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回复:《君生我已老》作者:爱爬树的鱼

本帖于 2011-06-12 17:34:59 时间, 由普通用户 虎妞娃娃 编辑
第二十四章

我想我莫非越活越回去了?

生日宴后没多久,楚翘……对了,就是西顾的继妹,强势无比的转来F中,虽然不能和西顾一个班,但常常放学结伴回来,有时周末也跑来找他。

我想我没有看错,这小姑娘确实对我怀抱着很大的敌意,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和我争风吃醋,我只觉得啼笑皆非。

快要期末考了,任西顾今年难得会安分的待在家里啃书,往常这时候他还是该干嘛干嘛,可气的是成绩竟然也不差。

我从公司回来后打了个电话给他。

“喂!”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楚翘的声音。

“哦,是楚翘啊,”我淡定无比的道,“既然家里有客人就叫西顾不用下来了。”

她那边还没来得及说,我就听到电话被西顾给夺了过去,“你现在在哪?到小区了吗。”

“我到了。你不用下来,楚翘不是来做客,总不能丢下客人在那等着。”

“啰嗦这么多干嘛,她也要走了!你到超市门前等我,5分钟后就到。”西顾颐指气使的安排完,咔嚓一声就挂了电话。

我暗暗摇头,老说我神经粗,人家女孩子都追到家里了还这么无知无觉,他的神经已经可以和大象腿媲美了。

慢腾腾的走到超市前,他果然已经站在那了。

隆冬时节,他大概是刚洗完澡,头发湿嗒嗒的,内里就穿了件黑色背心,随便抓了件米白的羊绒外套,外套刚刚过臀,窄腰长腿的立在那里,很是惹眼。

“怎么也不吹吹头发?”现在大冬天的,很容易偏头疼。

他和我并肩走进去,不满的咕哝道,“不是你在楼下等着么……结果速度居然比我还慢。”

我无奈,行,欺负我腿没你长是吧。

他一看到甜点区立刻眼睛一亮,强制性把我拖过去,“我要奶酪。”

我扶额,勉强保持住我的冷面形象,抓了两包满足他。

于是西顾大爷继续点菜,“螃蟹,虾,鱿鱼……不要白菜!”

我配合的放下白菜改拿青菜。

他皱起眉,挑嘴的道,“我不喜欢吃菜。”

“别挑食,现在是长身体的好时候,你还想不想长高?”虽然现在已经够高了——!

他闷闷地别过头去。

“楚翘真走了?不然我多买点菜。”

他双手环胸,“走了。”

“难得看见你会有比较要好的女性朋友,看来你还有救。”

“她和那些软趴趴的女人不一样,”西顾倒是很坦率,漫不经心地拂开湿润的额发,“个性挺强,也比较谈得来。”

我对西顾倒是挺了解,他比较喜欢干净利落点的行事作风,那个女版任西顾和他一般强势凌厉的个性他自然比较有好感,毕竟没有人,会排斥另一个自己。

逛完超市回去后,我在厨房里忙活,他开了暖气把羊绒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只着一件黑色背心开始看球赛。

我从厨房探出头,“去吹头发,球赛等会再看!”

他随便摸摸头发,“都半干了。”

我横眉冷竖,“去吹头!”

他不爽的沉下脸,把遥控器往沙发上一扔,赤着脚吧嗒吧嗒的去浴室了。

我抚摸一下自己的眼角,这些年都快被这个不驯的便宜儿子折腾的未老先衰。

“西顾,再过半年就高二了,有没有想过以后要考什么大学?”

吃完饭任西顾回屋里熟门熟路的把作业课本全搬到我的书房,他霸着我的电脑桌倒也有模有样的K书。

我半瘫在书房的沙发上,右手抓着这个月再度更改的问答讲义头疼的继续默背。不要以为只要入了职就圆满了,总部那边每隔个几月就要来个修方针改口号。更别提我这周刚被分配去带一个新人小组。

现在除了要背诵问答讲义还要头疼该怎么安顿培训这批新人,首先还要为我们小组想个响亮点的名字。

比如公司内部的:“成功小组”“长胜小组”“雄鹰小组”……等等。口号也是诸如:长胜长胜,长治久胜。

任西顾没察觉我的满腔怨念,只头也不回道,“你以后都在这发展了?”

我点头,“差不多了,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也不怎么想挪窝。”

他轻嗤一声,没再接口。

安静的书房内只有他的笔尖划在纸页上的沙沙声,间杂着我手上厚重资料的翻页声。

我背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抬眼看向他,他的肩膀一日日宽阔厚实起来,虽然脾气还是暴躁得要命,但也让人慢慢有了安全感……

眼皮渐渐的沉重起来。

我不由伤怀嗟叹,难道真的是年纪到了的关系?当年我的体力和记性都比现在好多了。

……不知是何时阖上眼的,当我渐渐恢复意识时,只朦胧觉得房内不同寻常的安静。

小憩后的身体格外迟钝而慵懒。

但再怎么迟钝,当我发觉几乎动不了手脚,身体被什么给重重压住时,吓得登时魂飞天外。

他的身子很烫,伏在我一入冬就冰凉凉的身体上像一个火盆般炙人……

混蛋,现在是睁眼还是不睁眼!

我心中在激烈的天人交战。

手腕被牢牢扣住,温热的鼻息从耳边萦绕到唇上……

我心中怨念不已,引狼入室说的就是我>_<

嘤咛一声佯装快要清醒状,我动了动肩膀和手臂,暗示他该放人了,我要醒来了。

谁料这死小鬼竟然色胆包天,趁着这段时间立刻一秒也不耽搁,直接熊熊亲下来——

我大脑瞬间当机!
第二十五章

他似乎很激动,无法控制动作和激烈的感情……

我的唇麻了,被强势入侵的舌头侵入到口腔内部。

无法呼吸。

少年热情的拥吻快要让我直接和上帝SAYHELLO。

他毫无技巧,只凭本能的偏头变幻着角度吸吮我的唇,探入我口中的舌胡乱拨弄追逐我的舌头,耳边急促紊乱的呼吸向我沉重的压来……

头几秒种,我彻底呆怔住。待我的大脑恢复工作后是强烈的愠怒和无以名状的羞耻感。

不知是他狡猾抑或是巧合。

在我快不顾一切的暴走之前他蓦地松开我,端正衣冠守礼斯文地在一旁坐着。

这个吻前后持续的时间很短,不过数秒,若不是唇上的感觉如此鲜明我会以为这只是一场见鬼的春梦。

认还是不认?

现在我觉得憋屈得整个肺叶都快爆炸了。

郝萌,你他妈活该!

既然已经察觉那死小鬼还没有放下怎么就不学着保持距离,活该活该,岁数都长驴身上了不是!

再小的男人都是男人,叫你引狼入室,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引狼入室!

最后还是没用的低吟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提心吊胆了很久,他到底没有再扑上来。

不知是几分钟,还是一个小时,他温习完功课带着书赤脚回去了,在房门轻轻“咔”的一声关上的刹那,我霍然跳起来!

脑袋一片混乱,我把自己关进厕所,一屁股坐在马桶盖上,抱头闷叫。

镜中整张脸都红透了,我抿着唇,口中尝到了淡淡的甜味,那是他餐后的甜点奶酪……我抓狂的站起来,疾步在厕所来回踱步。

第二天早上六点,一夜未眠的我连早餐也没来得及做,丢脸的包袱款款跑去了老爸老妈的爱巢。

“萌萌……”

“萌萌!”

我意兴阑珊的调过头,睇了钟意一眼,消沉地道,“有事?”

钟意搓搓下巴,“还能有什么事情比吴越更能打击你?”

关乎我的清白贞操的大事。

我忧郁的一瞥,继续抱头纠结。

午休时间不长,我看着钟意的侧脸,挣扎着要不要和他商量,仔细想来,虽然他平日总是吊儿郎当,但我身边能算得上信赖的也就只有这个花花大少了。

“那个……”

他挑眉,看着我欲言又止的表情,“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深吸一口气,“我……”

“你爱上我了?”

“你该去看病了。”我犹豫着,不知他是否会鄙薄,“是……感情问题。那个,我是说,该怎么让一个男人对我没有兴趣?”

钟意沉默了很久,“其实现在很少有男人会对你这么阴郁的女人有兴趣,当然,我和寻常男人不同。”

我按捺着掐死他的冲动,“你倒是给我正经点回答。”

“……我已经很正经的回答了。”他低声咕哝了句,而后道,“当一个男人对女人有微薄兴趣时,无论是拒绝或者是第三方因素都可以轻易让对方放弃,但是若拥有强烈的兴趣的话……几乎是不可阻挠了,越是推拒反而越会让他们有征服感……”

我汗了一下,“真的一点方法也没有?”

“那就是以毒攻毒了,男人最反感女人的,无非就是在矜持自重上的肆意,比如私生活X乱,”钟意耸耸肩,“不过现在的淫妇也是很有市场的,所以……”

我扶额,怎么都做不到私生活X乱。只道,“那若是出言拒绝……”

“你拒绝过了吗。”

我讪讪点头。

“这不就是了。”钟意俨然是专业人士,“只有拒绝是不够的,若对方坚持不懈,你也只能和他长期抗战的耗下去,直到你们中的一个受不了的退出为止。还有一个方法挺八点档,不过如果保密做得好的话,也挺有用。就是远走他乡,不让任何人透露你的住址,男人嘛,什么甜头都没有吃到的很少会一直死心眼的等下去,你就不出现在他的视野内撩拨他,最多耗个一两年,他就会找到自己的第二春了。”

我“唔”了一声,“成本太高昂了,实在万不得已时我会考虑吧。”

他蓦地露出笑容,双手轻抵在下颚,突然道,“怎么,那孩子终于忍不住对你出手了。”

我恼羞成怒道,“没啦!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思想龌龊,我开工去。”

他笑眯眯的朝我挥挥手,“对年轻人别太粗暴,青春期的少年也有如少女一般脆弱的心灵啊。”

我头也不回,“滚——”

旗下的女员工在我回到自己的座位后三三两两的聚在我身边八卦,“组长,你们在交往吗……”

我朝这些春心萌动的姑娘们挥挥手,“去去去,都给我工作去,别肖想他了,小心连骨头渣子都被吞得没影。今天你们每人都给我完成至少两百的话务量,快去快去。”

在一片愁云惨淡中我爬梳几下头发,眼尾正瞥过一身黑衣,和我一样走阴郁路线的主管,一整天我连连朝她投眼。

估计被我看得发毛,下班后主管主动到我的座位前扯起笑,“最近的业绩不错,嗯……涨工资的事我会和经理反映。”

囧,难道我渴求的眼神让她以为我想涨工资?

“其实,主管,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我是说……你平时是怎么让男人对你失去兴趣的?”

主管:“……”

“咳,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甩掉男人的?”

她愈发阴郁的看着我,“……还没有男人追过我。”

在老爸老妈那蹭饭只蹭了三天,这几日仿佛在呼应我的心情,F市连续三天都是阴雨连绵。

虽日日饱受他们的白眼,我自岿然不动。

最憋闷的还有变成了钟意的新调侃对象,有时就算吴越在,他也会欠抽无比的戏谑玩笑。

对于吴越,我也只能努力的和他拉开距离,渐渐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他。有时我甚至会认为,或许是为了忘记吴越,我才会允许西顾刻意离我越近,这想法很卑劣,每个人内心的阴暗面总是无声无息的悄然蔓延……

导致了今天这难以收拾的局面,也是我活该。

五点半准时下班。

我收拾完资料拿着雨伞后随同事们一道走下写字楼。

“咦,他是谁……”

“公司里哪个人的弟弟吗……”

越近公司门口,前面吵吵嚷嚷的。我随口问刚从门外进来的人事部阿姨,“怎么了?”

“谁家的亲戚吧,一个标致的少年仔,在外头等人。”

我心里突然有了不妙的预感,走到门口时正看见靠在警卫室墙上,书包斜跨在左肩的任西顾,一时百味杂陈。
第二十六章

他漫不经心的转头看见我时蓦地直起身,从雨中大步向我走来。

我抿着唇,硬生生憋住想直接调头就跑的丢脸冲动,悲叹自己也有被人堵在公司门口这一天。

周围的女狼看着凶神恶煞正大步逼近的任西顾纷纷调头转向我,“组长,他是你亲戚?”

