么久,正打算回去了。”

  “水奶奶千万别这么说,你是欧阳大夫的表妹,又是嫣然的好友。

  我和水奶奶也是一见如故,今天水奶奶又得了我们老太太的眼缘。以后要常来常往才是,说什么叨扰的话。”

  “多谢老太太和二奶奶的好意,只是时候不早,若不回去,家里要惦记了。我改日再来拜会吧。”

  “原来是这样,我这就打发人去给府上送信,叫她们放心就是。

  州才在姑妈那里,还遇到了欧阳大夫,现在欧阳大夫和宣弟都来了。一会吃过了饭,水奶奶正好和欧阳大夫一起回去,岂不方便。”

  水幽寒还是犹豫。

  “水奶奶,你就当是看顾我吧。若是我留不住水奶奶,我们老太太可是要罚我的。”

  “水姐姐,你就留下吧。”王嫣然也在一边劝。

  水幽寒看了看这两人,点头应了,又回头给小红和冬儿使个眼色,让她们放心。就算等待她的是鸿门宴,她也不怕。她正想看看沈家是什么态度,也要探一探,到底是谁在捣鬼。

  第七十四章 夜宴(上)

  

  一行人出了玫瑰园,就见迎面两个健壮的仆妇,拖着一个小丫头从旁边小径上走过。仆妇见了沈二奶奶,躲避不及,都忙退到一边。沈二奶奶和王嫣然都目不斜视,想来这样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水幽寒走出几步,回头一看,那被拖着的小丫头,头发凌乱,嘴里堵着破麻布,还在拼命挣扎。

  也不知是那看守的婆子因为看见主子,想讨好而一时松懈,还是那丫鬟突然暴发,竟然挣脱了婆子,向沈二奶奶这边扑来。那堵嘴的麻布也被她吐出一半。  “我,我冤枉……不是…我,是……”。还没等她喊完,那两个婆子早就跳起来,把她扭住,又劈头盖脸地打了几下,把那丫头的嘴堵的更严实,拖了下去。

  沈二奶奶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吩咐身边一个小丫鬟:“你去看看那两个婆子是谁,是怎么办事的,革了她们这个月的月银。以后再这么毛毛躁躁的,就都撵出去。”又转身对水幽寒笑说:“水奶奶莫怪,家里人多,总有那么一两个不老实的下人作怪。”

  又走了片刻,来到一座宽敞的院落,水幽寒看门上匾额认得是养亲院。进了院子,绕过影壁,又穿过两道房舍,才来到一处花厅内。

  就见沈老夫人满面笑容,带着几个孩子坐在大炕上。靠着沈老夫人左右坐着的是两个小男孩,水幽寒恍惚记得应该是上元节见过的沈二的两个嫡子。旁边还围坐着三四个年纪略小的。唯独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看样子四五岁,坐在沈老夫人怀里。

  花厅地下两排红木靠背椅上,坐的是沈家的几位太太。沈家奶奶们都侍立在一边。炕下还真了好几个,看打扮,水幽寒猜测应该是伺候那几个孩子的奶妈。水幽寒眼光满屋子一扫,发现五奶奶并不在屋里,那大奶奶倒是在,低垂着眉眼,一福泥塑观音像。而炕下侍立的那些奶妈中,竟然有燕姨娘。

  那天在银楼门口,只是远远瞧见,现在近了些看,水幽寒发现燕姨娘的脸似乎瘦了些,眼下涂着厚厚的粉。水幽寒心里暗笑,这粉涂的厚,是能掩饰黑眼圈,可那两只大眼袋可是掩藏不了的。坏事做多了,晚上睡不好了吧,水幽寒欢乐地想。燕姨娘正巧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对,燕姨娘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水幽寒和王嫣然又上前给沈老夫人请安。沈老夫人点点头。让人搬过椅子,让她们坐下了。水幽寒看沈老夫人,一会摸摸这个孙子,一会和那个孙子说两句,一副含饴弄孙的和乐场景。

  就拉了拉王嫣然,两人到厢房更衣。小桃、小莲、小红和冬儿也跟了过来。

  王嫣然就说:“一会吃饭有专门的人伺候,这几个丫头,会有人安排她们吃饭,水姐姐不用担心。”

  水幽寒点点头,避过王嫣然,对小红和冬儿交代了几句。

  等水幽寒和王嫣然又回到花厅里,就听到有人喊:“摆饭”。满屋子的人都站起来,除了沈大太太、沈大奶奶和沈二奶奶,其它的媳妇们都退了出去。炕上的孩子们也纷纷被奶娘抱走。只有那小女孩还赖在沈老夫人怀里,沈老夫人抚着女孩子的头。二奶奶,过去低声哄那女孩:“巧姐儿听话,一会再接你回来。”

  那女孩有些不甘不愿地让奶妈抱起来,燕姨娘捧着茶盘也退了下去。婆媳三人这才领着人安设桌椅。

  水幽寒看只有沈老夫人,自己和王嫣然坐着,就是沈大太太也在地上帮着摆饭。她并不懂得大家族用饭的规矩,只觉得沈大太太是长辈,就要站起来,被王嫣然拉住。沈老太太也看到了,笑着说:“水奶奶不必拘束。平时也是她们几个伺候我吃饭。水奶奶是客,这样是应当的。”水幽寒方笑着坐下了。

  就见丫鬟婆子们走马灯似地来回上菜,一会工夫就摆满了一桌。沈老太太独坐一面大炕,下首只摆了两张椅子。水幽寒推让了一番,还是被按在左边椅子上坐了,王嫣然则在沈老太太右手边坐下。有小丫头端上来洗脸盆和帕子,请水幽寒洗手。这边沈大奶奶捧饭,二奶奶安箸,大太太进羹。又候着沈老太太吃了几口菜,大太太方才退下,大奶奶和二奶奶留在桌边布让伺候。

  水幽寒与王家来往,但是从未在王家用过饭。这大家族吃饭的规矩,她只知道要食不言,现在当然要加意小心,看着王嫣然如何行事,她自己慢半拍地有样学样。因着玫瑰园的事,水幽寒瞧着大奶奶样子老实,却还是戒备。现在看大奶奶低眉顺眼地在一边伺候,恐她在饭菜里做什么手脚。水幽寒就看沈老夫人和王嫣然吃什么,她自己才跟着吃上一些。更恨不得王嫣然就坐在自己旁边,那她连大奶奶盛的那碗饭都要和王嫣然换着吃,看谁敢诚心害沈老夫人的外孙女。一餐饭吃的寂静无声,竟然并没有什么变故,水幽寒不由暗笑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

  候着老太太放下碗筷,水幽寒和王嫣然也跟着停了筷。丫鬟们先是送上香茶,水幽寒学着王嫣然的样,漱了口。然后又洗干净了手,这一餐饭才算吃完。有丫鬟婆子进来撤下饭桌,又送上一道茶来。老太太吩咐大奶奶和二奶奶下去吃饭,两人才退了出去。王嫣然坐到沈老太太身边,水幽寒则在炕下椅子上坐了。王嫣然和沈老太太闲聊,水幽寒也有一句没一句地凑趣。

  过了一会,沈大奶奶和沈二奶奶又回来伺候,水幽寒估计这么快,她们肯定没吃饱。也不知是只有来客时这样,还是顿顿如此。看来古代的媳妇是不好做的,那句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一个熬字,道尽了多少辛酸。

  水幽寒看着外面天色暗了下来,已经到了掌灯十分,有心要告辞。就听见外面有人喧哗,水幽寒侧耳细听,只听得有人吵嚷,说捉贼什么的。那声音越来越大,沈老夫人轻轻放下茶杯,对沈二奶奶说:“你去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沈二奶奶应了一声,带着人出去查看。

  第七十五章 夜宴 (下)

  

  一会功夫,外面的喧哗声停了,二奶奶回来笑说:“是泉儿养的那只小哈巴,不知怎么惊了,因此弄出声音来。”

  沈老夫人哦了一声,也不再问。停了半晌,才说道:“我如今年纪大了,凡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年轻人,却该仔细些,难不成让我一把年纪,还要为你们操心。”

  大奶奶和二奶奶低头肃立,“是我们不懂事,让老太太费心了。”

  沈老夫人又叹了口气:“树大有枯枝,原也没什么。只是在我眼前,还敢弄鬼,这背后,还不定怎么折腾。要做这一家主母,就要拿出些心胸、手段来。你们啊,还都差些火候,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让我真正省心过日子。”

  大奶奶、二奶奶都默默无语,水幽寒却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请辞。

  刚巧就有丫鬟进来禀报:“欧阳大夫在外面,说是若老太太这边没事了,就接了水奶奶回家。”

  沈老太太笑,“多亏水奶奶不嫌弃我一个老婆子,陪了我这大半天。既然是欧阳大夫来接,那我就不留你了。记得有空多来走走。”

  又让沈二奶奶和王嫣然送水幽寒。

  到了外边,小红和冬儿已经等在门口。沈二奶奶和王嫣然送水幽寒出了养亲院,又送出好远,直到欧阳接过来,两人方回去。

  一路都有沈家下人护送,直到出了寿园,上了马车,水幽寒才开口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没料到,欧阳也同时问:“小寒你没事吧?”

  两人互相打量了一下,都安了心,欧阳就说:“回到家里再说。”

  回到家中,水幽寒先叫过小红和冬儿,问:“你们可曾吃过饭了?”

  小红答:“沈家安排我们吃过了。不过,我和冬儿一直担心姑娘,勉强吃了几口.连饭菜是什么滋味都没尝出来。”冬儿在一边点头。

  水幽寒就笑:“你们下去自己炒两个菜吃。对了,去看看今天腌好的鸡翅、鸡腿和鸡柳还有没有。若是还有,就炸了给我端过来。再用酸奶调些瓜果送过来。”

  等小红和冬儿退下,水幽寒就将在沈家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和欧阳说了。

  欧阳脸色阴沉,“小寒,你是被我连累了。”

  水幽寒摇摇头:“说什么连累的话。大哥可曾做错过什么,不过是倒孕才遇到那样的人,咱们以后小心些,躲远点就是。大哥,我当时还不放心,怕是沈家给安排的鸿门宴,叫冬儿给你送信。大哥,你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还真发生了些事。”

  正说着,小红和冬儿端上来一大盘炸的金黄的鸡翅和鸡柳,另外还有一小盆用酸奶拌的哈密瓜丁。水幽寒挑出些来让她们拿下去吃。她自己洗了手,拿帕子铺在膝上,也不用筷子,直接抓了鸡翅就吃。

  “大哥,你也吃些。”

  欧阳忍俊不禁,“怎么就饿成这样乒”

  水幽寒叹气:“沈家一大家子人围着,我得处处小心,时时在意。

  这个劳动量,我看都比得上码头上那些扛包的了。第一次在他们家做客,心里又有事,哪能吃的饱。不说这个了,大哥你快说说你那边出了什么事?”其实看欧阳毫发无损地样子,估计即使有事,欧阳也应该没被算计到,可水幽寒还是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接下来水幽寒一边啃鸡翅,一边听欧阳说当晚发生的事。

  原来欧阳在王府那边,给宣公子帮忙。沈二和沈二奶奶也去王府,后来就邀了欧阳和宣公子到别院吃饭。这三人吃饭,少不得喝酒,给欧阳倒酒的小丫头,也不知怎地,一抖手,竟将一杯酒都洒在欧阳衣服上。沈二命人拖了那丫头下去打板子。

  “大哥是不是给那小丫头求情了?”水幽寒百分之百的肯定。

  “是的,那小丫头看样子不过十四五岁,长的单薄,哪禁得起几十板子。而且不过是弄脏我一件衣服,我就请沈二饶了那丫头。”

  水幽寒一笑,也不说什么,只听欧阳继续讲下去。

  “衣服脏了,我只好离席到后面的小厅去换衣服。刚换完衣服出来,就有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跑来找我,说:水奶奶忽然昏倒了,叫我立刻过去。我一听就着急起来,让那丫鬟立刻带我去找你。又想找人告诉一声沈二和阿宣。那丫头拦住我说是已经通知过了,让我不要耽误,免得你出危险。我看这丫鬟似乎很怕我坚持去找沈二和阿宣,又想起你让冬儿来告诉我的话,我就问她:水奶奶可是心痛病又犯了,是不是有些抽筋。”

  水幽寒听到这,心里暗笑,欧阳还是有些急智的。“大哥,我哪来的心痛病。”

  “就是没有,我才这样说。那丫头忙不迭的点头,我就知道事情不对。本想抓住她问是谁指使,又想她是沈府的丫头,性命都在主子手上,定是不得已,只怕问不出来。我就借口说治你那心痛病的药在我小厮那里。那丫头**在内院,只让我过去,不能带人。我也答应下丫鬟稳住。然后我就到偏厅,叫黄民去找阿宣和沈二,又叫了史管事和阿宣的两个长随,让他们暗地里跟着我。”

  水幽寒放下手里的鸡翅,“大哥是想将计就计,捉贼捉赃?”

  “嗯。我想这事背后那人,是不懂得适可而止的。我们一步步退让,她们却得寸进尺。我想看看她们到底要干什么,也好断了她的念头。”

  水幽寒端了酸奶盆,拿勺子一口口地吃,只用眼神表示她听的很认真。

  “那小丫鬟见我只去了下人房,果然拿着药包出来,也没怎么疑心。就领着我往后边去。她专挑僻静的小路走,我就更加断定里面有鬼。最后她把我领到一处小院,指着一间亮灯的屋子,说你就在屋里,让我自己进去。她转身就要走。这时正好阿宣带人过来,就把她抓住了。也许是动静大了些,惊动了屋子里的人,那灯忽然就灭了。我们闯进屋子,没有人,后窗开着。我们就到屋后去搜,也没人,估计那人是跳出窗后,从后面矮墙逃走了。因为后面就是女眷的住处,阿宣也不好去搜,只好等沈二到了,另找丫鬟婆子们去查。令人想不到的是,我们还在屋旁花丛里抓了几个婆子。”

  水幽寒想起吃过饭后,听到的喧哗声,就问:“那里是不是靠近老夫人的养亲院。怪不得我都听到有人吵闹。”

  欧阳点点头,继续说道:“抓了人回去,自然要问。原来那些婆子都是五奶奶的陪房。一个个泼悍的很,只说是去捉贼的。问她们怎么知道有贼,就说看那放杂物的屋子有灯火,就猜到有贼。再问,既然有贼为什么不立刻进去抓,反而躲起来,就答要等那贼人的同伙上钩,一起抓。最后,还说她们是五奶奶的陪房,沈家的人无权处置她们。哈哈,就像是她们安排的一场戏一般。”

  水幽寒也是如此想,“大哥.那引你去的丫头,可供出是谁指使的?”

  欧阳摇了摇头:“那丫头叫冬青,是这园子里修剪花草的。说是才买来没几个月。那丫头只说,有人让她这样传话。问她那人是谁,她又说不出来,只说是位管事的姐姐。经常在主子们面前伺候的。她身份低,不知道这位管事姐姐的名字。”

  “我看她在说谎。这个叫冬青的丫头,若只是个传话的,大哥你试探她的时候,她就该说清楚,她只是传话,具体情况并没亲眼看到,何必顺着大哥的话胡说。”

  “不错,我也这样问她。她却只说拿了那管事姐姐的赏钱,答应定会带我过去。怕因为她说不清楚,我不肯去,才那样顺嘴说的。”

  “那后来怎样了,她可说了实话?”

  “后来沈二让人动刑,那丫鬟依旧是这个说辞。最后,沈二就说,等明天一早,就让冬青丫头去认人,必然会给我个交代。我想着天也不早了,怕你那边再有什么事,就先放下这事,去接你。”

  “大哥,那先前给你倒酒的小丫头,只怕也是安排好的。而且明天那个冬青,也根本找不出那让她传话的人。”

  欧阳点点头,轻叹一声,看了眼水幽寒,似乎犹豫了片刻,方下定决心开口道:“小寒,其实我也有些怀疑。就是阿宣带人抓冬青的时候。我知道凭阿宣和他手下人的工夫,悄无声息地抓住那么个丫头简直易如反掌。可不知怎地,竟让那丫头惊叫出声,因此才惊动了屋里。”

  “大哥是怀疑,宣公子是故意放走屋里那人?那大哥可猜的出缘故?”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至于缘故,也好猜。那屋子里的定然是沈家的人,若是被当场捉住,于沈家面子上不好看。”

  “大哥,你猜那人引你过去,是想做什么?”

  “我也想了几种可能,小寒你听了莫怕。我行医时,听过类似的事情。一是杀了人,引我去,栽赃给我。二是,里面只放财物,引我去,还是栽赃。三,……嗯……就是美人局了。当时搜了屋子,什么都没发现,所以一和二可以刨除。那就只剩三,可惜人没抓到。”

  “也许还有别的可能,哎,真是防不胜防。”水幽寒叹气。

  “你不用多想,我会处理好的。”欧阳安慰水幽寒。

  水幽寒低下头,心里想,要不要告诉欧阳她已经“处理”了?算了,事情结果还不知如何,看看再说吧。

  水幽寒听欧阳说话,听的入神,一不小心竟把一盘鸡翅和一小盆酸奶都吃掉了。好在麒儿还没睡,小家伙精神的很,正好帮他娘亲消食。直到麒儿玩累睡下,水幽寒觉得肚子里的食物也消化的差不多了,就叫进小红进来伺候她洗漱。主仆俩也不知说了什么,三更鼓响,水幽寒屋里的灯才熄了。

  第七十六章 寿宴

  

  沈夫人的寿宴要办三天,欧阳和水幽寒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在招待王家亲族的那天赴宴。欧阳准备的寿礼是一株已成形的人参。水幽寒的寿礼,则是早早就送了过去。因为王嫣然传了沈夫人的话过来,指定要葡萄和哈密瓜,让水幽寒有多少送去多少。为此水幽寒还亲自去了趟葡萄园,看到底能采摘多少。最后凑齐了一车,送到王府去了。

  王家是渤海郡的大族,据说已经传了上百代。郡守王维所属的就是最大的一支。这一天来贺寿的除了亲支近派,少不得也有好多倾慕王府财势,特意来攀附的。诺大的王府前院后院,花园、厅房里摆了足有百来桌的流水席。

  欧阳和水幽寒一递上帖子,就被执事的迎了进去。欧阳被安排在前厅的宴席上,水幽寒则由一个婆子领着,到后面的花园里坐席。

  王府这次安排的是八人一桌,和水幽寒同桌的有一位身板溜直的老妇,带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还有三个中年妇人,两个年轻些的媳妇。水幽寒看同席的都是生面孔,就只笑笑坐下了。

  水幽寒没有特意搭讪,只看着菜一道道端上来,专心品尝。一边听着周围桌上的女眷互相寒暄。

  女人们聚到一起,千古不变的一项娱乐活动,就是八卦。哪家的闺女定了门好亲事,哪家的主母和小、妾斗的鸡飞狗跳,哪家的孩子越长越不像亲爹。水幽寒脸土不动声色,可其实听的很欢乐。

  更为集中的八卦主题,就是主人家,也就是郡守大人和沈夫人的一双儿女的婚事。王宣和王嫣然,一个十八岁,一个十五岁,都已经到了该成亲的年龄,却都没定下亲事。最终会花落谁家那?这个就说自己的外甥女貌美贤惠,堪称良配,那个说自家的侄子文武双全,可当东床。

  水幽寒看看自己这一桌,那老妇人和小女孩的衣饰,与宴席上的其它人相比,略显寒酸。但老妇人举手投足都一板一眼,小女孩也很懂规矩的样子。水幽寒就猜这只怕是有些破败的王氏族人。那两个媳妇,看起来还年轻,举止斯文,也不说话。唯有那三位中年妇人,刚坐下时,似乎还彼此不熟,这才多会工夫,就已经认了亲。这个叫那个表姐,那个叫这个婶婶。热热闹闹地说到了一起。

  水幽寒听着她们从自己家的财势,又谈到各自的夫君,最后说到儿女婚事上头,越发投契。

  “要说嫁的好,还得说是原来王进士家的女儿。听说现在在京城里头,嫁的那户人家封了候了,这王家女儿也做了诰命夫人。”

  “你说的可是沂山脚下,王仁普家的二闺女?”

  “不是她还有谁。这满渤海郡,王家的女孩都算上,哪个比得上她的好命?说是儿子都做了将军了。”

  “原来是她。这世事无常啊,现在你是瞧她嫁的好了。怎么不想想当初,她王家是书香门第,又很有些家财。那姓楚的不过猎户出身,听说和王家姑娘成亲时,才是个游击校尉。”

  “那王进士只生了两个女儿,还是孪生,又都才貌双全,被人称作是“沂山双美”。我还见过这姐妹俩,真真是长的一模一样,让人分瓣不出。可惜,这前后脚出声的,命相竟然天差地别。”

  “可不是,那大些的还没嫁人,竟然就病故了,可怜花骨朵般的年纪。有人说啊……”

  说话这妇人,又故意四下看看,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人说,王家祖传下来一件宝物,是聚财聚福的,本来藏在王家祖宅的某一处,因此这王家才世代昌顺。可女生外向,这宝物竟被那位二姑娘偷带去了夫家。所以二姑娘出嫁后不久,那王进士也病故了,而楚家却步步高升,如今是泼天的富贵了。”

  另一妇人也压低声音道:“真有此事?”

  “我还骗你不成。我家里原来与王进士家是有些来往的。这二姑娘出嫁后,直接就搬去了京城,再也没有回来过。就是王进士病故,她都没有回来奔丧,只是派了些家人回来料理。再以后,更是将王家的浮财都搜罗走了,只留了少许的祖产,留人打理着。他家本没有近支,那以后更是与王家族人断了来往。”

  三人一阵沉默。

  “郡守大人与她同宗,就算她贵为侯爷夫人,郡守的身份可也辱没不了她,不知道平时有无来往。”

  “这事我最清楚的,我一个侄子就在王家二公子手下,他们两家早就出了五服,是从无来往的。”

  “这位宣公子可早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听说提亲的不少,只是一直没成。表婶,您一定知道宣公子中意什么样的姑娘吧!不瞒您说,我姐姐家里有个女孩,才14岁。不是我夸她长的和天仙似的,难得的是脾性极好。若是能,**成良缘…”

  宴席过后,水幽寒就离了王府,史管事正等在门外,说是欧阳因有人求诊,已经先走了,让他护送水幽寒回府,水幽寒点点头,就带着小红上了马车。

  车走到骡马市大街上,水幽寒想起这里一家铺子卖的五香驴肉,是奶娘最爱吃的。就让车停在路边,打发小红下去买。

  过了一会,小红捧着个油纸包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姑娘,驴肉买回来了。我还碰见了海伯,他想见见您。”

  水幽寒一看,跟在小红身后的那个,可不正是海伯,半年多没见,海伯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海伯也看见了水幽寒,躬身一揖:“原来奶奶果真来了济水。看奶奶一切都好,我也就安心了。”

  水幽寒看海伯一片真挚,想来是特意跟小红来,想看看她现在生活的可好。水幽寒想起王家村的那段生活,海伯是个好人。

  “多谢海伯还惦记着我们。不知海伯进城可有什么事?”

  “庄子上的一批农具旧了,城里有好铁匠,所以特意来城里修补修补。”

  水幽寒点点头,放下心来,看到街边正好有一家茶水铺子,并没有什么生意,就从马车上下来。

  “海伯如果不急着回村里,不如就在这铺子坐一坐,喝碗茶水再走。”

  水幽寒领着海伯到铺子里坐下,叫了壶茶。

  “庄子上一切都好吗?我和奶娘,还有小红可是时常念叨您。”

  “多谢奶奶记挂。庄子上都好,今年年景不错。院子里那些果树,都挂了好多果子,奶奶您开的那片菜地,我也都给种上了。”

  水幽寒叹息了一声,她心里对于王家村还是有些留恋的,毕竟那是她重生后第一个家。

  “奶奶,您现在……,我……,奶奶,我不太会说话,您别见怪。我看您现在过的似乎不错,不过,若是您有什么不方便,或是有什么难处,奶奶您尽可以搬回王家村来住。”

  “哦?”

  “奶奶,您也许还不知道。阿东已经不在镇上了。您若搬回去,就只当是我的亲戚。这城里生活不易。可村子里就不一样,这粮食、菜蔬都可以自己种。还有乡亲们互相照应。”

  “王东怎么搬走了?”

  “阿东安葬了蔡氏之后,也不知怎地,过了没多少日子,就带着一家人进了京城。他走前,曾来找过我,说是夫人身边缺能干的家人,因此叫他进京去帮忙。其实,我知道,是他主动写信给夫人,要进京的。阿东还问起奶奶您。”

  “海伯是如何回复的?”

