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
作者:秋李子
开头
玉莲坐在梳妆台前,不知道坐了多久,外面一片寂静,偶尔传来人声,也是很快就停住了。玉莲看着镜中的自己,丹凤眼,悬胆鼻,只是眉毛不是时下流行的柳叶细眉,而是一对浓黑的眉毛,又没有精心修剪,显的粗旷了很多。
玉莲抚上脸,不由在想,那个女人是什么样子,听说她才貌双全,出身又高,不似自己,不过是个乡村土财主的女儿,只是那盟约,难道就似一般,转眼见了好的,就记不得原来说过的话吗?
玉莲正在思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脚步声轻快,随即丫鬟喜儿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姐姐,你坐了这么久,奶奶吩咐我给你端碗燕窝来,”
说着就上前,把燕窝摆到玉莲旁边,玉莲也没看她,只是依旧看着自己在镜中的脸,淡淡地说:“好了,你下去吧。”喜儿应了,却还是站在那,玉莲从镜子里看到,依然没回头:“站着做甚,还不下去?”喜儿又应了声,才抬脚出去,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身对玉莲说:“姐姐,那般人,姐姐也无需挂在心上,他定不得好死。”
玉莲听见喜儿这样说,哑然失笑,这才转身叫住准备关门的喜儿,见喜儿脸上也写满忧思,玉莲叹气:“喜儿,我不是怪这件事情,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告诉爹,说我不怪他。”喜儿听见她终于说话,心这才放了下来,点头道:“姐姐,我知道,这就告诉老爷去。”
说着也顾不上关门,就匆匆跑了,玉莲轻轻摇头,喜儿还是这般毛躁,看见放在梳妆台上的燕窝,玉莲端了起来,有些凉了,这可不能浪费,五钱银子一斤的燕窝,那个负心人的娘,一个月编十顶网斤,不过就赚二钱银子。
玉莲边想,边把燕窝吃的干净。这时门口传来小声说话的声音:“娘,姐姐果然吃了。”接着传来啪的一声,想是有谁被敲了下脑袋,接着是玉莲她娘的话传来:“你姐姐她这般小气,怎么能拿这么贵的燕窝撒气?”
玉莲一碗燕窝下肚,许是两顿都没进食,吃起来比平时更为香甜,看着门口的那对母子,她咳嗽一声,开口道:“娘,你们就别躲了,偷看也要小心些。”玉莲的娘,王氏,听到女儿说话,手里拉着玉莲的弟弟,小芹哥进来,手点了芹哥一下,对女儿讪笑着说:“其实,我本来不想来的,是你弟弟拉着我。”
芹哥听见娘这样说,嘟了嘴说:“娘,是你拉我来的。”王氏眼一瞪,手上的巴掌就要扬起来:“你这个不听话的,帮娘一次又怎么?”
玉莲忙拉住王氏的手,笑着说:“娘,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只是娘放心,女儿不会做傻事的。”王氏顺势把玉莲抱到自己怀里,抚着她的身子说:“儿,休提这话,我自己肚里出来的,还不能明白你的心,只是你两顿不食。”说着王氏有些伤感,玉莲见娘这样,忙道:“娘,不是的,我只是有些发热,清净饿两顿正好。”
王氏这才点头,拉着女儿的手坐下,款款地道:“女儿,那人死赖着,硬说没和我家定了,要娶那尚书家的女儿,却不是你不好。”玉莲见娘这般说,反笑了:“娘,休提这话,女儿听戏文里唱的,多少人高升之后,就翻脸不认人,这也是人之常情,再则是他负心,天有眼,也会惩治他。”
王氏听女儿这样说,笑道:“这才是我的女儿,那像别家的女儿,娇滴滴只会哭。”玉莲听娘这般说,只是笑,王氏见芹哥在旁也笑,拍他一下:“你这孩子,你姐姐既没事,还不快点去告诉你爹去,只知道傻笑。”
芹哥摸摸脑袋去了,玉莲拦住她娘道:“娘,芹儿也十四的人,再过几年就娶媳妇的人了,老这样一掌掌拍。”王氏笑道:“儿,你说的恨死。”过了会,又恨恨地道:“若不是给他找什么先生,你爹也不会把你许给那人。”
玉莲见王氏又要重提旧话,忙劝住她,王氏这才好了,见屋里丫鬟不在,直着嗓子喊道:“喜儿,喜儿。”喜儿听见声唤,忙忙地从外面进来,王氏骂道:“叫你伺候姐姐,怎么屋都不在?”玉莲拉住王氏的手:“娘,是女儿说要静一静的。”
喜儿吐吐舌头,忙给王氏倒茶吃,玉莲的父亲匆匆跑来,见女儿和妻子坐在那喝茶说话,忙的上前,左右看看女儿,这才叹道:“儿,我还怕那杀才另娶,你心里不顺,若做了甚不智的事体,叫爹后悔一辈子。”
玉莲忙起身,跪到父亲面前说:“爹,女儿只是想清净下,谁知惊动了爹娘,实在不孝。”王氏见玉莲跪下,忙把她扯起来,嘴里道:“好了,休提那些,等到日后,娘再慢慢给你寻个好过他的,也挣一口气。”
玉莲爹爹,因为平日里豪爽,人都称他宋大爷,此时听见妻子这样说,捏住拳头敲了几下桌子道:“好,就是这话,再寻个好过他的,教他知道,我家女儿,没了他也能有人要。”
王氏在旁点头:“就是,他不是中了举就不认人了,我们就寻个进士,比他更好。”玉莲见爹娘们你一句我一句说的火热,笑道:“爹,娘,且听女儿一句。”宋家夫妻忙闭了嘴,听女儿说。
玉莲咳嗽一声,起身对爹娘道:“爹,娘,女儿这两日细细想来,这学问,并不是甚重要的事。”宋大爷听见女儿这样说,开口反对说:“胡说,圣人之训,怎能说学问不重要?”王氏拉了他袖子一下:“女儿是个有主意的,你且听她说完。”宋大爷这才闭了嘴,玉莲轻笑:“爹,娘,女儿的意思,就是,学问好了,人品不好,也不是甚好人,女儿想嫁的,自然要是个好人。”
宋大爷点头:“就是这个道理,想那秀才,当日在我家时,馆谷丰厚不说,自他许下娶你,在祖宗祠堂里点了烛,放了面,虽没下聘,只是浙江风俗,却已是定了亲了,可恼他中举之后,竟把这话瞒过,再也不提,就是人品不好。”
玉莲听爹把话说完,才笑道:“爹,那些旧事,提了做甚,只是爹娘若要给女儿另寻亲事,却是定要有两点。”宋家夫妻都等着听。
玉莲伸出一根指头,笑道:“第一就是娘说的,要是个进士,这第二吗?”玉莲微笑:“第二,人品要好,光说了不算,要看了才做数。”王氏点头,宋大爷站起身,疑惑地问:“女儿,那要是不成呢?”玉莲叹气:“若真没这样的人,也是女儿命苦,等过了三十,就去做姑子去。”
王氏听见女儿这样说,忙抱住她:“胡说,若真没这样的人,爹娘养你一世。”说着拉了下丈夫:“你说可是?”宋大爷头点的似啄米一般:“宋家不缺养你的米粮,再则,我见那嫁的不好的,也是以泪洗面的多,你是我的掌上珍珠,要不是当初看秀才教书有章法,谁肯把你许给他。”
王氏拉下宋大爷:“那些事,不说也罢。”宋大爷忙用手掩了口,玉莲见爹娘这样,忙又跪下去:“女儿谢过爹娘。”王氏忙把她扶起来。
玉莲虽被那家赖了婚,却是周围都知道,宋家大富,又是疼女儿的,秀才当初在宋家教馆,被宋家许下亲事之后,家里用的,赶考的费用,前后都是宋家出的,费了也不下两百金,虽有人笑话宋大爷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却也媒人来的不少,希图娶了玉莲回去。
只是来一个摇头,来两个叹气,来三个苦脸,听了宋家那两条,有刻薄的早说道:“姑娘这个,只怕寻一世也寻不出,何不将长就短,许个富贵人家,也好富贵一世。”只是宋家全不松口,过的两三月,媒人来的也少了。
玉莲倒落得清净,成日除了帮着母亲料理家事,就是在房里绣花,宋大爷怕她闷,把书馆里秀才没搬尽的书都送到她屋里,让她闲来解闷,里面却也有西厢记等闲书,玉莲看了,不由想到,原来人都是一样的,看了好的,就不想要差的,只是那书上却也有忠贞不二的,难道宋玉莲就不能似那书上一般,这等一想,更是把那两个条件不松口。
这日,玉莲正在做针线,王氏房里的丫鬟气喘嘘嘘过来,嘴里叫道:“姐姐,快去瞧瞧奶奶,刘家来人,差点气死奶奶。”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开新坑,祝大家新年快乐。
刘家
玉莲听的刘家,不正是那秀才家,他不是新娶了尚书家的千金,正在那温柔乡里徘徊,却派人来宋家做甚?
只是玉莲了,还是带着丫鬟前往正堂,正堂内,王氏直捶胸口,旁边的丫鬟边替她捶着背,边高一句,低一句地在和人嚷骂,对面是个四十以上的中年妇人,看她的打扮,上身穿了红色的袄子,下面是蓝色的裙,头上戴了顶金丝髻,还插了根金钗,钗上的明珠垂在额头前,打扮倒也华丽,只是一手叉腰,另一手抓了帕子,只和丫鬟在那相骂:“这等人家,我家姑娘好心,送来的礼,竟要扔了出去,可知是上不了台面的。”
玉莲听了,冷哼道:“是谁上不了台面呢?”丫鬟见玉莲进来,上前福了一礼,正欲开口,玉莲已经摆手止住了:“把奶奶扶进去,这么没眼力劲?没见奶奶的气喘发了?”丫鬟忙把王氏扶进去,王氏见女儿来了,也安心起身,经过女儿身边的时候,悄地握了下她的手,玉莲懂了,对娘轻轻点了点头。
那妇人见玉莲来了,却不理她,径自到前面坐下,忍不住了,上前打量了玉莲一番,笑着:“容貌却也出色,只是没有我家姑娘那么有贵气。”玉莲看也不看她,看向旁边名唤香儿的丫鬟:“这妈妈是谁?”
见玉莲问她,这妇人早笑了出来:“姑娘,我是陈尚书家的奶娘,陪我家姑娘嫁到刘家的,今日来是。”话还没说完,玉莲已经笑了起来:“听得陈家是这附近第一等的人家,教导出来的下人,自然也是极懂礼数的,怎的这等粗俗,定是假的,给我赶了出去。”那妇人初听到玉莲说话,还笑着附和,只是听到后来,脸色立马变了,又听到玉莲说的,要赶了她出去,正在想办法,已经有两个家人进来,预备拖自己出去,脸变的红红白白,忙叫道:“姑娘,小的确是陈家的,奉了姑娘的命,来送谢礼。”
玉莲听了这话,才冷哼一声:“送谢礼也罢了,只是怎的,连规矩都没有了?”奶娘听的玉莲话里,句句带刺,暗自怪姑娘不该叮嘱自己,到了宋家,只该显摆自家的财势,绝不能似做了亏心事般,自己自然听从,见了宋奶奶,自然也是傲不为礼,口口声声直说,自己是尚书府里出来的,见了知县娘子,尚不行礼,怎的一个农妇,就要自己行礼,谁知那娇弱的奶奶,竟然气昏过去。
自己心里虽打鼓,却还是想着,宋家姑娘不过一个没出阁的闺女,再厉害,难道自己还有甚没见过的,谁知不过短短数句,就招架不住,忙跪下,从袖口里拿出拜贴:“这是家里姑娘给府上的拜贴。”
玉莲示意喜儿上前拿过拜贴,这才让家人退出去,仔细看了拜贴,对妇人笑道:“秦妈妈,你家姑娘的好意,我便领了,只是山野村姑,自不能和官家姑娘为伍,妈妈还请回去,说玉莲多多拜上举人和娘子,愿他们白头到老。”玉莲说完,吩咐丫鬟把礼物收进去,自己款款起身,走过秦妈妈身边,叫喜儿:“送妈妈出去,我去看看我娘。”
说完就扬长出去,喜儿忍住笑,上前招呼秦妈妈起身,送她从后门出去。
玉莲进了王氏的房,见王氏坐在窗下,正在看丫鬟做针线,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玉莲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上前对王氏道:“娘,你又这样,女儿的坏名声传出去了,怎么出嫁?”说着就偎到王氏怀里。
王氏搂住女儿,拍着她道:“嫁不出去,正好,给我在家管理田园,你弟弟也是个不长进的,读书能成倒好,不能成,甚不会,才更糟。”玉莲撒娇地说:“娘,弟弟再过几年,也该娶媳妇了,那时候有媳妇帮你,自然就用不到女儿了。”
王氏拍着她,叹气说:“芹哥要能娶个好的,也罢,娶来个不好的,才更糟。”玉莲从娘怀里起身,笑着说:“娘,你怕什么,积善人家,自然有神佛保佑,何必如此?”王氏戳她脑门一下:“神佛保佑,为甚不保佑那姓刘的,娶了你?”
玉莲神色一正,对她娘说:“娘,正是神佛保佑,才让女儿没嫁过去。”王氏笑了:“这怎么说?”玉莲微微一笑:“娘,你想想,这种阔了就变脸的男子,这次不变,下次,遇到美妾了,贿赂了,难保不会变脸?太祖爷的法度又严,那贪官都要剥皮实草,揪了出来,女儿不是就当了寡妇?”
王氏听见女儿这样说话,点头道:“你虑的极为恰当,人的本性坏了,是再难正回来的。”说着双手合十:“菩萨保佑,愿你早日觅得得意郎君。”
这时香儿手里捧着东西进来,对王氏道:“奶奶,这些刘家送来的东西,可要放到哪里?”王氏一摆手:“这些,随便搁到什么地方去,看的心烦。”香儿正打算走,玉莲叫住她,捻了捻那几匹缎子和别的,笑着说:“这样的好东西,白放着不可惜了?陈家的东西,肯定都是好的,何不放到铺子里,折了银子,也好填补填补,那姓刘的,在我家的花销。”
王氏听了女儿的话,叹气道:“女儿,你诸般都好,就是这太精明小气了。”玉莲搀着王氏坐下:“娘,可不能人财两失,那几百两银子,也是爹苦挣的。”王氏皱眉:“别人的闲话?”玉莲笑道:“别人的闲话,听的多了,不过就是耳旁风,当日他们怎么说爹来着?”
王氏拍拍女儿:“好了,你说甚就是甚,娘老了,只有听你的份了。”玉莲往娘头边一靠:“娘还不老,才过了三十五,走出去,谁不说娘和我是姐妹?”王氏得意地脸一扬:“就是这话,昨日看见你舅母,她比我还小了一岁,脸上都皱了,我脸上可没皱。”
玉莲搂住娘的肩膀一阵乱摇:“舅母可不省心,两个表弟淘气,舅舅还在外娶小,可不像你,爹疼你不说,我们两姐弟,可是听话的。”王氏拍女儿一下:“说到了了,还是绕着弯夸自己听话。”玉莲在娘身边扭啊扭:“娘,难道女儿不听话吗?”
王氏刮女儿鼻子一下:“听话,比别家的都强。”母女俩笑了一会,王氏皱眉:“女儿,你说,这刘家的举人娘子,派人来做甚?”玉莲见娘这样说,自己也想不出来,只是皱了眉说:“那拜贴上说了,谢过我家对刘举人的照顾,说她不才,愿和我结为姐妹。别的没了。”
王氏正在听,见玉莲不说,问道:“没了?”玉莲点头,王氏往地上啐了一口:“呸,黄鼠狼给鸡拜年呢,她再是尚书千金又如何,还不是怕别人笑话她和村姑争夫。”玉莲拍拍她娘的后背:“好了,娘,她一个尚书千金,折辱和我结交,也难为她了。”
秦妈妈回去,禀告了陈千金,玉莲收了拜贴,礼物,陈千金问的,玉莲并没有别的话,只是愿她和举人白头到老,心里嘀咕,她虽是官家出身,却年纪还少的玉莲一岁,今日派人去,也只是听婆婆念过,这宋家女儿是个极聪明,能干的女子,自己心里不服,难道这地面上,还有比自己能干,伶俐的姑娘不成,这才派奶娘带了礼物前去,只是还存了一分傲人之心,吩咐奶娘不必对她家恭敬。
听的秦妈妈说了,才知道玉莲果然是个极能干的女子,心里越发不服,只是自己一个尚书家的千金,和一个庄户女儿争个什么,等到晚间刘大智进房,对她曲意温存,自己那点好胜之心,又平了下去,有这等一个男子,又何需去理会婆婆念念不忘宋家女儿的好处呢?
转眼又是一春,农人播种的时候到了,芹哥调皮,偷换了衣裳,要去地里下地,管事的见了,吓得心都快跳出来,说了百般的好话,芹哥还不肯走,只是嚷嚷:“这里的田地,日后都要我来照管,怎的做个农户,连甚时候播种都不知道,太不应当。”
玉莲穿了小厮的衣服,听了弟弟的话,只是偷偷抿嘴笑,管事的哭笑不得:“小爷,地里的活,自有小的来看管。”芹哥看着管事:“那我做个农户,又做何事?”管事地笑道:“小爷,你只等着来收租子就可,别的事,可不能做。”
芹哥摇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不是该做的事情,连天子在紫禁城中,都要耕他那一亩三分地,为甚我就不成。”正在夹缠不清的时候,远远走来一群报子,有个好事的问道:“诸位大叔,这是往哪里去报?”
报子筛一筛锣,高声道:“刘府老爷,今科连捷进士。”说着就继续走了,芹哥一听,知道是刘大智中了秀才,心里一阵难过,甩开管事的手,跑了回去,管事的见他走了,拿下帽子,擦擦汗说:“好容易请回去了。”旁边的冷笑说:“他只怕是知道刘家的中了举人,心里不舒坦。”另一个叹气说:“天老爷只怕也没眼睛,这样的人,怎么能中了进士?”
旁边有个刻薄的,哼了一声:“只怕是宋姑娘平时为人太过,天才罚她,想想,这进士夫人是多大的福气,一般的人能当上吗?”听见他这样说,有人来兴趣了:“不是说,姑娘一定要找个进士吗?”那个刻薄的,冷哼道:“就她。”
管事的见越说越不像话了,招呼说:“都歇够了吧?干活干活。”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玉莲的春天,啥时候来啊?话说,还是写BH女子比较爽啊。喵的,死刘大智,后面虐死你,先让你快活几天。
君子
芹哥一口气跑回家,也不管什么,径自跑到姐姐房里,只有喜儿一个人在做针线,见他进来,忙起身招呼,芹哥也不说别的,见姐姐不在,又要出去,喜儿笑着说:“可是要找姐姐,她和奶奶在后面库房找种子呢。”
话还没说完,芹哥又一溜跑了,喜儿摇头,重新坐起针线,自语道:“这都眼看着快娶亲的人了,怎么这么毛躁?”
芹哥跑到后面库房的时候,王氏正和管库的说着什么,玉莲手里拿着纸笔,在查点该给佃户出借的种子,见芹哥没头没脑的跑过来,王氏抬眼望了下,骂道:“我和你姐姐都这么忙,你瞎跑做甚?”芹哥见娘骂,停住脚步,对王氏道:“娘,我去地里了,被柳大叔劝回来了。”
王氏听见这样,倒笑了,招呼他走到自己身边,用手替他理着衣服:“也是,你是个读书人,下去地里,你柳大叔怕你磕到,碰到了,不好交代。”芹哥鼻子一皱:“娘,我都快十五的人了,去学着些,也不防。”
玉莲这时和管库的说完了,管库的行礼下去了,玉莲笑着对弟弟说:“好了,娘心疼你,也是常事,你要真想知道点农事,却也不难,等去和爹说了,让他找人,带你去看,何必这样偷跑了去,像什么样子。”
芹哥听姐姐这样说,对娘做了个鬼脸,王氏白玉莲一眼,嗔怪道:“就你惯着他。”玉莲笑了:“娘,虽说我们家,也不须亲自去灌园这些,只是以农为本,知道些四时也是好的,若日后读书不成,也好接管家业。”
王氏笑道:“知道,你也是为你弟弟好。”玉莲一手拉了芹哥,一手扶了母亲,往前面去,笑着说:“娘心疼弟弟,女儿也是知道的。”王氏问芹哥:“刚才为甚跑的那样慌张?”芹哥看了眼姐姐,吞吞吐吐的说:“刘家的中了进士,报喜的刚好从田边过。”听见是这件事,王氏甩了袖子,哼了声:“天怎的这般无眼?”
玉莲见娘这般,也有点黯然,只是还要镇定,紧走几步,对娘道:“娘,那些话,也不去说他,只是爹那边,有些难办。”王氏叹气,是,怎么说刘大智也是芹哥的授业恩师,虽说和玉莲的婚事不成,这该送的礼还是要去送,只是送过去,这不是把脸送上去给人踩吗?
芹哥见娘和姐姐都不说话,低下头说:“全是我要读书,要不,今日也不会这般。”王氏把儿子搂过来:“休胡说,你要成器,读书是怎样都要读的。”
这时香儿匆忙走了过来,见到王氏,忙道:“奶奶,大爷在堂屋里暴躁成一片。”玉莲母女对望一眼,知道定是有人上门来约他凑份子去给刘大智道贺了,忙赶到前堂。
宋大爷坐在上面的椅子上,叉开脚,对面前坐着的两个人嚷道:“这等喜事,我却不凑上去,他家怎么对我,又不是没眼睛看到的,你们要奉承,你们自去。”那两人也是族内的兄弟,对望了一眼,笑道:“大哥说这般话,就没意思了,不说其它,这芹哥,确是刘老爷来了,学问才长进了,怎么说,也该去贺一贺。”
王氏见宋大爷的火气又要上来了,这些却也是族内兄弟,不回避的,咳嗽一声,走到屋里道:“两位叔叔请了,我家的大爷,火气大了些,却请两位叔叔先回去,等我们仔细商议了,再派人去和两位叔叔说。”那两人见王氏出来,这位嫂子,虽是个柔弱的,最懂以柔克刚了,起身笑道:“嫂子既这样说,兄弟们就先回去,等嫂子家商量好了。”
王氏唤芹哥送他们出去,两人才出门,王氏脸就沉了下来,宋大爷叹气道:“这两个,前几日还在那骂姓刘的不是人,今日听说他中了进士,就忙不迭的来这里,约我去送什么贺礼,还一口一个刘老爷,呸。”
王氏忙上前替他揉着熊,让香儿端过茶来,款款地说:“这样不值当的事,也配气坏身子,现下不是农忙吗?你回一句,脱不开身,找人送上两匹料子,再来二两折席银,就说,这是芹哥送先生的礼,别的甚话也不说,你自己礼做到了,别人还挑甚。”
宋大爷喝了两口茶,道:“我一听那两人说的,就气晕了,没想到这层。”说着起身:“我还是去地里看看,虽说有柳大,他老实,可别给人算计了去。”说完就匆匆走了。
此时刘大智正是春风得意,新中进士,自己的岳丈在京中的门生,旧识,知道他中了进士,也纷纷上门道贺,请他到那花柳之地,踏一踏足,他去年还是个浙江乡下的穷酸秀才,在宋家没请他去教芹哥之时,还要靠母亲每月治网巾度日,闲了时,还要亲自去灌园,却不是学陶渊明的自得其乐,而是灌园,方得有菜吃。
每日糊口已是不易,更哪提娶妻之事,谁知去年时来运转,先是被宋家请去,做了西席,每日得饱食,自然竭力去教书,更被宋大爷看上,许下亲事,连自己母亲也被接到宋家供养,到了七月,赴省中了举人,这下说媒的像蜜蜂见了花一样的飞来,挡也挡不走,落后却说到陈氏娘子,尚书千金,自然比那庄户之女,更为好了,横竖宋家那也没下过定,径自和陈家结了亲,娘子的嫁妆丰厚不说,面庞虽说娘说过,不如宋氏恁般,却也是一等的人才了,现在又中了进士,每日来往的都是贵人,那宋氏女,不过一个村姑,怎能配自己,算计着在这京里一趟,也要买两个美妾回家,也好犒劳自己。
每日想到不过一年前后,自己处境就这般,刘大智真是喜的嘴都合不开来,一心只想着买美妾,却忘了陈氏娘子法度极严,听得这新中的进士要买妾,那京中的媒婆,自然蜂拥而上,相看无数。
这日刘大智正相看了人回来,刚走到下处,下了轿就听见有人在喊他:“刘兄,访你不得见,却又是去哪里去了?“刘大智一回头,原来是同科进士陈温良,恰只有他们两人年纪最小,都在二十以下,刘大智是三十六名,陈温良是三十七名,都是少年成名,自然比起别的同年,更为亲热些。
刘大智见了陈温良,忙的拱手:“陈兄却是甚时候来的,小弟不在家,险些让刘兄空跑。”陈温良长眉入鬓,是个极文雅的长相,笑道:“小弟却是去拜老师的,回来路上,想起许久没见过刘兄,拐了个弯,就到了。”
刘大智一边把他让到里面坐下,吩咐下人上茶,和他攀谈起来,陈温良知道刘大智去相看妾,笑道:“刘兄,你我读书之人,自当多分些恩爱给家里的正妻,况且你我都没满二十,房下都还年轻,何必现在就买妾呢?”
刘大智听了陈温良这番话,笑得连茶杯都拿不住,半天才道:“陈兄此言差矣,白学士有樊素小蛮,苏学士有朝云在侧,可见这红袖添香之事,本就是妾所为的,再则若点进翰林,在京中还要观政三年,难道要独自一个人宿?”
陈温良见和他在这话上不投机,却也不想多说,笑道:“刘兄既这样想,小弟也不好多说,只是这事,却也要等到授官之后再说,若授了知县,你叫这京中女子,抛家跟着你去,却也不好。”刘大智听见陈温良这样说,连日来相看的女子,也不甚中意,把这条心肠搁起,笑道:“既如此,就听陈兄的。”
过了几日,陈温良考选了庶吉士,刘大智得授扬州府下江都知县,那江都是个好缺不说,离家乡又近,刘大智甚欢喜,辞了众人就出京,欲先回浙江搬取家人,同去上任。
陈温良也请了假,他的家乡,却是苏州松江,和刘大智也是顺路,两人就一同出了京,这新中的进士,自然一路驰驿,到了苏州,陈温良留刘大智在家玩耍了几日,刘大智就辞去,却是陈温良的夫人,却是刘大智的同乡,瞧见有便船,自己嫁来数年,却没有回家省过亲,这下丈夫中了进士,自己也好回娘家显摆,在陈温良耳边唧唧哝哝,只是说要一同回去。
陈家却也人口简单,父母早亡,陈温良在一个堂叔的抚养下,才得长大,堂叔是个善心人,自己没有儿子,全把他当做自己儿子一般,支撑他读书,谁知天不佑好人,陈温良刚得十四岁,堂叔竟一命呜呼,葬了堂叔,陈温良也只得去县城里书行做个伙计,书行掌柜见他聪明,于别人不同,又瞧他相貌堂堂,起了一点怜才之心,继续送他去读书不说,还把自己哥哥家的一个女儿,许了给他做妻。
陈温良也十分争气,十六岁就中了举,那时族中的人,渐渐又聚拢了来,有那说媒的,陈温良却不肯做那负心之人,下了聘,娶了那掌柜的侄女,姓柳,小名顺娘的,夫妻俩一双两好,却是一对上好的夫妻,上科走脱了,天却不负苦心人,这科高中,那族中的人,见他中了进士,更是奉承不已,陈温良回来几日,应酬的却也烦了,听的夫人的大伯已因年老,已经辞了回浙江老家去了,内心也十分挂念,见娘子想回家乡,自然满口答应,又在家待了一日,没了些土仪,就和刘大智一同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起什么章节名了,今天身体不舒服,本来还打算码云破月来的,也不能码了,这章感觉都很乱,先凑合发上来吧,脸红的飘下。
婆媳
新进士到家,自然是鞭炮齐鸣,亲友们无亲的也来认亲,没故的也来攀故,忙得刘大智连日应酬不迭,等祭过祖,上过坟,周围的亲戚都去过了,这才想起,还有个一起来的同年,只是那日陈温良下了船,就别过自己,径自往柳家去了,自己那时忙着和来迎接的人攀谈,也没顾得上问问柳家在哪里。
刘大智忙叫过个管家,要他去打听,管家却是陈家陪送过来的,就是那秦奶娘的丈夫,平日里,自己仗着是陈千金的奶公,哪把刘大智看在眼里,不过是虚面子罢了,这时听见刘大智差遣他,当着面答应了,下来就嘴里嘀咕:“我秦大爷,在尚书府的时候,别人见了我,都大叔大叔的称呼,谁知到了这里,油水全无,竟让我去跑腿,可恨,可恨。”
迎面碰见他娘子,见秦大嘀咕个不停,一巴掌打在他脑后:“嘀咕些甚?”秦大素日是最怕她的,把她扯到墙角坐下,抱怨起来,秦妈妈听完,脸一沉:“姑爷现在做了官了,我和姑娘说过,带我们任上去,那时油水不就多多的,你愁甚?”秦大听了,跳起来说:“当真?”秦妈妈点头,也起身道:“你勤谨些,姑爷使唤你,你也去,不过就是寻人这样的事情。”秦大听了婆子的话,连连点头,自去打听。
这来到地面上一个进士,动静自然不小,秦大出去,不过一时,也就打听到了,却不急于回去复命,在闲逛起来,乡间地方,也没甚好景致,秦大走了一会,口里渴了,坐到路边的茶棚喝茶,因是农忙时节,茶棚里人不多,不过就一两个路人在喝茶。
秦大坐下,要了一壶茶,喝了一口,乡里地方,那有什么好茶,皱眉道:“这茶不过解渴而已,想我家里,才有好茶。”那茶棚的主人,也是闲着,拿了抹布出来抹了桌子,笑道:“这乡里地方,不过解渴而已,不知贵府是哪里?”
秦大见主人殷勤,信口胡吹起来,正说的高兴,有个农人打扮的少年也走进来喝茶,主人忙起身给他倒茶,秦大见没人听了,又转身去对新来的少年吹了起来,少年听了两句,皱眉道:“贫儿乍富之态,实在可恶。”说着就放下两文钱,自出去了。
秦大一团高兴,被这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回过神来,要追去骂,被茶棚主人拦住:“大叔,那是宋家的少爷,只怕还为他姐姐抱屈呢。”听说是宋家的人,秦大嘴里不干不净骂了几句,道:“这样的人家,配个富人也就罢了,猪油蒙了心,想和陈家争,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配的上那凤冠霞帔不?”
主人陪着小心:“是是,宋家姑娘,虽说在这周围也是头条的,那能比得上陈尚书家呢,再说当日也是口说,没有下聘。”秦大是个蠢人,哪听的出主人话里的意思,还当是帮着他呢,说了两句,这才披了衣服,扔下两个大钱,大摇大摆地走了。
一直在茶棚里的另外一个人,这时才抬头笑道:“方才那宋家和陈家,有甚恩怨?”主人是个好说话的,见有人问,坐了下来,把刘家先许了婚,后来中举又赖了的话,全盘托出,那人正是陈温良,听了这话,他虽是谦谦君子,心内也不由腹诽,没想到刘兄竟恁般,既许了亲,又怎能贪了富贵?
那日见他中了进士,忙忙地就要讨小,想来也不是甚值得交往的人,见他沉吟,茶棚主人叹道:“天不公,竟让那等人中了进士,这也罢了,只是误了姑娘的终身。”陈温良听的奇怪,笑道:“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这宋家这头婚事不成,却也是有名的富户,难道连个女儿也嫁不出去?”
茶棚主人又叹一声,把玉莲定要找个进士的话说出来,摇头道:“我们说的,定是宋姑娘咽不下这口气,才这样想,只是客官你想,这三年才开考一科,取中的进士,不过数百人,没成婚的极少,只是人家也看不上这样的村姑,宋姑娘的终身,定是误了。”
陈温良笑笑,也没说话,茶棚主人见又有人来,起身去招呼,嘴里嘀咕道:“其实宋姑娘这样,除非。”陈温良笑道:“除非什么?”茶棚主人边给人倒茶,边面向陈温良道:“除非这进士里,有丧了妻的,娶去做填房,这还差不多。”只顾着说话,连茶都满出来了也没注意,陈温良忙出言提醒,茶棚主人忙抹了桌子,连声道歉,陈温良把茶钱放到桌子上,悄然走了。
回到柳家,顺娘接了,嗔怪道:“出门也不带个人跟着,这地方你不熟悉,走迷了怎么办?”陈温良搂了娘子的小蛮腰,笑道:“我小时,不也到处跑去,再说,走迷了,鼻子下面不就是道?”说着嘴就往娘子脸上凑,顺娘打他一下:“你也不瞧瞧,这不是在家里,屋子里还有下人呢。”
陈温良搂了妻子,笑呵呵地说:“我和我娘子亲热,这是圣人都准的,再说,哪有人?”顺娘抬头一看,见屋里果然只剩他们两人了,低头一笑,陈温良见妻子脸色娇羞,更添媚容,抱起她道:“生儿子去了。”顺娘听了,更是害羞,脸只埋在他怀里,再不抬起。
陈温良在柳家盘桓数日,见顺娘会过了亲友,自己的假期将满,催促起身,临走时虽不愿,还是带了顺娘,前去刘府。
到了刘府,递了帖子,刘大智满面春风地迎出来,笑道:“陈兄可是怪小弟?怎的前几日,数次相请,却不过寒舍来?”陈温良怎能说出实情,只是笑道:“内人难得归宁一次,总要去她家亲戚那里,各自拜访一下,祖宗坟墓,也要去祭扫一番,故此今日才来,还望刘兄海涵。”
说笑中,已经进了刘家。
顺娘自有陈千金迎进去,里面招待。顺娘自幼生于商人之家,待人接物,也是有眼色的,陈千金嫁过来这边一年,又难得归宁,一归宁婆婆就唠叨,说妇人家,当以娴静为要,怎能日日往娘家跑,陈千金不服,却是刘大智也说过,寡母不易,要她多顺着点,也只得耐住性子,平日想找个人说话都不成,刘母又嫌她不如玉莲伶俐,平日里也不是见人就笑的,刘母找几个老妯娌说说话,也不见她叫人。
陈千金从小生长官家,又是幼女,如掌上珠一般,性子也是娇养的,虽出嫁之前,母亲说了些为妇的道理,初时还好,时间长了,自然嫌婆婆唠叨,身边带来的家人,也有不把刘母看在眼里的,刘大智此次上京赶考,婆媳间也斗了几次口,只是刘大智回来,一来陈千金见丈夫中了进士,也是高兴的,二来丈夫面前,也要做做样子,早日把刘大智拿服,不愁刘大智不向着她。
故此晚间床上,温柔体贴,又是小别胜新婚的,两人如鱼得水,甚是快活,刘母见儿子除了出去应酬,就是和媳妇关在房里厮混,气不过去,说了几次,却被秦妈妈一句,哪家婆婆,管起儿子房中事来,就是老夫人在日,也不过就是炖些补品,给儿子补身,可没因这事骂过媳妇,这小门小户的,可是不懂规矩,气了个半死。
刘大智自去京城开了眼,也知道官家是要有规矩的,悄地反和刘母说,现在是太孺人了,知县的娘,平日行事,也要有些章法,那些穷妯娌,就不要去见了,只要在家安享清福就好,刘母只得闭了口。
见陈千金和顺娘说的投机,自己这里冷冷清清,只有两个丫鬟在这里服侍,席上的菜,也不是自己惯吃的,心里不由哀叹,都说做官享福,官的娘更是享福,只是除了下人伺候,连媳妇都不能说句,真是,又看眼陈千金,想起玉莲的好来,自己在宋家住时,玉莲却也事事亲自照管,每顿饭,定要有自己合口的,不由叹气:“哎,要是娶了玉莲,也不是今日这般。”
陈千金和顺娘正说的高兴,听见婆婆这样说,险些发作,只是闭了口,恨恨地瞪向婆婆,顺娘见陈千金突然不说话,又见刘母没事人般,心知她们婆媳,并不像表面上看来那般,眼珠一转,对刘母笑道:“伯母手上的玉镯,看来极为细致,这边都没这种,是不是刘大人从京城带回来的?”
陈千金冷哼:“这是我孝敬婆婆的,大智一个男子,哪能想到这些。”顺娘顺着陈千金的话就道:“伯母恁般福气,我娘在世的时候常说,知足则乐。”这话却是说给这婆媳两听的,陈千金面红一红,刘母也觉得自己失言,拿起筷子道:“吃菜,吃菜,都凉了。”
顺娘赴了刘家宴席,和陈温良叹道:“刘家婆媳,瞧来竟是这般,其实媳妇若把婆婆当母亲般,婆婆把媳妇当女儿般,也少些纷争。”陈温良听了娘子的话,拍她的肩道:“他*****为了婆婆,须这般就可,别人的事,休管。”顺娘白他一眼,也就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顺娘姑娘,我舍不得把你写死,但是如果你不死的话,玉莲就嫁不出去,为了玉莲,你就牺牲了吧,我会给你烧很多纸钱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明朝的时候,夫妻归宁,可不可以在娘家那啥,不过明朝市民阶层一向忌讳很少,所以就让他们那啥了。
阻碍
刘家的新进士回了家也好,任上去了也罢,宋家也全不在意,除刘大智初回来那日,送去贺她的两匹尺头,二两折席银,宋家旁的,甚话都没说,刘大智见了宋家送来的东西,贴上只有芹哥的名字,皱了皱眉,却也没说甚,想起玉莲花容月貌,若能求来做妾,也是美事一件。
这样念头也不过想想就罢,玉莲此时却在忙碌,芹哥已经满了十五,王氏想着,他七岁那年定下的亲,此时也该准备起来,给他完了婚,差了媒婆上去女家,要定日子,娶媳妇过门。
芹哥的岳家姓秦,接了那帖子,秦父不管事,叫去和秦母商量,秦母看了又看,对媒婆笑道:“老林,别的也没甚挑的,只是想问问,他家大姑娘嫁了不成?”老林听了秦母这样说,心里犯了嘀咕,这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玉莲被刘家赖了婚,发下誓愿,非进士不嫁,这秦母现在这样说,不就是来找事的?
见老林沉吟不语,秦母一笑,端起茶杯道:“老林,我这话就说在这了,没有个大姑姐没嫁的,弟媳妇进了门的,回去告诉亲家,等甚时候,姑娘出了门,再来商量小女出阁的事。”说着起身:“这就不送了,拿四十钱给林妈妈来。”
老林本打算说几句,见秦家这赶人的架势,也只得拿了钱,回去和宋家复命。
王氏听了秦母这番话,气的暴跳,只是当着老林的面也不好说甚,老林讪笑着说:“论理,这弟媳妇也不能说大姑子的是非,只是秦家这样想,也是为她家女儿着想。”老林话还没说完,王氏就冷哼一声:“老林,你先回去,秦家这头,我自然有主意。”老林忙辞了回去。
王氏在这里,越想越气,把刘大智的祖宗十八代,在心里都骂了个狗血喷头,恰好芹哥从外面回来,王氏上前,揪住他的耳朵道:“全为你要读书,你老子请了个甚先生回来,结果让你姐姐被人赖婚不说,还让你岳父家也有话说,全都赖你。”
芹哥的耳朵,却是常被王氏揪的,哎哟哎哟的叫起来,对娘道:“娘,你不去怪我爹,怪我做甚?当初可是我爹许的婚。”王氏揪住芹哥耳朵转了几圈,这才放手,嘴里恨恨地道:“你爹那个老糊涂,提起来我就一肚皮气,抱怨了,就跟打在棉花堆上一样,出不了气。”芹哥把娘扶了坐下,笑嘻嘻地道:“她家不嫁来,我还不乐意娶呢,去年在县里戏台那边,见过一回,不就是个黄毛丫头,那有娘一半好看?”
王氏被芹哥这番话,说的心里甜蜜蜜的,笑弯了一对眼道:“还好你和你姐姐,都不像你爹那样,要不,这日子都要闷死。”玉莲得了丫鬟的报,知道秦家那么不顺利,本打算过来安慰娘的,谁知进了房,才见娘和弟弟坐在那里,说的热闹。
玉莲上前道:“娘和弟弟说什么,这样热闹?”王氏拉了玉莲坐下,笑着把话说了一遍,玉莲看眼弟弟,见他一脸不在乎的样子,手点他额头一下:“这会不在乎,等过几日,心里不知道怎么后悔呢?”
芹哥梗着脖子说:“我还小呢,才十五,这么着急完婚做甚?”玉莲笑道:“这准备喜事,怎么说也有一年功夫,爹还说要把你挪出去,重新给你弄个小院住着,这收拾房子,不也要花功夫,等全忙完,也有个两年了,那时你都十七了,不盼着新娘子早些进门?”
芹哥被姐姐说的脸红,低下头不说了,说笑了一会,王氏皱眉道:“玉莲,这秦家这样说话,是不是想赖婚?”玉莲见娘这样说,笑道:“娘,秦家妹妹今年十四,听的人说,亲家那边,对她都是娇养的,我的名头,又不是不知道的,自被刘家赖了婚,四周有些流言,说全是因我太能干,才被刘家赖了,娘细想想,秦家娇养女儿,这样一个没出门的厉害的大姑子,怎舍得嫁进来?”
王氏听了玉莲这话,拍拍玉莲的手:“儿,你这样说,也是在理的,只是我宋家难道是那不讲道理的人家,放着你欺负弟媳妇不成?他秦家娇养女儿,难道我宋家多留女儿几年,就留不得?”
芹哥见自己在这里插不上嘴,早溜了出去,玉莲笑道:“娘,话是这样说没错,只是这话说出去,也要传到秦家耳朵里去,要不,岂不成你白生气了?”王氏点头:“这好办,那些妈妈们,不好传话,过了几日,就是你舅舅的寿辰,秦家和你舅舅家,素有生意往来,到时定去拜寿,我带了你去,见了秦家的人,好好说说。”
玉莲点头,王氏叹气,拍玉莲身子几下:“儿,你不愿嫁,娘也不逼你,只是。”玉莲打断她的话:“娘,各人自有各人福,女儿这十八年来,都是蜜罐里泡大的,受些磨折,也没甚舍不得。”
这时香儿进来,手里还捧了盆瓜果,上前微弯一弯膝盖,笑道:“奶奶,这是今年院子里新得的西瓜,说比去年的更甜,请奶奶尝新。”说着把盘子放下,西瓜早以切好,王氏用牙签挑起一块,尝了,笑道:“是比去年的更甜些,回头告诉管园的,让他留十个大西瓜,给你舅舅送去,也好尝尝新。”
王舅爷的寿辰是八月初八,他今年刚满了四十,这王家虽也有几亩田地,却是从祖父起,就做起生丝生意,传到王舅爷的时候,这一带的生丝,都由他家收了,也是他时运高,做生意从没失手,把原来的祖宅,几次翻盖,修的次第,却是正室带着孩子在家住着,在城里又买下大屋,把自己两个心爱的小妾,搬去那里住了,一月不过回家一两次,王舅母是个软弱人,自己在家守着庄子,看顾儿子,虽也劝说过王舅爷几次,让他保养身子,不要再女色头上要紧。
却被王舅爷说她捻酸吃醋,全不贤惠,再者王舅母也想着,自己现在年纪已长,年轻时候,还有些恩爱,既说不下去,也就由他去胡闹,王氏看不上嫂子的做法,也说过几次,却听不进去,自己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不好再管王家的事,也只得罢了。
这次王舅爷四十大寿,摆下酒席,请来戏班子,还新收了一个十六岁的美妾,却是从城里暗香院赎出来的,赎身银子花了上千不说,打首饰,做衣裳,银子流水样的花,王氏去给哥哥拜寿时候,王舅爷还特地让这新娘出来,和众人见见。
王氏见这新娘,长的倒是头挑人才,只是一双勾魂眼,伸出手来,十指尖尖,又兼得在那烟花之地,那学的些好的习气,行动之时,都带了些妖媚气。王氏受了她三拜,见她回到后面,才皱眉对王舅母说:“大嫂,你怎的也不说说大哥,要收妾,那好人家女儿又不是没有,再不成,你房里的丫鬟,看上眼的,也收了去,这样一看就是狐媚的,让她进门做甚?”
王舅母还没说话,椅子后面站着的人开口了:“姑娘,你说这话,我们奶奶是心善的,棉花做的耳朵,爷说甚,就是甚,别说抬这样一个狐媚子进门,就算抬十个,她也不会吭声。”说话的是王舅爷的陈姨娘,新妾进门之前,她可是最得宠的,和王舅爷住在城里,偶然回家,对王舅母也不过面子情。
王舅母一张脸,此时红的一直烧到了耳朵根了,王氏冷笑一声:“若不是嫂子心软,你们今日可还能在这里,也只是嫂子,换作是我。”陈姨娘被王氏抢白,一张粉面涨的通红,正待嚷几句,却是王氏不似她嫂子,是个厉害人,嫁到宋家二十年,也没听说宋大爷有甚外心,自己就算再得宠,也只是个妾,只得咬了下唇。
王舅爷此时一身新衣,满面红光进来,见屋子里没人说话,自己妻子和爱妾,都是满面涨红,自己妹子没事人般品着茶,玉莲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呵呵一笑,也不理起身行礼的玉莲:“这都怎么了,没人说话?”
见陈姨娘站在王舅母椅后,王舅爷道:“琳儿,坐着好了,这都没外客,做规矩给谁看呢?”陈姨娘八不得一声,就从椅后出来,准备坐到王舅母旁边去,王氏把杯子重重一放,陈姨娘刚坐下去的屁股,又吓的弹了起来。
王氏对哥哥笑道:“大哥,几日不见,原来这家里,都没规矩了?”王舅爷摸不着头脑,看向陈姨娘,见她一脸的委屈,知道定是自己妹子,又来找了什么麻烦,却是自己平日宠妾也太过了,呵呵笑道:“妹子,这没甚外人,立那么多规矩做甚?”