我支吾道,“算我弟弟。”

“我不是你弟弟。”任西顾已经走到我面前,冷冷的道。

旁人看气氛不妙,忙出来打圆场,“哎,吵架了?萌萌你年纪比较大,多让着些……”

我脸一黑,凭什么啊,年纪大就活该当包子。

“大婶,别多事。”任西顾阴沉沉的垂眼看她,那恐怖的眼神把她吓得连退两步。

我扶额,“有问题回去再说。”

“回哪去?”他嘲嗤道,一脸山雨欲来。

我没回他的话,直接打开伞出去。

他恨恨在原地停了数秒,不爽地低头跟上我。

雨势越来越大,大冬天的,他也没撑伞,全身上下湿嗒嗒的。我吁口气,停下脚步,“西顾,你的伞呢。”

“今天没带伞。”

“你是故意的吧,”我直接挑明道,“这几天都是连绵阴雨又不是突发暴雨。身体是你自己的,不要以为苦肉计任何时候都行得通。”

他站在我跟前,低声道,“那对你呢,对你行不行得通……”

“你别扭了好不!”我瞪着他,暴雨哗啦啦打落地面的喧闹声让人心烦意乱,最后半妥协的抬高手让他进来,“自己接着伞。”

他身量和我相差悬殊,撑着伞时故意朝我这边倾斜,湿漉漉的身体也尽力不触到我的套装半分。

我看着他被冻得发白的脸,揉着太阳穴又开始头疼。

人都是有感情的,我从他才到我的肩膀屁点大,到后期,几乎可以说是我一点一点把他给喂养拉拔到现在的一米八。

照顾他这么多年,把他给养得高高大大,这种感情难以形容,我是独生女,也许这就是有了兄弟姐妹的感觉,竟也照顾成自然了。

因此面对他的恋慕,心中充满了罪恶感和羞耻感。

我们直接在路边拦了的士回去,司机大叔从后视镜看到我干燥的套装和全身上下几乎都浸泡在水里的西顾,爽朗道,“少年仔,小小年纪很疼姐姐嘛,就该这样,男人就该疼女人。”

西顾没吭气。

“现在的少年仔大多软趴趴,上次我在机场那载了个染红毛的,啧啧,还化妆涂口红,阿伯我年纪不轻啦,是我家的小孩一定吊起来打……”

司机大叔实在健谈,就算西顾不怎么搭理,他也能自言自语的一路到了我们小区楼下。

付完钱我打开伞出去,西顾从车内出来时推开我的伞,“也就三两步路,反正也淋得差不多了。”

上楼时我心里还是有些疙瘩,开了自家房门后见西顾还傻愣愣的在我身后跟着,不由怒道,“还不快回去洗澡换衣服,想早点死我也懒得拦你。”

他定定看了我半晌,确定我不会又突然跑了,才掏出钥匙去开门。

估计他是火箭速度,不到三分钟,从玄关又传来电铃声。

我一看他依然还是那副标准的落汤鸡扮相,不由汗了,“你还不去换衣服。”

他臭着脸,“我去你这儿洗。”

“……”

我青着脸犹豫了下,反正这事早晚都要捅破,干脆就在自个家解决吧。我侧了身让他进屋,“脏衣服你自己扔洗衣机。”

他也没跟我客气,点点头,赤着脚一步一个水印的啪嗒啪嗒走去浴室。

我在厨房煮了锅姜汤,顺便拿出几个布丁放在桌上给他当甜点。

西顾套着T恤从浴室内出来,嫌恶的皱眉,“我不喝姜汤。”

“我放了很多红糖,够甜了。姜汤怯寒,你好歹给我喝点!”

“你以为只要是甜的我就都喜欢。”

我沉下脸一瞪眼,“坐下!”

他不甘情愿的臭着脸一屁股坐下。

“喝汤!”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我坚决无比的瞪回去,

任西顾不悦的将汤匙碗筷撞得当当响,舀一勺汤汁小心的吞下去后,皱起脸,把汤匙扔掉,眯着眼捧起碗仰头在十几秒内全部清空。

我忍俊不禁,差点伸出手摸摸他湿嗒嗒的头哄声“乖~”

“给我。”他吃完后毫不客气的点点布丁。

我把塑料皮揭开后递给他,一个布丁大概有小巴掌大,他吃完后愉悦的舒展了眉眼,我再推给他两个,他便安分温顺的坐在我身边慢腾腾的吃布丁。

我支着脸偏头看着他,他是我豢养驯服的猛兽,但是我不得不推开他。

“西顾,”我轻声道,“你该把视线转向身边的女孩子们。”

他停下动作,专注的看向我。

“我已经不是那么年轻了,”我认真地凝视着他,平静的道,“再过两年,我也要有自己的家庭。但是你不一样,你还小,你还能有很多的机会……但女人不一样的。”

他攫住我的手,微微急促道,“你现在也不是很老啊,我不到两年也上大学了,到时候我可以一边兼职一边……”

“不行,”我摇摇头打断他的话,“等你上大学,我已经26岁,到你大学一毕业,我已经30了,毕业后你还需要工作,创业……我又能等到几时?”我轻轻抚摸他的头,“……我等不起的,西顾。”

他不自觉收紧手,微微握疼了我,“我可以在大学期间就工作,我会在毕业后一年内……”

“这些现在还只是空口的大话。”我清醒而残忍的点出来,“现在的你没有资格许诺。誓言这种东西变幻无常,谁人能保证永远不变?你眼中的我,还算年轻,再过几年,等到你看见我脸上的皱纹,身边追逐爱慕的年轻女孩当真不会让你动摇?而组建一个家庭需要什么,你又想过了吗?你有心理准备负担承受组建一个家庭的重量吗。你也只是一个孩子,这些对现在的你而言,只是遥远的责任和未来,但这就是我所要迫切面临的,你能够给我吗?你能保证我的安定吗。”

他渐渐白了脸,蓦然抱住我,却也清晰的知道如今的自己是给不了我什么,连承诺也不能,只是不断喃念着,“等我……萌萌,等我……好不好?”

我没有做声。

只是朦胧的,想起钟意曾经的警告。

别一头栽下去,萌萌……

他会毁了你。
第二十七章

有时候我觉得我好像放弃了什么,模模糊糊的,心中摸不着底的慌。

大多数时候理智却又告诉我这是好的,人类的天性原本就擅长于趋吉避凶。

我并不是一个热衷于冒险的人,因为我知道自己将承担不住后果。

也许我的言辞浅薄,无法真切的描绘出这种感觉,我所能做的,就是在危险的源头萌发之前将它掐灭。

“需要多加点果酱吗?”我从微波炉端出刚烤好的酥软饼干,淋上一层草莓酱。

任西顾点了点头,接过去。

“你自己吃完了搁在洗碗池里,我等会洗。”

那日摊牌之后,第二天我该怎么做依然怎么做,照顾他是一定的,但除了和往日一般张罗他的膳食,其他的接触我便直接杜绝。

“等等……”任西顾蓦地从背后攫住我的手,“你不陪我?”

我笑道,“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人陪。”

他抿了抿唇,皱起眉,“……一个人吃没意思。”

我一点点抽回手,“西顾,你不是小孩子了,别再粘着我了。”

他张了张嘴,仿佛想说些什么,我没等他开口,直接回房,关上门。

任西顾向来不是个笨蛋,相反,他聪明而敏感,缺乏安全感。

接连几天不温不火的拒绝之后,他在睡觉前给我发了条短信:

明天不用帮我做早晚餐,我在外面吃。

我摩挲几下显示屏,也好,就这样渐行渐远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但也许是几年下来都习惯性在六点半起床给他张罗早餐,第二天时间一到,我的生物钟立刻准时将我唤醒。

我睡眼婆娑的踩着拖鞋就这么一身邋遢睡衣的晃进了厨房,在指尖触到冰箱的那一刻我悚然一惊,蓦地清醒过来——

单手掩住脸,我苦笑着,调头回自己的寝室,但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我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任西顾,任西顾!”

楚翘边敲打着门边大声唤道。

未几,铁门开启的声音响起,他不爽地道,“你怎么总不按门铃,吵死了!”

楚翘完全没被那凶恶的口气吓倒,“吵死了你就快一点,迟到了你要帮我抄书!”

“神经!”

铁门砰的一声关上,楼道上他的声音渐渐褪去……

这两个小屁孩的感情还真好。

我单手枕在脑后,突然想起有一次打电话给西顾时是楚翘接的电话,那时候西顾还洗澡来着……咳!我忙不迭自拍一下,思想怎么就这么不纯洁。

这样也好……

我吁出一口气,睡意莫明奇妙的回来了。

有点放心却又有点失意……

成人世界谁会再继续信奉童话?其实每个人未必都是不可替代的,柳暗花明背后总归是又一村,我想我失落的并非是被替代了,而是竟然被替代得这么快。

不得不承认,我的自尊心有点小受伤。

这几年都白养他了——

睡回笼觉的下场就是睡过了头。

我羞愧的掩面,身上的套装领结还是在的士上随便打的,迟到一次要扣全勤奖金,我的心在泣血,一路催着司机大叔死命飙车。

“等一下——”

奔进公司时眼看电梯门就要关了,我大声吼完之后一头冲入电梯,手上的化妆盒也第一时间掏出来。

“郝……郝萌?”

我的部门在五楼,时间有限,因此听到这熟悉的呼唤时我还在忘我的对着电梯内的镜子猛拍粉饼……下一秒我眼一斜,瞥到镜中吴越和各个主管惊讶的脸,脸上的脂粉几乎要扑簌簌落下,我用心经营已久的冷面形象——

悲催啊。

勉力挤出一丝微笑,电梯铃适时地“叮”地一声响起,我朝他们点点头,镇定自若地回到自己部门。

打完卡进门,组员们八卦地朝我吊起嗓子,“组长,难得你今天迟到了。不过你运气真好,之前老总临时通知各部门经理和主管开会,你来的早不如来得巧,今早主管和经理都不在!”

确实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挤入的那部电梯恰恰正是主管们搭乘的,庆幸又悲惨的是遇上的是其他部门,虽然不用直面自个主管的怒火,但事后不知会不会被经理以家丑不可外扬之由扣工资。

一整天有些状态不佳,下班后不需要再急吼吼赶回去,我有些意兴阑珊的决定干脆在公司食堂解决。

老总是新加坡人,华语说得很溜,公司内金发碧眼的老外不多,核心阶层中也大多是与我们一般黑眼睛黄皮肤的亚洲人。

当然,他们很少下食堂,说良心话这食堂的大厨手艺不错。

托着餐盘选了个清净点的位置坐下,屁股还未坐热,对面便被另一个人给占了。

食堂内的暖气熏得人晕陶陶,吴越把西装外套勾在臂弯上,墨蓝色衬衫外套着一件深灰色V型针织衫,将领带扯松了些,朝我露出笑容,“这里有人么,不介意我坐下?”

我呐呐摇头,“当然不介意。”

思及早上的失态虽然还有些发窘,不过我胜在面瘫,谁也瞧不出我内里抓狂之极,“钟意又去约会了?”看到他只身一人我便知道。

吴越笑着点头,“你今天怎么会在公司吃饭,刚才看见你下食堂还以为是自己看走眼,结果离得近了,果然是你。”

我道,“做了这么久的义务奉献,总该休息休息。倒是你,怎么不去点菜,光看着我吃你也不会饱肚。”

他摇头,“我不饿,在公司时吃过了。”

我挑眉,“哟!善用经理职权躲在办公室偷吃。”心中暗暗感慨可惜组长没有单独的办公室,不然也能理直气壮的偷懒顺便阳奉阴违一下。

他依然是笑,“你就专心吃饭吧,等等我送你回家。”

回程的路不算太长。

车子从川流不息的高架桥下来,周遭一排排车灯在夜色中有种稀薄的温存,鱼贯汇入前方车灯的洪流中。

我半开着窗,昏黄的路灯温柔的和投注在城市上空五光十色的霓虹呼应,两旁被夜色晕染成墨绿的树木哗啦啦倒退着奔跑,时光流年也这样狂奔着往后。

车厢里静静流淌着轻音乐,风从半开的车窗钻进来,抚弄着我们的头发。

穿过闹市区,车速慢了下来。

我们可有可无的随意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车子在下一个红灯前停下时,他突然说,“萌萌,我打算年后结婚。”

我心里懵了下,慢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干笑着,“那个……恭喜啊,几月结婚?事先保密效果做的这么好。”

“三月底吧。”他道,而后补充一句,“新娘是我的大学同窗。”

我“哦”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如斯悲惨和难堪,这么多年了,放不下就放不下吧,若是暗恋就从头暗到尾,为什么会突然脑袋抽筋的想表白?

他心中该是明镜一般,因此才先斩断我的念想。

于是我只能词穷地说着“恭喜”,如坐针毡地等到车子开进了小区,随即弯身道了再见之后从车里走出来……

“郝萌姐姐。”事实上,现实会告诉我们没有最悲惨只有更悲惨。

楚翘站在高大的西顾身边,原本高挑的身段竟也带了点小鸟依人的意味。任西顾只是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一眼,调开视线。

“我和西顾等了你老半天了,原来你正忙着约会呢。”

“不是,他只是我同事。”我摇摇头,努力收拾起脸上的失意。

我想明年也许真该去庙里求求桃花,如今我身边这唯二两朵,不是动不了,就是不能动。

这滋味,无可奈何却又辗转反侧。
第二十八章

“找我什么事?”我心中默念着为人民服务,充分做好了准备。

楚翘亲热的主动过来挽着我的手,“郝萌姐姐,我们先吃些东西,到地方再谈。”

果然是强势型,连问句都没有的直接拿定主意了。我心下也不想和小孩子计较,虽然没有食欲,倒也能配合着占个位置。

任西顾稍落后我们一步,不紧不慢的跟着,没有加入谈话。只在快到前头最近一家咖啡店的门前时冷淡地说,“就这家吧。”

我暗暗摸了摸腰包,只要这两只小鬼不会太过分,我还是请得起他们。

捧着菜单,楚翘和西顾分别点了卡布奇诺和拿铁,我额外又多点了草莓慕斯和手指饼。

“想不到郝萌姐喜欢吃这种甜腻的东西。”甜点端上来后她笑道。

我摇头,轻轻将慕斯往西顾的方向推了推。

他抬眼看了看我,把甜点拨开。

哦!