  “我只说,奶奶因为衙门的事,吓破了胆,就没在回村里了。阿东问我奶奶搬去了哪里,我怕阿东执迷不悟,还要找奶奶的麻烦,就说应该是搬出了渤海郡,去哪里我也并不清楚。”

  水幽寒松了口气:“多谢海伯帮我遮掩。也谢谢海伯你的好意,我们主仆在城里日子还颇过得,不想搬来搬去的。若是以后我们有了难处,再找海伯帮忙。”

  “也好,奶奶只要记得,若是别处住的不好,就搬回村里住。奶奶也不用有别的顾虑,现在庄子上,还有镇上的铺子那都是我管事,定不会泄露了奶奶的消息。”

  水幽寒含笑点点头,虽然她是不会去王家村住,但海伯能有这份心,她还是十分感动的。

  辞别海伯后,水幽寒就直接回了府。

  “姑娘,没想到会遇到海伯。我知道姑娘不想与王家再有瓜葛,本不想带他来见姑娘。可是,他坚持要见您,说不见到您平安无事,就不放心,我只好……”

  水幽寒笑笑:“我没怪你。海伯脾气倔,我也是知道的。况且,他对咱们也是一片好心。”

  水幽寒又把见了海伯的事说给奶娘听,奶娘唏嘘不已。

  沈家三日流水席,招待完了贺客,又连着摆了两天的酒席,一天是酬谢帮忙的王家子弟,一天是犒劳王府的下人。沈夫人还派人给水幽寒送了礼来。毕竟葡萄和哈密瓜这两种果子,为她的寿宴加了不少光彩,让她非常有面子。

  这日,水幽寒一连收了几张帖子,内容却都一样,是邀请她去寿园。原来沈夫人寿宴已毕,但沈家人还没走,更是趁了这个机会,要摆戏酒。一来自家人消遣消遣,二来,也请亲友聚聚。

  水幽寒就拿了帖子来找欧阳,结果欧阳也收到了帖子,两人相视一笑,看来这个寿园的戏,是不去看都不行。

  第七十七章 看戏

  

  天空晴朗婺源,沈家在寿园正中的观云阁前搭起了戏台。观云阁共两层,女眷们占了楼上,男人家都在楼下。水幽寒发现,在座的似乎只有她是外人,其余都是沈家的人,或是沈家的姻亲。

  楼上一溜摆了好些靠椅和矮几。沈老太太在正中就座,两边分别是沈夫人和沈大太太,其它的太太奶奶们也都按着顺序就座。

  水幽寒自然和王嫣然坐在一起。这观云阁的二楼比戏台要高出好些来,居高临下,相当于剧场中的贵宾席了。

  戏台上歌舞升平,看台上也是一片和乐融融。不过水幽寒总觉得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她今天一来,就有沈二奶奶接待,给沈老太太请了安,见过了沈夫人。之后她就一直和王嫣然在一起,而且下定决心,一定要抓住王嫣然不放。

  沈家女眷齐集一堂,隔了几个座位,五奶奶对水幽寒微微一笑。

  水幽寒脸上机械地回了个笑容,感觉这外面艳阳高照,自己后背却有些发愣。沈二奶奶挨着沈大奶奶坐着,燕姨娘和袭香姨娘在她身后伺候茶水,递瓜递果。

  沈二奶奶笑着说:“难得看场戏,你们也去一边坐着吧,不用在这伺候。”

  “多谢姐姐体恤。 只是姐姐平时就不忍让咱们立规矩,今天索性让我和燕姐姐好好伺候伺候姐姐,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燕姐姐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燕姐姐?”

  燕姨娘点头称是,伺候的更加殷勤。二奶奶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水幽寒眼神几次扫过,发现燕姨娘的站姿有些别扭,也许是天热的缘故,额上都见了汗,左胳膊似乎也有些不对劲。同样站着的袭香姨娘却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几折戏唱过,沈老太太就去后面的厅里歇息。沈夫人和沈家几位太太都跟了过去。水幽寒觉得坐了半晌,身体有些僵,也想站起来活动活动。

  方才她们坐的地方,相当于观景台,后面还有厅堂客房。王嫣然带着水幽寒转了一圈,就走到沈老太太歇息的大厅内。大厅内临窗一张卧榻,沈老太太正斜绮在靠枕上,和沈夫人说话。地下摆了两排的椅子,沈家几位太太和奶奶正坐在那里喝茶。

  水幽寒和王嫣然刚进大厅,就见五奶奶从椅子上站起来。

  “老太太,我有件要紧的事要跟您回。我哥哥在街上抓住了一对私奔的男女。没想到那女人竟说她是蓬莱沈家五爷的如夫人。我才嫁进沈家一个月,可那女子却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沈家是世家大族,哪里会做出这样没廉耻的事情来。我哥哥认定那人必是骗子,怕她在外面行骗坏了沈家的名声,就把人给我送了来。我不敢自己处置,特意来问老太太拿主意。”

  随着话音,就有五奶奶的两个陪嫁婆子抬进来一个女子,那女子双手被绑在背后,嘴也被堵着。

  水幽寒和王嫣然这时已经进了门,然而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五奶奶的话,还有随后被抬进来的女子所吸引,并没人注意到她们。水幽寒想这是沈家的家事,自己不方便在场,而沈夫人定然也不愿意王嫣然知道太多,就想拉着王嫣然退出去。可是王嫣然最是小孩子脾气,好奇心盛,只是不肯,偏拉着水幽寒顺着墙根溜到人群背后,在一面屏风后站定,只探出头去看。水幽寒一面无奈,一面也有些好奇,半推半就,也在屏风后偷瞧。

  屋里众人眼光都看向被抬进来的女子身上,燕姨娘正给沈二奶奶倒茶,似乎也走了神,手一抖,竟将一半茶水洒在沈二奶奶衣服上。燕姨娘赶紧拿出帕子给沈二奶奶擦拭。沈二奶奶推开燕姨娘,对袭香姨娘说了声,“你们留在这伺候。”就带了人去换衣服。

  沈老太太从榻上直起身子,看了地上的女子一眼,说道:“这点小事还用来问我,你自己处置就是。”

  五奶奶撇了撇嘴,“那我就听老太太的,这样的骗子,实在可恨,拖下去给我狠狠地打。”

  就有老太太身边的婆子要来拉地上那女子,却被那两个陪嫁的婆子推开”嘴里说着:“不敢劳动老太太的人”,就将那女子往外拖。也不知怎地,那女子口中的布巾竟然脱落,就听女子大喊:“我不是骗子,我是莺儿啊。是三太太把我给了五爷做姨娘。我是名正言顺的。

  老太太您别信五奶奶胡说,我是被她从沈家绑来的。求老太太救命,三太太给我做主啊,我肚子里的可是沈家的金孙。”

  厅内顿时静了下来,五奶奶一脸得意,燕姨娘一下子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袭香姨娘拿帕子掩住嘴,老太太面色铁青,三太太则明显被唬了一跳。

  那女子也不知怎地,竟然挣脱了身上的绳子,从地上站起来,将头发理了理,露出整张脸来,就有人惊呼:“这不是燕姨娘的妹妹,姜莺儿姑娘吗?”

  姜莺儿听有人这样说,顿时脸上露出喜色。“对,我就是姜莺儿。”说着径自走到厅中间,向沈老太太福了一福。“请老太太和三太太为我做主。我好好的在家里养胎,这五奶奶就派人,骗我说五爷想我,让我来济水。我就相信了。没想到一出府门,就被这些人绑了起来。五奶奶她是安心要害死我,要害死沈家的金孙。老太太,三太太,她这样恶毒的女人,你们不能放过她。”

  老太太这时脸色已经变了几变,姜莺儿看老太太这边脸色难看,还以为是要发落五奶奶,就更加得意,转身到三太太跟前,捧着肚子,哭道:“请三太太给我做主啊,有人要害您的金孙啊。”

  三太太急忙站了起来,“这是怎么说的,别哭了,快坐下,千万别伤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啪的一声,一只茶碗被摔在地下,五奶奶冷哼一声:“唉呦,合着这贱人大家都认识,里外里只瞒着我一个人是不是。老太太,太太,我可是沈家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正正经经抬进门的,这也就一个月的工夫,怎么就来了一个怀胎两月的姨娘?若是沈家不满意我,何必娶我进门。既然娶了我,现在却拿这样一个贱人羞臊我,沈家这是打我们吴家的脸。”

  “老五媳妇这是说的什么话?不过是个贱婢罢了,既然她自认是老五的姨娘,就凭你处置她。难不成还要你祖母来替你管房里的事?”

  沈夫人沉着脸,开口说道。

  “既然姑太太这么说,那我就做主了。这贱人未婚与人通奸,照理该浸猪笼的。只是我没有那样狠的心肠,就拉下去直接打*给那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做个警醒。”

  五奶奶对自己的陪嫁婆子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婆子就要去扯姜莺儿。姜莺儿惊叫起来,只拉住三太太的衣襟不放:“太太,救我,救您的金孙啊。这姓吴好狠的心肠,您若依着她,以后您哪来的金孙抱,您是五爷的亲娘,不能让五爷断了后啊。”

  三太太看看老太太,沈夫人,又看看五奶奶,最后咬了咬牙,将姜莺儿护在身后。

  “媳妇,你先别生气。这莺儿确实是我给老五的,如今她即已怀了身子,你就大肚些。这孩子生下来,不还是要认你做嫡母。媳妇,你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这点道理应该懂得。况且,你如此贤良,你五爷以后也会感激你是不是?”三太太堆出满脸的笑来对五奶奶说道。

  “太太这是说我不贤德?那太太可给了我机会做贤德的媳妇?五爷屋里的通房丫头不少,我是撵了还是赶了,哪个不是好好地在屋里伺候着。可这个贱人,刚才可有人认出来了,是二哥房里人的妹妹,可不是养在沈家内宅丫头。她哪里去不得,这无媒无聘,随随便便就爬上爷们的床,怎么就知道那肚里的孩子肯定是五爷的?不守妇道,她能跟五爷,难道就不能跟别的男人?太太,您难道要五爷戴这顶绿帽子不成?”

  屋里有人忍不住窃笑,姜莺儿刚才还装柔弱,可她的脾气,哪容的人这样说她:“你别血口喷人,这孩子自然是五爷的,不信你叫进五爷来问问。”

  三太太老脸一红,却也有些迟疑:“这,这怎么会弄错那?”

  “太太,五爷还年轻,屋里这么多人,以后您还会少了孙子抱,那才是不掺假的沈家的种。若留下这个,就不怕给自己添堵?”

  老太太咳嗽了一声:“三太太,难得老五这个媳妇如此贤惠。我看这姜莺儿身子似乎不大好,孩子还是不要留下的好。”

  燕姨娘从沈二奶奶身后站出来,“老太太,三太太,五奶奶,原本这没有我说话的份。只是她毕竟是我妹妹。她年纪轻,犯了错,老太太,三太太和五奶奶肯容下她,是她的造化。我看还是照五奶奶的意思,这个孩子不要留下。”

  五奶奶斜睨了燕姨娘一眼,还没等说什么,那边姜莺儿却不干了:“姐姐,你怎么也帮着外人,见不得我好。三太太,您不能听她们的。我肚子里这个可是您的金孙,您别忘了大仙的话,若是保不住这个,您以后再想抱孙儿就难了。”

  燕姨娘听了这话,又是一个趔趄,却被袭香扶住。“大仙?唉呦,敢情燕姐姐一家都是贵人,别人一辈子都别想遇到一个大仙,偏燕姐姐一家,有这么多大仙护佑着。可惜我进门晚了,没福气见燕姐姐那个大仙,莺儿姑娘这个大仙可得请出来让大家见见。”

  燕姨娘被袭香姨娘架着,脸色灰败。三太太却不高兴。“这大仙岂是寻常人能随便见的。况且大仙说,他已经泄露了天机,让我们不得说出来,否则对子孙有害。莺儿你怎么这么口快,若是对我孙儿有妨碍该如何是好。”

  五奶奶又是一阵冷笑,“太太,这大仙不大仙的暂且不提,我刚才说到这姜莺儿肚子里的孩子,未必就是五爷的,这可不是胡说。我哥哥抓到姜莺儿时,她身边可跟着个男人。两人形同夫妇。这人我已经带来了,太太若是不信,咱们把他叫进来问问就清楚了。”

  三太太有些狐疑:“莺儿,你果真是和人私奔吗?你,你怎么对得起我,怎么对得起你五爷?”

  “太太,您怎么信她胡说。我好生生呆在您安排的小院子里,是被她抓来的。我就一个人,哪来的私奔,哪来的男人。”

  “你们都住口。咱们沈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这种事情连个影都是容不得的。三太太,你岁数不大,怎么也糊涂了,小五媳妇说的好,下午还年轻,以后有的是孙子让你抱。还问什么问,把这个什么莺儿的给我拉出去,直接杖毙。

  这事就到此位置,谁也不许再提。”

  婆子们过来又抓姜莺儿,却被五奶奶的人拦住。还有人想溜出去报信的,也被人拦住了。这楼各道门,竟不知什么时候,被些健壮的仆妇给把住了。

  姜莺儿并不知道这些,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脚正不怕鞋歪,她定是找了人陷害我。我不怕与人对质,请太太给我做主。”

  三太太耳朵根子最软,也说道:“既然这样,就让那人进来,若是小五媳妇说的不假,我也保不了你。若是你清清白白的,我自然护着我金孙。”

  沈老太太在榻上被气了个倒仰,沈夫人忙爬上炕去,给老太太顺气。沈家的几位太太奶奶都围到榻前问长问短,可没有几双眼睛不是盯着地下几人的动静的。

  五奶奶却无动于衷,只冷冷地看了眼姜莺儿,“淫妇都是嘴硬。”一边对门外招手。果然就有三四个婆子押了一人进来。

  “那不是五奶奶的几个陪房吗?那天我明明看见她们被五奶奶赶走了,怎么又回来了。”屏风旁边一个小丫头低声嘀咕了一句。

  “怎么是个道士?”王嫣然也惊讶出声。

  被推进来的那个人确实身穿道袍,一头白发,三缕白须,面容清瘦,如果忽略他被几个婆子押着的狼狈相,想来平时也颇有几分仙气。

  众人都在奇怪,难道姜莺儿的奸夫竟是个道士。

  姜莺儿一见道士,浑身抖做一团,跪在三太太脚下:“太太救我,五奶奶要害死我呀。”又对着燕姨娘叫道:“姐姐救命。”

  三太太也看到了那道士,一时愣住了,又揉了揉双眼,方指着那道士,哑声道:“怎么会是你?”

  第七十八章 戏中戏

  

  水幽寒寒看三太太举止古怪,不禁心里想,难道三太太竟难道认得那个道士?

  “莺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三太太指了指那道士,向姜莺儿问道。

  “太太,我是冤枉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五奶奶的几个陪嫁婆子绑了我来的。一路上,我被她们塞在马车里,眼睛也是被蒙住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太太,五奶奶抓了大仙来,是要断五爷的子孙.

  啊。”

  “这果真是钟山散仙?五奶奶,你还不快点让你的人,把大仙放开。这冒犯了大仙,会妨碍沈家子孙的运道的。”

  五奶奶这时已经是满面笑容了:“太太,您可认清了,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大仙?”

  “自然,这大仙你们没见过,我可是见过。还有莺儿和莺儿她娘,也是见过的。不会错的,这不,莺儿也说那就是大仙。”

  “你这贱人可是不打自招了!”五奶奶笑着指姜莺儿,然后转身对三太太说道:“太太,您是被人哄骗了。这个人,哪里是什么大仙,他不过是小戏班里一个戏子。太太您瞧他那白头发,白胡子,那都是假的,这道袍也不过是戏班子的道具。”

  这么说着,早有两个婆子到了道士身边,一个揪住道士的胡子,一个抓起道士的头发,两人用力一扯,那胡子和头发竟生生被扯了下来。

  在场的人都替那道士吸了口冷气,想着被硬生生扯掉胡子、头发,不知会有多疼。有的捂住眼睛,不想看那血淋淋的场面。哪知被扯掉毛发后,那道士竟没吭声,脸上和头皮上一点血丝也未见,露出一个光秃秃的头来。

  五奶奶叫人把那胡子、头发扔到姜莺儿身上,得意地说道:“这戏子本来是个癞子,后来被迈进戏班,平常扮惯道士、和尚,为了方便索性就剃了光头。这唱戏,总共能赚几个钱,他就干起坑蒙拐骗的勾当来。太太,这姜莺儿分明与这戏子有奸情,有了身子,想栽赃到五爷头上,谋夺家产,因此叫了这戏子来哄骗了太太。”

  “不,不可能。大仙怎么会是假的那?我那院子里的人的生辰八字,家里有什么人,出过什么事,随便挑出一个来,他都说的丝毫不差。就连我那只猫过年时拉了几天肚子,大仙都能算的一清二楚。这些也就罢了,可大仙只用浮尘扫了扫,就医好了我院子里那株海棠。

  这不是仙术是什么?”

  水幽寒抿住嘴,忍着笑。这位三太太真是朵奇葩,心里糊涂,耳朵根子又软。那些个东西,有心的人打听打听不就都知道了,哪里用的着算,不过是平常的行骗小把戏。至于医好海棠树,既然能将三太太院里的消息打探的那样清楚,玩个障眼法是再简单不过了。哎,封建迷信害死人那。

  很显然不仅水幽寒这么想,屋子里那些勉强压抑的嗤笑声就说明好多人也是这么想的。

  三太太也觉得有些不对头,可还是不死心,扯住姜莺儿问道:“莺儿,你说,你不是骗我的是不是?”

  “太太,我.我没骗您。这个,这个人一定是假的。五奶奶也说他是戏子了,对,一定是五奶奶妒忌在她之前有了孩子,就请了戏子扮成大仙的样子,想要糊弄太太您。”姜莺儿一开始还说的磕磕巴巴,越到后来说的越顺,眼睛也重新亮起来。

  “是不是我请人扮的,问一下不就清楚了。太太,大仙定是和您说了些要紧的话,不知是只跟您说的,还是有什么别的人在场?”

  “只有我,莺儿,还有莺儿她娘,就我们三个人。不错,若不是大仙,必然不会知道我们都说了什么。”三太太也聪明了一回。

  五奶奶对那戏子扬了扬下巴,“你把那天对三太太说的话,都重复一遍给大家听听。”

  那戏子被婆子们押着跪在地上,这时才开口:“贫道在街上偶遇姜老夫人,发觉姜老夫人面相贵重,必有贵女。贫道掐指一算,这位贵女便是姜家二姑娘,而且二姑娘眼前正有一难,若是躲过了这一难,日后必定贵不可言。若是得遇机缘,嫁入皇家,则可为贵妃。不然,若是哪个豪门大户得了去,则最是旺夫旺子的命。”

  “小娘子头上紫气升腾,必是怀有贵子。嗯,这一胎是三太太的金孙。小公子有亲娘贵命扶持,以后定会状元及第,光宗耀祖。若小公子有不测,则其父以后将再难得子。反之,则多子多孙,甚至可能执掌家业。”

  那假道士话音刚落,三太太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周围的太太奶奶们,少不得有几个撇嘴冷笑的。

  姜莺儿这时也知道害怕,“太太,太太,隔墙有耳,定是有人偷听了大仙的话,又告诉了五奶奶。五奶奶这才叫人来陷害我。”

  “你把这姜家母女如何**叫你如何蒙骗太太的事.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假道士果然听话,就将姜老娘如何找到他,给了他一百两银子,教他如何说话,允诺事成之后给他二百两银子,又给了他一个小册子让他背下来,那上面都是沈家三太太院子里人的生辰八字、还有些日常琐事之类。最后约定某天,由三太太一个心腹的婆子引见,他如何见到了三太太,三太太如何问他,他如何按照本子上说的都答了,又把姜老娘嘱咐的话,都说了一遍,最后还装模作样地拿佛尘扫了扫院里一株枯死的海棠,说隔日海棠必将复活。隔天,姜老娘就喜滋滋地送了一百两银子。

  姜莺儿瘫坐在三太太脚边,三太太呆坐在椅子上。水幽寒奇怪燕姨娘怎么一直没说话,就拿眼四下搜寻。原来燕姨娘正被袭香姨娘和几个丫鬟仆妇围在沈老太太的卧榻旁,似乎在给沈老太太揉脚。

  五奶奶径直走到沈老夫人榻前,问道:“老太太,您看现在该怎“小五媳妇是个好样的,你太太是个糊涂人。多亏了你,不然我也要被她们瞒过去,做了睁眼瞎。人既然是你抓来的,又牵扯着小五,就由得你去处置。你不用有顾忌,都有我老婆子给你担着。”

  沈老夫人看着咄咄逼人的孙媳妇,又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三儿媳,脸上都是慈爱。

  五奶奶一笑,“那我就听老太太的,刚才老太太不是让把她们拖出去杖毙吗,被人给拦了。

  现在可没人拦着了吧,那就拖出去吧!”

  假道士跪在地上:“五奶奶,求您饶命啊。您可说过,只要小的如实招认,您就饶了小的。”

  五奶奶一瞪眼,假道士的嘴就被人堵住了。姜莺儿眼看两个婆子凶神恶煞似地奔了她去,这才知道害怕,哭道:“老太太,三太太,我肚子里这个可是五爷的种。求老太太、三太太看在五爷的份上,饶了我吧。我以后一定安安分分的。”

  “姜家这扮大仙这招,用的可真熟,定是不知用过多少次了吧。”也不知是谁,声音不高不低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顿时屋里有些人的脸上煞是好看。

  “姐姐,救我。我知道错了,姐姐救命啊。”姜莺儿眼看三太太不再护着她,这满屋子人,她只有求燕姨娘。

  围着燕姨娘的几个人都躲到一边,燕姨娘这才从老妇人榻前站起来,看着姜莺儿被两个婆子按住,就要往外拖,她下意识地追了过去。

  “姨娘, ”

  水幽寒一看,竟不知什么时候,那些守在门口的健妇都不见了,一个小小的女孩子这时正站在燕姨娘脚边,伸手抓燕姨娘的衣襟。“姨娘,你怎么哭了?”

  燕姨娘犹如抓住救命稻草,弯腰抱起巧姐儿,转身回到老太太榻前,跪了下来:“莺儿到底年纪小,不懂事,如今还有了五爷的骨血,求老太太发发慈悲,饶了她这次。”

  燕姨娘也许是因为紧张,把巧姐儿抱的紧了些,巧姐儿似乎有些不舒服,况且平时都是和老太太一起坐的,就向榻上的老太太伸出手:“老祖宗!”

  沈老太太颤抖着手指,指着燕姨娘,“好,你,你好,这个时候,竟然敢把巧姐儿抱来,拿着巧姐儿来要挟我。”又对两边人道:“你们都是死人吗?把巧姐儿给我抱下去。你,”沈老太太指着燕姨娘,“给我去后面佛堂跪着去。不叫你,不许起来。”

  旁边有婆子过来从燕姨娘手里夺过巧姐儿。巧姐年纪小,见平时疼爱自己的老祖宗现在满面怒容,顿时觉得委屈,哇哇哭起来。沈老太太不耐烦地挥手:“快抱走,快抱走,哭的让人心烦。如此娇气,哪比得泉儿和礼儿大方。”

  燕姨娘抬头看了看沈老太太,又看看周围面色晦暗不明的众人,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站起身来,脚下一个趔趄,就靠在身边一个大丫头的身上。

  “老太太,是我糊涂了。巧姐儿跟着二奶奶去了后面,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一个人来了这,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我怕人吓着她,就想给老太太抱起来。又一边想要给妹妹求情,是我的错。老太太,您别气坏了身子。我这就去佛堂里跪着。”

  说着,就在那大丫头的搀扶下,往外走,刚走到门口,燕姨娘晃了两晃,就要栽倒,被身边的丫头扶住了。

  “燕姨娘晕过去了”那丫头惊呼,又向沈老太太回禀道:“老太太,婢子贴身伺候燕姨娘,燕姨娘这个月的月事没来,还总是恶心,浑身无力,很像是害喜。二爷屋里要添丁了,还请老太太郎中给燕姨娘瞧瞧吧。”

  第七十九章 局中局 (一)

  

  水幽寒看门口没有了看守的婆子后,本想偷偷溜出去,免得被沈家人发现自己在场,到时候就比较尴尬了。这时忽然见燕姨娘如此,不由暂时放下离开的念头,更加留心起来。从水幽寒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燕姨娘靠在那大丫头身上,脸色果然很不好看。那个大丫头,长的瓜子脸,吊梢眼,很有几分姿色,穿着也体面,举动中更是有种天生的妩媚。

  “这可是大喜事。老二屋里,已经几年都没添丁了。前儿个,怀玉那孩子好容易怀上了,又不小心掉了。老二到现在这心里还不舒坦。若是燕姨娘果真有了身孕,这,还是要慎重些才好。这燕姨娘的妹妹,我看还是暂缓处置,免得燕姨娘因此动了胎气。”坐在沈老太太塌前,一直没说话的大太太现在开了口。

  拿人的婆子听了这话,又去看五奶奶。五奶奶这时已经回到椅子上坐了,见婆子看她,就挥挥手,“还愣着做什么,先把那假道士押下去。至于这一个,就先留着。若万一因为我处置个不安分的贱婢,倒使得二哥屋里人出了事,我罪过可就大了。我这过门才几天,哪担得起这个罪过。”

  婆子见自家主子发话,就分出几个人押了假道士下去,这边依旧把姜莺儿绑了,嘴巴也堵上,按在角落里。五奶奶见自己身边的人如此伶俐,自然忍不住得意。

  燕姨娘这时已经被两个小丫鬟搀扶着着,放到旁边一张躺椅上,却还没醒。那个大丫头就又催促到:“老太太,大太太,燕姨娘这样子,若不快请郎中来,只怕要不好。”

  老太太点点头,吩咐道:“还等什么,快去请郎中来。”

  大丫头又道:“老太太,大太太,若是到外面请郎中,只怕是来不及。奴婢听说,二爷今个请了宣公子的好友,还说那是位名医。奴婢想,那位名医现在必是在楼下听戏,不如请他来,最是方便。”

  沈夫人听了这话,多打量了那丫头几眼,说道:“这丫头瞧着眼生,是哪个屋里的。”

  “回姑太太的话!奴婢仙儿,是燕姨娘身边伺候茶水的。”那耳仙儿的丫头回道。

  沈夫人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大太太就赶紧叫了身边的丫头过来,说道:“快去找你家二爷,请表少爷的那位朋友上来。”

  水幽寒在屏风后心里疑团重重,事情怎么会如此凑巧?水幽寒可不相信燕姨娘真的昏了过去,这个叫仙儿的丫头,只怕也是串通好的,故意要叫欧阳过来。那就是燕姨娘想找欧阳,而目的无外乎两个字:利用。水幽寒心里气急,燕姨娘也太无耻了些。这个女人,欧阳不过是从前爱过她,到现在她利用欧阳,也利用的够本儿了吧。姜莺儿那件事,燕姨娘在欧阳面前已经撕下了伪装的面皮,利用欧阳的好心,然后转过头去反而以此为把柄栽赃诬陷欧阳。现在,是又要故技重施了,凭什么?难道就因为欧阳心软?还是她以为,欧阳永远是那个爱她爱到失去辨别真伪能力的傻子?