王氏淡淡一笑:“是,没外人倒不怕,就怕做惯了,等有外人在时。”说到这,王氏看眼哥哥,淡淡地接着说:“那时,王家的面子?”王舅爷见妹妹这样说,也只得示意陈姨娘起来,正待再说什么,丫鬟进来报,秦家爷,奶奶都来了,王舅爷夫妇忙出去迎接。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我真是个喜欢生事的家伙啊,忏悔中。
巧言
这里陈姨娘见众人出去,想说什么,却见王氏那个架势,不敢再说,王氏只是一笑,这时外面传来王舅母和秦奶奶说话的声音,陈姨娘忙迎出去,王氏带了玉莲,也出去,秦奶奶见了王氏,笑道:“亲家,你今日却来的早。”王氏笑着和她寒暄,玉莲也见了礼,秦奶奶把玉莲扶起来,赞道:“姑娘却是越来越标致了,亲家,你好福气。”王氏微微一笑,王舅母把秦奶奶往屋里让。
众人进了屋,又各自重新见了礼,坐下各自说话,王舅母命新妾又出来见礼,秦奶奶笑道:“这么标致的一支花,落在了王家,王爷的艳福,可历来没浅过。”王舅母听了,面上有些讪讪,陈姨娘嘴一翘,哼了一声,王舅母咳嗽一声,对陈姨娘道:“你们都到后面去吧,让我们好好说说话。”
陈姨娘巴不得一声,忙行个礼,退了下去。这里王氏她们各自说了几句淡话,王氏咳嗽一声:“亲家,你女婿今年也过了十五,我想着,挑个日子给他们完了婚,却不知道亲家的意思?”
这当着众人的面,秦奶奶也不好说出实情,把茶杯放下,笑道:“亲家说的,你媳妇还小,刚过了十四的生日,我想着,多留几年。”王氏手拿着个梨子,慢慢地削着皮,对秦奶奶笑道:“亲家这话,也是实的,只是前日我遣那老林去时,却说亲家是嫌我家姑娘没出门,才不让媳妇过门。”
秦奶奶笑道:“女大不中留,姑娘今年也过了十八,我在这多句口,该想的要想,心太高了,不是甚好事。”
她们在这你一言,我一语的,王舅母插不上嘴,招呼玉莲道:“玉莲,随我到后面去瞧东西。”起身道了宽坐,携着玉莲去了。
见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秦奶奶两人,王氏垂目笑道:“亲家可是听了人言,当我家姑娘,是个刁蛮的大姑子,这才舍不得女儿嫁过来?”王氏既已点破,秦奶奶也不掩饰,咳嗽一声,正色道:“亲家,你我都是做母亲的,谁舍得自家娇养女儿,到了婆家受气,再说,受婆婆的气,却也罢了,只是这大姑子。”
还没等她说完,王氏就摆手道:“亲家此言,却是错了。”秦奶奶奇怪地看向她:“亲家,为甚说我错了?”王氏坐到秦奶奶身边,笑道:“亲家,你素日知我为人,却是哪般?”秦奶奶想了想:“亲家的为人,这十里八乡,谁不赞好,宋家奶奶为人热心肠,从不打骂下人,极是扶老惜贫的。”
王氏一笑:“那亲家可曾听过,好人教出来的子女,是坏人的?”秦奶奶摇头,王氏拉住她的手:“亲家,你方才也说了,我们都是为母亲的人,难道不知将心比心的道理?我又不是那不讲理的人,我家姑娘,不是我说句大话,也不是那无知识的,娶来媳妇,知疼知热还不够,怎还舍得像那无知识的婆婆,一味刁难,折磨不成?”
说着王氏就落泪:“亲家,我这番苦心,谁知全没人明白。”秦奶奶见王氏掉泪,却也知道,她不是甚恶人,再者自己也常听王舅母说,若不是王氏平日里帮衬着,自己只怕被几个妾教唆着王舅爷,欺负的连衣食都不周了,王氏是个小姑子,还会照管嫂子,她教出来的女儿,想必也不会坏到哪去,只是坊间的流言,说玉莲当日被刘家赖婚,全是刘母嫌玉莲对她不好,才赖的,这。
王氏见秦奶奶思来想去,只是不吭声,擦了擦泪,反来安慰秦奶奶道:“我自己也知道,这也怨不得亲家去想,玉莲被人赖婚,那说什么的都有,全仗玉莲想得开,这才不当回事,若是那小性子的,亲家,你可还记得五年前方家女儿被人赖婚,那男的,说方家女儿和人不清白,硬赖了去,方家女儿气不过,一绳子吊死,方家报了官,稳婆来验了,实是处子,这才罚了那赖婚的,人嘴两张皮,上下一碰,却什么都能说出来,亲家你想想,是这个理不是。”
秦奶奶听了王氏这番话,点头叹息,当日方家那事,闹得沸沸扬扬,有说她和别人,连私孩子都养下了,送到哪里哪里养起来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睛,那姑娘气不过,这才以死来证自己的清白,虽证了清白,那赖婚的虽被打了板子,罚了钱,刺配了出去,却也只落的方家二老相对哭泣。
想到这,又想起玉莲往日见过,实是个温柔大方的姑娘,秦奶奶道:“亲家此言,却是对的,众口铄金,却也怪我疼女儿之心太过,只想着自己家女儿不能受委屈,却忘了别人家的女儿,也一般的娇养,还望亲家恕罪。”
说着就站起身,欲给王氏行礼,王氏忙一把搀住:“亲家,你是明理的人,我这才和你说这些,若换了别人。”秦奶奶接口道:“若换了别人,亲家想必也不愿费唇舌。”王氏点头,两人携手坐下,秦奶奶却答应了,让宋家定日子,只是女儿还小,要再留在身边两年,王氏见她不提什么玉莲出阁后,才能完婚的话,自然点头答应。
王舅母这时携着玉莲的手进来,对王氏道:“妹妹,酒席已经备好了,都出去吃酒看戏。”王氏拉了秦奶奶起身,一群人去了前面,吃酒看戏,乐了一日,这才各自散去。
回去的路上,玉莲对王氏笑道:“娘,我还想着,怕秦家不答应,想帮你呢,谁知你不过几句,就说的秦婶打转念头。”王氏点女儿额头一下,笑道:“你还是我教出来的,何须你帮?”玉莲靠到母亲怀里,撒娇地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娘难道没听过吗?”王氏拍拍她的身子:“你不出嫁也好,遇到个恶婆婆,你又是个不吃亏的,到时,只怕都不好看。”
玉莲在娘怀里蹭了蹭,笑道:“娘是怕我和婆婆吵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王氏拍拍女儿的身子:“到时候再说吧,旁的事,都少去想。”
秦家既答应了,宋家也就忙碌起来,这几年年成还好,王氏又是个会过日子的,手里积了些银子,在宅子旁边,又圈了块地,起造个院子起来,预备给芹哥住,等屋子造的差不多了,秦家派人来量了尺寸,回去打家具,玉莲平日里,除帮着王氏料理家务,带着丫鬟,也要做些针线,虽说新娘子的衣裳这些,需新娘子自己做,只是其它的,还要家下人做出来。
忙忙碌碌,转眼就过了两年,这两年间,芹哥也进了学,宋大爷见儿子进了学,更是指望他争气,中个举人光耀祖宗,若是再能中个进士,那更是和族的荣耀,不吝惜钱财,搜罗些书回来,他要去会文助友之事,也全力支持。
离芹哥完婚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宋家上下,也忙的不得歇。这日,玉莲正在和王氏说,还缺些什么,就有丫鬟来报,江都知县的太孺人来访。
王氏皱眉,这江都知县的太孺人,不就是刘母,她不好好在江都,享她的清福,这怎么上了宋家的门了,玉莲见王氏皱眉,笑道:“娘,来者是客。”王氏点头,整理下衣服,就出去见客,玉莲在这里和丫鬟们继续整理,才整理了一半,香儿满脸古怪的进来:“姐姐,奶奶叫你去前面。”
玉莲奇怪,这刘母来,娘为甚不赶紧打发了,还叫自己去前面做甚,还是理理头面,来到正堂。
刘母坐在上方,和王氏在那说话,玉莲见王氏和刘母之间,好一派和睦景象,心里打起了小鼓,自己娘的古怪脾气,自己是知道的,却还是上前,行礼如仪。
王氏端着茶杯,对玉莲道:“玉莲,这是你刘婶子,上去见见。”玉莲留心去看娘的表情,见她满脸的笑意后面,有掩盖不住的微怒,心里越发奇怪,还是上前去给刘母行礼。
刘母一把拉住玉莲,赞了又赞,玉莲心里听的越发古怪,却也还是虚与委蛇。
说了一会,王氏咳嗽一声:“太孺人,你的来意,可向玉莲说了。”刘母正待开口,王氏站起身道:“我有些咳嗽,就少陪了。”说着就起身扶着香儿走了。
刘母见王氏走了,招手让玉莲坐到自己身边,拉着她的手道:“玉莲,几年前,却是我刘家对不起你。”玉莲只是微笑,刘母又笑道:“你现在也没找到合适的,不如还是嫁进我刘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猜猜下面会发生啥
好戏
玉莲听了这话,也没说话,刘母还当她害羞,拉住玉莲的手,款款地说:“你瞧,大智他现是进士,又是知县,也合了你当日的条件了。”玉莲抬头看向刘母,面带惊色:“陈千金是几时没的?怎么我们都没听说,也没去送礼。”
刘母被玉莲的话弄的一头雾水,正打算开口,玉莲站起身来说:“瞧婶子的意思,是陈千金还活的好好的,想让我去做妾?”刘母愣愣地点了下头,玉莲扫了一眼,见旁边还放着刘家送来的礼物,正打算招呼人把它扔了出去,刘母醒过神来,上前拉住玉莲的胳膊:“玉莲,明人不说暗话,是求你去做妾,只是呢,你也知道,我心里对你是怎样的,虽说是妾,那礼数一点也不差,除了名分,你和媳妇是一样的,我疼你的心,比疼她还要多了几分。”
玉莲正准备发作,只是伸手不好打笑脸人,再说,还准备听刘母会说些什么出来,也不出声,刘母见玉莲不出声,以为这么几年,玉莲年纪越来越大了,受不住别人的说,也想找个台阶下,拉了她坐下,继续亲亲热热地说:“玉莲,你放一百个心好了,你嫁了过去,我绝不会委屈你,日后你有了孩子,定和那陈家生的是一样的,不分什么高低。”见玉莲还不出声,刘母掩口笑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也不是我说,这都过了二十的姑娘,心气再高,也没几年的好日子。”
说着就拉玉莲起身,去看刘家送来的礼物,玉莲坐着不动,刘母还当玉莲嫌送来的东西不好,拉着她的手说:“你不必担心,那里的屋子,已经准备好了,和上房是一样的归置。”玉莲冷哼一声,招呼道:“把那些东西,都给我扔出去。”
有两个小厮在门口的,早巴不得这声,立即进来,捧起刘家的东西就往外扔,刘母急了:“玉莲,这说的好好的,怎么就要扔东西。”刘母带来的人,见宋家往外扔东西,忙追着出去了,玉莲这才起身,看着刘母,目光平静,刘母却被她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玉莲抬起手来,刘母还当玉莲要打她,跌坐到椅子上说:“玉莲,你这要干什么?”
玉莲抬手却是理了理头发,双手撑在刘母坐的椅子扶手上,微笑着说:“刘婶,看在你年纪大了,我不说你,只是不管今日是那姓刘的叫你来的,还是你自己的主张,都给我记住,我宋家但凡有口饭吃,就不会把女儿送去给人家做妾,你心里打的好主意,都给我收回去。”
说着站直身子:“来人,送刘太孺人出去。”这时刘母带来的人,抱着宋家扔出去的东西,想是没东西包,却脱了自己的一件外衫包了,只穿了个小袄加背心,风一吹,冻的索索的抖,见玉莲发火,也不敢上前去,见刘家的丫鬟上前去扶刘母,请她出去,自己这才上前扶住刘母:“老奶奶,先回去吧?”
刘母在玉莲这里,碰了一鼻子灰,见了自己带来的人,怎好塌了架子,恨恨地瞪了玉莲一眼:“宋丫头,别以为你好强,刘家的门进不去,你还真以为谁会娶你。”说着仰了下巴:“我们走。”
玉莲还没说话,喜儿早追出去了:“一辈子不嫁,也好过嫁给那个没良心的。”玉莲叫住她:“喜儿回来,穷寇莫追。”喜儿站回玉莲身边,没好气的说:“也不知道姓刘这家是怎么想的,居然好意思开口叫姐姐去做妾,先不说对方那个德行,芹哥还是他学生呢,纳学生姐姐为妾,这大明律还不许呢。”
玉莲拿起喜儿垂下的一缕头发往她脸上一刮:“小丫头,大明律都搬出来了,哪里学的?”喜儿笑嘻嘻地说:“这不是姐姐常看书吗?奴也学着看看。”玉莲点她额头一下:“学的一身刁钻古怪,不怕嫁不出去?”喜儿皱皱鼻子:“嫁的不好,不如自己过了这一世,庵里的姑子,不也这样过,更何况还能到处走。”
两人正在说话,王氏从后面进来,面上哪有半点病容,玉莲忙上前搀住王氏,扶她坐下,王氏拉了玉莲的手坐下,叹道:“儿,你也不怕?”玉莲哼了一声:“有甚怕的,难道他一个江都县令,还能来浙江抢人不成,再说了,谁不知道这点事情,他也要顾忌。”
玉莲正在说,见母亲脸上露出促狭的笑,靠到母亲怀里道:“娘,女儿不依,你又耍我。”王氏拍拍她身子,笑道:“你方才赶人出去的时候,那个威风,这时候又和我撒娇?”玉莲只是躺在王氏身上不起来,王氏默了一会,道:“香儿,你着个人去打听打听,怎的这好生生的,那刘家要姐姐去做妾。”香儿答应着去了。
玉莲起身:“娘,打听它做甚?”王氏点女儿脑门一下:“以防万一。”玉莲眼珠一转:“娘,你只怕是想看好戏吧?”被女儿说破,王氏笑道:“这闲着也是闲着,没有这些消遣,那日子得多寂寞。”玉莲看母亲一眼:“王家舅舅那边的戏,还不够好看?”
王氏叹气:“那边,总是至亲。”见娘这样,玉莲拉了她手说:“娘,舅舅也太过分了,你得空,也说说。”王氏皱眉:“你舅舅,要是能依我说,也不会这样。”回头拍玉莲一下:“好了,提他做甚,不是白生气吗?芹哥日后要敢这样,看我不打折他的腿。”说着王氏又叹:“可惜你外婆去的早,要不然,哪有那些人作乱的机会。”
玉莲任由着母亲抱怨,自那年王舅爷纳了那暗香院里赎出来的,名唤碧桃的,被迷的不知道东南西北,把陈姨娘她们都送回了祖宅,说的好听,要她们去陪伴王舅母,这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是碧桃挑唆的,自己好专房专宠,赚回的银钱,也不拿回王舅母那里,只是一味往碧桃手里放,王舅母只能靠家里的田租过活。
王舅母来和王氏哭了几次,王氏气不过,也进城说过哥哥几次,叫他不要宠妾太过,发妻的恩爱,也要有些,王舅爷初时还听,等到回到房中,听了爱妾的哭诉,心肠又转了回来,说自己妹妹可是来分家私的,气得王氏要死,那王家族里的人,受了王舅爷的好处,哪个还来管这些闲事,都说是家务事,王氏要拉着王舅母去公堂上告王舅爷宠妾灭妻,半点不念夫妻恩爱的事情,倒被王舅母拦住,说自己再做些针黹,也能度日。
见王舅母全是那扶不起的阿斗,王氏也冷了心,只是拖家里有事要忙,再不出面管了,见玉莲提起这事,王氏在房中徘徊半日,还是命人拿了五两银子,说芹哥结婚当日,还请王舅母来铺床,这些就给嫂子买些衣裳。
王氏这里安顿好了,香儿也打听回来了,她一路小跑,满脸是笑地走到王氏房里:“报应,奶奶,全是报应。”王氏把针线箩收好,示意香儿坐下说,香儿来不及坐下,就对王氏说:“奶奶,把姐姐也叫来,让她高兴高兴。”
玉莲恰好过来,听见香儿这样说,在外面就扬声道:“叫我做甚?”说话时,已经进了屋,坐了下来,香儿笑着说:“姐姐,你知道今日刘家那人为甚来?”玉莲一笑:“有甚好知道的,提起这事,还脏了我的名声。”
香儿见玉莲不感兴趣,转向王氏说:“奶奶,那老太婆,可遭报应了。”王氏看玉莲一眼,见她专心地只绣着一张手帕,示意香儿继续说。
刘大智阖家到了任上,这知县虽说只是七品,却是个亲民官,进了江都县内,就全听刘大智一人的了,刘大智安顿好了,也要和士绅们来往,刘母在后衙,受儿媳的供奉,不时也有士绅们的妻子,进衙来走动,陈千金是官家出身,应酬这些,自然很是有规矩,只是刘母本是那浙江乡下织网巾的贫人,一时因了儿子的原因,娶了官家女儿做媳妇,儿媳带来的那些家人,对自己虽只是面上恭敬,刘母看在儿媳丰厚的嫁妆份上,也暂时忍了。
等到来到这江都,那士绅家的奶奶们,见了知县的娘,一个个马屁拍的比什么都响,刘母受了这些奉承,身子如飘在半天云上一般,原来看在儿媳嫁妆丰厚,再则家人也是她那边带过来的,还让了儿媳三分,现在衙门里面的使唤人,多一半都是刘大智得中进士,来投靠的,刘大智口口声声,以孝为先,那些人瞧了本官的神色,对刘母也多有奉承。
既这样,刘母看这个儿媳,开始慢慢的不顺眼起来,再则,陈千金带来的家人,对后面投靠的家人不满,反过来也是这样,刘大智常在外堂,里面的事情也一概不管,却是两个女人,在里面,今*****打我的丫鬟一顿,明*****打我的婆子一番,好歹脸皮还没扯破,左右不过拿着使唤的人出气罢了。
时光易过,刘大智上了任,也有一年有余,有那爱奉承的,见刘大智膝下尚虚,送了个妾给他,刘大智初时,还说些圣人的话来推辞一番,等到那女子出来,见那女子,生的水汪汪的眼,细条条的身段,说起话来,如黄莺婉转,自己身子,早酥了一半,推辞几句,却不过,就带了回衙门。
作者有话要说:王舅母同学,你怎么能这样呢,自己糟蹋自己,还以为自己是贤惠,叹气。保佑能顺利更上
窈娘
陈千金见刘大智出去赴宴,竟带了个美人回来,心里的醋坛,早打翻了一缸,只是当着众人面,不好发火,刘大智又一口一个,别人送的,自己不好却了,只得脸上挂了寒霜,受了那女子四拜,命人带下去见刘母。
刘大智见陈千金面罩寒霜,坐到她身边道:“娘子,你我成婚三年,膝下尚虚,这妮子进门,不过是白日服侍你,晚间陪伴我,等得了孕,生下孩子来,那时你或是把她配人,或是卖了,都由了你。”
陈千金听见刘大智这样说,面色才放软一些,正待又说话,就听见外面传来刘母的笑声:“儿,你这事办的,甚和我的心意。”刘大智忙起身迎接母亲,陈千金见婆婆来了,欲坐着不动,只是也不合礼,只得站起身来,却看见刘母和新妾一边一个,搀着刘母进来,陈千金也要上前扶住婆婆,却被刘母推开她的手,紧握住新妾的手,陈千金在众人面前,被刘母这样对待,又想发作,看眼笑的满面开心的刘大智,强忍了下来,各自坐下。
新妾娇怯怯地站到了陈千金的后面,刘母指着新妾对陈千金道:“媳妇,窈娘这孩子,甚和我的心意,你日后定要好好待她。”陈千金气的差点倒仰,当着大家的面,婆婆对媳妇说这样的话,这不是打自己的脸。
见陈千金不说话,刘大智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陈千金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是,刘母见媳妇这样,心里不喜,只是今日窈娘进门,对自己甚是恭敬,她娶了媳妇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有了当婆婆的风光,怕陈千金难为儿子,还特意自己亲自带了窈娘过来,又重新声明一通。
也没有发作,笑着拉了窈娘的手:“儿,你在这里安心住下,等到给我添了孙子,我更是高看你。”窈娘低头含羞谢过,陈千金被婆婆这几句不知起倒的话,气的手直打颤,一个妾,对她那么好做甚?
窈娘进了门,嘴甜手勤,喜得刘母一个劲地夸她,却也少去找陈千金的麻烦,刘大智新得美人,自然夜里多去陪伴,陈千金知道了,也夹枪带棒地辱骂了几次,却每次都被陈母拦住:“大智要进哪间房,是大智的事情,捻酸吃醋,是官家千金的样子吗?”
陈千金对刘母越发是旧怨没去,新恨又添,背地里也和秦妈妈抱怨,秦妈妈笑道:“哎哟姑娘,这什么点事,你是主母,一个侍妾,别说骂几句,就是打杀了,也没人敢放个屁。”陈千金皱眉:“打杀了倒不是事,只是婆婆护在头里,我稍使唤那贱人,婆婆就说我不孝顺。”想起刘大智也说自己不够贤惠,不由流泪。
秦妈妈是从小奶大陈千金的,对她是贴心巴肝的好,见陈千金垂泪,忙用手帕帮她拭泪,又骂刘大智:“果是没见识的,那样贱人,那比的上我家姑娘一分,不过略笑笑,就魂都被勾走了。”接着又劝陈千金,附在她耳边如此如此,陈千金听了这话,皱眉道:“妈妈,这是损阴德的。”
秦妈妈嘴一撇:“那样狐媚子一样的人,谁知道是不是妖精变的,再说,这样搅的家宅不得安静的女人,早了早好。”陈千金听了这话,连连点头。
两人正在商量,丫鬟进来报:“奶奶,老奶奶感了风寒,躺在床上。”陈千金忙赶到刘母住的地方,刘母躺在床上,窈娘手里端了碗药,正在喂刘母,陈千金上前去行了礼,问道:“婆婆身子可好些?”刘母睁眼看是陈千金,厌恶地把头转到另一边。
窈娘把药碗交给旁边等着的丫鬟,用帕子替刘母擦了嘴角,给她盖好被子。这才对陈千金福了一礼,道:“奶奶,老奶奶不过是偶感风寒,方才爷已经叫医官来看过,开过药了。”陈千金点头:“老奶奶既有你服侍,那我就先回去。”
说完对刘母道:“婆婆安心养着,媳妇先回去。”刘母哪还理她,只是闭目装睡。陈千金回到房中,气得手抖,秦妈妈笑道:“姑娘,这正是机会。”陈千金看向她,秦妈妈外外面的井边一指,陈千金会意点头。
刘母生了病,窈娘亲自服侍,刘大智也不免埋怨了几句陈千金,被陈千金淡淡一句:“有人服侍,我还前去,这不是找不痛快吗?”刘大智也知道自己媳妇和老娘历来不对盘,想想横竖有窈娘服侍,也就罢了。
陈千金却让人吹了个风在窈娘耳里,说这清晨的井水,熬药最好,窈娘一则要刘母面上讨好,二则也要在刘大智面前挣表现,果然每日清晨,自己去亲自提桶井水来。
头三日却也没事,第四日时,窈娘又提着桶,去井边打水,那井边滑溜溜的全是青苔,窈娘打了一桶水上来,走了两步,踩上了青苔,这日的青苔,却比往日更为滑溜,窈娘哎哟一声,就摔了下去。那井边却恰好有块石头,窈娘摔下去的时候,头又磕到石头上,当时就血出。
站在井边的丫鬟,正准备等窈娘打了水上来,走过这段,自己再提水回去,见窈娘摔倒,还碰到了头,忙跑上前,还没到身边,自己也摔了下去,丫鬟奇怪,摸了摸青苔,呀,不知甚时候,这青苔上被人泼了油,丫鬟顾不得许多,忙起身去扶窈娘,却扶不动,丫鬟扯起嗓门喊人。
有两个小厮听见,忙过来一看,见姨奶奶躺在地上,头上血出,忙要过来扶她,谁知也着了那青苔上的油的道,两个跌做一团,等到挣扎起来,把窈娘扶起,窈娘面色如纸,头上血还汩汩地出,丫鬟用帕子掩了窈娘的额头,三个人背的背,扶的扶,把窈娘扶回上房时,天光都已大亮。
这才忙乱着去找医官,医官开了药,却说是外伤,不碍事,开了药就走了。刘大智听的爱妾摔了,也来看一看,嘱咐丫鬟好生服侍,听丫鬟说青苔上有油,想必定是厨子懒惰,洗刷完了东西,把污水乱泼。把厨子叫来训斥一顿。
陈千金听的窈娘摔倒,医官说不碍事,心里不满,却还是来望了望,想寻机在药里下点东西,摆布死了她,才遂了意。
可巧今日却是一位告老的翰林的寿辰,这人却是陈尚书的同年,早半个月前,就说过,要刘大智夫妻同去贺寿,刘大智见这家里,母亲在病,本来还有爱妾可以服侍,爱妾却也摔倒,正在踌躇之时,陈千金笑道:“王年伯家里,却也有几位哥哥,在京城做官,虽说母亲生病,却不是那种小门小户,自有丫鬟服侍,窈娘这里,医官说了,没有大碍,横竖只去一日,赶傍晚回来,耽误不了事。”
刘大智听她这样一说,功名心又重,也就收拾了起来,辞了母亲,和老婆前去拜寿。这日也作怪,刘大智吃过了寿酒,正打算告辞之时,突然风雨大作,那风刮的,连人眼睛都睁不开,一干吃寿酒的,只得在王家住下,刘大智担心爱妾,不知她们伺候的可好,母亲的病,反而推了一步。
一夜都没睡好,等到清早起来,洗漱了,那风才略停一停,雨虽小了很多,路上却也行人稀少,胡乱吃了点东西,推说自己母亲感了风寒,昨夜如此大的雨,怕加重了,辞了王翰林,冒雨回了衙门。
刚进后衙,迎面就撞见个小厮,瞧见是刘大智,忙跪下道:“爷,姨娘不成了。”刘大智被这盆冷水浇的是透心凉,上前抓住小厮的胸口:“你胡说,昨日医官不是说不碍事?”小厮带着哭腔说:“昨日爷走后,姨娘就额头烧的怕人,药都灌不下去,去找医官,却说也是去贺寿了,街上的郎中,却没有银子去请,等去老奶奶那里拿了银子去请,又风雨大作,连门都出不去,到今日一瞧,姨娘已不中用了。”
刘大智忙丢了小厮,自己连忙去看爱妾,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房里传来哭声,刘大智心疼地叫了声:“窈娘。”丫鬟正打算出去报信,见了刘大智,只哭了一声:“爷,你要早回来一会,还能见见姨娘。”
陈千金见刘大智慌张去了,心里知道是什么事,自己径自回房换衣裳,要去瞧刘母,秦妈妈见她进来,微点一点头,陈千金会意,唇边露出一丝笑容。
刘母病着,也没人敢上去说窈娘已经死了,只说是她伤的很重,背地里,陈千金唤了人来,装裹好了,借个庵堂,摆了三日,就抬出去埋了,这下去了个眼中钉,陈千金对刘大智也温柔许多,刘大智见陈千金俯就,拾了这旧爱,那和自己做了三月夫妻的新欢,也就忘在脑后了。
刘母病好,知道窈娘已死,也哭了几滴眼泪,只是窈娘死后,陈千金在自己面前,还是不那么恭敬,刘母想起窈娘在时情形,想到,何不再给儿子纳房妾,打打陈千金的锐气,一时也没有合适的。
作者有话要说:又杀人了,叹息,其实本来是打算直接打杀的,但是这是陈千金第一次杀人,所以还是阴着点,后面的就一个个来直接的了。
风波
却是刘母的弟弟要娶儿媳妇,早几个月,就命人来请,让刘母回去做上客,好光耀光耀,刘母是个好面子的,这样的事,自然要回家去,带了人从回家,在酒席上听的玉莲还没嫁人,屈指算来,玉莲也满了二十了,不由想到,若能把玉莲求来做妾,能挫了陈千金的锐气不说,玉莲泼辣,自己也有个帮手。
这才老了脸皮,带了从人,前去宋家求亲,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的灰。香儿讲完,翘着嘴道:“她家当日,还嫌我家不够有钱,配不上他家,现在倒是娶了个才貌双全的官家千金回去了,连婆婆都不孝敬。”
玉莲咳嗽一声,笑道:“别人家的事情,说这么多做甚,还是好好准备一下,等着芹哥娶新娘吧。”香儿点头:“奴这就去,差点忘了,还有床帐子没做出来呢。”说完福一福,匆匆走了,王氏见玉莲一脸的平静,过去拉住她的手道:“玉莲,全放下了?”
玉莲点头笑道:“娘,女儿这些年来,常看些书,觉得缘来缘去,都是有定数的,再则,求仁得仁,他家当日这样对我家,冥冥中自有天报,若一味耿耿与怀,不是苦了自己和爹娘?”
王氏听女儿说完,展开眉头,对玉莲道:“儿,你这样说,娘就放心了,娘近来年纪大了,也常想着,做女儿时,常想着,嫁个怎样的丈夫,能和他花前月下,共诉衷肠,只是嫁了你爹,说句你不爱听的,你爹确是个大老粗。”
玉莲从没听过她娘说过这样的话,低头不语,王氏拍拍女儿的背:“初嫁来时,我也不甘心,我如此才貌,就算当不上官夫人,嫁个举人,秀才,总是能的吧,等到时间长了,你爹除了不识多少字,却事事都听我的,我的这颗心,这才完全定了下来。”
王氏看眼女儿,笑着摸摸她的脸道:“玉莲,娘不是那种古板的人,你愿嫁也好,不愿嫁也罢,娘都由你去,嫁的不合意的,夫妻日日争吵,还不如就在娘的身边,做个娇客。”玉莲听了娘这样说话,眼睛都湿了,趴到娘膝上道:“娘。”只吐出这个字,就再也没有第二句了,王氏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看着窗外,若不是怕女儿担心,她怎么会说这番话,谁不愿自己的孩子都家庭和美,过的欢乐呢?
芹哥的喜日子,定在了七月十七,王舅母既要过来铺床,十六就带了陈姨娘来到宋家,这边接了进来,王氏细看那陈姨娘,许是失宠之后,心情不好,陈姨娘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妆容也很黯淡,眼角处多了细纹,王氏不由叹气,这都是自己哥哥作的孽,却还是把她们让到上房。
王舅母和其他一起来铺床的坐着叙话,陈姨娘老实了许多,低眉顺眼地站在王舅母椅后,一声不出,等到丫鬟来报,秦家的嫁妆送到了,安置在了新房,王舅母她们都互相招呼着,去新房帮忙铺床。
等忙完了,王氏摆了酒席,请请她们,杯来盏往,酒过了三巡,说的话也就没了顾及。有个同来铺床的三奶奶笑着对王舅母道:“表嫂,你现在虽说和表哥不能在一处,那几个妾也失了宠,恰好和你做个伴。”
王舅母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王氏正在和秦家送嫁妆来的大嫂说话,见三奶奶这样说,转过头来,拍了三奶奶的肩膀一下:“三弟妹今日还辛苦你了,快,再满上。”说着就示意香儿把酒给她倒满,三奶奶接了酒,对香儿笑着说:“你家姐姐嫁了刘家,想必你也会跟着去。”
香儿听了这话,摸不到头脑,王氏见三奶奶说话,越来越不像话,冷笑一声:“哪个刘家?”三奶奶已经醉的有些深了,摆了摆手说:“现做着江都县的刘家。”王氏冷笑道:“他家的陈氏娘子又不是死了,我家女儿嫁去做甚。”
三奶奶扎着手笑:“大嫂,那日刘家老奶奶都来了,说要求玉莲侄女去做妾,想也是,侄女她年纪这么大一把,没有好人家,去做官家妾,也好过平民妻。”王氏听了这样话,额头上的青筋都要暴出来,见秦大嫂和王舅母听了这话,都愣在那里,陈姨娘听得玉莲要去做人妾,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王氏忍住气,扬唇一笑:“三弟妹喝多了,说胡话呢。”说着招呼香儿:“外头叫两个小厮来,把三奶奶扶出去。”三奶奶还不肯走,拉着王氏的衣裳说:“大嫂,你不要不好意思,这做妾也没甚不好,遇到表嫂这样的,说不定还能扶正。”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三奶奶脸上挨了一巴掌,动手的是王氏,她沉着脸,对那两个愣着的小厮说:“还不把三奶奶扶出去。”
小厮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把三奶奶扶出去,王氏见他们出去了,这才转身对也愣在那里的秦大嫂她们笑着说:“好了,都坐下喝酒,三奶奶酒喝多了,爱胡说,也怪我,忘了这遭。”
秦大嫂她们笑着坐下,只是脸色都有些不好,特别是王舅母,重坐下不过又喝了一杯,就告辞了,王氏也不过留了两句,就送她出去。
送了王舅母,王氏又回到上房,见酒席已经撤了,秦大嫂坐在那里和玉莲在说话,见王氏进来,两人都急忙站起,王氏笑着让她们坐下,对秦大嫂说:“劳烦了。”秦大嫂笑着道:“小姑出嫁,我做嫂子的略尽一尽心,却是常情,算什么劳烦。”
三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秦大嫂笑道:“像玉莲姑娘这等才貌,亲家奶奶不想把她草率嫁了出去,也是常情,只是方才听的。”王氏淡淡一笑:“那刘家,前几日的确来过,说要求我家玉莲去做妾,我家也没答应。”
秦大嫂是个聪明人,听了这样说,也没多问,只是又说些别的闲话,天色已晚,秦大嫂也就告辞回家,打点明日送亲事宜。
送了秦大嫂回了房,玉莲叹气:“这刘家,怎一个乍富的嘴脸。”王氏恨道:“当日就该使大棒子打出去,以为我家这等好欺。”玉莲拉了娘的手坐下,笑道:“她总是个老人家,只是今日三婶怎么那般?”
王氏往地上啐了一口:“你家三叔那两口子,自从那姓刘的中了进士,巴不得和他家攀亲,刘家想要你去做妾,这不正中了他家的下怀,却也不想想,我宋家虽是庄户人家,就是穷的没饭吃,也没让女儿去做妾的道理,今日她那番话,定是去见了那老不要脸的,借着酒盖了脸,才这般说。”
玉莲听了娘这番话,默然一会,叹气道:“也是族里人丁不旺,要不,谁叫她帮忙。”玉莲摇了摇她娘的肩膀,笑道:“娘今日出了气,明日也要派个人上门去请请,也是道理。”王氏摸摸玉莲的脸:“儿,你说的是,也怪娘性子急了些。”玉莲笑道:“娘心疼女儿,女儿知道。”
第二天就是芹哥娶媳妇的大好日子,王氏虽心有不甘,还是派人去请了三奶奶来,三奶奶见了王氏,面有赧色,王氏也只当没看见。
新人一顶花轿进了门,拜了天地,送进房,坐了床,撒了帐,昨日三奶奶在这里受了排揎,早传遍了,今日也没人敢拿玉莲取笑,倒也一切顺利。
新媳妇进了门,满月归宁后,就脱下嫁衣,专心侍奉起公婆来,秦家女儿名唤月英,虽然年纪不过十六,待人接物,甚是有序,王氏冷眼观察了一段时间,见月英待人和气,对玉莲也不是面子情,心里高兴,只是面上还不露出来,日逐只是和玉莲她们两人做些针线,料理些家务。
转眼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宋家日子过的平顺,王氏见媳妇也是个能事的,渐渐也让她料理些家务,自己闲来没事时,也去亲戚家坐坐,王舅母自从碧桃得了宠,王舅爷除了年节,再不回来,地里虽有些田租,只是这祖宅里面,大大小小也有四五十口人,手里就紧了些,叫陈姨娘她们做些针线,陈姨娘她们都是受用过来的,略动一动,就叫苦连天。
只是有一桩,陈姨娘她们怕王氏,知道这位小姑,是个不吃素的,等王氏来时,也就动一动,王舅母知道自己是个脸软的,不善理家,也就盼着她来,再者,两个儿子已经大了,定下的亲事也该娶了,王氏也好帮着料理,故此姑嫂之间,比往日更是相得。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更上吧
算账(上)
只是别的事还易处,这办喜事总是要银子,对方家也是富家,而且知道王家积年做生意的,难道娶个媳妇,就潦草办了不成,只是地里田租,只够日逐使用,王舅母命人进城,和王舅爷说,要拿银子办喜事,说了数次,不过拿了一百两银子出来,银子拿回家时,恰好王氏也在,和王舅母商议着要怎么料理婚事。
见派去的人只带了一百两银子回来,王舅母愣了半响,才说出一句:“这一百两,连酒席都不够,更别说聘礼。”去的人见主母这样说,嘴里说出一句:“那碧奶奶在旁边,直说,娶个媳妇,十两银就够了,一百两都多了,还是爷说,总也要光辉些,才拿了一百两出来。”
话还没说完,王氏上前啐了那人一口:“呸,你奶奶可还活着,从哪里跑出一个碧奶奶来了,我哥哥糊涂,你们也跟着作践不成?”唬的那人忙跪下:“姑娘,却是小的不是,只是,一头是爷,一头是奶奶,小的们也难处置。”
王氏想了想,吩咐他起来,道:“去套车。”王舅母还摸不到头脑:“小姑这是往哪里去?”王氏冷笑:“去会我的好哥哥去。”回头见王舅母还愣在哪里,叫过她的丫鬟:“却给你们奶奶打扮了,衣服穿鲜明些,首饰戴好看些。”把王舅母推进房里,又叫玉莲:“你也随我走遭,我倒要看看我那不要脸的哥哥,还能糊涂到什么地步。”
陈姨娘看见王氏这样,喜得上前道:“姑娘,那个狐媚子就该好好治治。”王氏斜她一眼:“你在家,也别闲着,带着丫鬟,那些针线也做起来。”陈姨娘忙连应两声。这时王舅母已经被打扮好了出来,王氏看了一番,见她头上戴了银丝髻,插了点翠凤钗,上下一新的锦缎裙袄,颜色鲜明,手上戴了两对金镯。
点了点头,携了她的手,唤玉莲和香儿都跟着,陈姨娘她们恭敬地送到大门,门口已经停好了车,王氏和王舅母上了车,驾车的驾的一声,就走了。
路上,王氏细细地和王舅母说了,王舅母听的直缩:“小姑,我不成事,再说这样,爷还不是骂我不贤惠?”王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耐心对她道:“嫂子,你一味忍让,哥哥可说过一句你贤惠的话?”
王舅母吶吶地说:“他是夫主,以夫为天,自然要听从。”王氏摇头:“嫂子,这天若是能遮风雨,自然要听从,你方才也听见了,下人叫那碧桃为什么?碧奶奶,嫂子,这天现在还能遮风雨吗?”
王舅母被说中心事,低头不语,王氏叹气,接着又道:“嫂子,今日进去,也无需问他别的,只管问他要银子办喜事,若碧桃有甚话说,一索子捆了,唤牙子来卖了。”
王舅母听了这样说,低头只是不说话,王氏叹气,扶着她的肩道:“嫂子,人争一口气,那碧桃,仗着哥哥宠爱,眼里没你,也罢了,小妇们得了宠,这也是常态,只是她不该连侄子们婚事要的银子都拦着不给,这家,还轮不到她做主呢。”
这时车子停下,香儿掀开车帘说:“奶奶,到了。”王氏下了车,玉莲也从后面一辆车下来,上前来扶王氏和王舅母,王舅母被王氏说的脸红红的,只是低头,王氏眉一挑,道:“嫂子,抬头,这是哥哥买的宅子,自然你才是主母。”
这时门口的小厮,瞧见来了两辆气派的车子,等停稳了,下来几个穿着齐整的女子,还以为是有人来访碧桃,上前行个礼:“敢问是哪家的奶奶,小的还去通报我家奶奶一声。”王舅母听了这话,一张脸顿时煞白,旁边跟着的一个婆子瞧瞧王氏的脸色,王氏点了点头,婆子上前就一个耳光打到小厮脸上:“没眼色的东西,这是奶奶和姑娘来了,还不进去报信,让那个姨娘出来迎接。”
小厮被这一巴掌打懵了,仔细看看,王氏沉声道:“去告诉我哥哥,就说我陪着嫂子来了。”旁边另外站着的小厮,见势头不妙,忙进去报信。
碧桃这时候正在房里赏玩王舅爷新买给她的首饰,底下坐着她在暗香院的老鸨,老鸨脸上笑的像朵花样的,连声称赞碧桃是个有福的,丫鬟送进茶来,笑着道:“奶奶,等奶奶生了儿子,乡下那个,就更是只有个名头。”碧桃啐了一口:“呸,乱说甚?”
小厮气喘吁吁地进来,丫鬟看见,开口骂道:“没瞧见这里有客吗?懂规矩不?”小厮擦擦汗,顾不得许多,对碧桃道:“奶奶,外头来了两个奶奶,说是爷的正室和妹子。”碧桃听了,愣了一下,只是在老鸨面前,还要撑撑脸面,喝道:“慌什么,等我换衣服出去迎。”接着看眼丫鬟,丫鬟会意,对小厮道:“还不快去报给爷,给奶奶算怎么一回事?”
老鸨听见王家奶奶来了,慌得手上的茶都泼了出来,泼的前襟湿了一大片,丫鬟忙上前帮着收拾,老鸨推开她,上前拉着碧桃的手道:“儿,这大奶奶来了,你可要小心些。”碧桃斜她一眼:“妈妈,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了,她一个失宠已久的大奶奶,有甚手段?”
老鸨急了:“儿,你没听见还有妹子也来了,这位宋奶奶可是个厉害人。”碧桃哼了一声,这时就听见窗外传来声音:“嫂子,这院子还不错,看来这位姨娘,也是个会过日子的。”老鸨顾不得许多,急忙躲到床后,碧桃听见声音,忙理理头发,出来见王氏她们。
王氏她们在外等了许久,见迟迟不出来,想着反正这是自己家,也就进门了,进门之时,有婆子想拦,被王氏她们带来的人捂了嘴,恰好遇见小厮要去报给王舅爷,玉莲识机,忙命带来的人把门紧紧关上,把小厮拦下,主管得了信,从房里出来,见这个架势,王舅母总是主母,虽说平时在这宅子里,主管也叫碧桃奶奶,但看见王舅母来了,还是身不由己,跪下给王舅母磕头。
王舅母看眼王氏,王氏捏她一把,王舅母摆摆主母的架势,哼了声:“先跪着吧。”这才和王氏进了二进院子,见院子里花草繁茂,王氏故意高声说了一句。
碧桃出了房门,见王舅母和王氏两人站在院子当中,身后跟了几个丫鬟和婆子,自己平时用的人,一个也不见,心里不由打起了小鼓,还是脸上露出笑容,上前款款地道:“奶奶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上前之时,就想行万福,王舅母是个嘴笨的,也不会说,王氏见碧桃只欲万福,看着房门笑道:“方称赞了姨娘,谁知姨娘竟是个连礼数都不知道的?”碧桃的脸,红一搭,白一搭,只得跪下道:“奴见过奶奶,奶奶万福。”
这青砖地上,可是没什么褥垫的,碧桃自嫁过来,还从没直接跪到青砖地上,一下感到膝盖疼的很,只是王舅母没有叫起,自己也不敢起。
碧桃的丫鬟见自己的主人跪下,也忙跟着跪下,王舅母拉一把王氏,王氏心里叹气,轻轻点头,王舅母才道:“起来吧。”碧桃的丫鬟忙先起来,这才扶起碧桃,碧桃眼里都差点出泪了,只是还要还王舅母的礼节,上前搀住王舅母道:“奶奶,还请屋里坐。”
丫鬟打起帘子,一行人进了屋,王氏主位坐下,王舅母下位相陪,碧桃也只得站在下面,王氏扫了眼桌上,碧桃暗叫不好,首饰匣子还没收拾干净,却有一两样精致首饰放在外面,急得拿眼瞪丫鬟,丫鬟也乖觉,上前收拾好了,笑道:“奶奶姑娘恕罪,方才捡东西来着,没收拾好。”
王氏只是垂着眼,甚话也不说,丫鬟忙把首饰匣子收拾进去。碧桃这才松了口气,上前倒茶给王舅母和王氏,笑道:“奶奶今日却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奴在城里,时时念着奶奶,只是服侍爷走不开,今日也让奴尽尽心。”
王氏拉一把王舅母,王舅母笑道:“也没甚事,只是我想问问,这宅子,一个月的用项是多少?”碧桃没料到王舅母不先问为甚只拿了一百两银子回去,而是问用项,愣了愣,才道:“这是主管的事,奴却不知。”
王舅母点头:“那就叫主管。”早有王氏带来的婆子,去前面叫了主管起来,主管满头大汗起来,奶奶一向是个懦弱的,唯爷的命是从,怎么今日就翻转了面皮,听见说要问问宅子的用项,忙抱了账本就往里面去。
进了门,见王舅母和王氏在那说话,忙上前重新施礼,把账本递给王舅母,王舅母打开账本一看,账目却也还清楚,只是每月,碧桃买衣裳首饰,就有上百,再加上别的用项,一个月总要有两三百银,脸色越来越沉,也没看完,把账本丢到主管怀里:“这等浪费,定是你们记了花账。”
主管忙吓得跪下:“奶奶,小的在王家二十年,从没记过花账,这些银子,确实是碧姨娘花的。”王氏上前拿过账本,看了看,笑道:“真是销金窟,一个宅子里面,连丫鬟婆子都算上,不过就是十来个人,再加上大哥和姨娘,不过二十来口,一个月的用项,竟比嫂子在家半年的都多,这等花法,就是金山,也花尽了。”
说着叹气:“难怪大哥儿子娶亲,不过给了一百两银子,原来花到这里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文,觉得昨天的设定有问题。
算账(中)
碧桃见王氏这样说,横竖是小姑,嫁出去的人了,嘟囔道:“姑娘不知道,这城里什么都贵,比不得奶奶在家,米,菜都是自己地里的,不需花钱,再者说了,这应酬,总也要有些花销。”
王舅母听见碧桃这样说,已经有些气结,咳嗽一声说:“碧桃,顶撞了我倒是小事,怎么连姑娘都顶撞起来了?”碧桃这才住了口,闭嘴不说,王舅母叫起主管:“好了,这帐既清,也就不必再说了。”
见主管出去,王氏咳嗽一声,王舅母又叫住主管:“把这宅子里的下人都叫来,我瞧瞧。”主管领命而去,碧桃见王氏这样做派,知道定是王氏在后出谋划策,心内更恨,只是面上不敢露出来,只是道了声是。
这时主管已经把下人都叫了来,站在院子里,碧桃搀着王舅母出来,王舅母坐到正中,下人们齐齐跪倒,一个个都知道今日是大奶奶来了,平日几个碧桃的亲信,手里面都捏了把汗,老实跪在下面,听王舅母训话。
王舅母终究是老实人,只说的几句,要大家好好服侍,该守的规矩要守,也就让他们散去,碧桃见王舅母还是只有那么几句,松了口气。
各自散去时,有个小丫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快走出院门的时候说了句:“为甚这里又来个奶奶,究竟有几个奶奶。” 声音虽不大,院子里的人可都听见了,王舅母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旁边的婆子忙要去掩她的嘴,早被王氏叫住:“这小丫,过来给我瞧瞧。”
婆子转身对王氏道:“姑娘,这丫头才九岁,刚买回来不久,都不知道眉高眼低,小的回去,好生教导。”王氏看眼香儿,香儿上前牵起那小丫鬟的手,把她拉到王氏跟前。
王氏细细瞧了,赞道:“好俊俏的小模样?叫什么名字?”小丫鬟这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是讷讷地道:“叫杏儿。”王氏点头:“你方才说,怎么又来了个奶奶是怎么说的?”小丫鬟不敢回答,香儿笑着说:“你说吧,我家奶奶是最慈善的了。”
王氏顺手抓了把果子给她,笑着说:“说吧,没事。”接着看向碧桃:“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杏儿还是孩子家,伸出手来接了果子,小声地说:“买回来那日,爷说了,她就是奶奶,姐姐们也说了,等奶奶生了儿子,爷就休了乡下的奶奶,扶了这位奶奶。”
杏儿的话还没说完,碧桃上前就是两个嘴巴:“小贱人,叫你胡说。”王氏冷哼了声:“碧姨娘,孩子家可会编造?”碧桃忙给王舅母跪下:“奶奶,叫奴为奶奶,确有其事,只是这扶正之事,奴从没想过。”王舅母两眼都含了泪水,双手抖动不止,半天才指了碧桃:“贱人,我平素好性,让着你们,今日居然要谋起主母来了?”