我恍然大悟,估计是有心仪的小姑娘在,所以害羞不好意思么。

“没关系没关系,喜欢吃甜食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这是我专门为你点的。”我重新再把慕斯推到他面前,以为我看不到他的眼神在望见甜品柜时猛然一亮。

任西顾皱着眉,那双漂亮却稍嫌凶恶的眼在我脸上停留几秒,执起叉子先把慕斯上的大草莓送入口中。

楚翘脸上的笑容敛了敛,只仿若无事般继续和我闲谈,我才知道原来任叔叔和任阿姨两人都在外地,F中教学环境比较严苛,时常会和某些特殊学生的家长做交流,之前任西顾一直闷不吭声的顶下来,他惯常也没怎么张扬,班上没有人知道他的家庭状况,因此次次家长缺席后被当作不驯,学校勒令他尽快通知家长联系。

我头疼地道,“我代理他的家长?”就这么硬生生又被催老了一辈,“任叔叔和任阿姨呢?”

西顾突然开口,“叫她刘夫人好了,任阿姨早已经不适合了。”

楚翘有些尴尬地道,“……我爸最近生意比较忙,在外地出差呢,赶不回来。刘阿姨人在上海,听说年底前怀孕了,不能走动。”

任西顾在一旁听着,从头到尾连眉峰都不动。

我扶额,自然再不好推辞。

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这近邻可是把人家父母的事都差不多包办了,啧,没收点贿赂真是吃亏。

周五早上去公司请假跑了一趟F中,班主任是个刚毕业一年的年轻老师,也是,虽然话不太中听,但刚出社会的年轻人才有这般激情抱负,想着要做点什么无偿热血些什么,但时日一久,热情渐渐被挫折和冷遇磨去,露出和每个在社会这大染缸打滚多年的成年人般,如出一辙的的冷漠麻木。

我别的方面未谈太多,重点是翻来覆去的渲染西顾是多么的可怜无依爹爹不疼娘亲不爱,在他凶恶的外表下是一颗脆弱而敏感的心,希望他能好好照顾包容西顾,指引迷途的小羔羊。

作为老师这个神圣的职业,充沛的责任感和悲天悯人的同情心也是需要的。

顺利完成任务之后,西顾唯一的怨言就是在办公室和班主任谈心结束时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吴越的婚事不久之后也在公司一次酒会中公布了,作为在公司内和我唯二暧昧的男主角。男一号钟意是众人皆知的水性杨花,男二号吴越原本被我旗下的组员定义为最靠谱的好男人,如今这婚讯一传出,那些曾经暗暗嫉恨的目光全部变成了同情,我只能继续保持淡定状,承受所有人关于“新郎结婚了新娘不是我”的悲情臆想。

年底这最后两个月当真难熬,我觉得我的心已经被敲打成金刚钻,饶是听见有人当着我的面兴奋的八卦那新娘云云,我也面不改色,没让人找到一丁点谈资。

终于在正月二十七放了假,有十天年假。

我便彻底宅在家里,除了每天早上去超市买完一天粮食,基本上闭门不出。

大年三十时老爸老妈齐回家中团圆,我原先和往年一般去隔壁叫他,但触到一片清冷时才想起他前两日刚刚理了行李去上海了。

我想也许男人在某一方面确实比女人更决绝。我本意拉开些距离回归友人,他便直接在彼此间划下长长的深沟断绝来往。

当他用面对其他人的拒绝来面对我,思及这六年来的照拂和点滴过往,我总是有些伤怀。

初二初三回老家祭祖,初四回来这一天是个意外的好天气。

我抱着两床棉被一路上了天台,坐在高高晾起的白色被单后,摊开四肢把自己完全打开,仿佛这样,就能把心里隐藏了八年快要发霉的心事晒通透。

有脚步声从楼道传来。

估计也是趁着好天气来晒棉被的住户吧。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稳稳的朝我的方向径直走来……我的心慢慢提起,猛然转头,“西……”

“是我。”

吴越解下卡其色的风衣,轻声道。
第二十九章

我愣了下,有些手足无措的挪了挪位子,“哎,你怎么会有空来?”再过一个多月就要结婚了,这时间不是该陪女朋友商谈婚事。

他将风衣挂在肘上,随意在我身边坐下,“其实我今天是专程来找你。”

我愕然看向他,“找我?”

“虽然有些冒昧,”他侧过脸平视我,“不过还是想在结婚前把心里面最后一点东西给放下。”

我回避他的眼神,难道他如今还是不放心,怕我会痴缠他。

我低垂着眼,“……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其实,我也不是那种会死缠烂打的人。”

他罕见的有些踌躇,停顿了几秒后道,“我并不知道你有没有发觉……我待你是特殊的。”

我心中乱成一团的难堪止住了,讶然不语。

“这么多年了……”他低头微微笑了一下,带着淡淡的缅怀。

“郝萌,当初我曾经喜欢过你。”

我彻底呆住。

“很惊讶吗,不用这样看我,”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双手撑在身后,眯着眼睛迎向头顶过分灿烂的冬日,“说出来后心里果然轻松了许多。”

我没想到,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在结婚前突然告诉我……

“男人或许都有些劣根性,”他偏头道,“说实话,我曾经摇摆过。一年多前和你在公司相遇时,我承认我也有过动摇,模棱两可地没有明确表示我已经有了女朋友,但是她陪伴了我三年,虽然是异地,但她是个很温柔持家的好女人,我不想对不起她……”

我想眼前是否是一场失控的幻想,他说的不多,但句句惊心。

“等等,你高中不是有女朋友了?”我无意识抓紧衣角,“那时你还把她的照片放在皮夹里……”

“哎?”他忍不住笑道,“那是我妹妹,我的皮夹里除了我妹妹的照片,还有我大姐和我妈的,我爸的皮夹也是一模一样。”

“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高中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近你,只会默默的喜欢……但现在有些危险了,她近来很不安,我已经有了可以陪伴一生的人,我不想让她伤心。”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接着道,“所以上次才莫名其妙的突然告诉你我要结婚了,估计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其实我是在提醒自己,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好女人在等我,我不能辜负她。”

“我明白……”

“希望没有给你带来困扰,”他说完这些话便避嫌的站起身,朝我歉然地点了点头,“这些话梗在我心里很多年了,今天我是来和过去的自己告别,你就当是听一场告解,明天就忘了吧。”

“好,我一定会忘……”我努力勾起笑容,“结婚那天可别忘了发喜糖,不然我就偷偷向新娘子告状。”

他抬起脚,扬手披上风衣,声音带着明亮的笑意,“当然。”

脚步声慢慢从身后消退……

他来去匆匆,似乎身边的异性在我的生命中总是这般来去匆匆。

我的大脑当下没有反应过来,只下意识的保持平日的正常表现一般,镇定自若的微笑着目送他离开……

直到很长一段时间后,我坐在原地,突然记忆像倒带一般,在脑海将那些陈年过往又重演了一遍,这次我细细梳理着回忆的每一个枝节,终于忍不住缩起脚,把脸埋进双臂,久久没有说话……

“……郝萌。”

“萌萌?”

少年有着倔强的眉眼,伸出的手带着害怕被拒绝的迟疑。

“西顾,是不是我一直都很失败?”我慢慢抬起头看他,他手上还提着行李,风尘仆仆的站在我面前。

“出了什么事了?”他凝眉,把行李一扔,砰得一声重重一声砸在他脚下。

我动了动嘴唇,垂下脸摇头。

他再问,我便忍不住了,丢脸的埋着头抽抽噎噎的道出那段年少的往事。

“……他说,他想在结婚前做告别……不然我永远也都不知道。他会这么说,明显是放下了……男人在这个时候会这么平静坦诚的告诉我,曾经在年少的时候,有喜欢过我这个人……我就已经知道了,和他是不可能了……”

少年有些慌张的抱着我,无措的不停擦我的眼泪,用力太大,蹭得我的脸刺痛刺痛的。

我边哽咽边道,“疼……”

他轻了力道,只恶声斥,“你怎么这么笨,躲在背后哭谁会知道,人家跟你告别,你也给告别回去啊。”

我摇头,“不行……虽然我现在也不是那么好,但是我不想破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样子……我不能为了只给自己一个交代,去破坏他们现在的感情,如果失败了,也是徒惹尴尬和伤心,要是成功了,也会伤害到另外一个人……我怕我说的太多,最后会祝福不了……其实我不想参加他的婚礼,我不想知道他什么时候结婚,我一点也不想祝福他……西顾,我没有那么大方,我好难受……”

我边哭边道,好久没有掉眼泪,一哭便怎么也止不住,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太难看丢脸。他抱紧我,犹豫了很久,“如果……如果他并不是很爱他女朋友的话……”

“他很幸福,”我捂住脸,不让他看到我嫉妒的表情,“他谈到她时非常的幸福……很温柔,比什么都温柔,我现在很嫉妒……我很难过。”

他担心地想扳开我的手,我用力把脸埋进他怀里,“不要看……女人嫉妒的样子很难看,你不要看……”

他一僵,“……好,我不看,不会看的。”

“西顾,我现在很后悔……悔恨得不得了,为什么当初那么不勇敢,至少那时也该让他知道我的心情,不会像现在,连说的资格都没有了,就是知道了对方曾经的心情,也只能努力去祝福他……”一直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太可悲了,总是以一个女配角的身份出现在别人的生命里。

“是他们太没有眼光,”任西顾紧紧将我箍在怀里,“……若是我,一定不会让你这么伤心……”

我摇头,脑袋哭得昏朦成一片,“若是你,才会让我更伤心……”
**番外篇恰同学少年**

时针指向21点,他关上电脑,隔壁一道留下加班的同事抬头,“吴越,这么快就搞定了?”

他点头,勾起车钥匙,“我先走了。”

“哈哈,赶着去接未婚妻是吧!”

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按下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他打开车门先将公事包放好,发动车子。

晚风从耳侧呼啸而过。

他看着霓虹闪烁的街道,思绪不受控制的拉远……

今夜电台的DJ突然停下那些摇滚闹腾的流行曲目,一首怀旧老歌冉冉浮上尘嚣——同桌的你。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

老师们都已想不起,猜不出问题的你。

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

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

转眼就各奔东西……

在这样的夜里忽然想起她。

吴越下意识放慢了车速,十指轻轻摩挲着方向盘。

他们同班了三年,前两年在二班,最后一年一起考入一班。

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高一下半期班导调整座位时,他在第六排,她是他的第二任同桌。之前对她只是朦胧的知道有这么一个人,那时的她阴沉又不合群,存在感十分微薄,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花了数秒去回忆。

他扬起笑容,“郝萌,希望以后大家可以好好相处。”

她愣了下,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转过脸看着黑板,不再说话。

他有些讪讪的摸了摸后脑,想不到碰了个钉子。

他的人缘一直很好,相较于一下课就环绕在他周围热情开朗的朋友,她除了一班的罗莉之外鲜少和其他人来往。

好友搭着他的肩膀叹息,“啧啧,真可怜,你的同桌竟然是她。”说起来,会记得班上有这么一号人物,还是因为她是那个美艳惹眼的罗莉的朋友。

他顺着好友的视线看向她,现在是下课时间,她依然摊着课本,挺直腰杆一丝不苟的温书,“我觉得她挺好的,至少很安静,不吵人。”

他大摇其头,“哎,什么品味。这种阴沉的女孩子实在是令人提不起劲儿……”

话未落,原本正聚精会神的埋头在课本上的女孩突然抬起头看向他们,她的眼神很干净,带着一种他形容不出的专注,他霎时尴尬的赧红了耳朵,手肘用力一撞正准备继续滔滔不绝的好友。

青春期的男孩们聚在一起,女孩是必备主题。不过像好友这般没神经的在当事人面前大声嚷嚷,实在不是一般二般的丢脸。

她刚才听见多少了……虽然他并没有嘲笑过她,但总觉得站在好友身边,有一种共犯的罪恶感。

拖拖拉拉的等到上课铃声响起,他才坐回她身边。

“抱歉……”犹豫了下,他想他还是要向她道歉,低声唤了唤她的名字,她却没有反应。

“郝萌……”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

不料她吓了一大跳,手猛地一抖,只听“啪”地一声!从她的课本下掉出一本漫画来。

吴越的惊吓不比她小,安静的教室内声音分外清晰,这节课是班导的,他皱起眉走下讲台,转头背对着他们往前排看去……

吴越立刻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往下一捞,把那本漫画迅速塞入抽屉。

幸而左右没发现什么异相,班导并未深究这段小插曲,回到讲台继续写板书。

他暗暗吁口气,眼尾朝她的方向一扫,只见她依然老神在在,双眼镇定无比的盯着黑板。后来与她混熟了,才知她只是被吓懵了。

趁着课堂的空隙,他悄悄从书包里掏出漫画还她,漫画半摊开着,他递过去时不意间扫了一眼,蓦地一震,差点把这漫画给扔出去!