  还有五奶奶,会真的放过姜莺儿吗?水幽寒想到自己收到的三张帖子。沈二奶奶代表沈家邀请她,这是可以理解的。

  王嫣然那张,也好说,王嫣然和水幽寒走的很近,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水幽寒,水幽寒也喜欢这个单纯热情的小妹妹。可五奶奶那张帖子,可就耐人寻味了些。水幽寒可以断定,五奶奶请她来,绝不是看戏台上的戏,而是看屋里这场戏。

  而且五奶奶对付姜莺儿这场戏,五奶奶做的非常漂亮,可也太漂亮了些。哪里像一个刚进门,婆家的门道还没怎么摸清的小媳妇能做出来的。水幽寒觉得,即使五奶奶有娘家助力,也做不到这一步。而且,她刚才行事的风格,步步为营,让姜莺儿自己下套自己钻,同时又攀扯上燕姨娘,水幽寒潜意识觉得,并不完全是五奶奶的风格。五奶奶的风格,应该像上次要对付她那样,简单直接。

  正想着,就听一个男人说道:“出了什么事,这么急着叫大夫。

  我先过来看看,欧阳随后就到。”随着话音,一个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正是沈家二爷,随后而来的依次是宣公子和欧阳。

  “是你屋里的燕姨娘昏倒了,只怕是害喜。”大太太笑着说。

  沈二,宣公子和欧阳都走上前来,先给沈老夫人请安。沈老夫人摆摆手,“先不用讲究这些,快请欧阳大夫瞧瞧燕姨娘,看我是不是又要添曾孙才是正经。”

  沈二忙答应了,就有小丫鬟过来,将沈二和欧阳领到旁边燕姨娘处,宣公子则在沈夫人身边坐下,陪着老太太聊天。

  欧阳走近燕姨娘,俯身仔细瞧了瞧,微微皱眉。仙儿正站在躺椅边伺候,这时就向沈二身边挪了挪,款摆柳腰,盈盈下拜:“二爷,燕姨娘还没醒,这里人又多。不如把燕姨娘挪到旁边的的屋子里,欧阳大夫才好诊脉。”

  沈二觉得有理,就命人过来抬了燕姨娘到旁边的屋里,然后请欧阳跟过去诊脉。水幽寒看到这里,已经确定这燕姨娘必是和那个仙儿串通好了。躲开众人的眼,无非是要欧阳对沈家说她有喜了,这样就能救姜莺儿的命。  “大哥,我和莺儿的性命都攥在你手里了,大哥你不能见死不救”,燕姨娘那贱人到时候一定会这样说。

  指定让欧阳来看诊,那么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找个燕姨娘根本就没有怀孕。若欧阳答应了她的请求,到时候事情败露,燕姨娘只需要把错都推到欧阳身上就好。水幽寒心想:燕姨娘啊燕姨娘,可别怪我这样想你,实在是你做的事,让人没法把你往好处想。晕倒这招,谁不会?你晕倒,我也晕倒。豁出去被沈家的人发现我也在这里,到底看看欧阳会先救谁。

  第八十章 局中局 (二)

  

  水幽寒这么想着,就挪动脚步,打算找个比较好的地势晕倒,到时候有人接住,不至于捧的太疼。还没等水幽寒盘算好,就听欧阳说道:“沈兄,我看您这位姨娘的气色,并无大碍,也不是急症。只是虚弱,睡了过去。反而是沈老夫人的脸色,我刚才看了一下,很是不妥。若不及时医治,只怕即刻有中风的危险。”

  “振衣,真的这么严重吗?那你快过来先给老太太看看。既然燕姨娘无碍,就等上一会也无妨。”母女连心,沈夫人听了欧阳的话,赶紧出声。

  沈二也忙请欧阳先给老太太医治。

  “老太太只怕是着了气恼,肝火上炎。我先给老人家用针。至于沈兄的如夫人,虽不是急症,可也不好耽误。我暂时腾不出手,这寿园西面约一里地,有处三家巷,那里有位姓霍的老郎中,医术甚是高明。沈兄若派了轿子去请,也用不了多少工夫。”

  “极好,就这么办。振衣这孩子办事,就是让人安心。”沈夫人赞道。

  这时燕姨娘已经先一步被抬了出去,也不知听没听到这些话。屋里的人忙腾出地方来,让欧阳给沈老夫人针灸,又一边打发人去请霍郎中。一时间进进出出,颇为忙碌。水幽寒对王嫣然使了个眼色,想趁着这个空溜出去。王嫣然看明白了水幽寒的意思,摇摇头。反把水幽寒拉到一张帘子后。原来那里墙上竟嵌着一道木门,王嫣然轻轻把门推开,拉着水幽寒悄悄走了出去。外面豁然是间卧房,与这间厅堂通过墙上这道门连通。两边都用帘子遮着,不知内情的人也只以为那帘子后面必然是墙壁,哪会想到竟会有一扇门。

  水幽寒看这间卧房另有一扇门,直通外面走廊,顿时松了一口气。

  又看到旁边还有窗户,就走过去把窗子打开,正好能可以看到外面园中的景色。水幽寒深吸了一口气,刚才那屋里人多,脂粉气又重,还是外面空气新鲜。

  王嫣然拍了拍胸口,也学着水幽寒深吸了几口气,“水姐姐,刚才可真吓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现在的心还扑通扑通地跳那。那些事,可真羞死人了,若我娘知道我听到了,定然要罚我的。”

  水幽寒正想着,要如何让王嫣然帮忙,隐瞒自己也在场的事。现在听王嫣然如此一说,自然正中下怀。“谁又想去听了?只是后来你也看到了,那五奶奶的人把住门,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我看,若是有人问起,咱们就说,在外面看戏看的累了,找了间屋子休息,不小心就睡着了,如何?”

  “好,就这样说。我以前在这园子里玩累了,也常来这歇息。我娘肯定能信。水姐姐你也不要告诉别人哦。”

  水幽寒一笑:“傻丫头,我自然不会说。跟你说实话,我还怕你不小心说出去,若是让外婆她们,或是你娘知道我当时在场,听了那些事,只怕大家心里都不舒服的。不如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大家都好过。”

  水幽寒又嘱咐王嫣然,就是对小莲、小桃两个也不可说实话。

  王嫣然忙不迭的点头。“水姐姐,我不会说。小桃这丫头,最没心眼,有时候又大嘴巴。小莲,最得我娘看重,我还怕她给我告状那。”水幽寒心里笑,小姑娘一点都不傻啊。

  两人坐了一会,就从卧房出来,回到看戏的坐席上。戏台上正在演全武行,楼下的男人们连声叫好。楼上看戏的只有几个丫头。看来州才楼上这场戏,是完全瞒过了楼下男人们的眼。而楼上这些伺候的丫头们,也不知是不明真相,还是不以为然,总之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不会工夫,小红和小桃两个从楼下上来。水幽寒心里笑,这两个小丫头一定是跑到园子里玩了。

  王嫣然看着小桃,故意问道:“小桃,姑娘我在这,你不在我身边伺候着,又跑哪里玩去了。”小桃嘿嘿笑了两声,挨到王嫣然背后,给王嫣然揉肩。“姑娘,您和水奶奶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婢子和小红姐姐以为您去了园子里,就跟过去找。结果您倒先回来了。婢子为了找您,可是累坏了。”

  王嫣然扭过身,“你这丫头,姑娘我不过和水姐姐去那边屋里歇了歇。你自家要去园子里玩,还拿我说嘴。快过来,让我弹你那小脑袋,我就饶了你。”

  这时,沈夫人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叫春梅的找了过来,“姑娘,夫人让您到厅里去。”

  王嫣然站起来,“水姐姐和我一起去吧。”

  水幽寒想拒绝,春梅说:“欧阳大夫刚给老太太针灸过,正在那说话。刚才夫人还提到您。水奶奶也请一起去吧。”

  水幽寒再次来到大厅,发现里面早没有了刚才的忙乱。沈老太太坐在榻上,满面笑容。沈夫人坐在沈老太太旁边,榻前摆了几张椅子,**欧阳,沈二和宣公子。沈家的太太和奶奶们也

  排椅子上坐着。就是沈二奶奶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带着人上果子和糕点。

  “我看刚才那些糕点,老太太连动都没动过。我怕老太太饿着,就去厨房看着她们做出这些点心来,想着让老太太和太太们,在饭前先垫垫。”沈二奶奶一面亲自给沈老夫人面前摆上新糕点,一面笑着说。

  春梅将水幽寒和王嫣然安排到一张矮几旁坐下,就有沈家的丫头们送上来湿毛巾,请水幽寒和王嫣然擦手,又摆上新鲜的果子和点心来。

  水幽寒一边擦手,一边四下扫了一眼。欧阳看到她进来,对她微微点了点头。可诡异的是,五奶奶也给了她一个微笑。

  水幽寒看厅里那些太太奶奶们都在喝茶,吃点心,又看王嫣然拿了块桂花糕,吃的很是香甜,也就拿起一块来吃。

  “霍老郎中可请来了,看了燕姨娘没有,是怎么说的?”沈老太太在塌上问。

  “已经请来了,一会等他给燕姨娘请完脉,带来给老太太看看。”沈二奶奶答。正说着,就有两个丫鬟带着一个老者走了进来。

  “回老太太的话,霍大夫已经给燕姨娘看过了,现在请老太太的示下。”一个丫头向上行礼。

  “快给霍大夫看座。请问霍大夫,这病人脉象如何。”沈老太太问。

  霍郎中在椅子上坐下,答道:“并无大碍,只因思虑过多,不能安眠,又食少纳呆。并不需用药。只要少思虑,多饮食,多休息就可。”

  “难道并不是喜脉?”沈二奶奶问。

  “不是,老夫行医二十余年,是不是喜脉绝不会诊错。不过这位娘子,是不是有些瘦症?老夫说不是喜脉,她就说老夫诊错了?还说如果是喜脉,就有重谢。可笑,老夫对瘦症并不在行,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不过,老夫最擅长外伤。这位娘子左臂活动不便,应该最近伤了骨头,应该及早医治,免得落下病根,只是她偏说没有受伤,老夫也无可奈何。”

  沈老太太哼了一声,没说什么。倒是沈二奶奶,很是关切,对沈老太太说道:“燕姨娘若是真的受伤,可不能不看。媳妇想她必是顾忌男女之防”可也不该讳疾忌医。媳妇这就亲自过去看看。请霍大夫稍坐,一会只怕还要麻烦霍大夫。”沈老太太点点头,沈二也站起来,夫妻俩一起出去了。

  少顷,沈二夫妻走了回来。“老太太,我看过了,燕姨娘并没什么伤。不过还是要请霍大夫给再给诊一次脉。”

  老太太在榻上,半闭着眼,“你们屋里再事,自己做主吧。”沈二答应了一声,就请了霍大夫,连同沈二奶奶一起出去了。

  这人还没出屋子,就有人嗤笑了一声:“前几天,园子里闹贼。

  我几个陪嫁的婆子因为没抓住那贼,反挨了一顿壬斥,还被撵了出去。

  燕姨娘偏巧又这时候受了伤,是不是被那贼给伤的?不如请燕姨娘来说说,是如何受伤的,也许就能抓住了那贼,也免得我几个陪嫁受牵连。”说话的人正是五奶奶。

  沈二那边也不知听到了这话没有,脚步连停都没停,直接出去了。

  屋里的人自然更是没人搭话。

  “老太太,楼下的都已经喝上酒了。不如咱们这边也开席吧。”

  大太太站起身请示。

  “好,就把酒席摆到戏香园那边吧。”沈老太太又有了兴致。

  大太太一边吩咐人快去摆好酒宴,一边和沈夫人扶着沈老太太从塌上下来,出了厅房,向楼下走去。众人也都跟在后面下了楼。

  水幽寒和王嫣然也紧跟在沈夫人身后,众人走到楼下。戏台上还在唱戏,楼下坐席上已经热热闹闹地在行令划拳了。

  沈老太太就笑:“难得他们这么乐呵,咱们悄悄过去,别扰了他们。”

  沈夫人也笑:“若大哥也在这边,只怕他们会安生许多。”

  州走出去一段路,就听后面有人喊:“不好了,不好了,五爷和严公子打起来了。”众人停下住脚步,回头观望。果然见两个人互相撕扯着从楼下宴席上,直打到楼外来,戏台上的戏也停了下来。

  那两个人一边打,一边骂。一个骂:“背信弃义的小人。”另一个骂:“背德无行的浪荡子。”

  五奶奶本来就跟在人群最后,这时就带着人赶了过去。正好那两人也被各自的跟班拉开。一个小厮拉着其中一位公子,见了五奶奶带着一群五大三粗的婆子,气势汹汹地,怕自家公子吃亏。那小厮正要拉着那公子走,忽然睁大了眼睛,指着五奶奶,“公子,公子,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她害了小姐。”

  第八十一章 局中局(三)

  

  见那小厮指着五奶奶那边,说有人害了自家小姐,众人都不明白说的是什么。

  那小厮对面穿着一身红衣的公子,就问道:“严乘风,你说清楚,谁害了婉婉?”

  这边被那小厮拉住,穿着宝蓝色衣衫的,显然就是严家的公子严乘风,说道:“沈五,你住口。我姐姐的名字,岂是你这个花花太岁能叫了。”说着,就又要扑过去与沈五厮打。好在酒席上好多人都出来劝架,将两人分开了。

  “严乘风,你还好意思说。你姐姐本和我定了亲。不是你们背信弃义退了亲,她早就是我沈家的人了。”

  “沈五,你少小人先告状。你和我家有婚约不假,可你竟然让你的姘头去羞辱我姐姐,不是挤兑着我家要和你退亲吗?难不成,还真让我姐姐嫁到你家里,受你们这奸夫淫妇的气。”

  “你胡说八道,哪来的姘头不姘头,我屋里是有几个丫头,不过哪个爷们屋里没几个。莫不是你姐姐看上了别人,才和我退亲的?”

  “沈五,你个混蛋,不许污蔑我姐姐。你不承认,好。”严乘风就对刚才那说话的小厮说:“平安,你就和那个羞辱小姐的贱人对质,让他心服口服。”

  平安站出来,指着五奶奶背后说:“就是她,当时拿了小姐和沈五爷的定亲信物,当面羞辱小姐,小姐因此才病了的。”

  “你说什么?你指的是哪个?”沈五似乎是喝了不少酒,脸上红通通地,估计脑子也不好使了。

  “就是穿粉色衣服,被绑着的那个。”

  众人听平安这样一说,仔细去看,原来他指的正是姜莺儿。这位五奶奶一直把姜莺儿押在身边。五奶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叫人把姜莺儿放开。

  姜莺见到沈五,犹如见到救命菩萨一般,一脱困,就扑到沈五身边,抓了沈五的手,哭道:“五爷,您给莺儿做主啊。我这肚子里的是五爷的孩子,五奶奶要害死我和这孩子啊。”

  “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说。

  妻子还没进门,你就已经宠妾灭妻。指使这人去羞辱我姐姐,把我姐姐逼入死地,再污蔑我们家背信弃义。”

  “严乘风,你先住口。姜莺儿你给我说清楚,他们说的是怎么回事。”

  “她能说什么,还不是你自己指使的。平安,你来说。”

  “今年三月,小姐跟着老夫人到沈家给沈家三太太贺寿。那天小姐在沈家荷花园里放风筝,不小心风筝挂到树枝上。簌玉姐姐就找了我,让我把那风筝拿下来。我跟着簌玉姐姐过去,就看见这个人,正在跟小姐说话。之前说了什么,我和簌玉姐姐都没听到,只看到小姐很生气。这个人就拿了一副绢画在小姐眼前晃。小姐问她:可知道这时什么东西,从哪里拿来的。这个人就说是五爷给她的,说是和个丑婆娘的定亲信物。这个人还对小姐说,五爷不愿意娶小姐,不过是碍着两家的交情,娶回来当摆设。以后五爷只宠她一个,只和她生儿子。最后这人,还拿了绢画擦脚底,说什么大家子的姑娘,给她提鞋都不配,绣出来的东西,也只配给她做擦脚布。小姐当场气的说不出话来,那人就跑了。”

  “平安,你可认清了,就是这个贱人?”严公子问。

  “公子,我绝不会看错。刚才她说话,那声音也没错。”

  严公子转身面对沈五,“沈五,你都听清楚了吧。我姐姐那次回家,就不对劲,后来一病不起,说宁愿去做姑子,也不和你成亲。我们都不明白怎么回事,还是姐姐身边的簌玉偷偷和我娘说了。我们这才和你家退了亲。可我姐姐现在还待在尼姑庵里,不肯回家。她这辈子,就毁在你们这奸夫淫妇手里。你们现在孩子都有了,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姜莺儿,你说,这是不是真的。”沈五恼羞成怒,揪住姜莺儿的脖子吼道。

  “不,不,五爷,不,我,我……”姜莺儿说话都不利落了。

  “我想起来了,一定是你。那天你去过我房间,后来我就找不到那副绢画,还以为是忘在哪了。原来真的被你拿走了,隔天那绢画又回到了箱子里,我看着有点脏,还以为是晴儿不小心弄的,因此还打了她。原来是你在搞鬼,也是,晴儿她们几个,可没你那么大胆子。”

  沈五越说越笃定。

  “五爷,您忘了您对我说过什么?您说娶正妻就是个摆设,以后只宠我一个人,让我给您生儿子。结果严家的小姐一来,您就时时的拿那副绢画出来看,连我都不理了,让我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原来真的是你,你这贱人。我大好姻缘,被你给拆散了。你以为气跑了她,我就能娶你是不是,做你的白日梦吧。那些话,不过是少爷说着哄哄你罢了。你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是少爷我的玩物”银子我可没少给你。你反而恩将仇报,坏我的好事!”

  沈五说着,拎起姜莺儿就打,姜莺儿躲闪不过,哭嚎起来:“五爷,我是真喜欢你。”

  “你也不照照镜子,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配不配喜欢我。你这荡妇,外面逛了一圈,就说怀了我的孩子。我看当初的情份上,答应留下你,没想到你这样坏,你怎么不去死。”说着一脚将姜莺儿踹倒,还不解恨,跟过去又踹了几脚。

  五奶奶冷冷地站在旁边,不言不动。严家公子早在沈五踢打姜莺儿的时候,就甩手走了。

  沈老太太气的发抖,指着三太太:“看你生的好儿子,你还愣在这干什么。不过是一个贱婢,要怎么处置都好,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酒疯,我沈家的脸面还要不要?”

  还没等三太太赶过去,就听那边一声惨叫,姜莺儿躺在地上,手捂着肚子,身下汩汩地流了一大摊血,只叫了一声,就无声无息了。

  水幽寒忙拉着王嫣然扭过身去。

  水幽寒不让王嫣然看那场面,自己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沈五身边围着不少人,可竟没一个拉住他。还是沈二从楼上下来,一边让人抬了姜莺儿下去,一边命人打扫,又让两个小厮将沈五拉走了。

  “五弟喝多了,我派人送他去醒醒酒。我来陪各位再喝上几杯。”说着就跟众人去了楼里。

  也没看见有谁吩咐,就有几个小厮拿着水桶、扫帚、抹布等,一会功夫就将刚才的地方冲洗的干干净净。

  戏台上的中断的戏又重新开演,楼里传来男人们划拳、叫好的声音,又是一片歌舞升平。

  第八十二章 不吐不快

  

  “婉婉姐很漂亮,很温柔,特别爱笑。以前我去外婆家,外婆常接了婉婉姐和我一起玩。”

  王嫣然坐在凉亭内长椅上,呆呆地看着湖面,絮絮叨叨地说着。

  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沈家的女眷们也没有几个有继续宴饮的兴致。

  水幽寒要走,却被王嫣然拉住了,要水幽寒陪陪她。水幽寒想也好,可以等欧阳一起回去。

  欧阳和宣公子当时和沈老夫人一起下楼,却没有再去吃酒,而是去了旁边一处院子里下棋。后来姜莺儿被抬走,还是五奶奶开口,请了霍大夫去给姜莺儿医治。姜莺儿情况危险,又不知谁告诉了欧阳,结果欧阳也过去帮忙。

  这一连串的事情,就是水幽寒都有些适应不了。何况王嫣然,年纪又小,平时又被保护的风雨不透。王郡守家只有沈夫人一个嫡妻,

  却连一个正牌姨娘都没有,可以说是沈夫人一手遮天。府里被整治的井井有条,虽然难免有惩戒下人的事,但又哪会让她看到。看着王嫣然发呆,水幽寒还真想不出话来安慰,因为她自己感觉也不好受。

  听着王嫣然的自言自语,水幽寒才弄明白。沈五和严家的姑娘自幼定亲,这两家本就是姻亲,这一代就想亲上加亲。严婉婉是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更擅绣绢画,堪称一绝。沈家对严家的婉婉姑娘很满意。没想到严家说女儿染了重病,要退亲。沈家本不愿意,奈何严家坚持,最后只好退了亲事,哪知道这里面是姜莺儿在作怪。

  水幽寒暗自感叹,好好的一件事,有时候就因为小人的三言两语,就被破坏殆尽。不过虽然姜莺儿放荡,但是沈五也不是什么好鸟,严家姑娘没嫁给她,也算是件好事。希望严家这位姑娘,早日想开,再觅良缘吧。

  “水奶奶,表姑娘,你们倒好悠闲啊。”

  水幽寒抬起头来,看清楚来人,暗地皱眉,但还是站起身来。

  “嫣然有些不舒服,我陪着她在这歇歇。五奶奶怎么也有空到这来了。”

  王嫣然也站起来,“五表嫂,”

  五奶奶只带了一个贴身丫头进了亭子,在水幽寒对面的长椅上坐下。“水奶奶和表姑娘快请坐下。

  我也是出来歇口气,看到你们,就过来和你们说说话。”

  水幽寒和王嫣然对视一眼,坐回到长椅上。

  “水奶奶觉得今天的戏如何?应该不枉我请你来看一回吧?”

  这样的戏,还是看不到的为好。水幽寒心里这样想,又看了看五奶奶的脸色,斟酌着答道:“多谢五奶奶好意,我是粗人,哪里懂得看戏。只顾着和嫣然说话了,这台上演了哪几出都没注意到。不过听说请的都是名角,自然是好看的。”

  五奶奶一笑:“水奶奶太过谨慎了。我最讨厌和你们这样的人说话,不爽快。你刚才是不是都被吓坏了?你们在这,想来不知道那姜莺儿如何了吧?哎,可真是好险,有霍大夫,欧阳大夫在,也差点救不回来。还是我把我爹给我用来保命的一棵老参给她用了,这才算把她的命保住了。可怜,我本来不过只想吓唬吓唬她,让她以后能老实些。没想到,她竟然得罪了五爷。这五爷教训她,就是我也没话说。

  只可惜她的命虽保住了,以后却再不能生养。我看她实在可怜,已经替五爷做主收了她了。”

  水幽寒听了这个消息,心里一震。五奶奶这一手,够漂亮,够狠辣。姜莺儿以后留在沈五的屋里,沈五若和五奶奶和睦还好,若是稍有不睦,看沈五那脾气,定会迁怒到姜莺儿头上,怪她破坏了自己原来的姻缘,才会娶进这个吴家的姑娘进来。沈五身边有一个赛一个年轻漂亮,想爬上主人床的丫头,还有这各个手段狠辣的五奶奶,姜莺儿又不能再生养。水幽寒想不出姜莺儿以后会是怎样的心态,也不敢想她过的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水奶奶是在可怜姜莺儿?我劝你还是收收你那好心吧,姜家姐妹可是恨死你了。你以为那天我去找你,是谁撺掇的?若不是我也疑心,你可知那天,我那些丫鬟婆子会怎样招待你?”