杏儿被吓到了,手上的果子掉了一地,眼里面要掉泪,香儿瞧见,在王氏耳边说了句,王氏点头,招手让杏儿过来,拉着她的手说:“你可愿随了我去?”杏儿呆愣愣点头,王氏对王舅母道:“嫂子,这丫头我瞧着挺伶俐的,就讨了她去。”王舅母自然无不可。
王氏对主管道:“把这丫头的身契拿来。”主管擦擦额头的汗,忙去前面找了出来,递给王氏,王氏看了,把身契放进袖口,交代香儿把杏儿带下去,这才对犹自和碧桃大眼瞪小眼的王舅母道:“嫂子,别的事倒罢,只怕真的生出儿子来,到时。”
王舅母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般的碧桃道:“今日本也无事,不过是爷只拿了一百两银子办喜事,这才来问问,谁知你背后竟捣鬼,也不怪我容不得你。”说着喝自己带来的婆子:“把这狐媚子给我绑了,还有她另外两个丫鬟,找个牙子来卖了。”
这时听见房里传来响声,王舅母和王氏对看一眼,吩咐个婆子进去看看,婆子进去了,不过一会,手里扭着老鸨出来,对王舅母道:“奶奶,姨娘的房里,竟藏了个人。”老鸨什么没见过,忙跪在王舅母面前,道:“小的是暗香院的妈妈,今日没事,来望我家女儿的。”
王氏瞧瞧她的打扮,嘴里哼了一声:“暗香院的妈妈,都进了我王家的门,这是什么道理?”老鸨面红耳赤地,她却也听过王氏的厉害,只是跪着不说话,王舅母缓过劲来,对老鸨道:“你来的正好,就把你女儿领回去,还有那两个丫鬟,也一并去了。”
老鸨手足无措地说:“奶奶要叫小的领,小的也不敢不领,只是到时王大爷有甚话说。”王氏淡淡地道:“你怕甚?不是还有我嫂子?”老鸨见机磕头:“那小的就谢奶奶的赏。”
那两个丫鬟听见王舅母要把她们卖到妓院,忙双双扑到王舅母身前,哭的不成样子:“奶奶,奴们就是给奶奶做牛做马,也不愿去那肮脏地方。”王舅母想了想,道:“都别哭了,让你们去,不过是气话一句。”
说着叫主管,主管见奶奶今日这么厉害,早出了几身汗,滴留到了王舅母身前,王舅母想了想,对他道:“这两个丫鬟,也别唤人来卖了,她们母家是哪里,到时候找来,让她们各自归家,赎身银子也赏了她们吧。”
主管连道几个是,又奉承地说了句:“奶奶宅心仁厚。”这两个丫鬟听见不卖她们到妓院了,又给王舅母磕头,王舅母让她们起来:“你们姨娘的东西,你们想必都知道收在哪里?”那两个丫鬟连连点头,王氏笑道:“既这样,还不收拾出来,让奶奶带回去?”
两个丫鬟忙进屋去收拾,碧桃见事情已经没有转圈的余地,给王舅母磕了个头:“奶奶要卖我,也罢了,只是我总是爷的人,难道奶奶不问问爷的意思?”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王氏冷笑一声:“谁家主母卖个妾,要问爷的意思?”
碧桃见王氏这样说,横竖今日要出了王家的门,看着王氏道:“姑娘也别得意,玉莲姑娘不过就是去做妾的,难保哪日不被卖了。”
这话气得王氏两太阳直跳,上前就对碧桃两个耳光:“我宋家就算穷的没饭吃,也不会让女儿去做妾,你听了别人的胡话,就来说我女儿,真是。”
这时玉莲从前面过来,见娘生气,上前道:“娘,这等无知妇人的话,听了做甚?别白白气坏了身子。”王氏拍拍她的手,玉莲见碧桃一脸的不服气,走上前沉声道:“不但我不不会做妾,要嫁的人也不纳妾,这才是道理。”
碧桃哼了一声,抬起头也不看玉莲,玉莲慢慢地道:“你也是女儿家,难道不知道世间女儿,都不愿与人共事一夫?”说着玉莲看着她,道:“世间男儿,为皮肉之欲,多广置姬妾,以致家不安宁,须知人的恩爱有限,多了这边,必然少了那头,若能齐心协力把那薄幸男子,都劝的转来,也是美事,偏要争斗不休,平白地让男子看了笑话,他日我若嫁人,定要那人不纳妾,才嫁过去。”
众人被玉莲这番话说的都愣在那里,老鸨最先醒过来,上前对玉莲道:“姑娘,你年轻,不知道,这男儿多薄幸,今日对你,明日对她,也是常事。”玉莲反问道:“所以女子才要作践自己,为了那不值得的恩爱,争吵不休?”
老鸨讪讪地说:“这人和人不一样,唯愿姑娘他日的良人,能一心一意对姑娘。”王氏这时也醒过神来,拉过玉莲道:“好了,那些事,日后再说。”王舅母也道:“妈妈,你把碧桃领了出去。”
老鸨应了,这时丫鬟也把碧桃存的东西,全数搬了出来,碧桃看着那些料子,首饰,衣裳,明晃晃的,心里更恨王氏,只是主母的话,现在也没人敢违,只得跟了老鸨起身。
王舅母见她们都走了,这才松了口气,吩咐主管把这些东西都搬到车上,自己和王氏就准备走,方来到门口,就见王舅爷拉了碧桃,老鸨在背后跟着,一个劲地说:“不是小的主意,是你家大奶奶的意思。”身后跟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王舅爷也不管不顾,径自来到门口,夫妻俩恰好一个门里,一个门外,撞了个对着,王舅爷见主管还带着人往车上装东西,气的暴跳,喝住主管,对王舅母道:“你这不贤妇人,怎做出这等事体?”
平日王舅爷这样一喝,王舅母早就吓得垂泪,认错,今日王舅母心里却是憋了一股气,再则也有人相帮,冷笑道:“儿子结婚,你只拿出一百两银子,倒是每月花两三百银养小老婆,你倒有理了。”
王舅母从没对王舅爷高声过,王舅爷也愣了下,再看见自己妹子,带着甥女也在,喝自己妹子道:“你这嫁出去的人了,挑唆你嫂子做什么?”
王氏可不是王舅母这样的,扬声道:“哥哥,你今日问我,妹子就问个明白,这侄子娶亲,哥哥是预备拿出多少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忏悔,我果然越来越狗血了。
算账(下)
王舅爷看见妹妹,愣了愣,想起方才碧桃见到自己,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又说是王氏在后出的主意,心里大怒,见王氏又问起银子的话,甩手就欲打王氏,嘴里还道:“你嫁出去的女儿,管这么多做甚。”
王氏一闪,就闪开了,玉莲见舅舅要打娘,皱眉上前,王舅爷没打到妹妹,一肚子的火对着玉莲发了出来,指着玉莲就对王氏骂道:“你教出的这种女儿,年纪老大也没嫁出去,现在还跟着你到处跑,成何体统。”
玉莲是个晚辈,被舅舅骂了,也只得低着头,王氏是护女儿的,见自己哥哥为了那个女人,竟然要打自己不说,还骂自己女儿,心头大怒,见碧桃半藏在王舅爷身后,面上露出得意笑容,王舅母这时心内一阵酸痛,也哭了出来,门外挤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心略定一定,喝过主管,命他把门关好。
主管瞧见主家的各人,都那副架势,流水把门关好,把下人都叫进来。这门一关,院子里的全是自家人了。
王氏也不客气,沉下脸对王舅爷道:“大哥,妹子以前看在兄妹情分上,一直只是点到为止,想不到哥哥今日为了个妾,就要打起妹子来。”王舅爷听妹妹这样说,心也有些软,碧桃在他后面,软绵绵叫了声:“爷。”王舅爷回头看看碧桃,越发觉得她可怜,再看看面前的另两人,自己的妻子是只知道哭,自己的妹子如恶煞一般,心肠又转硬来,对妻子喝道:“你哭甚,等会再找你算帐。”
挽了袖子对王氏道:“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子,王家的事,和你有甚相干,挑唆的你嫂子来买你小嫂子,真是不成样,今日,我就代爷娘教训你。”说着就捏起拳头,要打妹妹。
拳头还没伸出去,就被人死死握住,这人却是王舅母,只见她咬住牙,对王舅爷道:“你要和我算甚帐,是不是要等那个狐媚子生了儿子,你好把我休了,把她扶正?”王舅爷素日和碧桃夜里调笑时,确说过这话,只是自己肚内知道,这是戏语,当不得真,今日见王舅母问出来,自己也只当王舅母还似往日一般,威吓的住,喝道:“你这不贤人,吃醋捻酸,不休你休谁去?”
王舅母初时还以为,这是碧桃自己想的话,谁知王舅爷当众说出,想自己进王家二十年,也没甚大错,今日王舅爷为了个妾就要休自己,万念俱灰,五内俱焚,手脚冰凉,见碧桃面露得色,心中更怒,大叫一声:“我跟你拼了。”
上前就把王舅爷一把抓住,王舅爷不防备,被她推了个屁股墩,还没等她爬起,王舅母坐到他身上,用手去抓他的脸,咬他的脖子,边打边骂:“我有哪里不到处?公婆的丧事我办的,两个儿子我生的,你纳妾我从没说过不好,你今日为了个狐媚子,就要休我。”
王舅爷虽是男子,只是一来是被酒色掏空的身子,二来也没防备,被自己妻子抓了脸带血痕,下人们见主母打起了主人,都愣在那里,这两头都是主,劝谁也不好,碧桃见王舅母打王舅爷,下人们都待着不动,跺脚道:“养你们这群饭桶,还不给我上前去拉?”主管正打算上前,王氏眼一横,主管又缩了回去。
碧桃想上前拉,只是看见王舅母披散了头发,赤红了双眼,疯婆子样,那尖利的指甲,一把把只是往王舅爷脸上招呼,不时还张口咬王舅爷的脖子,自己衡量了下,怕遭池鱼之殃,只得往王氏那边蹭去:“姑娘,你上前去劝劝?”
王氏只当没看见她,碧桃见王舅爷初时口里还骂,后面就开始求饶:“奶奶,你放了我,我们二十年的夫妻。”王舅母打累了,听见王舅爷说出夫妻情分,左手抓住王舅爷的衣襟,右手指住碧桃:“我要卖了她,你还说不说我不贤?”王舅爷点头道:“奶奶处置妾,是本分,不拦不拦。”
王舅母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儿子结婚,你要拿多少银子出来?”王舅爷连声道:“为王家的体面,随奶奶花用。”王舅母喘了口气:“还休不休我?”王舅爷差点哭出来了:“奶奶进王家二十年,从无错处,自不敢休。”
王舅母这才放了手,只是还没起来,王氏见打的差不多了,这才上前对王舅母道:“嫂子,夫妻哪有隔夜的仇,起来吧。”说着伸手去扶,王舅母这口气,出的着实爽快,扶住王氏的手起来,主管见王舅母打歇了,这才带着人上前把王舅爷扶起,准备搀到后面换衣服,碧桃见王舅爷要往后面去,跟在后面叫了声:“爷。”
王舅爷此时哪还顾得上她,只是挥了挥手,就走了,王舅母喘过气来,看见碧桃,叫了一声:“碧桃。”碧桃忙过来跪下,王舅母瞪着她,缓缓地道:“方才却是我急躁了些,不该让你再回去,只是你掀起如此风浪,留你不得。”碧桃这时哪敢说个不字,只是低头应是,王舅母叫过一个婆子:“出去唤个牙子进来,把她拉出去卖了,越远越好,永世都不能回来的更好。”
婆子应了声是,正打算出去,被王氏叫住:“回来,出去了,可千万别说这院里发生的事。”说着王氏往其他下人那里也看了眼,那些人忙跪下道:“奶奶姑娘放心,小的决不敢说出去。”
王氏这才让婆子出去,王舅母站起身,对王舅母道:“小姑,还是去看看你大哥去。”玉莲也跟上,王氏示意婆子看住碧桃,和王舅母往后面去了。
刚进后面院子,就听见王舅爷传来哎哟的声音,王舅母愣了一下,小声地说:“没料到打的那么重。”王氏拉她一把:“嫂子,女人家能有多少力气?”王舅母不言,进了屋子,王舅爷坐在凳子上,已经换过了衣裳,梳好了头发,王舅母都是往脸上和脖子上招呼的,故此只有脸上挂了彩,主管手里拿着药酒,正在往他脸上,脖子上擦。
见她们进来,主管停了手,屈身给她们行礼,王舅母接过药酒,上前仔细看了看,叹气道:“爷,今日不是我放肆,只是爷细细想想,爷可有念过夫妻恩爱?”王舅爷被她打怕了,此时听她说起,面有赧色,连声道:“却是我的不是。”
王舅母听见他这句话,不觉鼻子一酸,又流下泪来,王氏忙上前接过药酒,对主管道:“唤个丫鬟来,替嫂子梳洗。”主管愣在一边,听了这番话,连忙出去,王氏接过药酒,替王舅爷擦起来,嘴里道:“哥哥,你平素还嫌妹妹啰嗦,只是小妇最是惹祸的根源,再则说了,哥哥,你自己儿子成亲,就拿出一百两银,反是妾,一个月花个两三百银,这等做法,你日后怎么去见爹娘。”
王舅爷被妹妹一顿数落,再则自己娘子,平日实是个贤惠人,自己也实不该说出要休她的话,她是王家三媒六聘娶回来的正室,自己怎为了讨小妾的好,就轻易说出休妻的话,只是连声应是,不敢再有第二句。
等到王舅母梳洗完,天已擦黑了,重又回到屋里坐下,说了几句,主管进来道:“奶奶,有个湖南客人,想讨了碧桃去,给了三十两身价银,卖是不卖?”王舅母看眼王舅爷,见他不说话,自己是巴不得把碧桃推的越远越好,道:“既如此,就卖了吧。”主管应声退出去,王氏见哥哥脸上还有不舍,笑道:“大哥,这等祸害,就算赔了银子,也要卖了,更难得现在还能换回几亩好地。”
王舅爷还是惊弓之鸟,连声道是。
说了会话,摆上酒席,三人喝了几杯,玉莲不沾酒,只是坐在一旁,王舅爷对玉莲道:“甥女,方才实是舅舅不对,不该如此说你,你娘说的对,宋家的娇养女儿,怎能胡乱嫁去,舅舅也留心,替你挑个好的。”玉莲忙起身道:“舅舅这般说,折杀外甥了。”杯来盏往,一场事情,就此冰消。
在宅子里住了一夜,王舅母要留在这里,照顾王舅爷的伤势,王氏就带了玉莲,先行回去,车才出了王家宅子,走到大街上,就听见有人在那高声说:“没想到世间有如此泼辣女子,打丈夫,卖小妾,不过就是转瞬之间。”
王氏奇怪,掀起帘子一看,路边有个酒楼,有人正站在门口,和一群人指手画脚说些什么,王氏看眼香儿,香儿会意,下了车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好狗血啊。话说,晋江要屏蔽不和谐词语,我对了半天,眼都花了,所以,如果出现框框,大家就猜吧,甩汗。
初见
香儿来到人群里面,听那人指手画脚,说了昨日王家发生的事情,内中不乏添油加醋,说碧桃如何妖艳,王舅母如何地摆主母的排场。临了那人叹气:“这女子也是,男儿家三妻四妾,本是本等,宠一宠妾,也是常事,怎的就打丈夫,卖小妾?”香儿见这人说话不中听,正打算出口反驳。
旁边有人开口道:“若是男儿尊重妻子,对妻子多些恩爱,想必也不会纳妾,就算为子嗣计,纳了妾,想必也没有妻子,会轻易卖了妾去。”众人见这人说话,见识和别人不同,循声望去,却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妇,见她穿着,虽然朴素,却气度与众人不同,身边跟着个十四五的丫鬟,见众人都向她看来,少妇不由有些发赧,转身欲离去。
前头来了个男子,对少妇道:“娘子,你怎么不站在那里等我?”语气虽然有责怪,那眼眸却十分温柔,少妇轻轻一笑,还没回答,旁边的丫鬟就道:“爷,奶奶说那边坐着太闷,就走到这里等。”男子没有再说什么,从丫鬟手里接过件斗篷给少妇披上,三人这才上了前头等着的一辆马车。
见男子对少妇这般温柔,众人都看呆了,只得马车走了,才有人问:“这是谁家的,怎么从没见过。”旁边有个婆子笑道:“这不就是柳家的女儿女婿,这姑娘倒有福,爹娘虽亡了,却嫁了个书生,现在,已经是官夫人了,你说,哪找去的福气。”
旁边有人点头道:“是,别说做正室了,就是做官妾,她家那样的家世,还不是赶着去。”香儿听他们没说王家的事了,转身走了,赶上王氏坐的车,王氏的车停在前面路口,香儿上了车,对王氏说了方才有人说的话。
王氏听了,笑道:“市井流言,就是这般,不过转个背,就传的面目全非。”半天没说话的玉莲笑道:“昨日舅母那样,还真的吓到我了,她平日一个连高声说话都少有的,昨日竟然那般。”
王氏叹气:“玉莲,你终究年轻,不知道,别的犹可,这做母亲的,怎能让人糟蹋自己的儿子。”玉莲点头,王氏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脸,叹息道:“儿,你若嫁了人,就知道为母亲的心了。”
玉莲不由心里有些酸楚,强自忍住,笑道:“娘,难道你嫌女儿在你面前碍眼?”王氏一笑,把玉莲搂在怀中:“娘巴不得你陪娘一世才好。”玉莲没有再说话,只是趴在娘怀里。
王舅母的一场大闹,果然很有效,不过两日,王舅母就前来宋家,那时王氏正和玉莲,月英三人坐在那里,边做针线边说闲话,王氏刚站起身说出去迎迎,就听见王舅母的声音。
王氏忙迎上前:“嫂子,怎么也不让我们出去接你?”王舅母扶住王氏的手,她今日看来比平时精神许多,脸上的皱纹都少一些,各分宾主坐下,玉莲,月英行了礼,退了出去,上了茶,王舅母才笑道:“小姑,今日是特地来谢你的。”
说着王舅母带的丫鬟就往前走了一步,把手里捧着的东西拿到王氏跟前,王氏见这样,摆手笑道:“嫂子,我哥哥做的事情,那般不像样,我做妹妹的,都愧杀了,怎好收嫂子的礼?”
王舅母起身,把丫鬟手里的东西拿过来,塞到王氏手上:“小姑,你这般对我,全无别的小姑,只在中间挑唆,这份恩情,怎么能忘?”王氏见却不过,也就收了,姑嫂两人又说些闲话,王氏留王舅母吃了饭,王舅母才告辞了。
过的两个月,却是王家大儿子的喜日子,王氏早几天前,就带着女儿去王家住着帮忙,这样大事,自然帮忙的也不少,只是自从芹哥成亲那回,有人说过玉莲的婚事,被王氏打了回去之后,这才再无一个人,敢提起玉莲和刘家的事情,倒也安静许多。
陈姨娘她们自从听那日去了的丫鬟们回来私下议论,知道连王舅爷都吃了苦头,碧桃都被卖了,对王舅母恭敬的不得,有什么事,流水的去做,再没敢推托的,王舅母嫁到王家二十年,直到如今,才感觉到当家主母的威风。
大喜的日子到了,王家结的这门亲,就是顺娘大伯家的女儿,顺娘在京三年,不惯京中水土,得了咳喘之症,陈温良和她历来夫妻恩爱,观政方毕,南京礼部主事出缺,陈温良想着,自己妻子不惯京中水土,这南京离她家乡又近,何不讨了缺去?就找了自己座师,请往南京去,座师见那不过是顺手推舟的事情,就允了,果然吏部贴出告示,南京礼部主事缺,由陈温良补。
陈温良得了信,收拾行装,和妻子回了江南,这缺也不是甚要紧的,顺娘见堂妹要出嫁,就说等堂妹出了阁再去南京,陈温良视妻如命,自然答应。
这日送亲来的,就是顺娘,新人进了门,完了那些繁杂的事情,坐床罢,新郎就出去陪客,洞房之内,就是送亲来的和男方陪客,在那陪新娘说话吃酒。
男方家的陪客,却是玉莲和月英两人,新娘害羞,只是低头听她们说话,顺娘见玉莲是个说话爽利大方的,两人年纪又相近,说起话来,比其他人更为投机,顺娘见玉莲年过二十,还梳着姑娘的发式,既来陪新娘,想来也不是望门寡,心里奇怪,只是初次见面,不好问的。
若说玉莲性子不好,却见她待人处事,都既为周全,心里更是纳闷。吃了一阵,顺娘见屋子里有些闷,起身说出去走走,出了门,这新房却是座小小院子,酒席都摆在外面,新房反而安静的多,里面也种了几株花草,顺娘走了走,觉得这院子还不错。
这时外面进来个妇人,见顺娘在此,忙上前行礼笑道:“陈奶奶,怎得不在里面吃酒,想是她们说话冲撞了你?”顺娘仔细瞧瞧,原来是王家老爷的妾,陈姨娘,还了个半礼,笑道:“不是这话,只是里面人多,我出来散散。”
陈姨娘见顺娘竟然还了她半礼,身子轻了半截,见顺娘坐到石凳上,到她身边笑道:“可是玉莲姑娘说话不中听?冲撞你了?要我说,她历来心高志大,瞧不上奶奶的大福,也是有的。”
顺娘有些奇怪,她眼里玉莲不是这样的,只是一笑,陈姨娘更得了意,对顺娘道:“奶奶,你可知道她为甚老大岁数,都没嫁出?”顺娘摇头,陈姨娘故意叹了一声:“论说也是亲戚,只是她的古怪处,却和别人不同。”
顺娘抬眼看她,陈姨娘小声说:“一个庄户女儿,心心念念,只是想嫁个当官的,做官妾都不去,只是要做正室,别说等了这么多年,就是再等一百年,也没有个当官的肯娶个庄户女儿做正室。”顺娘咳嗽一声,陈姨娘收了口,讪讪地说:“其实呢,说起来,玉莲姑娘也是个苦命的。”
接着陈姨娘就把玉莲和刘家的事情全部说出,临了还叹道:“其实,去刘家做妾,也不算辱没了,只是玉莲姑娘是个古怪的,说什么,世间男子本就薄幸,何苦去做人的妾,争闹不休,白若男子笑话,说什么日后若嫁了,当官的不算,连妾都不纳的才成,奶奶你说,这世上有这样人吗?”
顺娘听的叹息,听见陈姨娘这样说,才回过神来笑道:“此事,却也不出奇,玉莲姑娘这般想,也是个有气节的,全不似那般贪财趋势的小人。”陈姨娘面一红,讪讪地道:“奴还有事,奶奶宽坐。”说着就自己进了新房。
顺娘叹息一会,正准备起身进房,刚抬起头来,前面站着的不就是玉莲?
作者有话要说:框框事件闹的,连码字都没有心情,感觉状态特差。哭下。
突然想恶搞下,玉莲和顺娘成了知己,搞百合去,恶搞啊恶搞,顶锅盖下。
求亲
顺娘不由有些面上发红,这背着人说话,被说的人听了去,实在是,她用手摸了下脸,对玉莲笑道:“妹妹也出来散散?”玉莲抚了下头发,对顺娘道:“姐姐出来长了,怕走迷了,特地出来寻寻。”
顺娘见玉莲不为自己辩解,心里奇怪,这玉莲若真像陈姨娘说的那般,此时还不急于巴结自己,反而如没事一般?难道陈姨娘说的话,有一半不实?玉莲瞧见顺娘脸色,时常变化,笑道:“日久见人心,奶奶无需多想。”顺娘见玉莲这般气度,心里赞叹,说话也更为亲热了。
散了席,各自别去,顺娘回到柳家,陈温良今日却是去赴刘家的宴席去了,刘大智满了江都的任,上司考评,都是上等,进京赴选,却选了徐州知州,领了凭,就先回家乡来,欲风光几时,再去上任。
听得陈温良和妻子在娘家,早几日就派人送了帖子过来,请他过去赴席,陈温良却不过,今日顺娘的堂妹出阁,自己一个男子,也没甚好忙的,这才去刘家赴席。
见妻子回来,陈温良道过了辛苦,对顺娘道:“没想到刘兄三年没见,现在越发。”说着觉得背着人说不好,又闭了口,顺娘在梳妆台前,拿下一只点翠簪子,听见陈温良住了口,回身笑道:“是不是他要你纳妾?”陈温良奇了:“你怎的知道?”
顺娘起身,坐到他身边:“今日我送妹子出阁,才知道刘爷的一件事情,虽说攀高枝,也是人情,只是这方一阔,就连自己许下的婚约都不认,实在是。”陈温良握住妻子的手,皱眉道:“婚约?这却不曾听过。”
顺娘把今日在席上的听来的话,巨细告诉了陈温良,最后笑道:“我瞧那玉莲姑娘,是个极聪明能干的姑娘,这样的女子,瞧不上刘爷,也是有的,这等女子的行事,我原来只是在书上见过,没想到今日竟让我得见。”
陈温良笑道:“你既然这等喜欢,何不就结交了,也省的你平日没个说话的。”顺娘起身,去收拾床,叹道:“我也想呢,只是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回来?”陈温良起身把她搂在怀里,笑道:“你还没说,怎么知道刘兄要我纳妾?”
顺娘在他身里,转了一下,面对着他,笑道:“你不是和我说过,方中了进士,他就想买两个美妾?这样的事,定要大家都做了,才没人说,你现时也无妾,却赴宴,难道他不会提?”陈温良释然:“我怎么忘了这个,还是娘子聪明。”顺娘一笑,夫妻也没别话。
宋家是早就知道刘大智升了徐州知州,只是芹哥也不去提自己这个老师,自然宋家全家,都当做没这回事一般。
王氏带着玉莲去赴了自己侄子的婚宴,在家不过就是料理家务,此时已是夏天,蝉声连连,玉莲做了一会针线,也觉得有些发困,喜儿早已嫁出,现在贴身伺候她的,是杏儿,杏儿虽年纪小,却很伶俐,玉莲也着实喜欢,见玉莲打个哈欠,忙笑道:“姐姐可是困了,日头长,还是会上床躺躺。”
玉莲应了声,也就躺下,杏儿放下帐子,见玉莲睡着了,也就出去了,玉莲合眼,方朦胧了一会,杏儿推门进来,语气急促:“姐姐快些醒来,奶奶叫你。”说着就收起帐子,玉莲有些奇怪,还是起了身,杏儿拿过梳子,就给玉莲梳头,玉莲见她手脚不快,拿了过来,自己边梳边问道:“这是怎么了?你这般慌张?”
杏儿道:“姐姐,我方才在前面时,奶奶身边的香儿姐姐过来,说奶奶找姐姐,还有些急,我就回来了。”玉莲点头,这时香儿也进来,见玉莲收拾好了,拉住玉莲道:“姐姐快去。”玉莲更为奇怪,这发生甚事,为何这般?
匆匆来到前面,王氏面沉如水,坐在上头,下面有个媒婆打扮的,站在那里,正在和王氏没口子地夸,玉莲更觉得奇怪,这媒婆来家,也是常事,怎的娘这般,见玉莲出来,媒婆笑的像朵花样的来到玉莲跟前,上下打量一番,对王氏笑道:“姑娘果然是百里挑一的美人,虽然年纪。”说到这,媒婆咳嗽一声,玉莲听的更是一头雾水,看向王氏,王氏只是使个眼色,让玉莲坐下。
玉莲坐下了,王氏才道:“玉莲,这位李妈妈,是陈家派来的,说想求你去做他家二老爷的妾。”玉莲听了这话,刚想开口,老李察言观色,上前对玉莲道:“姑娘,虽说这是去做妾,上头没有奶奶,你要生个儿子,就会扶正,姑娘,这么好的亲事,哪里去找?”
接着老李对王氏道:“奶奶,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只是姑娘也不是十五六的年纪了,这将长就短,嫁了出去,也了了一桩心事。”玉莲一听,这老李不愧是做媒婆做老的,说的话滴水不漏。
见她沉吟不语,王氏也不说话,老李又笑道:“姑娘可是因为说去做妾,心里不喜,这陈二老爷,年纪不上四十,生的一表人才,前头奶奶没了两年,一直没找到合适娶的,打听的姑娘才貌,本等也想娶为正室的,只是他家老奶奶,是个拗性的,说句姑娘不怕恼的话,嫌姑娘家门第低了些,这才说先接进去做妾,等生了儿子,立时扶正。”
玉莲听的越发好笑起来,这等婚事,在别人眼里,想来也是上好的,只是看在她眼里,却如吃了一个苍蝇一般,见玉莲不说话,老李对王氏笑道:“奶奶,可是我说的,姑娘一出来,这门婚事就准了?”
王氏见玉莲半天都不说话,心内也有些着急,叫了一声:“玉莲。”玉莲抬头笑道:“李妈妈,他家若真有诚意,就以正室之礼,来求我,我家虽时代务农,却也不是那下三滥人家,见个有财势的,就贴了上去。”老李没料到玉莲这样说,见玉莲双眼含笑,虽看来和善,隐隐却有一股威严在里面,咳嗽一声,对玉莲道:“姑娘,话是这般说不错,只是士农工尚,怎么说,这农人也要低官家一等。”
玉莲听的更为好笑,沉声道:“妈妈这话,更为好笑,农乃立国之本,怎的农人就要低官家一等?”老李忙掩口,王氏见玉莲口齿伶俐,心里得意,开口道:“老李,你且回去,这门亲事,我们还要细想想。”
说着招呼香儿拿了四十个钱,送老李出去,老李见玉莲不允,心里还有些着急,陈家二老爷,可是许下重谢,见王氏说话活动,不好再说,施了礼就退出去。
玉莲见她走了,对王氏皱眉道:“娘,难道你就真的要女儿嫁去?”王氏瞪她一眼:“胡说,你是我的心头肉,怎舍得你嫁去人家做妾,再说,他陈家当日抢婚在前,今日又羞辱你在后,若只是把媒婆打了出去,怎的能出口气?”
玉莲听娘这么说,坐到娘身边道:“娘,那你有甚法子?”王氏在玉莲耳边说了几句,玉莲点头。
这陈家二老爷就是陈千金的二哥,虽是兄妹,却不是一母,陈千金在家时节,这位二哥也给了她些气受。等到陈千金嫁给刘大智,虽和妹子不亲,陈二老爷却和刘大智两人,关系分外莫逆,刘大智初成亲时,这样一个美貌,出身又高的女子,嫁了自己,真不知是哪里修来的福,等到中了进士,刘大智的花花肠子,就动了起来,这位舅兄,也是个好风月的,两人一怕即合,刘大智虽不敢叫陈千金知道,背地里,却和这位舅兄,城里的烟花之地,没一处不踏到的。
连那时尚在暗香院的碧桃,都和他做了知己,等到这次回来,刘大智见了陈二老爷,两人常出去寻欢之外,也和他吐吐苦水,说千金管他极严,本来还有两个妾,窈娘是死了,另一个是犯了错,被千金拿去卖了,说到伤心处,刘大智道:“舅兄,你我都是男子,多纳几房,也是常事,谁知你那妹妹,就是那醋缸里浸大的一般。”
陈二老爷宽慰几句,对刘大智道:“我就是嫌拙荆在时,管头管脚,甚是不便,这才丧了妻子,只推说哀伤太过,不想续弦,如今多自在。”
刘大智捏着酒杯,只往口里面灌酒:“令妹不是我说,她的身子骨,比我还好,奈何奈何。”接着自言自语地道:“要是那时,玉莲听了我娘的,嫁了我做妾,我今日也不必如此。”陈二老爷听见他这样说,在他耳边道:“听的当日,却是去宋家求过,说要娶为妾,这事怎没成?”
刘大智恨道:“一个过了二十的女子,能有人要,就是喜事,还要争什么做正室,真是自不量力。”说着摇头道:“可惜那般容貌,我竟无福消受。”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我狗血的没法治了,掩面泪奔。
努力在无事生波中。
相看
听了这句,本来还在和坐在自己大腿上的粉头调笑的陈二老爷一下把那女人推开,凑到刘大智耳边问道:“容貌比那被王家赎走的碧桃如何?”刘大智看眼陈二老爷,拍拍他的肩膀:“山鸡怎能比凤凰,别说碧桃,就连令妹,都逊她多了。”陈二老爷听了这句,眼睛都瞪大了,转念一想,笑道:“再怎么标致,也是二十多的女人了。”说着挑起身边粉头的下巴,色迷迷地说:“怎么也比不上二八年纪的。”
刘大智酒喝的有点多,听陈二老爷这样说,哼了一声道:“二哥,你这等聪明之人,难道不知道,有些女人是越大越有风情吗?”陈二老爷听见刘大智这样说,点头道:“确是如此。”
粉头被冷落,听见刘大智这样说,也笑了:“两位老爷,前我妈妈还见过她一次,回来都快把她夸成一朵花了,说谁家有这样容貌的女子,稳稳地就赚一笔大钱,只是这样出身的人,怎能流落到这样地方。”
陈二老爷听了这样的话,捻了捻胡子,心头泛起个不良之念,对刘大智道:“妹夫,我有一计,让这姓宋的抬不起头来。”刘大智听的可以惩治下玉莲,心里自然高兴,问到:“二哥有何妙计?”陈二老爷在刘大智耳边说了几句,刘大智抚掌道:“妙哉,这等女子,也要让她流落到烟花地里,千人枕,万人踏。”
粉头听的陈二老爷竟要把玉莲求来做妾,后日带的远远地卖去到青楼,心里不由一阵害怕,陈二老爷见粉头这样,把她搂到怀里,四处摸到,直到她娇喘连连,才紧紧抱住,在她耳边道:“心肝,乖乖听二老爷的,自有你的好处。”粉头只得陪笑。
过了几日,陈二老爷送走了妹夫,就找了几个媒婆,要她们去宋家说亲,媒婆们听了要去宋家,都摇头不去,陈二老爷性子惹上来了,斜着眼道:“这是让你们去说媒,又不是上法场,成了自有你们的好处。”
说着掏出一锭元宝, 媒婆们的眼睛都直了,只是盯着元宝看,陈二老爷把元宝抛上抛下的玩,媒婆们的眼睛就随着元宝上上下下的看,陈二老爷也不说话,老李忍不住了,上前笑道:“二老爷,我们这些做媒婆的,自然是叫着就应了,只是能不能成,还看老爷的造化。”
陈二老爷见有个出头的了,把银子放在桌上,老李看了那白花花的银子,暗地里咽了口吐沫,又走了一步道:“老爷,这事,我先去和宋家说说,只是也要费口舌,跑的鞋也要细了。”
陈二老爷哪有不明白的,把元宝往老李那个方向推一推,老李正打算伸出手去,陈二老爷又把元宝拿回来,笑道:“老李,你做媒也做老的,规矩也知道,这银子,先不给你。”老李顿时失望,陈二老爷用银子轻敲着桌子笑道:“老李,也不能让你白跑。”说着从荷包里掏出快碎银子丢到老李跟前:“先拿去吧。”老李上前拿起掂了掂,也有一两左右,笑得脸都开了花,对陈二老爷连福几福:“老爷这般大方,定会成全的。”
陈二老爷捏着那锭元宝,在老李面前晃了晃,满意地看到老李的眼里闪过的光,收了道:“等事成了,这锭元宝就是你的了,去吧。”老李这才退了出去。
只是出了这陈家的门,老李就又后悔了,银子好花,只是宋奶奶,都知道她是极疼女儿的,怎舍得把女儿嫁去做妾?回身望望那高门大户的陈府,定一定心,这等富贵人家,平常人家,做妾只怕也抢了去,先去说说,不成再想辙。
老李也没料到,宋奶奶竟然松口,称还要思量,喜得老李出了宋家,一阵风样就到了陈府,听得陈二老爷去外面吃酒去了,就巴巴地坐在门房那里等,盼到天黑,陈二老爷坐着轿子,前头有人打着灯笼送他回来。
老李忙起身到他轿前,陈二老爷见是她,也没下轿,只是打了个呵欠,问道:“前日那事?”
老李指手画脚,口沫横飞,只说自己如何辛苦,终于换得宋奶奶一句,这事还可考虑的话,看来还是二老爷艳福不浅,陈二老爷听完了,点头道:“累你,累你,只是我今日乏了,也不请进去奉茶了。”说着叫过跟着的一个官家,让他拿二钱银给老李,自己也就进了府。
老李得了银钱,跑的比平时更快些,第二天果然就到了宋家来问回信,王氏却是个玉莲谋划定了,见丫鬟来报老李来了,忙的请进来。
老李见王氏今日比平时更要亲热些,心里不由再想,什么疼女儿,见了个有财势的,还不是就巴上去的,只是嘴上还要不住奉承。王氏和她周旋一番,笑道:“老李,我家女儿你是知道的,定要挑个好人,这样,你瞧什么日子,叫陈二老爷来,我相看相看。”
老李听说要相看,心里嘀咕,这女家来相的,也是有的,不过那都是嫁做正妻的,这纳一个妾,还要相看,那就。
王氏见老李徘徊,自己笑道:“也是,这嫁去做妾的,还从来没听过要相看的,这样吧。”老李还以为王氏是不要相看了,王氏话锋一转:“我娘家也有个小园子,这荷花要开了,就摆桌酒,借我大哥的名义,说请陈二老爷去赏荷花,如何?”
老李喜到:“这是个好主意,老媳妇这就去办。”说着就欲出去,王氏叫住她:“回来。”老李忙又笑道:“奶奶还有甚事?”王氏故意叹一下:“你也知道,我家择婿,也是极苛刻的,这下挑来挑去,择了这家,也怕人笑话,你定要守口如瓶,只说是要去看荷花就罢,千万别露出一个字来。”
老李点头,王氏面色一沉:“若让我听到有半点风声,到时。”老李忙道:“老媳妇明白。”王氏这才挥手让她退下。
玉莲在帘后听了半天,这才出来,王氏见了女儿,叹道:“玉莲,你可怪娘?”玉莲走到她身边,笑道:“娘,女儿现在年纪大了,近些年也看了些,知道人心坏起来时,有极坏的,那陈家仗着自己家的势力,以为凡事没有做不成的,给他点苦头尝尝也好。”王氏点头。
老李去和陈二老爷说了,陈二老爷听了老李的回话,心里暗道,这宋家,也全不像妹夫说的这般难缠,穷书生就是穷书生,略看了有几分村钱的,就吓得魂不附体,当官这么多年,也不见他有甚长进,连个老婆都摆不平。
心里想着,这里还是收拾起来,预备去王家赴宴相看。果然隔不了几日,王家就遣人送帖子,说家里荷花盛开,请二老爷折辱光临。陈二老爷笑笑,赏了王家来人三钱银子,就吩咐贴身伺候的丫鬟,找出光亮的衣裳来,自己好穿去赴宴。
到了那日,陈二老爷收拾好了,自己左看右看,好一个风流佳婿,只见他头上带了东坡帽,身穿月白色的织锦缎袍,里面是血红的缎裤,脚踩了皂靴,腰上系了一条鸳鸯绦,上面滴里嘟噜带了玉佩,香袋等物。手拿一把唐寅绘的山水,文徵明亲自题了诗的折扇,扇上还系了一个葫芦状的玉扇坠,从背后看,也实在是个翩翩佳公子,只是转到前面,一部大胡子不说,两只酒色过度的眼睛,全是血丝。
陈二老爷也不觉,上了轿,就往王家去,去时正是春风得意,陈二老爷在轿里捻着胡子,肚皮里思量,若那宋家女儿,确是长的美貌如花,能哄的二老爷开心,也不必卖了出去,留着她,挡挡自己母亲的唠叨也好。
一路在盘算,早到了王家,递上去帖子,王舅爷早打着拱出来,王舅爷虽被妹妹说,要他在这里摆桌酒,请请乡绅,却是肚皮里不知道自己妹妹打的什么主意,说来和陈二老爷,都是暗香院的常客,在那里也碰到过几次,只是自己是个白身富商,二老爷却是有个举人功名的,又是尚书公子,自己也不好凑上去亲热,现在见二老爷一请就来,早打了个结识的主意。
陈二老爷却想着,要真成了亲,这也算门亲戚,见他殷勤,心里受用,也把面皮放和缓些,宾主一路说着,就到了荷花池边,这里早就摆了一桌酒,席上却只有三人,王舅爷逊他坐了上座,才笑着介绍,原来一位是宋大爷,另一位是芹哥,还剩的一位,却是王舅爷的大儿子,王大郎,一一行过礼,这才各自归座。
荷花池虽大,只是王家是乡居,园子里也没甚人料理,不过就是几株平常花草,酒席虽然丰盛,陈二老爷吃惯好酒席的,再说,今日意不在此,只是四处张望,瞧见荷花池中央有个小小亭子,四周的窗都关的死紧,影影似乎有人,心里计较,说不定那宋家母女,就在那亭子里面,这样一想,越发露出笑容,应酬起他们来。
酒过三巡,陈二老爷见亭子里还是毫无动静,王舅爷说话,又甚是乏味,宋家两父子,话也很少,酒意有些上来,瞪了醉眼道:“说的是今日来相看的,怎么不见岳母?”
王舅爷正在布菜,听了这样的话,手一抖,差点没把菜抖掉,宋大爷见话说的奇怪,问道:“却是相看什么?”陈二老爷等的急躁,又想着不过是妾,不是甚正经亲戚,笑道:“府上不是把姑娘许给我做妾吗?今日说的是来相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今天就到这里
调戏
宋大爷听的这样的话,站起身欲问,却是芹哥要镇定些,把父亲拉了坐下,起身打了一躬,问陈二老爷道:“婚姻大事,非同小可,寒家虽贫,却也是良家,怎能把掌上珍珠,嫁去为人妾?”
陈二老爷见芹哥掉文,六月的天气,总是烦热的,他来赴席,穿的又齐整,那么几杯酒下肚,早就烦躁无比,又见芹哥这样说,看席上,宋大爷几次要站起身,都被王舅爷拦住,他出门在外,谁不敬他一声二老爷,今日这般碰一鼻子灰,忍不住了,拍了桌子站起来,指着芹哥的鼻子就道:“二老爷要你家姐姐做妾,却是看得起你家,啰嗦什么,等明日,就派个人来,下了聘礼,把你姐姐抬回去。”
只听哐啷一声,桌子被掀翻,原来宋大爷见陈二老爷口出狂言,忍不住了,掀翻了桌子,陈二老爷跳开,这才没让菜汁溅到身上,对宋大爷道:“本老爷看中你家女儿做妾,是天大的福气,还不跪下磕头,谢过本老爷?”
宋大爷是个炮仗性子,年轻时也是个惹是生非的,只是成了亲,自己娘子把自己收服的妥帖,这才收了心,安心在家过日子,上次玉莲被赖婚,他就想去找刘家的麻烦,只是被自己娘子拉住,这才做罢。
今日听的陈二老爷这番话,竟要自己爱女去做妾,心头火起,掀了桌子不说,冲着还在说话的陈二老爷就是一拳头,王舅爷见宋大爷出手打人,暗自叫苦,这可是在自己家,打起来了,自己也有麻烦,忙上前抱住宋大爷,陈二老爷虽然酒意上头,却是跳开了,宋大爷那一拳,只打到他眼眶,却也立时眼睛乌青了。
陈二老爷哪受的了这般气,捂住眼睛就对宋大爷嚷道:“你这厮,怎二话不说就要打人,等你家女儿嫁进去,瞧二老爷怎么收拾她?”宋大爷被王舅爷抱住,王舅爷又在那里说些消气的话,宋大爷也在那里想,是不是自己太鲁莽了,不知回家之后,娘子可会怪自己,听得陈二老爷竟然这等说,大怒,双手一挣,就让王舅爷跌个仰叉。
上前去捉住陈二老爷,口里道:“你这杀才,今日就打死你,大爷我给你兑命。”口里再说,手里的拳头就下去了,只两拳,就把陈二老爷打的个满面开了颜料铺,陈二老爷被打了两拳,这拳头可不是王舅母打王舅爷的粉拳,宋大爷虽是个富家,平日却是常下地干活的,关节粗大,打下去十分有力气。
陈二老爷被这两拳打的连骂都骂不出来,王舅爷先是还呆住,等到自己的儿子反应过来,把他扶起来,他看见陈二老爷只不过被宋大爷打了两拳,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忙上前把宋大爷抱住:“妹夫,你打死了他不要紧,只是也要想想妹妹和甥女她们。”
宋大爷听了这话,才把陈二老爷放下,口里道:“日后若再让我听到你要我家女儿做妾,上门去打断你的狗腿。”陈二老爷被宋大爷一放下,就瘫软到地上,王舅爷忙上前把他扶起来,道歉不迭,陈二老爷喘匀了气,睁眼看见王舅爷,心头的火,不敢向宋大爷发,就全向王舅爷发去:“你这狗头,叫我来你家里吃酒,谁知竟是鸿门宴,二老爷回家去,就去封你的铺子。”
王舅爷一片好心,竟成了驴肝肺,大窘,看向宋大爷,芹哥听的这话,他年纪虽轻,却是知礼的,听见陈二老爷这样的话,上前就对陈二老爷道:“国有国法,我舅舅却是犯了什么,你想着封铺子,别说你是个举人,就是知县老爷,也不能无由封了铺子,这理,到金銮殿也讲的通。”
陈二老爷虽吃了两拳,见王家还是殷勤的,站起身,扶扶帽子,对芹哥道:“你们全家知道甚?这乐清地面,陈二老爷跺跺脚,也要晃三晃?今*****们得罪了陈二老爷,有的是苦头吃。”
说着就要转身走,王舅爷听见陈二老爷这番话,急得跺脚,忙赶上前就要给二老爷赔罪,宋大爷不听则罢,一听火气就更大,见他依旧耀武扬威的,自己那个历来看不上的舅兄,还在那里赔罪,走上前去,又要去抓陈二老爷。
陈二老爷虽和王舅爷说话,却也有提防,听得耳边有声音,就忙往旁边一躲,谁知这路窄,自己又是靠荷花池边走的,这一躲,就掉进了池子里面,池水污浊,已经连喝了两口脏水,陈二老爷在里面浮沉了几下,一副狼狈相,只喊救命。
这时只听见有笑声从亭子里传来,窗子开处,露出一张芙蓉面来,陈二老爷平生所见女子,面貌都没有她标致,不由呆了,忘了自己在池子里泡着。
这人却是玉莲,她笑着说:“陈二老爷,这醒酒汤如何?”陈二老爷见她笑时,如春花开放,还当这是在耍他,欲要站起,这却是在池子里,这才想起,又忙叫救命。 王舅爷这时早就叫两个小厮,拿着长竹竿,来捞陈二老爷。
玉莲见人近前来了,关了窗,就进去了,陈二老爷心神荡漾,迷迷瞪瞪抓住那长竹竿,就上了岸,宋大爷父子大眼瞪小眼,难道这玉莲真转了性,要嫁这酒色之徒为妾?王舅爷见了方才这番情景,心放下大半,见陈二老爷上了岸,忙上前笑道:“这定是家妹夫和妹妹商量的,来耍你的,还请二老爷莫恼。”陈二老爷见了玉莲那般容貌,魂灵早飞到天上去了,见王舅爷这样说,摆手道:“不打紧,这岳母试女婿也是常事。”说着也不顾自己身上狼狈,举手对宋大爷道:“小婿就先告辞了,改日遣了媒婆,就来贵府下定。”
本打算做出风流模样,只是浑身都是水,狼狈无比,又吹来阵风,让他连打几个喷嚏,王舅爷见了,忙道:“何不在我家,换了衣裳再走?”