这,这是什么?!

只见画面正中央是两个赤裸的男人,稍壮硕一些的将一个少年的双腿大大的分开,两人的下身正紧密连接在一起……

她急急把漫画用力合上,封面是占据了半本漫画的大字《BL的天堂》。

吴越彻底石化了,原本以为她是在专心用功,原来是这般用功的。

她终于也涨红了脸,期期艾艾的不敢看他,两人别别扭扭的僵了一整天。

忘记两人是怎么慢慢一步步熟稔起来的。

相熟之后他发现表面上阴郁冷淡难以相处的她,意外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她会在他打完篮球之后在他的抽屉里放一瓶冰红茶,偶尔有一两次他忘记带笔,之后她的笔袋里就会多准备两支水笔,一黑一蓝。

她对他的态度依然还是不冷不热,但他却开始不知不觉的注意她。

偶尔眼神交汇时她会避开他的视线,他也跟着迅速移开眼,脸热心跳。

高二分班时他们依然还在同一班,这一次她坐在他后桌,失去了同桌这个连接点,他和她似乎又退回了原点。

他是英语课代表,他常常借着每天收作业的时机正大光明的回头看她,这个时期男女之间的关系带着一种微妙的敏感,只要异性间稍稍亲密一点,流言在第二日便会铺天盖地的出现。

她依然保持着面无表情的姿态,在这个暧昧的年龄与周围划得壁垒分明。

高三那年的KTV狂欢,他听见了她在点《流年》,于是在这首歌响起时也应和道,“是我……”

和她对唱《流年》时他感觉自己的脸上微微发烧,心中这份淡淡的情愫,他原是想毕业之后再向她道出的。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依然无情。

那日之后她待他是越发冷淡,冷淡得让他几乎要以为她是在讨厌他了……

年轻的他骨子里也带着年少气盛的自尊骄傲,在她无言的拒绝疏离之下,去了上海。终于各奔天涯……

车厢内静静流淌的音乐走向了尾声。

他停下车子,不远处,他未来的妻子微笑着,向他走来。

他没有关掉音乐,打开车门迎向她……

歌者低回弹唱的歌声云淡风轻中带着淡淡的追忆和怅然……终至结束。

……从前的日子都远去,我也将有我的妻。

我也会给她看相片,给她讲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

谁给你做的嫁衣……
第三十章

“若是你,才会让我更伤心……”

任西顾霍然怔住,“这是什么意思。”

我自然是不理会,察觉他按在肩上的力道加重了些,想把我从怀里拔出来质问。

我低呼,“痛……”

他不由松了手,结果束手束脚,来回停下再三。

两人拉锯了十来分钟,最后他到底是恨恨的一环我的腰,退了一步,依了我的意思。

我缩着肩膀,手指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突然觉得自己很卑劣,明明已经拒绝了他,却在受伤的时候占用了不属于自己的温柔。

让我,再想那人一次。我低声告诉我自己,这一次,我可以彻底放下了。

毕业那年,没有告诉他我喜欢他,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我没有迟到,却已然错过。

所以,请允许我,最后再想他一次。

回屋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宣泄完所有情绪之后是仿佛被掏空身体的茫然感。

任西顾直接把行李带进我屋里,随意搁在墙角。

也许是他的态度太理所当然了,我脑袋还昏蒙蒙的,一时竟也没反应过来。等到我站在洗手间用冷水浸湿毛巾开始敷眼时,从身后贴来一个热烫的身体。

我霍地把毛巾抓下来,“你……你进来干什么!”

他理直气壮的挥一挥手上的衣服,“今天我一回来就找你,到现在还没洗澡吃饭,你说呢。”

我声音小了一点,“你可以回自己屋里……”

“麻烦!”他不耐道,自然无比的把衣服挂在门后,自然无比的开始脱衣服,自然无比的露出赤裸结实的上半身……

年轻高大的身体一点点袒露在眼前,他在我面前解开腰上的皮带,线条流畅漂亮的肌肉随着动作微微起伏,他蓦地直勾勾的盯着我,拇指和食指扣在裤子的拉链上,“你确定你要留在这?”

我咬着唇偏过脸,“你先出去,我眼睛还没有敷好。”

“你可以去外面敷,敷完后记得我的晚餐不要加葱,随便下个面就可以。”任西顾光着上半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想到他被我拖着,晚餐也没来得及吃不由有些心软,少年人不禁饿,我这一天也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原本就打算煮点宵夜填肚子,只是……

“你怎么会这么快回来?”走了还不到一周。

他恶狠狠地瞪我,“怎么,这么不想早点见我。”完全无视之前他还在冷战中。

我绕开这话题,“任叔叔和刘阿姨都没有多留你几天?一年也难得见几次面。”

任西顾闻言撇撇嘴,只冷嗤了声调过头去。

他和父母的心结很重,我不便多问。他陪了我大半宿又是这般情境,我不好直接把他赶回去。

两人不约而同的忽略今夜之前长达数月的疏离,至少表面上努力恢复平日的和谐。

犹豫了几秒,我抓着毛巾出去,“我就下两碗清汤面,你要不要再加一个荷包蛋?”

“有没有蛋糕?”

“没有。”我自己又不喜欢甜食,往日就是为他准备的。

他随即不满地道,“那就随便吧。”

我突然想起前段时日经常和他同进同出的楚翘,“你这次是和她一起回来的?”

他皱眉,“我为什么要带着她?”

我疑惑道,“你最近不是在和她交往……”

“怎么可能!”他不爽地吼,“你哪根神经搭错线了,没事别乱点鸳鸯谱!”

我仔细再想了想她和西顾亲昵的模样,“她每天早上找你上学,放学也常常跟你回家,去年还有一次我给你电话是她接的,你还……咳,那个洗澡来着。”最后这点很不纯洁,我停顿了下,暧昧的道。

他的脸青了一半,“在F中她只认识我一个,虽然不待见她妈,不过也答应家里会照顾她,况且她的脾气也爽利,挺对我性格的,相处不累。还有那个洗澡不洗澡的,她和我都是校篮球队的,逢单日放学有半个小时的集训,当然要洗澡。”

我讷讷地止住话。

“还有什么要问?”他双手环胸。

我原本想问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在天台,后来想了想,依我平日懒得出门的脾性,他早已知道我只跑床位和天台。

镜中的双眼浮肿通红,冰敷了半个小时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我在任西顾洗完之前就把我的那一份面吃掉,他出来时面有些糊了,他臭着脸往嘴里塞。

我看着他照常套着的黑色背心,宽大的夏威夷短裤花花绿绿的,不由令人叹息他的品味,帅脸被那头乱糟糟的湿润黑发遮了一半,我把电吹风在他眼前晃了晃,要他吃完面立刻吹头。

他不耐地点头,似乎真的饿坏了,吃完后又去冰箱里翻了片土司,将就着配白开水吃下了。

“吃完了你就回去吧。”我站在房间门口对着窝在厨房的西顾道。

他没吭气,只是又开始把杯子和桌椅粗鲁的碰得砰砰响。

“西顾……”我唤了声。

“我看一会电视……”他捏着水杯走到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

我有些头疼,眼皮也直往下掉,没太多心力继续应付他了,“你可以自己回房间玩电脑……”

眼前突然被阴影覆盖住,腰间一紧,下一秒竟发现自己从房门口被轻松的抱到沙发上,少年疲惫的脸出现在正上方,“说我卑鄙也好,乘虚而入也罢,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到底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我正要摇头。

他瞬间恢复了本性,直接伸手捂住我的嘴,“不准拒绝!”

哪有人这样表白的?!

“我也没有要求你立刻答应,只要你肯看着我,让我有机会表现自己并不比其他男人差……”他正色盯着我,认真的道,“是,现在的我还什么都没有,我也不会那么自私的拖着你,要你一直等到我毕业,现在是你的感情空窗期,我只希望你在这段时间,看着我……看清我是怎样的态度,给我一个机会打动你。”

我沉默了久久,而后从衣下拉出他的手,“……你打算这样打动我?”

他窒了下,另一只蠢蠢欲动的毛手从我腰间无奈的拿开,“……青春期的男人自控能力都很差……”

我一枕头拍在他脸上,“滚。”

若不是隔日的突发状况,我想那时候的我也许不需要太久,便会被他的强力攻势打动。

翌日我是被老妈从床上拽醒的。

“你……”她深吸口气,虽然我还是睡眼惺忪,但也能察觉她的脸色异常难看,“……西顾昨晚怎么会歇在我们家?”

我蓦地醒过神,透过半开的房门,能看见西顾背心卷到肚脐以上,短裤睡得皱皱巴巴……

想到一大清早他这副模样替老妈开门,我霎时飚出一头冷汗。
第三十一章

幸好昨晚西顾是在客厅睡。

屋内开着暖气,一条薄毯和一粒枕头就可以打发他了。

我在自个儿房间,房门也掩得严严实实,倒也算避了嫌,紧急关头我急中生智,只作迷茫状无辜地道,“怎么了?”

“怎么了?!”老妈蓦地站起身,在屋内烦躁得乱转,“瓜田李下,现在西顾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

“是啊,确实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自然地打了个呵欠,痛快的承认,倒让她怔了一下,“西顾如今长大了,懂事了很多,也知道要照顾我,昨晚还替我守门呢。”

我说得坦坦荡荡,毫无暧昧,倒是让她犹疑不定。

“守门?”

“从年前一个月到现在,小区里偷盗事件闹得慌,前阵子居委会还在门口和楼下贴了单子,要各家各户提防着呢。”我当然是随口胡诌,但这里面也有三分真,每年春节前后各地的偷盗事件都会攀升,那些宣传单子和白板是逢年必备,自然都会有点印象,“昨晚开门时我就发现自家的钥匙孔被动过了手脚,赶巧儿西顾回来,他担心我独门独户的,就待在客厅外给我守门,原打算今天一大早就陪我去楼下的五金店换锁。”

这番话连消带打,老妈脸上总算缓和了些,拍拍我的手轻责道,“怎么家里出事也不告诉我们声,西顾虽然是男孩子可毕竟不太妥当,现在新闻里入室伤人的事件天天播,他要伤着哪碰着哪,怎么跟你任叔叔任阿姨交代。”

我心下终于定了,顺着梯子往下爬,“发现时都晚上了,我还不是不想打扰您二老的二人世界,再说虽然西顾还小,但家里有了个男孩子到底会安心些,他也一直把我当姐姐看,还是挺回护我的。”

妈眉目还是微微皱着,只道,“不管怎样,多少也保持点距离,省得邻里有些子风言风语。你也不小了,知道该怎么拿捏分寸,再怎么要好,就是亲姐弟都知道避嫌的理,别败了自己的名声。”

我作恍然大悟状,仿佛刚刚才弄明白她的意思,霍然立起来愤愤道,“妈!你在说什么荒唐话,怎么可能!你究竟在想什么啊!”

她被我一吼也多少有点讪然,“……这不是被你们给吓得。也对,西顾现在还在读高中,毛还没长齐的小鬼头,应该不可能……”

我低垂下眼,快速瞟了瞟睡在客厅沙发上的任西顾,只期望能第一时间与他对好口供,别再横生枝节。

趁着老妈去厨房做菜,我借口要唤醒西顾陪我去配锁。

“起来,快起来!”我压低声用力摇了摇给老妈开完门又重新睡倒的任西顾同学,连喊了几声后见他还没有反应,不由恶向胆边生,蹬了拖鞋赤着脚直接踹了踹他的小腿肚,“任西顾!”

才踹个两次,霍然,脚腕被一只大手用力握住,再猛地一拽。

我立刻丢脸的低呼了一声,一头撞入他怀中——

“怎么了?”老妈耳朵倒是尖,拉开厨房的推拉门,探出头来。

千钧一发之际,我硬生生扭腰,从他怀中努力挣出,一屁股坐倒在地,“……没事,刚刚脚滑了,摔了一跤。”

“怎么在自个儿屋里也会摔倒,”老妈嘴里叨念着,却是往卧室走,“上次的红花油还在不在?摔跤这问题可大可小,我给你揉揉看看伤得怎么样了。”

我连连摇手,马上从地上麻溜得爬起来,“没事没事,我生龙活虎着呢。”

老妈充满疑问的看了我一眼,“真没事?”