  水幽寒低头不语,好在五奶奶似乎也并没想要她回答什么,自问自答地说了下去。

  “正是那位燕姨娘。水奶奶知道我那老好人的大嫂子,为什么肯帮我将表姑娘引开?那是因为我她穷亲戚太多,就是沈家也照顾不过来。

  她一个兄弟家里都接不开锅了,想着求我,在我爹手下谋个饭碗。”

  “水奶奶去见老太太,有人要让水奶奶出丑,在凳子上玩了花样。

  水奶奶乖觉,没出丑,还帮着掩饰过去了。水奶奶可知道,那是谁做的手脚?是不是以为是我,或者是燕姨娘?那你就猜错了,是袭香姨娘。水奶奶是不信,觉得和袭香姨娘没有过节,她不会害你?那你想的就简单了,她和你没过节,

  **道燕姨娘与你有过节。你若出了事,自然第一个**头上。”

  “水奶奶是不是奇怪,怎么我知道的这样清楚?”

  “还是要多谢我那些她姓,还有沈家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们。这沈家哪里有什么秘密,不过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这姜莺儿的事,她们以为瞒的好,不会有人告诉我,可惜却堵不住那么多张口。

  那天燕姨娘撺掇我对付你,我就觉得不对劲,这找人一问,还有什么问不出来的。燕姨娘那贱人,怂恿我去对付你,不过是要你我两败俱伤。这样她一来出了气,二来让沈家厌弃我,自然她妹妹就吃香了。

  我们吴家的姑娘可不是傻瓜,从未吃过谁的亏。她不认我不义。她会一箭双雕,我也会一石二鸟。我就一边约她去那间屋子,谈怎么对付你,另一面,又让人把欧阳振衣骗来,再安排人去抓奸。没想到欧阳振衣不上当,燕姨娘也乖觉,发现声音不对,就跑了。我那几个婆子也蠢,只记住要捉奸捉双,迟了一步,就让燕姨娘跑了。难为她一个女人,翻墙跳窗户的,弄伤了胳膊腿,又不敢找人医治。”五奶奶冷笑了几声。

  水幽寒看出五奶奶其实并不需要人和她对话,她要敬是个人秀。

  “姜莺儿的事,是沈家在打我的脸,我自然不会放过。正好我几个陪房被赶,我就叫了她们找了我哥哥帮忙。回到蓬莱沈宅,不过是找对几个人,多花几两银子,姜莺儿就到了我手里,还有人想好了计策给我。不然,你以为我一个新媳妇,怎么如此熟门熟路。那是她们姐妹得罪的人太多。说出来吓死你们,沈二爷屋里的怀玉姨娘小产了,闹得杖毙了院里的两个婆子。可真正做了手脚的人是燕姨娘。向我献策的也是这怀玉姨娘,果真高明。若是依着我的性子,也就抓了这姓姜的贱人和那假道士,往沈家面前一扔,活生生打死。不过现在这样,果然更痛快。敢不给我们吴家面子,那沈家的面子也别想要。”

  王嫣然听得嘴唇发抖,问道:“那后来,五表哥,打……姜莺儿,也是你安排的?”

  “你把我当神仙了?谁知道那姓严的要来,又和你表哥打起来了。我那,倒是听猜儿那丫头说过,姜莺儿老往你哥哥屋子里跑,见了好东西,时常不说一句就拿走,害她吃了不少苦头。也说绢画不见那次,她被打的最狠,怀疑是姜莺儿干的。我听见姓严的和你表哥提出那个话头来,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只是真真没想到,姜莺儿竟如此大胆,一个连通房丫头都算不上的东西,竟想挤跑人家没过门的正室,哈哈哈,我都佩服这丫头的胆子。我留下她,也是感激她呀。若不是她,怎么轮到我嫁进这个沈家,嫁给你这个好表哥。”

  五奶奶哈哈哈一阵大笑,笑的弓起了脊背,笑出了两眼泪水。水幽寒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以后啊,你表哥,我,还有姜莺儿,我们得好好地,亲亲密密的过日子。”五奶奶擦了眼泪,似乎终于笑够了。

  “五奶奶”我是外人。您说的这些话,我听不懂。嫣然还是个小孩子,只怕也听不懂您说的是什么。五奶奶,我看您也不用太费心。

  这沈家上下,都是大家族出身,比我们这样的人明理的多。不说别人,只说沈老夫人,我看就是个最通情达理的老人家。哪里用的着别人说什么,她老人家心里肯定都是明白的。

  水幽寒之所以这么说,是考量着五奶奶特意来这里说这些话,只怕是要王嫣然做传声筒。她今天做这些事,虽说给自己出了气,可也有别人的推波助澜,她是不想白给人当枪使。

  “哼,果然没见过世面的,胆子这样小。不过,你倒是挺讲义气的。别怪我没提醒你,沈家的血脉,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你自己招子放亮一点,别被你怀里的乖猫咪咬了,才知道自己抱的是老虎。”

  五奶奶眼光冷厉地扫过水幽寒和王嫣然,站起身来说道:“你放宽心,我不过是找个不相干的人,把这一肚子的话吐一吐。这满院子里,哪个不是弯弯曲曲的肚肠。我们家练武人出身,可学不来这个。要是以后都这样过日子,不如干脆一刀杀了我。”

  五奶奶说完这些,就带着丫头噔噔噔地走了。看她去的那个方向,应该是去给沈老太太报信了吧。水幽寒心里叹息,这五奶奶,不论为人如何,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可是说到了水幽寒的心坎上。水幽寒本来对五奶奶并无好感,现在却有此为她担心。

  第八十三章 花解语

  

  看着五奶奶走的远了,水幽寒就想她还是离开的比较好。王嫣然却不好现在就走,只好从园子里叫了个小丫鬟来,让她送水幽寒和小红出去。

  那小丫鬟低眉顺眼的,也不多话,只静悄悄地在前面领路,还知道选些有阴凉的小径走。

  “唉呦,你们是没瞧见,刚才老太太和三太太让五奶奶给气的,尤其是老太太,那脸色都变了。我在沈家伺候了半辈子,第一次看老太太发那样大的火,可把我给吓坏了。

  “葵大娘,给我们说说呗。我们这些粗人,这辈子估计都伺候不到主子身边,想受那惊吓都没那福气。”

  “啥个福气啊,还不是要看主子脸色。要说,这五奶奶可真和一般人不一个路数。你说这刚进门的小媳妇,哪个不是逆来顺受的,都是的摸石头过河,慢慢来。这五奶奶可真是火爆脾气。刚才去和老太太回话,说收了燕姨娘的妹妹。老太太没说什么,三太太就不愿意了,说是姜家的姑娘心术不正,没得放在屋子里面惹气。这五奶奶就不答应了,说三太太难伺候,是要硬栽个不贤的帽子给她。”

  “老太太就因为这个气着了?”

  “不是,这五奶奶后边还有话那。说她进的门来,就有大小如姓、丫鬟婆子、上上下下的人,一个个笑里藏刀,暗地给她下绊子,让她不痛快,用软刀子杀人,都想着借她的剑去杀人。她还说她是直肠子,见不得这么两面三刀的。若是沈家对她不满意,就该派人立刻送信给她娘家。还说沈家不是早就相中了严家的姑娘吗,现在好了,她替严家姑娘除了害,沈家可以立刻娶了那严家姑娘进门了。唉呦,五奶奶那一张嘴,是把沈家的人都骂进去了。”

  “我的天,还有这么做媳妇的。别说沈家大家大业的,就我们一家才几口子人,我还低声下气陪了几年的小心,腰板才算直了些。这五奶奶以后的日子……”

  “轮不到咱们操心。五奶奶的娘家是什么人,你娘家是什么人。哪里能比得。不过,这五奶奶的路数,咱还真没见过。我看那,这是打着早日分家的主意,不想在大锅里搅马勺。”

  州才路过一个小院子,无意中听到这么一段对话。水幽寒想,看来这位五奶奶是在老太太面前暴发了一回。也是,以五奶奶的个性,可不是个会低声下气做小媳妇的。而且,以她的家庭背景,沈家不可能休了她。只是,如此明面和婆家对着干,这以后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水幽寒转念一想,那五奶奶刚才和亲口承认,那天是她在算计欧阳。那么她如今的境况,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起码她不会有那么多闲工夫来算计欧阳了。

  一出了寿园,水幽寒就看到,欧阳正和宣公子和沈二拱手作别。

  水幽寒也走上前去,和沈二、宣公子见了礼,然后就和欧阳一起乘坐马车回府。

  “大哥,我听沈五奶奶说,姜莺儿的命保住了?”马车走出一段路,水幽寒先开口问道。

  “好不容易是保住了性命,只是,她的身体却毁了。”

  水幽寒看欧阳似乎心情不大好,就只哦了一声。

  欧阳继续说道:“她这一路从蓬莱到济水,那押送的人想来是怕她小产,给她灌了太多的安神药和保胎药,本就伤了身。再加上她情绪不稳,又挨了打命保。这命能保住,已经是万幸。小寒,你们当时是不是就在附近,可吓着了你?”

  水幽寒点点头,“我和嫣然,跟着沈老夫人走出了一段路,就听见沈五和严家的公子打起来了。那严家小厮认出了姜莺儿,说出是她坏了沈五和严家的婚事,沈五就揪住姜莺儿喝问。我们离的远,看的不太真切,不过确实挺吓人的。”

  水幽寒想起审问姜莺儿时,欧阳并不在场,就把五奶奶如何揭破姜莺儿和假道士做的骗局,都和欧阳学说了一遍。

  “大哥,那燕姨娘明显是和那叫仙儿的丫头串通过,指定要你去给她诊脉。是要让你骗沈家,说她有喜,就此保下姜莺儿。大哥若中了她的计,日后她没怀孕的事被揭穿,她一定会全推在你身上。轻则说你是庸医,甚至还会诬陷大哥心术不正,不知要让大哥被什么黑锅那。

  好在大哥没上她的当。”

  “小寒你不用这么担心。我一眼看到燕姨娘,就知道她是装晕倒的,就想着要堤防了。况且,沈老夫人当时脸色比她差多了,自然是以沈老夫人为先。”

  水幽寒又想起给燕姨娘诊脉的霍大夫,就问:“大哥你推着的那位霍大夫……”

  欧阳笑了笑,“你觉得他说话太直接是不是?这位霍老,是个有名的倔老头。他的医术是极好的,但是很少有大户人家肯请他看病,就是因为他那一张嘴。一般做郎中的,都会察言观色,说话也会委婉。可霍老天***来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过他心地极好。你

  燕姨娘硬要他说是喜脉,他本来不高兴。可看出燕姨娘胳膊有伤,他还是说出来,怕耽误了病人。”

  “原来是这样,我说他怎么说话硬邦邦地。只怕那些大户人家听惯了阿谀奉承的话,自然觉得他的话不入耳了。”

  回到家里,虽然迫不及待想见奶娘和麒儿,水幽寒还是选择先洗澡换衣服。毕竟这一天都在人堆里,还有杂七杂八的事情,麒儿年纪还小,抵抗力低,水幽寒不得不处处仔细。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又换上一套家常干净衣衫,水幽寒回到屋子里。奶娘抱着麒儿迎了上来,麒儿的小脸已经长开,一双大眼,眼梢微向上挑,是个人见人爱的漂亮宝宝。麒儿看见水幽寒,嘴里咿咿呀呀,也不知在说什么,更是张开两条嫩藕似的小胳膊,要水幽寒抱。

  水幽寒在看到麒儿的一刹那,心情立刻多云转晴。先是抱着麒儿亲了两口”又在地上原地转了个圈,喜得麒儿咯咯咯笑个不停。

  奶娘在旁边问起今天看戏的事,水幽寒不想在麒儿面前说那些事。

  就推说没什么事,心里打算等麒儿睡下后,再和奶娘说说那些事。

  晚饭的时候,水幽寒准备了肉末酸豆角、酿青椒、清蒸桂鱼,西葫芦馅的锅贴、豆沙馅南瓜饼、白斩鸡,酸菜丝饨鸡汤。很清淡的一餐饭,欧阳也被请来一起吃。欧阳看水幽寒吃的不多,还关切地问是不是不舒服,水幽寒摇了摇头。

  饭后,水幽寒嘱咐奶娘照看麒儿,又对欧阳说:“大哥,你陪我到园子里走走吧。”欧阳奇怪这次怎么不带上麒儿,不过也没多问。

  两人走到葡萄架下,欧阳就问:“小寒,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事?

  那就说出来,大哥可以帮你拿拿主意。”

  “并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我只是,看到今天那样的事情,觉得非常的不舒服,心里发闷。”

  “是不是又想起以前在侯府的事?那些事都过去了,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意,有我在,就决不让你再回到那样的生活里去。”

  欧阳显然会错了意,认为水幽寒看到沈家的复杂家事,触景生情,想起以前在侯府受的委屈。听着欧阳如此郑重的承诺,水幽寒心里感动。

  “我怎么会愿意再过那种生活那。其实,我是为另一仵事心里不舒服。”

  “那就说出来听听。虽然大哥有时候想事情还不如你透彻,不过旁观者清。而且不开心的事,就要说出来,放在心里,很伤身的。”

  “大哥,我跟你说过,第一次去寿园,五奶奶找上我,我就怀疑是有人调唆。当时我猜到燕姨娘身上,后来也证明我猜测的不错。”

  “当初她跟了沈二,我始终以为她不过是和她母亲一样,贪财了些,嫌贫爱富了些。人无完人,看在当初两家的交情份上,我从未打算和她计较,就当养了个妹妹,又嫁出去罢了。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这些事,我始终不敢相信她是这样恶毒的人。也不知是生性如此,还是后来沈家的环境造成的,现在看来,应该是两者皆有。”

  “我觉得她应该是生性如此,只是沈家的环境给了她发扬光大的机会。”对于燕姨娘的品行,水幽寒可是委婉含蓄不起来。

  见欧阳对这个评语点了头,水幽寒才觉得有此满意,就继续说道:“后来五奶奶派了丫头,找小红探听消息。燕姨娘挑拨五奶奶对付我,是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念头。大哥,我不想被卷进沈家的家斗,也不想平白给人做靶子。当时,我就让小红把这话说给那丫头听,还暗示她应该去找沈家二爷的屋里人。”

  欧阳看着水幽寒,“你是觉得,姜莺儿这样的结果,你也有些责任是吗?”

  水幽寒沉默。

  “小寒,你想的太多了。你做的不过是把别人扔给你的东西,又扔还回去。说起来,她们姐妹可算自作自受。”

  “嗯,我也明白的。可就是见到那样的事,哪怕倒在地上那人是死有余辜,哪怕我心里是恨她的,还是不太舒服。

  不知什么时候,欧阳已经将水幽寒的两手握住。“小寒,你只是心地善喜,见不得人受罪。今天的事,尽快忘了吧,还是想想开心的事。”

  水幽寒想想,欧阳说的很对,她不应该浪费自己的感情。开心的事啊,嗯,还真是很多,比如说麒儿,比如说奶娘,小红……手工皂很赚钱……,当然,还有面前这个,双手像阳光一样温暖、笑容如月光一样温柔的男人。

  第八十四章 走水了

  

  隔了一日,就有沈家派人给欧阳送了份礼。说是送礼,其实也就是诊金。不过因为欧阳与沈家沈二、沈九都有些交情,又与王宣交好,这诊金必是不收的。沈家因此换了个名目送上门来,欧阳也只得先收了,另预备回礼。据那来送礼的管事说,沈家老太太去西山寺礼佛,明天沈家众人就要回蓬莱了。

  自那天从寿园回来,欧阳和水幽寒那番谈话过后,欧阳到水幽寒这院子里来的更是勤了。水幽寒更是几乎每餐,都会准备欧阳的份。水幽寒现在的田产只有一座葡萄园,并无其它的庄田。欧阳就让他庄上每天送的新鲜果蔬,就都挑最好的给水幽寒这边送来。水幽寒不肯白收这些东西,欧阳就说本就没多少东西,而且他又常过来吃饭,如果水幽寒再和他客气,他就不好再来了。水幽寒想想,也就应了。只是心下打算,要和桐婶商量,背后贴补些钱给庄子上才是长久之法。

  沈家回蓬莱,自然有一番排场。因为是一早就动身,欧阳自然备了表礼,早早地去送。结果这一出去,竟是整整一天都没回来。水幽寒想着也许是去出诊,或是顺便到庄子上去了,也就没在意。到了傍晚,水幽寒预备了晚饭,想等着欧阳回来一起吃,结果直等到掌灯时分,才见欧阳回来。

  水幽寒看欧阳风尘仆仆,一脸的疲惫,衣服大襟上沾了好几块污迹,衣袖上还有破洞,看样子似乎是烧的。水幽寒忙倒了杯茶给欧阳,并问:“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茶水不凉不热,欧阳接过去,一饮而尽,然后才说:“今天一早到城外送走了沈家的人,回来时就打算先去济生堂看看。没想到,济生堂附近估衣巷昨晚竟然走了水。我到那边的时候,火还没完全扑灭。

  我就叫了伏计们一起去帮忙。可怜那条巷子里,大多都是木屋,再加上昨晚风又大,一条巷子几乎都烧尽了。”

  水幽寒听了,急忙问:“可伤了人?”

  欧租点点头:“很多人都受伤了,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回来的晚了。因为忙乱,也忘了给家里报信。到了家门口才想起来,怕你担心,就先过来和你说一声。”

  “大哥,这好生生的怎么就走了水?”

  欧阳沉吟了一下,“这还不清楚,不过起火源头那家已经找到了。

  他们一家就兄弟二人,开个小杂货铺。两人也都受了伤。”

  “那他们也太不小心了,那么多房子,那么多人,这可怎么算?”

  欧阳向屋外看了一眼,看没人在附近,才低声对水幽寒说:“不是那两兄弟的事。你可记得张三?”

  “是向彭家讨债,要带走秀娥姐的那个打手?”

  “对,就是他。他家就住在这两兄弟隔壁。张三在外面吃了酒,凌晨才回来。那个时候,大家都睡的正香。也多亏了他,见到房子着火,喊叫起来,这才不至于死伤太多。也是这张三机警,抓住了一个可疑的人。说是大火中,这人正慌慌张张地从那兄弟俩的房后逃走。

  你猜猜这人是谁?”

  “难道是咱们认识的人?”

  “嗯,就是彭多德彭秀才。张三是认得他的,他本不是估衣巷的住户,那里也没有他的熟人。无故去那里做什么,还那么巧就出现在走水的房子边上,自然是最为可疑。大家问那兄弟俩认不认识彭秀才,这兄弟俩都说不认识,而且睡前已经把所有的烛火都灭了。张三说那火大的邪乎,衙门的人也发现兄弟俩的住处,应该被人倒了菜油。

  现在那兄弟俩都在我的铺子里。彭秀才被带到衙门里去了。”

  “啊?这个彭秀才,真想不出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和那两兄弟有仇?或是要报复张三?”水幽寒在一边乱猜。

  “都说不通。等养衙门审讯的结果吧。”

  水幽寒看欧阳一身的疲惫,心想依欧阳的脾气,有那么多的伤员,他既然都忘了给家里捎个信,当然更不会记得吃饭。若是要留欧阳在这里吃饭,欧阳必然要先回去洗澡换衣服才肯来吃。他本来就够累的,何苦还来回折腾。就说:“大哥,你还是快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早点歇息比较好。”

  欧阳一走,水幽寒就叫小红和冬儿两个,将准备好的晚饭装了一份在食盒里,给欧阳送了过去。

  等水幽寒这边也吃过了饭,小红才回来。“姑娘,饭送了过去,欧阳大夫澡都没洗,就先吃了。看来是饿坏了。欧阳大夫还说,他吃完再洗澡。”

  水幽寒暗笑,又问,“你去了这么久,让你打听的事都打听到了吧?”

  小红点点头,凑近水幽寒,压低声音说道:“史管事得了姑娘的嘱咐,这些天特意结交沈家那些下人。姑娘让他留心的事,他都打听到了。说是听戏那天之后,燕姨娘就被拘管起来了。可沈家老太太从西山寺回来之后,就让人放了她。据说燕姨娘还曾以身体不好,怕耽误大家行程为由,想晚走两天,但是没有如愿。沈家的人今天一早就都回蓬莱了,就是姜莺儿,听说还起不了床,不过也让人抬着,随五奶奶的车一起走的。”

  “还有那天晚上给那天晚上骗欧阳大夫的那个丫头,是叫冬青吧。

  她可没等到第二天去认人,当天晚上就跳井死了。史管事说没那么简单,冬青是被关在柴房的,那井可是在院子里的。若是那丫头能从柴房里逃出来,何必还去寻死。另外,那个给欧阳大夫倒酒,故意弄脏欧阳大夫衣服的小丫头,说是平时手脚就不干净,也是第二天就被卖掉了。”

  “史管事还说,这两天沈家发卖了好些个丫鬟和婆子,有些还是主子们房子有些头脸的。现在沈家的仆人都战战兢兢的。”

  “连贴身伺候的都卖?她们不怕这些人出去说什么?”水幽寒惊“姑娘,我也是这么问的。结果史管事告诉我,这些人说是发卖,可不是任意把她们卖给别人家。而是,而是卖去煤窑或是边境那边,去做苦役的。这些人,根本没有再见天日的机会,更别说去散布主子的坏话了。”

  主仆俩说完,都叹了口气。

  “姑娘,史管事说,说他最喜欢吃咱们家的生煎包子。姑娘您看”他给咱们帮了不少忙,是不是……”

  水幽寒在小红脸上扫了一眼,意有所指,“你平时替我当的家还少了?怎么偏这个还特意来问我?东西都放在那,你自己又不是不会做。”

  “我,我还不是为了姑娘的事吗。”小红红着一张脸,一转身挑帘子出去了。

  看着小红的背影,水幽寒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八十五章 过桥米线

  

  因为估衣巷的一场大火,欧阳一连几天,都是早出晚归,在外面忙碌。当然这些都是他自动自发的,一边救治伤患,一边也帮忙安置那些无处投奔的居民。看着欧阳每天这样劳累,水幽寒难免有些心疼。

  可是知道欧阳的性子,也就不去劝他。只是嘱咐跟在欧阳身边的黄民和史管事,让他们劝欧阳多歇一歇,还要监督欧阳按时吃饭。

  那场大火总算因为发现的及时,并没有太大的伤亡。这天,欧阳早上出门,中午就回来了。跟欧阳一起来的还有宣公子。毕竟城中发生这么大的事,王郡守不能视而不见。宣公子就领了王郡守的命令,全权处理估衣巷的走水案件。

  “又来打扰水奶奶了。我见欧阳这些天吃的那酸浆米线极好。今天特意上门,求水奶奶也赏我一碗尝尝。”宣公子坐下,还没说几句话,就笑着向水幽寒点菜。

  水幽寒听王宣这样说,也笑起来。以前这位宣公子对她,那是十分客气加疏离。水幽寒甚至私下怀疑,王宣对他还有一些戒备。

  后来因为欧阳还有王嫣然的关系,两人接触多起来,这渐渐地熟络了,王宣再见水幽寒,就少了些疏离客套,多了份随意。

  “宣公子想吃那米线,怎么不早说。那米线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可准备起来却麻烦,起码要提前几天预备才行。宣公子现在说,可真让人为难。”水幽寒觉得王宣以前有点拽,就故意说道。

  “阿宣不过随便说说,若是没有,随便叫厨房做点其它的来吃就好。”欧阳倒是信以为真了。

  王宣看看欧阳,又瞧瞧水幽寒,摇头道:“欧阳,这可不是你的待客之道啊。”

  “我并没有当你是客人。难道宣公子到这来要摆客人的架子不成?”欧阳并不买账。王宣很无奈。

  水幽寒看这两人的模样,就笑着说,“刚才不过是开个玩笑。难得宣公子点名要吃这个,怎么会没有?即使没有,我想什么办法,也得让宣公子吃上。不过这酸浆米线,确实需要几天功夫才能做得,这可是真话。宣公子来的巧,前两天做的还有。稍等等就送上来。”水幽寒说着,就吩咐小红去厨房准备。

  说起这个过桥酸浆米线,水幽寒前世是比较爱吃的。这些天因为欧阳整日在外面忙碌,为了让欧阳按时吃饭,水幽寒就想着在家里做好了食盒给他送过去。这时,就想起关于过桥米线的那个故事。左右闲来无事,正好试着手工制作酸浆米线。酸浆米线,自然是云南的最为出名。据说只有用云南本地产的大米做出来的酸浆米线,才是上品。不过,这个年代,还不知道云南那个地方是不是在大周版图之内,只好选上等的独米磨浆,然后发酵。之后最后用竹漏挤成米线。

  汤则是用整鸡公火腿、大骨、海米等熬成的浓汤。另外再备上切的薄如纸片的肉片公鱼片、当季的时鲜蔬菜做为配菜。米线在浓汤中煮熟,配菜另外装盘,吃的时候放到浓汤里一烫既熟。

  那边准备过桥酸浆米线,这边水幽寒就向王宣询问,估衣巷的走水事件处理的怎么样了。

  “都安排好了。这些受了灾的百姓,有亲友的就先去投靠亲友。

  没有地方投靠的,就暂时在巷子里空地上,搭了木板屋暂时住着。当时火烧的非常快,离的远些的还好,这源头周围几乎人家,都是人逃出来了,但是家当大都没了。郡里打算出些钱,再有各商号、富户捐了些,其它的各家各户再出些,赶在入冬前,把房子盖起来吧。”

  水幽寒听子默默点头”看来王郡守确实称得上是个好官,灾后救援工作做的不错。听说他时平时的官声就很好,看来确实是心怀百姓***干实事的好官。只看王宣和王嫣然两个,虽然

  女的派头,但是都通情达理,没有一般太子党的跋扈。若非如此,欧阳也不可能和他们有如此密切的往来。

  “那走水的原再也查清了吧?”水幽寒又问。

  “嗯,基本上算是查清了。”

  “哦?那是怎么回事?”水幽寒奇怪。这查清了就说查清,没查清就说没查清,怎么还“基本”,还“算是”。

  “当场抓住的彭多德,已经招供了。火是他放的,不过他是受人指使,可又说不清指使他的人是谁。”

  “他一个秀才跑去纵火?”这堕落的也太快了,虽然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彭多德做不成秀才,家里边没有生活来源。他又是娇养惯了的,做不了粗活。想坐馆或是卖字,人家又嫌他名声不好,不肯请他。最后就只好到百花巷去做帮闲,赚上那么几个钱。”

  水幽寒想这百花巷,听起来似乎很那个那个。欧阳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说道:“那个地方藏污纳垢,守法的百姓是不会去的。倒是经常聚集些没事做的闲汉,帮人跑腿传话。有一些人,只要有钱,是什么事都肯做的。”

  王宣喝了口茶,继续将彭多德纵火的经过说了出来。

  据彭多德自己招认,那天他一整天都没赚到钱,就想着回家。没想到刚出了巷子口,就碰上一个人。那人从头到脚,都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双眼睛来。那人叫住他,问他想不想发财。他当然说想。

  那人就告诉他,替他去除掉一个人,就给他一百两银子。

  彭秀才本来不敢,可是赚不到钱,回去父母唠叨,老婆凶悍。又想答应,又怕凭自己的小身板,只怕干不掉别人,反而被别人干掉。

  那人就先给了他五十两银子,又给了他一桶油。说趁夜深人静,放火就行。他这才答应了。那人就告诉他,要除掉的人是估衣巷杂货铺的老板。事成之后,让他第二天早上再回到巷口,给他剩余的那五十两银子。

  彭多德拿了五十两银子和油桶,趁着天黑就去了估衣巷,看到那杂货铺是兄弟俩开的,就候着那两兄弟睡下,他才开始放火。结果,他毕竟不是干体力活的,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放了火后,又累又怕,瘫在地上半天,才想起来逃跑。也是冤家路窄,就被张三给抓住了。

  “宣公子可信他说的?”