陈二老爷点头应了,王舅爷忙亲自领着陈二老爷去了,留下芹哥父子,芹哥拉拉父亲的袖子:“爹,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姐姐转了性子?”宋大爷搔搔头皮,道:“我却不知,只是你姐姐,历来不是这样性子,这样人家,别说去做妾,就是正妻,她也不屑去做的。”
王大郎见他们父子商量,忙道:“姑父,还是等见了姑母,再问问?”宋大爷四处环绕一番,原来今日这宴,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那两个小厮,都是临时叫来,此时跟着王舅爷陪陈二老爷去换衣裳了。
池中亭内,却只有玉莲母女和王舅母,宋大爷是极听妻子话的,说了不能去打扰,这也就只有干瞪眼在这里等着,见亭内除玉莲露了一面,旁的都无人,心里虽感到奇怪,却只好和儿子在酒席边坐着等着。
正等的无聊,只见前面来了个小丫鬟,她匆忙跑了过来,见到王大郎,忙行了礼道:“大爷,不知今日请的是什么客人,老爷带他去换衣裳,他却调戏起陈姨娘了,老爷气的要死,奴要先去告奶奶去。”
说着就从小竹桥上,跑到亭子里面,没等到她跑到,亭子的门开了,玉莲母女还有王舅母都在那里,小丫鬟见了主母,忙跪下又说了一遍。
王氏见陈二老爷果然中计,和王舅母捏了下手,面上还是沉静,王舅母咳嗽一声:“小姑,你素来有主见,还是随我去瞧瞧。”玉莲是个姑娘家,自然不好去,就在那和芹哥父子坐在那里等。
芹哥见她们都去了,对玉莲道:“姐姐,今日这事,莫非?”虽然芹哥成了亲,月英上个月也诊出了喜脉,只是在玉莲眼里,他还是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要糖吃的毛孩子,玉莲打他脑袋一下:“你还是个读书人,怎么连这等事都瞧不出来?”
此时整个小园子内,只有他们嫡亲三口,芹哥说话也放肆了,嘻嘻一笑,对玉莲道:“姐姐,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亏我还在这想,姐姐甚时候转性子了?”宋大爷瞪女儿一眼:“还让我白担了一下午的心。”玉莲见父亲不高兴了,笑道:“爹,这也是娘说的,怕你知道了,到时候就不像了,不过爹,那两拳,打的真够劲。”
宋大爷得意地说:“这还用说,虽然老了,拳头功夫,从来没丢下。”
王氏和王舅母到了上房,上房里面,还传来陈姨娘的哭声:“老爷,你怎的这般,结交的什么匪人,乱闯人家内室不说,还抱着奴调戏。”中间还夹杂着王舅爷的哀求声:“琳儿,这是甚事,你还嚷?”
随着传来打脸的声音,王氏倒愣了下,这陈姨娘做戏太深,难道敢打起哥哥的耳光来?看向王舅母,王舅母脸上,也写着这样的疑问。
只是此时也不宜深究,两人掀帘子进了上房,陈姨娘只穿了件白色中衣,低下也是一式的撒腿裤子,用帕子掩了面,坐在床上,哭啼不住,王舅爷在旁边,只是劝说,陈二老爷却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旁边还有个碎了的花瓶。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有漏洞,但不知道在哪里,只好先更上来了,技穷的某人掩面。
谋划
王舅爷见妻子和妹妹都来了,松了口气。对王舅母道:“娘子,你和妹妹看着琳儿。”说着就打算出去,王氏踢了踢地上躺着的陈二老爷一脚,指着他问王舅爷:“哥哥,难道这人,就让他躺在这?”
王舅爷长叹一声:“这是怎的,请客吃酒,谁知竟闹出这样事来,他是个贵公子,就这样算了。”王氏本欲去和王舅母劝说陈姨娘,听见王舅爷这番话,她又是个火性的,转过身来,也顾不得什么,啐了王舅爷一口:“哥哥,你还是个男人吗?好心请人家来家里吃酒赏荷?结果先出言侮辱你甥女在前,后有调戏你爱妾在后,这样的人,哥哥还怕他甚?”
王氏这番话,听在王舅爷,如打了他的脸一般,陈二老爷喝醉了酒,在席上胡说,宋大爷教训他时,王舅爷却是暗自捏了把汗,等到陈二老爷被从荷花池里拉出来,听了他的话,自己还真的以为,妹妹把甥女许给他做妾,虽说只是妾,但自家能攀上这门亲事却是好的,这才殷勤招待,让他到上房换衣裳。
谁知自己在后,招呼丫鬟去找衣裳,刚拿了衣裳,正欲前去的时候,就听见传来爱妾的叫声,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陈二老爷以为那是送给他的女子,调戏起来,忙赶到房内,见爱妾被陈二老爷搂抱着,爱妾吓得嘴里尖叫连连,陈二老爷嘴里还说些昏话,上前拉开陈二老爷的手,陈二老爷却醉得极了,哪还拉的开,还是小厮机灵,拿了个花瓶往他头上轻轻一敲,陈二老爷这才放手,放下手就躺平睡着了。
陈姨娘见了他,对他哭哭啼啼,口里只是骂着陈二老爷,自己一则怕陈家势大,二则也是这样的事,说出了脸上无光,只是在劝说,正闹的不可开交之时,自己娘子和妹妹进来,妹妹又说了这样的话,越发觉得面上无光。
王氏见哥哥沉思,又道:“哥哥,你可是怕他醒了来?反说你诬赖?”王舅爷见自己妹妹说出自己心事,默默点头,王氏又啐了一口:“哥哥,你平时在家事上糊涂些,也罢了,这是什么事?难道还由着哥哥糊涂不成?”王舅爷见妹妹说了旧事,脸上赧然,回头去看自己娘子,她已经安抚定了陈姨娘,陈姨娘已经不哭了,房里三个女人,都这样看着自己的,一股豪气,不由冲了上来,男儿大丈夫,岂能任由妻妾被人调戏。
站起来道:“这样事情,自是要他还我个公道。”说着就叫人,去井中打了桶水来,一桶凉水,浇到还在酣睡的陈二老爷头上。
陈二老爷正在做着美梦,花轿到了门,如花似玉的新娘下了轿,挑开盖头,一看是玉莲那张芙蓉面,陈二老爷正欲伸出手去,新人忽然变脸,从桌上拿起一壶冷茶就倒到他头上,他用手抹了把脸,正要开口骂人,睁眼看时,那里是在洞房,却是自己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都还是湿的,看看四周,摆设都很陌生,再看看对面,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他面前,陈二老爷一惊,还以为是自己被人打了闷棍,被人绑了,仔细看看那男子,认出是今天请他来赴席的王舅爷。
站了起身,想说几句,只是酒还没醒的彻底,总是摇摆的,王舅爷哼了一声,对他道:“二老爷,好心请你来我家吃酒赏荷,谁知你吃醉了酒,在酒席上辱我甥女不说,还调戏我爱妾,这是读圣贤书的人做的出来的吗?”
陈二老爷被这番话惊了一下,仔细回想,却是从荷花池里起身,王舅爷就说请他到上房换衣裳,自己正在等着时候,见进来个美貌女子,见到自己,福了一福,自己还以为这是王舅爷特意送来给他点心的,上前一把抱住,就四处乱摸,女子吓的大叫出声,随后王舅爷就赶了过来,上前来拉开自己的手臂,正在纠缠中,头上挨了一下,就睡了过去。
见王舅爷面色暗黑,陈二老爷站不住了,却没有旁的椅子,这身衣服,横竖已经湿了,就直接坐到地上,懒洋洋地对王舅爷道:“这算什么事情,你既把我让到上房,进来的女子,我自然以为,是你送来伺候我的女子,谁知是你爱妾,惊扰了,却是我的不对,却也不是甚大事。”
王舅爷被陈二老爷这番话,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没想到这样事情,看在他眼里,却甚不值当,还在想辙的时候,就听见后面传来声音:“不好了,快拉住陈姨娘。”两人往屋外看去,原来王舅爷虑到女子在这里,总是不便,就让她们都出到外面,谁知陈姨娘听到陈二老爷说的,这不是甚大事,又见王舅爷不为她出头,悲从中来,就要去投井。
王氏和王舅母忙把她紧紧拉住,王舅爷见外面乱成一团,自己却是无缘无故被人戴了顶绿帽子,见陈二老爷还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自己家虽是商人,好歹在这地面上,也是有脸面的人家,今日被陈家这般欺辱,难得的豪气就更生了,上前抓住陈二老爷的衣裳道:“二老爷,我敬你家是大家,这才想结交的,谁知你今日,口口声声,只是欺辱我家,爷不教训你,你还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陈二老爷见王舅爷也变脸了,也不在乎,只是推开他的手,笑道:“你家是什么人家,不过是生丝商人?”说着大拇指一挑:“知道我家是什么人家吗?”话还没说完,被王舅爷一拳打在鼻子上,宋大爷打那两拳,开的颜料铺还没关张呢,又打的他放起烟火来。
陈二老爷见王舅爷来势汹汹,方才睡了一觉,再加上王舅爷这拳下去,残存的酒意已经醒了,虽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只是现在是在人家家里,不在自己地盘上,忙道:“王兄,调戏你的爱妾,却是我的不对,请出你爱妾来,我给她赔礼就是。”
这时就听见外面有女子声音道:“可都听见了,是你家爷调戏我家姨娘,可不是我家诬赖的。”陈二老爷吃了一惊,看向屋外,自己的几个仆人,在进王家之后,自有王家的管家招待,不跟着自己,谁知此时齐齐站在院中,自己方才的话,都被他们听了去,一张脸,顿时红到了耳根,再配着青青肿肿的脸皮,更是难看。
王舅爷见说话的是自己妹妹,知道这个妹妹素有才智,也放下心,对陈二老爷道:“二老爷,我家却也只是商人,没甚财势,今日还请二老爷写几个字,细说了这番事,收了起来,也省的日后麻烦。”
陈二老爷心里暗骂,只是自己家的家人都听见了,要赖也难赖,只得红着面皮点了头,王舅爷吩咐取了纸笔来,陈二老爷写了张,就交给他去,王舅爷收在袖内,对陈二老爷拱拱手道:“二老爷,太阳快下山了,也不留了,还请自回去。”
陈二老爷身上从里到外都是湿的,这般怎么回去?他一个管家机灵,见风一吹,陈二老爷瑟瑟发抖,忙从身上脱下外袍,给他披上,才簇拥着他走了。
王舅爷见陈家一行人走了,长嘘口气,坐回椅上,王氏和王舅母进来,王氏笑道:“哥哥,这样方像个男人。”王舅爷叹气:“都不知道他家会不会记恨我家?”王氏笑道:“连他家的下人都知道了,瞧他还有甚脸面,耀武扬威,再者说了,这事是他先不对,真出了甚事,谁都会想到他家的。”王舅母也笑道:“相公,小姑说的甚对,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王舅爷看眼王舅母,奇怪地问:“怎么琳儿会进了上房?”王舅母笑道:“这有甚奇怪的,我和小姑都在亭子里赏荷,她想是听见门响,以为是我回来,来伺候。”王舅爷点头,王氏肚里暗笑,要不是自己对陈姨娘说,自己哥哥看她不顺,要陈姨娘试试哥哥心中可还有她?陈姨娘也不会那个时候出现在上房,不过没料到陈二老爷竟是这样一个急色的男人。
想到这,王氏不由叹气,玉莲的良人,却在何方?
陈二老爷回了家,告诫跟去的下人不许说出去,只推自己失足落水,碰坏了面皮,着了风寒,躲在房里,养了数天,在养病时候,慢慢醒过味来,这事定是宋家一手安排的,心头大恨,陈二老爷抬举都看不上,预备着甚时候给个辣手,看看病势渐好,正打算等病好了,再去找宋家麻烦。
陈夫人房里的丫鬟就来传话,说是老夫人找,陈二老爷生母早亡,这为嫡母,管家最为严肃,听到丫鬟来传话,陈二老爷忙整一整衣裳,就往老夫人住的地方去。
刚进了老夫人住的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笑声,想是老夫人正在和自己的弟媳,侄媳们说话,陈二老爷更觉得奇怪,还是进了房,陈老夫人端坐在上方,下面的脚踏上,却坐了一个老婆婆,陈二老爷见是家里常往来的卖花的吴婆婆。
也顾不上细看,忙上前给陈老夫人行礼,陈老夫人看着面前的庶子,半天才道:“老二,你是越发出息了。”陈二老爷被这话问的摸不着头脑,忙跪下道:“孩儿有甚不对,还请母亲明言。”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犯错误了,主角的戏又少了,哭泣。
审子
陈老夫人也不叫起他,只是盯着他看,这时屋里,除了两个陈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其他人都退了出去,二老爷一看这副样子,本就被被嫡母看的心慌,汗大滴大滴地淌了下来,都落到光可鉴人的砖地上,汗滴到地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听来分外明显。
跪了许久,见陈二老爷流下的汗,聚在身前,都有一小摊水了,陈老夫人才咳嗽一声:“起来吧。”陈二老爷如蒙大赦,忙站起身,垂手侍立。
老夫人看眼他,叹气道:“老二,你媳妇没了这么几年,要娶,就好好娶一个,怎么我听的人说,你前几日,要去让人家宋家女儿做妾,谁知人家不允,不允也是常事,你竟然在人家舅舅家里,调戏了人家的妾不说,还要找人打碎他家,这是怎么说的,难道你读的圣贤书,就这样读的吗?”
声音虽不大,听在陈二老爷耳里,却如打了个霹雳一般,忙又跪下,辩解道:“母亲,那日却是儿着了那宋家的道了。”
陈老夫人本在闭着眼,数手上的佛珠,听见陈二老爷这句,猛地用手一拍桌子:“你还辩解,那*****是去王家吃酒不是?酒席上因为人家不许给你,和宋家打起来不是?还掉进荷花池,是也不是?”
陈二老爷见这些说出的,都是实的,额头上的汗,又冒了出来:“母亲,这些都是实的,只是他家先答应后反口,所以才。”还没等到说完,陈老夫人又拍了下桌子,大咳起来,丫鬟忙上前给她捶背,又端来茶给她润口,陈老夫人推开丫鬟,指着陈二老爷道:“你也不去想想,他家虽是庄户人家,却也是世代良家,有田有地,怎舍得把女儿嫁去做妾,你和你那个不成器的妹夫一样,不知道眉眼高低。”
陈二老爷见又扯上刘大智,更为奇怪,只是母亲训着,也不敢不听,只得低头应是,陈老夫人咳嗽定了,见二老爷还跪在那里,迎着太阳,鬓边好似能看见白发,叹了一声,示意丫鬟扶他起来,二老爷还不敢起来,只是跪在那里,陈老夫人叹气:“你先起来。”
陈二老爷这才起来,陈老夫人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叹气道:“你娘去世的早,我虽没有生了你,却也是自你到我身边,就亲自照看,从没有因你不是我生的,就不看待你。”陈二老爷听见老夫人提起往事,低头道:“母亲对孩儿的心,孩儿知道。”
陈老夫人举手,轻轻摇了摇:“后来你大了,娶了亲,中了举,我也说,你娘生了你,也不容易,让你也多照看你娘的家人,你也听话,那时我也为你娘高兴,好歹姐妹一场。”说着就落泪,陈二老爷想起嫡母的诸般好处,见她落泪,也滴了几滴泪。
陈老夫人叹息半响,用袖子擦了擦泪,道:“等到你生了儿子,我做了祖母,我见你和你媳妇过的和美,心里也高兴,只是没想到,你人大心大,渐渐不把为娘的放在眼里。”说到这,老夫人泪落的更凶。
陈二老爷见老母垂泪,又想起自己这几年的荒唐,一撩袍子,又跪到她面前,哭道:“是儿不孝,以致老母忧思,儿一定痛改前非,再不去外面荒唐。”老夫人弯下腰,摸着他的头道:“儿,我陈家几代,都以诗书传家,从不以势骄人,前次你三弟,仗势许婚,把你妹妹许给了已有婚约的刘家,已是不成样了,今日又有你,仗势欲夺良家子为妾,这些话传遍乐清,我陈家数代的清白名声,难道就要毁在你们兄弟手里?”
陈二老爷哭的涕泪交流,连连磕头道:“母亲别气坏身子,诸般不是,全是我和三弟做的,儿从此后,定痛改前非,再不做这些事情。”
陈老夫人长叹一声,挥手道:“你去吧,都四十岁的人了,凡事也有算计,你总要记住,现时,陈家就只有你和老三两个人在这里,总要给他们几个在外头做官的,留几分颜面,切不可由着自己性子来。”
陈二老爷见老夫人这番话,说的句句在理,忙又磕个头,这才起身出去。出来外面,见卖花的吴婆婆还坐在那里,和老夫人房里的两个婆子,说的热闹,见他出来吴婆婆和婆子们忙站起来。
陈二老爷点了头,正欲走开,想起这事,怎会传到老夫人耳里,看一眼在说话的吴婆婆,把她叫过来:“吴妈妈。”吴婆婆忙走到他身前,蹲一蹲身,笑道:“二老爷找老身有事?”
陈二老爷看一眼老夫人的门,把吴婆婆拉到拐角处,问道:“今日这事,是你告诉我母亲的?”吴婆婆双手拍一下大腿,叫道:“二老爷,你可冤枉老身了,老身虽往这几家走的熟,却是嘴再严不过。”陈二老爷皱眉:“那我母亲?”
吴婆婆笑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二老爷每次出门,声势不小,就算是芝麻大的事,也会变成西瓜了,更何况这种事情?”见二老爷脸色慢慢变黑,吴婆婆忙住了口,陈二老爷见问吴婆婆也问不出来,只得让她走了。
等过了两日,吴婆婆到宋家卖花,学说给王氏听,王氏一阵大笑,只有玉莲微微一笑,手里做着件小孩衣服,吴婆婆见玉莲不说话,拿过针线看看,赞道:“姑娘的针线越做越好了。”玉莲从她手里拿过,笑道:“左右无事,不过就是刺绣,打发下时间罢了。”
吴婆婆看着玉莲,虽说玉莲已经过了二十,但正是女子一生中,最盛的年龄,身材依旧苗条,温润的鹅蛋脸线条柔和,丹凤眼轻轻上挑,笑起来时,脸上有个小小酒窝,煞是勾魂,王氏见吴婆婆只顾着看玉莲,心里奇怪,出声招呼道:“吴婆婆,又不是没见过她,今日怎么只顾着瞧她?”
吴婆婆坐回到王氏身边,笑道:“我也是看姑娘比原先越发标致,看呆了。”王氏觉得话有蹊跷,只是一笑,吴婆婆见她不接话,自说自话道:“只是不知道,有什么人,有福气讨了姑娘去。”
王氏轻轻摇扇,等着吴婆婆后面的话,吴婆婆见王氏一副好整无暇的样子,迟早总也要把话挑明,笑道:“奶奶,老媳妇说声不知进退的话。”王氏拿起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淡淡地道:“说吧。”
吴婆婆笑道:“姑娘虽然心高,只是年纪也大了,如真要等个进士,只怕也等不到,何不将长就短,嫁个举人去?”玉莲听了这话,微停一停,只是却只有一瞬,随即手里依旧刺绣。
王氏心里冷笑,只是面上没有露出,对吴婆婆道:“老吴,总不会是那陈家,又要我女儿去做妾吧?”吴婆婆连忙摆手:“不是这话,奶奶,老夫人听的二老爷闹出恁大风波,生气之余,也问了老媳妇姑娘的人品,说,既然这样,何不就求为正室,想陈家,也是这地面上头一号的人家了。”
王氏还没说话,玉莲把针线一放,转个身,对着吴婆婆道:“吴妈妈,这话,却再也休提,一则,前次拒婚,已有心结,二则。”说到这里,玉莲冷笑:“还是等陈二老爷考上进士,再说吧。”
吴婆婆没料到玉莲拒绝的这般干脆,看向王氏,王氏心里高兴,只是面上还要对玉莲说了两句,玉莲也装做自己失语,只是低头。
戏做足了,王氏才转身对吴婆婆道:“吴妈妈,婚姻大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却也是强扭的瓜不甜,你回去多多上复老夫人,说寒家多谢抬爱,只是山鸡终难配凤凰,还请另择。”
吴婆婆唯唯应了,王氏又拿了一串钱,让她坐车回去,等她走了,玉莲才道:“那种人家,别人家一听了,争抢着去,在家做女儿,快活度日,总胜过进那高门大户。”王氏拍拍她的手:“各人有各人的福气。”玉莲点头,把小孩衣服给王氏看:“娘,你瞧,这个绣的梅花可好。”王氏收起思绪,和女儿说起旁的事。
陈老夫人听的吴婆婆的回话,点头叹道:“这等有见识的女子,嫁了老二,倒是屈了她了,也罢。”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写老夫人教训,后来还是写了,但是总感觉有凑字数的嫌疑,其实一个大家族,只要有两三个败坏名声的子弟,衰落起来是很快的。
今天的心情是这样的:平生不会相思,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叹气,走人。
闲话
陈家对宋家的求亲,虽然被宋家回绝了,只是那些走千家,踏万户的婆子们,四处传去,玉莲的相貌,越发被说的如那天仙一般,有那自认文采风流与众不同的,虽觉得玉莲年纪大了些,只是这样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听得宋家陪嫁的妆奁又丰厚,纷纷托了人向宋家求亲,一时宋家门庭热闹起来。
王氏初时,也有心肠,来的人多了,见说的虽天花乱坠,细一打听,却都不是那么回事,心也淡了。
这日,正和玉莲她们说话耍子,丫鬟来报,又有人来了,王氏皱了眉,还是往前面去了。来的却是熟人,老李老秦,老李自上次说陈家的亲事不成,见了王氏,总有些愧色,只是本是做媒为生的,却也要来,今日来说的,是个文过曹植,貌赛潘安,财比邓通,玉莲嫁了过去,就是当家奶奶,上面又没有婆婆,虽现在只是举人,等过的几年,中了进士,也遂了玉莲的愿。
老李话还没说完,老秦就打断道:“奶奶,别听她的,她惯是媒婆嘴,最信不得。”说着就来说自己说的那个,却是个武进士,致仕于游击将军,家资富饶,只是丧了正室,就要找个正头奶奶去。
老秦正说的高兴,老李就上前把她一把拉开,嚷道:“你才是媒婆嘴,谁不知道那林将军都五十多了,难道要姑娘这花枝般女儿去伴白头老翁宿?”老秦也不甘示弱,叉腰骂道:“总好过你说的那杜家,谁不知道杜举人仗着生的俊俏,花街柳巷没有不到处,晃荡这十多年,父母留下的资财,都花销的差不多了,听得这里姐姐妆奁丰厚,才赶来求亲。”
说着老秦就对王氏道:“奶奶,那杜举人,也托了老媳妇的,只是老媳妇想着,可不能把这里姐姐推到火坑,才回绝了他。”老李被揭穿,险些气破肚皮,见老秦去王氏面前讨好,王氏听的入神,一把就把她拉开,俯身对王氏道:“奶奶,林将军虽然年纪大了些,只是这边姐姐,也不是花信年华,十八新娘八十郎的事情又不少,这差了三十来岁,又算什么?”
老秦在旁冷笑道:“姐姐说的话,倒好听,只是真成了事,那林将军,要叫奶奶叫什么?”老李语塞,本好整无暇在看她们两斗口的王氏,见她们都望着自己,轻轻咳嗽一声,对她们道:“婚姻本是大事,两位都先回去,等我家细细想了。”两人忙应了声,拿了四十钱的辛苦钱,出了宋家。
出了门,两人互相埋怨,说若不是对方,这个媒就说定了,两人一路吵嚷,出了宋家庄,来到岔路口,正打算各自辞去,远远看见一队人马过来,看那四人大轿,后面还跟着两辆大车,估计是行李和仆从。
老李不由念佛:“这是谁家的,怎么这等气派?”老秦早憋不住,拉住人马里面的一个丫鬟,问道:“你们这是哪家的?”丫鬟笑道:“这是刘老爷的老夫人,回家养老来了。”说着就匆匆走了。
刘老夫人,这是谁家?老秦正在思索,老李已经撇嘴笑道:“还有谁家,不就是因为他,一直没嫁的宋姑娘的那家?”老秦这才明白过来,手拢在袖子里,疑惑不解地问:“不是说在任上吗?怎的回了家了?”
老李拐她一下:“难道不知道,陈家千金和婆婆不合?上次就听过风声了。”老秦摇头:“这样人家,怎的也这样?”老李呸她一下:“儿子不在跟前,怕什么?横竖地里的田租,伺候的人不会少,难道还是原来那个穷婆子不成?”
两人站着闲话一会,各自散去找人复命。
这里王氏等那几个媒婆都走了,自去后边,看玉莲去了,玉莲正和月英坐在树下,边晒着暖阳,边说着闲话,见母亲来了,玉莲忙站起身来,月英也欲起身,王氏按住她:“你身子重,就不必了。”
月英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听见婆婆这样说,依旧坐好,王氏坐在玉莲让出的椅子上,玉莲坐了个小马扎,笑道:“娘,那些妈妈们都走了?”王氏点头,对玉莲道:“你这孩子,也不说去帮帮我,只是躲在这里,和你弟妹玩耍,实是不该。”玉莲在月英面前,也不好太过放肆,只是拉了王氏的手道:“娘,月英有了身子,多陪陪她,不是更好,再说了,那些妈妈见了我,不把我撕了,就是好的。”
王氏点她额头一下,板着脸道:“油嘴。”玉莲一笑,月英只是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只是抿着嘴笑,也不说话,王氏推玉莲一下,对她道:“瞧你,在弟妹面前,只是不庄重,哪像个姐姐。”月英笑道:“婆婆,女娘们无外人时,嬉闹一下,又有何妨,这是你常说的,怎的今又来挑理?”
王氏听媳妇这样说,笑道:“倒是我的不是了,你们莫挑。”这时香儿过来,手里拿了盘,对王氏笑道:“奶奶,喜儿方才来了,说这是家里新得的葡萄,特意送来,给奶奶尝尝鲜。”
说着就放到王氏她们跟前,王氏道:“喜儿是甚时候来的,也不让她过来?”香儿笑道:“奴也是这般说,只是喜儿说,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怕冲撞了。”王氏还没说话,月英就笑道:“哪有那么多冲撞的,让她进来吧。”王氏也点头,香儿应了声,就出去叫喜儿去了。
王氏想起喜儿还小玉莲一岁,现时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更不提小了玉莲三岁的月英了,心头一沉,只是那些来说媒的,虽一个个说的好听,细细一打听起来,却一个比一个不堪,王氏面上也不敢露出来,只是理了理玉莲有些散乱的鬓发,玉莲抬头,对她一笑。
这时喜儿已经在香儿的带领下进来了,她嫁做人妻,已有大半年,虽是宋家庄上的佃农,男人却是肯吃苦的,喜儿在宋家十多年,也攒了二十来两银子,男人拿银子买了几亩好田,婆婆又是个和气的,喜儿虽做了妇人打扮,脸上却光泽异常,见了王氏,忙要跪下磕头。
王氏忙拉住她,笑道:“听得你有了身子,也不遣个人来说说,好去给你道喜。”喜儿见旧主人问起,忙笑道:“只是前几个月,忙完田里,又有别事,早就该来见见奶奶,姐姐了。”
王氏忙命香儿搬了个凳子过来,让喜儿坐下,因上两个月,着了风灾,王氏也不免问问,听得喜儿家着的也不是很重,王氏点头道:“还好,若像你姐姐出生那年,那风灾,才甚是可怕?”
玉莲少有听起以前的事,笑问道:“娘,这边刮大风也是常事,怎的娘说,我出世那年,刮的甚可怕?”王氏看她一眼:“那时候,还是成化爷在位,只一场风灾,遍地都成了泽国,偏生你不老实,那时要出世,那找的到稳婆,外面是能把人都吹走的风,幸好屋结实,要不,都不知道有没有你?”
玉莲听了娘的话,眼圈都红了,半天才道:“却是女儿不孝。”王氏拍拍她:“缘分没到,却也怪不得你。”喜儿见她们母女伤感,忙笑道:“奶奶,今日却听说那刘家老夫人回来了?”
王氏皱眉:“她家不是全家都在任上吗?怎的又回来了?”喜儿笑道:“奶奶,这就叫现时报,她家当初不是迷了陈家的财势,撇了姐姐,娶了那千金吗?”喜儿就把自己听来的,刘母为甚回乡的缘由,讲了出来。
原来那刘大智,在知县任上,虽说陈千金管的紧些,却也还让着千金三分,等到升了知州,回家之时,和陈二老爷两个,又讲了些陈千金怎生霸道,妾进了家,不是死就是被赶的话,陈二老爷本不是什么好人,自然就告诉他一些,怎么管教妻子的话。刘大智见陈千金的娘家哥哥都不向着她,心里大喜,只是在家里时,还不敢使出手段来,等到了徐州,就开始作怪。
先是把陈千金的一个陪房上了手,陈千金虽然吃醋,却是丫鬟伴的姑爷宿,也是常事,只得忍了一口气,由着刘大智来。
刘大智初一得手,见陈千金忍住气,心里道,果然舅兄说的有理,渐渐胆子大了起来,陈千金房里的丫鬟媳妇,没一个不上手的。
陈千金生长在陈家,虽是老夫人最幼的女,老夫人治家严肃,虽娇养她,出嫁之时,却也怕她给自家丢脸,还是教了些为人妇的道理,嘱她定要到刘家做贤妇,陈千金嘴上应了,初一出嫁,满心以为,自己这等才貌家世,婆婆自会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丈夫定会把自己看的如掌上珠一般。
初初还好,谁知婆婆慢慢拿大起来,对自己的服侍,却是挑东捡西,看不顺眼,自己虽在带来的下人的帮忙下,压了婆婆一头,却还是心有不甘,怕婆婆在别人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因此上,更是对刘大智的心,务要抓的牢牢的,才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甩汗,发现陈千金的身世,和前面有冲突,所以改了,继续甩汗
争吵
却是随着刘大智中了进士,授了知县,渐渐妄自尊大起来,陈千金虽弄死了窈娘,撵走了后买的妾,却见刘大智回家一趟之后,对自己房内的,不论是丫鬟还是家人媳妇,都摸上手了,心里大怒,和刘大智也吵了几次,却被刘大智挡了回来,说她捻酸吃醋,全不似大家闺秀。
陈千金语塞,刘母见陈千金和刘大智夫妻不和,懂事理的婆婆,此时应该两边劝说儿子和媳妇,家庭和睦才是,再不成,装聋作哑也是。
这刘母一心向着儿子不说,还抬举媳妇房里的两个陪房,一个叫云儿,一个叫彩儿的,都开了脸,给儿子做了屋里人不说,还许了她们,只要有孕,就摆酒,抬举成姨娘,这两个丫头,一时也是小人得志便猖狂,见刘母抬举她们,刘大智宠爱她们,渐次不把陈千金放在眼里,陈千金叫她们做事,只是叫不动。
陈千金大怒,和秦妈妈终日哭诉,秦妈妈见陈千金这般,她是常往大家子走的,手段又狠,见陈千金哭诉,嘴一撇:“姑娘,我就说你,平时太过心慈手软,那几个狐媚子,本就应该在姑爷和她们调笑的时候,抓来打一顿,让她们也知道点颜色,那像现在?”
陈千金虽说弄杀了一个窈娘,却是始终年轻,听见秦妈妈这样说,用帕子拭了泪,抬头道:“却是丫头伴的姑爷宿,也属常事,怎好如此?”秦妈妈见陈千金眼眶都哭红了,也有些心疼,坐下来,抚着她的肩道:“姑娘,这平素的手段,别的不说,就说三姑奶奶,那是个厉害人,嫁过去三十年,愣是让三姑老爷没有小妾,她自己生个儿子倒也罢了,却是只有一个女儿,这样的手段,就要学学。”
陈千金皱眉:“母亲不是常说,三姑母这样,是不贤惠吗?”秦妈妈脸一别:“姑娘,这都是甚时候了,别人都要爬到你头上来了,还贤惠,难道真等着那几个,肚子里面揣上了姑爷的种,到时候,扶做姨娘,生了儿子,要姑娘你都看她们脸色吗?”
秦妈妈一番连说带吓,让陈千金脸都变了颜色,秦妈妈见药有效,又凑近陈千金的耳边道:“姑娘,这管教房里人,本就是姑娘的事情,这几个不是不听你使唤吗?找个机会,打一顿,收复了,也不要由着姑爷和她们宿,高兴了,就让她们和姑爷宿一夜,不高兴了,就打她们出气,可好?”
陈千金这才做了几年的主母,她出生之时,陈老太爷房中已经少有侍妾,自然也没见过那种争宠手段,故此前次,弄杀了窈娘,心头还是扑扑的跳,此时听了秦妈妈这话,低头盘算,只是不说话。
秦妈妈也不说,陈千金盘算了半天,才抬头道:“妈妈,那几个家人媳妇呢?”秦妈妈听到这样的话,往地上啐了一口:“呸。”这才抬起头来对陈千金道:“姑娘,别怪我放肆,这样事情,就算好色再盛,家人媳妇,背着上手的,也听说过,哪见过姑爷这般的,明着来的,真是不知廉耻。”
陈千金听了这话,越发难过,脸上红红白白,大哭起来,秦妈妈忙又劝慰一番,陈千金此时,暗咬银牙,贤良淑德不成的话,就狠起来。
过了两日,果然找了个错处,把那两个和刘大智有一手的家人媳妇撵出去了,却是那两个的丈夫,也知道廉耻,自己被主人戴了顶绿顶戴,出去见了别人,脸上也有惭色,只是都有些惧内,略提起要辞了这里,往别处去,都被媳妇一顿臭骂,也只得含了羞耻。
主母却做主把他们撵掉,虽有些面上无光,却也喜得脱了这里,去给陈千金磕了头,就带着各自媳妇,收拾了东西离开,那两个媳妇,却还有些不欲走,陈千金见这两人还知道廉耻,又各自给了三两银,这也是陈千金做人的好处。
等到刘大智晚间回来,见两个平时伺候的家人媳妇不在了,问了云儿,知道是陈千金撵出去了,虽有些不甘,却是那两个媳妇,年纪也有了些,走了也就丢开手,拉了云儿,就一起睡了。
陈千金见刘大智不理会,心里得意,只是越发把云儿彩儿看得眼中钉一般,只是这两个,却比不得那有主的,再则刘母也袒护着,抓着错处刚想动手,手还没挨到她们两脸上,就叫的一个衙门都听见了,刘母每当此时,就流水赶来。
婆婆既然来了,陈千金自然也不好再责骂,云儿彩儿见陈千金动不得她们,骄气日盛,成日只在刘大智耳边说些陈千金的不是,连陈千金未出嫁时,对她们偶有打骂的事情都说了。
刘大智听了这两丫头的挑唆,自然和陈千金恩爱更疏,这两丫头见有起效,还害怕秦妈妈,常在刘大智面前说,要他撵了秦妈妈一家出去,刘大智被迷昏了头,那日带酒回来,到了陈千金房中,此时陈千金房里,却只有秦妈妈和一个小丫头两人服侍,秦妈妈此时也不免要做些端茶送水的事情。
送上茶来,刘大智一接过,就变了脸,把茶杯往秦妈妈脸上一摔,大骂道:“死奴才,这等热的茶,怎送上来了?”秦妈妈自进了陈家的门,因是乳母,上面的也高看一眼,听见刘大智这样的话,心里的怒气,也发了出来,蹲下身子边收拾碎了瓷渣边嘴里嘟囔:“姑爷,若不是你把姑娘房里的云儿彩儿都收了,也不会送个茶还要我。”
刘大智听了这话,站起身来,兜心一脚,就把秦妈妈踢个倒仰,指着她骂道:“你这欺心的奴才,不会做事,只会挑唆,早敢一顿打死。”说着就往外面叫:“来,把老秦全家都叉出去,撵了出去。”
云儿却是在外面听着的,听见这话,忙脆脆的答应了声,就要转身走,秦妈妈不由大哭起来,陈千金刚听到吵,还没出来,等到要撵,心里忙道不好,挑了帘子,就从里屋出来,见刘大智坐在一边,满身酒气,秦妈妈跪在地上,只是在哭。
心头大怒,上前扶起秦妈妈道:“妈妈,快别哭了。”说着就对刘大智道:“你要了云儿彩儿我不恼,怎的现在,连我妈妈都要撵了?”刘大智闭着眼睛,正在打瞌睡,听见陈千金这样说,睁了睁眼,打个酒嗝,一股子酒气飘出来,陈千金掩鼻不迭。
刘大智挥挥手,大着舌头说:“这等奴才,趁我不在时,常打骂云儿彩儿,撵出去,才是正理。”陈千金放下袖子,对刘大智啐了一口:“呸,云儿彩儿,别说妈妈打骂她们,就连我要说一说,婆婆都来护住,你是听了谁的话,昏了头,要赖秦妈妈?”
刘大智听得陈千金竟敢说自己的的心头肉,跳了起来,就指着陈千金的鼻子道:“你这个不贤的,怎的不好好管教下人。”陈千金见刘大智对自己高声,也忍不住性子,怒道:“我是这里的主母,管教她们,本是我的份内之事。”
刘大智见说的在理,咳嗽一声,站起来道:“好,这话说的极是,你上次撵那两房家人,我可没说甚?”陈千金见只要自己声一高,刘大智就服软,心里暗道,果然妈妈说的有理。
斜看了刘大智一眼,坐下款款地道:“那样只会媚主的人,不撵了出去,还要撵谁?”刘大智也坐下,道:“说的是,只是这会挑唆主人的,自然也要撵了出去。”
陈千金冷笑一声,看眼秦妈妈,此时秦妈妈已经不哭了,只是还跪坐在地上,陈千金缓缓地道:“若是别人,你撵一千个出去,我也不管,只是秦妈妈,她可是从小乳我的,陈家家规,不管哥儿姐儿的乳母,都要养老送终,以示恩待。”
听到陈千金说起这个,刘大智哼了一声:“你嫁入刘家,就要听刘家的话,那陈家家规,提它做甚。”陈千金怒极,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这时两个家人进来,见奶奶和老爷,都是一脸怒色,只得行了礼,垂手侍立。
刘大智咳嗽一声:“叫你们把老秦一家叉出去,手折了吗?”两个家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是走到秦妈妈面前,陈千金拍桌大怒:“谁敢撵?”
奶奶这一喝,两个家人自然也不敢动手,刘大智也拍桌子:“你们是谁家的下人,怎敢不听主人的话。”那两个家人中,有个机灵点的,听见这话,又看看满脸怒色的陈千金,讪讪地道:“爷和奶奶,不都是一家吗?”
这时从背后传来声音:“这撵个下人的小事,还嚷嚷的一个院子都不安静了。”
刘大智一看,却是刘母在云儿彩儿的搀扶下进来,忙上前扶住刘母,笑道:“娘,这样的小事,怎惊动了你老?”刘母停住脚步,看向陈千金,笑道:“这女儿家,一进了夫家门,就该听夫家的,怎的只说做女儿时的规矩?”
陈千金见婆婆来了,知道今日这事,是难以收场了,唇边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看向刘母:“婆婆,既然我嫁了人,要听夫家的,这也好,陈家的嫁妆,也该全还了陈家,这才好听夫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掐啊掐,个死刘大智,不虐死你,我不信了
呜呜,各位看官原谅则个,我居然写到后面的时候,忘了前面交代过了。
训夫
刘大智听见陈千金这话,怒极,起身冲到陈千金面前,抬手就甩了个耳光:“你这妇人,怎的说出这样的话。”陈千金被打懵了,她自出生以来,都没被人动过一指头,更别说被人打到脸上,秦妈妈见刘大智打她家姑娘,扑到陈千金身前,大哭道:“姑娘,你别和姑爷争了,就让他把老奴撵走吧。”
陈千金听的泪出,好言安慰了秦妈妈几句,刘大智初一打下去,瞬间就后悔,这再怎么说,陈千金也是尚书家的娇女,自己这般对她,传出去总不是好事,刘母见刘大智打了陈千金,心里那个高兴,见儿子还站在那里,脸有愧色,上前拉他一把:“儿,这等不知尊夫的人,打的极好。”
刘大智只是讷讷,刘母眉飞色舞,正在那和刘大智说,只听哐啷的一声,刘母正说的高兴,吓了一跳,抬眼看时,见是陈千金把屋里的摆设,小的都扔到地上,花瓶之类,都碎了一地,还有那挂着的帘子,也被扯了下来。刘母呆了一下,忙上前道:“你这妇人,怎的这等糟蹋东西。”陈千金也不理她,直到把那些摆设都砸的差不多了,才拍拍手,看着呆在一旁的刘大智,冷笑道:“这些都是我陈家的东西,自由我陈家处置。”
刘母听了这话,;愣了一下,跺脚大叫起来:“作孽啊,怎得娶了这样媳妇,夫主撵个下人,就要砸起东西来。”说着上前推一下刘大智:“儿子,这等妇人,早日休了她。”
刘母本是乡里见识,以为陈千金也似那乡里女人一样,一听到被休,就怕的不得,此时说完了,还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看着陈千金,等着她来向自己服软。
刘大智那一巴掌下去,酒就已经醒了,见陈千金把屋里的摆设全都砸了,心道不妙,见母亲又说出这样的话,刚想制止,又见陈千金面色沉的如雷公一般,全不理他们母子,上前一步,刚想说话,陈千金已经指着云儿彩儿对那两个家人道:“把这两个狐媚子,都被我绑了起来,明日找个牙子卖了。”
云儿彩儿见陈千金被打,心里却是捏着一把汗的,等到陈千金砸起东西来,更是怕的两个抖做一块,只是不敢说话,见陈千金要卖她们,忙双双跪到陈千金面前,拉住她的裙子,高声哭道:“姑娘,你就看在奴从小服侍你的份上,留奴在这里。”
陈千金还没说话,秦妈妈见陈千金发火,心里高兴,只是面上还要低头,见云儿彩儿跪到陈千金面前,全无半分平日里挑唆主人,趋奉刘母的得意,此时心里更为得意,斜看她们一眼,嘴里小声道:“此时倒想起求姑娘了。”
云儿彩儿见秦妈妈说话,又转向秦妈妈磕头,道:“秦妈妈,看在奴平日小心份上,还求妈妈说句好话。”刘母见陈千金竟然要把云儿彩儿卖了,要出声说话,却被刘大智紧紧捂住了嘴,急得干跳,只是没有法子。
陈千金冷笑一声,坐了下来,也不看苦苦哀求的云儿彩儿,更不看在那边的刘家母子,只是眼睛一转,对那两个家人道:“是手折了还是脚瘸了,还不把她们两给我拖出去?”两个家人看看刘大智,刘大智被陈千金这一闹,醒过味来了,自己的妻子,再怎么说,也是尚书家的千金,自己万不该听了陈二老爷的话,想整治妻子,还听了云儿她们的枕边风,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果然就惹的她大怒,此时先安抚住她才是正经。放开刘母,上前对那两个家人道:“奶奶说的,你们还不听。”
云儿彩儿听到这话,知道大势已去,只得给陈千金磕了头,被那两个家人带出去了,刘母还欲上前拦,只是哪个理她,刘母只得站在门口,看着那两个丫鬟被带走。
刘大智上前笑道:“娘子劳碌了,还请早些歇着。”陈千金只是伸出只手,也不看他,嘴里说:“拿来。”刘大智不解:“拿来什么?”陈千金哼了一声:“休书,方才婆婆不是说要休我?”