“很好很好,非常得好。”

老妈这才重新合上门,“这么大个人了,当心着点。”

我应了声,随即视线恨恨地移到正双手支在脑后悠哉看戏的任西顾身上,“死小孩,差点被你害死了!”

他咕哝了声,“我这不是没反应过来……阿姨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抓狂,“早上还是你开得门,你说呢?”

他爬梳几下头发,从沙发上懒懒的半坐起身,小背心还没拉下来,沿着流畅的腹肌线条往下看是松垮垮的短裤,边缘没羞没耻的露出了一大截深灰色的内裤边。

我不自在的移开眼,想起方才撞在他身上时指尖拂过他光裸的腹部,腹肌硬硬的,还挺结实。

他一醒来只扣住我的手不让我走,“……我那时迷迷糊糊的,真没印象了。”

我单手掩面,“你就记着,我家里被偷儿看中了,你昨晚是来给我守门,等会要陪我换锁去。”估计他在半梦半醒中给老妈开了门,之后他倒好,继续安稳得闷头大睡,留下一大堆烂摊子。

他说好,却没动,抓着我的手,目光还在热烈的追逐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受不住,偏了偏脸蹙眉道,“光看着我做什么,还不回去刷牙洗脸。”

他突然凑过脸,眼底熏染的睡意未褪,语意透着霸道地道,“……你先让我亲亲,亲完我就走。”

我倏地弹跳起身,他扣着我的手没放,我才刚刚起身又被他给拽回去了。

这次我紧抿着嘴不敢出声,双眼直望向厨房,压低声音喝道,“任西顾!你怎么突然这么没脸没皮,再不放开我,我就翻脸了。”

他斜睨我一眼,不满道,“你心里总算是空了,再不把握机会难道还等下一个男人?”

说罢也不待我反应,忽然偏了脸,侧头在我颊上轻轻一吻,我老脸一红,迅速捂住发烫的左颊瞪他,“你还不走!”

他嗤了声,不爽地道,“你成日就巴望着我走是吧。”

我低垂了眼,耳边只听见他扬高了声,朝内道,“阿姨,我先回去了。”

“怎么不留下来吃个饭?”

“不了,我家里有面包牛奶。”任西顾在室内从不穿鞋,赤着脚吧嗒啪嗒的走到玄关。

老妈把早餐摆上餐桌,“面包牛奶哪有什么营养,西顾你洗漱完过来吃饭吧。”

我心里颤颠颠得还没缓过神,忙道,“别了,人家不是有早餐了,没必要。”

老妈一锅贴下来,“怎么说话的,口无遮拦。”

我没吭气,低头扒拉着饭菜。

未料到这个草长莺飞的二月天,竟会成了与他盘亘多年辗转多年的开端。
第三十二章

在这个犹透寒意的早春,二楼花圃里的迎春花已经微微招展。

这片鲜嫩的绿意从阳台垂坠近两米,犹沾露色的明黄色花苞鼓胀着,引人采撷。

任西顾拈下一朵,趁我不注意时往我侧盘在左边的发髻上插,我眼尾扫到他指尖那抹明黄,不由沉下脸抬手往发髻上摸索了下,抓下那朵迎春花,“不要这么孩子气好不好。”

我就愣是想不明白,他平日处事都比同龄人成熟,怎么对上我就这般孩子气,每每总是要让我哄。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噙着笑偏头看我,得意忘形,眉眼腻死人的甜。

我鸡皮疙瘩又开始抖了,用力搓了搓双臂瞪他,冷冷道,“你有完没完。”

他俯下身,亮出一口森森白牙,“没完,看着你就高兴。”

我斜睨他一眼,“哟喝,亲个脸就抖了。”早上那是他趁人之危,没羞没臊的占我便宜,不作数。

他似看透我的心思,猛地一用力把我拽到他怀里,揽紧了,腾出一只手拇指轻轻摩挲了下我的唇,“亲脸不作数那我换个地方?”

我寒毛在瞬间全体竖起来了,未料到他竟敢如此大胆,这还在小区,我还要不要做人啊。

高跟鞋往他的小腿肚上一踹,急急从他怀里挣脱,“任西顾!”对上小区前惊异地不断回头的路人,方才还不知道有没有被熟人撞见,这次我是真的变了脸色。

任西顾见我真的怒了,立马乖顺下来,“萌萌……”

我脸色怎么都好不起来,心中越发郁闷我是不是魔障了,都老大不小,怎么就跟个高中生拉扯不清。

国人对男女之间的差别待遇向来微妙,惯常男人年少时的荒唐大都是转瞬流星,未几便会自动散去,但女人则不同,那些流言蜚语被当成津津有味的风流韵事,饶是过了多少年,婆传媳,母传女,暗暗提起时还会有人戳着脊梁骨。

我既然到了适婚年龄,更是禁不起这些蜚语,我没有那么伟大,为了一段看不见未来的激情抛却一切。

任西顾总算不闹我,只时不时低头揣摩我的脸色。

我看着他几分小心翼翼的模样,他脾气差得一塌糊涂,可在我面前大都憋屈惯了,刚刚强硬武装的心脏不由有些发软,暗自低咒了声,我只道,“没事,去潘家五金店那吧。”

不到二十坪的五金铺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我将拆下的锁递给师傅,“这个尺寸的给我拿一副。”

“好嘞!”师傅爽利的应到,进里屋给我拿锁。

“怎么不叫师傅上门,你自个儿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拨弄着桌上的样品,“只要一个梅花起子拧几个螺丝就可以了。”叫人上门装锁我不放心。

他应了声,陪我选完锁之后却不急着回去,抢过我手上略重的背包帮我提着,理所应当道,“先陪我吃早餐。”

“你之前不是说家里有面包牛奶。”

他倒好,一句“没营养”打发了,拉着我的手往对面的咖啡店走。

“一杯拿铁,蓝莓慕斯,甜甜圈。”他把菜单递给服务生。

“等等,”我慢条斯理的开口,“把咖啡换成奶茶,我要一杯热牛奶。”

任西顾嫌恶地皱眉。

“早餐喝咖啡对身体不好,”我隔着桌子拍拍他的手背。

我们坐在一楼的玻璃橱窗前,西顾的位子正奢侈地对着大片阳光,很是打眼。冷不伶仃的,我视线在西顾背面的左上角定住。

只见一个将菜单几乎快盖到脸上的身影正悉悉索索的倒退着往外走,一旁站着的服务生黑青着脸,勉力维系笑容。

“太郎!”

原谅我,从菜单上方露出的西瓜太郎头是如此醒目,令我一眼认出来人。

他僵硬了下,随即欲哭无泪的拿下菜单,扶了扶眼镜,但还是很有勇气的重申一次,“……我叫泰朗。”

“叫他干什么。”西顾眯起眼恶狠狠地转向他。

我双手在他眼前一晃,直接阻断他的X射线,招招手唤苦着脸的泰朗过来,“来,姐姐请你吃东西。”既然他是唯一一个被西顾请去生日宴的朋友,就表示他也是西顾难得会允许接近他的人……虽然看样子,平日该受了西顾不少欺负。

“不用了不用了。”西瓜头涨红着脸不住摇手,“我刚吃完,正准备回去。”

我似笑非笑的支着额望他,“方才你手里还拿着菜单点菜吧,不用客气,反正请一个也是请,两个也是请,西顾在学校麻烦你照顾了。”

他又是一连串的摇头,结结巴巴道,“西顾他不用我照顾……”

“那也谢谢你忍耐他,他的个性实在很糟糕。”

“嗯……也不是,西顾平时,嗯,也不难相处的……”他嗫嚅着违心说道,头越垂越低……

我蓦地转过脸,只看见任西顾单手托着腮,脸色全部暗下来,原本就杀伤力十足的眼神越发阴沉沉地快把人家的三魂七魄给吓掉。

“……没什么事,那我先回去了。”西瓜头磕磕巴巴地说完,果断的选择跑路。

我还未来得及开口挽留,眼前早已不见他的身影。

忧郁的叹口气,“西顾,你这样的脾气,以后会吃亏的。”

他直接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拧着眉,“我饿了。”

好吧好吧,死小鬼只要肚子一饿就会心情不好,我也不废话了,放他快活的填饱肚子去。

原本想给他人文教育一下,培养同学爱,奈何他从不肯配合,我只得怏怏作罢。

从咖啡馆出来时日正当中,他又拽着我的手,突然想看《加勒比海盗》,我饶是再迟钝也知道,对于今日,他的理解是初次约会……

心下战战然,我站在电影院门口没动。

明明春寒料峭,他的手却微微有些汗湿,近乎屏息的紧张。

我突然想起十八岁那年曾经和还是小学生的他一起看得那场电影,转眼,他已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曾经不到我肩膀的瘦小身躯足以轻而易举的将我牢牢禁锢。

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觉。

年华似水,静谧流动却又如此仓促。

有人说当一个人开始缅怀沉浸于旧事时便意味着他开始老去。

我站在流年岁月的交接,脚步南去人北望。

忍回头,这匆匆远去的流金光阴,如何能拉得住?

我寻思着,这算是我与他的第一次约会。

一下午接连看了三部电影,究竟内容是什么,在序幕落下的那一刻我已记不分明了。

从电影院走出时华灯初上,我出门前没和老妈打过招呼,一心急着赶回去。他却未餍足,蠢蠢欲动的想拉我再逛一圈夜市。

我越发觉得他孩子气,怎么就不站在我的立场为我考虑。

一来二去,他又和我置气。虽然也不甘情愿地跟在我身后随我回家,但一路上冷着张脸,负面情绪明显得让周遭的群众皆退避三舍。

眼看进了小区门口,抬头看着他生人勿近的极恶表情,我到底还是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干嘛,你不是嫌我碍眼!”他嘴一撇,侧身避开。

“西顾。”我放软了声,再轻轻拉了拉他的手。

他横眉竖目,绷着张脸凶巴巴的再撇开身子。

“西顾……”我再低了声,双手拉过他,站在他跟着。

他冷嗤了声,想拨开我的手,我没费几分气力就把他又扳回我身前,这次他只是眼巴巴地瞪着我,再没有避开,他向来吃软不吃硬,若是和他对冲,他就越发耍性子,犟得要命。

果然,见我服了软他就受用无比。脸上的寒霜没坚持几分钟,他便狠狠抱住我,“行,你向来比我狠,男子汉大丈夫,我就让你几次。”

我忍俊不禁,再三催促之后他才放开我。我等他进了屋之后才掏出钥匙开门。

咿呀一声。

我才刚踏上玄关阖上门,霍然,一室灯火通明。

气氛在瞬间凝固。

爸站在窗台前背对着我,妈铁青着脸,一声不吭的走到我跟前后扬手狠狠一个耳光——

啪!

我下意识捂住脸,耳朵嗡嗡一片,从我记事起几乎从未被打过,一时间脑中浑噩成一片,脸上浮起火辣辣得烧灼感。

“你怎么……怎么做得出这丑事?”

我没哭,倒是向来大大咧咧的老妈落下泪来,恨铁不成钢道,“要不是我怎么想都不对劲,一早叫了你爸跟去看看……他还小,你怎么就这么荒唐糊涂!”
第三十三章

我只是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有着所有人都有的自私和软弱。

“萌萌,你究竟在想什么!这么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能给你什么?啊!你以为你还有几年可以蹉跎?”