  “衙门里用了刑,几次他都是这个说辞,再也说不出别的来。我是信他,他和那兄弟两人素不相识,也没有仇怨。不是有人指使,就说不通。可是那两兄弟,也说并无仇人。现在,只好先把彭秀才押在牢里。”

  水幽寒眼珠转了转,“那个指使的人,也真奇怪。为什么会挑中彭秀才,彭秀才虽然坏,可也不像能干的了杀人放火这种力气活的人。”

  王宣一笑,“也许那人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听那彭多德描述,我猜那个人,只怕是个女子,而且也不是做惯这种事的。挑中彭多德,是因为怕那些五大三粗的壮汉黑吃黑。而且只是放把火,并不需要多少力气。”

  中午王宣就留在水幽寒处用饭,吃的自然是过桥米线。“宣公子多吃些,济水城的百姓可等着您这位青天大老爷,智破奇案,抓获真凶。“

  王宣苦笑。

  第八十六章 异姓兄弟

  

  八月桂花飘香,葡萄园的葡萄大片大片的成熟。水幽寒和老胡商量,按照建成的酒窖的规模,还有晾晒葡萄干房的大小,今年的葡萄根本用不完。所以这最先成熟的葡萄,还是要卖掉一批,这样也可以先赚到一笔钱。

  红酒手工皂的销量很好,但是因为原料碱比较难买,而且整个制作工艺都是纯手工操作,皂化时册也比较长等缘故,产量不是很高。这样无疑限制了销量,不过水幽寒觉得还好,免得树大招风。况且即使产量有限,但因为定价颇高,每月的收入还是非常可观。水幽寒打算把这些钱存起来,慢慢的置办田产、房产,足可以保碑她们一家子的小康生活。

  只有红酒皂,未免太单一了些。水幽寒想起前世爱用的另外两种香皂。一种是檀香皂,记的小时候,她妈妈最喜欢用檀香皂。不只用来洗脸洗澡,还会放一块在大衣柜里。这样衣服上就会有淡淡的檀香,比起其它小伙伴一身的卫生球味道,水幽寒可爱死那淡淡的馨弄了。

  还有一种就是药皂,那种红红的采用酚制作的药皂。那是化学产品,水幽寒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制作方法。不过还有硫磺皂,水幽寒想,这还是可以试一试的。而且还可以加入一些杀灭皮肤细菌,有健肤作用的中草药,这样可以增加硫磺皂的药性。

  这自然要找欧阳帮忙,等水幽寒把这说法和欧阳一说,欧阳也觉得可以一试。两人就采购了原料,在家里做起了试验。因为怕碱伤了水幽寒的手,大部分需要动手的部分就由欧阳包了下来。至于药皂中要添加那些中药,又该添加多少,则是欧阳全部负责。为了这,欧阳还请教了城里多个老中医,经过反复的试验后,才最重确定了配方。

  对此,水幽寒是非常感慨的。不能小瞧了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啊。

  做为穿越人,水幽寒懂得手工皂的基本原理,她自己前世也曾买了皂基等原料,自己亲手做过手工皂,这也是她敢投钱进去做手工皂的原因。可是说到改良配方,甚是真正动手确定新的配方,水幽寒有这个自知之明,没有欧阳的丰富的本土知识,以及举一反三的能力,她是不可能成功的。

  最后的配方,为了增加檀香皂的润肤功效,水幽寒还在里面添加了蜂蜜成份。之后,蜂蜜檀香皂,还有硫磺药皂,还是按照红酒皂的套路。先制作小样,随着济生堂的药品,还有红酒手工皂销售,进行赠送,让大家免费试用。

  水幽寒还专门对站柜台的小伙计,进行了岗前培训,也就是让小伙计记清楚这两种手工皂的功效。檀香皂主要作用是润肤,另外一个特点就是气味淡雅,留香持久。硫磺药皂的功效,则主要是杀菌消炎。

  当然水幽寒不会这样和小伙计说,毕竟这个时代是中医的天下,没有细菌和炎症的概念。因此,水幽寒就告诉小伙计,这硫磺药皂的功效是治疗和预防皮肤疾患,有杀毒的功效。

  另一方面,这两种香皂一做好,水幽寒就第一个用上了。把檀香皂代替香包,放在自家的衣柜里,这下把薰香都给省了。水幽寒也没忘了王嫣然那边,自然是早早地送了新货过去。王家这一家几口的品牌名人效应,可是不容忽略的。

  估衣巷的纵火案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进展。欧阳对此摇头叹气,说这恐怕会是一桩悬案。因为自打王郡守上任一来,济水城里治安良好,即使有案件发生,也多是些小偷小摸,像这样影响极坏的大案,很是不多见。因此衙门对案件非常重视,也因为那彭多德现在暂时押在死牢里,没有最后定罪。据王宣说,不管最后找没找到那个指使的人,彭多德也是死罪,最轻也是一辈子充军发配。关于这件事,最后还是传到郑氏的耳朵里。

  奶娘说,郑氏知道这件事的那晚,搂着俩孩子坐了半夜。不过第二天,水幽寒注意观察了一下,发现郑氏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水幽寒这才放了心。

  这天水幽寒又去济生堂,查看手工皂的销售情况,又让小红和账房核对账目。水幽寒发现那个在后院打扫的伙计,整个头都拿布包着,看着有些面生。水幽寒就叫过掌柜来问:“冯掌柜,那是店里请的新伙计吗?”

  冯掌柜见水幽寒这样问,看了那伙计一眼,“回水奶奶的话,他不是店里的伙计。这人叫岳敏,他还有个表哥叫马***人本来在估衣巷开个杂货铺,这次走水,他们家就*****他们兄弟两个都受了伤,家当也都烧的丝毫不剩,也没有亲戚朋友可以投奔。少爷看着他们怪可怜的,就把店后头一间屋里腾出来,给他们养伤。马辛伤的比较重,这个岳敏比起来就好很多。他也是个实在人,不肯白吃店里的,总是抢着做活计。”

  冯掌柜说完,就叫过岳敏来给水幽寒见礼。水幽寒这才看清他的脸,心道似乎在哪里见过。

  “岳敏给奶奶请安。 ”

  水幽寒被他嘶哑的说话声音惊的一跳,冯掌柜赶忙解释:“水奶奶,他的嗓子是在火里被烟给呛坏了。现在少爷正给他医治,也不知能不能治的好。说起来怪可惜的,估衣巷的邻居们都说这岳敏以前可是副好嗓子。”

  “既然伤还没好,这店里并不缺你一人做活,你还是先养好伤要紧。

  岳敏抓着扫帚,似乎怕被人抢走一般,“奶奶,小的伤的不重。

  承欧阳大夫的大恩,救治我和表哥,一文钱都不收,还供我们吃住。我闲着也是闲着,能帮着做点事情也安心些。”

  水幽寒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再劝。施恩不望报是种很好的品德,可也不能不顾忌被施恩者的心情。有的人,良心极好,自尊心也强,别人对他的好,他总想给予相应的回报,这样才能保持心理平衡。对于这样的人,只一味给予,反而会让他心理负担加重。

  看着岳敏拿着扫帚又去打扫别处,冯掌柜感慨道:“水奶奶,这对异姓兄弟,可是比亲手足的感情还好。那个马辛之所以伤的那样重,是他在往外逃的时候,只顾着护着他这表弟。结果岳敏除了因为大声喊叫,让被热气浓烟伤了喉咙,其它都是轻伤,可马辛自己身上烧伤无数,还被落下的房木砸伤了。只怕治好了,以后也是半个残废,不能再做活了。哎,听估衣巷里人家说,这两兄弟自打两年前搬来,就一直相依为命。他们平时不太与人交往,但是待人和气。”

  “不是发现的还算及时吗?这,大家伙的伤都不重吧?”

  冯掌柜叹气,“水奶奶,您不懂。这烧伤最难治不说,这伤者所受的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还有好多人和岳敏一样,都是喉咙受伤,有的只怕伤到了肺腑。那放火的人,可真是太缺德了,这无怨无仇的,哎,真是,莫不是地府里那个魔王降世不成。”

  水幽寒哦了一声,看来欧阳是怕吓到她,所以跟她说时把灾情淡化了。

  出了济生堂,水幽寒特意叫马车绕到估衣巷那边去看了一下。这才发现,真正的现场情形,与听别人的语言描述,对人感官的冲击,那是无法相比的。这放火的人实在是,太不把人命当回事。这估衣巷本就是济水城比较穷苦的人们聚居之地,房屋多为土坯或木板至诚,而且人口密度非常大。夜深人静,这一把火烧起来,若非被发现的及时,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水火无情,虽然过了这么些日子,估衣巷里已经收拾了大半,但是断壁残垣,被烧的焦黑的土地和土墙,还有街上百姓,有的只能用土布搭起临时的帐篷居住。水幽寒心里叹息,还好现在天气暖和,若是冬天,这此人的日子更加难过。

  说是官府会出钱,城中富户也捐了钱,然而估衣巷的重建只能一步步的来。水幽寒心下打算,要尽她一点微薄的力量,督促王宣。还有就是要和小红商量一下,虽然前些日子已经出了份子,现在也要从帐上再抽出些钱来,为这些人尽份心意。

  看了估衣巷的景象,水幽寒也再没有别的兴致,就坐了马车直接回家。水幽寒住的院子门开在一条窄巷内,这马车刚拐进巷口,就听见前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郑氏,你大不孝啊。我们是谁,我们是你的公公婆婆。你的闺女,那可是我们彭家嫡亲的孙女。你现在攀上了高枝,吃香的喝辣的,你就忍心看着我们两个老人,没吃没喝,饿死在街上。你还有没有良心啊。街坊们啊,你们要给我们两个孤老做主啊,儿媳妇不养活我们”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水幽寒在车里,想着刚才看到的惨景,正心情沉重,听了这话,所有悲伤顿时转化成怒火。

  第八十七章 一波未平

  

  马车走到门口停下,小红扶水幽寒走下车来。水幽寒抬眼一看,果然是彭老娘一边扯着郑氏的衣角不放,一边在地上撒泼。彭老爹则背着双手,故作斯文地对围观的过路人说:“家门不幸,儿媳妇不孝,让众位笑话了。”

  “谁是你们儿媳妇。你们,你们,我早就不是你们家的人,难道你们忘了,你们可是卖了我抵债的?”郑氏气的满脸通红。

  “哎呦呦,大家给评个理啊。你既然嫁入彭家,那一辈子生是彭家人”死是彭家鬼。

  我那两个孙女可还在你那里,那可是我们彭家的骨血,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那。媳妇,过去就算我们有什么不对,你也不能这么狠心,看着我们两个老人饿死啊。我们可是小婉和二妮儿的亲爷爷、亲奶奶啊!”彭老娘哭诉。

  “现在来说亲爷爷、亲奶奶了。当初是谁要卖掉小婉,还想扔了二妮儿的。我,我给你们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你们不说我好就罢了。

  现在既然把我们卖了,就放过我们母女吧。”郑氏也被气哭了。

  “你这个狠心没人伦的女人啊。谁不知你如今在别人家作坊里,银子大把大把的赚。我们好歹都是你的长辈,你相公,我那苦命的儿子,如今被人陷害进了大牢。那姓孙的贱人就翻脸不认人,把我们赶了出来。秀娥啊,你可不能不话我们啊。过去都是孙氏那个贱人调唆的,你才是我们的儿媳妇。现在,我做主,你还是我儿子的正妻。”

  彭老爹看老妻说出这番话来,可郑氏还是不为所动,小眼睛一瞪,说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不肯回家来,我们也不勉强你。但是,二妮和小婉是我彭家的骨肉。我儿子如今在牢里,这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不知道。不能让我彭家就此断了根,你把我两个孙女还来。我们彭家的后代,不能被你这个蛇蝎妇人养得坏了心肠。”

  “你们别想,我两个女儿可是你们卖掉了。你们现在要回去,是没安好心。”两个孩子是郑氏的死穴,听彭老爹如此说,郑氏也发起火来。

  水幽寒听这两个人颠倒黑白,郑氏又急又气,而且也不是擅和人争执的性子,那些围观的人,有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就偏向了彭家那边,说老人家可怜云云。

  水幽寒和小红耳语几句,小红就先进了门里。水幽寒则走到人群里,郑氏看到水幽寒,一脸愧色:“奶奶,都是我不好,又给您添麻烦了。”

  水幽寒就问:“这两个人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奶奶,这个,我刚从作坊那边回来,还没到家门口,就被他们给拦住了。”

  彭老娘见了水幽寒,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谄笑着给水幽寒行礼。

  “水奶奶,谁不知道您开了个作坊,日进斗金的。我这儿媳妇托了您的福,在您那作坊里帮忙。您瞧,她离开我们才多少天,就养的皮光柔滑,和大家的少奶奶似的了。水奶奶,您是个慈善人。这个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门亲。以前我们都被孙氏那贱人骗了,才让我们的媳妇受了委屈。现在,我们知道错了,两个孩子跟着个下堂妇算什么事?我们做主认回我这媳妇,求奶奶您就让我们一家五口团聚吧。”

  水幽寒差点没气笑了。说什么一家五口团聚,这两个老的是打算吃定郑氏,再把两个孩子当储备粮吧。当然,他们也不太可能直接吃掉小婉和二妮儿,可手里没钱花的时候,只怕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把俩孩子卖了换钱。

  水幽寒这边脸上带了笑,问:“两位打算怎么个团聚法?”

  彭老爹、彭老娘没想到事情这么好办。两个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想着这个女人好糊弄,大手大脚的。当初买了郑氏,还有两个只能吃,不能做活的孩子,大把的金珠,首饰拿出来,一点不心疼,定然是个糊涂来  今天被他们一番哭诉打动,心软也好,为了博了好名声也好,自然就把郑氏和两个孩子还给他们了。

  彭老爹自诩风雅,也给水幽寒鞠了一躬。“水奶奶,虽然媳妇又归了彭家。不过水奶奶照顾她的恩情可不能不报答。我看还是让媳妇在水奶奶的作坊做活。两个孩子只怕也在奶奶家住习惯了,怎么好因为我们,就搬到不熟悉的地方去。索性我们两个老的委屈些,也搬来和孩子们同住。我们彭家,从不肯占别人的便宜。不瞒水奶奶说,我也能写会算的,就让我做个账房、管事,帮着水奶奶管管账目和银钱往来,都是使得的。”

  水幽寒眨眨眼,脸上笑容又多了几分。彭老爹、彭老娘见此情形,以为得计,都有些喜不自禁。想着因祸得福,以后有好日子过了。彭老爹忍不住槎着手,似乎马上手里就能抓到大把的银钱了似的。

  彭娘子不知水幽寒心里如何想,看水幽寒对彭家两口态度****水幽寒会答允了他们的要求。“奶奶,您别听

  语。我们娘三个已经卖给了奶奶,和他们没有什么相干了。况且在卖我之前,我已经被他们休出家门。水奶奶,他们是想喝干我的血,还想要到奶奶这里来白吃白喝。水奶奶,您别上他们的当,这两人好吃懒做,招惹上他们,会倒大霉的。”

  水幽寒看彭娘子急得有些语无伦次,就问:“秀娥姐,你看这两人该如何处置的好?”

  “奶奶,我一个女人,还有两个孩子要养。这两个人,我以前那样尽心伺候他们,他们还是狠心卖了我。还有我两个女儿,他们根本就没把我们娘三个当自家人看待。他们只当我们是摇钱树啊,奶奶,咱们不能引狼入室。”

  水幽寒看郑氏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很是满意。又见小红从门里走出来”身后跟着史管事和几个小厮,人人手里都拿着棍棒。彭老爹和彭老娘自然也看到了,又是害怕,可又不想舍了就要到嘴的肥肉。彭老娘就拉长了调子,哭喊起来:“你为富不仁啊,你为富不仁,要拆散我们骨肉……”,彭老爹也叫起来:“仗势欺人啊……”

  史管事怎么会容他们胡闹下去,一眨眼就领着人将彭家两个按在地下。水幽寒看周围有些人还未散去,就大声说道:“诸位乡邻,大家不要听信这两个拐子颠倒黑白。这姓彭的一家子,都是靠吃媳妇的嫁妆过活。先吃光了儿子结发妻子的嫁妆,然后又休了她,娶了另一个进来。还贪心不足,要把儿媳妇和两个孙女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为的是多赚几个钱。我因看着这娘儿三个可怜,这彭家见我心善,讹诈了我一大笔钱,方把这娘三个卖断给我。如今是他们儿子犯了事”这两华游手好闲惯了,才又到这里想拐了我这下人,打算转卖了换钱使。大家只怕还不认得这两人是谁。不过那估衣巷走水的事,大家都该知道。这两人所说的儿子,就是那个放火的恶徒。大家莫要被他们装可怜骗了。”

  一提到估衣巷的大火,谁还顾得其它的事情。围观的就有骂彭家缺德的,也有的就向彭老爹、彭老娘身上吐吐沫,还有扔拿了烂菜叶子往两人身上扔。彭家两人本来还不服气,见水幽寒说出他们的来历来,众人又如此气愤,都缩起了脖子。

  史管事在一边向水幽寒请示:“奶奶,这两个人如何处置?”

  看着被按在地上的这两人,水幽寒心想如此无赖的人品,和他们讲道理那是行不通的。如果不狠狠的教壬,只怕以后还会不断的来纠缠,那才叫人心烦。

  “这样的拐子,一定要好好教训,免得以后再生事。去把郑氏母女三人的卖身契拿上,把他们两个送到衙门去。不知道这拐骗别人的家奴,该判什么刑罚?”

  史管事答:“回奶奶的话。若是惯犯,是要充军发配的。若是初犯,而拐骗没有成功,则最少要挨三十板子。”

  水幽寒点点头:“罚的倒不重。只是刚才他两个说无处可去,就要饿死了,可惜衙门里不把他们收监,可让这两个人去哪里吃哪里住。

  不如我们帮人帮到底。这样吧,史管事,你和衙门的人说说,打了板子后,就把他们送去估衣巷吧。哪里又要收拾,又要建新房屋,活计多的很。这官府还要出钱雇人去干活,都是管吃管住的。把他们送过去,这吃住问题就都解决了,也能让他们替他们的儿子赎罪。我想,估衣巷里的那些人,也是愿意照看他们的。”

  彭老爹、彭老娘一听说要送他们去衙门,要打板子,已经吓得浑身筛糠也似地抖。

  后来又听到水幽寒还要送他们去估衣巷,两人脸都白了。彭老娘就又哭道:“奶奶,奶奶饶命啊。我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奶奶您发发慈悲,饶了我们这次吧。”

  水幽寒不理他们,只对周围的人说:“这样的恶人,若是轻易饶了,他们还当咱们大周的律法都是空话,这以后还不更变本加厉,什么坏事都敢做了?若是这样,那他们的儿子放了火,也就不用坐牢了,跪下来说几句好话补救行了。大家评评,可有这个道理?”

  众人对水幽寒送彭家两口去估衣巷干活,都连声赞好。那边史管事就带了人押着彭老爹、彭老娘一径去了衙门。水幽寒也带着郑氏、小红回了宅子。

  水幽寒回到屋里一坐下,郑氏就跟过来道谢。水幽寒摆摆手,心里奇怪郑氏今天为何这么早不在作坊那边,反而回了宅子,就问郑氏作坊里可有什么事。郑氏低声和水幽寒说了一番话,水幽寒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等郑氏一走,水幽寒不由皱起了眉头。

  第八十八章 一波又起

  

  晚上欧阳从外面回来,水幽寒就和他说:“大哥,送烧碱的船可早该到了,怎么这次晚了这么久。”

  欧阳一经水幽寒提起,也皱了皱眉:“沈家的船队历来准时。当初沈九自告奋勇,我也是看沈家人头广,能买到烧碱。而且沈九虽不是沈家家主人选,却也是沈家大老爷的亲生儿子,沈二的嫡亲弟弟,沈家船队的事情,他很能说的上话。我看这次只怕路上有事耽搁了。你莫急,我去打听一下,再想办法。”

  水幽寒听了,觉得也只好如此。当初同意沈九负责原料,一来是沈九与欧阳相交莫逆,二来也是也是看其背后有沈家支持,能够保证供货。不过,这个时代不只农业,其它行业也很大程度上靠天吃饭。这水运更是会受气候影响,耽搁了也是情有可原。

  水幽寒亲自去作坊查看了一番,原料马上就要用尽,手工皂的库存也不多。水幽寒就通知济生堂那边,要首先得证老客户的需求,对于大宗购买的客商,则暂时限制数量。

  这天水幽寒刚从作坊里回来,就有冬儿进来禀报,说是沈九公子来了。水幽寒赶忙说了声请。不一会功夫,冬儿引着沈九进来,向水幽寒施礼,水幽寒起身还礼。

  “沈九公子长途奔波,快请楼下来说话。”

  沈九笑了笑,接过冬儿送上来的茶水。

  沈九公子这是刚下船吗?欧阳大哥和我可都为你悬着心,沈九公子可见过欧阳大哥了?”