刘母听了这话,对刘大智嚷道:“儿,这等妇人,不休了去,你还是男人吗?”刘大智急得跺脚,见还有个小丫鬟站在旁边,拉过她:“把老奶奶扶回房,好生伺候歇息了。”刘母还想再说,秦妈妈得意一笑,上前对刘母道:“老奶奶,奴也去送送你。”半拖半扶,把刘母扶了出去。
此时屋内,只剩得陈千金夫妻两人,刘大智把门关好,手搭着陈千金的肩:“娘子,夜深了,你劳碌了,还是歇着吧。”说着就要扶她起来,陈千金也不说话,只是转过身来,刘大智见陈千金烛光之下,一对妙目,露出无限风情,说到容貌,陈千金也是极好的,只是刘大智那段日子昏了,才把容貌远逊她的云儿彩儿,当做宝贝一样。
此时刘大智心中不免一荡,上前搂住她道:“娘子,就让为夫赔罪。”陈千金淡淡一笑,更添风情,刘大智不免搂的更紧了些,谁料到陈千金挣脱了他,起身站起。刘大智不由一愣,见陈千金站起时,手却抚住方才被打的脸。
忙上前道:“娘子,我帮你吹吹。”脸刚凑上去,就被陈千金揪住耳朵,接着用脚踢了他膝盖一下,刘大智就跪到了地上。
陈千金放开手,刘大智欲起身,还笑道:“娘子,你和为夫做耍?”陈千金此时柳眉倒竖,啐了他一口:“呸,你给我老实跪好。”刘大智见陈千金发火,却是也听他们说过,有那惧内的,给老婆跪一跪又何妨,忙重又跪好。
此时地上,全是陈千金方才摔东西时,瓷瓶碎渣之类,刘大智跪下,却是比平时更疼,陈千金见他那副样子,进了房,刘大智忙站起,摸一摸膝盖,已经有些青了,门帘却是被陈千金扯了下去,陈千金不过一瞬,手里就拿了根细棍出来,见刘大智站了起来,哼了一声。
刘大智见她出来,上前拉住她手道:“娘子,夫妻没有隔夜的仇,你我成亲这么多年,怎么说都有恩爱,为夫的跪了一跪,也就罢了。”面上早被陈千金打了一巴掌,陈千金此时双目含泪,怒道:“你我夫妻那么多年,我虽对你严厉些,却也是知冷知热,对婆婆也是十分恭敬,没料到你。”说到伤心处,陈千金一拍桌子,刘大智忙又跪下,陈千金指着他鼻子道:“你摸了我的丫鬟,倒也罢了,只是你娘那个老无知,抬举她们也罢了,怎能让她们欺到我头上,她们再怎么,也只是我陈家买来的。”
刘大智忙道:“这却是为夫的不是,悔不该听了人言。”陈千金听的这句,皱眉道:“是谁的话?”刘大智叹道:“却是上次回去,二舅兄说的,如此这般,才能拿的你住,要不,给我一百个胆,也不敢这样。”
陈千金听的是自己哥哥这样,半天才哭了出来:“我怎的这般命苦。”刘大智忙起身劝慰,陈千金哭了一会,见刘大智来安慰,心里大怒,拿起方才放在一旁的棍子,就对刘大智没头没脑地打了起来,边打边诉:“我把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哥哥说两句,你就回来这样对我,难道我哥哥要你打杀了我,你也听?”
刘大智任由陈千金打骂,直到陈千金打累了,这才住了手,坐在椅子上,此时陈千金早哭的满脸都是泪。刘大智忍了疼,拿了帕子过来,替她拭泪,嘴里道:“此事却是为夫的不是,为夫今晚就已后悔,故此,你撵她们,我全不敢说个不字。”
陈千金从他手里把帕子抢过来,边擦泪边道:“今*****要敢拦一拦,我就收拾东西家去,瞧你这官,还做不做。”刘大智连应了几声是,陈千金见他这样,心里也软了,放柔声音说:“也只是你不拦,只是从今日起,这规矩可要有,你要纳妾,我不拦你,只是你纳进门的,定要服我管。”刘大智听的许他纳妾,心花都开了,忙连声应是,陈千金缓缓添上最后一句:“否则,就不是卖出去这样简单了。”
说完陈千金就起身欲去歇,刘大智也要跟上,陈千金扫一眼地上,淡淡地对他道:“把这些都打扫干净了,再进来吧。”说着腰一扭,就进去了。
刘大智只得拿来笤帚,把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这才进去。过不了几日,徐州城都传遍了,刘知州家的葡萄架倒了。
喜儿说完,王氏笑笑,问道:“怎的这和刘老奶奶回来,有何关联?”喜儿一笑:“奶奶,你怎的糊涂,陈千金给了婆婆这么个没脸,她可还在徐州,住的住?”
作者有话要说:咔咔,终于抽刘大智这个不要脸的了。
亲家
王氏点头,玉莲一直没说话,喜儿笑道:“幸得当年姐姐没嫁到他家,要不。”王氏也笑了,她握握玉莲的手:“这样人家,得志便猖狂,不是良配。”玉莲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月英笑道:“媳妇虽然不才,却也常听戏文上说的,宠辱不惊,才是好人,想来那刘进士,当年方中的举,就抛了这边的婚约,也不是甚有大成就的人。”王氏点头,叹道:“做父母的,也不望你们有甚大成就,只要一生平安乐顺,就好。”
喜儿起身道:“奶奶有这样念想,定会如愿的。”王氏正欲再说,这时丫鬟进来报,说又有媒婆上门了。王氏起身出去,就留的玉莲她们。
喜儿见王氏不在了,说话也少了些顾及,笑着对玉莲说:“姐姐,这些说媒的,有个好的,跳一个,也省了奶奶悬念。”玉莲听的又有人说媒,心中正在思量,见喜儿这样说话,笑着对她道:“喜儿,你没出嫁之前,服侍了我,也有十来年了,难道还不知道,我并不是那种心高的人。”
喜儿听了她的话,默然垂首,玉莲正色道:“身为女子,能找你一知己,此生足矣,人品为上,功名为次,家世更是次之。”月英不解,笑问道:“姐姐为何又要非进士不嫁?”
玉莲笑道:“为男儿者,学的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男儿家连进取之心都没有,谈何顶天立地?”月英听了玉莲的话,笑道:“姐姐,我明白了,姐姐要的,不是家世,不是才名,而是必要个好人。”
玉莲轻轻点头,喜儿不解:“姐姐既要挑人品,只是人心隔肚皮,像那刘老爷,在我家时,不也是温文尔雅,教书又教的极好,这才不过几年时间,就。”说着喜儿摇头。
玉莲站起身,扶住喜儿的肩头,看向远方,嘴里道:“所以,才说不纳妾,并不是为了争宠,而是。”玉莲停了停,月英扶着肚子站起身,轻轻地说:“愿得一人之心,生生世世不离分。”
玉莲听到弟媳妇这样说,轻轻一笑,也没说话,喜儿有些被弄晕了,半天才道:“姐姐,这样说来,只要一生一世?”玉莲看着喜儿,只是微微一笑,对她道:“喜儿,你平日看戏文,难道不知道,负心之人,是不可原谅的吗?而纳妾,也属负心。”
这时王氏一脸不满,走了进来,瞧见她们三个,还在说,坐下之后就怒道:“这家姓刘的,真是不知道起到,方才打发来的媒人说,要把陈家娘子休掉,娶你过去,真是没识断的。”
喜儿一愣:“不是今日才到的,怎的就让媒婆过来了。”王氏接了玉莲递过来的茶,余怒未息:“那老乞婆,怎的以为,我家就任她欺凌,我也没好气,把媒婆赶出去了,告诉守门的,日后再有媒婆上门,一律不见。”
喜儿见王氏发火,起身笑道:“闲坐白话这许多时,也该告辞了。”王氏点头,叫过香儿,香儿把喜儿拿葡萄过来的篮子里,装了一篮子梨,这才递给喜儿,喜儿谢过王氏的赏,告辞回家。
这刘母却是自那日陈千金卖了云儿彩儿,又摔了一屋子的摆设,在陈千金面前,也不敢再摆婆婆的架子,再则刘大智也说了,还要仪仗陈家的门第,也就忍了下来,只是在衙门里,除了面前服侍的人,就再也看不到别人了,衣食虽然无缺,总没人说话,刘母过的几个月,就去和刘大智说,要回乡养老。
刘大智去找陈千金商量,陈千金眼皮都没抬,就道:“婆婆既然嫌衙门里闷,住不下,回乡也是好事。”刘大智得了媳妇的话,忙去和刘母说,刘母听了儿子的话,气得手脚冰凉,只是却是自己先说的话,再反悔的话,岂不惹人笑话,还是整理了行装。
陈千金见婆婆要走,又离了一个眼中钉,给她准备的礼物,也是十分齐备,再加上各家士绅听的知州家的老奶奶要回乡,纷纷送来了礼物,故此刘母这趟,行李也十分沉重,刘大智怕走海路,遇到强盗,特意让她从运河起程,经南京回来。
刘母见儿子想的恁般周到,本来有的怨言,烟消云散,又见陈千金送自己上路之时,喜笑颜开,顿时一片心里,全是对儿子的怜爱,一路上只在盘算,等回到家乡,见了陈家老夫人,定要好好在她面前,说说她女儿的不是,最好能把那悍妇休了,再娶个贤良之人,转念又想,她们是母女,定会袒护,还不如好好挑房妾。
却是下了船,上了岸,刘家留在乐清守宅子的家人得了信,来接了她,上轿回转,路过宋家,见有媒婆从宋家出来,在前面住了轿,叫住老李,知的玉莲还没出嫁,微微一笑,嘱她去宋家再去说媒,如此这般交代了,见老李面露难色,顺手从袖子里掏出块碎银子,老李见了银子,虽知道这趟不好跑,还是回转宋家。
却被王氏赶了出来,也顾不上歇息,就去给刘母回话,刘母到了家,守宅子的管家都来给她磕头,还新买的两个丫鬟,跑前跑后,老奶奶不离口,刘母在徐州,却也受了几个月秦妈妈的暗气,猛地到了这种境界,笑的眼都何不拢。
听了老李说的,宋家这般这般,登时大怒,哼道:“这等不识抬举的,以后再不上门。”老李心说,那宋家也不想你家上门,只是唯唯而已。刘母又叮嘱老李留心谁家的姑娘,年纪小些,容貌好些,性子辣些,有宜男之相的,却要预备给刘大智做妾,性子辣些,才好去和陈千金分庭抗理。
老李拿了辛苦钱,应了刘母的话,告辞走了。
宋家自叮嘱了看门的,不许再让媒婆上门,倒也清净,听的刘家要在这乡间寻妾,王氏更是摇头不已,这样的婆婆,怎能过的清净日子。
此时却是地里的活计,都已做完的时候,王氏带着女儿媳妇只在家针黹,宋大爷只在庄上闲逛,芹哥不时出去会文,以备来年秋试。
宋家后院,却有一小门,可出去外面,王氏平日,常带了香儿,从那出去,在槐树下,和庄上的人谈笑,一起做些针线。
这日也似往日一般,王氏在那和人谈笑,远远见来了一乘轿子,却是前呼后拥,看那跟随的仆从的穿着,也很鲜亮,有尖嘴的道:“这样人家,难道又是那刘老奶奶出门了?”王氏看眼说话的,原来刘母回来这个把月,却是日日大轿呼喝,到处去访亲串友,只恨别人不知道她现今风光一般,就算不顺路,都要特特从宋家门前过。
旁边有人道:“这次却不似,那刘家虽然风光,却是跟随的仆从没那么多,而且刘家的仆人,平日是极趾高气扬的,这家的,虽然仆从甚多,却都低头而行。”
正在说话,那轿子跟前的一个管家过来,见里面王氏穿着虽然普通,却是人人都以她为首,忙给王氏行个礼,道:“这位奶奶,我家老夫人在轿中有些晕,想下来歇歇,奶奶能否行个方便?”
王氏见这个管家说话谦和,笑道:“既这样,就请进我家歇歇。”说着就命一旁的香儿去带路,管家见王氏身边还有丫鬟,心知定不是普通人家,心里暗自庆幸,又行一礼,这才走了。
王氏却起身回家,吩咐丫鬟们准备好茶水糕点,方完备。香儿从前面进来,说人到了,王氏忙迎出去,见正门那,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身上虽穿的普通,那料子却是上好的,手上拿着一串佛珠,旁边两个丫鬟垂手侍立。
王氏迎上前行礼,搀住她到了正堂,边笑道:“却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庄户人家,地方小,委屈夫人了。”来的却是陈老夫人,她听得刘母回来,日日访亲串友,只不到自家门上,又听的刘母张罗着给刘大智纳妾,心里更是嘀咕不已,这日又收到陈千金一封信,说陈二老爷在刘大智面前说了些这般那般的话,心里更是大怒,传来陈二老爷,盘问了究竟,陈二老爷只推那日酒醉,说的话全忘了。
陈老夫人心下也想,陈千金是她幼女,娇养了些,也是有的,婆婆受不得气,回家了来,堵了口气,这才不上门的,事到至今,就收拾了礼物,前去亲家屋里瞧瞧。
去到刘家门上,本想好好问问,谁知刘母出来,只是淡淡的,说了不过两三句,就托言辛苦,进房睡去,剩得陈老夫人一个,坐在刘家正堂上,没的话说,只得放下礼物,回转。
在轿上越想越越气,看来女儿信上的话,虽有夸大之辞,却是这样的婆婆,也难免女儿受些闲气,一颗怜女之心,又重起来,年高之人,受了亲家的气,头渐渐晕起来,见前面有个庄子,这才让管家过来,说要去前面歇歇。此时见了王氏说话和气,为人热情,那口郁气,才散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素坏人,大过年的,让两亲家掐架。
祝大家新年快乐,来年财色兼收。
责子
不由握了王氏的手道:“借奶奶家歇歇,奶奶不嫌打扰,我已喜欢了,怎好再受奶奶款待。”王氏和她分宾主坐下,这才笑道:“出门在外,总有不便之时,老夫人又何必如此。”
陈老夫人坐定,这才报了姓名,王氏听的是陈家的老夫人,细细看去,心下暗道,没料到陈二老爷,那等不堪,这老夫人却是个极明理的,又想到陈千金,听的是老夫人最幼的女儿,想是娇养了些,也是常事。
陈老夫人听的她家姓宋,又见王氏脸上神色,有些闪烁,她是何事没经过的人,细细一想,就知道这定是陈二老爷欲求她家女儿做妾的宋家了,见王氏虽四十上下,相貌清丽,言谈之间,甚有大家风范,全无半点村气,听得王家也不过商贾之家,谁知养出的女儿,竟这般,就不知这样女子教出的女儿,又是何等的出色。
王氏见陈老夫人面上也露出稍微有点羞愧的颜色,只是陈老夫人不愧是老姜,不过只一瞬,就谈笑起来,两人说了一会。
陈老夫人未免问些王氏家计,知道她有一双儿女,趁机笑道:“难得到此,何不请姑娘出来见见?”王氏也正想趁这个时候,让玉莲出来,笑着应了。
玉莲听的香儿说,让自己出来见见,心里奇怪,还是来到堂前,给陈老夫人行礼,陈老夫人还了个半礼,把她拉过自己身边,仔细看看,玉莲虽是家常的衣裳,却显得身量苗条,手上戴了个顶针,想是在做着针线。
一双眸子,如点漆一般,笑容温柔,举止端庄,陈老夫人看了一会,赞道:“这样的姑娘,却也是少见的,奶奶家的家教,果然极好。”王氏谦逊了几句,玉莲这才下去。
玉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下去了,刚回到后院,继续做针线,杏儿过来,因她年纪小,玉莲也纵着她,杏儿行过礼,就在小凳子上坐下,皱着眉问:“姐姐,你要嫁了吗?”
玉莲奇怪地看杏儿一眼,笑着说:“你听谁说的,娘不是连媒婆都不让上门了吗?”杏儿手拄着小脑袋,皱着眉问:“刚才来的那位老夫人,难道不是来相看姐姐的?我家大姐往日在家,就是有人来看的,过不了几日,就说要嫁出去,听说嫁的还是个官,这才把我卖了,凑嫁妆。”
说到这,杏儿低下脑袋,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玉莲听的心惊,她虽知道,有那过不下日子的父母,会把女儿卖了,换活路,如果卖到那善心的人家,比在家还好些,这为了凑嫁妆把女儿卖了,还是头一次听说。
不由拉了杏儿的手,柔声问道:“你爹娘怎能为了给你姐姐凑嫁妆,就卖了你,再说。”把女儿卖为奴,就是奴籍,生身父母,难免会受些牵连。
杏儿擦擦眼泪:“我娘说,难得攀上门好亲事,自然嫁妆要丰厚些,总不能让姐姐空手去人家,卖我时候,本就是死契,娘对我说,从此后,只当我死了。”玉莲听的心酸,拉住她的手道:“别伤心了,日后,你在宋家,等长大了,给你找个庄户人,和喜儿一样,嫁出去,可好?”
杏儿点头,想起方才出去外面时候,那些人说的话,认真地对玉莲说:“姐姐,那个陈二老爷,可千万别嫁。”玉莲听的是陈家,心里嘀咕起来,上次陈家来求亲,不是被回绝了吗?难道这次来的,却是陈老夫人。
杏儿见玉莲不说话,急了,拉了玉莲的袖子:“姐姐,我在舅爷家的时候,常听碧姨娘说,陈二老爷不是好人,姐姐你想,连碧姨娘都这样说了,他肯定不是好人。”玉莲摸摸杏儿的头,笑道:“知道,娘定不会答应的。”
杏儿点头,这时王氏从前面下来,玉莲忙起身迎她,王氏坐下,虽是冬日,却见她一脸的汗,用手中的帕子扇着风道:“没想到陈二老爷这等不堪,他娘却是个明理的。”玉莲笑笑,递上一杯茶,王氏接过,继续道:“方才她问了几句,听的你没许人,言语里露出风来。”
玉莲听的这话,心头跳了一下,王氏看女儿一眼,把茶杯放下,淡淡地说:“我却说了,我家寻亲,只看缘分,缘分不到时,任怎样的人,都难以许嫁。”玉莲松一口气,王氏托腮道:“陈老夫人是个明理的人,若只挑婆婆,她家也甚好。”玉莲用手推了下王氏,撒娇地叫:“娘。”
王氏拍拍她:“逗你玩的,你是我掌上珠,横竖也留了这么些年,索性,就多留几年。”玉莲听的心酸,只是趴到王氏肩头:“娘。”王氏只是拍她,也不说话。
陈老夫人回到家,想起今日在刘家的遭遇,在宋家,也影影绰绰问了王氏,王氏虽言语遮掩,只是越遮掩,越让陈老夫人觉得不对,心里越琢磨越气,吩咐丫鬟把陈三老爷传来,仔细询问一番,陈三老爷见嫡母又提起数年前的往事,心里奇怪,只是当时已经罚过了自己,也就如那时般,说了几句。
陈老夫人却不像当时一般的好打发,问的极为细致,盖因当日有些心慌,今日却着实镇定,陈三老爷也只得老实答话,陈老夫人听得陈三当日果然知道刘大智已有婚约,心中大痛,双眼含泪,对他道:“我虽没生你,却是从小养你,当做亲生的一般,你一个从小娇养的妹妹,你竟上瞒下骗,哄了我,许给了那等人家,让她在那家受罪,你有甚不足,就和我说,怎的舍得把你妹妹,推到那火坑中去?”
说着捶胸顿足大哭,陈三老爷见老夫人大哭,嘴还硬,嘀咕道:“刘妹夫却也不是甚不好的人,现做知州,赚的钱钞,妹妹花用,怎能说是火坑?”老夫人见他竟然敢回嘴,大怒,站起身来,操起手中的拐杖,就打了下去,陈三老爷也不回避,只是看着陈老夫人道:“母亲要责罚儿子,儿子也认了,只是做儿子的,想问母亲一句,母亲口口声声,只说待五个儿子只是一般,那儿子想问一句,为甚做官的,只有母亲的亲生子,我和三哥,却都屡考不中?”
见陈老夫人持拐杖打陈三老爷,有机灵的丫鬟,早就出去寻人了,因陈老太爷却是十年前就入道,在离城十里的地方,建了座小小道观,自己在里面修行,又从武当山请了个道长来,全不在家,此时丫鬟出去,也只得叫了几位奶奶来。
大奶奶和四奶奶都是随各自丈夫在任上,二奶奶已亡,也就只有三五两位奶奶来了,五奶奶走到一半,遇见自己丈夫,忙把他也叫上。
到的陈老夫人的屋子,却是陈三老爷跪在地上,老夫人的拐杖扔在一边,双眼只是流泪,旁边有个婆子,却是老夫人带过来的陪房,在安慰老夫人,其他的丫鬟婆子,只是垂手侍立,没一个敢上前的。
三奶奶虽不知发生了甚事,只是当着婆婆,还是上前陪三老爷跪下,口称:“婆婆有甚事,还请责罚媳妇就是,别气坏了身子。”五奶奶忙上前给老夫人捶背倒茶,五爷也跪到三老爷旁边:“母亲,可别气坏了身子。”
陈老夫人手里捏着帕子,泪流不止,对五老爷道:“老五,你起来,你三哥怪我偏心你大哥和四哥,说陈家儿子,只有他们做了官,因是我生的,你们这些庶出,没有官做,全是我在背后捣鬼。”
陈五老爷听的母亲这样说,却是他也知道,自己二哥和三哥,年轻时候,或许还想着读书争气,只是慢慢骄气起来,哪还想着读书,二哥是个举人,三哥是个监生,本都可以选了官去,只是自己父亲,说陈家从不出异途做官的人,这才止了下来,忙连磕几个头,安慰住了母亲。
三奶奶也在旁边,按着三老爷,做好做歹,让他给陈老夫人认了错,这才散了。
陈老夫人受了亲家一场闲气,又被儿子这样一闹,次日起来,就有些鼻塞声重,请了太医,抓了药,丫鬟就进来报,刘亲家来了。
老夫人本不欲见,只是总是亲家,还是请她们进来,刘母打扮的红闪闪一身,身边还带了个美貌女子,进了正堂,大落落带行不行,行了个礼,陈老夫人有些不舒服,也不管她,只是见她带个美貌女子来,不由细细打量了下。
刘母见陈老夫人打量那个女子,把女子往陈老夫人面前推了推,笑道:“亲家,令爱进了刘家门,五年有余,还没有孩子,我做婆婆的,心焦不已,这才选了这个有宜男之相的,想给她做个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大过年的,我还是不掐了,就加点煽情的料,万恶的阶级社会,人可以随便买卖,叹气。
怜女
那女子听了,面上泛起娇羞,陈老夫人听到刘母这番话,已经有些气恼,又见那名女子,娇怯怯地上来行礼,心中怒盛,只是她总是大家闺秀,没甚没见过的,眼皮也没抬,只是看着茶水,淡淡地说:“亲家,我女儿没有生养,要纳妾,也是常事,只是这事,也该小辈们来做,怎么反劳烦亲家?”
刘母好不容易抓到陈千金的错处,怎好轻易放手,她呵呵一笑:“亲家说的,也是正理,只是你那女儿。”说到这,刘母略停了停,陈老夫人面皮略跳了跳,抬眼看刘母,淡淡地说:“亲家,你我至亲,但说无妨。”
刘母笑道:“无子,善妒,这七出之条,可占了两条了。”哐啷一声,老夫人手里的茶杯,还是摔了出去,她看眼伺候的人,见到这样光景,都退了出去。
老夫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走到刘母面前,对刘母道:“无子,善妒,你也说的出口,你那儿子,又不是只有我女儿一人,前后也纳过三四个妾,什么都没生出来,善妒,你儿子,可是连我家女儿房里的丫鬟,媳妇,全都摸上了手,你这等家教,还有脸上门来说我女儿的不是。”
刘母从来见陈老夫人,都是温和的,别说发脾气,连重话都没见她说过一句,再加上自己这几年来,自从刘大智中了进士,做了官,到哪里都是一片声的被人连唤老奶奶不迭,虽和陈千金偶有龌龊,却只要陈千金离了自己眼前,别人也就捧着。
性子越发变的骄了,见陈老夫人说她,哼了一声,也站起来道:“亲家教女不严,此时还说是我儿子的不是,想是亲家别忘了,当日,却是你陈家求上来的,可不是我刘家去求你家的。”
这句话堵得陈老夫人差点喘不过来气,没料到刘母却是一副乡下泼妇的做派,自己都受了她的气,想来女儿更不知受了多少作践,再加上她那两个不知道爱护妹妹的庶兄,此时,陈老夫人恨不得陈二和陈三都在自己面前,拉过来一顿板子,把他们打死。
只是看着面前得意微笑的刘母,陈老夫人哪能让她站了上风去,轻轻一笑,坐了下来,对刘母道:“前话休提,只是这妾,要纳也是我女儿去给女婿张罗,谁见哪家婆婆,管儿子房里的事?”
说着陈老夫人也不管刘母面上什么表情,出声招呼道:“来人,给我送刘亲家出去。”门帘起出,进来两个丫鬟,走到刘母面前,行了一礼:“亲家奶奶请随奴等来。”刘母没料到陈老夫人竟下逐客令,起身要说什么,陈老夫人早就起身走了,只得带了那女子,出了门。
陈老夫人回到房内,越想越生气,只是经过陈三老爷这样一闹,这种事情,反不好说出去,徒惹别人笑话,想了想,写了封书,给自己在任吏部侍郎的长子,书上写了甚,却是无人知晓的,连夜命人送了出去,这才安心歇息。
此时却是年下,刘大智虽初任知州,还是请了一月的假,和陈千金回家过年,到了家,收拾了几样礼物,就和陈千金夫妻两口,穿了大衣服,坐了大轿,归宁陈家。老夫人受了她两口的头,冷眼观去,见刘大智在自己面前,对陈千金甚是爱护,心里思量,看来这刘大智,也不全是那不识的人,只是想起他的母亲,心里那根刺,总是不能拔了。
闲话几句,刘大智出去和舅子们喝酒,陈老夫人把陈千金拉到自己身边,喝退左右,却细细问起陈千金和刘大智夫妻之间的事情。
听陈千金讲完,老夫人越发对刘母不满,儿子过的好好的,一个做婆婆的,横插进来做甚,自家女儿,又不是不孝敬她,四时衣裳照管,三餐茶饭不缺,行动有下人伺候,还有甚不足,非要在中间挑拨是非。
怪完刘母,又怪起刘大智来,身为儿子,孝敬也是正理,只是也不能全听老娘的,不管妻子的,自己女儿本是娇养,你做丈夫的,不爱护也就罢了,还要听了老娘的话,作践起来,真是不该。
思来想去,陈老夫人越发觉得女儿可怜,刘母可恨起来,抱了女儿,百般安慰,陈千金暗自庆幸,幸得听了妈妈的话,没把几个妾的事情告诉了娘,却还是低垂了头,对陈老夫人道:“母亲,相公还怪我,不该把云儿彩儿卖了,还撵走几个媳妇。”
老夫人往地上呸了一口:“儿,这等事情,怎能怪你,当日让云儿彩儿跟着过去,本是服侍你的,不好好服侍你,和姑爷勾勾搭搭,也就罢了,偏生你那个婆婆。”陈千金听着娘这样说,心里高兴,面上还道:“母亲,婆婆也是想早日抱孙。”
陈老夫人摸摸她的脸:“儿,那要纳妾,也要你挑的人,选那禀性好的,和顺的,到时生下孩儿来,你抱了养去,还有谁能说个不字。”这话陈千金虽不爱听,却还是低头应了。
回到刘家,刘大智和刘母嘀咕一阵,回房又和陈千金说起纳妾的话,陈千金虽心里不喜,却还是照陈老夫人说的话说了,说这妾要亲自挑选,刘大智笑道:“娘子,这无需劳碌你,娘已经挑了个好的,人品,相貌,都是好的,就等我回来,就摆酒。”
陈千金听到这样的话,更为不满,却是想起陈老夫人说过,两虎相争,胜过一虎,笑道:“既如此,何不好事成双,等我在家这几日,再寻个好的,凑成一对,如何?”刘大智喜出望外,连做几个揖。
过了几日,陈千金果然从陈家的丫鬟里面,选了个十五岁的女子,名唤嫣红的,和陈老夫人讨了,给了刘大智,刘大智过完了年,和陈千金又双双回任,此次前去,除了嫣红,还有刘母亲自挑选的翠绿,刘大智纳了两个美妾,心里高兴,还摆酒请了一日的客,这两位,自然也跟着去了。
转眼又是秋试之期,此番却是芹哥也要前去应考,宋大爷早半个月,就命人去省里看好下处,安排妥当,择了吉日,亲自送了儿子去省里应试,芹哥反笑自己父亲,太过紧张。
王氏瞪儿子一眼:“你爹他,是指望你争气。”芹哥点头应了,见姐姐在旁,上前给姐姐行礼道:“姐姐,还请静侯佳音,做弟弟的,断会给父母争气。”玉莲上前替他理了理衣裳,笑道:“你都做爹的人了,还记住那些事做甚?”月英抱着刚刚四个月的儿子,笑着说:“你安心前去,家里有我们。”
说了又说,芹哥和宋大爷这才上了车,赴省去了。
玉莲和王氏她们在家,虽日夜悬念,却还是要镇定心绪,芹哥赴过了试,说省里浇裹大,硬拖着还想在省里等着放榜的宋大爷回了家。
王氏她们接的他们父子,也不敢问一句芹哥考的怎样,只是看着芹哥一脸镇定的样子,王氏心中暗自求过满天神佛,静等着放榜。
放榜之日,恰是中秋佳节,王氏自那日起了床,就思绪不宁,走出走进,只是不知道在做甚,玉莲和月英虽也着急,却还要安慰母亲,只是从日头出等到月亮升到中天,也没见报子上门。
玉莲收拾了果酒,摆在后院,对有些失望的王氏和宋大爷道:“爹娘,今日过节,还请赏月,弟弟还年轻,这走一场不中,也是常事。”宋大爷抹了把脸,唉声叹气:“前*****弟弟出的场,把文字默出来,给老先生看,老先生说这定是能高中的,就算不能中解元,中在五名之内,是一定的,若真的,这不是给老先生打脸吗?”
玉莲笑道:“爹,这老先生万一看走眼呢?”宋大爷看眼芹哥,哀叹道:“我心里也是这样想,只是。”
话还没说完,前面一顿乱敲,看门的人顾不得内外之别,闯了进来,对他们道:“老爷奶奶大喜,芹哥中了。”
全家急忙站起,玉莲镇定,问道:“可是当真?”看门的笑道:“姐姐,这等事,怎好乱讲?”玉莲这才双手合十,对天道:“上苍保佑。”
宋大爷早就带着芹哥,急急地往前面赶,王氏拉一把玉莲她们,娘女婆媳,也到了前面,此时前面灯火通明,再加上天上月亮,分外地明,映照地如白日一般。
玉莲抬头望堂上,已经贴了一张报“贵府老爷宋讳采芹高中浙江省第五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一群报子,簇拥着芹哥和宋大爷父子,嚷嚷着讨喜钱,宋大爷打发了他们,管家早准备好了酒菜,让他们下去吃喝,这时宋家族里的,有听到信的,也也前来道喜,有个把调皮地,笑着道:“大哥没做成举人的岳父,终做成了举人的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报条,照抄书上的
男子
玉莲听了这话,抬头看一眼,见说话的是自己二叔,想起前尘往事,心中不由有些感慨,这话一说出口,本是热闹的院子,一时又静了下来,说话的也觉得自己失言,呵呵一笑道:“这芹哥中了举,想来大姑娘的婚事,也就更好有着落了。”
宋大爷顺着话,正打算说两句,偏生那三爷赏月的时候多喝了两口酒,此时酒意上来,乜着一双醉眼对宋大爷道:“大哥,侄子也要中进士,点了翰林,才好盖过了那刘知州。”
宋大爷听的大怒,正欲开口说话,玉莲按住父亲,对三爷笑道:“三叔,多承你吉言,来日弟弟中进士,点翰林之时,定上门来谢过。”旁边的人听了玉莲这话,也纷纷笑道:“真是好兆头,侄子真要中了进士,点了翰林,那可是我宋家的荣光。”
一时大家笑语纷纷,三爷本以为这话定会让宋家丢脸,谁料到玉莲竟轻轻解开,也只得一笑。
因报子到的晚,得了喜信之后,吃喜酒直吃了一夜,到了东方发白,报子们一个个才吃的两眼熏熏,双腮如涂了上好的胭脂一般,这才一个个横披了衣服,拿了赏钱,辞了宋家。
宋家下人自去收拾,大家虽一夜都没睡,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们散去后,嫡亲几口,还坐在厅上说个不停,宋大爷看眼王氏,咳嗽一声:“这就要预备上省,你总要拿出银子出来,好做使用。”
王氏瞪他一眼:“说的就好像只有你会管儿子一样。”说着就拉着芹哥的手说:“你放心,银子已经预备下了,只等你去,只是那不该去的地方,千万别去。”
芹哥见娘这般嘱咐,笑道:“娘,儿子又不是头次上省,上次去时,也没往那些地方踏踏。”王氏看眼月英,笑道:“娘是怕你人大心大。”
一家人正在热闹说话,丫鬟进来报:“有几位老爷来拜新中举人。”说着把名贴递上。芹哥接过一看,原来是陈家五老爷和杜举人来拜,理一理帽子,就出去迎客。
王氏带着玉莲和月英自下去后面,见月英有些倦了,王氏推她一把,让她自去歇息,自己和玉莲来到房内,玉莲笑道:“娘,现下,一口郁气,总出了一半。”王氏靠着床边,打个哈欠,叹息说:“其实,也不是甚出气的想法,若要真想出气,破着几千银子不着,派人到了徐州,暗自打听,总能抓到他错处,把个风吹到当道者耳里,也能拐着弯出气。”
玉莲听到母亲这样说,也没说话,王氏继续叹道:“只是,天有眼,我就不信,他这等,就真能横了一世不成,再则,虽他不义在先,我家却不能先不仁,何必为了那样的人,把苦挣来的钱财,白扔了去,到时,反落的自己不安。”
玉莲坐到娘身边,笑道:“娘,女儿知道。”王氏拍拍玉莲,理着她的头发,笑道:“有那几千两银子这样花,还不如给你买几块好地,到时,就算你真在家终老,也好有个去处。”
玉莲眼里又要有泪,只是强忍住了,靠到娘怀里道:“娘,却是儿不孝。”王氏拍她两下:“什么不孝,若有好对头,自然可以嫁,只是也不瞧瞧,那些人来说的,是甚人家,不是五六十的白发公公,就是那浪荡子弟,我怎舍得一块心肝,往那些地方送,若有好的对头。”
王氏点女儿额头一下:“到时,你不嫁,我给你捆到花轿里把你嫁了。”玉莲在娘怀里动了动,撒娇地叫了声娘,母女俩正在说话,香儿在外面道:“奶奶,亲家奶奶和舅奶奶,都来贺喜。”
王氏忙坐起身来,叫进香儿来给自己和玉莲整了头面,玉莲快当,先到了外面。
秦奶奶和王舅母,因是亲眷,已在堂上等候,玉莲先给秦奶奶行了礼,叫过了恭喜,这才给王舅母行礼,王舅母满面是笑,玉莲才一抬头,就见王舅母身后,又跟着一个标致女子,心里嘀咕,难道舅父又纳了新妾。
此时王氏梳妆好了,也出来和她们彼此见过,分宾主坐下,王舅母接了茶在手,对王氏笑道:“今一大早就知道了喜信,本打算早些过来,只是怕昨晚喜信到的晚,闹了一夜,小姑也要歇歇,这才到了,谁知走到半路,却遇到秦亲家,问起她也是一样的想头。”
秦奶奶点头道:“是,原来大家想头都是一样的。”说着抬眼看了一圈,对王氏笑道:“亲家,怎么不见我家女儿,这等日头都高照,也没见她?”王氏笑道:“亲家,媳妇昨夜也陪着招呼了一夜,她带个孩子,也甚操劳。”
这时月英也得了信,到了堂上,她还有些发困,虽衣着整齐,却还是掩住嘴,打了个哈欠,规矩行过礼,就坐到玉莲下手,秦奶奶招呼她坐到自己旁边,笑道:“方才我说你几句,你婆婆还护着,真不知你哪世修来的福。”月英笑了笑,玉莲见她们在闲话家常,觉得甚是无趣,看了眼王舅母带来的美貌女子,只见她低着头,好一副恭顺的样子。
王氏此时也看到了,笑看向王舅母,王舅母命女子从椅后出来,给秦奶奶和王氏都行了礼,才笑道:“这是前几日,你哥哥新纳的宠,本打算请请亲眷,只是说都忙,也没打扰,今日来贺喜,也就带上她了。”
王氏和秦奶奶对看一眼,眼神复杂,受了那女子的礼,送了表礼,又各自叙话,玉莲瞧着这女子,看来也不过二八年华,也生的一个好模样,只是这等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偏伴着自己舅父那酒色之徒,心中叹息。
瞧着越发可叹,不知这叹,是为了自己舅母,还是这女子,悄悄地走了出去,到了后院,坐在那石凳上,才觉得心里宁静些,只是,这世间,哪去找那甘心不纳妾,终身只娶一妻的人呢?除了自己父亲和弟弟,唐书上说的,田舍翁积得十斛麦,尚欲换却旧老妇,连农人都是这般,更何况那本就读书只为了功名利禄的人了。
玉莲坐了半响,刚打算起身,回头却见院门口有个男子站在那里,生的倒好个模样,只是一双眼睛,骨碌碌只往自己身上打转,甚是可厌,忙用袖子掩了面,转过身去,骂道:“此是人家后院,你是何人,怎得擅闯?”
那人也不怕,上前一步,就对玉莲道:“小娘子休怕,我是有名的杜举人,见小娘子这等容貌,怎的只在宋家做个使唤人,顺从了我,跟着爷回去,吃香喝辣,岂不妙哉?”玉莲听的他这等话,心里大怒,只是怎的把自己当做使唤人了?往自己身上一瞧,原来玉莲在家,甚是朴素,常穿的却是布衣,头上只簪了几朵绢花,手上只戴了一对银镯,还没人家高门大户的使女,穿的出色,难怪别人会把自己认做使唤人。
杜举人见玉莲在那思量,心里大喜,暗道,没料到酒后来这里走走,这宋家小小院子,竟藏了这般的一个美人,见玉莲不说话,当是允了,伸出双手就要搂抱。
玉莲一闪,杜举人扑了个空,酒后脚步又软,险些扑到地上,忙站直身子,又要转身,却没料到玉莲早拿了一个平时浇花的瓷壶在手,见他转身,把瓷壶往他头上只一招呼,壶随声而裂,里面是满当当的水,杜举人被瓷壶一打,又浇了一身的水,大怒,站起身来,拢了袖子就道:“你这妮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看爷给你个辣手。”
玉莲早叫了起来,虽说前面在摆酒酬客,这后面却也有几个看守屋子的,听见玉莲叫的声大,忙都提了脚来,杜举人见玉莲竟然敢叫出来,心里有些发急,这在别人家,吃了酒,调戏他家的丫鬟,说出去,总是不好的事,就要上前掩玉莲的口。
玉莲哪还让他近身,此时早有人来,见杜举人调戏玉莲,来的却是几个粗壮的婆子,挽了袖子,就要上来教训,玉莲指着杜举人道:“给我把他打出去。”
杜举人见来了几个凶神般的婆子,心里也怕,又听到玉莲吩咐把他打出去,细一看,心里嘀咕,难道这不是丫鬟,此时几个婆子,早上前把杜举人手手脚脚都拿住,打算叉了出去。
芹哥正在前面喝酒,听的人报,杜举人调戏他姐姐,心中大怒,只是面上强压住,说了声得罪,就到了后院,见杜举人一身精湿,自己姐姐带着杏儿在旁边,几个婆子把杜举人拿的死死的。
杜举人见芹哥出来,心里还道救星来了,叫了声:“宋兄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叹气,为啥我写不出好男人呢,坏男人却一个比一个写的好。
第 26 章
芹哥见姐姐一脸怒意,上前叫了声姐姐,杜举人听得这名女子竟然是芹哥的姐姐,就是自己上次求亲未允的,抬头看了眼,见她发怒之时,脸上泛起红晕,比方才更为标致,不由嘴里道:“宋兄,方才是我不知情,冲撞了你姐姐,还请宋兄宽恕则个?”
芹哥也不理他,和姐姐说了两句,杜举人心里更为着急,心里暗自怪那几个人灌自己酒多了,见了个美女,就动心了,也不管是不是在别人家里。今日却不知要吃什么大亏,想必皮肉总会吃苦。
见芹哥和玉莲说了两句,玉莲扭身,走了。芹哥却来了自己面前,对杜举人道:“杜兄,本来嘛,这喝多了酒,行事和平时有些不同,也是有的。”杜举人听了这话,连连点头,芹哥话锋一转:“只是我宋家,也是知廉耻的,难道家里没出阁的闺女,就这样被人调戏了不成?”
杜举人点头如捣蒜般:“宋兄,小弟却没婚配,就求了你姐姐为妻,也不碍的。”被芹哥一口吐沫吐到脸上:“呸,我姐姐这等人物,嫁你,你这不是猪油蒙了心吗?”杜举人被那几个婆子按住四肢,动弹不得,哭丧着脸说:“宋兄,你也知道我家是没甚钱的,再者说,这钱,想必宋兄也看不上眼,难道还要怎的?”
芹哥捡起地上的瓷片,笑道:“这却顺手,今日是喜日子,总要见见红,讨个吉利。”杜举人吓的如杀猪般大叫,却是被婆子们按住四肢,逃也没处逃,被芹哥用那瓷片在自己脖子处,划了几道,登时血出,这时前面传来脚步声,芹哥心想,定是前面吃酒的,听的叫的太惨,过来了,示意那几个婆子放下杜举人。
自己蹲到已被吓晕过去的杜举人身前,用手连拍他的脸几下:“杜兄,杜兄。”这时脚步已经到了后院里面,陈五老爷见杜举人浑身净湿,倒在地上,一片带血的瓷片放在地上,芹哥用手在拍他的脸,上前问道:“宋兄,杜兄这却是怎的?”
芹哥还是连喊几句,这时有婆子取了热水来,芹哥撬开他牙关,灌了进去,见杜举人慢慢睁眼,才道:“杜兄想是喝多了酒,方才走到我家后院时,失足落了井,几位妈妈把他捞上来时,不甚小心,又被瓷片划破了脖子,我这才唤唤他。”
陈五老爷见井边果然一地都是水,杜举人脖子上,有道血痕,此时杜举人虽睁开眼,想是迷了,还瞪着眼不说话,心里暗笑,还是上前对杜举人道:“杜兄,难道你生的俊俏,却被龙王看中了,想抓去做女婿不成?”
杜举人见芹哥说的话,全无半句实话,心里有气,只是自己这事,说出来也不是体面的,只得含混答了,此时杏儿过来,手里拿着件衣服,见了芹哥,行个礼,笑着道:“姐姐听的有客人落了水,吩咐拿件爷的衣服来换了。”
芹哥接过,此时杜举人已经在陈五老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芹哥忍笑把衣裳给他披上,扶了出去,芹哥落后两步,对那几个婆子说:“今日是杜举人落水,知道吗?”婆子们齐声应是,芹哥这才出去。
一场小风波,就此平息,只是玉莲想起这事,心中还是叹息,这样一个外表皮相甚好的人,谁知内里之龌龊。
王氏知道了实情,不免训斥芹哥几句,让他日后不许再和这样的人来往,芹哥一肚子委屈,这上门的是客,又是来贺喜的,怎好把人家往外赶,玉莲见了,笑道:“娘,这事,却也不能怪弟弟,他们学里朋友,互相来往,却是有的,平日只是谈些学业,哪知道他人呢?”
王氏看女儿一眼,把芹哥拉过来,叹道:“你姐姐说的有理,只是要带眼识人,那有德之人,自然就多来往,无德之人,面上只要淡淡的。”玉莲见芹哥满面通红,上前笑道:“娘,芹哥都得了功名,这些事,自然慢慢地就知道了。”
王氏拉了芹哥的手,对他道:“这些事情,娘平日也常说的,只是,娘却也不求你什么功名利禄,能做个好人,平安过了这生,也就勾了,日后你真有了出息,当了官,娘也是这般说。”
芹哥忙站起来,对王氏跪下去:“儿子谢过母亲教导。”王氏把他拉起来:“所幸,你媳妇也是个好的,日后切记娘这两句话,当官,就要当好官,做人,就要做好人,真似这般,娘不得诰命,也高兴。”
芹哥点头:“娘,儿子记住了。”
热闹了几天,芹哥也收拾上省,拜老师,赴鹿鸣宴,拜同案,忙的个不得,那杭州繁华地方,也时有人拉他去那烟花之地,芹哥只推不去,不过几日,就有人芹哥是个道学,芹哥也不辩白,完了中举的那些俗套,就回了家。
祭了祖,祖宗坟上立了旗杆,又准备了礼物去县里,拜了县官,拜了学官,各亲眷家也去走走,也忙了足有个把月,才完了这些事情。
只是芹哥通记了母亲的吩咐,有那想来投靠的,都问过备细,有欠了债,过活不了的,自己有力量,能帮了的,就帮,却也不要人家的投靠。有那只是仗势的,就回绝了他,只是也不说破,几个月下来,虽花了上千的银子,乡里却全知道宋举人是个好人。
时光易逝,过了年,却是会试之期,芹哥收拾了行李,带了个小厮,王氏还不放心,又从王舅爷那里,借了个常走京师一带的管家,服侍他同去赶考,择了日子,一家四口,泪涟涟地送他上京赴试,那些,都不过是俗套。
宋家送了芹哥上京,宋大爷不过忙着春耕,王氏和玉莲,月英,也在家里料理家务,闲下时,也逗弄下孩子,这孩子起名叫思贤,小名就叫贤哥,此时已经一岁了,生的白白胖胖,正是学走路的时候,又好爬高上低,倒忙坏了奶妈和丫鬟,日日跟在他后面,新换的衣裳,一个眼错不住,就沾了灰,全家看着这活宝,倒也不寂寞。
这日,太阳正好,王氏和玉莲,月英都坐在后面院子里,边做针线边看着贤哥,见他扎了小手,只是往那花台上扑,王氏眯眼笑道:“记得当时,芹哥都只有那么一点点大,现在,他儿子都那么大了。”
听见婆婆提起丈夫,月英在肚内暗算,算了半日,笑道:“芹哥去了,也有两月有余,算起来,正是这几日入考场。”王氏看她一眼,笑道:“你也不需急,功名这种事,都是注定的。”月英见婆婆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正打算开口说话,香儿满脸喜色地跑进后院:“奶奶,大好事。”
王氏白她一眼:“这都要嫁人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躁?”香儿却是去年十月,她的母亲来和王氏说,已给香儿瞧了一家,是在乐清县城绸缎铺的伙计,小伙子人老实,憨厚,打算挣的点钱,就买上几亩地,安心过日子,来讨个王氏的主意。
这是好事,王氏叫过香儿,问清楚了,香儿当日进的宋家,却是十二年的约,今年六月就满了,见香儿也没甚话说,就定了等香儿约满,就回自己家,再从自家嫁去。
此时香儿听的王氏这样说,红了脸,半天才道:“奶奶又取笑我。”王氏笑道:“这嫁人是正经事,那是拿你取笑,只是那好事是甚?”
香儿笑道:“奶奶,真是现时报,那刘大智,却被罢了官,回来了。”王氏听的奇怪,这刘大智的舅兄,有一个不是现任吏部侍郎吗?这朝中有人,怎么还被罢了官?
香儿见王氏皱眉,笑道:“奶奶,这是确的,方才我出去外面,见远远来了一从人,问了句,才知道是刘大智回来了,你说,这是不是天报?”