我说不出口,只捂着脸怔怔地看着脚上还来不及脱下的高跟鞋。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妈边斥骂着,边伸出手,微颤着抚向我红肿的脸颊,“……好在这一次发现的是我们,若是西顾他爸妈发现呢?大家怎么多年的街坊邻居,小区里整日进出的都是熟面孔,事情这么张扬出去,最后吃亏的还是你。”

“这些年你经常照顾西顾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想过没有,这事若是一出,人家父母怎么看你?照顾他儿子照顾到……”话在这里硬生生卡住。

就算她不说我也知道,关键是西顾还未成年,未解世事,我再怎么样,也是一个工作了数年的成年人,不论我怎么辩解,勾引诱惑邻居家的孩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两家人从此决裂还只是小事,这地方不大,光是大众舆论就够我身败名裂。

她低声道,“萌萌,妈知道你一直很懂事,从小到大都没让我操过心,这事就当你是一时糊涂,别让爸妈失望……这样耗下去,能有什么结果?况且你和他年龄相差那么大,眼界阅历也差得远了,现在你可以忍着他,让着他,难道你还能继续忍他让他一辈子?等你过了三十岁,他才刚刚大学毕业,就算你愿意忍他让他一辈子,他那时还那么年轻,你能抓得住他一辈子?孩子呢?以后还有生养孩子的问题,他才刚毕业出来,现在的物价这么高,哪来的钱买房子,养老婆孩子?就算你愿意自己贴钱,按西顾那孩子的脾性,他能忍得住处处都被老婆压一个头?你现在是图着快活,你就立刻断,如果你想和他长久的话,刚才妈说了这么多,你自己也掂量掂量。”

我低着头,这些道理我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明白归明白,面对他时却又不知不觉的纵容了,这几日下意识的捂住耳朵不去想不去听,摇摆不定,但今夜被狠狠打醒了。

“爸妈已经老了,其他都没什么遗憾,也不求你光耀门楣给我们怎么长脸,只希望你能安安稳稳平平顺顺地过日子,”妈缓和了声,“真出了什么事,妈就怕到时候护不住你,就怕你伤心,我们就你这么个女儿,你现在这样……叫我们俩老怎么安心?”不知不觉间父母也年过五十,明亮的白炽灯下清晰的照出他们脸上掩不住的皱纹,鬓角悄然现出的白发。

我慢慢抬起眼,“我……”

爸转过身,通红的眼睛盯着我,只坚决的一句话,“听爸的,立刻断了。”

“萌萌……别让妈伤心,断了吧。这是被戳脊梁骨的事……”妈拉住我的手。

“年后辞了这份工,上海那边有亲戚,你先去做几个月,等这边风声过了再回来吧。”

事到如今,我必须做一个决定,也是给自己个交代。

有人说,“下决心太难,我做不到。”

唯一庆幸的是,我是个理智的人,虽然也曾动摇游移过,但真正下了决心,就会干脆的付诸行动。

就像不小心被毒蛇咬伤了手,要么断臂求生,要么从容接受死亡,这未尝不令人佩服。

但若是既不敢断臂,又哭哭啼啼地怕死,唯一的结果就是死得相当难看,死前还饱受惊恐和折磨……

真正的两全之策并没有,鱼与熊掌总是不可兼得。

我看着天平两端,趁现在对西顾的感情并未深厚到无法自拔,我只是个普普通通渴望安定的女人,我承认我没有足够的勇气,我不是真爱和童话的信奉者。

……我选择了断臂求生。

剩下这不到一周的年假爸妈都留在家,西顾天天都来家里做客,爸妈看在眼里,也不做声,照样和往日一般热情招待,只是牢牢看管着,让他没有机会再接近我。

他不满地咕哝着,给我塞小纸条时感慨,等我父母回去后再一起去约个会吧。面对西顾时我只是仿若无事般依然保持微笑,不知道该如何对他开口。

年假正式结束那一天,我写好辞呈敲开经理室的门。

“怎么突然要辞职?”经理惊讶的抬头。

“如果是薪资待遇的问题,我可以再……”

平日常和主管经理们聚餐,彼此关系都挺融洽,我垂下眼匆匆道,“是我的个人原因,我要离开F市。”

经理沉吟了几秒,试图再挽留了一次,但我的主意已定,只能在心底暗暗说抱歉。

走出经理室我径直回到自己的位子开始收拾东西,主管惯常的一身黑色套装走过来,“郝萌,听说你要辞职……”

我点头,收拾完东西后转头对一直站在我身旁的她道,“主管,谢谢你。”

她愕然的看我。

我有些不自在的盯着手中收拾好的包裹,“祝你步步高升。你是个好女人,别委屈自己。”临走之前给了她一个祝福,作为当初暗暗腹诽她是老处女的补偿,希望早日有男人能欣赏她的好。

至于我自己,我用力呼出一口气,顶着这个初春的寒风,走出公司,径自打的去车站。

行李一早就已经收拾好了,由老妈带着在车站前等我,一路随我去上海。

“等等,从F中那条路走。”

司机回头,好心提醒,“那边绕了大半个城,不划算。”

我摇头,“没关系,就从那走。”

今日我上班,西顾那小子见没缝子可钻才不甘不愿的去学校打球,我心里一直堵得慌,像被什么拉扯着,酸酸涩涩地全部涌上来……

车子在F中的门口绕了一圈又一圈,我想见他,却又不敢见。

明明只是咫尺,却也已然天涯了。

司机通过后视镜不停的看向我,“小姑娘,你是不是在这里下车?”

“……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我将脸埋在手心,眼泪终于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决堤。

司机大叔慌了,手足无措的安慰,“……哎,哎,怎么就这么哭了……”

我摇头再摇头。

最后只能捂住耳朵做一个狼狈的逃兵,从战场上仓惶逃离。
第三十四章

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我仰头看向被薄薄车帘晕染得模糊的天空,起步时车厢微微震荡了几秒,随即隆隆呜鸣着,渐渐平稳的载着我踏上下一站征程。

到达上海时华灯初上,我掏出手机,一路上手机并未关机,我只设置了静音。

打开屏幕,密密麻麻的来电未接,分外醒目的十数条短信闪动着,全部是同一个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打开短信……

等你下班后我们一起去东街逛逛夜市吧,那附近刚开了一家茶餐厅,你陪我试试茶点。

怎么都不接电话,你还没下班?我在你的公司门口等你。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怎么还没有下来?

为什么你不在公司,也没有回家?

……你在哪。

你在哪里?

告诉我,你在哪?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你在哪……

在哪……

在哪……

求你,别走……

——我蓦地关掉手机。

妈提着行李转头看向我,我摇头勉强一笑,垂下眼,坐上前往旅馆的的士时,我给他发了最后一条短信:

再见,西顾。

翻转手机,将抠出的手机卡扔出车窗外。

抛却了F市的一切,生活又重头开始。

晨雾灰蒙蒙的笼罩在城市上空,我穿着及膝的灰色套装,电车到站时,人潮汹涌中我努力将黑色的公文包抓紧,被人潮推挤入车厢内牢牢卡住。地铁的空气有些不流通,夹杂着各种体味,我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周围的人或站或坐,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

上海的生活节奏比F市快多了,虽然薪水不匪,但我更怀念坐在公交上大开着窗户从长长的金色法国梧桐前掠过的光阴。

来上海第一周天天在人才市场和各大公司间奔波,说来很是羞愧,这份工作还有一半是靠罗莉帮忙拿下的。

这次的新公司是MXM广告公司,总部在荷兰,出入公司的国际友人明显增多,幸好这两年英语没有荒废,交流还算顺畅。目前的同居室友罗莉是FA(FinishArtist),每次深夜都能听见她在电脑前抓狂的绘图尖叫。

面试前我在前台文员和业务拓展员之间游移了几秒,选择了销售部的业务开拓。罗莉暗暗捶胸顿足,直摇头,“业务拓展员就是业务员,累都能累死你,好好的办公室不坐,非要自讨苦吃。再说,你看看你这张脸,合适吗?哪个客户能和你长久发展。”

我冷冷扫了她一眼,“忙碌点生活才充实。”公司提成分档:15%,25%,40%,我已经很满意了。

她眼一白,悻悻地背过身继续蹂躏她的本本去。

准准的在9点前一刻打卡,指纹验证让一周五天有三天迟到的罗莉深恶痛觉。

“萌萌,差点以为你今天会迟到,幸好幸好。”组长Beata是台湾人,个性甜美的小女人,这些日子大家相处得很愉快,只是稍微……咳,梦幻了些。她双手合十眨巴着大眼看我,“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心目中的白马?或者昨晚和男伴运动得太忘我?”

我额上爆出黑线,“我说过,我没有男友,现在也没有想交往的对象。”

她依然水汪汪地看着我,委屈道,“我知道你没男友,所以才说男伴啊。”

我面无表情地道,“我没有炮友也没兴趣419。另外,昨天你给我的客户名录资料和报章资料我有一些疑问,能不能麻烦你……”

“你爱我!”她抱住我用力蹭,“我也一直为你守身如玉,我就知道你爱的是我!”

我忍不住叹息,“冷静点,我们待会讨论一下组内的……”

“你爱我!”

“……”

我以为日子就这样了。

公司每个月内部都有一场联谊,我走马观花一般,上个月认识的创作组CGH(CreativeGroupHead创意组长)人确实挺好,但……想起他充满创意的彩虹装,我默默在心底划个X,决定这个月继续物色对象,希望能在年前找到男朋友,终结我的初恋0记录。

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那个孩子,我每天平静的忙碌着,平静的往来于地铁,平静的吃饭喝水,平静的谈笑自若……

时隔一年后的某个深夜,突然无预警的从睡梦中惊醒。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我蜷缩起身子,终于压抑不住的痛哭失声。

我不明白。

明明从未开始过,明明我也从未给过承诺,明明从始至终就是一场你追我跑的暧昧纵容,我怎么也不明白,时至今日为什么记忆依然鲜明如昨天。

他那般的性子,当年我切断了一切联系,他究竟是怎么熬过去的。

那时我走得很仓促,没有知会任何人,这一年爸妈在电话中只是不停的催促我早日寻个男友带回家,其他便不再提了。

我睁开眼望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了。

隔壁房的键盘敲打声依然响亮,我心中突然有一股冲动,按耐不住,我下床打开电脑。

登陆上弃置一年的QQ,我犹豫了下,鼠标掠过西顾,在一片灰蒙的头像中点击了钟意:

你在吗?

几乎是同时,那边立刻传来回复:

亲爱的,你可终于屈尊联系了——
第三十五章

我有一丝情怯。

但除了钟意之外,我不知道F市中还能找谁。

这么个吊儿郎当的花心大萝卜,却莫名让人觉得很可靠安心,这也是从前的我所始料未及的。

对面的聊天框上输入得飞快:

你可真够狠的,闷声不吭的就这么走了一年多,要不是伯母说你去了外地发展,我还真打算给你报失踪人口。

我咬着唇:抱歉……

他直接挑明了话:得了得了,我也知道你是在避着谁,你没告诉我你在哪,做得对。若是说了,我怕我也会坳不过那孩子告诉他的。

我停顿了下。

钟意显然误会了,对话框立刻不停闪烁:亲爱的?亲爱的?你在不在?别下线,我不提他总成了吧。

我小心地回:没关系……西顾他还好吗。

钟意:老实说,非常糟糕。

我心里咯噔了下,急问:出了什么事?

对面迟疑了几秒,这一次,钟意措辞明显谨慎了许多:现在表面上是恢复正常了。你刚走那一周他整天整天的在公司门口等着,谁的劝也不听,和你有些交情的同事他都再三询问过去,公司里的人都说他简直疯魔了,劝他回去上课,他只说除了公司和家里,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寻你的下落,找遍了整个F市后,他就守在这,如果你回头联系公司里的友人,他也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我心口闷闷的:那后来呢?

钟意:后来趁事情没有闹得更大,你父母亲自来公司和他谈了一个早上,下午他就离开了。

我摩挲着键盘,没有回应。

钟意继续道:不过这件事产生了一些非议,虽然没什么实质证据,但东加长西家短,当初西顾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也被些有心人看在眼里,还是等过阵子你有了男朋友再一起结伴回来吧。话说,你真的不接受毛遂自荐?

正经话没说个几分钟这厮又开始插科打诨。

他的建议挺中肯,我决定在找到男友之前就先不回F市了:谢谢。

钟意:怎么这么客气,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了吧。

我麻利的把现在的地址电话全部奉上。

他发来个嘿嘿怪笑,却也正色继续道:你做的对,放心,这个地址我不会告诉其他人,你能尽快走出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于西顾,随着年岁时间过去,再等个几年,那孩子大概也没什么念想了,你不用太内疚。

我半天“嗯”了一声。

钟意又对我嘱咐了几句,这才分别下线了。

直到关机的鸣声响起,我恍恍然猛地回神,心下酸涩苦辣搅成一处,终究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郝萌,帮我把这份客户名录做个EXE表格整理一下,分成现有客户、旧客户、无意向客户。”进公司时部门的老人李姐递给我一叠文档。

原本部门里每个业务员都有一份专属的自己归档整理的客户名录,她这般大刺刺的把自己的名录递给我,理直气壮得让我无语。

但身为新人,重新开始之后难免要再重复之前的磨合和被欺压过程。

毕竟新人没有什么人脉,尤其是业务员方面,能不得罪老员工就不得罪,否则手头上一些禁忌或者是技巧就甭指望他们提点,若是能打通老员工的路子,指不定他们还会给你介绍外援和客户资源。

我捧着这叠文档,又要录入又要分类,包括还有今天本身的任务在,我揉了揉额角,看来这次又要加班了,希望能赶在十点前地铁的末班车回去。

Beata瞟了眼我手上新增的文档,“你要量力而为,客服部的VV都说你的作息时间快和她们一致了。”

我只能苦笑,客服是三班倒两班倒,中班的客服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晚班的从晚上十点到隔天的早上六点,我的工时几乎是把早班和中班客服的工时囊括在内,悲哀得令人叹息。

整个公司除了客服部,还有一群也是夜猫一族,那就是创作组。除了偶尔公司硬性规定的上班打卡时间,他们都可以自由早退,半夜撞见他们精神无比的踩着人字凉拖睡裤未换的来公司上班也是办公室常态。

因此当我终于可以关上电脑揉了揉僵硬的肩膀起身离开公司时,虽然指针已指向十点零五分,但CGH吕梁还能来回踱步紧张的杵在销售部大门口等我。

“吕梁。”我先微笑。

这次他没再穿那套重口味的彩虹装,换了身正常的白T恤牛仔裤,虽然黑框眼镜彰显宅男气质,但也给人一种干净沉稳的感觉。

我心里暗暗又给他加了几分,决定暂留查看。

隔壁走廊的创作组一片沸腾,他估计被撺掇着出来追人,羞涩的不敢看我,“那个……这么晚了,我能不能送你回家?”