  “我这是一下船就过来水奶奶这边,还没看见欧阳。”

  水幽寒心下不住思量,面上带着笑,只和沈九寒暄。沈九看水幽寒气定神闲,一句都不提烧碱是否运到的事情,就说:“我得给水奶奶道歉。这次路上遇到了些事情,这批烧碱,嗯……只怕……

  水幽寒立刻关切地问道:“我听欧阳大哥说过,这走船最是辛苦。

  其它的都是小事情,只要九公子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九公子这一路辛苦,我一会多备些酒菜,请欧阳大哥回来,好好为你接风。”

  “这,沈九惭愧。这批烧碱本来只该运到了,只是路上遇到些风浪,只怕赶不及作坊的这批货,而且这烧碱越来越难买到,以后,我水幽寒似乎并没听到烧碱的事,只是问:“哦?那九公子的船有没有损失?可伤了人没有?虽然这批货对我那作坊是至关重要,不过什么都没有人命贵重。如今九公子安然无恙,就不必把钱财的事放在心上。沈家的信誉,我是信得过的。以后从长计议就是。”

  水幽寒这边只是关切地问沈九人和船是否都平安,关于烧碱的事情竟然只一句话带过。沈九原来准备好的说辞,竟都用不上。

  “水奶奶,咳咳,这件事情其实……水奶奶的手工皂,如今可是抢手的很。只可惜水奶奶的作坊小了些,不知水奶奶有没有想过扩大作坊,多雇些人来制这手工皂,那样可就能财源滚滚了。若是水奶奶本钱不足,我愿意帮忙。”

  水幽寒将沈九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沈九猜不透水幽寒心中所想,面上保持镇定,心下却大是不安。

  “银钱问题是小事。手工皂的生意赚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之所以只办了小作坊,一来怕树大招风,招惹小人惦记。二来,这银钱赚起来,那是没有尽头的。贪心不足,可不是件好事。况且,我这一个小小的作坊,这原料尚且供应不上。若是作坊大了,那饥荒不更多。九公子难道要说,这作坊大了,那运货的船就不会遇上风浪了。”

  沈九面色变了一变,“水奶奶的考虑的也是。不过,这规模大有规模大的好处。当然如果单就水奶奶一人操持,自然难保他人惦记。

  可是若有势力大的入股,或是水奶奶不愿意操心,就直接把这门手艺卖了。那水奶奶就可以轻轻松松拿到白花花的银子,只怕几辈子都够花用了。”

  “卖手艺?亏九公子还是生意人,若是九公子有这手艺,那九公子会肯卖给别人吗?只怕若有人敢打你这手艺的主意,九公子就要和他拼了命那。九公子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水奶奶说的有道理,谁也不敢打这门手艺的主意。不过独木难支,水奶奶还应该好好想想才是。”

  “九公子今天所说的这些话,还有做的这些事情,不知道沈九公子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代表沈家的意题”

  “这个,水奶奶怎样认为都可以。”

  水幽寒微微一笑:“九公子说笑了。说句不怕你恼的话。沈九公子虽是沈家人,但可不能和沈家混为一谈。莫不是九公子认为自己的分量和沈家的分量是一样重的?”

  沈九哑然。

  水幽寒继续说道:“九公子这话我都听明白了,不管是九公子自己的意思也好,还是沈家的意思也罢。若是想巧取豪夺,那我这门大开着,就恕我不能远送了。九公子出门之后,也不必管什么道义、良心、交情、情份,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虽是一介草民,可还有点胆色、志气,你沈家

  巴掌大的天,不够我看。”

  听了水幽寒的话,沈九忙站起身来,给水幽寒作揖,“水奶奶误会了。沈九绝无此意。是我小瞧了水奶奶的气量,说错了话,我向水奶奶告罪。”

  水幽寒扫了沈九一眼,“九公子虽然这样说,我可看不出九公子有半分诚意。若是没有诚意,那么也就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

  “诚意?哦,是我疏忽了。刚才忘了和水奶奶说,这批烧碱,路上遇到了些麻烦,因此迟了些。我这就打发人卸货,马上送到作坊去。”

  水幽寒微微翘起嘴角。沈九见水幽寒面色缓和,果然立刻叫进随从来,吩咐赶紧送货到作坊去。然后才又对水幽寒说道:“水奶奶,我觉得这手工皂如此好卖,可水奶奶只固守一个小小的作坊,实在是太过浪费了。我只想入股,并不敢打那方子的主意。”

  “原来九公子是这个意思。那怎么不早说。以刚才九公子这番做作,可不是诚心要做合伙人该有的姿态。若要合伙,首先就要开诚布公,若是连这个诚字都做不到,那可就没有合伙的必要。不能互相以诚相待,这以后难保不互相拆台,还谈什么赚钱。”

  “水奶奶说的是。是我想差了,其实我也并不是要拿那些烧碱来做筹码,我只是想让水奶奶知道,我有合伙的本钱。”

  水幽寒看沈九一直站着,就诺道:“这话说开了就好,九公子请坐下说话吧。九公子想要入股,这个可以商量。

  不过你一开始就用错了法子。想来是九公子并不了解我这个人,我最恨被人胁迫,不过却最讲理。在商言商,若是九公子想要掺合进作坊里来,那么就要摆明,你有多少分量,又能为这个作坊做些什么。

  若是沈家要掺合,那么还得请沈家家主出面。”

  “水奶奶,哦,不,能不能让我和嫣然一样,称呼您水姐姐,水大姐。大姐,您不介意我刚才的无礼,那么我也跟您说句实话。想要掺合这手工皂作坊的,不是沈家,而是我自己。”

  “大姐,我们沈家历来的规矩,每一代家主更替,就会有一批人事变动。比如我父亲是现任家主,那么等到我二哥做家主的时候,我的几位叔叔就都要搬出主宅,手里的差事也要交出去。当然,他们会分到一些财产,但也不会太多。再过几十年,不管是我哪个侄儿做个家主,我也要分出去。因为沈家的生意,都要家主的嫡系子弟打理。这嫡系子弟,单指家主一房的兄弟和儿孙。”

  水幽寒心里想,沈家这样做是为了财富和权力集中吧。

  “大姐和嫣然走的近,想来也该知道,姑妈为嫣然的将来做了安排。姑妈心疼嫣然,相让嫣然过舒舒服服的日子,因此想在我们兄弟中选一个娶嫣然。我,我从小就喜欢嫣然。可是和其他兄弟比,我也没有太大的优势。若是我能和大姐一起做这手工皂的生意,那么以后即使分家,我也有足够的资产供养嫣然。而且,若是我做成了这件事,也能让姑妈和表哥看出,我不是个只靠父兄荫庇的纨绔子弟。而且以后我可以搬来济水住着,姑妈肯定会选我。”

  沈九谈到对未来的担忧时,十足像个成熟的中年人。可后来谈到王嫣然,少男情怀袒露无遗。水幽寒回想了一下,沈九和王嫣然在一起的情景。沈九对王嫣然的无微不至,水幽寒一直以为是照顾妹妹。

  而且并没见这两个人单独在一起过,都有王宣在场。水幽寒一直觉得沈九有些怕王宣,现在想来那是对决定自己命运的大舅子的敬畏吧。

  等沈九说完,水幽寒就问:“沈夫人和宣公子知不知道你的想法?嫣然知道你喜欢她吗?”

  “姑妈和表哥心里应该清楚。嫣然还不知道我喜欢她。嫣然被姑妈和表哥管束着,年纪又小,只怕还不懂这些。不过我对她的好,她慢慢就会明白的。而且只要姑妈和表哥看中我,就会同意把嫣然嫁给我。”

  水幽寒哦了一声,心想原来沈九是单相思。

  也许是第一次把心中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沈九感觉如释重负。欧阳得了消息赶回来,和沈九相见。水幽寒就真准备了一桌酒席,大家吃到掌灯时分方才散了。

  送走了沈九,水幽寒就对欧阳将今天的事情和盘托出。欧阳愤然起身:“沈九这小子竟然敢打你作坊的主意。小寒,你莫要怕,他还遮不了这个天去。我现在就去问问,这小子的良心哪里去了。”

  第八十九章 顺势而为

  

  欧阳听水幽寒说起沈九的作为,愤然而起,就要去找沈九算账。

  水幽寒拦了下来。欧阳不解,问:“小寒,你为什么拦我?你可是觉得沈家势大,怕我吃亏。这个你不必担心,自古以来邪不胜正,这沈九的小算盘打到朋友身上来,怎么能就这样饶了他。”

  “大哥,我不是惧怕沈家的势力。不瞒大哥说,我一听明白沈九的意思,当时一生气,还想着就是真要找人合伙,也不找他们。咱们这手工皂前途无量,凡是有心人没有看不出来的。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沈家势力再大,也有比他更强的在。哪怕拼着真把这个方子卖了,我出了这口气,也不让沈家得了这个便宜,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小寒,你连这个都想殊了?”

  “当然了,这是万不得已时的下下策。说起来,是我们短视了。

  只想着守着这个小作坊,不显山不露水的,赚的钱够用就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大哥想来也是懂的。咱们这个生意如此赚钱,迟早要被人盯上。咱们原该早作打算,现在这样,还真有些被动了。”

  说道这里,水幽寒暗自做检讨。她做手工皂,本意就是小打小闹的。原来想着在这么个角落里,身边还有欧阳护着,低调地赚点小钱,也没人会注意。可是她忘了,这精明有远见的生意人到处都是,尤其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是沈九。

  “现在看来,扩大生意是势在必行。我原本还想,赚那么多钱做什么,够我们娘几个吃用的也就行了。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那小寒你打算怎么做?”

  “沈九不是想参股进来吗,那就让他参股好了。”

  “小寒,你如果心里不自在,就不必找沈家,找别人就是。”

  “大哥觉得沈九这个人怎么样?”

  “沈九,我们第一次相识,是有些不愉快。那时他也和那些纨绔子弟一样,行事有些任性霸道。不过这两年也许是年纪大了些的缘故,我看他已经沉稳了不少。据我所知,沈九本性并不坏,不会故意作恶,为人也很仗义。就是这样,我才生气,他竟把手伸到朋友的头上来了。”

  “大哥你先消消气。沈九今天的所作所为,不够光明正大,确实让我非常不高兴。他的作为谈不上是君子,作为一个生意人,也不算聪明。首先就是没弄清我这个主要当事人的为人和喜好,以为背着大哥过来找我,拿着船上的烧碱做筹码,就能让我低头。也不想想,我最讨厌被人威胁,而且最看不得的就是这些摆不上台面的东西。不过仔细想想,他也并未把话说死,也并未把事情做绝。后来也见机得快,补救非常果断、机灵。我看假以时日,他必是块经商的好料。”

  欧阳惊讶地哦了一声,“小寒,我还以为你必定是恼了沈九,没想到你竟有如此冷静的考虑。”

  “大哥,这件事可关乎我们一家老小以后的生计,我当然不能意气用事了。就现在看来,沈家不失为一个好的合作对象。不过要怎么合作”当然还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欧阳见水幽寒如此恩怨分明,将利害关系分析的头头是道,不觉点头。

  “难得小寒你没有那么小心眼。”

  水幽寒笑,“不是有句话,做大事不拘小节。其实依我的话来说,这事事哪能尽如人意,心胸放宽些才好。”接下来,水幽寒拿了纸笔,和欧阳一边商量,一边把重要的事情都一一记录下来。

  手工皂作坊那边有了新原料,继续照常开工。隔了一日,欧阳就请了沈九和王宣来家里做客。沈九这次特意送了两筐槟榔芋,说是从南面带来的特产,选的都是最好的,就是贡品也不过如此。水幽寒笑着收下了。

  沈九今天穿了一身的新衣,精神看上去还好,不过眼角有一片淤青,嘴角也破了。水幽寒不觉瞟了欧阳一眼,欧阳面色如常,王宣也对沈九的伤视而不见。想来是欧阳已经找沈九好好地谈过了。看沈九的脸色,欧阳应该是把水幽寒的意思转达清楚了。至于沈九脸上这伤,应该是欧阳真诚地表达了一些他自己的想法罢。而这个沈九,似乎一点也不想隐瞒这些伤口。还故意让正面水幽寒,似乎是为了让她看的更清楚些。是表示认错,让水幽寒消气还是别的?水幽寒不打算去深想,她是不希望合作伙伴太奸诈,但是对于懂得策略,精明的合作伙伴,她也并不讨厌。

  看着这三个人说说笑笑,毫无芥蒂的样子。水幽寒心里想,这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的。男人之间打个架,就跟吃顿饭一样,过后还照样哥俩好的很。水幽寒如此肯定沈九脸上挂的彩,是欧阳的杰作,还得归功于冬儿和小红两个丫头。欧阳虽然对身边人下了禁口令,可这不管什么样的人,总会在一些特定的人面前,失去警惕。水幽寒对此不发表任何看法,她只在心里得意的笑。

  因为欧阳事先已经说明了,所以几个人也就开门见山,谈的自然是扩大手工皂作坊,把手工皂推广到大周各个地方去。首先就是股份问题,水幽寒占四成,欧阳、王宣、沈九各两成。不过王宣和沈九并不是以个人名义产股。水幽寒说的很清楚,容许他们入股,看的是他们背后的势力和资源。王宣代表的是渤海郡王家王郡守这一支,沈九则代表的是蓬莱沈家。至于这两家内部如何发分利益,那就不是水幽寒要操心的了。水幽寒和欧阳负责的当然是手工皂的方子和生产。沈九负责原料、以及货运。王宣则负责打通各种关系。

  几个人商定后,就请人来写了文书。文书里,水幽寒特意写明,这参股的各方,不能参与或是再与别家开设同类生意。如果哪一方要退出,则他的那部分股份,其它的股东有优先购买权。如果哪一方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履行契约,也就是不能再发挥其应尽的作用了,那么就要相应的退股或者减少其股份。另外,为了避免价格混乱,还规定了手工皂销售价格必须统一。就是不管在什么地方,这些经销手工皂的商家,销售价格必须一致,不能擅自增减价格。

  契书立好,王宣和沈九又各自在济水城的大通银号存入五万两白银,作为从水幽寒这里购买股份的出资银。这也是契书上写明了的,股份当然不会白白给他们。至于这笔钱的用途,水幽寒也已经打算好了。大部分,则是要寻一处产碱的矿山,最好是能够买下整个矿山,这样以后才不会受制于人。

  第九十章 秋凉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是仲秋时节。有沈家、王家的加入,水幽寒的手工皂作坊扩建的很快。硫磺药皂和檀香皂也开始大量的生产。

  水幽寒认为亲自到各地开办店铺销售不太现实,因此还是采用在大药铺内开专柜销售的方式。至于具体找哪些药铺合作,则交给欧阳来筛选。毕竟欧阳家也是做药材生意,这方面认识的人多。

  这夭,水幽寒又去济生堂查账,冯掌柜就领着两个人来给水幽寒水幽寒看这两人,其中一个是认得的,正是岳敏。岳敏头上没有包着布,可以看到已经长的半长的头发。岳敏旁边那个人,身量比岳敏高些,脑袋上是新长出的短短的发茬,左脸上有一块烧伤的疤痕,走起路来,有一只脚似乎有些跛。

  两人一起给水幽寒施礼问安。水幽寒觉得岳敏的声音似乎好了很多。

  “水奶奶,这就是岳敏和马辛两兄弟,他们知道奶奶过来了,央着我给奶奶引见,说是有事要求奶奶。”

  水幽寒哦了一声,看着这两兄弟,心里有种颇为怪异的感觉。

  “给奶奶请安。我们兄弟听说奶奶有个手工作坊,现在正需要人手,因此想求奶奶赏给我们一碗饭吃。”岳敏说完一揖到地,马辛似乎不善言辞,只在一边应和,也跟着给水幽寒作揖。

  “奶奶,这场大火,我们的财产被烧的分文不剩。也没有亲朋可以投靠。多亏欧阳大夫,舍衣舍药,还供给我们衣食。可是我们也有手有脚,不想吃闲饭。既然奶奶的作坊也要用人,奶奶何不算上我们两个。我也不瞒奶奶,我表哥被房梁砸伤了,不能做重活,可是我什么活都能干。我也不求工钱多少,只求奶奶能给我们个安身的地方,给我们口饭吃就行。”

  “奶奶,我,我也能做活的。以前我还在码头上扛过包,敏弟是担心我,才那么说。我,我也是什么活都能干。”马辛抢过话头。

  水幽寒看了看这兄弟二人,想起以前他们开杂货铺,大小也是个掌柜。现在,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求到她的头上。又想手工皂作坊里,也确实缺人。这两兄弟站在那里,因为烧伤的缘故,形象并不好,可是莫名地让人觉得很和谐,就是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两个人在大火中,一个能舍了自己护着另一个,现在另一个也坚持守护在这一个身边。水幽寒对这样的人是由衷的喜欢的,也愿意为他们提供帮助。

  “你们想来作坊,那么是打算签死契,还是签活契?”水幽寒问。

  为了保证手工皂的工艺不被偷师,这签死契的和签活契的,所分派的活计是很不一样的。而且这个时代的规矩,签死契的工钱要比活契的高。

  兄弟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死契”,又转而异口同声地说:“活契。”

  水幽寒不解。岳敏抢先说,“我愿意签死契,我表哥签活契就行。”

  马辛嘴慢些,也是一样说辞:“我愿意签死契,我表弟签活契。”

  水幽寒看这两人互相维护,本想立即答应下来,突然想到另一件事。

  “要雇用你们是**。不过我先要问明白,这次估衣巷走水,那放火的人说是有人指使。你们可是和什么人结了仇?若是这样,你们可要告诉我。毕竟若真是这样,那人这次害你们不成,难保不再次动手,到那时……”

  这次是马辛先开口,“奶奶,我们兄弟与世无争,从未和人结仇。”似乎有片刻的犹豫,岳敏也说道:“奶奶,那人也许是认错了人,也许是为了推脱罪责,胡说的。奶奶放心,我们都是本份人。”

  水幽寒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就让店里的伙计把这两兄弟送到作坊,交给史管事。事后史管事向水幽寒回明,给那两人都签了活契,安排的活计也不重,另外还安排了住处给他们。

  “奶奶,那个岳敏您可还记得?”史管事禀报完作坊的事,又提起岳敏。

  水幽寒疑惑,“记得他?”

  “想来奶奶已经忘了。我也是今天才想起来,这个岳敏,我曾经见过一次。就是前些日子,我陪奶奶去济生堂。当时这人走路不长眼,差点撞到了小红姑娘,我想把他送官,还是奶奶说放了他的。现在看来,那天还真是误会了。这两兄弟在邻居中口碑都不错。”

  史管事这一说,水幽寒也想起来了。当时她并没太注意岳敏的长相,只觉得这人声音好听。后来再次见到岳敏,他的嗓子就坏了。水幽寒虽然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却终究没把他和那个声音好听的路人联想到一起。

  秋高气爽,又是收获的季节,也是大家都快乐而忙碌的季节。这个秋天,水幽寒这一院子的人脸上都是常常笑着的。首先葡萄园的葡萄大丰收,水幽寒请王嫣然一起去住了几天,她还亲自帮着采摘葡萄、晒葡萄干,酿制葡萄酒。王嫣然看着新鲜,也跟着忙活。

  沈九因为手工皂的事情,果然如愿常住在济水了。至于沈九的那两股,想来他是努力争取过了,和家里达成了协议。这两成股份归沈九私人所有,沈家的资源会全力支持他,他也要每年付给家里一定的银两。沈九拿出来的那五万两银子,据说一部分是沈家给他预备的娶媳妇的钱,一部分是他老娘用私房钱赞助,还有他自己攒的私房和拆借来的钱。水幽寒私下打趣他,说他这是把老婆本都拿出来了。王宣那笔银两,大部分是王郡守家出的,其余的是他们族中人凑的份子。当然到时候也会拿到相应的分红。

  在渤海郡,有这两家保驾护航,水幽寒对于作坊的事,还是比较放心的。

  沈九自打常住在济水后,自然和王嫣然更加亲近起来”似乎有取代王宣成为护花使者的势头。不过水幽寒暗中观察,觉得沈夫人和王宣的态度,很是模糊。王宣对他这个妹妹保护的更是风雨不透。水幽寒一直觉得如果放在现代,自由恋爱的环境中,王嫣然肯定要成为嫁不出去的姑娘。因为王宣的保护,连公蚊子都飞不进王嫣然周边三米之内,更别说意图明显的男性人类了。这就是所谓妹控吧。也怨不得沈九对王宣这个表哥是既怕又怨,还不敢有半点得罪。

  爱情啊,是个大难题。水幽寒可不想自不量力地掺合到别人的爱情故事里,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比如说面前这张字帖,如果今天的大字达不到要求,欧阳可是不会讲什么情面。水幽寒正凝神运笔,就听外面传来一人兴奋的声音。

  “大姐,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第九十一章 要去雁山

  

  水幽寒对在书房伺候的小红使了个眼色,小红就出去了,一会儿功夫果然迎了沈九进来。水幽寒看沈九一脸的兴高采烈,就放下毛笔,冉道:“找到什么了,这么高兴。”

  “大姐不是说要寻一处产碱的矿山。我派人四处去打探了,这州得了消息,说是在北边找到一处。”

  水幽寒听了也是一喜,就叫沈九坐下慢慢说。

  “那地方叫做雁山。是在咱们大周和北辽的边界附近,离着黑水河不远。听说那座山寸草不生,附近的人都拿那山上的石头洗衣服,结果洗的特别干净。应该就是咱们要找的烧碱。”

  “只是听说?”

  “大姐别急,听我往下说。这消息是我们家的一个伙计告诉我的。他知道咱们要找碱矿,听他一个亲戚说起雁山,就上了心。为了这,他特意去了一次雁山,还把那石头拿了一块回来。我刚才路过欧阳的药铺,已经交给他看了,确实是烧碱。我这个伙计还说,那山上除了有这样的碱,还有硫磺。这可不正是为咱们的作坊准备的吗。”

  “这个消其确实吗?”