王氏微笑一下:“这罢了官,又不是革除了功名,有甚天报的?”香儿不解:“奶奶,这有甚不同?”王氏也没说话。
玉莲听了,心里也是和王氏一个想法,只是这陈千金的娘家,根基甚牢,想来,过不得几月,也就起复了,只是这样话,怎好对香儿说出,只是一笑。
刘大智却是气恼的不得,在徐州接到文书,就对着陈千金骂个不住,陈千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前几次书信,自己大哥,不都说了,叫刘大智安心做官,甚事都有他打点,刘大智得了舅兄的这句话,心里大定,慢慢的骄傲起来。
那徐州是个大码头,过往的客商,官员都不少,那刘大智对官大似舅兄的,也还尽一尽心,对官小似舅兄的,不管是上司还是同寅,那有权有势的,还能得一桌酒,那无权的,就甚不恭敬,只是也是过路,虽有人受了气,却也知道刘大智靠山硬,没人说他而已。
这日却有人投到驿站,却是德清知县,死在任上,孤儿寡母,扶了灵回去,这已死小官的灵柩,本就凄惨,虽有堪合,这路上的官,有不买帐的也有,只是虽则如此,却也还存了一份面子情,一路也没受多大磨折。
到了徐州,那公子本以为徐州也是如此,没有奠银,总还容他们住一晚,好第二日赶路,谁知刚安置下,就进来个衙役,看着那口棺材,头也不抬,只是道:“这晦气东西是谁摆在这的,还不快些扔了出去,把驿站打扫干净,明日有大官府来。”
作者有话要说:唉,那已故小官,扶灵回乡,最凄惨不过了,叹气。
路遇
公子听了这话,忙上前作揖:“这却是家父的灵柩,天色已晚,容我母子在这住一晚,明日一早就行。”说着把堪合递上,衙役接过,见是德清县已故的知县,嘴里冷笑一声,把堪合丢到一边:“死豕宰不如一个活老鼠,更何况小小知县,死了就甚不是,这棺材,在这挡着,甚是可厌。”
公子没料到他甚不讲理,这文弱书生,正欲上前和他讲理,谁知那衙役,竟然上前把棺材一推,那棺材本放在凳上,不甚牢靠,这么一推,自然就掉了下来,那孺人见自己丈夫的棺材被推了下来,心中大痛,上前抱住棺材哭道:“本想着夫贵妻荣,谁知你半路把我撇在了这里,还受人闲气。”
这时德清县差来送的一个老衙役,本是在另外桌上的,见不妙,上前作揖打拱道:“大哥,大家都是公门中人,行个方便。”说着把块碎银子往他袖里放去。
衙役这才放一放面皮,冷笑道:“都照这样,才是事,只是这上房,你们可不是好占着,给我早些搬到那旁边去,说着就扬着头,背着手走了。
公子气得泪流,见母亲哭的难过,忙上前把她扶起来,老衙役和一个管家,上前帮忙把棺材扶起,驿丞也过来,拱手道:“公子请了,这知州老爷下的令,说要把上房让出来,你们横竖只是一夜,还是请到那边屋子去。”
公子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见是一间窄窄的屋子,想是失于修理,有些瓦破了,上面还立的几茎草儿,在风中摇摆,公子看了看,叹气道:“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驿丞叫人来相帮着,把知县的灵柩,抬到那屋里,重新摆放好了祭物,这屋实在是窄,放了棺木,还有张窄床,就转不开身,公子见这般,只得让一个小丫鬟伴着孺人在里面歇了,自己和老衙役,在屋檐下打个铺,管家给了他银子,让他到外面住。
等归置完,天已经黑透了,老衙役赶路辛苦,躺在铺上,一时就呼呼睡去,公子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又听见房里不时传来母亲的低声啜泣,看着那此时暗着的上房,公子心里更恨那衙役,暗自想着,明日临走之前,拜见知州之时,也要说说那衙役,想来那衙役腿上,不免也要挨上几扳。
思量了一会,有些困倦,正要睡去,却有脚步声过来,老衙役睡的沉,公子机灵,睁眼翻身坐起,见是驿丞过来,手里还拎了一壶酒。
见公子坐起,驿丞笑道:“此时有些寒了,送壶酒来,给公子挡挡寒。”公子忙作揖谢了,却是怕惊扰了他们睡着的人,就到了旁边一个小院子,里面有张小小石桌,看来还是干净,驿丞还用袖子擦了一擦,才请公子坐下。
这酒虽不是甚好酒,只是公子这一路,遇到的都是冷脸,乍一遇到这人,就算是冷水,也觉得美味,三杯下了肚,公子不免把对衙役的不满说出,咬牙恨道:“明日别知州时,也要对他说一说那衙役的不是,给顿板子给那奴才。”
驿丞迷了一双眼,摇着手道:“公子休去,也不是我说,我们老爷,呵呵。”说着就不说话了,公子年轻人,不免问了详细,驿丞对刘大智不满已久,多了两杯酒,再则这公子他们又是天一亮就走的,不免把刘大智素日所为,都说了出来。
最后还道:“我虽是个小官,做这驿丞却有三十年了,服侍了十多任官,全无一个似他这般,连面子都不要的,也不知老天有没有眼。”公子听的皱眉,此时外面传来公鸡叫声,驿丞伸个懒腰,站起身来,对公子拱一拱手道:“离天亮还有一会,公子请胡乱歇一会,好预备明日赶路。”
公子也起身,拱一拱手,驿丞披了衣服走了,公子去铺上打了个盹,不由天亮。起身梳洗了,套了车,把棺木搬上车,驿丞送出门外,也就走了。
过了几日,却到了扬州,先在城外打尖,看着那江上,帆影点点,公子不由对孺人抱怨当日在徐州的冷遇,孺人叹道:“这等事,想它做甚,人走茶凉,只要你日后争气。”公子应了,旁边另外一张桌子上,有个老人听了这话,皱了皱眉,起身来到公子桌前,拱一拱手,公子见是老人家,忙站起身还礼。
老人按下公子,孺人见是老人,也没回避,只是轻点下头,老人笑道:“小哥可是昨日从徐州过?”
见他问话,公子忙起身答了声是,老者见这般,也就坐下,问道:“听的方才你们母子所说,在徐州受了些气?”公子是个忠厚人,还不好说出,只是看了看孺人,孺人低下头,轻声道:“人情冷暖,事态炎凉,也是常事。”
老者捻捻胡子,点点头,又安慰他们母子两句,正欲起身,一个管家模样的,匆匆走了进来,见了老者,才松一口气,道:“老爷,你怎么在这里闲坐,知府已经在船上等候了。”老者呵呵一笑,拍了拍公子的肩膀,起身走了。
公子看孺人一眼,问道:“娘,这老者有知府来拜,会是甚人?”孺人一笑:“想那么多做甚,快点吃完,好继续赶路。”
母子吃完,正欲上路,那管家匆匆来了,见了公子,递上个小包,跪下道:“这是家主人送上的奠仪二十两,还有祭文一篇,请孺人收下。”孺人接过,打开一看,再看落款,唬了一跳,见管家还跪着,忙道:“还请起来,方才不知是杨阁老,多有得罪。”
管家起身道:“孺人不必多礼,家主人说,在路上,本欲简行的,只是本地知府,却是家主的学生,这才在此耽搁。”说完又施一礼,就告辞了,孺人本吩咐自家管家,包了五钱银子给他,他也不收。
孺人和公子叹息一会,也就收拾,进了扬州城。
这杨阁老本是云南人氏,生长湖南,从中进士起,就刚正不阿,素有贤名,弘治爷时,就入了阁,只是正德爷即了位,大太监刘瑾弄权,杨阁老挂冠而去,就住在镇江府丹徒县,此次却是应召上京,重新入阁。
路上恰遇到孺人母子,见她们母子两人,虽在逆境,却不肯说人是非,心中赞叹,等到了徐州,本不欲上岸,却想瞧瞧那刘知州,是怎样的人,也就上了岸,宿在驿站,悄地唤个从人,去徐州打听,从人打听的仔细,回来报了阁老,阁老知的情确,点一点头,也没说甚,自上京去了。
刘大智却是知的杨阁老是个刚正不阿的人,手心却也捏了两把汗,小心伺候他过了徐州,见他对自己也没说甚,心中还在思量,想也只是有虚名,世上的人,哪有不受奉承的,又转个念头,此番招待的杨阁老,他回了京,一高兴,会不会升自己的官,想到这里,越发高兴起来,对了嫣红,翠绿两个美妾,也不嫌她们整日吵闹,还说要给她们打首饰,做衣服。
这两个妾,听了刘大智的话,嫣红的嘴,就像抹了蜜般,只是说好话,翠绿性子烈,那瞧的上她这般娇滴滴的样子,把刘大智的脖子一扳,耳朵一扯:“爷,昨日那玉镯,我见奶奶戴了,甚是好看,也要。”
刘大智搂了她,笑道:“心肝,你要甚,就买。”翠绿得意地看嫣红一眼,嫣红娇滴滴地道:“爷,昨日那料子,奴也要。”刘大智搂了她们,没口子的答应。
正在厮混,此时外面却传来小厮焦急的叫声:“老爷,有京报来了。”刘大智还以为,想是自己升官的喜信,忙理一理衣裳,就出了门,拉住小厮道:“可是报我升官的?”
小厮哭丧着脸道:“老爷,却是来摘印的。”这句话,宛若数九寒天里,一桶雪水浇到自己头上,刘大智拉住他衣服,问道:“可是当真?”小厮已经往后面指了:“摘印官已来了。”
刘大智往后面一看,摘印官不是别人,却是陈温良,陈温良却也是面有不豫之色,上前拱手道:“刘兄,此是公事,小弟也是奉命。”刘大智见是陈温良,心里镇定一些,脑中转出千百个念头,还是上前拱手道:“下官静待大人就是。”说着就跪了下来。
陈温良忙扶起他,两人来到前堂,传齐属官,六房书史,刘大智看那公文上,却是说自己贪墨,不念同寅之情,来往之人,都怨声载道,那上面的交接,日子却是甚急,只得连夜把账目,卷宗,都整理出来,把印交予通判署着,自己打点行李,带着家小,搬出衙门,准备上路。
幸得来的是陈温良,还没多难为,不过几日,也就了了,陈温良还怕他罢官之人,受些闲气,特意让他和自己同船坐了,一路到了南京,才下船别了。
刘大智这时一肚子的气,才向陈千金发出,镇日只是在那里骂陈侍郎,说他身为吏部侍郎,看着妹夫被罢官,也不帮个忙,陈千金初时,还想着安慰他,只是被骂了两日,陈千金本不是柔顺性子,也回了几句,刘大智被养的骄傲的性子,又发作起来,骂得更是大声,陈千金还存了几分体面,刘大智就全是村气发作。
作者有话要说:杨阁老,就是杨一清,是俺们云南人,泪,俺们云南在明朝唯一出过的阁老,不过他最后是葬在丹徒县了,此次是他二次入阁。
那句死豕宰不如一个活老鼠,是抄儒林外史上的,所谓人情冷暖啊,叹气。
反目
陈千金嫁了刘大智七年,虽说刘大智也有和自己争过的时候,刘母也有发浑的时候,但是总没在自己面前,出过甚恶言语,自那次自己发火,刘母被送回家乡后,刘大智更是对自己言听计从,就算后面纳的两个妾,自己的威风,却从没落过。
陈千金谨记母训,相公对自己敬一尺,自己就回他一丈,此次刘大智被罢官,自己自然也百般安慰,谁知刘大智竟是这等越扶越醉的人,听的他出了村话,陈千金自出生来,就连家里的下人,也没说过这样的话,哪料到自己的丈夫竟然这样骂。
欲要回他几句,却是自出了娘胎,除了能骂句奴才之外,就没别的骂人的话了,脸涨的通红,才说出一句:“果然山鸡难变凤凰,这罢了官,就成个市井泼皮一般。”刘大智一时骂顺溜了,竟然把当时自己还穷时,瞧村里人吵架时,问候对方家人的话都骂了出来,也有几分懊悔,谁知却听的自己妻子说出一句,山鸡难变凤凰。
一时陈千金初嫁来时,带来的家人对自己的薄待,自己没中进士前,去赴陈家的宴席时,有几位做了官的亲戚,眼睛鼻子里,总对自己有些瞧不上,此时种种,都随着陈千金的这话,涌上了心头,他大叫一声,指着陈千金道:“既如此,当*****家,为何要上门提亲,还让我背个不义的名声?”
陈千金见刘大智眼瞪的似铜铃大,紫涨了面皮,手还差点戳到自己脸上,还提起旧事,她做了这几年当家主母,那女儿的娇怯心态,也被磨了不少,冷笑一声,对刘大智道:“那是我父兄爱才,才把我许配给你,谁知你竟是扶不起的阿斗,得了个官,竟被你送掉,现时,倒好意思埋怨起我哥哥。”
陈千金这番话,让刘大智顿感心灰意冷,他后退一步,冷笑一声:“既然我这穷小子,配不上你这尚书千金,侍郎之妹,就好合好散,等到了乐清,你归陈家,我归刘家,从此后一拍两散。”
他们俩在船舱里争执,这船虽有几个舱,却比不得那家里宽敞,从初吵起来时,秦妈妈她们就伏在外面听了,听到刘大智说出这样的话,都唬了一跳,接着就听见陈千金道:“好,那你拿休书来,我就走。”接着陈千金就大哭起来。
秦妈妈她们也顾不得嫌疑,忙撞开舱门,涌进了舱,见陈千金面朝里坐着,两个肩头一耸一耸的,只是在哭,刘大智低着头,坐在张椅子上,只是不住叹气,秦妈妈忙上前扶住陈千金:“姑娘,这夫妻没有隔夜的仇,绊几句嘴,也罢了,怎么能说出这样伤心的话?”
陈千金见秦妈妈进来,哭的更凶,听见秦妈妈这样问,指着刘大智就对秦妈妈道:“妈妈,你快去收拾东西,我们回陈家,横竖他要休我。”说着又哭,刘大智坐了一会,却也有些懊恼自己方才的话,说重了些,本打算上前安慰陈千金几句,却见一群下人进来,带头的秦妈妈,就只会安慰陈千金,刚有些柔软的心,重又转硬,起身对秦妈妈道:“既然你陈家的下人,就伴着你陈家的女儿,我不留在这里。”
说着就走出舱内,秦妈妈本打算拦,陈千金哭道:“由他去,横竖那宋玉莲,还没嫁。”越想越气,又哭了出来。秦妈妈见这样,转身又劝陈千金:“姑娘,那些事,都是你没嫁时,姑爷的事,怎么现在还拿出来说?”
陈千金哭的连声都止不住,靠在秦妈妈怀里道:“婆婆早就说我悍妒,要休了我,他又嫌我哥哥没给他出力,何不就休了我,落的大家清净。”秦妈妈忙连声安慰。
刘大智出了船舱,这船地方也窄,他没处去,只是坐在船头,看着那两岸的山水,此时正是三月天,江边两岸,那桃花开的似火一般,映着那农人的房子,还有那村姑,用首帕掩了头,提了篮子,到田间送饭。
刘大智虽在官场上这么多年,此时见了这般可爱的景色,赏玩一会,不由暗想,当日若没有中的举人,娶了玉莲,她性格又温柔,掌家又能干,对母亲又好,虽只能在乡间做个富人,却也是和睦安乐,省得淘了这许多气。
此时艄公却笑着道:“老爷,请抬抬脚,我理理绳子。”刘大智让开,笑问艄公:“在这江上,四处来往,想必甚是惬意?”艄公看他一眼,笑道:“老爷这话差了,似老爷这般,夏日鲜藕浮冰,冬日貂裘向火,珠环翠绕,何等富贵,那似我们这般,夏日晒的皮都掉了几层,冬日冷的牙齿都抖掉,还望今生多修,来世得一富贵。”说着就打一拱,往后面去了。
几句话,就把刘大智已经淡了的名利心,又转了过来,他看着方才的景致,心头暗道,若没得中官员,出去时,见个知县,都要作揖,那似这般,说要打,就有人躺倒给自己打,说要罚,就有人捧着银钱来。
此时未免又怪起舅兄,你若是有多的妹子,不照管也罢了,这只有一个嫡亲的妹子,还这般,还有陈千金,自己被罢了官,你做妻子的,不安慰也罢了,这怪了舅兄几句,还和自己嚷骂起来,口出恶言,这等女子,却不知岳父母是怎么教导的。
心里千百个念头,只是转个不住,一时想着,陈千金这般,就送了她回陈家,自己不过节庆接来回家,平日却是自己在家,拥几个美妾,过的岂不快哉,一时又想到,若要辩本起复,少不得要借重岳父的故交,舅兄的势力,要把陈千金哄回来。
只是,这妇人,本就性子骄傲,若自己再低声下气,岂不更让她傲上了天?思来想去,只是没有个主意,此时天色渐晚,秦妈妈见刘大智出去多时,也不回来,安排了饭食,劝陈千金吃了两口,自己仗着是个老家人,就出去寻他。
一眼看见刘大智在船头,踱着步子走来走去,口里只是念着,不成,不成,整整衣裳,老了脸皮,上前给刘大智行个礼,道:“姑爷,天色已晚,还请回了舱,用了晚饭,打点歇息。”刘大智抬头见是秦妈妈,还当是陈千金差她来的,本打算就坡下驴,只是自己总是男子,怎能先低头,咳嗽一声,背着手道:“这四周景致不错,我今日就连夜赏玩。”
秦妈妈见刘大智已经有些软了,上前拉他道:“姑爷,夫妻哪有隔夜的仇,还请回了舱,这三月的天气,虽说白日暖和,这夜里也是刺骨的冷。”
刘大智也就借了这个梯子,进了船舱,陈千金正挑着饭粒,见刘大智进来,还当是他想通了,来赔罪的,放下碗,身子往旁边侧过,秦妈妈把饭盛了一碗,把筷子放到刘大智手上,笑道:“姑爷,快些用饭。”
见刘大智动作,使个眼色,让里面的两个丫鬟出去,还对陈千金叮嘱一句:“姑娘,有话好好说。”这才出去,带上了舱门。
秦妈妈却没有走远,附在舱门口听,初时里面是静悄悄的,再后面就是小声说话,突然听的有人把碗摔到了地上,接着桌子就被掀了,秦妈妈吓了一跳,忙把门推开,见两夫妻面上都有怒色,盘碗掉了一地,陈千金见秦妈妈来了,指着她道:“妈妈,等上了岸,就把箱笼收拾了,回了陈家。”
刘大智也冷笑:“既如此,我就去面见岳父,称我实在配不上你。”说着就出了舱门,陈千金见他又出去了,哭了起来,秦妈妈把她搂到怀里:“我的儿,这是怎么了?难道白费我的一片心?”陈千金抽抽搭搭,道:“妈妈,没料到他这般。”‘
秦妈妈也只得再三安慰,等到把陈千金劝转了,去寻刘大智时,刘大智却在嫣红她们舱内,见秦妈妈来,冷哼道:“她道我只配娶下贱女子,这不遂了她意?”说着也不理秦妈妈,只是和嫣红她们喝酒,翠绿起身笑道:“秦妈妈,这爷和奶奶的事,我们做妾的,却不好插口,只是服侍了爷罢,秦妈妈还是请回去服侍奶奶吧。”
秦妈妈见这般,摇头叹气,只是,这夫妻闹成这样子,等回到陈家,自己想必,也会吃上几板子。
路程迅速,不几日到了乐清,刘大智却指挥家人,把自己的宦囊,都先搬运回家,陈千金的箱笼,命人收拾了,运回陈家,自己却坐着轿子,亲自和陈千金回陈家,陈千金见刘大智果真如此,心里憋了口气,也就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掐啊掐啊掐,话说,好像编辑和我说的是十万字入V,感觉快了,大概还有五六天,就满十万字了吧。还请要骂俺为毛入V的银,打人表打脸啊,慢慢爬下。
教婿
两乘轿子,一前一后,进了乐清县城,穿街走巷,这一路行来,好事的问了问,都知道刘大智被罢了官回来,没回家就和陈千金来陈家,还带着陈千金的箱笼等物。一时还不等刘大智他们进了陈家的门,这满城都传开了,刘大智气愤不过陈千金平时为人霸道,把自己老母赶逐回家,刘大智历来孝顺,平时忍了,今日既被罢了官,也不想什么起复的事情,不如回家伴了老母,此次被罢了官,就索性休了陈千金,亲自送她回来。
又有说,却也不是为了刘母,只是刘大智因无子,纳了两个妾,谁知陈千金全无官家体面,全不许刘大智到妾房中,以致刘大智膝下犹虚,此次刘大智被罢了官,无子之名,休了陈千金。
一时城内城外,议论纷纷,有说这个说的不对,有说哪个说的不对,传到后来,连玉莲都被扯了进来,说刘家已后悔了,干脆就休了陈千金,和玉莲重续姻缘。
这些话,不过刚吃过晚饭,就传到了宋家耳朵里,玉莲听的自己都被扯了进来,摇头笑道:“这些人,说的话,就如自己钻在床下,亲眼所见的一般,再添油加醋一番,真是。”王氏白她一眼,理一下膝上给小孙子做的衣服,叹道:“临吃晚饭前,你三婶还来家一趟,说恭喜你又要嫁到刘家,被我没好话,骂出去了。”
玉莲摇头:“三婶家,也不是我这做晚辈的背人说话,还是这么着三不着两的,听风就是雨,也不想想,她家的妹妹,也该嫁了,还没有定亲,整日只是管这些闲,作甚?”
王氏拿过丝线,借着蜡烛的光想穿针,烛光不甚明,有些难穿,玉莲欲帮她,被她白了眼,玉莲也就收手,王氏抿着唇,把线穿过去,才笑道:“你三婶,这些年和刘家走动的多,只是看人家做官的眼热,非要把你妹妹配个做官的,做不了正室,做了妾也不怕,我看。”说着摇头叹气。
玉莲笑道:“娘,你还说,别人不也说我心大?”王氏放下针线,对她道:“儿,娘还不知道你的心,你不是心大,你只是想得一良人就好。”玉莲眼有些热,不过只一会,就笑道:“却不知那个当年慕了人家富贵的,现在闹成这样,做何收场?”王氏轻笑:“由他去,左不过就是我们白看戏。”
此时刘大智却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本以为,自己先发制人,把陈千金送了回来,陈家定会慌乱,到时自己再在陈老夫人面前,痛说说陈千金素日所为,再哭上一哭,把陈老夫人说转,到时,定要让陈千金的气焰收了,乖乖地跟自己回去,日后再不管自己的事,再则,经此一来,老夫人定会在舅兄面前说说自己的好话,起复不就有望?
算盘打的滴滴答答,谁料一进陈家门,还没等自己请岳母出来相见,就出来个婆子,对自己淡淡行了一礼,就吩咐让陈千金进去里面,自己方想跟着进去,就被婆子道:“刘老爷,难道不知,这后面是男客来的地方吗?”
见她不称呼自己为姑爷,刘大智正在想为甚,陈千金早被人簇拥进了二门,刘大智见陈千金进门之前,回头望自己,脸上满是得意,心里不由敲起了小鼓,这等模样,自己连岳母的面都见不到,还能有什么话说?
只是见陈千金进了二门,那门就被扑通关上,早有小厮上来道:“请刘老爷到外面宽坐。”刘大智只得随他来到一间屋内,那小厮送上茶,也没茶果,就下去了。刘大智初还耐着性子,后面就坐不住了,开始想起对策来,瞧这架势,陈家是袒护女儿的,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层,应先稳住了陈千金,自己却趁陪陈千金归宁之时,再行这招,到时,不就是十拿九稳的,这样大张旗鼓的,虽说她陈家没面子,到时,反可以咬自己一口。
思想定了,干脆起身,还是去求见岳母,自己先认个错,然后再说其它,想到这,直着脖子叫人,谁知半天都没个人过来,刘大智感到奇怪,出了门一看,原来方才自己不注意,却是被引到一个小院里,此时那小院的门紧紧关了。
刘大智这下急了,走到那门前,拽了几下,门在外面关的死紧,那能拽开,用拳头捶了几下,除了把自己那双嫩手,敲的青了几块,就没别的动静。刘大智吃疼,只得又回到房内。
这房子却是三间房子,并没隔开,打扫的分外干净,架上也有图书,桌上摆着文墨,窗边摆着瑶琴,小几上放着香炉。院子里种了几从花草,此时一株桃花开的正艳,刘大智无心赏玩,心下还道,瞧这摆设,想是小书房罢。
只是把自己送来这小书房做甚,院门还关的死紧,刘大智在房里房外,转了一圈,想不出来,只得又坐回椅上,呆呆看着外面的桃花。
想了半日,拍了下额头,心里思量,定是岳母见自己要休陈千金,急了,把自己关在这小院里面,等到关了几日,自己耐不得冻饿,定会求饶,想到这,刘大智越发火上来了,岳母自己管教女儿管教的不好,一不会孝敬婆婆,二不许丈夫纳妾,算是什么道理,此时,竟要把自己关在这小院里,想自己求饶,哼,等她来了,一句话,休,没有别的。
想了一会,困了,就伏在桌子上打个盹。迷迷糊糊的时候,肚皮越发饿了起来,睁开朦胧睡眼,见桌上除了方才那壶茶,就没别的东西,摸一摸茶壶,已经冷了,只是此时肚饿,顾不得许多,也没倒出来,就着壶嘴咕嘟就是几口,虽是茶,也能挡挡饿。
此时却听见外面有声音,刘大智起身出去外面一看,见有个小厮,坐在墙头上,见刘大智出来,笑嘻嘻地道:“刘老爷,老夫人想你肚饿,特让我送吃的来。”说着就把一包东西扔了下来,刘大智忙过去捡,还没打开看是什么东西,小厮下去到一半,又上来道:“刘老爷,渴了时,背后有井,自己打了水来,那边有柴,有茶叶,自己烧了。”
刘大智还想问他,小厮却早就下去了,只得把东西收回屋内,打开一看,是些酱肉之类,此时肚内着实饥了,一顿风卷残云,吃了个干净。
肚子不饿了,又渴了起来,打开壶盖看看,已经没有茶了,想起那小厮所说,寻了井,打了水上来,想他刘大智自到了宋家,就再没拿过比砚更重的东西,此时一桶水,也打的他出了一身的汗。
把水打了上来,提到檐下,一桶水只剩的了半桶,见果然有个小小茶炉,旁边还有劈好的茶,引火之物,一应俱全,等到刘老爷好不容易生着火,把茶炉扇着了,面都被烟熏黑了。
看着一手一脸的狼狈,刘大智摇摇头,自己没发达时,这些事,哪不是自己亲历亲为,没想到吃了这几年安闲茶饭,连个生火,都生的满脸黑烟。
见那火生起来,放上壶,烧起水来,刘大智在桶里洗一洗脸,坐在旁边想到,岳母并不是饿着自己,又把自己关来这里,又是为何呢?只是左思右想,想不出来,见水开了,拿了茶叶,泡了茶,回到房中。
随意抽了本书出来,却是论语,丢下又拿一本,却是本去年的选本,刘大智中的进士这几年来,还没在这些上下过功夫,见了题目,不由手痒,横竖有笔墨的,就摊开纸,欲写一篇,打发时间。
只是落下笔了,不过写的个破题,就没有别的文思,笔下不由自主,就要往其他地方去,虽屋里没人,刘大智也不由满面通红,还是定了定,胡乱写了下去,完了篇,自己看看,别说和那些选本里的墨卷比,就是自己看着,也不成样,团了丢掉。
天色已晚,又掌起灯来,继续在灯下写,连续墨掉了十来篇,总算出来一篇像样的,刘大智看见这样,点一点头,在灯下吟诵起来,正读到好处,一股冷风袭来,原来却是忘了关窗户,三月的天,夜风也是极寒的,忙几步走到窗前关上,又坐到桌前,继续看了这篇得意之作。
困倦时,就在椅子上打个盹,刘大智第二日起来,还当今日也同昨日一般,还是在这院内过活,打水来洗了脸,烧了茶,就还是在桌子上做功课,正做的兴头,听见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刘大智还以为是什么小厮来传递东西,伸头一看,却是陈老夫人在两个丫鬟的簇拥下,站在那里,陈千金低着个头,也看不见脸上是甚颜色,站在旁边。
刘大智忙迎出来,对着岳母,磕头下去,陈老夫人也不叫他起来,只是走进门来,陈千金也跟着进来,两个丫鬟就留在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陈老夫人真累啊,这么些不省心的儿子,女儿还有媳妇。
良言
陈老夫人母女进了门,门也就关上了, 刘大智此时不知岳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偷眼去看陈千金,见陈千金眼圈红红,想是哭过,心里暗自猜测,难道岳母留自己在这里,又只带陈千金来,就是听了陈千金的话,要打自己出气吗?
正在猜测的时候,陈千金走到刘大智身边,委委屈屈,在刘大智旁边跪下。
陈老夫人站在那里,对刘大智道:“贤婿,你心里可是在怪我,昨日给你受委屈了?”刘大智见了陈老夫人这样,哪里还敢说什么,低头道:“岳母深意,小婿心里全然明白。”说这话时,又想起自己那几篇不甚好的文章来,脸红了起来。
陈老夫人听见刘大智这句话,唇边露出一丝笑意,这才淡淡地道:“你们都起来吧。”刘大智这才起来,见陈千金还跪着不动,忙搀起她来,陈千金摔脱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刘大智见她晃了下,扶她一扶,却吃了陈千金的一个白眼。
这时陈老夫人已经进了屋,正在书桌前看刘大智昨日写的文章,刘大智忙抢前一步,笑道:“岳母,这不过是小婿昨夜闲着,随意涂抹的,做的不好。”老夫人瞧他一眼,刘大智见老夫人笑的和蔼,一双眼,不过就这样淡淡看来,刘大智就如初读书时,被先生罚了一般,剩下的话,就没说出来了。
老夫人坐下,对刘大智笑道:“女婿,我陈家对你如何?”刘大智前几日在船上想的话,哪有一句敢说出来,只是低着头,红着脸。
陈老夫人放下那几张纸,淡淡地说:“那既然这般,你为甚昨日行如此举动?”刘大智听了这话,忙地跪下道:“岳母容禀,小婿昨日,却是猪油蒙了心,憋着一口气,这才。”说着看陈千金一眼,后面的话又没说出来。
陈千金听见刘大智这样说,撒娇地叫声:“母亲”话音里还透着委屈,陈老夫人轻拍了下桌子,对她道:“你先等着。”陈老夫人这才又转向刘大智:“女婿,你说实话,我女儿平日,对你可有不好?”
刘大智此时,哪还敢说一句陈千金的不是,只是低头擦汗。
看见他这幅模样,陈老夫人心里暗叹了一声,自家当日,怎么就把女儿,许给这样的人,只是木已成舟,为人父母者,也只能在里面调停。陈老夫人点头道:“女婿,我却也知道,她是我四十多时,生下的老女,平时,难免娇纵些,嫁去你家,跟去的下人,虽说是精挑细选的,难免也有个把在里面挑唆的家宅不宁的,这却是我想不到处,所幸,那人已被逐出,我另换了一个至诚老实的,去服侍我女儿。”
刘大智听到这里,陈千金听到那句,想起昨日自己妈妈被逐出的情形,眼里登时又要掉下泪来,她出生时,老夫人精力不济,几乎全是秦妈妈照料,在陈千金心里,自己妈妈倒是比自己母亲还要亲一些的,只是母亲令已下了,也难于挽回,只得命自己一个心腹丫鬟,拿了一百两银子给秦妈妈。
陈老夫人见陈千金面上颜色,心里叹气,虽知道把罪责全推到秦妈妈身上,也不过就是掩人耳目的事情,不过这过,总要有人背,只望女儿经此一事,能懂些道理,知道些婉转,不要一味由着自己性子做事,还有女婿也是,他两个,说到底,在这些上,还没有磨练。
陈老夫人点头道:“嗯,你不说我家女儿的过错,还见你有一分疼她的心,只是女婿,这夫妻之道,本应你敬我爱,一味以为,自己自高自大,把别人看的似泥,这不是道理。”刘大智听这话,不光是我自己,也是点着陈千金,忙跪下道:“岳母金玉良言,小婿铭刻在心。”
陈老夫人把他扶起,呵呵笑道:“女婿,这读书的道理,你比我知道的多,这做人的道理,就是我要只得多,只是,你之前一直用功读书,这些没想过,也是有的。”刘大智忙一作揖:“岳母教训的是。”老夫人笑道:“这也是慢慢来的事,昨日之事,你年轻气盛,女儿又寸步不让,却也难免。”陈千金听见她说自己,低头道:“母亲教训的是。”陈老夫人点头:“这嫁了人,比不得在家,虽说女婿鲁莽,你半点不让,却也不对。”
陈千金面红耳赤,跪下道:“母亲,孩儿知道了。”刘大智见她跪了,也忙跪下道:“岳母,小婿却也有错。”见这样,老夫人笑道:“既这样,最好。”他们夫妻又磕了头,起来坐着说话,老夫人话锋一转:“女婿,只是方才看你写的文章,却不如先前了,左右也是闲着,你回了家,事情也多,何不在这里住几日,理理功课也好,免得后日。”
刘大智听的这话,却是愿给自己起复的话,忙道:“岳母此话,极是。”陈老夫人这才起身,对他道:“既这样,我命人回你家报信,并派人送床帐来。”说着看眼陈千金:“你也在这,陪着他。”陈千金应了。
两口果然在这里住下,每日小厮送饭进来,两口此时,没有旁人,刘大智读几行书,写几笔字,陈千金做些针线,两口自成亲以来,都没如此清净的相处过,倒过的恩爱。
这样过了几日,这日早起,刘大智烹了茶,陈千金梳洗过,两个坐在窗前说话,门被推开,两口倒吃了一惊,自从进了这里,陈老夫人下令,旁人不许打扰,除送饭的,这里是不会进来人的,怎么?
进来的却是个丫鬟,陈千金认得,她是自己母亲身边的,见她一脸焦急,还当是陈老夫人出了甚事,还没开口问,丫鬟已经道:“姑爷,姑娘,亲家奶奶来了,说我们家囚住了姑爷,正在堂上哭呢。”刘大智听见自己母亲竟然来到陈家闹,心里暗叫不好,瞧向陈千金,陈千金也是一脸惊色,没料到婆婆恁般,见刘大智望自己,陈千金对刘大智道:“你在这里说甚,还不快去前面。”刘大智应了,忙忙提脚奔去。
还没到正堂,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在堂前,自己母亲的哭声从人群中传来,刘大智一阵头疼,自己母亲,守寡多年,把自己拉扯大,也是不易,只是她这样来,难道想把自己婚事闹散,陈千金虽说娇蛮些,却也是官家千金常态,真要散了,还要往那里去觅这样好的婚事。
听见自己母亲,哭的越发难过,刘大智忙把人墙分开,刘母穿了一身的青衣,头发用首帕包了,只是在那里,口口声声地诉,陈家仗势欺人,自己儿子,那日进了陈家,就没出来,定是被磨死了,要去告官。
刘大智见堂上除了陈家的人,不认识的,想是自家的人,他们一个个虎视眈眈,只是看着陈家的下人,刘大智更是头疼,走上前对母亲道:“娘,我好好的在岳父家读书,你是来闹甚?”
刘母打磨了泪眼,见自己儿子出来,站起身来,把他拉住道:“儿,这个媳妇,定是要休掉的,哪有这样人家。”说着就要拉住他写休书。刘大智哭笑不得:“娘,岳母一片美意,让我在这里读书,媳妇也是好好的,怎的就要休她?”
刘母往他面上一啐:“呸,你这没气性的,翠绿都和我说了,媳妇对她们不好,朝打暮骂,禁住你不许你往她们屋里去,你此时还帮她说话,难道真的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说着就大哭:“我好命苦。”
刘大智见母亲拿出往日穷时,和别人厮骂的手段来,心里更急,只是自己母亲,也不能话说硬了,对她道:“娘,有甚话,我们回家去说,这总是别人家。”刘母止住哭泣,对他道:“你还知道是别人家,那为甚住在这里不回去?”
刘大智正欲答话,人群被分开,进来一个人,来的迅速,刘大智只看见是个女的,只见她柳眉倒竖,上前就给了刘母两个耳光,刘母自儿子中了举,就没被人碰过一指头,此时见有人敢打她,叉了腰,就要骂出。
那女的已经转身,对那些人道:“都去给我干活,聚在这瞧什么热闹。”还点着管家的名道:“陈大,你这事是怎么安置的?”陈大忙点头呵腰,让那些人都散了。
刘大智这才发现,来人是三姑奶奶,她虽上了年纪,打扮的可不输人,擦了一脸的粉,嘴唇抹的红红,身上穿的是鹅黄色对襟袄子,下面是织了金线的白绫裙。刘大智忙上前行礼,三姑母还没叫出来,脸上也挨了一巴掌。
刘大智方捂住脸,三姑奶奶就指着他鼻子道:“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一个老婆,一个老妈,都闹到满城皆知,我要是你,不趁早割了,进宫做公公去。”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码的很累,下一章就是这两人的掐架了,都是会犯混的人。
第 31 章
三姑奶奶这话,说的众人都目瞪口呆,刘母没料到陈家竟然有这般泼辣的人,张了张嘴,把刘大智拉开,挽了袖子,正要和三姑奶奶相骂,还不等自己张嘴,就被三姑奶奶一口吐沫吐到自己脸上,刘母用手一擦,正打算张口嚷骂。
三姑奶奶狠狠瞪了她一眼,眼神凌厉,刘母不由往后一缩,还当她又要打她,谁知三姑奶奶回身招呼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人过来:“给我把这个老无知,叉了出去。”家人上前,刘母张着个口,瞪大个眼,不由呆住,刘大智本被骂的呆在一旁,见那两个家人准备上前把自己母亲拉出去,心里急了,这样拉出去,可是不好看。
忙羞着个脸,对三姑奶奶作揖道:“三姑母,总是亲戚,还请你看我的薄面。”三姑奶奶转头又是一口啐在他脸上:“亲戚,你前几日把我家侄女送回来时,可还记得亲戚?”说着冷笑一声,指着刘母道:“今*****娘到我陈家大闹,可还记得亲戚?”
刘大智被这几句话说的越发羞了,见三姑奶奶还在盛怒之中,扑通跪下道:“我母亲年纪已老,再则也是关心则乱,这才乱了方寸,来这里闹,还望三姑母看在我母亲守寡数年,才得了几年的好处的份上,给我留一薄面。”
三姑奶奶听了这话,冷笑道:“我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看你孝顺的面上,且饶了她被叉出去,只是她可要带着这些人出去不说,怎么传的流言,就给我怎么收回去。”
刘大智听了这话,这才又磕个头,站起身走到母亲身边,刘母却是养尊处优这么几年,人人让着,口舌可没有原先那么利落,先是被三姑奶奶两个耳光,又被一阵唾骂,虽也想开口嚷骂,却又有两个狠似虎的家人上前,自己的气势,立时就没有了。
却也没个人在那里帮忙,自己带来的那些人,见三姑奶奶来势汹汹,想起这总是尚书府上,自己的家主,不过是个被罢了官的知州,都一个个低垂了头,捏了两把汗,刘母回头看看自己带来的人一个个都这副模样,一阵心灰,又见儿子跪在三姑奶奶面前,百般恳求,心头更灰,刘家虽穷,自己却也是一口热气都舍不得呵他的,哪曾想,今日自己本是为他出气的,反累的他在那里下跪求情,又被人辱骂。
刘大智转过头来,见自己母亲呆在那里,上前拉她一把:“娘,和三姑母说过了,你赔个情就好。”刘母转头看看儿子,见他一脸着急,满面汗水,想起方才,不由有些发昏,刘大致见她摇晃一下,扶住了她,刘母摇一摇头,伸手出去,拿帕子替他抹一抹脸:“儿,跟娘回家。”说着就牵着他手,欲让他回去。
刘大智见娘摇头之后,就一副迷迷瞪瞪的样子,心里着急,怎么也要留在这跟陈家解释赔情,这一走,怎么得了,忙挣脱娘的手:“娘,总要给三姑母赔情,还要给岳母赔礼。”刘母充耳不闻,只是拉着他的手,拉的死紧,刘大智更是慌张。
三姑奶奶眼尖,见刘母面色茫然,说话也不看人,抢上一步道:“瞧这样子,亲家奶奶是气迷糊了,还是先让她坐下。”刘家的人,忙送上一个椅子,刘大智小心扶了刘母坐下,刘母坐下,却没别的话,只是拉着刘大智的手:“儿,跟娘回家。”
刘大智见了娘这样,心里突突跳,三姑奶奶见了刘母这样情形,心里暗道不好,难道这刘母经不起骂,变成失心疯了?正在踌躇时,陈老夫人此时听了丫鬟报的,听的三姑奶奶出来,只不过几句,刘母就吓住了,心里暗道,果然如此,却是又有人来报,刘母只是瞪着眼,叫她不答应,心里就道不妙,忙的扶着丫鬟出来。
此时厅上没什么人了,刘家带来的人,早被三姑奶奶命人赶了出去,只有刘大智母子和三姑奶奶还有两个下人,见了陈老夫人出来,三姑奶奶迎上去,嘴往刘母坐的方向一伮。
陈老夫人明白,见刘大智还半跪在刘母面前,只是喊她,上前道:“女婿,这是老年人,受不得气,还不快些唤个医生来。”自然有机灵的丫鬟去了,刘大智听了岳母这话,上前作个揖道:“岳母,这可如何是好?”
陈老夫人款款坐到刘母旁边,仔细看了,见刘母除了神色茫然些,却也没甚事,这才放下心来,看刘大智一眼道:“等会医生来了,瞧瞧就好。”刘大智一听这话,茫然地看着陈老夫人,陈老夫人道:“虽说我小姑性子火辣了些,却也是亲家奶奶她。”
话却没说完,刘大智已经满面羞色:“是,此事却是我娘急躁了些。”陈老夫人叹道:“你是独子,亲家又是少年守寡,难免对你多些疼爱,听的你在这里住着,一时着急,却也难免,只是方才我隐约听的,却是你的一个妾,在亲家面前说了甚话?”
这话虽说的婉转,刘大智想起自己已经派人和家里说过,谁知道翠绿还在娘面前搬弄唇舌,闹出这样一场风波,自己娘还被气的在这里,心里越发恨翠绿,只是当着岳母的面,不好说的。
此时医生已经来了,陈老夫人年事已高,也没回避,医生把一把脉,道:“不碍事,只是气堵住了。”说着开了方子,让人去抓药来,也就走了。
刘大智这才放下心,陈老夫人松一口气,命人把刘母挪进房去,熬好药,陈千金听了这事,虽恨自己婆婆给自家没脸,却在自己娘家,也未免要来床前侍奉,三姑奶奶早就回了自己家,事情既是自己娘挑起,刘大智也没脸再问三姑奶奶,只是全力侍奉刘母。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来那个了,勉强码了一点,脸红说句,有更不为少,下了。
说亲
所幸药有见效,第二天刘母就醒了过来,举目望望,不是在自己家,问过儿子,才知道是在陈家,想起自己昨日所为,又见陈老夫人和善知礼,自己儿子又不停地说些陈老夫人的好处,再厚的脸皮也不免红了一红。
刘大智见母亲醒来,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只是不好再在陈家打扰,奉着老母回了家,回家之前,陈老夫人命人把刘大智找去。刘大智捏着把汗,去了上房,行过礼,陈老夫人叫起刘大智,也没说话,下巴只是往旁边的一堆箱笼点了点。
刘大智满头是汗,忙连声道:“小婿这就着人把娘子的这些东西搬回去。”陈老夫人微点点头,只是也不说话,端正坐在那里,刘大智看了她这种做派,越发觉得自己母亲前几日来闹,实在是乡野村妇之举,却把三姑奶奶打骂自己母亲的举动,全抛在九霄云外。
陈老夫人静默半响,才缓缓道:“按说,这话我也不当说,家和方能兴旺,虽说小女也有不到处,只是。”话也没说完,陈老夫人浅浅叹了口气。
刘大智忙的跪下:“岳母教诲,小婿牢牢记在心上,回家去,就把那几个搬弄唇舌的人,该撵的撵,该卖的卖。”陈老夫人端庄坐着不动,只是徐徐开口:“这是你的家事,也没我陈家人插嘴的道理,我一个做母亲的,只盼着你们夫妻和美,就是道理。”
刘大智连应几声是,又磕了头,这才回转刘母住的房内,见陈千金还守在老母床前,不由对她顿生感激之情,陈千金见他回来,两口说了几句,陈千金也就命人收拾了,夫妻两个,奉着刘母回家。
此时乐清城内,都传开了,刘母见儿子要休陈千金,急怒之下,亲自带人来和陈老夫人说分上,两亲家见了面,说了半天的话,刘母说到激动处,竟晕了过去,陈老夫人本不答应让女儿回去的,见了刘母这般,也不由感动,留亲家在家住了几日,这才收拾了东西,让他们全家回了刘家。
一场风波不过就是这般平息了,只是听了这话,有多少信的人,就不得而知了。玉莲她们却是从三婶嘴里听来的这些,三婶来时,除了说了这些话,还喜笑宴宴的道:“刘孺人已经说过了,聘我家女儿去做侧室,虽是妾,能和尚书之女做姐妹,也是难得的好亲事。”
玉莲听了这话,心下不知什么滋味,看眼王氏,王氏差点连手上拿的点心都掉了,月英始终年轻,听了三婶这话,不由问道:“三婶,听的刘老爷家,却另外有两个妾了,怎的三婶舍得把爱女送去做第四房?”
三婶白了月英一眼,对着王氏笑道:“我家女儿,却和玉莲侄女不一样,本就是小家小户,又没有个做举人的弟弟,去那大户人家做妾,也不算甚坏事。”说着想起甚来,用帕子蘸一蘸嘴角:“那刘老爷,总比陈二老爷年轻有为。”
玉莲听了这话,见王氏还在和三婶敷衍,拉了下月英的袖子,两人就出来了。到了后院,坐在树下,月英叹道:“三婶却不知道怎么想的,巴巴的把大妹妹,嫁去给人为妾。”玉莲也叹气:“若是大妇像舅母那般,妾还能过好日子,那陈千金。”玉莲摇头:“不说也罢。”
月英插话:“那刘家原来不是还有两个妾,难道大妹妹去,要居于她们之下。”这时杏儿在旁边,听见她们这样说,笑道:“姐姐,我听香儿姐姐说,刘家的那两个妾,都不在了,红姨娘还好,还许她拿了房里的东西,完完全全回的母家绿姨娘听的说。”说到这,杏儿停下,玉莲白她一眼:“都是和香儿学的,甚都不会,只知道说这些是非。”杏儿拉住玉莲,撒娇地道:“这不是姐姐在问。”
月英拍她一下:“好了,说话就说完。”杏儿这才转过身道:“却是被打的稀烂,说她整日只知说嘴,连她房卧都不许拿,只丢了给她三十两银子,就遣人送归她母家。”
月英听的心惊:“这损德的事情,怎么做的出来?”玉莲叹气:“这有甚,不过就是刘家上次闹了这么一场,我也听的说,他家几个妾,平日和大妇相争,也不是一次了。”月英点头:“那怎么又要求大妹妹去做妾?”