我勾起笑容,“好啊,不过我赶时间,再耽搁下去就来不及赶地铁了。”

“……我有车,”他局促紧张地低头转向我,“我可以开车送你回去……嗯,也许还能顺便兜兜风。”

我忍俊不禁,最后这台词是哪个花花大少教他的。他在我的目光下耳根隐隐泛红,倒也有几分可爱,若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对象是他,应该不讨厌。

公司离家的车程有一个多小时,我在经过闹市区一家难得未关门的小型超市前停下,现在已经十一点半,到家后估计快十二点了,我累得没力气煮宵夜,决定买些储备粮回家。罗莉的食量惊人,每次库存在冰箱的食物都被她在两天之内解决,我只得频繁得不停往家里补充粮草。

超市分为两层,二楼的人明显比一楼少了许多,吕梁和我并肩而行,穿过一排排高高的铁架,他推着购物车,我挑挑拣拣,往里面堆粮草。

车子行到甜点区时,浓浓的甜腻奶香袭来。

明明不喜欢甜食,但视线望见架子上的草莓慕斯时,神差鬼使的,眼前划过当年西顾难得顺毛的脸,我伸出手……

对面也有一人同时朝慕斯伸出手,指尖相触的那一刻我的神经末梢敏感得几乎都要尖叫起来——

下一秒慕斯被粗暴的拿开,架子对面露出少年激烈得快要透体而出的复杂眼神,翻腾着难言的悲怒喜乐,而后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冷却。

“郝萌。”他握住我的指尖低声道。

我呼吸顿时一窒,怔怔回视他。
若不是进入这家超市只是一场临时起意,我会以为钟意的信用值己经跌至负数。

吕梁转头看我,“你认识他?"

“… … 是以前邻居家的小孩。”我稍稍用力缩回手,任西顾视线移至我身旁的吕梁,冷冷的松开手,并未阻拦。

吕梁“唔”了一声,看着西顾双手插在口袋里从铁架后,漫漫踱出来,

“你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我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声,看着朝我逼来的西顾,竟词穷得只会雳愣看着他。他高大了许多,十八岁的西顾身形己经脱离了少年时期的瘦削青涩,他的头发剪短了,刘海依然乱七八糟的翘着,越发显得那对过分锐利的眉眼锋芒毕露,难以亲近。


我措手不及,毫无预警的与他相遇之后只下意识的挤出一句俗烂的“好久不见”。

他扯开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我抿着唇,沉默下来。

“是啊,好久。”

“原来你在上梅。”任西顾偏了偏头,灰垂眼看着我。

“嗯,”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陈横在彼此中间,最后我只能干巴巴地道,

“好巧。"

他冷淡地道,“确实很巧啊。”

说完这句话任西顾便没有再打开话题,我己然词穷,太亲昵的言辞,我没有资格再说,若是寒暄,与他的每一句对谈都艰涩得难以再进行下去。

两人沉默了片刻,他漫不经心的爬梳一下刘海,皱起眉道,“还有什么事吗。"

我忙识趣的摇头,“没事… … 再见。"


他直接转过身干脆的离开,顾长的身影渐渐梢失在转角后。


我看着他的背影胸中隐隐作痛,满腔苦楚却也只能独自咽下,既然当初选择离开,我也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当真正面对时,原来比想象中更加难过。


“怎么了。”吕梁守礼的等西顾走后才推着购物车过来道。

我摇头,带开话题,“你有役有什么要买的。

“我不需要,”他道,“你呢?"
“我再买几包抱面。”我刻意在速食区又磨蹭了几分钟,这才淡淡地道,
“买够了,我们走吧。"

原想错开和西顾的结账时间,但楼下的收银台前己然排起长长的队伍,队伍正前方海拨鹤立鸡群的西顾着实醒目无比,我心下忐忑,不知该和他再说些什么。冷不防的,他突然转过头,视线和我短暂交汇之后,仿佛没看见我一般,面无表情的回过头去。

超市只有两个收银台,我无意识的收紧手,也随他,装作陌生人一般拉着吕梁站在他对面那一侧,等待人潮缓慢移动。

周遭深夜觅食的顾客大多数皆是轻简居家的打扮,约莫是附近的住户。

我投什么开口的欲望,但还是有一搭役一搭的和吕梁交谈,夹然肩上一重,少女柔软的身体搭在我肩上,“郝萌姐,真的是你。

我微笑,看着眼前高挑亮眼的短发少女,“是我,"

“刚才我远远就觉得是你,叫西顾帮我看看,他偏偏理也不理。

我无法接话,依然只能微笑。
“赤尽萌姐,原来这一年多你在上梅,怎么都不联系我们。

我只能尴尬地道,“… … 工作比较忙,腾不出时间,因此和很多人都断了联系。

“再忙也不能这么决绝吧,”楚翘脸上依然挂着热情的笑容,“我去问西顾,他也不肯理我。我心底很清楚,她是个聪明人,当初她也在F 市,怎么可能会猜不出端倪。

“改天要不要去我们家坐坐?”她俨然以主人之姿道,“就在这附近,还不到+分钟的路。这家超市是这片区最晚关门的,十一二点时还是挺热闹。西顾这几天经常在家里网游玩通宵,役法子,我还得半夜陪他出来买宵夜。

“你们还投开学?”我聊了一半猛然反应过来,惊讶道,F 中高三的寒假有放这么久?“我和西顾请了几天假,这两天在比对学校环境,爸说以后我们就报同一所学校,也方便照应。久久书吧

我只能点头,而后不管她听不听得进去还是劝说道,“高考是很重要的一环,若投什么要紧事你们就早点回学校温书吧,叫西顾网游也少玩些,等几个月后高考结束随他爱怎么玩怎么玩。楚翘似笑非笑道,“郝荫姐还真关心西顾。

我语气自然地道,“当然会关心,好歹也照顾了那么多年。

谈话间,队伍快轮到我了,西顾己经结好账,提着袋子站在超市门口等她。

吕梁投有做声,安静的站在我身后听着楚翘拉着我叽叽喳喳… …

终于,排在我前头的大爷提着购物袋出去后,我把采购的食物摆在收银台上结算清楚。吕梁直接把钱递给收银员,我忙拦住他,“不用了,我的东西我来付。

“牙受关系,就当我请客… … ”

我正色打断他,掏出自己的钱包,“不用,真的不必了。"

楚翘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毕竟是小姑娘,我自然能察觉她在和我聊天时眼睛滴溜溜的时不时转到吕梁身上。

当然,这绝不是因为她看上了吕梁,而是一一

“赤肠萌姐,”小姑娘终于结束了这大半天的套话,下巴暖昧的奴了奴吕梁,“男朋友?" 吕梁顿时尴尬的撇开脸,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我犹疑了下,扯开笑容道,“… … 考虑中。"

害羞的吕梁在一旁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楚翘,好了投有!”门口的西顾不耐的冷声道。

“哦,这就来了这就来。

楚翘拉着我的手快步走出超市,吕梁在身后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一道出来,楚翘临近西顾跟前时调头促狭地对他道,“放心啦,别跟得那么紧,我不会把郝萌姐拐跑的"

这话一出口竟役有人回应,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我有些尴尬地想把这玩笑圆过去,才张了张嘴,任西顾夹然开口,“既然你也在上海,以后联系也比较方便,应该不介意告诉我们地址吧。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前一刻我还以为他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这一秒却又突然无预警的要我的家庭地址。见我迟疑地停顿了下,西顾勾起唇角,道,“看来是不愿意?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

吕梁频频看我,楚翘从西顾开始说话的那一刻起便脸色难看的沉默着。

我垂下眼,报出和罗莉合租的房址。

“手机呢。”他压低眉眼,冷冰冰地道。

在他的强大气场下,我下意识的流利报出我的手机号。

话音刚落,放在手提包里的手机铃声几乎立刻响起… …

“这是我的号码。”任西顾盯着我一一

“别再忘了。"
第三十七章

时间己过午夜,但小区内透过玻璃窗户,依然有大半的灯光还亮着,朦胧的点点橘色和耀白光晕点缀这夜色。

“路上小心。”我下了车朝摇下车窗的吕梁挥手道别。

“能不能… … 等一下,”他没有开车,而是轻声叫住我。

我回过头疑惑的望着他。

他打开车门站在我面前,对着我期期艾艾地憋了好半天,“… … 你之前说的会考虑我,需要考虑多久?"

我倒真被他给问倒了,最后只含糊道,“… … 大慨几个月口巴"

他害羞归害羞,倒是个灵敏的道我不是女人会喜欢的那一型… … “考虑我,好吗。”

刻听出我的敷衍之意,慎重的道,“我的个性很沉闷,我知我第一次认真地学着去追求一个人,我希望你也能认真的考虑。

我仔细地思忖了下,不可谓言,他诚恳的态度让我打捎了敷衍他的心情,“给我一周的时间,我下周答复你可以吗。

他脸上猛然绽放出喜色,“好,没问题。"

我们互相道了再见,他坚持等我上了楼发短信报平安再走,意外的是个很体贴的男人。罗莉咬着笔杆贼贼看着我偷笑,“说!有没有背着我发展了不可告人之奸情。

我没好气的戳了戳她的脑袋,“专心画你的稿子吧。"

她利索的把笔一扔,厚着脸皮凑过来,“不对,我在你身上嗅到了奸情的味道。"

我役做声,愣了半天后眯起眼靠在单人沙发上。

我不做声后倒换成罗莉开始碎碎念,“怎么不吭声了?萌荫,好歹你也25 了,连个初恋都役有多寒掺啊。我身经百战着呢,真有人选了你报个名字,我给你参谋参谋,我看人是一瞅一个准。我苦笑,“别瞎掺和,我正闹心着呢。

她的八卦之魂立刻被点燃,“怎么,莫非还是虐恋这类的。"

我受不住她,戳了戳她的E 罩杯,“挪挪你的胸让下位子,我回屋去了。

她霎时气愤交加的蹦起来,“啊啊啊,我最讨厌人家乱碰我的胸了"

我斜晚她一眼,“前阵子不是还好好的,是不是最近又被你的无良前Boss ’胜骚扰?" 她恶狠狠瞪了我一眼,哆嗦几下小嘴,到底还是投反驳回来,悲痛的吼一句“我恨死你了~”捂着雄伟的大咪咪泪奔而去。

我在原地愣了下,那泛红的眼角明明是桃花之相,眉目含春。

看来罗莉己经有归属了,也许哪天该摔掇她把那无良BOSS 带回来验收一下,能有自己心属的人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那我呢?

我阖上眼,周围的朋友同事都 漫漫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我对未来却是一片茫然。都这年纪我也没心思贪图什么风花雪月,只是再继续耽搁下去,没多久便会踏入剩女的行列,但若是像大多数人那般将就着走入婚姻,却又到底是意难平… …

手机夹然在一片寂静中发狂的疯响。

我摸出手机,正要按上通话键时那边却又蓦地停下。

我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号码,摩掌了下屏幕,最后合上手机搁在床头柜边。

翌日我在公司午休时,吕梁夹然敲开了销售部的大门,给我送来一份丰盛的便当一一当然,不是他本人亲手所做的爱心便当。

指望男人的厨艺还不如自力救济,因此收到他从外卖小弟手中辗转送来的便当我就己经十分欣慰了。

众所周知,身为业务员很少有人能保证一日三餐按时吃饭,因此在这个午休时分,周遭80 %以上留守在岗位一线奋战的同僚瞬间向我发送暖昧的波光。

“哟,吕组长今天怎么还没回去,跑我们销售部这大献般勤?" Beat 时无着腮,气定神闲的朝他飞去一眼。

往常中午十二点后,创作组就己撤得几乎一个不留。这次吕梁反常无比的在正午捧着便当盒出没,迅速成为了组里习』 eata 为中心的同僚们大肆调戏的对象。

我扒拉了几口饭菜,稍稍缓解了胃里的空虚感后,这才招手把困窘无比的吕梁从这群狼女中解救出来,“别闹了同志们,回来回来!