  “我已经另外派懂行的人去雁山那里查弄了,不久就能有确切的“那就好。雁山靠近北面边境,不知道是不是安全。这雁山到底能有多少碱,也要先勘察清楚。还有,咱们若是想买,大约需要多少钱,需要与哪些人交涉,这些也要弄清楚。”

  “大姐尽管放心,这些我都吩咐人去调查了。我这是太高兴了,才跑来先跟大姐说一声。嘿嘿。”

  “你呀,也该稳重些。”

  “我一时忘形了,多谢大姐提点。大姐,若是我稳重些,嫣然是不是会……”

  对亍这个问题,水幽寒还真没法回答。这些日子,沈九和王嫣然在一起的时间多了,沈九对于王嫣然几乎是有求必应。水幽寒也曾试探问过,王嫣然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王嫣然回答要像他二哥或者像他父亲那样的。这回答和没回答也没什么两样,女孩子成长过程中,有那么一段时间会以父亲或者敬佩的兄长为偶像。可这也不代表,她们就不会喜欢其他类型的男人。女孩的心事,男孩千万别猜。

  就是同为女子的水幽寒,也不好枉自猜测王嫣然的心事。哎,情情爱爱的事情,那真得靠缘分啊。

  作坊的事情步入正轨后,水幽寒就悠闲了很多,也常常和王嫣然出去游玩。王嫣然还曾心血来潮,做了男子装扮来找水幽寒。她还撺掇水幽寒做男装打扮。水幽寒很坚决的拒绝了。她觉得她的女性自我意识非常的根深蒂固,而且她不喜欢穿男装,也不认为她自己穿上男装会好看就。

  况且就算她化了装,穿上男装,最多会被别人看成是个娘娘腔的男人,还不如老老实实做女装打扮。况且这个年代,大家族里对女孩的规矩约束是严格的,但平常的小户人家,也并不限制女孩子抛头露面,而且也有不少王嫣然这样的例外。

  沈九常住济水产生的效应之一,就是这段时间,水幽寒跟着王嫣然,沈九在济水城四处游玩,有时候王宣和欧阳也会加入,倒把这济水城有名的景致,大小酒楼茶肆都逛了个遍。

  当树上渐渐发黄,进而随风飘落,水幽寒也如同准备冬眠的小动物,带着一家大小,储备了足够的过冬食物,打算再幸福地宅一个冬天。可是,沈九那边传过话来,那个被派去查看雁山的伙计回来了,带回来关于雁山的确切消息。据查看,雁山整座山就是个大碱矿,另外还有少许的硫磺,这些都是手工皂必须的原料。碱矿和硫磺,不属于朝廷控制的矿产,是允许私人开挖的。雁山也不是私产,而是处在渤海郡、镇北府之间,是个三不管的地界。

  水幽寒等人商量了许久,决定要尽快去买下那座山才算稳妥。至于具体谁去这个问题,派管事们去,明显是不行的,得股东们亲自出面才行。王胄是必须要去的,那边不属于渤海郡,要与官面打交道,只有他去才够份量。沈九负责原料这方面自然也要去。另外就是欧阳和水幽寒,也要去一个。不巧的是,欧阳手里正有两个病人,走不开,而且筛选做手工皂专销的店铺,一直是欧阳在做,中途抛下,也不妥当。

  因此水幽寒决定亲自走上一趟。

  欧阳极力反对:“小寒,你不能去。雁山靠近北辽边境,那里几乎是个三不管的地界,地面上并不安全。况且,雁山是苦寒之地,气候恶劣。从这里一路北行,越来越荒凉,吃和住都非常不便。就是做行商的男子,说起要去北辽边界走一遭,都要犯怵,何况是你。你不能去,我不放心。”

  “大哥,咱们俩个合起来的股份最多。这么大的事,我们若是不去,那事情办成办不成不说,首先就不像回事。我知道大哥担心我,请大哥尽管放宽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而且宣公子必是要带上他的府兵,沈九也有熟悉道路的伙计,和他们一起,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虽然地处边境,可那里还是大周的地界,咱冉和北辽也已经多年没有战事了,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

  “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子长途跋涉,去那么荒凉的地方。还是稍等些日子,等我那两个病人的病情缓和下来,我和阿宣他们去。到时候选哪些药铺的事,就由你来接手。这样比较稳妥。”

  “大哥,你那两个病人若是那么容易医治,也就不用天天让大哥去守着了。这件事还是要尽快办下来才好,等进了腊月,北边的路必定更加难走,事情就要拖到明年春天。

  咱们这作坊现在原料就有些捉襟见肘,哪里能等到那个时候。”

  两个人自打认识,还是第一次有这样意见无法统一的时候。水幽寒坚持要亲自去,欧阳坚决不让。王宣和沈九都出面打包票,最后还以各自项上人头向欧阳立了军令状,欧阳才有些肯了。水幽寒趁热打铁,对欧阳说她身体如何强壮,又如何会照顾自己,保证毫发无伤安全回来。欧阳无奈,勉强答应让水幽寒去。不过他还是到正阳镖局另外请了两个镖师,专门负责保护水幽寒的安全。

  因为雁山是苦寒之地,济水城这边刚刚是秋末冬初,那边估计已经进入寒冬。这要准备的东西就多起来。

  沈九知道水幽寒要去,就说:“大姐,我和你说。别听他们说雁山那里如何如何苦寒,那里可有一个好处,不是谁的知道的。”

  水幽寒见沈九卖关子,就问:“是什么好处?既然大家都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我派去打听的伙计回来告诉我的。他说雁山那里有好多的温泉,可惜那里地方偏僻,知道的人少。这若是在济水,那些温泉可是宝贝。我听我一个叔祖说过,他年轻时跑船落下寒症,看了多少郎中,吃过多少药都没治好。还是有高人指点,去了一处山里的温泉,泡了小半年,竟然就去了根。”

  水幽寒心里也是一动,雁山要是真有温泉,那这一趟还可以去享受一下。

  水幽寒这边收拾路上要带的东西,王嫣然就跑来找她,说是也要跟着一起去雁山。水幽寒自然不会答应。毕竟这一路上,经过的都是荒蛮之地,只怕要有不少苦头吃。水幽寒自己还好说,可王嫣然可是丫鬟婆子们伺候着长大的,哪里能吃得了那样的苦头。王嫣然看水幽寒不肯带她去,委屈起来。

  “水姐姐,我有好东西,可都记得你的。怎么你要去雁山泡温泉,就不肯带我去。”

  水幽寒心里叹息,也不知这大小姐怎么知道雁山有温泉的。水幽寒这一行明明是去勘察矿山,是件苦差事,可到了她大小姐这里,就把这些个给忽略了,好像水幽寒他们大老远的去雁山,就是为了泡温泉。

  “嫣然,温泉只是传闻,谁知道有没有那。我们这可不是出去玩,这一路上,越往北去越荒凉,气候也越冷,估计连住宿吃饭的客栈都少。我这是没办法,不然我也不想去的。”

  “水姐姐,你骗人,我看你很高兴去的。那次我们去玩,看到有泉水,水姐姐还说如果是温泉就好了。水姐姐,你一定是等不及要去泡温泉了。”

  水幽寒哑然失笑,只好说:“嫣然,你求我可没用。还是回家去问你二哥肯不肯带你去。若你二哥不肯,我也没办法的。”

  王嫣然听水幽寒说的有理,“那我去找我二哥,不过水姐姐,你要替我说话。”

  水幽寒笑着敷衍,“好。”

  王嫣然果然去找王宣,结果自然被一口回绝了。

  十月初,水幽寒、王宣、沈九三人带着从人,从济水城北门出城径直向雁山进发。

  第九十二章 偷渡客

  

  水幽寒这一行人,一开始的几天在渤海郡境内,沿途还有客栈可以打尖歇宿。如此走了数日,道路也越来越崎岖不平,两边也渐渐人烟稀少。这一天翻过一座小山,王宣指着一处给水幽寒看,说那就是渤海郡和镇北府之间的界碑。

  说起这个镇北府,水幽寒也是这几天才弄清楚。府是大周朝在各个边界设立的特殊的行政区划。这镇北府就专管着渤海郡以北到与北辽国交界这一部分人烟稀少的地域。其实说白了这镇北府就是驻边界守军管辖的地界。听王宣说,现在这镇北府守军的头领姓杨名定国,是前朝赫赫有名的杨家将的后人。

  杨家将的传说,水幽寒前世可是耳熟能详的,自然忍不住向王宣详细打听。听王宣所说的,倒和流传后世的故事差不多。多亏了杨家将的守卫,这大周与北辽之间,这几十年才如此平静。

  大周朝有四大武将世家,称得上是当朝的四根顶梁柱。第一就是这杨家,他们世代驻守与北辽的边界。第二是樊家,一直驻守在西南边界。西南蛮族多是小部落,除了在大周开国时有过一次较大的战争”之后都少有战事。第三是呼延家,历代都名将辈出。只是近来有些没落了,虽然娶了长公主进门,但不知怎地竟落得个和离的结局。

  呼延家本就男丁稀少,在战场上也没什么建树。还是一家就是楚家,与其他几家不同,这楚家是这两代在西北边界战场上崛起的新势力。因为备受皇帝的器重,后来者居上,与其他并驾齐驱。

  因为向导早就说过,出了渤海郡,沿途大都是山林或荒漠,少有村落、城镇,更不要提客栈了。这不,越过界碑,又向前走了半日,夜幕降临时,也没见人烟。水幽寒这一行人就在一处荒山下的背风处,搭起了临时的营地。水幽寒的帐篷在正中,左右是王宣和沈九的帐篷,其余的随从人等则在外围搭起了一圈的帐篷,俨然是个小小的军营模式。

  这一路北来,气温直线下降的,很明显已经提前进入严冬。水幽寒因为事先了解到这种情况,早就将羊皮靴、棉衣、棉裤、棉袍子都准备好子,气温一下降,就都穿戴起来。

  他们这一行只有三十几个人。随水幽寒一起来的,有小红,史管事,作坊里两个熟悉碱和硫磺的伙计。当然水幽寒所乘的马车是平日坐惯的,车夫也是欧阳府的人。王宣只带了一个贴身小厮,还有十来个府兵,沈九也差不多。不过这些人,都是两人挑的最精干、最忠心的下属。王宣还笑说这些人抵得上一个小军队,让水幽寒只管放心。

  水幽寒这次出来,本不想带贴身伺候的人。她前世也没少出差,穿越后,凡事也是能自己做的就不烦劳别人,因此自理能力还是比较强的。这一路辛苦,她也不想多带个人受罪。而且家里虽然有欧阳照看,可是她还是想把可靠的人都留在麒儿身边照看,她才能安心。说起麒儿,水幽寒还真是不舍得。可也没办法,水幽寒是一家之主,不是养在后院只需要相夫教子的全职主妇。出发之前,水幽寒把自己的一件贴身日衣拆了,做了个布老虎留给麒儿。那上面留着她的味道,她希望麒儿想她的时候,就抱抱那布老虎。

  水幽寒之所以片刻都不肯耽误地从济水出发,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下个月就是麒儿的周岁生日,水幽寒想着这趟要尽快办完矿山的事情,回来时正赶得上麒儿抓周。

  这边帐篷搭好,就有人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燃起一堆篝火,又架起大锅,开始做晚饭。人在旅途一切从简。两个大锅,一个锅里是闷米饭,另一个锅里煮着大块的肉和菜干。当然,水幽寒这几个人另外有小灶,也不过是简单的两三个炒菜,和他们平时吃的没法相比。

  有小厮在中央篝火旁边放上桌椅,水幽寒、王宣和沈九三人同桌而食。因为小红是队伍中唯二的女性,水幽寒特意让她在自己身边搭了个座,一起吃饭。吃过饭,三人又商量好明天的行程,王宣去安排随从值夜,沈九也去各处查看,水幽寒则回了帐篷。

  一会工夫,小红送了热水进来,水幽寒就脱去外衣,仔细地洗漱完了,又让小红自己也去洗漱,好早点歇下,明天早点启程。小红依言出去,水幽寒就解开头上盘着的发辫,拿出牛角梳来,对着圆镜梳理头发。水幽寒背对帐篷门坐着,这头还没梳几下,就从镜中看到一条人影一闪身,进了她的帐篷。水幽寒一惊,忙转过身,正要喝问。就见那人并未往帐中走,反而猫着腰贴在帐篷门口,鬼鬼祟祟地向外张望。

  似乎是没发******,那人松了口气,就直起腰,转过身向水幽寒走来。水幽寒这时已经从毯子上站起来,见那人一身小厮打扮,头上的帽子直盖到眼皮上,看不清长相,可水幽寒认得他那身打扮,应该是沈家的家丁。

  那人奔水幽寒走过来,水幽寒后退几步,心中好多念头闪过,手里就抓了烛台,张口要喊。

  不料那人先出了声,“水姐姐,是我,别喊。”

  这一声把水幽寒就要出口的呼救给堵了回去。水幽寒放下手里的烛台,揉揉眼睛,不敢相信地开口问道:“嫣然?”

  “对,是我,是我啊,水姐姐。”王嫣然见水幽寒认出她,就甩掉了头上的帽子,露出整张脸来。

  水幽寒看王嫣然脸上似乎抹着黑灰,头发也乱糟糟地,不由皱眉,“嫣然,你怎么在这?你,你竟然偷偷跟着来了?”

  “水姐姐,求求你,小声点。我二哥还不知道我在这。”

  水幽寒想了想,问道“嫣然,你可是一直跟着我们?就你一个人吗?”

  就我一个人,我是一直坠在你们后边来的。”

  水幽寒看看王嫣然闪烁的眼神,还有她的装扮:“嫣然,你说谎。

  外面戒备森严,你不可能溜进来不被发现。说吧,你是不是一直混在队伍里。”

  王嫣然嘿喁笑了两声,“我就说瞒不过水姐姐,不过水姐姐要替我保密。前些天,我确实是跟在队伍后面的。

  你们住店我也住店,你们吃饭我也吃饭。不过现在出了渤海郡,这到处都这么苇凉,我哪敢一个人走。我就混在九哥的队伍里了。可是,这晚上,我,我……”

  “你没地方睡觉,所以跑到我这来了是吧。”

  “是啊,水姐姐,我不找你找谁啊。水姐姐,你可得替我瞒着。

  等再过两天就好了。”

  “是啊,到时候离渤海郡更远了。你二哥就不能把你送回去了是吧。”

  “水姐姐,我这也是没办法。你收留我吧,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水幽寒暗自叹气,这真是个任性的小孩儿。而且胆子够大,够有毅力的,不说在渤海郡境内那几天,就这一天工夫,水幽寒坐在马车里都觉得累,王嫣然跟着沈九的队伍,那就是骑了一天的马。想到这,水幽寒仔细大量王嫣然,果然见她有些强打精神。

  “嫣然,我们不让你来,可是为了你好。这一天你觉得怎样,还觉得好玩吗?我看,趁现在刚出渤海郡,还是早点回去吧。前面的路只会更难走,你何必受这个苦。你乖乖地回去,若是我在路上发现什么新奇玩意,一定带回去给你,你看好不好。你这一定是瞒着你娘偷跑出来的,你想想你娘该有多担心。你还是听姐姐的话,先在我这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让你二哥派人送你回去好不好?”水幽寒苦口婆心地劝王嫣然。

  “我不,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跑出来的。水姐姐,你不知道,我当初要跟着来,娘和二哥都不答应。我怕我求的急了,他们会把我关起来。我就假装不在意,央告了我娘,去了城西那家尼姑庵,给我娘抄经。然后让小桃扮成我,我自己偷跑出来。估计我娘到现在还没发现我已经不在庵里了。而且我还给我娘留了书信的。娘知道我和二哥在一起,就不会担心了。水姐姐,你说这一路辛苦,可我看水姐姐你不是过的挺好的。那我也可以。水姐姐,你就帮帮我吧。”

  正说到这里,小红端着盆水从外面进来,正好看见王嫣然拉扯水幽寒的衣袖。她只看到王嫣然的背影,而王嫣然还穿着男装。小红惊叫一声,扔了水盆。王嫣然转过头去面对小红,小红惊呼:“怎么是嫣然姑娘?”王嫣然本意是叫小红噤声,可惜为时已晚。小红的惊叫还有水盆落地的声音已经惊动了附近的人。王宣、沈九、史管事,还有那两名特意护卫水幽寒的镖师都已经闻声而至。

  水幽寒看着王嫣然,摊摊手,“没办法,想帮你掩护都不成了。”又对小红说,“告诉大家我没事。只是来了位贵客,马上就出去和宣公子相见。”

  事已至此,王嫣然也无可奈何。“水姐姐,你快点来给我说情啊,我是绝不回去的。”王嫣然一面央求水幽寒,一边磨磨蹭蹭地走出去。

  第九十三章 风暴来袭

  

  第二天早上再次上路时,水幽寒的马车里就多了一个人,另一个水幽寒。

  这当然不是水幽寒有分身术,而是多出的这个人,全身上下穿的都是水幽寒的衣服,粗略一看还以为是另一个水幽寒坐在那里。这人当然就是王嫣然了。

  水幽寒看着王嫣然坐在车里,还不时挑帘子向外张望,似乎一点也不怕冷的样子,想起昨天晚上的鸡飞狗跳,不由暗自摇头。

  王嫣然从水幽寒的帐篷一出去,还没等她说话,就被王宣认了出来。王宣先压着火气把其余人都打发走了,才开始对王嫣然进行审问。不一会工夫,就把王嫣然如何从家里私逃出来,这一路是如何跟着他们,又如何混进队伍里的事审问的清清楚楚。等水幽寒再次穿戴好,从帐篷里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副情景:沈九和王嫣然都低着头听王宣的训斥。

  不出水幽寒所料,王嫣然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地从尼姑庵出逃,是沈九派了人帮忙。后来王嫣然一路跟在他们一行人后面,也是沈九派了人在照应,再后来王嫣然混入沈九的从人中,自然更是和沈九脱不开关系。总之从头到尾,如果没有沈九这个同谋和共犯,王嫣然是不会顺利地跟到这里来的。

  虽然其他的人都被支开了,但是这三人就如此站在帐外,也不像回事。这宣公子是真被气着了,才会如此。水幽寒就将三人都请到自己“你今晚就在水奶奶这住下,明天一早我就派人送你回去。”王宣斩钉截铁地说。

  “二哥,我不回去。我都跟到这了,二哥你忍心叫我回去。我给娘留了信的,况且也许娘根本就不会发现我不在尼庵。到时候我们从雁山回来,我再从尼庵回家,娘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你还嘴硬。你知道你这么跑出来有多危险吗?”

  “表哥,这一路我都派了人保护嫣然的……”

  “就是你,若不是你帮忙、纵容,嫣然也不会跑出来这么远。你,你,嫣然任性也就罢了,怎么你也像个孩子似的?”

  “表哥,都是我的错。是我觉得嫣然既然那么想来,这一路有咱们俩护着,还能出什么事。而且还有大姐和嫣然做伴。表哥,你知道的,若是有什么事,我就是不要自己的命,也会护着嫣然的。

  “你,哎。”

  王嫣然一个劲撒娇撒痴,“二哥,我就和水姐姐坐马车里,我保证不惹事。二哥,你看水姐姐这些天不都很好吗,那我肯定也没事。”

  沈九一个劲打包票,“表哥你就让嫣然留下来吧,表哥你放心,嫣然的安危都包在我身上,有我在,决不让嫣然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王宣瞪了沈九一眼,沈九又说:“表哥,你看嫣然都跟出来这么远了,若是姑妈担心,也早担心过了,再把嫣然送回去也于事无补。况且,表哥和我都不可能亲自送嫣然回去,若是派别人,咱们人手本来就少,而且嫣然身边也没个贴身丫鬟伺候,也不妥当。”

  王嫣然不住乞怜,而沈九这家伙,则是信誓旦旦毫不掩饰地向心上人的大哥表达忠心。

  王宣不敌两人的攻势,又考虑到沈九说的也有道理,再看看自家妹妹乱糟糟的头发,乌区麻黑的一张小脸,身上皱巴巴的小厮衣衫,心中一软,脸色就缓和下来。

  王嫣然看她哥哥脸色好转,知道有望留下来,就立刻趁热打铁,求饶、撒娇都用上,最后逗得王宣脸上终于出现了笑模样。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这次若不是派人送你回去实在不方便,绝不会留下你。我现在就去给爹娘写信”告知这件事情。不过,你别以为事情就这样算了,等回去以后,你就等着挨家法吧。”

  王嫣然一听允许她留下来,大喜,也不把以后的家法放在心上,扑过去抓住王宣的手摇晃:“我就知道哥哥最疼我的。”

  王宣无奈,“看你脏的和个泥猴子似的,快点去洗洗吧。”然后又对水幽寒郑重地一躬到地,“这一路还得多麻烦水奶奶。”

  水幽寒赶忙侧身让过,回了一礼,“宣公子客气了,我和嫣然还谈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王宣又嘱咐了王嫣然几句,就带着沈九出了帐篷。水幽寒看到王胄对沈九的眼神,心里猜想沈九少不得要挨王宣一顿排头。而王宣留下王嫣然,是有宠溺妹妹的缘故,不过更多的是不得已吧。如果不是考虑到送王嫣然回去确实不方便,王胄是不会让她留下来的。

  王宣的小厮送来热水,王嫣然就在帐篷里洗漱。

  “水姐姐,我出来的匆忙,可没带什么东西。我那天见水姐姐收拾了好几大包的东西,想来足够咱们用的了。”

  王嫣然一边洗漱,一边和水幽寒聊天。水幽寒嘴角抽了抽。她已经看过王嫣然带的东西了,就是一个扁扁的小包裹,里面只有几件换洗的内衣。看******就在打自己那几包东西的主意了。哎,水幽寒叹

  常乐啊,起码这丫头还记得内衣要自己带不是。

  晚上,水幽寒和王嫣然各自裹着毯子同塌而卧。王嫣然一躺下很快就睡着了,想来是这一天真累坏了。水幽寒没那么快睡着,心里莫名其妙地想,性格决定命运。水幽寒的性格就是,出次门就跟搬次家一样,恨不得把自己的房子随身也带上才好。她确实准备了好几大包的东西路上用,什么吃的,穿的、用的,品种全数量多,倒也不缺王嫣然这份。只是王嫣然如此理直气壮,摆明了早就算计着她那些东西,所以她才敢只带几件内衣就出来。这个蜜罐泡大的小公主!水幽寒想着自己凡事都要亲自打拼,不由有点小小地泛酸。再看王嫣然睡着后无辜的小脸,一时恶向胆边生,伸手两指掐了掐王嫣然的脸蛋。王嫣然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不适,咕哝了一声。水幽寒收回手,又给王嫣然掖了掖毯子,然后自己也盖好毯子,翻身睡去。

  其实一路上有王嫣然做伴,也是有好处的,起码就一点也不会无聊。水幽寒看得出,王嫣然还是很喜欢骑马的,不过现在外面气温很低,王宣不会同意她骑马。沈九的马则不离马车左右,时不时地靠过来和王嫣然说上两句。看来不管昨天王宣如何训斥,能和王嫣然一路同行,沈九还是觉得赚了。

  水幽寒看着王嫣然和沈九,觉得两人还是很般配的。两人都是家中嫡子嫡女,上面有长兄护着,没有压力。以沈九对待王嫣然的心思,再加上王嫣然背后有强大的娘家支撑,两人如果能成为夫妻,也许不是件坏事。

  接下来几天,车队所经之处大都是山林地带。除了道路不好走之外,还算平安。不过听向导说,这附近其实也有剪径的强盗,不过都不成气候。吓唬吓唬单身的客商还可以,像他们这一队人马,打着渤海郡郡守和沈家的旗号,队伍里都是年轻彪悍的后生,赶得上一支小军队的,而且也没有带着如何贵重的物品,劫匪不长眼才会送上门来找不自在。

  这也是水幽寒、王宣他们商量好的。要买矿山,自然需要大笔的银钱。不过若路上带那么多银子,太过扎眼。他们这次出来只带了两箱的金子。当然他们也想到,这两箱金子未必就能买下整座山,因此王宣还带了银票,都是大周内可以通存通兑的。水幽寒的打算是,不只要买下整座山,连周围的土地也要买下。而且还要雇人挖矿,车队运矿,也许还要修路,这都需要钱。当然水幽寒也没忘记温泉,心里想也许以后能办个温泉度假山庄什么的。既然生意要做大,那么眼光不妨放的长远些。

  有沈家的财,王家的势力,往小处说大家一起发财,往大里说,这促进经济发展,造福一方也不是不可能的。

  出了山林区,离着雁山就越来越近,地貌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所经之处多是荒漠。气温也越来越低,沿途的水源越来越少,而且早就结了厚厚的冰,取水时只能砸了大块的冰下来,再放到大铁锅中烧开。好在请的向导十分称职,路该如何走,晚上在哪里扎营最好,这水源在哪里,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天一早,水幽寒从帐篷里出来,发现天地昏黄一片。向导迎风站着,又拿鼻子嗅了半天,面色沉重。

  “老邢,这天气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王宣看向导脸色有异,就开口问道。

  老邢不敢隐瞒,“公子爷,我老邢走这条路也走了半辈子。这个征兆只听过,可没见过。听老人们讲,一般是早春的时候,沙旋风之前才会出现这样的景象。沙旋风一来,就是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就是把人马都卷走也是常事。可是,现在已经入了冬,按理说应该不会出现沙旋风。”

  老邢这样说着,但是那一脸的担心,还是让人放心不下。

  “这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谁都说不准。咱们还是防患于未然,老邢,依你的经验,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若是依着我,这前面约百里的地方就是龙家寨。那里背靠山脊,是个避风所在。咱们若是能在风暴来前赶到那里落脚,就万无一失了。只是,这百里路程,只怕不好赶。”

  王宣当机立断,大家草草地吃过早饭,就收拾起帐篷,片刻不停地打马前行,一定要在天黑前赶到龙家寨。

  第九十四章 迷路

  

  也许是老天故意要和他们作对,车队出发还不到一个时辰,风沙越来越大。水幽寒从车里向外看去,就见北面有一个巨大的黄色漩涡铺天盖地,向这边卷来。向导老邢长叹一声,这个季节少见的沙旋风被他们碰上了。

  王宣下令车队暂时停下,和老邢一商量。这四周附近并没有可以躲避风沙的地方,为今之计只有继续前行。不过天黑之前赶到龙家寨只怕是不可能的,老邢思索了片刻,就说东北几十里地有个小山坳,应该可以暂时避避风沙。

  这个时候,风已经越来越大,风中带着细纱粒扑面打在众人的脸上。这带来的疼痛还可以忍受,只是一开口说话,声音还没发出来,就先吸入了大把的黄沙。水幽寒灵机一动,想起从济水出发前缝制的口罩。就叫小红拿出来,分给众人戴上。

  这个口罩都是棉布做的,本来是水幽寒想到北地寒冷,是为了防寒用的。一开始只做了她和小红的份,后来见小红还在偷偷地缝口罩,尺码却比她们用的大一些。这倒提醒了水幽寒,本来她认为王宣他们怎么说都是男人,没必要那么娇贵,可是又想到似乎王宣和沈九也没去过北边,还是多做点准备比较好。水幽寒就让家中的人,又多做了一些口罩出来,预备给同行的这些男人们用。可巧,现在派上了用场。

  口罩不多,只有王宣、沈九、向导、还有随从中的小头领。这些人负责指挥,不得不常常说话的。倒也解决了很大的问题。王宣感激地向水幽寒致谢,然后即下令将几辆马车用绳索首尾相连,人马也都拿绳索连在一起,避免在风沙中走散。又安排人手护卫在几辆马车左右,这才又重新启程。

  如此安排后,不过片刻工夫,那巨大的黄色沙柱果然就刮到了眼前,把众人都裹在漫漫黄沙当中。一刹时仿佛黑夜提前来临,不能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也是对面不见人。

  水幽寒、王嫣然和小红坐在马车里,将车门妾的紧紧的,帘子也都挡的严严实实。王宣已经和她们说过,不要随便掀开帘子,更不要打开车门。好在这个马车的质量很让人放心,坐在车里,只听到外面风沙的嘶吼,却不必受风沙扑面之扰。