玉莲冷笑:“三婶家是什么人家,见了个官,跑的比谁都快,再说大妹妹性格温柔,娶了她来,却不比被撵的那两个好。”
正在闲话之时,香儿急匆匆来了:“姐姐,奶奶让你快去,说杜进士派人上门求亲来了。”玉莲起身:“什么杜进士?”香儿早上前来拉住她:“还有哪个,不就是上次芹哥打的那个?”
月英听得提起芹哥,细算日子,却是考试已完,想来谁中不中,也就知道,怎的芹哥还没信回来,玉莲心里也是相同想法,难道是天没眼,让杜举人那个色狼,竟中了进士,自己弟弟却名落孙山,只是见香儿一脸焦急之色,玉莲还是匆匆随她出去。
还没到堂前,就见阶下站了两个家人,却不是自己家的,衣服都甚鲜明,到了门口一望,这桌子上,摆了一溜礼物,粗看去,只看见金银首饰鲜明,绫罗绸缎色彩耀人,还有各样礼物,玉莲也不及细看,就进去了。
做媒的正是老秦,她笑的眼都眯成一条逢,正在那和王氏说些,这进士自上次来贺芹哥中举,无意看见玉莲一面,就念念不忘,原来也来求过亲,只是听的玉莲说,非进士不嫁,回去这才发奋读书,天保佑,让他中在三甲。
中了之后,也顾不得上别的,推了几家要做媒的,昨日刚到的家,今日就遣我来说媒,还怕宋奶奶嫌礼节不周,连礼物都带来了,一要定下,择了十天后就过门。
说到这,老秦有些得意,拍着王氏的肩道:“奶奶,老媳妇说句不知进退的话,这择了几年,终于择到一个进士做女婿了。”王氏哭笑不得,老秦见玉莲进来,忙上前迎上她,福了又福,玉莲忙还礼,老秦还笑道:“今日还叫姐姐,明日就该叫奶奶。”
玉莲也不理她,走到王氏身边,王氏握了下她的手,老秦还笑着道:“这样好的婚事,奶奶却是要到哪里找,还请换了帖子,应了亲事,老媳妇去和杜老爷回话。”王氏止住了讲的兴头的老秦,笑道:“这婚事,虽说是好的,只是我家女儿,也是娇养的,还请先回去,等我问问女儿再说。”
老秦上前拉一把玉莲:“姐姐就在这里,愿不愿,问了姐姐就是,何必又要等几天?”王氏笑道:“这话说的,哪家没出阁的女儿,不害羞?”玉莲也笑道:“妈妈,婚姻却是终身大事,还请妈妈先去回了杜老爷,这事,我家却要细细想了。”
老秦听了这话,又看一眼外面的礼物,笑的就似满脸菊花开,对着王氏拍了下手,道:“奶奶,这样好的亲事,城里几个大户人家,听的林老爷没成亲,都找媒人去说亲,怎的到了奶奶家这里,却是双手推出,让老媳妇煞想不到。”
玉莲垂下眼帘,半天才抬起头,看向老秦,老秦见她一双眸子,如宝珠一般,清澈如水,到了嘴边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心里在思量,听的这宋家女儿,却也有人说过,有些古怪的,要不,怎么都二十四了,还没嫁出去,那林老爷,眼睛却是长哪里去了?这样一个年纪老大的姑娘,还巴巴地来求,却还是笑一笑,正欲重新开口,玉莲已经缓缓地道:“妈妈,还请先回去,有甚回音,我家自会遣人去说。”
老秦听的玉莲话里,一点回转都没有,只得行了礼,王氏命香儿拿了两钱银子,包了给她,让她带着礼物走了。
送走了老秦,王氏叹声气,拉着玉莲道:“儿,那杜举人,中了进士,我没料到他会来求亲,还是要细问了你的意思。”玉莲坐在王氏的旁边,扶着她的肩道:“娘,那样的人,色欲熏心,睡梦中侥幸偷的个进士在手,就妄想起来,女儿怎能去嫁那样人家?”
王氏却也知道女儿说的有理,只是玉莲的年纪,一日大似一日,杜家这门亲事,虽算不上上好的,却也不差,不由皱眉道:“玉莲,还是思量思量。”玉莲笑道:“娘,你平日所说的,难道全忘了不曾,这样一个和舅父行径,并无半点不同的人,嫁去做甚?”
王氏长叹一声:“既如此,就回了他。”玉莲见母亲这副模样,不由偎到她身上道:“娘,却是孩儿不孝。”王氏拍了拍她:“罢,做母亲的,不就是为了你,还想什么呢?”
母女两商量定了,就等第二天派人去找老秦来,回了这亲事,谁知杜进士听了老秦说话,说宋家还没定了这门亲事,一股怒气,就发了出来,他去求亲,本就抱着折辱玉莲的想法,早就想了多少法子,等到玉莲进门,自己该如何如何,谁知老秦竟说宋家没一口应下,打发走了老秦,喝了几杯酒,就想出个计来。
作者有话要说:掩面,感觉我狗血的无可救药了,本来还打算码云破的,结果有人请吃饭,只好走了,看来从明天起,云破要连更四天了,掩面下。
争亲
老秦虽是心里觉得,这门亲事,能成的把握只有一分,却还是巴望着能成,好拿到杜家许下的中伤,第二日方吃过早饭,就到宋家打听信来着,才进了门,见了王氏,王氏说了一大篇话,回绝了亲事,容不得自己开口,就命人送了自己出来。
老秦见王氏回绝的甚快,也只得别了出来,路上一直在想,这话要怎么回了杜进士才好,前面有人招呼她:“老姐姐,怎的走路只不抬头?”老秦抬头一看,说话的却是老李,她穿了上下簇新的新衣,鬓边簪了朵红花,脸上喝的红馥馥的,老秦见了,笑道:“老姐姐,怎么这是给哪家说成了亲事,去接新娘子?”
老李上前和她对福一福,这才笑道:“哎哟我的老姐姐,这不是杜老爷说的,你说成了宋家的亲事,做成我也空赚笔钱,这不找了我去,说明日让我和你一起去迎亲,还叫我吃了三盅,赏了我这套新衣。”
说着扯着袖子给老秦看,嘴里啧啧赞叹:“这套,总也要有个二两银,没想到,杜老爷真是大方。”老秦听的实在发晕,拉一把说的兴致勃勃的老李:“我方才去宋家时,宋奶奶说的明明白白,不同意这门婚事,怎么现在又?”
老李放下袖子,四处一望,才附在老秦耳边说了几句,老秦听的瞪大双眼:“这怎么成?”老李打她一下:“老姐姐,我们只是赚钱钞的,横竖背后有杜老爷呢。”老秦听了这话,却还是有些犹豫:“怎么的,宋家也有个举人儿子。”老李手一缩:“杜老爷还是举人呢,再说,娶回去,是做正妻,又不是做妾,这样人家,抢着做妾的都多了去,难道姐姐忘了,宋三的女儿,就要进刘家做妾了吗?”
老秦听了这话,缓缓点头:“也是这理。”两人说了几句,老秦就去见杜进士,到了杜家,杜进士甚话也没说,拿出一套新衣,二两银子,笑着道:“妈妈辛苦,等到那日,却要妈妈再辛苦一趟。”
老秦心里虽有些疑虑,只是看了那白花花的银子,也伸出手来,连声应是,拿了东西,问了日子,就告辞走了。
杜进士见她走了,叫过个心腹小厮:“都说出去了?”小厮应道:“老爷,都妥当了,此时,城里城外,都知道老爷你要娶宋家的女儿了。”杜老爷唇边露出一丝微笑:“做的好,这两日就辛苦你们了,明日等着迎新奶奶进门。”
小厮应了,转身欲出去,又想起甚,回头问杜进士:“老爷,这宋家既不识抬举,老爷又何必这样费苦心呢?”杜进士白他一眼:“你知道什么,叫你去就去。”小厮这才出去,杜进士唇边露出得意之色,宋玉莲,我瞧你再傲到甚时候,等到明日进了门,过了夜,就休了你,光一个破罐就够了。
此时城里城外,都传了杜进士要娶玉莲的话,有那不知道实情的,都上门给宋家道喜,王氏接了一拨,解释了,谁人肯信,这拨还没走,另一拨又来了,王氏见不是路,命人把大门关的死紧,和玉莲她们商量,商量了半日,天也黑了,各自收拾去睡觉,等着明日再说。
第二日,玉莲一早起来,梳妆罢,到上房见了王氏,见今日果然没有人上门来道贺了,王氏笑道:“定是他们传错话了。”玉莲虽心头觉得不妙,却还是顺着母亲的话说了几句。
这时外面吹打声一片,王氏还笑道:“这却是谁家娶亲,这吹打声连这里都听到了。”话音没落,守门的光着个头,也没戴帽子,慌张地直闯进来:“奶奶,杜家来迎亲了。”王氏听了这话,站了起来:“什么,杜家不是回绝了吗?”
守门的满头大汗:“奶奶,这是怎么说,杜家都到了门上,口口声声只道,昨*****亲口许下的婚事,今日来迎亲。”玉莲还算镇定,见王氏都慌了,起身道:“娘,还是传媒婆进来问问。”
王氏点头,这时老秦进来,她今日也是里外一新,头戴了朵红花,见着王氏,就叫喜道:“给奶奶道喜,蒙奶奶昨日亲口许下婚事,今日就来迎亲。”王氏面涨的紫红,一口吐沫就吐到老秦脸上:“呸,我昨日明明回了亲事。”老秦此时有人撑腰,才不把王氏放在眼里,见玉莲在旁边,上前拉住她道:“姐姐今日怎的还没梳妆?”
两个丫鬟上前,手里捧着新人的衣裳,老秦笑道:“姐姐,这两个,却是杜家派来服侍姐姐换妆的,还请姐姐到后面梳妆好了,好上轿。”说着就要推玉莲往后走。
玉莲此时已经猜到三分,站着不动,冷笑道:“秦妈妈,你做媒做了这许多时,怎的要骗起婚来了?”老秦见玉莲说话老成,心里惊一惊,只是脸上还笑着道:“姐姐,你这话怎么说的,奶奶许下的婚事,难道想赖了不成?”
玉莲斜眼看她,半天才冷笑道:“就算赖了又怎样?”老秦往后一缩:“赖了婚,可是要吃官司的,也不是我说,府上这样可抗的过杜家。”
王氏现在也醒过味来,听见这样的话,也冷笑道:“我家女儿,就是嫁不出去,也不去嫁那种人。”
老秦被王氏这样几句话一说,也红了面皮,嚷道:“难道今日,姐姐就不上花轿?”王氏坐下,眼都不看她:“我的女儿,许给谁,自是我的事情,何苦你来插嘴?”老秦见这样,也坐下道:“奶奶,老媳妇在这里劝你一句,姐姐嫁去,也是上好一门亲事,何苦不允。”
这时老李在外等不得,扯来花轿,就进来,吹打的吹的滴滴答答,杜进士一身公服,挂了红,站在院子里,看热闹的把宋家挤了个满满当当。王氏见了这般情形,心里把杜进士骂了个狗血淋头。
杜进士见无人招呼,进了里面,就给王氏行礼:“岳母,小婿今日却是来迎娶令爱的,还望令爱梳妆好了,早些上轿,免得误了吉时。”王氏恨不得打他几个耳光再说,却是他恭敬,也要给他三分,扯起他道:“杜老爷说什么话,我家女儿才貌全无,早已推了婚事,怎的又说要来迎娶。”
杜进士施施然站起来,笑道:“岳母昨日亲口许下的,怎的今日就全忘了。”说着指着老秦道:“秦妈妈就是见证。”老秦听见提起她,上前福一福,王氏更怒,明知道这是他们做下的套子,哪有钻进去的道理,冷笑道:“我家没许亲,就是没许,到金銮殿也是这样。”
杜进士笑了:“岳母,难道逼的小婿到县堂上打官司,岳母到时可要看看,把令爱断给谁?”王氏见他这般无耻,火气大发,一拍桌子:“到时,真是那糊涂官断了。”话还没说完,玉莲已经接话:“就算是一头碰死,也不嫁你杜家。”
杜进士见今日玉莲却比去年看时不同,虽仍是淡梳妆,怒气来时,那红扑扑的小脸,衬着说话时小嘴红红,真是越看越爱,杜进士恨不得一口水把她咽进去,正准备再说,远远有声音传来:“这一女二嫁,却是何道理?”
王氏听了这话,皱一皱眉,这又是怎么说的,此时说话那人,已经分开人群,走了进来,见了王氏,行一行礼:“小婿见过岳母。”王氏头大疼,这一个还没解决,怎么又来一个,看来人时,见他生的剑眉星目,身量修长,看打扮也是个儒生,见王氏打量他,来人用手里的扇子一击手掌:“亲事却是岳父亲口许下,小婿本打算来拜访的,谁知到了这里,却听说杜家来迎亲,这才有这一说。”
杜进士见自己被冷落,上前道:“我的亲事,却是岳母许下的,你又是何人?”来人对他拱一拱手:“小姓陆,单名秀,字文才,却不知这位仁兄贵姓?”杜进士傲不为礼,用手扯扯袖子道:“我却是新中的,难道不知宋家女儿,非进士不嫁吗?”
陆秀笑道:“这却也有耳闻,只是难保我下次就是个进士。”杜进士哼了一声,王氏见这般,起身道:“两位都请回去,一女没有许两家的话,等到我家大爷回来了,再好好问问。”杜进士见出来个搅局的,还准备硬撑,这时有人叫道:“宋大爷回来了。”
王氏听见这话,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宋大爷和芹哥父子,走了进来,见了这样,不及见礼,宋大爷问道:“这是甚情形?”王氏还没说话,陆秀上前道:“蒙岳父许亲,小婿今日是来拜访岳母的。”宋大爷瞪目,芹哥上前拉把父亲:“爹,你那日亲口许下,你却忘了?”
说话时,还对他挤了挤眼睛,宋大爷啊了一声:“是那日许下的。”说着转身对杜进士道:“还请回去,先许的他家,没有一女两家的理。”杜进士见这般,只得甩了袖子道:“公堂上见。”就走了出去。
看热闹的,见没有热闹可看,分别散去,陆秀这才上前道:“却是听了宋兄的,来娶这人,品行甚差,这才这样定计,还望伯母海涵。”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明天入V,所以今天一定要让这男人出来,省得你们说我不厚道,某人脸红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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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见陆秀说话响亮,相貌不差,心里对他也有几分欢喜,忙扶起他道:“还亏了贤契,才这样走了。”宋大爷坐下,拍着大腿说:“亏得连夜赶了回来,可恼这人,中了个进士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我家也不是那种没根基人家。”
芹哥皱眉道:“娘,这人怎么敢大落落来娶,别说我家没许,没婚书的话,他也哪来的胆子来娶?”
香儿在旁边插嘴道:“奴听的昨日三爷家的小丫头说,前几日杜家派人来把三爷找去,说了半日的话。”宋大爷火气上来了,拍桌子道:“三弟怎的那般,自己把女儿许去给别人家做妾也罢了,怎的还要拖我家女儿下水。”说着就要起身。
王氏叫了一声:“回来,你这样去,他推说只是去和杜进士吃酒不就完了,只是那两个媒婆可恼。”芹哥笑道:“娘,那样的人,本就是收了银钱就替人做事的,只是须得派人去说了,别当我宋家是那可欺压之家。”
陆秀见他们在谈家事,上前打一拱道:“伯父伯母,小侄就告辞了。”王氏这才住了口,笑道:“这却是我们的不是,见的喜欢了,说起来了,反冷落了你,还请坐下,用过饭再走。”说着王氏起身,出后面吩咐人准备饭菜。
完了见玉莲和月英两人坐在那说些什么,王氏走过去,两人忙都站起,王氏坐下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恨道:“可恼他家,以为我家男子都不在家,居然行这种无耻之事,难道真当没王法了吗?”月英皱眉道:“婆婆,昨日我母亲不也来了,照她说的,杜进士,自上次来过我家,就说,总要给姐姐个辣手,初还以为,不过是命人散布些闲话罢了,谁知竟是恁般。”
昨日却是秦奶奶听的玉莲许嫁杜家,不相信,借着探望女儿的名义来问信的,王氏听了,叹了声,却没说话。玉莲一直低垂着头,什么都没说。王氏见她这样,拍了拍她的手道:“儿,这却怪不得你。”
玉莲抬起头来,眼里已经有了泪水:“娘,却是女儿惹出的祸。”王氏把女儿搂进怀里:“这也怪不得你,人心难测,我也舍不得你嫁去受苦。”月英见婆婆这样说,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一个小丫鬟匆匆从前面下来,见了王氏道:“奶奶,大爷派奴来问问,说想把姐姐许给陆爷,却不知姐姐的意思?”王氏见宋大爷说的,却和自己心里想的一般,看眼玉莲,玉莲咬了下唇,道:“去回了我爹,我嫁。”
王氏拍拍玉莲的手:“儿,你可别?”玉莲反握住她的手:“娘,这人能挺身而出,应下这事,就是个好人,至于进士。”玉莲叹气:“由天定吧。”王氏点一点头,吩咐小丫鬟这样去回。
过不得许多时,却是宋大爷亲自过来,满面笑容:“文才听的,也很欢喜,只是说定要中了进士,才娶你过门,儿,你可等的?”玉莲低头不语,还是王氏豪爽,拍手道:“既如此,就许了他。”宋大爷开怀大笑:“好好,这可是喜事。”说着感慨:“可比芹哥中举还让我欢喜。”
玉莲定亲的喜讯,转眼就传遍了四周。杜进士那日从宋家回来,虽心里窝着一把火,却也没胆子拿着假婚书去公堂上走一遍,再则,听的玉莲许给了陆举人,打听过了,知道陆举人有同窗也是做了官的,前年断了弦就没有再娶。也就只能把这事放下。
还是打点进京谋职要紧,毕竟,和前程比起来,这事也算是小事。听的他进京了,王氏这才放了心,虽知道杜进士也不过是讹人,不过这种事情,传出去总是对玉莲不好。
好在玉莲的美名,四周都是尽知的,陆秀回家禀过父母,也就应了这门婚事,派来媒婆,却不是那老秦和老李了,上次出了这样事情,杜进士没甚事,她们却被人笑的嘴歪,哪还有人家愿请她们做媒。媒婆姓林,说过吉利话,在宋家宗祠点了烛,供了面,行了聘,下了定,这婚事也就成了,陆秀在家安心读书备考,玉莲在家刺绣针黹,以备嫁妆。
六月到了,王氏把香儿送回她母家,总是伺候自己十多年的人,王氏做了四季衣服,又重新给她做了铺盖,打了衣柜,又给了她十两银子添妆,热热闹闹的送了她出去。见她对下人这般好,旁边眼皮子浅的,不由拿这事和刘家遣走的两个妾做比较了。
说红姨娘还好,被刘家遣出去后,自己手里也有点银子,父母还看待她,绿姨娘就惨了,本来就被打的稀烂,刘家还只给了她三十两银子,她滴父母,那有心思看顾女儿,银子到手,就去打酒买肉,绿姨娘直着脖子叫了两天,就死了。
她父母见她去了,说没钱给她置办棺木,花了一百大钱,央人把她拖去城里化人场烧了,骨头都撇在一边,谈起她时,虽怪她父母过于刻薄,刘家却也不好,虽是个妾,总也是夫妻一场,听见人没了,连个人上门问都没问一声,这话说的多了,难免有人有了旁的想头。
这日,王氏正在和玉莲她们说闲话,小丫鬟匆忙跑来,说三奶奶要来,王氏刚一个请字说出来,三奶奶就蓬着头,脸上满面泪痕地进来,王氏还有些疑惑,玉莲她们见这样情形,忙出去了。
三奶奶一屁股坐下,就对王氏道:“嫂子,你可要帮帮我。”王氏款款地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却是有什么事?”三奶奶看一眼四周,王氏忙让小丫鬟出去,三奶奶这次道:“那个孽障,今早就不见了,留下了这个。”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字纸。
王氏知道三奶奶不识字,却是她女儿小的时候,来家玩时,跟着玉莲看过几行书,看个帐,写个贴还是能的,接过来细看,却是几个字:儿不孝,不能嫁入刘家,愿母保重,儿青玉。
王氏看的脸都白了,三奶奶还在哭,问道:“这却是怎么说?”王氏略定一定,心里倒有些佩服青玉的勇气,对三奶奶道:“瞧这纸上说的,她是不愿嫁,自己走了,却不知道走去哪里?”
三奶奶听了这话,大哭起来:“这眼看着后日的好日子,就要嫁进去了,怎么竟然走了。”说着拉着王氏的手:“大嫂,你定要帮我拿个主意,怎么才会找回来。”王氏心里本不想帮的,只是却也怕青玉遇到匪人,反误了终身,见三奶奶只是哭个不停,皱眉道:“弟妹,却不要哭了,还是遣几个人,在这附近细细访了,别到时遇到匪人,被拐到那些下作地方,岂不误了孩子的终身?”
三奶奶止住哭泣,点头道:“说的也是,只是这事,总不能让刘家知道,再说,我家也没什么人,还请大嫂遣几个人去。”王氏见三奶奶口口声声,只是为了刘家,全不念着女儿,想起她素日所为,恨不得把她撵了出去,只是青玉却是个极聪明,明理的姑娘,也是看在她的面上,才对宋三夫妇,多了几分好颜色。
也不免放柔声音道:“这些事,却是等找到人再说,只是弟妹,那也是你爱女,怎舍得把她嫁去人家为妾?”三奶奶擦一擦泪,道:“刘老爷却是年轻有为,这婚事,也是他夫人亲口许下的,许了进去,和他夫人一样相待的,比不得那两个,出身低贱,人品不好。”
王氏听她现在还在说昏话,心里叹气,只是为了青玉,也不免命人把她送回去,暗地里吩咐了家人,在周围悄悄打听。
等三奶奶走了,王氏说给玉莲,玉莲皱眉道:“没想到妹妹竟这样,全不似她爹娘。”王氏揪心道:“别的也罢,只是她小小年纪,遇到什么匪人,失了也罢,若流落到那烟花之地,甚至丧了性命,岂不更坏。”
玉莲也只得安慰了她,所幸这地方却是人人都认得的,宋家平时做人又好,到了下午,就有人来回报,说在离这十五里的地方,找到了青玉,只是怕惊动了人,不敢把青玉带回来,王氏听了这话,吩咐先不要告诉宋三家,怕又惹出什么事情来,悄地带了玉莲,只说去烧香还愿,坐了车,就到了地方。
下了车,王氏被引到一个庄户之家,从外头看,这家也不是甚穷家,只是青玉怎么到的这里,也没敲门,推开了门,青玉却正和人坐在那里吃晚饭。
瞧见有人推门,众人都抬起头来,王氏第一眼,却是看青玉如何,见她和平时一样,这才放下心来,青玉却见大伯母出现在这里,放下饭碗就想往后面跑。
一个伶俐的婆子早上前抱住她,对她道:“姐姐,你没见只有奶奶来了,三奶奶却是没来,就是想来问问,究竟是何事体。”那家人见王氏这般做派,一个年轻些的,早上前跪下,道:“只是一点不忍,不忍青玉嫁去为妾,这才让她来了,和她之间,却还是清白的。”
王氏缓缓坐下,仔细打量起来,这家却是母子两人,母亲看来也是和善的,见儿子跪着,自己也跪下道:“也不敢妄想攀凤,只是好好姑娘,谁家舍得送去做妾?”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女主终于定婚了,我实在舍不得把顺娘写死,只好出这样的办法了,从今天开始入V,入V后,我好怕我写的不好,让大家觉得我在骗钱,所以,握拳,我一定要努力写好。 1
王氏看一眼玉莲,见她已走到一边,扶住青玉在劝说,青玉哭个不住。王氏对玉莲点点头,玉莲会意,扶起青玉就想走,青玉掰开她的手,冲到王氏跟前跪下:“大伯母,要让我嫁去为妾,不如今日就撞死在这里。”
说着就起身,要往台阶撞去,玉莲把她死死抱住,王氏变了色,起身往青玉脸上打了一巴掌:“糊涂,既然是我来了,你就知道,定没有放着你去嫁的道理,这下还打算寻死,你死了倒是小事,难道还连累他们不成?”说着王氏手往那对母子那里一指。
青玉心有所感,哭了出来,玉莲轻拍着她的后背,王氏轻叹一声,对那对母子道:“你们也起来。”男子还有些迟疑,迟迟不起,王氏又叹一声:“就算想帮忙,也要想个万全之策,这等私自奔出,说出去,两家的脸面都往哪里搁?”
男子听了这话,脸越发红起来,他母亲起身,到王氏面前福了福道:“奶奶说的是,只是我一点爱子之心,再则也不忍见姑娘落入那等人家,这才收留的。”王氏仔细打量了下,见她虽只是布衣,却浆洗的异常干净,打扮的利落,说话也有分寸,笑道:“却没请教尊姓?”
婆子道:“家下姓林,外人只唤我做林三嫂。庄户人家,小儿也没起什么好名字,不过就是叫个承祖。”王氏点头道:“今日之事,可记在心里,不需说出去。”林承祖听了这话,又要冲出来说什么,林三嫂拉了他一把,对王氏道:“奶奶不消吩咐,自不会说出去,只是奶奶,青玉姑娘她?”
王氏见她对青玉的关切,不是做出来的,只是自己此时,却也是心乱如麻,这场面还怎么收拾?怎么能想个万全之策,也只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个荷包:“出来的匆忙,却没带什么,这点,还望你们收下。”
林三嫂那里肯收,只是推脱,王氏见状,也只得又收起来,抬眼见林承祖只是和青玉对望,脑中灵光一闪,走上前对林承祖道:“你可愿为了青玉,挨上几板子?”林承祖点头如捣蒜一般:“只要青玉好好的,上刀山都成。”
青玉听见这话,忍不住又哭起来,玉莲和那婆子在旁看了,面露不忍,事体重大,也不好放他们在一起倾诉。王氏对承祖又说几句,就带着他们离开。
来的隐秘,走的也迅速,青玉见事已至此,只是坐在角落,低着头,不说话。王氏也没理她,自顾自想着,玉莲更不好说,一路沉默到了宋家。
王氏刚下了车,就叫过婆子,让她去告诉三奶奶,青玉找到了,婆子点头去了。青玉见大伯母这样,又要出声,被王氏把手拉的死紧,沉着脸道:“若想好过,只听我的,别在做别的事体。”玉莲摸不到头脑,青玉听大伯母这样话,想来也不会对自己不好,否则,也不会只带了这几个人,却没带自己母亲前去,也就安静下来。
王氏命玉莲把青玉带回房内,好生窝伴着,还没做稳,三奶奶就来了,见到青玉,三奶奶举手就要打,王氏把她手一拉,笑道:“婶子,这事,却也要好生劝说,怎的只是抬手就打。”说着就把她往外推:“婶子,让玉莲在这里好生劝说,我们出去喝茶。”
三奶奶收了手,讪笑着和王氏出去。
玉莲虚送一送她,这才和青玉坐下,青玉见她们都出去了,扑到玉莲怀里道:“姐姐,那等男人,我绝不嫁的。”玉莲把她搂到怀里,只是轻声劝说,却也不知从哪里劝起,自己母亲再能,始终不是青玉的父母,这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都定下来了,不认命的话,也只有逃一条路了。
王氏这时进来,见青玉哭个不住,笑道:“好准备做新娘了,怎么还哭个不停?”青玉听见这话,更是哭的难过,王氏上前拍着她的背道:“你放心,你的心意我已经了了,决不让你掉火坑里去。”
青玉抬起一双泪眼,看着王氏:“伯母,是真的?”王氏见她哭的两眼跟桃子样的,笑道:“这新得的的桃子都还没吃到呢,原来是长到你脸上了。”青玉见伯母笑她,用帕子掩了脸道:“伯母,怎的这样笑话人家?”
玉莲见王氏这般,抬头去看王氏,王氏坐了下来,叹气道:“谁做女儿时节,不想着嫁个如意郎君,青玉,你就算对婚事不满,也无需逃走。”青玉见伯母说出这话,低垂了头道:“伯母,我却不像大姐一般,有个这么好的母亲。”想到这,青玉又是一阵酸楚。
王氏拍了拍她肩:“青玉,即便这般,你也可找我商议,怎的悄没声的,就逃了出去,亏的那家还是好人,若遇到奸人,怎么得了?”青玉见提起心上人,脸红一红,小声道:“承祖哥是个好人。”说完这句,双颊红的似刚染出的红布一样。
王氏见她这样,想起方才去林家时,那家人的举动,点头道:“这次你眼光却也不差,只是你娘那边,既不能说,也可找我商议,再不成,还有你姐姐。”青玉双手绞着帕子,低着头道:“伯母,不是我做女儿的,说自己父母的不是,我父母素日所为,全看在眼里,难道还拿这事,给你添麻烦不成?”
王氏被她这两句话说的泪都下来了,把她搂在怀里:“好孩子,我不知道便罢,既知道了,怎能放着不管。”青玉听了这话,泪又要下来了,王氏和玉莲忙安慰住了,王氏又问些青玉是怎么和承祖识得的话。
青玉年纪渐大,平日里听父母说的,都是羡慕这家的女儿嫁入富室,爹娘的日子过的多好,又是那家的女儿嫁到官家,虽只是妾,生了儿子后,谁不高看一眼。慢慢知道以自己父母这样所为,定是想效仿这些人的所为。
青玉虽心里着急,却是心里还存了万一,自家虽称不上大富,却也是衣食无缺,父母定不会贪了银钱,把自己嫁到那人家为妾,谁知自家父母,却不忙着给自己议亲,等过的许多时,却听自己母亲放出话来,定要给自己配个官人,就是为妾也甘愿。
青玉到那时,心里虽有些恼怒,却还巴望着也能找个品行好的,等到那日别人来恭喜自己,才知道许了刘家,青玉平日里,也听过刘大智受了宋家大恩,和玉莲定了亲,谁知中举后就悔了婚,另娶了尚书家的千金。
青玉也在父母面前闹过几次,说不嫁去刘家,这宋三挑了许多日子,才自认给女儿寻的门上好的婚事,哪容的下她说句不嫁,更兼陈千金也知道,宋家也是小康之家,聘礼等物,十分丰厚,宋三夫妻,见了那丰厚的聘礼,眼都笑咪,三奶奶又把青玉拉去,说刘大智并不似别人所说,青玉半信半疑,也只得按下。
宋三夫妇,见青玉应下婚事,也不再闹,自谓得计,那日宋三喝多了酒,拉着三奶奶在那说,亏的当日把那林家的婚事赖了,这才给青玉定了这样一门好亲事。三奶奶也连声符合:“就是你那死鬼爹当日在时,说的指腹为婚,你和他,双双都是男子,却也没成,谁料到青玉却是女儿,那家生了个男子,要真按你死鬼爹的话,怎能有这亲事。”
宋三大乐:“娘子说的对,我爹幸好去的早,要他活着,那家还不来下聘?”青玉正好来送醒酒汤,听见爹娘这几句话,冲到面前问:“这林家却是怎的一回事?”宋三斜了醉眼:“那是你爷爷还活着时节,和别人开的耍话,双双都生下的是儿子,你爷爷却还不足,和对方约定,要是有了男孙女孙,再配夫妻,这都几十年的事情了,不过是耍话,别放到心上。”
三奶奶见女儿还呆在那里,打了宋三两巴掌,让他去睡,却上前把她挽住,送回房里,不过就是用些富贵来打动她的心,青玉虽当时应了,却也慢慢问出,对方是在哪里,三奶奶见她不闹,难免把当日那两人约定的东西拿出来,却是半只玉簪,三奶奶还打算把它扔了,笑道,这东西,差点误了你的终身。
青玉机警,忙道:“娘,是不是爹醒了。”三奶奶听了,忙起身去了,等到想起那簪子,青玉早道已经把它扔了,三奶奶也不在意。
青玉却暗地托一个婆子,让她去打听林家的下落,这地面也没几家,婆子果然打听了回来,说林家老爹去的早,寡妇孤儿,相依为命,本也有心来寻宋家的亲事,却是来问过时,都被宋三回了,说没这回事,母子也只好忍了。
青玉听了这样的话,对父母怨气更甚,那婆子也想从中捞点好处,也不等青玉开口,就殷勤把承祖约到宋家后院,青玉见承祖也是个高大壮实的汉子,说了几句,见识也不同于一般的农夫,心里更怨父母,承祖却是谨守着母亲的教诲,只和青玉说正经话,青玉见他这般举动,心里更是定了。
只是承祖不肯不告父母而行,青玉也知道自己父母是不肯把自己嫁去林家,婚期越来越近,心里更慌,恰的承祖听的刘家的妾,下场都不好,又悄地来探望,青玉见了他,哭了又哭,承祖这才咬牙把她带到林家。
王氏听完,虽觉得青玉鲁莽,只是林家之前就有过婚约,虽是几十年前的事,却总比无约要好,心中更定,问青玉道:“难道当日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吗?怎的连我们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好无赖的宋三夫妻,好奔放的青玉姑娘,好狗血的作者。 1
青玉皱眉道:“娘也隐约说过,说当年这事,只有二叔公知道,只是二叔公年纪已老,轻易不出门的,林家却也想,别人家看不起,自家定要争气,也就没请他出来。”
王氏点头,问道:“那你此次这样,他家怎么说?”青玉的脸一时羞的似红布一般:“承祖哥说了,等过了刘家的婚期,就带我回家,向我爹求亲。”说到后面两个字,声音越来越小,王氏得了这句话,心中有了决断,对青玉道:“明*****自回家,也别和你爹娘说甚,我来安排。”
青玉听了这话,心稍微安定一些,却还是拉着王氏的手道:“大伯母,我不嫁刘家。”王氏拍拍她:“放心,你和林家的婚事,既是大伯父亲口许下的,哪有悔了的道理,只是刘家也是有势力的,少不得要思虑周全了,才好成全。”
玉莲也在旁边劝说,青玉这才点头,王氏见夜已深了,让玉莲陪着青玉睡了,自家也回房歇息。宋大爷早等在房中,见妻子回来,问道:“青玉却是怎么说?”王氏打个哈欠,用手捶着肩道:“放心,这事,不会这样的。”宋大爷走到王氏身边,叹气道:“三弟夫妇是那样的,青玉却是个好姑娘,要真嫁给那姓刘的。”王氏白他一眼:“放心,有我呢,睡吧。”
到了次日,王氏果然让玉莲送青玉回去,三奶奶接了女儿,见她虽眼皮有些红肿,却不再说,不嫁刘家的话了,还以为是王氏她们劝说,心里高兴,央玉莲在这里陪女儿一晚,玉莲正中下怀,却还是假意推辞一番,就在她家住了下来。
明日就是吉日,三奶奶亲自给女儿开脸上头,又把刘家送来的嫁衣拿出来,给女儿看,三奶奶此时心中万分得意,指着衣裳道:“这嫁衣,可是到南京请的绣娘绣的,女儿你看看,就连小户人家的正室,都没福气穿这样的衣裳。”
玉莲见她乐成这样,心里微有鄙夷,三奶奶说话时,还不免去看眼玉莲,玉莲也不管她,青玉粗看一看,也顺口赞两句,三奶奶见玉莲不看,还故意摆在玉莲面前道:“玉莲也来瞧瞧你妹妹的嫁衣,却不知你嫁之时,可有那么好的嫁衣?”
玉莲淡淡笑道:“婶子有心,这才给妹妹找这么一家人。”旁的,多一个字都没有,三奶奶却是得了玉莲这句,已经满意了,还想再显摆刘家送来的首饰,青玉故意伸个懒腰道:“娘,昨夜在姐姐家睡的,睡不惯,想再睡睡。”
三奶奶听了这话,也就出去,临走还想拉玉莲走,青玉道:“娘,我还想和姐姐说话。”三奶奶这才没拉玉莲出去。
青玉见她娘一走,就扑到玉莲怀里,低低哭了起来,玉莲拍着她的后背,也没说话,半天玉莲才道:“我娘既说过,就定会想法子,你也别哭,要不,他们见了,不好看。”青玉听了这话,忙直起身子,擦了擦泪。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姐姐可在里面?”有小丫鬟答话:“爷,姐姐睡了。”宋三就想推门,小丫鬟刚想拦,想是三奶奶来了,夫妻两个唧唧哝哝说了什么,就走了。
青玉这才喘了口气,见玉莲看着她,只是绞着帕子不说话,玉莲叹气,也只是劝她好生歇息着。
吉日到了,青玉虽只是嫁去做妾,宋三攀上个做官的女婿,却也是大大操办,也请了族里的人,依宋三平日的为人,大家本不愿去,只是总是要见面的,也就去了,二叔公自然也被请了去,他却是玉莲祖父那辈里面唯一剩下的老人,也有七十来岁,耳朵有些背了,坐在主席上,旁边就是宋大爷。
宋三满面喜气,来到二叔公跟前:“二叔,还请满了这杯。”二叔公笑眯眯的接过,对宋三道:“三侄子,你家女儿总算嫁了,当*****爹和林大哥的心愿也就了了。”这话一说出来,这桌上的人都惊住了,宋三却当着大家的面,被二叔公这样说,脸就有些沉了,只盼着别桌没人听见,偏生宋大爷还问二叔公:“二叔,怎么这青玉出嫁,关林家什么事?”
二叔公年老之人,手有些抖,酒杯拿不稳,宋大爷忙接过来,二叔公还大声地问宋大爷:“什么?”宋大爷更是高声:“你方才说什么林家?”三叔公呵呵一笑:“今日青玉孙女不是嫁去林家吗?这婚事,却是三十多年前,你大爷和林家定的,当日只有我在,说若有男孙女孙,就结为夫妻。”说着二叔公还叹息道:“这转眼都快四十年了,当日还是三侄子的汤饼宴,今日就是孙女的出嫁酒。”
二叔公耳朵虽背,偏生声如洪钟,这话一说出,别说这桌,就是堂屋里面的其他人,也听了个清清楚楚,听的和林家有婚约,顿时全都静了下来,二叔公见陡然安静了,还抬头问:“这是怎么了?都不喝酒?这是喜事,快喝快喝。”
旁边桌上,有人起身问道:“叔公,这青玉,真是当日大叔公定给林家的?”二叔公笑的口水都沿着胡子流出来了:“这事,哪能有假,还打碎了一根玉簪,做凭证。”众人都转头去看宋三,宋三面上哪还寻得出一丝喜气,脸色煞白,手里的酒壶,也哐啷一声掉到地上,摔碎了。
三奶奶却是在里面招呼女客,听见外面不说话了,掀开帘子看看,见宋三把酒壶掉到地上了,心疼地民起来:“你这败家的人,怎的把这个摔了。”旁边有人问道:“三嫂子,方才二叔说的,说青玉侄女,却和林家有婚约,还是大伯父当年在日许的?”
三奶奶听了这话,手上的瓷片也跟着掉了,直直起身,看向宋三,宋三已是瞪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三奶奶虽说是女人,却比宋三脸皮要厚,只不过转眼之间,就对大家笑道:“这定是二叔公喝多了酒,信口胡说,那林家,这多少年没上门,那来的约?”
二叔公偏生这话让他听见了,拍了下桌子,怒道:“这怎是胡说,你嫁来那年,林家还来过。”三奶奶正打算再说,这时外面来了个人,满头汗道:“三爷,外头来了个什么林家,说是你家背约。”
话还没说完,呼啦啦进来几个人,绕是三奶奶再机智,也想不出法来,带头的却是一个白胡子老人,他见了这满堂的喜气,摇头道:“可叹我林家,不过三侄子去了这么几年,就被人欺到头上了。”
众人一听他这话,知道他定是林家来的,宋三夫妇是满面通红,三奶奶一咬牙,这事本已是说露了,还管它做甚,拉一把宋三,宋三这时也醒过味来,梗着脖子说:“当年那事,却是我爹老糊涂了,轻易许的,这都几十年过去,你家也不来寻,自然做不得数。”
三奶奶也在旁边道:“我好辛苦养大的女儿,怎舍得她嫁入那穷家,这女婿,做官不说,家资还豪富,嫁了过去,穿的是稠,吃的是油,使奴唤婢,好过嫁去林家,还要亲自去田间送饭。”宋大爷在旁边冷笑:“不过是去做妾。”
三奶奶眼睛一瞪,手一扬:“我家青玉可比不了玉莲侄女,有个做举人的弟弟,再说,大哥家底也厚,像我们这等小家,不盼着女儿嫁去,添补添补,还想别的什么法子?”这时里面吃饭的女客,听的外面有了吵嚷,一个个伸头出来看,这乡下地方,本就屋浅,几个泼辣的,早把帘子掀起,出来站到门边听了。
听见三奶奶这样说话,有个把平日对她行为不服的,嘴里嘀咕道:“那刘家,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前些日子,不是才听得他家的妾,死了一个。”旁边有人符合道:“是,青玉妹妹这般人品,进去他家,还不是被揉搓的?”
王氏也夹在人群里,听见这话,心里暗乐,只是不动声色,玉莲会意,走到青玉身边,捏她一下,青玉的心,这才完全放了,见玉莲过来,早就哭出声来。
三奶奶见那几个女客这样说,心里大怒,也顾不得吉利不吉利,腰一叉,就要开骂,却听见青玉的哭声,心里慌了神,前日青玉回来时,王氏可没说她是从哪里找到的,再看向林家来人,见那年轻些的,听见青玉的哭声,面露凄色,心头大怒,上前揪住林承祖的衣领:“定是你说些什么话,哄了青玉。”
她这一动作,别人都皱眉,二叔公正拉着林家来的白胡子老头,互叫老兄老弟,说都快二十年没见面之类的话,见三奶奶这样,二叔公桌子一拍:“三侄媳,你家赖婚在前,林家来找,也是合适的,你怎的这等无赖。”说的急了,连连咳嗽,宋大爷忙上前捶背。
二叔公气得扯了旁边的族长的衣服:“大侄子,这等女人,还不开祠堂,休了她去?”族长正打算哄二叔公坐下,远处吹打声到,媒婆引了乘轿子,因是娶妾,轿上只用了一根红绸结了个花。
媒婆一扭一扭进了门,也不管别的,向屋里就万福道:“给大伙叫喜,还请新娘上轿。”媒婆见无人理她,抬起头来看,这才发现情形不对,瞪大眼问三奶奶:“奶奶,吉时到了,还请新娘上轿。”二叔公走上前,问道:“是谁家来娶新娘?”媒婆笑道:“这不都知道,刘家。”
林家那个白胡子老头,却是大家都称他林太公的,把林承祖往媒婆面前一推:“新郎在此,哪还有个新郎?”媒婆见这样,惊叫起来:“难不成你家要赖婚?”
作者有话要说:掐啊掐啊掐,掐的鸡血满天飞,仰头长啸。 1
宋三上前对媒婆拱一拱手:“不是我家要赖婚,小女已经梳妆好了,只等上轿。”媒婆这才撇一撇嘴:“就是,我说这么好的一门婚事,哪能有赖了的道理。”说着就回头招呼轿夫,让他们把轿子抬上前些,好让新人上轿。
二叔公见了这样,气的白胡子都撅起来了,他一拍桌子:“谁做的主,让青玉嫁到刘家。”媒婆的褶子都笑成满脸菊花了,上前对二叔公福一福:“你老人家难道不知道,自然是父母之命了。”二叔公也不看媒婆,上前揪住宋三的衣领:“你这混小子,你爹当日亲口许下的婚事,竟要图赖了,传出去,叫我宋家怎么做人?”宋三见自己娘子趁乱哄哄之时,已经进到里面,把还在哭的青玉的手一拉,盖头一盖,就扶了出来,心中大定,笑嘻嘻地把二叔公的手往一边一放:“二叔,你老人家就别管这些事了,我爹他去世都那么多年了,还管的到什么。”
玉莲和王氏见三奶奶竟趁乱要把青玉扶出来,玉莲不由紧紧抓住青玉的手,青玉也抠住门边,不走,三奶奶急得满头大汗:“女儿,娘可不会害你的。”玉莲见青玉不走,对三奶奶道:“三婶,侄女多句嘴,这林家是怎的说,也要先说清楚,不然,这话传出去,妹妹到了刘家,却怎的做人。”
林太公听了这话,也不争了,拉了承祖的手就要出去:“走,我们上县堂鸣冤去,这赖婚一事,难道就白赖了不成?”媒婆听了这话,手一摆:“哎呀,这位老人家,你难道不知道,来娶的,可是前徐州知州。”说着伸出个小指来:“县老爷见了他,还不一样下跪。”
林太公却也是在外面见过些世面的,一口吐沫吐到媒婆脸上:“呸,你们这些见了银子就眼开的,别说他一个知州,就是皇上要选妃,也没有把人家定了婚的女儿强拉了去的道理。”
媒婆仗了刘家的势,叉腰就道:“一马归一马,今日新娘不上轿,可是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林太公徐徐坐下,看也不看媒婆:“多大点事,我就等在这里,看他刘家怎么能把我林家的媳妇娶走。”
媒婆干脆不理林太公,要绕过他,去扶青玉上轿,只是屋虽浅,也不过就隔了那么几个人,媒婆可是过不去,三奶奶也被拦在那边,宋大爷装做劝架,只是把宋三往角落里面去拉,那还能过去。
媒婆见无人帮忙,脸上的汗流下来,合着胭脂,染的前襟一片通红,媒婆心里心疼新衣服,再者看来也娶不走人了,这可怎么和刘家交差?刘家有个跟来娶亲的管家,在外面等了半天,不见轿子出来,进门看了这样情形,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新人还不上轿,难道要误了吉时。”
媒婆见了他,就跟见了救星一般,把他一把扯住:“刘大叔,这宋家存心想赖婚,这时候要说些另有婚约的话,不让新娘上轿。”这刘管家也不过就是仗了主人的势,再说也灌了一肚子的酒,此时酒意上来,不由横了双眼,拉拉袖子上前,看也不看人,就嚷道:“这话却不早说,今日既是我主人命我来迎新娘,定要娶走。”说着双手把人群一分,走到青玉在处,要把她扶了上轿。
那所在可都是女客,见了这样一个黑胖汉子过来,躲闪不及,都惊叫起来,王氏机灵,把青玉往房里一搡,就开口叫:“抢人了。”那屋内,也有三四十口人,见刘家的管家趁大家不注意时,往女人堆里去了,个个皱眉,又听见女人的惊叫,有几个鲁莽的,顾不得嫌疑,就上前把刘管家抓住衣领,往外一推,刘管家本已摸到青玉的衣角,谁知被人从人群里拉了出来,大怒,瞪着眼睛道:“你这家是怎的说的,既许了亲,怎不让我们来娶走。”
说着还要上前,有个青皮后生,女人堆里面可是有他定了亲,没过门的媳妇,见刘管家还要上前,火气上来了,一拳就打在他脸上:“女人在的地方,你乱闯什么?”刘管家感到鼻子一热,再一摸,原来是被打出鼻血来了,更是怒气横生,就要上前打那后生。
媒婆见打起来,急得不得了,顾不得许多,死命上前抱住刘管家:“刘大叔,这动粗可不成。”刘管家才不管,一挣就挣脱了,上前扑上去就和那后生厮打起来,一见动了手,又都是喝了酒的,今日这事,却是个个都看在眼里的,总是宋三夫妻负心,见刘家管家发酒疯,憋住了火,一个个都上去助拳。
媒婆见他们打成一团,急得不得,差了个小厮回去刘家报信,自己在旁边劝架:“却是赖不赖婚,也是别事,快住手别打了。”宋大爷见刘家的管家,已被打的鼻青脸肿,这才上前喝道:“都给我停下。”
宋大爷素日在族内甚有威信,他一说,众后生也就住了手,刘管家躺在地上,只是喘气,身上穿的新衣,早撕破了,两眼乌青,牙齿也被打落一个,哪还有半分借了主人的势的英气。
媒婆急忙上前,帮他擦着脸,又央人要来白开水,喂他喝下去了,这才搀扶了他站起,媒婆见这样情形,想来也是娶不走新娘了,对三奶奶道:“奶奶,你好自为之,我回去回了刘老爷再来。”
说着媒婆让那些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轿夫把轿子抬上,空轿回去,吹打手止了吹打,媒婆叫个吹打手在后面扶了刘管家。
林太公见这边走了,对二叔公道:“二哥,那边既已走了,今日既是吉日,何不让他们两完婚?”二叔公坐在椅上,乐的张开那没几颗牙的嘴:“好极,好极。”说着就招呼众人,要他们把这里收拾出来,好拜天地用。
三奶奶这时大哭起来:“你们这些挨千刀的,看不得我女儿得了好处,一个个只来搅做甚?”王氏上前劝她,再说刘家那边也没定局,匆匆完婚,却不是好事,笑着道:“二叔,侄媳妇说句不知进退的话,虽说是大伯在世时定下的,却也要遣媒人来,完了俗礼,才好过门,这样匆忙行事,岂不落人话柄。”
林太公点头:“这位奶奶说的正是,我这就带了孙子,回去遣媒人来,行礼下聘,让孙媳妇风光过门。”宋三上前道:“这女儿是我的,难道我做不得住?我说嫁谁家,就是谁家,林家那事,休再提了。”
三奶奶也舍不得到手的富贵就此飞掉,抹一抹泪,帮腔道:“就是,都说定了,要嫁刘家,岂能背盟?”王氏见他们不愧夫妻同心,暗地咬牙,还想再说,谁知外面就传来声音:“这却是怎的回事,你家要悔婚?”