Beata 立刻做乳燕投林状飞扑入我怀中,“你爱我I

我汗了下,接住她,对吕梁猛摇头,暗示他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也是从这天开始,每天下班后,吕梁便主动开车送我回去,中午的便当也是一日未缺,立即进入般切追求的状态。

我看着手机,除了第一天那个半途嘎然而止的电话后便再也没有西顾的来电。

在此之前我甚至都做好了下班后在家门前撞到他的心理准备,但或许是我自作多情,这些时日以来再无他的任何梢息。

一周期限到时我又往后延了半个多月,一个月后半是舆论半是妥协,我和吕梁正式开始交往。他无疑是一个好男人,虽然不够浪漫,但笨拙贴心得很可爱。

严格来说,他算是我真正名义上的初恋,我们都属于宅男宅女一型,每次要约会身边的人总是操,已操肺地蹦出来出谋划策。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去,我们都不年轻了,双方都是昵吉婚为前提的交往,我几乎要以为我会和他就这么平静的一路走下去,相敬如宾直至缔结婚姻

六月高考那一天我发了短信:

西顾,加油。

对方投有立刻回我短信,隔天高考结束后我收到一个简短而生疏的:谢谢。

我顿时像放下一桩心事,那个倔强又凶恶的孩子终于上了大学,己经长大成人了。晚上破天荒教吕梁下厨,煮出一锅无福梢受的大餐,他笑着连连追问我今天是出了什么好事,我但笑不语,岁月流年就这样在低回辗转中渐渐消逝了… …

严格来说,和西顾的第二次相逢是在八月。

他所在的校区离我这片居民区比较近,骑着自行车半个小时就可以到了。

那是个难得闲暇的周末,没有约会,可以在家里饱上一天足不出户,我和吕梁充分交流过,彼此都热爱电脑胜过逛街玩乐,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志趣相投吧。也曾设想过我们的未来,以后我和他可以一人一个房间,各自抱着电脑渡过漫漫时光。

正处在你追我跑的热恋期的罗莉感慨摇头,直叹息我们己经直接跳跃到老夫老妻的室友状态,省略激情了。

对于激情我持保留态度,当它热力燃烧时确实炫目,但加速的燃烧,恐怕也会加速熄灭。这样温水慢火,未尝不是另一种知足。

门铃声响起那一刻我翻身捂住耳朵,把开门的重任交给罗莉。

谁知好半晌,隔壁愣是没有一点声息,我只得无奈的起身,那波霸罗莉估计又是一夜未归。“来了来了。

我嘟嚷着开了里门,望见门外那人的瞬间我怔住了,差点反手又甩上门。

感觉他利眼隔着铁门在我身上迅速扫了一圈,不耐的反手敲了敲铁门示意我开门。我感到微微局促,铁门大开之时,看到他脚下的行李箱时不由错愕的瞪大眼。书友最新手打奉献尽在久久书吧

我一身通遏,他风尘仆仆。

我想问他时隔这么久,怎么夹然提着行李上门?但对着那张冷胜胜的脸,许久没有心平气和的谈过话,加之心中那股不知名的罪恶感,我不自觉咽下话头,想等他休息片刻再谈。

“可以坐下吗。”他站在客厅的单人沙发前。意外的有礼倒让我吓了一跳,忙道,“当然可以。"

“你这有没有吃得,”说到食物他倒是毫不客气,我知道他胃口大,若是饿着肚子就会开始发脾气,

淡淡地道,“从昨晚到现在我什么都役吃。但只要能喂饱他,又会乖乖的顺毛,温驯起来。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这句貌似熟捻的话,这句话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但我和他

都能清楚的察觉到那层隔阂和芥蒂,我也清醒的明白,和他己然是回不了过去。

“这么突然找我有什么事?”我直接开门见山“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赶我走?”他轻扯嘴角,

微微倾身双眼紧盯着我,带着丝嘲嗤的道,“至少让我喝杯水的功夫该有吧。

“你明知道我役有那意思。”我皱起眉,进厨房给他冲了包奶茶递给他。

“我不知道,”他大掌松松捏着奶茶杯,过分锐利的双眼却依然停在我脸上,“你从来都役让我知道。
第三十八章

人是种矛盾的生物。

往往在感性和理性间徘徊反复,意志也在反复捎磨中渐渐变得软弱而麻痹。

我垂下眼,胸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内疚,不安。

所幸他役有再纠缠这个话题,双眼在周遭扫了一圈,“这房子是你和同事合租的?" “嗯,是以前的老同学。

他泰然自若的起身准准的找到我的房}司,“还是和从前一样… … ”

我有些不自在的过去收拾了下桌子,堆叠了大半个桌面的书本后随意搁着我的黑色笔记本,电源线昨晚忘了拔掉,长长的线路和充电器扭成一团搁在书本封面上,旁边散着吃了一半的抱面和可乐罐子… … 不过除此之外室内倒是十分干净整洁。‘

合上房门,僵硬的叙完旧便只剩下尴尬和局促,我再次打开话题,“西顾,你这次来是… … ”“我要在附近租间房子,”任西顾先一步亮出底牌,皱着眉捂住上腹,“具体事项能等我用完餐再说吗?另外,你有没有胃药。

“你是什么时候犯的胃病?”他微白的脸色让我吓了一跳,匆匆急走几步到厨房,翻箱倒柜的找胃药。过去他被我养得头好壮壮身体好,从役听他提起过什么病痛。

“一年多前。”他淡淡地道。

我手上的动作霍然停住。

他语中没有太多情绪起伏,依然云淡风轻,“是酗酒过度。"

我低垂下眼,手指微微颤抖着,竭力仿若无事般继续翻找胃药,吐息间几乎被无形的沉滞感淹没… …

八月挂花开,第二次重逢,面对他轻描淡写下的痛斥,我几乎失去了再一次决绝的勇气。

“冰箱里的肉是新鲜的吗?"

在客厅小憩一阵,任西顾也跟着走进厨房,高大的身子极有存在感的霸住不大的空间,打开冰箱挑剔的打量着。

“昨天下午刚买的。”我将药瓶放在餐桌上,边套上围裙,“你再等一会,我去煮点小菜,吃完饭后记得磕两粒。"

他定定的低头看了我几秒,突然道,“不用了,我来煮。"

我登时傻了眼,你确定?

他役理会我,直接从冰箱把肉取出来放在微波炉解冻,切块,炖杨的动作有些生涩,但也有模有样,“锅里还有役有饭?"

我这才反应过来,摇头,“我刚起床,还没来及煮。"

“有面吗。"

“泡面行不行?”我从角落翻出两包泡面,递给他,“先垫垫肚子吧… … 你胃痛经不住饿。"他偏头看了我一眼,接下来几乎都没我的事,我犹豫了下,还是站在他身后以便第一时间处理突发状况,若是这厨房被烧了我怕房东大爷会呕血。

任西顾有板有眼的点火,下面,甚至还炒了两颗荷包蛋盖在面上。完工后他将面端上桌,先朝我推了推,自己低头三两口就把面解决了大半。

我夹起筷子试了试味道,还行,除了汤偏咸了点,荷包蛋边缘有点焦,投有其他怪味。“我在附近的咖啡店兼职,”任西顾吃完后道,“九月初开学,我大概兼职一个月,所以这一个月打算租间房子。

我愕然道,“怎么会夹然想去兼职?"

“… … 我不想回去。”他沉默了好一阵子,面无表情地道,“那不叫家。

我心一酸,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任叔叔和刘阿姨现在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孩子。西顾,他己经被他们忽视了太久太久,恃在己经不属于自己的家庭看着他们的天伦之乐,我知道他的忍耐己经快到达极限了。

“原本想住校,但学校还要再等一个多月才报名,现在投办祛入住,”任西顾道,“所快扰在离学校最近的学生街旁边找了个暑期兼职,但那家咖啡店只包吃不包住,我想你也住在这附近,所以今天就过来看看。

上海的租房价格都很高昂,若是没有相熟的人,即便工作一个月扣掉日常基本开销后还不知能不能付得起房租。

“你等等。”我打电话给罗莉,这房子是罗莉的朋友介绍的,价格减免许多,想让她问问她朋友手头上现在还能不能匀出个单间。

当然,如果是选择打工房的话房租几百块确实可以搞定,但那是一门一床一窗一间,附近能洗澡带卫生间的一室户房租至少上千。

罗莉在电话那头道,“稀奇了,你什么时侯会这么乐于助人?"

我挑眉,“怎么着,我平日刻薄你了?"

她不满的哼了声,豪气地道,“得得,我给你问问,回头你等我电话就是。"

西顾在一旁看着,等我放下电话后道,“麻烦了。"

我极是不习喷他这么有礼,挥挥手,“小事而己。"

半个小时后罗莉回电,“下周有一个住户租期到了,房租是一千二,基本配备差不多齐了,宽带也有备好,这片区是找不到这么便宜的价码了。

我给西顾报了价,“怎么样?"

他点头。

这事就这么成了,双方约了个时间一起去看看房子,不过有一个问题。

我头疼地道,“… … 对方下周才能腾出房子的话,这四五天… … ”

“就让你朋友暂住在我们那叹。”罗莉顺溜地道,她还压根不知道来得是西顾。

我只能尴尬地压低声,“… … 这不方便吧。"

她那头不自然的支吾了下,“那个… … 那个我这几天也可能不回去了,以后的话… … 那个,也不好说,你有个伴也好。"

想也知道是谁诱拐这小白的,我没好气地道,“回不回来是一码事,你要记得,役套套不给做!知道了吧?不然到时候先上车后补票多丢脸。”此刻我是半调侃加半忠告,谁料将来,还真让我一语成畿,"

罗莉在电话那头窘得呐呐回应,忙不迭挂了电话。

“西顾… … ”我回过头想着该怎么安顿他。

他一直在旁边盯着,明显从头听到了尾。

现在他无处可去,我也不好把他给扫地出门,最后视线在大厅的沙发上停了停,“若是不介意的话,你要不要在沙发上将就几天?"

他配合的点头,“你不介意就可以。

两人默契十足的不提当年,粉饰太平。

隔天早晨起来,我抓着手提包出门时转头看了看驻扎在客厅的西顾,他手长脚长,窝在沙发上,

双脚探出地面,整着眉明显有些不适。

我犹豫了下,也只能让他再忍个几天吧。

想起家里的粮草昨晚就己经告罄,他胃疼经不起饿,我看了看时间,还来得及,匆匆下楼买了豆浆油条,再捎带上包子上楼,才刚刚打开房门,躺在沙发上的任西顾蓦地睁开眼一一

“早。”我朝他点点头,“你等会去梳洗下,趁热吃吧。

他初醒的前五分钟是最无害的时刻,睡眼 隆除,扶着沙发昏朦朦的坐着,揉着眼睛乖顺的点头。我失笑,突然想起了从前两人相伴的岁月,嘴角的笑才扬起一半又僵硬的抑下,我走向玄关,

“钥匙在桌上,出门时记得锁门。"

他慢吞吞的唔了声。

“那拜,我上班了。"

关上门,心跳竟有些发促,我 隆脑的暗自低咒一声,匆匆赶往地铁。

接下去一连三天,除了每天早上出门的时间之外,其他时间都撞不见任西顾,偶尔听到开门声,也都快接近午夜了。

他对我的态度变得疏淡有礼,就像是对邻家一个照顾他的大姐姐一般,隔着一个安全不逾礼的尺度。

我心下松了口气,虽然偶尔还有些怅然,但很庆幸当初没有一头栽下去,否则等少年的热情耗尽后,今时今日的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他渐渐长大懂事,当初的一时迷恋也会如过眼云烟般捎散吧。也许心下还存着芥蒂和不甘,但我想时间可叫肖磨一切… …

带走一切。

最后一天难得他在我的下班时间回来,当吕梁载着我到楼下时,远远,我就看见西顾背倚着攀着常青藤的红墙等待。

“到了。”我推开车门,踏出车外时迎上任西顾的目光。久久收吧

他身上的咖啡店制服还未换下,白衬衫外搭着黑色短马甲,蝴蝶领结被扯开大半,松松的坠着,黄昏的暗金柔光摩擎着他身后密密的常青藤和一片红墙,他的眼神幽远,脸上却不带情 康,像一幅凝固的鲜艳油画… …

这般醒目的孩子令过往行人频频回首,甚至有小姑娘摸出手机故作不经意的拍下照片。吕梁不免也注意到他,深看了两眼,“… … 以前都役在小区见过他,总觉得有点眼熟。“也许是刚搬来的新住户吧。”我含棍道,上一次深夜见到任西顾都己经半年多了,惊鸿一瞥,再加上西顾的刻意回避,吕梁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吧。

所有跟帖: 

回复:回复:回复:《君生我已老》作者:爱爬树的鱼 -yuqing- 给 yuqing 发送悄悄话 (40253 bytes) () 05/14/2011 postreply 18:25:18

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君生我已老》作者:爱爬树的鱼 -yuqing- 给 yuqing 发送悄悄话 (180619 bytes) () 05/14/2011 postreply 18:38:52

我发现中间缺了一段,帮楼主在这里补上来。 -愫心小筑- 给 愫心小筑 发送悄悄话 (22835 bytes) () 05/25/2011 postreply 18:52:55

继续 -愫心小筑- 给 愫心小筑 发送悄悄话 (80407 bytes) () 05/25/2011 postreply 18:57:19

请您先登陆,再发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