  这样的风沙,让水幽寒不由想到前世的沙尘暴。据向导老邢说,大周北部,辽国的西部有一片大沙漠,就叫做沙海,是个无人区。那里寸草不生,只有漫漫的黄沙。这沙旋风便是从那里舌过来的。

  镇北府每年早春,都要受风沙侵袭。而渤海郡则因为有重重山林阻挡,而免遭沙旋风的袭击,可算是渤海郡百姓之福。

  坐在牟里,听不到人声,也听不见马嘶,只听见风沙的呼啸之声。

  水幽寒只能暗自祈祷,能够快点赶到老邢说的那个避风山坳,大家躲过了这场风沙再走。

  王嫣然明显很紧张。她是抱着玩耍的心态来的,可并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形。按照她的想法,最多遇到些山贼挡路。有她神勇的二哥,九哥保护,那些山贼不过是跳梁小丑,只够给她取乐的。可是如今是老天爷在发威,谁都无可奈何,只能盼望运气好。

  水幽寒坐在马车里,感觉像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失去了时空感。

  也不知走了多久,似乎是在原地未动,也似乎是走出了很远。王嫣然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因为三个人挨的进,这声音都听得非常清楚。

  王嫣然有些不好意思,“水姐姐,我早饭没吃饱,现在就饿了。”

  水幽寒笑笑:“我也是,早饭吃的太匆忙了,估计现在也是该吃午饭的时候。”

  看来应该是到中午了吧。早上因为要赶路,早饭就吃的非常匆忙。王嫣然习惯了讲究礼仪,细嚼慢咽的。况且这在路上,条件有限,早饭未免就粗糙些,想来对于王嫣然来说是比较难以下咽吧。水幽寒和小红就好些,小红本来就是做粗活的丫头,虽然说现在跟着水幽寒吃的用的,都是好的,可她是从苦日子过来的,对于路上这点苦头根本不放在眼里。水幽寒则是适应能力比较好的,尤其是在饮食方面,有条件时,当然力求吃的精细。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她也不讲究。说起来也很简单,她和她家的麒宝宝一样,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挑食。

  水幽寒就叫小红从旁边的包裹里拿出个一个面口袋,又取出三个碗来。拿勺子从面口袋里舀出面来,每个碗里装了小半碗,又从水袋中倒出水,拿调羹将碗里的面搅匀。这水袋里是早上灌满的热水,一路上都拿手炉暖着,现在水还是热的。碗里的面经热水一冲,立即散发出扑面的香气。小红先调好一碗,递给王嫣然。

  王嫣然捧着碗惊奇,“水姐姐,这是什么,好香啊。”

  “这是油茶面”咱们先凑合着填饱肚子吧。”

  油茶面,可以说是一种比较方便又饱肚的旅行食品,有的地方也叫做炒面。做法很简单,用小麦面,加油在锅里炒熟就好。吃的时候,用热水调成糊,稠一些饱肚,稀一些就当面汤喝了。当然水幽寒做的这油茶面是加了料的,有炒熟的碎果仁、芝麻、核桃仁,另外还加了大枣肉、葡萄干、一些碎果脯等。这是水幽寒准备以备不时之需的,现在没法埋锅造饭,正好用上。

  水幽寒看王嫣然吃着油茶面,又把手边的食盒也打开,让王嫣然自己拿点心吨。

  这些点心,还是在进入镇北府地界之前,在渤海郡最后一个比较繁华的镇上买的,当然不能跟济水城里的高档点心相比,可也比护卫们当作干粮的馍馍香甜多了。也许是饿了的缘故,食不厌精的王嫣然吃起这油茶面来吃的很是香甜,对于过甜的桂花糕和有些发硬的酥饼,也没表现出反感。

  水幽寒和小红也各自拿了点心,就着油茶面吃了。

  “水姐姐,我就知道你想的周到,跟着你不会受罪。”吃过了热腾腾的油茶面,王嫣然满足地说道。

  姑娘,咱们可以在车里吃饭,那外面的人怎么办?”

  “是啊,二哥他们想必也饿了,只是,外面风沙这么大,即使有东西吃,也没法子吃啊。”

  水幽寒也觉得为难,忽然发觉外面的风沙声似乎小了很多。难道是已经到了避风的山坳?正想着,就听有人在外面咚咚地敲车门,三人对视一眼,小红将车门从里向外开了一条缝隙,一张人脸从外面探了进来,王嫣然发出一声惊叫。

  第九十五章 失散

  

  “嫣然,水奶奶你们还好吧。”

  等到那张脸开口说话,王嫣然才认出来:“二哥,你,你的脸?”

  其实水幽寒看到那张脸时也吃了一惊,没有马上认出那人竟然是王宣。王宣本身的相貌就十分出众,平时也很注重仪表,总给人一种翩翩佳公子的感觉。可是现在王宣头上戴着帽子,脸上戴着口罩,整张脸只露出眼睛。也只有这眼睛是鲜活的,整个头脸都糊了一层黄沙,像刚出土的兵马俑,或是泥塑的面具,果真是比较吓人的。

  “宣公子咱们现在到哪了?”

  “咱们已经到了那避风的山坳了。”王宣如此说。

  弄到外面风沙小了很多,水幽寒坐了这半天的车,就想下车伸伸腿。王宣似乎要开口阻止,后来又不知想到什么,阻止的话没有说出口。

  水幽寒从车里出来,王嫣然和小红也坐不住,都跟了下来。

  整个所谓避风的山坳,远比想象的要小的多,不过是一座山形成的屏障。水幽寒四下看了看,马上发现事情不对劲。

  这人和车都少了很多。水幽寒先看她带来的人,还好,史管事看水幽寒下了车,已经和那两个镖师过来请安。水幽寒知道,他们都得了欧阳的嘱托,不论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能离开她的左右。可是作坊的那两个伙计却不见了。

  王宣身边的人更是明显少了,而沈九更是不见踪影。本来车队里除了水幽寒坐的那辆马车,还有四辆,一辆押运金子,另外三辆则装的是帐篷和干粮等物。可现在只有装了那两箱金子的马车和她的马车还在,其它三辆马车也是无影无踪。

  水幽寒看向王宣,王宣面色沉重:“水奶奶也看到了。咱们和九弟走散了,如今只有咱们这几个人了。”

  “那公子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正要和水奶奶商量。如今这个地方,和老邢所说的山坳,只怕不是一回事。一早出发的时候,我和九弟分工,九弟在前,押运物资。我在后,护着你们还有这那些金子。现在看来,是路上连接马车的绳索断了,咱们走岔了路。九弟那边人马多,又有老邢在,倒是不用太过担心。咱们这些人的境况可有点不妙。”

  水幽寒点点头,示意王胄继续说下去。

  “我们这边没了向导,我和我的府兵也不熟悉地形。好在还有两个沈家的伙计。他们虽然比不得老邢那么熟悉这里的环境,好歹也是走过这条路的。看这风势,这个地方不宜久留。我已经派了人四处去打探,看能不能找到晚上住宿的地方。估计这里晚上会更冷,风沙也会更大,我们不能留在这里。”

  水幽寒听王宣这样说,明白他话里有所保留。应该是不想吓到她吧。这沙旋风不知道要刮多久,他们这些人又不熟悉地形,如果找不到可以躲避寒冷和风沙的地方,他们能做的就只有等死了,冻死或春饿死。

  等待的时间总是觉得漫长。水幽寒看了看周围这些人,都是满身满脸的黄沙,想起现在必定已经到了下午,可这些人一路奔波,应该还都没有吃过午饭。

  “是不是早过了午时了,宣公子,我看大家是不是先吃点东西,再继续上路吧。”水幽寒提议。

  王宣苦笑,“水奶奶不说,我倒忘了。就顾着赶路了,况且非面都是砂子,让人张不开嘴。还得多谢水奶奶备的这个口罩,可派了大用场。水奶奶说的对,累了多半天,是该吃点东西了。”

  这些天虽然餐餐都要埋锅造饭,但是大家也都带着干粮在身边。

  王宣如此一说,这些人也就纷纷拿出干粮来,趁着风小,赶紧填饱肚子。水幽寒看大家都是只吃干粮,不见人喝水,这才发现,众人的水囊都被搜集在一处。水幽寒想,这一定是在她下车前,王宣就安排好的。毕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会维持多久,把水集中在一处,控制饮用,是非常明智的决定。

  歇息了半晌,那些被派出去探路的府兵,都陆续赶了回来。

  东、南、北三个方向都一无所获。水幽寒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这沙旋风只是暂时停歇,就像暴风雨前暂时的宁静,酝酿的是更大的风暴。这个小小的山丘背后,是根本护不了他们的。气温明显又降低了许多,在这样的风沙里,篝火根本就燃不起来,如果毫无遮蔽,人和马连一晚恐怕都熬不过去。

  王宣让水幽寒回车上等,水幽寒拒绝了。这样的情况,让她回车里,她也是坐不住的。正当众人忧心忡忡,就听见有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众人循声看去,就见一人一马正向这边跑来。

  这应该是最后的一个探路的府兵。果然那府兵来到近前,下马向王宣施礼。王宣急忙问:“怎么样,可找到避风的地方了?”

  “回禀少爷,从此向西大约十五里,有一家客栈。”

  那府兵这话一说出口,众人都是精神一振。

  王宣也忍不住喜上眉梢,“在这样的地方竟然有客栈,你可查看清楚了?”

  “是的,少爷。我近前去查看过了,那客栈还不小,客栈内还有水井。而且那个地方,因为背靠大山,最为窝风,风沙比这边小了不少。我和那客栈的老板搭过话,他那里食水充足,足够咱们躲过这风沙的。”

  “好,好极了。你立了大功,等回去了重重有赏。”王宣拍了拍那个探子的肩膀,又对众人吩咐道:“大家都打起精神。趁着现在风沙小些,我们立刻启程。到了客栈才好休息。”

  听得有客栈,众人的士气马上高涨起来。水幽寒也有种绝处逢生之感。没有向导,迷失了方向,又是在这样的漫天黄沙当中,食物和水都短缺,怎么想都是前景堪忧,现在有现成的客找,可算是天无绝人之路。

  水幽寒、王嫣然和小红重又坐进马车里。王宣带着其他人上马,就由刚才那个府兵带路,一行人向西而去。因为有了奔头,大家的脚程不由快了很多。在风沙再次形成漩涡之前,终于在前面出现了点点烛火。望着前面这座不小的客栈,众人几乎要欢呼出声,终于得救了。

  第九十六章 黑山客栈(一)

  

  水幽寒看到果真有客栈,也终干松了口气。这客栈从外面看去,是一栋两层的木石结构楼房,楼房后面还有一个不小的院子,里面也有几排平房。客栈后面不远处有一条小河,现在河面上早结了厚厚的冰,再往后就是一座大山。

  众人来到客栈前,小红先下了马车,又把水幽寒和王嫣然扶下马车。王宣也下了马,正指挥那几个府兵把箱子抬下来。史管事等人也过来帮忙把水幽寒车里带的东西搬了下来。这一番动静,自然惊动了客栈里的人。就见客栈大门打开,一个伙计打扮的人迎了出来。

  “客官这是住店吧,快往里面请。”这个伙计身材矮小,但是行动便捷。他一双眼睛在水幽寒这一群人身上溜了一圈,马上凑到王宣跟前笑着搭话。王宣只嗯了一声,那伙计不以为意,看到几个府兵跟在后面抬着箱子,就舍了王宣,几步到了一个府兵身边,“这几位大爷一路辛苦了,这些粗活我叫伙计们来干。几位先请到里面歇息。”说着就伸手要去摸那箱子,却被两个府兵上前拦住。那伙计见状,讪笑两声,又小跑了几步赶到王宣前头,把客栈大门的门帘子打起来,一边请王宣向里走,一边向客栈内喊:“老板娘,有贵客到了。”

  王宣在头里走,水幽寒、王嫣然和小红三个居中,一行人走进客栈大门。

  客栈的一楼是宽敞的大厅,水幽寒估计应该有二百多平米。大厅里摆着些桌椅,看来是充作饭堂之用。大厅中间有架木楼梯,通往二楼。楼梯旁是木制的高台,高台上还有后面的木架子上都摆满了酒坛。那柜台后面高凳上坐着一个女子,正一手翻着账册,一手噼里啪啦地拨弄着算盘。听了那伙计的叫声,这女子方才抬起头来,先是扫了一眼水幽寒等人,就对那伙计骂道:“猴子,你这不长眼的坏坯,进了门怎不知关门。若是风沙弄脏了老娘的地板,打坏了老娘的家什,吹跑了老娘的账本,看老娘不扒了你的皮。”

  那叫猴子的伙计,既不生气也不害怕,笑嘻嘻地说:“这几位客官的行李还没搬进来那。

  等一般进来,我就关门。”想来是平日被这样骂惯了。

  正说着,就有王家的府兵抬着箱子进来。那老板娘盯着那箱子看了几眼,又与猴子交换了个眼神,脸上露出几分笑模样。王宣的贴身小厮侍剑走到柜台前,拿出一锭大银放在柜台上,对老板娘道:“给我们安排四间上房。”

  老板娘看到那银子,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花,似乎这才看到王宣这些人还站在她面前,忙从柜台里走出来。

  “哎呦呦,是贵客啊。快请坐”快请坐。客官要住上房,怎么不早说。我这上房只剩了一间,不过通铺倒是还有。客官要不然就换通铺如何?这通铺火炕烧的热乎着那,睡上去不仅能解乏还能治腰疼。”

  侍剑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老板娘这下不仅脸色,连声音也柔和了几分。她伸手就要接那银子,可侍剑却缩回了手。“老板娘,我们的上房……”

  老板娘咯咯咯笑了几声,“客官,可不是我说谎。这上房确实没有了。您瞧外面那天气,邱里能上路。我们这黑山客栈可是老字号,这过往的客商自然都住到了我们这里。那些个爷们,哪个是没钱的,自然都要住上房。不过我和各位投缘,我这是还有一间上房,那可是一位老客人提前定下的,现在我做主就让给客官们住如何?”

  王宣有些为难,刚巧送马车去后院的一个府兵回来禀报,说是那通铺和马厩都在后面院子里,离的也近,正好照料。王宣和水幽寒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两间上房,水幽寒、王嫣然、小红三人一间。另一间当然是王宣的,为了安全考虑,王宣还让侍剑,还有一个镖师与他同住,方便就近保护水幽寒等人。其余的人,就包下了客栈的一个大通铺。

  侍剑把银子给了老板娘,老板娘眉开眼笑,“客人是先吃饭还是先上楼休息?”

  “自然是先去房间。老板娘,你多送些水上来,我们主子要先洗洗。”侍剑答道。

  “那是当然,不过,这位客官,现在取水可不方便啊。”老板娘笑着说道。

  王宣闻言又叫侍剑拿出一锭银子递给那老板娘,说道:“我们这几锭银子先放在你那里,要什么你尽管送上来,银子不够时,你再来说。”

  老板娘见了银子,就分外好说话,对着旁边一个伙计吩咐道:“阿贵,带客人们上楼去。”

  还没等水幽寒踏上楼梯,就听见后面一乱。水幽寒赶紧转过头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干瘦的老汉,不知从哪里走出来,直撞到府兵抬着的一只箱子上。那些府兵受命看守箱子,都亮出了刀剑,把那老汉围在中间。王宣在水幽寒旁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面色阴沉。

  那老汉躺在地上,吓的缩成一团,不住地叫:“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府兵们都就等着王宣下令,如何处置这人。那老板娘在一旁见了,娇笑着上前,“唉呦,误会,误会。这位公子爷,您快叫您的人手下留情啊。这个人叫吴仁,是个皮货商,是奴家这店里的常客了,最是胆小老实的。这次买了批货,正好遇到风沙,那些皮子都被刮跑了,他好不容易逃到我们这里,心里头闷,就多喝了点酒。不是故意要冲撞各位。公子爷,不如您把箱子打开,若是他真撞坏了什么东西,我愿意做个保人,让他陪给您。您就高抬贵手放了他吧。奴家的胆子小,可见不得这刀啊剑的。”

  这时,一个府兵已经把那老汉从地上拉起来,带到王宣面前。吴仁看上去年过花甲,长的黑黑瘦瘦,脸上皮肤如老树皮似地。水幽寒站在隔着王宣,还能闻到吴仁身上确实酒气熏天。王宣自然也闻到了。

  “我这箱子,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是一些家祖用过的粗笨东西,因此分外看重。既然老板娘求情,那我就不追究了。”王宣说道。

  吴仁的醉意在刚才已经被吓走了一半,听了王宣的话,如蒙大赦,一溜烟地回了后院。

  跟着阿贵到了楼上,那两间上房在走廊两侧,是斜对门。王宣自然是不满意的,水幽寒心里也是不安。王宣历来喜洁,现在却一头一脸的砂子。水幽寒和王嫣然虽然好些,但是自打出了渤海郡,也没正经洗过澡。此时此地,只有既来之,则安之,先洗了澡,再做商议。

  第九十七章 黑山客栈(二)

  

  客房内的器物摆设,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有了些年头的,而且打扫的并不干净。水幽寒叹了气,知道在这个时候不能要求太高。王宣派人将她们的大件行李送了进来,水幽寒就和小红一起收拾。王嫣然坐在椅子上,有点发呆。

  水幽寒在整理床铺,将客栈的被褥都放到一边,铺上她自己的被卧。

  一会工夫,外面就有人敲门,是侍剑在门外说话:“姑娘、水奶奶,热水送来了。”水幽寒叫小红去开门。果然侍剑正站在门外,还有两个应诿是客栈的伙计,一个抱着大木桶,另一个提着两桶热水,看来是送洗澡水的。

  侍剑一直站在门边,看着伙计放好木桶,又往里倒热水。水幽寒明白,这是王宣安排侍剑照顾她们。这两个伙计,一个身材高大,是个独眼龙,另一个身材矮小些,是个十几岁的严年。那独眼龙送了木桶,就被侍剑打发走,只要那少年再送热水来。

  只有一个大澡桶,水幽寒三个人只好轮换着洗。水幽寒第一个洗完,就去床帐后面换衣服、梳头发。小红叫进那少年来,将澡桶换上新水,换王嫣然去洗。等王嫣然洗完,水幽寒这边也收拾好了,就让小红去洗。小红就说她只要一盆水,擦擦就好。水幽寒明白小红的心思,怕是顾忌到身份,又听到老板娘说洗澡水贵,因此这样说。水幽寒当然不肯让小红如此委屈,只让那个少年再换一桶热水进来。

  王嫣然也在屏风后说:“小红,你也得好好洗洗。虽然咱们是坐在车里,也还是吹了一身的沙土。我身边的小桃和小莲,都是每天要洗澡的,不然我可不让她们伺候我。”

  小红吐了吐舌头,水幽寒笑着摇头。王嫣然对身边的丫头是不错,可是尊卑观念还是根深蒂固。这些天,多了王嫣然一个人,她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的,小红多是在伺候她。王嫣然也知道领情,只是在她眼里,小红还是奴仆,与水幽寒当小红是家人的感情,是不能相比的。

  等小红也洗了澡,又是那少年进来收拾洗澡水。这少年眉眼间稚气未脱,应该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身板看上去也很单薄,可是来回送水、倒水都是提着两只水桶。那水桶也是木制,本身就有些重量,又装满了水,这少年来来回回,竟然毫不吃力。水幽寒不禁仔细打量这少年,这才发现那少年左手腕子包着脏兮兮的布条,依稀还有血丝渗出,看来伤的不轻。难为他竟然和没事一样,还这样劳作。水幽寒同情心发作,叫住那少年。

  “小兄弟,你这手可是受伤了?”

  少年闻言身体僵了一僵,只看了水幽寒一眼,却没答话。水幽寒觉得少年那眼神,满是戒备,像足了一匹孤狼,就又温言说道:“小兄弟,你这伤这样下去可不行。伤口没好,又沾了水,小心胳膊就这样废掉了。我这有上好的伤药,你重新把伤口包一下吧!”水幽寒说着,就让小红去她包裹里,将药箱拿出来。

  这药箱其实就是只小木箱,里面的药品都是欧阳亲手配置的。除了外伤药,水幽寒还让欧阳给她配了些治疗痢疾、风寒、消化不良等旅途常见疾患的药物,随时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那少年听见水幽寒要给他伤药,虽然还是满脸的戒备,倒也没有立即走掉。小红把药箱拿出来,水幽寒就取了瓶伤药出来,看那少年包伤口的布条包的乱七八糟,又拿出些白纱布来。

  “小兄弟,你过来,我给你

  ***。你放心,我家里是有郎中的。这伤口如何包,我清楚。管保你伤口好的快。”

  少年迟疑了一会,才放下手中的水桶,慢慢走到水幽寒身边,却只盯着水幽寒看,并不把胳膊伸出来。水幽寒觉察这少年戒心非常重,怕自己有所举动,反而吓跑了他,因此也不着急。也许那少年终于觉得水幽寒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又急于治好手臂上的伤,才慢慢把胳膊伸出来给水幽寒。

  也不知是谁为这少年包扎的伤口,那布条竟然打的是死结。饶是水幽寒耐心十足,也是用了半天的工夫才将布条解开。等布条都解开,露出里面的伤口,水幽寒倒吸了口凉气。这伤显见不是新伤,又没有很好的治疗,伤口已经化脓,因此显得非常狰狞。水幽寒更加佩服这少年,带着这样的伤口做事,竟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小兄弟,你这伤口,还得洗一洗才好。不过会有点疼。你怕不怕?”

  少年摇了摇头。水幽寒就叫小红倒了盆清水过来,将少年伤口上的脓洗掉。又从药箱中取出一瓶用来消毒的烧酒,倒在少年的伤口上。然后才从药瓶中倒出伤药来,厚厚地涂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起来。因为想着这少年还得干活,就多包了几层,这样才不容易被水打湿。

  “好了,再换两次药,注意别沾到水,很快就能好了。”

  水幽寒放开少年的胳膊,开始收拾桌上的药瓶。那少年却不收回胳膊,一把抓住了药瓶。水幽寒一愣,抬头看那少年。少年面无表情,眼神虽然比刚才柔和了些,但也绝不是恳求的神态。

  水幽寒叹了口气,心里想,这少年的伤,还要换几次药。那时她未必还在这里,把药给他也好。

  “小兄弟想要这药,就拿去吧。”水幽寒说着,又从药箱中取了些纱布出来,递给那少年。  “这纱布也给你,记得两天后自己换药。”

  少年接过药瓶和纱布,都揣进怀里,就走到旁边,去提了水桶要出去。

  水幽寒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这话一出口,水幽寒又有些后悔。这少年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说话。

  刚才用烧酒给他洗伤口时,就是水幽寒都暗自替他咬着牙,可少年却是吭也没吭一声,也许是个哑巴。

  少年果然没搭理水幽寒,只提了水桶向外走,水幽寒由此更加确信,这少年可真是哑巴。不料那少年走到门口,却停下来,转身看着水幽寒。“奚刀,我叫奚刀。”说完也不等水幽寒再说什么,就出去了。

  “姑娘,我还以为他是哑巴,没想到竟然会说话。”小红见少年走了,就走过来帮着水幽寒收医药箱。刚才小红本也想帮忙,可那少年对于她的接近,非常戒备,水幽寒就让她去一边做别的事。

  水幽寒也很吃惊,这少年能不能说话,还是小事,可他的伤,却是件大事。即使水幽寒并不是医生,可也看的出来,那伤口,绝不是一般的菜刀能够造成的。古日的客栈、见钱眼开的老板娘、酒醉的客人,还有这少年狰狞的伤口,这些都让水幽寒无法安心。

  第九十八章 黑山客栈(三)

  

  送走那个叫奚刀的少年,小红帮王嫣然梳好了头发。这两天,王嫣然一直都是女装打扮。可是她并不会自己梳头,都是水幽寒或者小红在帮她梳头发。为了赶路方便,水幽寒自己是编了辫子盘在头上,王嫣然还是小姑娘,水幽寒就只给她单编一条麻花辫,或是两条麻花辫。王宣看了笑说是乡下妞的打扮。水幽寒却觉得这样打扮,别有一番风情,更衬托出王嫣然的青春、纯真气质。

  三人刚收拾好,侍剑就过来敲门。原来王宣他们也都准备好了,请她们一起下楼吃饭。王宣洗过了澡,再也不是灰头土脸的泥塑雕像样,而是恢复了本来面貌,换了一身崭新的白色外袍,又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走在楼梯上,水幽寒就注意到楼下已经不是他们刚才进来的模样。也不知是因为已经到了夜晚的缘故,还是老板娘忽然大方起来。

  楼下现在灯火辉煌,大厅中间更是烧起了火炉。想必是晚饭时间,大厅中已经坐了几桌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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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重生之花好月圆ZT(二) -小白兔妈妈- 给 小白兔妈妈 发送悄悄话 (1088483 bytes) () 10/03/2012 postreply 22:09:37

此文已完结,就是太长, 我自己也只看了头尾部分. 个人觉得还是 -小白兔妈妈- 给 小白兔妈妈 发送悄悄话 (108 bytes) () 10/04/2012 postreply 10:0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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