那被打的刘管家,这时在前面迎着人进来,媒婆跟在旁边:“老爷,你瞧瞧,这家子人,却是往哪里寻?”王氏一看,来的就是刘大智,自从刘大智回了家,这有七年了,王氏还是头一次见到,见他比以前发福许多,也穿了几件好衣裳,不似初来宋家,是补丁衣裳,看起来也是堂堂一貌,想来穿了衣冠,坐在堂上也是官员一名。
旁边跟着的人,却眼生的很,刘大智没料到堂屋里面这么多人,一眼就看见宋大爷夫妇,想起当年宋家对他的好处,也不免脸红了一红,宋三夫妇见了刘大智,双双扑过去,三奶奶哭道:“女婿,我们定是想把女儿嫁你的,谁知今日跑出这样一个人来。”宋三往林承祖在的方向一指:“说什么我家和他家有婚约,要告我们。”
宋三见了当官的女婿,感到面上也有光辉,听见自己娘子这样说,连连点头:“女婿,谁不知道我家女儿许了你。”刘大智听了他们的话,笑道:“既如此,是不想赖婚了?”宋三夫妻连连点头,刘大智正打算再说,谁知旁边传来轻飘飘一句:“赖婚?那不是你刘家才做的事情?”刘大智被人这样揭穿,这屋里的人,有一多半,却是他当年在宋家处馆之时,见过的,比不得那些陌生人,脸上热辣辣起来。
只是还要摆摆架子,对宋三夫妻道:“既定了这边,何不让令爱上轿,完了婚事。”宋三夫妻满口答应,林太公冷眼瞧去,见跟来的那一人,微微皱眉,排开众人,走上前对那人施礼,那人既懂礼数,见老人家给他施礼,忙拉住他。
林太公问道:“敢问是什么官员?”这人一揖:“下官乃新任府同陈温良。”林太公点头又问:“今日所来何事?”陈温良看眼刘大智,迟疑没答,林太公手一摆:“不消说,我已知道了,你既是本府官员,这里的事,你自然也管的,今日,就告宋三夫妻赖婚一事。”手就往宋三夫妇一指。
宋三夫妇听了这话,大惊失色,齐声道:“我们可没赖刘家的婚。”林太公瞪着他们:“告的是你图赖我林家的婚事,还把已订婚的女儿,嫁去为人妾一事。”刘大智见这样,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传出去,对自己名声也有碍,自己大舅兄,可是屡次带信,要自己在乡里多做些美事,好备日后起复之用。
青玉却是自己娘子亲口许的,让他纳的,故此还郑重其事,也下了礼物。见陈温良脸上有迟疑之色,刘大智想起自己这位同年,历来都是极讲礼数的,虽知道他不会说出去,只是,未免有些懊悔,不该在路上遇到时候,想着有个现任官员壮色,把他拉了来。
作者有话要说:掩面,我果然很狗血,写这段掐架场面的时候,那可是哗哗地过。 1
刘大智在踌躇,陈温良也在沉吟,这事该不该管?林太公见了,用手一拉胡子:“敢问可是没有状纸,不纳吗?”陈温良沉吟一下,答道:“状纸却是小事,只是。”还没等他说完,林太公已道:“当官就当为民做主。”话语虽轻,听在陈温良耳里,就和打个响雷一般,陈温良脸红一红,应道:“既如此,就各自陈情。”
见他应了这事,宋大爷忙让几个青皮后生在院内摆下一张桌子,放下几把椅子,权当公案,刘大智见这样,笑道:“此事却是极小的事情,也不算甚大事,这样罢,宋氏既有夫,那和这头的婚约也就做罢,只是把我家的聘礼退回就可。”
陈温良见刘大智这样说,笑道:“也是这般。”宋三见刘大智说出这样话来,还不及反应,三奶奶已经上前拉住刘大智的衣袖:“女婿,和林家的婚事,不过口约,并没行礼下聘,你要嫌不周全,这里再退了林家的,把女儿嫁进你家就好。”
二叔公被族长搀着,站在一旁,见了三奶奶这样行径,气的拿起拐杖就打她:“我宋家怎出了你这样的媳妇,说话不守信罢了,这当了合族的人,还要赖了婚事。”三奶奶脸涨的通红,对二叔公道:“面皮可能当饭吃?那林家穷的只有十几亩地,我女儿嫁去,还要操劳,还不如嫁去刘家,一生吃喝不愁。”
却有人冷笑道:“三弟妹这话说的,却还有几分道理,怎不见那赖了我家婚事的人,还在那人模人样,过的快活。”这话却是明白指着刘大智,刘大智的一张脸,又热辣辣起来,心里暗地骂自己不智,明知道会遇见宋大爷他们,还来这里,实是不对。
三奶奶见说话的是王氏,王氏是难得同意她的话,不由笑道:“大嫂这话却对,赖婚之事,可不是只有我家做出的。”那院内此时也挤了一院子的人,王氏声虽不高,却还是被人听见了,不由议论起来,有那不知道缘由的,不由也问问,难免有人高门亮嗓,把刘大智当年是如何对宋家的事情,一一说出,就有人对刘大智指指点点,不停窃笑。
有媳妇还在那说:“要我是三嫂,自己爱女,怎舍得嫁到这样人家,能赖婚的,想想都不是甚好人。”旁的人纷纷符合,这时旁边传来这样的话:“钱财动人心,人心隔肚皮,只看到风光的,自然不在意脸面。”原来听的要告状,青玉害怕,知道玉莲是有主意的,央她出来看看,玉莲让杏儿伴了她,就移步到外面,谁知却听到人在议论她的事情,不由出言。
有人笑着说:“小姑果然是比我们多些墨水在肚里,这话说的,无比妥帖。”刘大智听声音熟悉,知道是玉莲出来,不免偷眼去看她,虽多年未见,年纪已长,站在那里,俏生生的就如那春日里的桃花一般,偏今天是喜事,穿了一身的粉红,越发动人。
刘大智见她这般容色,肚里暗想,难怪那杜进士要求她为妻了,当年记得她的容貌,要逊了陈千金一截,谁知这许多年不见,陈千金容颜渐老,她却依旧颜色不改,只是,那曾蓄满柔情的眼里,此时看向自己的,都是不屑。
见玉莲出来,众人都停下说话,眼光都往她身上看去,玉莲全不在意,走到王氏身边,悄地问了几句,也就进去了,刘大智呆望住她的背影,不由叹气,陈温良见玉莲一出来,众人都不说话,料的这女子,就是曾和刘大智有婚约的女子,转向刘大智,见刘大智呆站在那里,不由小声喊他。
刘大智回过神来,见陈温良看着他,轻笑一声:“陈兄,和他家的婚约,既已做罢,剩下的,不过就让他家退了聘礼就可。”说完就想带着人走,媒婆见他要走,忙上前道:“刘老爷,这要退婚,也要写个文书。”
刘大智这时早被满院的目光,看的脸像红布一般,见这媒婆没眼色,狠狠瞪了她一眼,小声道:“回头再说。”说完就要走,谁知却被人拦住去路:“刘老爷,这话说的是,要退婚,写个文书,要不你明日翻了脸,那可不成了。”
说话的却是芹哥,刘大智见他眼中有嘲讽之色,恨的牙咬,芹哥又曾是他弟子,更是好办,脸一沉:“你孩子家,懂的什么,难道为师当日就是这样教你的?”芹哥见他提起旧话,也收了笑脸,正色道:“老师在文上,教给弟子的,弟子从来没忘,只是品行一事,老师做的,弟子就不敢学了。”
刘大智被他呛的话都说不出,院内之人,听了芹哥这话,都窃笑起来,刘大智此时进退不得,只得坐在一边:“好,写就写,拿纸笔来。”纸笔却是早已备好的,刘大智哗哗写下,命媒婆和宋三都来按了手印,宋三哭丧着个脸,到口的肉又掉了,三奶奶见刘大智写了文书,本被女人们扶到里面堂屋里的,又从堂屋里滚着出来,指着林太公他们就边哭边骂起来:“都是你林家这些丧门星,来搅些甚。”
众人都侧目,林太公心里叹气,怎的这样胡搅蛮缠,不知道理,不要脸面的女人,悄声对林承祖说:“侄孙,有这样的娘,想必姑娘也不是甚好人,叔公做主,给你把婚退了,重新找一个好姑娘。”
林承祖满面通红:“叔公,青玉却不是这样的,侄孙我。”三奶奶虽然在哭,旁边还有人劝,耳朵却还是极灵的,听见这话,把劝的人推开,冲到林承祖面前,指着他就骂:“小砍头的,我家女儿,这样一搅,不嫁你嫁谁,只是我也话说在前面,刘家可是下了一百两银子的聘礼,却被她爹花用了,你要拿出这一百两来,我家女儿,今日就跟了你去,永世不让她上门。”
三奶奶这话一说出来,旁边就有人笑道:“原来三婶养女儿,却是要换银子花的,一个女儿一百两,三婶既知道这样,当初何不多生几个,好换的更多?”三奶奶这时的面皮已经被扯破,蓬了头,鞋也掉了一只,缠脚的带子松了,在地上留的一条,也顾不上去收拾,红着眼只说:“老娘十月怀胎,三年哺乳,辛苦不知吃了多少,换的一百两银子,难道还不够?”
这时却听见玉莲在房里惊叫:“青玉,你千万别想不开。”本是在看热闹的女人们,听见这话,忙齐齐涌进房去,林承祖听见惊叫,不知里面了甚事,只是自己一个男子,也不好进去,只得伸着脖子瞧。
林太公见里面传来这样声音,他经过的多了,知道青玉定是听了她娘的话,羞不过,要寻个短见,心里赞道,既知廉耻,想来和她娘也不是一样的,见林承祖焦心,安慰他道:“侄孙,里面人多,想来不会有事。”
陈温良却是见刘大智羞愤走了,三奶奶又在撒泼,刘家这头既已退了,自己冷清清被撇在一边,想来也无自己的事,上前对林太公作个揖道:“这位老者,他家既已说了这话,想来也不会赖婚,这状也就没可告的,下官就此告辞。”
林太公见陈温良说话温文有礼,点头笑道:“多谢了,小老儿方才说话,一时急了,还请恕罪。”陈温良又忙还礼,陈温良正待走时,想起三奶奶方才说的话,出去了复又遣个小厮进来,小厮手里拿着一个包,对林承祖道:“家老爷道,来的匆忙,没带的银子,这里有十两俸银,却权当给这位小哥的贺仪。”
林承祖忙施礼收了,宋大爷见这样,皱了皱眉,王氏却在里面和人瞧青玉去了,叫过芹哥,和芹哥说了两句,芹哥连连点头,遣个小厮回去,拿了二十两银子,宋大爷掂了一掂,对林承祖道:“贤侄,这里有二十两,聊助一助。”
林太公见了,把宋大爷的手一合,对他道:“贤侄,我林家人娶妻,没有要别人相帮的礼,你的银子,还是留给你侄女添妆。”他是有备而来的,说完就从腰上解下一个包裹,放到桌上,对垂头丧气的宋三道:“讨个戥子来,称一称,瞧足不足数。”宋三见包裹一打开,却是几锭银子,咽了下口水,林太公见他这样,冷笑一声:“银子在这,你速叫个媒婆来,立了婚书,今日却是上吉的,我们好把新娘娶回去。”
三奶奶本听的玉莲在里面惊叫,她也怕女儿出事,擦擦眼泪就往里面冲,进去一瞧,见青玉不过磕到床边,头破了些,血也没出多少,不免又提着嘴,把青玉骂一顿,屋里的见三奶奶全不疼女儿,都齐齐皱眉叹气,玉莲命杏儿打盆水来,帮青玉擦了擦血,又用布包了香灰把伤口掩了,这才起身对骂的正起劲的三奶奶道:“烦你让让,让杏儿倒了水出去。”
三奶奶眼瞪的更大,手就指着玉莲的鼻子道:“你这个不嫁人的,难道还想害你妹妹嫁不出去?”王氏听见,沉声道:“三弟妹这话却说的不对,我家玉莲,早和陆举人定了亲,难道三弟妹那日却没去吃喜酒?”玉莲笑道:“娘,何苦生气,不值。”
三奶奶正要再骂,听见外面要收银子,忙得赶出去,见了那堆银子,上前就对宋三道:“这可不许你动。”林太公更是侧目,对三奶奶道:“这银子交割了,婚书可写了?”三奶奶连连点头,就央芹哥写了婚书,玉莲她们从房里扶出青玉,三奶奶见青玉还穿着嫁衣,上前就道:“这衣裳,却是刘家送来的,还要退了回去。”
林太公摇头,众人更是叹气,玉莲小声命杏儿回去取自己的衣裳来,林承祖忙上前道:“我却带了衣裳来。”说着从包裹里拿出一套新衣,玉莲接过,就要扶青玉进去里面换衣裳,三奶奶还哼了一声:“绸衣不穿穿布衣。”众人也只当没听见,青玉换了衣裳出来,和林承祖双双站在宋三夫妻面前,三奶奶也没好气,只是撇了嘴道:“你要嫁去这家受苦,我也拦不得你,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从此后,再也不要上我的门来。”
青玉听了这话,身子摇摇欲坠,没想到娘竟然这样,林承祖从旁边扶住她,青玉抬头对他一笑,三奶奶只是抱着银子,望也不望他们,宋大爷就充了礼生,指挥他们,两人双双跪下,给宋三夫妻磕了三个头,王氏和另一个搀了她,上了林太公叫来的一乘小轿,自然也没有妆奁,更别提什么吹打,还是王氏在临上轿时候,把那二十两银子塞到青玉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时候,真想把宋三夫妻掐死,怎么有这样的父母啊啊啊啊啊啊 1
青玉的婚事,就这样在混乱中成了定局,只是宋三夫妇,也知道在族里丢了脸,不敢当着众人面骂,却也在家里骂了二叔公和林太公几日,说他们两个老不死的,怎不在家好生养着,来管什么闲事,特别是过了几日,媒婆和刘家的人,来退那些聘礼,三奶奶听的媒婆说的,刘家又聘了旁边庄子柳家的女儿为妾时,更是气得眼泪直流,只恨自己女儿没福气。
等到青玉满了月,和林承祖两人带了礼物上门时候,自然吃了闭门羹,青玉见爹娘不给她好脸色,气得脸都发白,泪珠不停往下滚。林承祖在旁劝了两句,青玉这才好受些,王氏听的人议论,忙差个小厮把青玉夫妇请到自己家来。
芹哥陪着林承祖,青玉就被请到后面和王氏她们相见,青玉见了王氏,那泪又重新滚落下来,王氏忙把她扶起,温言劝说了一会,青玉这才破涕为笑,听的青玉在林家很好,婆婆对她也很疼爱,这才放心。
送走青玉两口,玉莲摇头道:“三叔他们,实在是不好说。”王氏也叹气:“本以为,木已成舟,你三叔过些日子,也就认了,谁知这样,岂不是让青玉不好在婆家做人。”玉莲点头道:“好在林家对青玉妹妹,甚是疼爱,要不,妹妹更苦。”
王氏拉了玉莲的手道:“那日我去他家时,瞧他母子说话为人,全不似那刻薄人,要不,我也不会去管这事情。”玉莲微笑,母女俩正在说闲话,杏儿进来,急匆匆地道:“奶奶,不好了,芹哥被打了。”
王氏听了这话,霍地站起来,芹哥年纪虽轻,只是在外也是极稳重的,怎么今日会被人打了,月英这时得了信,也过来了,玉莲见月英一脸慌张,忙扶她坐下,转身对杏儿道:“把跟去的小厮叫个过来问问。”话还没说完,几个人就簇拥了芹哥进来,却是白布包了头,忙都迎上去。
玉莲一眼就看见送过来的人里面,正有陆秀在内,脸不由红一红,只是自己只有这一个弟弟,也顾不上回避,忙上前和王氏她们一道接过芹哥,陆秀上次对玉莲只是匆匆一见,今日离的近了,细细看时,见她模样出色自不去说她,难得的是身上有股爽利大方的劲,和平时见的各色女子都不一样,陆秀不由看的呆了。
王氏先仔细看看芹哥,见他还能说话,声音响亮,心才略放一放,回头见陆秀只盯着玉莲看,咳嗽一声,陆秀这才把脸转向一边,王氏见他耳根都红了,再说芹哥还在这里,忙让玉莲她们把芹哥扶进去,自己坐下,要问问陆秀,芹哥这却是怎么伤的。
陆秀见岳母坐在上面,话也不说,自己心里也在怪自己,怎得见了玉莲这般颜色,就看呆了,又不是十七八的少年慕色时候,王氏见他懊悔,也不说破,只是问道:“今日芹哥和你们出去,却是怎的这般回来。”
陆秀在回来路上,却是和芹哥商量好了,不说出实话,以免宋家父母担心,听见岳母这样问,刚要开口说出编的话,只是抬眼一看岳母,虽笑的温和,那眼里的锋利,是藏不住的,不由红了脸,说不出来。
王氏见他这副样子,心里猜到七八分,故意道:“定是芹哥淘气,去了那不该去的地方,才惹了祸上身。”说着就假意起身,要去问他,陆秀见岳母发火,忙起身道:“岳母,不是这话,却是因为我。”
王氏一皱眉:“怎的因了你?”陆秀叹气,这才说出实情。原来今日却是县里老师寿辰,他们这些举人,秀才,自然要凑份子,去送礼。酒席却是借了陈家一个花园摆的,里面一桌精致酒席,自然是教谕陪着知县在的,还有陈二老爷做主人也在陪着,其他的人自然就在外面摆了几桌酒席。
陆秀和芹哥两人,年纪本就相近,近来又结了亲事,就坐在一起,和陈五老爷三个人,也是意气相通的,三个人说些文章上的事情,本说的高兴,谁知旁边一桌,却坐了杜进士的一个堂弟,也是个秀才,原来杜进士是举人时,两弟兄两个,就不做些好事,杜进士既高中了,带挈的他堂弟,也十分兴头。
今日酒席之上,自然有些溜须拍马之辈,去捧他的臭脚,杜秀才吃的开怀,慢慢地就托大起来,见那三人坐在那里,看也不看自己,只是说个不停,心里就泛起不足,这芹哥,做秀才时,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现在自己哥哥中了进士,做了官,他还是把自己不放在眼里,仗着酒喝的差不多了,斜着眼,挺着那没有三两油水的肚子,来到芹哥跟前,要和他喝一杯。
芹哥平日,本就鄙夷他的为人,此时见他过来,只是推辞,陆秀也来帮着舅子说话,这杜秀才喝的本就多了,把酒杯一放,瞪眼对芹哥道:“难道你看不起我只是个秀才,和你这举人喝不得酒?”
陆秀在旁听了这话,笑道:“话不是这样说,只是他历来不胜酒力,岳母管的又严,出外只敢喝三杯,方才和陈兄他们,已喝足了数。”陈五老爷也在哪里帮腔,称芹哥喝不得了,杜秀才酒意越发上头,又见陆秀帮着说话,矛头就转向陆秀,看着陆秀,呵呵笑道:“我知道你和宋举人家结了亲事,既他喝不的,你这个姐夫就帮忙了。”
说着拿起酒杯,把陆秀扯过来就要灌他喝酒,嘴里还在说道:“这酒多了不要紧,等回到宋家,正好可以钻到你娘子闺房。”边说还边哈哈大笑,芹哥怎容的别人说他姐姐,脸一沉,就对杜秀才道:“你嘴巴放干净些。”
杜秀才正在灌的开心,听见芹哥这样说,笑的气都喘不过来,转身对芹哥道:“你姐姐却是什么好货?一个被人退了婚,屡次被人求去做妾的人,还能有什么好名声,如不是陆举人好心,你姐姐,只怕现在都还嫁不掉。”
芹哥年轻气盛,那能听的这样的话,再者也不是实情,冲上前就要打杜秀才,慌得陈五老爷忙把他抱住:“宋兄,那样疯子说的话,理它做甚,没得白污了我们的耳朵。”芹哥正欲做罢,谁知陈二老爷听的外面吵起来了,他却告了罪,出来看看。
出来一瞧,正中了下怀,上前笑着对杜秀才说:“杜兄何苦和他家争,难道不知道她是非进士不嫁的吗?”说着眼睛往陆秀身上一转,笑道:“怎的许了陆兄。”微往前倾身,俯在他的耳旁道:“难道是做了什么事,这才许的陆兄?”声音虽不大,却是故意让众人都听见。
杜秀才见陈二老爷来帮他,心里得意,又听见陈二老爷这样说,乐的拍掌大笑,芹哥听的明明白白,气得满脸通红,上前对陈二老爷就是一拳,陈二老爷早有准备,轻轻一让,正正打在杜秀才脸上,杜秀才见芹哥动手,自然也不放松,也就扑上去,要打芹哥。
喝酒的见这边打起来了,都上来劝架,陆秀拉住芹哥,谁知陈二老爷却趁众人不注意时,拿了个酒壶,装作劝架要摔酒壶,却摔偏了手,正冲到芹哥头上,登时血出。
教谕正在里面,和知县等人听着小曲,听见外面吵嚷起来,陈二老爷出去后,也不见进来,叫过个仆人问问,知道打起来了,忙都出来,见芹哥头被砸伤,陈二老爷还在那赔情,说自己只是没看准,这才打到芹哥的头,叫住众人,问明缘由,却是各人都有理,都有人帮腔,也只得做罢,命芹哥和杜秀才各自赔了一桌酒席钱出来。
王氏听的讲完,深深叹了口气,本打算埋怨几句,只是这事,却也怪不得他们,见陆秀面上还有自责之色,开口道:“这事却也怪不得你们,谁让他们是故意找茬,只是女婿,日后那几个人,不来往就是了。”
陆秀起身恭敬答道:“岳母教训的是,今日若不是酒席上碰到,平日却是从来不见面的。”王氏挥挥手:“既如此,就好。”陆秀坐着又说几句,怕家里父母着急,也就辞了走了。
王氏这才回到芹哥房内去看儿子的伤,芹哥躺在床上,只是逗着儿子玩,月英坐在一旁,也不好埋怨的,玉莲只是皱眉,不知道想什么,芹哥对玉莲道:“姐姐,你不消焦心,听见别人这般说你,做弟弟的,自然也要帮忙,要不,就不成人了。”
王氏听了这话,咳嗽一声说:“帮忙是好事,只是太过鲁莽了。”月英她们忙起身见礼,王氏走到儿子床边坐下,让奶娘抱走孙子,这才对芹哥说:“也不是我说你,少年时候,鲁莽也是常事,只是也要知道方法,这样鲁莽行事,自己皮肉受苦不说,还累的在县里老师面前不好。”
芹哥低头听着娘的训话,玉莲也笑道:“弟弟,我还说你安静了许多,谁知还是不经事,这样的话,平日里我听过多少,要是事事都和人嚷,岂不先生生气死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陆秀终于出来了,只是我写不好男人啊,发愁中 1
芹哥见姐姐也这样说,有些不服气了,嘴里嘟囔道:“这也是因为他们说你,那等肮脏的话,岂是读书人说出的。”王氏轻叱他一下:“出气的法子多了去了,连一时之气都不能忍,还成什么大事?”
月英手里端了碗药过来,王氏接过,亲自用匙子搅一搅,吹凉了才又递给芹哥,见儿子嫌药苦,皱着鼻子喝下去了,话也放软了些:“我怎不知道你是为了你姐姐好,只是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那些小人,得罪了总就给你生事。”
芹哥喝完药,把碗递给月英:“娘,我省的,只是总不能让他们欺负了我家去。”月英笑道:“其实拳头也不能解决问题,传出去,还说你鲁莽了,那几个人,文采上总是不好,也不消理他,只是在席上,或是一文,或是一诗,压了他们去,也好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
王氏噗嗤笑了出来:“月英自从当了娘,说话是越发老成了,芹哥,你可要和你娘子学。”正说话热闹的时候,丫鬟进来报,有人来望芹哥,王氏不由皱眉:“这却是谁说出去的。”玉莲笑道:“娘,他们却是从县里回来的,摆席的地方,又是人多嘴杂,难免有人传出去了。”
王氏也只得收拾了出去,和那几个来探望的人应酬一番,等到把他们都打发了,宋大爷也回来了,他却是还在路上就听说芹哥被打了,他只有这一儿一女,都看如掌上珠一般,急糜快脚步回来。
到家时节,芹哥已经睡下,他听的王氏说的,连声叹气:“可恼那些嚼蛆的,只是嚼个不停。”王氏斜他一眼:“旁人的闲话,放在心里做甚,只是你日后可也要学着,遇到旁人说这些,只是不理就罢,没人接话,他说几句也就散了,真要和人动起气来,旁人说的更是不堪。”
宋大爷忙的点头,只是王氏这里打定了主意,不把别人的闲话放在心上,当日在酒席上的人不少,再加上服侍的人,渐渐这事就传开了,开头还好,不过就是说杜秀才故意挑衅,结果芹哥不服,就打起来了。
话是越传越坏的,不出几天,这话就传成了陆秀嫌玉莲不好,要退婚,杜秀才在旁帮忙,芹哥见姐姐又要被退婚,才又急又怒,打了人, 这话一传到宋三耳朵里,他可高兴坏了,借哥机会,就让三奶奶去宋家了。
三奶奶抹一抹那比城墙还厚的脸皮,理一理刘家当初孝敬她的一套新衣,当日媒婆来退聘礼之时,她却说这是送自己的,不是聘礼,硬赖了下来,刘家看一套衣服,也不放在心上,也就给了她,三奶奶穿了新衣,就笑咪咪地到了宋家。
王氏见三奶奶居然还有脸上门,心里暗忖,这人的脸皮,也是前所未见的厚了,只是总是一个族内的,还是让她进来。
三奶奶见了王氏,还有脸谢过了前些日子青玉回来时,王氏的款待,这才坐下来喝茶,王氏也只得应付了几句,三奶奶话锋一转:“听得玉莲又被退婚了,我这做婶子的,实在是心里不安,这才过来问问侄女,还想问问,要不要去堂上打官司?”
王氏听了这话,真是描不出的诧异,不过略一思忖,就笑道:“弟妹想是听岔了,我家和陆家,本就定了婚约,连日子都定了,哪来的退亲一说。”
话还没说完,就有丫鬟进来报说:“奶奶,却是陆家来送八月节的礼,还请奶奶示下,要收在哪里?”王氏咳嗽一声:“没见正在陪人说话,这礼,就送到后面让玉莲收了。”丫鬟应了声是,就行礼退下。
三奶奶见陆家还送了节礼来,脸有点搁不住,只是也亏的她厚脸皮,居然嘟囔出一句:“这过节还送,过了节,就保不准了。”王氏桌子一拍,上面的茶杯都差点针掉下来,起身就对三奶奶道:“弟妹,你平时不知起到也就罢了,今日怎么信口胡说,休说玉莲是你侄女,就是个路人,听到这样的话,也该绝口不提才罢,怎的弟妹就愿坏人姻缘?”
三奶奶见王氏发火,还说坏人姻缘的话,她对那日青玉被嫁去林家,本就不满,也起身,叉了腰道:“嫂子说的话,可是好话?那日青玉被人坏姻缘的时候,嫂子可曾帮忙?米箩不去跳糠箩,嫂子这时倒怕起自己女儿被坏姻缘了。”
王氏见她这般无耻,心中大怒,又想起青玉这般可疼,她亲娘反不知疼惜,她指着三奶奶的鼻子骂道:“你这样的话都说的出来,那刘家是何等样人家,他前后连通房在内,也纳了不下十多个,不是死了,就是被逐,青玉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怎舍得把她送到这样人家糟蹋?”
三奶奶冷笑道?:“既是我生的,死活都是我的事,与你这个伯母无干。”王氏还欲再骂,就听见身后传来玉莲的声音:“娘,何须和这等人生气。”原来丫鬟见王氏生气,忙去报了玉莲,王氏转头,见玉莲笑吟吟的站在那里,王氏伸手出去扶住她:“儿,你却怎么来了?”
玉莲看也不看三奶奶,只是对王氏笑道:“娘,陆家送来的礼里面,却有上好的梨,娘不是常说,秋热火大,这梨炖了川贝,是最润肺不过了,女儿已经吩咐她们炖好了,娘何不去尝尝。”
王氏点头,玉莲回头看眼三奶奶,笑道:“三婶子,这秋燥了,想了三婶子也要这去火的,等会侄女就命人送去三婶子家,也好败败火。”说着也不等三奶奶回答,就扶着王氏走了,三奶奶本以为玉莲出来是嚷骂的,谁知不过几句,玉莲就把王氏也叫走了,正打算追上去骂。
杏儿端着碗东西出来:“三奶奶,我家姐姐说了,这是孝敬你的,最是去火,让你老人家火气不那么大。”说着也不等三奶奶接话,就把东西放到桌子上,走了。
三奶奶一个人,坐在厅里,就算想骂,也没人可以听,只得没意思地走了。回到家,宋三眼都差点望穿,见老婆回来,忙迎上前去问:“可是哪家退婚了。”三奶奶气哼哼地走到堂屋,脱了鞋,对宋三道:“没的去受了场排揎。”宋三正打算问,听的有人敲门,家里的小丫鬟上前去开了门,三奶奶还问了声:“谁啊?”只听来人和小丫鬟说了两句,随后小丫鬟就进来把手里的东西递上:“爷,奶奶,这是大爷家送来的,说是去火最有效。”
三奶奶气的两太阳直跳,上前就是一巴掌:“这下作小贱人,这样的东西就该扔到了他家人脸上。”小丫鬟被打,只得捂了脸,也不敢再说,宋三瞧见这小丫鬟长的也有几分颜色,心里动了个主意,挥手让小丫鬟下去,对三奶奶道:“娘子,你也休气。”
三奶奶可是醋坛里泡大的,桌子一拍:“怎的,你是看中那小丫头了?”宋三笑道:“这干瘪小丫头,有甚可看的,只是我瞧她也有个模样,也是寻老公的时候了,何不把她卖到刘家,也好赚回点银子。”
三奶奶真不愧是和宋三是夫妻的,她白宋三一眼:“你这没成算的,她七岁来我家,到现在七年了,饭钱都不知道花了多少,卖去刘家,最多给个二十两,我告诉你,城里暗香院的妈妈,正在寻女儿,那做媒的说过了,这小模样,少说也有五十两银子。”
宋三极口称妙,两夫妻在那里商议妥当,过不了几日,果然就换媒婆来,把小丫鬟卖去暗香院,收了银子。
这话传到王氏耳里时,王氏不由连声叹气:“这样损德的事情,他们怎么能做的出来?”月英正在做针线,听了也叹气:“那门户人家,岂是好去处?”玉莲叹气:“原先青玉妹妹在时,还能劝劝他们,现在青玉妹妹嫁了,更是连劝的人都没有。”
杏儿眨着眼睛说:“我听的说,三爷家尝到甜头,说当年五两银子买来的丫头,现在卖了五十两,还要去那山里收几个孩子来,捡那长的好的,养个几年,再拿去省里卖。”王氏连拍桌子:“糊涂东西,这种事怎好做的,做这种事,都不容的。”
说着王氏就要起身,命人去请族长来商议,月英忙起身拦住她:“娘,你休去了,听的人说,他们也知道这是没脸的事情,又搭上陈二老爷,三奶奶前几日就搬去县里了,这里早就把门锁了。”
王氏坐下,叹气说:“知道族里容不得他们,想还知道廉耻。”玉莲一笑:“娘,怎是知道廉耻,只是搬去县里,好遮人耳目。”
正说的热闹,丫鬟领着个婆子进来,王氏一看,却是做媒的老林,玉莲和陆家的婚事,就是她从中间说和,忙起身让座唤茶,老林接了茶,说几句闲话,王氏笑道:“今日怎么却想起来我家?”
老林笑着说:“奶奶,却是陆家的姑娘出嫁,当日是我做的媒,去讨日子的,这顺路过来,说几日没见了,怪想的,这才过来坐坐,只是府上可知道刘家的新鲜事?”
王氏看眼玉莲,笑道:“什么样的新鲜事?”老林凑近些:“却是那林家女儿,前些日子进了刘家为妾,谁知昨日早上,被人发现吊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宋三夫妻,我真的想掐死他们,怎么居然有这种人,更郁闷的是,还是我写出来的,真是郁闷。 1
老林这话一说出,宋家三个人都呆了,还是过了半日,王氏才道:“这,她嫁进去也不过一个月时间。”老林念声佛,才又道:“正是,才二十来天,听的说刘老爷对她很是宠爱,刘奶奶也如姐妹样的待她,把她住的卧房,铺设的天宫一般,还拨了两个丫鬟服侍她,上下都换做绸衣裳。前日我见她娘,还和老身说她女儿进了刘家,虽只是个妾,却也胜过那些庄户家的大了。”
老林只是絮叨个没完,月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笑着问:“林妈妈,这柳家女儿,刘家既对她这般的好,怎的昨日就吊死了。”老林手一比:“就是,老身方才来的时候,正遇上刘家的人派人去请道士来做法,说定是家宅不宁,这才让柳姨娘无端端的吊死了。”老林还待再说,突然想起一事,站起身来道:“奶奶姑娘们,怎么一说就忘了事情,昨日王家还遣人来了,说让我今日过去,有话和我说。”
王氏眉一扬:“王家,哪个王家?”老林笑嘻嘻的说:“不就是奶奶的娘家,奶奶的二侄子,成亲已经三年有余,还没有喜信,王奶奶唤我,想买个妾给二爷放在房里呢。”说着笑眯眯的走了。
王氏听的嫂子要给二侄子纳妾,眉头皱了皱,见老林走了,一直没说话的玉莲叹道:“舅母却是何苦,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月英是个媳妇,这样的话,自然也不好插嘴,王氏摇头:“大嫂自己吃过妾的苦头,大哥这几年好歹安静了些,她过了没几年好日子,怎的又要想起给二侄子纳妾?”
月英吞吞吐吐说出一句:“婆婆,这子嗣也是大事,难怪舅母着急。”王氏冷笑:“种不好,再好的地,也发不了芽,刘家不就是例子。”话一出口,顿觉自己失言,月英看向玉莲,玉莲有些不自在,只是把眼转向外面。
王氏转过话头,对月英道:“媳妇,你且放心,有我活着一日,旁的人,就别想进我宋家的门。”玉莲这时已经缓过来了,笑道:“娘,你心疼媳妇,这是都知道的,只是陆家小姑要出阁了,这礼,可还要你来瞧瞧。”
王氏用手按了下额头,笑道:“我这几年精神短了,有什么,你和你弟妹商量着就好。”这时奶娘抱着孩子进来,王氏接过孩子,芹哥的儿子叫琏哥,一岁半了,生的虎头虎脑的,王氏笑着逗他:“我们琏哥啊,快要添小妹妹了。”
月英面一红,玉莲瞧眼月英又有了四个月的肚子,起身笑道:“人人都求多子多福,怎的娘却要弟妹生个侄女?”王氏一边逗着琏哥,一边笑道:“一儿一女才是好,小子多了,淘的很。”说着对玉莲道:“你也陪了我这么些年了,等月英生个孙女出来,也该让她陪我了。”
玉莲想起这些年来,若不是父母护着,自己怎能过的安稳?月英也不是那种挑唇拨舌的妇人,是能容人之人,倘若不然,自己只怕早学了别人,陪着青灯古佛了。
十月初十,大吉,这日却是陆秀小妹出阁的日子,月英有了身孕,自然不能陪王氏去了,玉莲也不好去的,也就只有王氏带了丫鬟去陆家送贺礼了。
玉莲和月英两人自然也就在家料理些家务,秋日太阳正好,两人坐在后院里晒着太阳,说些闲话,月英被这太阳一晒,有些思睡了,用手掩住嘴打个哈欠,玉莲笑道:“你去歇歇吧,这五个月的身孕,也是困乏了。”
月英打个哈欠,觉得舒服了些,听见玉莲这样说,正要说话,前头走过来个丫鬟,上前对玉莲胡乱施了一礼,就道:“舅爷家派人来请奶奶过去。”玉莲头一抬,眼角只轻轻一挑,轻叱道:“奶奶去了陆家,你又不是不知道,怎的这时又来问?”
丫鬟有些急了:“姐姐,奴就是这样回的,谁知舅爷家的人说,他们不好去陆家,还请姐姐派个人去陆家请奶奶回来。”月英和玉莲奇了,这说起来都是亲戚,哪有不好上门的理,只是来人既然这样说了,也不好不答应的,玉莲开口道:“你打发他回去,却是等会我让人去陆家请奶奶回来。”
丫鬟应了声去了,玉莲命杏儿找了个婆子来,差她去陆家找王氏,等她们走了。月英问玉莲道:“姐姐,舅爷家却是所为何事,要请婆婆过去。”玉莲皱眉:“月英,你瞧素*****二表嫂为人如何?”月英细一思索:“二表嫂却是极爽利的。”玉莲手一合:“这就是了,以她的品性,怎能容得下再在房里放个妾?”
月英点头:“也是,只是这总是子嗣大计。”玉莲叹气,牵起她的手:“月英,你来到我家这么些年,难道娘的品性你还不知道?这有了妾的,总是难免会分了些正室的恩爱,再则,人多口杂,难免也会家宅不宁。”
这话说的月英羞红了脸,低头道:“只是为了子嗣。”玉莲轻笑:“大明律,平民四十后,无子方可纳妾,二表弟今年不过二十五,舅母她这么急着纳妾做甚,再者说了。”只是这话却也不该她这个闺女说出来,玉莲停了口,只是轻叹。
月英见她这样,想起一事,好奇问玉莲:“姐姐,却是当日曾听的说,你后日嫁出,绝不让男子纳妾,难道不怕别人说你嫉妒?”玉莲看向月英:“当日本是为激那碧桃的,只是后来细细想来,天道不公,许男子三妻四妾,却让女人守贞抱一,故此才有此言,若一个男子,连妻子都尊重不了,嫁他做甚,不如孤身终老。”
月英见玉莲说话之时,双眼明亮,说出的话掷地有声,不由道:“姐姐这话,今日我才明了,原来素日,却是我想的不周到。”玉莲见她这样,也没问不周到是何事,这时杏儿过来对玉莲道:“姐姐,奶奶已从陆家去了舅爷家了。”玉莲点头,也就罢了。
本以为王氏回王家,不过一会就回,谁知到了晚饭时分,王氏命个人回来说,要在那住下,让送衣服去,玉莲这一惊可不小,忙的收拾了衣服,却还是怕不稳便,自己亲自带人去王家瞧瞧。
王家离此不远,坐上车,不过半个时辰,玉莲平日,不过就是打个盹,也就到了。走到一半的时候,却见前面来了一丛人,见仆从众多,玉莲的车,也就在一旁回避,杏儿孩子心性,不免掀起车帘望,谁知那轿里的人此时也掀起帘子望,玉莲正坐在窗边,两人一抬头,四目正好相对。
玉莲见轿里的人看来和自己差不多年岁,穿戴的贵气,五官也很齐整,只是面上不知为何,总有一股戾气,玉莲不由奇怪,那轿里的人见玉莲虽穿着普通,只是那气度,容貌都不差,不由多看了玉莲两眼。
杏儿见那人看玉莲,把帘子一把摔下,嘟了嘴道:“姐姐,这人好无理,瞧她穿戴,也是官家,怎的这般打量人?”玉莲见她的轿子过去了,吩咐车夫继续走,摸摸杏儿的脑袋道:“人各不同,何必呢?”
杏儿才不管,伸出脑袋去问车夫:“这是谁家的?”车夫在前面回答:“这不就是刘老爷的宝眷?”玉莲听到这样的话,不由掀开帘子,又往那从人看了眼,心里暗忖,原来是她,倒也好个模样,瞧她相貌,远在自己之上,家世又这般富贵,怎的刘大智还心有不足,可叹可叹。
陈千金此时也知道让自己路的,正是玉莲,也在想,听的她比自己还大了一岁,谁知今日一见,却比自己温和可亲,倒也能想到,自己母亲为何要求她为自己二嫂了,不过看她那个样子,想来也不甘心嫁自己二哥吧?
陈千金却是因为柳家女儿吊死了,请来的道士说,刘家的家宅不利,要做法破除,才好保的一家平安,刘大智听了这话,美色虽重要,自己小命却更要紧,忙大块的银子搬出来,请那道士在家做法,陈千金肚内暗笑,却还是做了戚容,任凭刘大智如何安排道士,今日却是道场满了,陈千金去还愿时,顺带去瞧了自己父亲,想起自己父亲一副全不关心,只是修道,头又是一阵疼痛。
自己为了刘大智,所做的种种,细细想来,连自己都害怕,那刘大智却还一心望着起复之事,对自己虽小心下意,却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在娘面前说说好话,给封书给大哥,好让大哥在中帮忙,早日起复。
若不是心有不甘,也不会,想到这,虽陈千金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还是不免手心里出了汗,她掀起帘子,叫住轿边行走的贴身丫鬟:“给柳姨娘的经,可都念完了?”丫鬟恭敬答道:“奶奶,都念齐了。”陈千金点头,坐回轿中,心里还想着,等过些时日,再悄的找几个姑子,再念五百卷经给她。
玉莲匆匆到了王家,见王家门口安静,也没人观望,心放下大截,王舅母听的人来报,说表姑娘来了,对王氏笑道:“小姑,就你最好,生个女儿,多贴心。”想起自己的两个儿子,不由叹气:“哪像我。”王氏笑道:“这也是嫂子夸她,再说,她迟早要出门子。”
两人说话时候,玉莲已经到了,给王舅母见了礼,玉莲也就在一旁坐下,说了几句话,王舅母笑道:“玉莲今日也就在这里住下,都掌灯了,回去不得。”玉莲也有此意,推辞几句也就答应。
等只剩下玉莲和王氏,玉莲皱眉问道:“娘,舅母家却是出了甚事,女儿听的你要住下,一路上都捏了一把汗。”王氏叹气:“你舅母,叫我怎么说好,你那二弟妹,也是个不省心的,她偏要往人家房里塞个妾,却是足足闹了两日了。”
作者有话要说:天天掐架,今天过渡一下,叹气,人心之不足啊。 1
玉莲听的黯然,王氏自顾自叹了会气,却也想到,自己女儿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这样的话,怎好再和她说,卸了外面衣裳,自己歇下,玉莲伺候母亲睡下,也收拾了睡下。
玉莲自成年后,就从没和母亲睡过一张床了,再则别人家的床,也睡不习惯,翻来覆去,折腾到天快亮时,才朦胧闭眼,不过略打个盹,就听见外面喧闹起来,玉莲忙推开被子,王氏想也没睡好,披衣坐起,一个丫鬟推门进来,玉莲还没说话,她就急促的道:“姑娘,二少奶奶家人上门来了,正在堂前嚷。”
王氏听见这样,忙得把衣裳穿好,玉莲忙上前帮忙收拾,这时杏儿也揉着眼睛进来,忙着打盆水进来,伺候王氏梳洗,王氏边自己拿着梳子胡乱梳了几下,幸好昨日没放下头发,顿时也就穿着整齐了,见玉莲也要跟着出去,王氏对她道:“你未出阁的闺女,还是在这里等着。”
玉莲也知道这是娘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也只得在房内等候。
王氏匆匆来到堂上,王舅母气得嘴唇直抖,对面一个女子正在那说的起劲,王氏只听见几句:“把妹妹的嫁妆都拿出来,这样的人家,婆婆作践,丈夫不成器,趁早一拍两散,各寻各的去。”
王氏听了这样的话,还是微微皱一皱眉,上前道:“这要说理,也要好好坐下说,只是站着比谁声音大,也不成事。”说话的女子,听见王氏这不软不硬的几句话,楞了楞,抬头见王氏那副打扮,却是当日结亲时候见过的,忙住了口,上前行一礼道:“姑母也来了,你老人家是最明理的,侄女今日就问一句,这婆婆,可有管了媳妇房里事的理。”
此时比方才明了些,王氏细一打量,见来人是二侄媳的姐姐张大姐,张家只有两个女儿,却是长女招夫,二女嫁出,父母去时,那张家族内也有想分一杯羹的,借着办丧事的机会,想来分家事,却被张大姐骂的狗血淋头不说,还一张状子,把他们告上公堂,每人屁股上挨了几十板子,经此一事,再没有人敢上门说甚。
王氏见她问道这样的话,自己反不好说什么,怎么答都为难,只是沉吟,王舅母见小姑出来,站起身拉住王氏的手就哭:“小姑,我做婆婆的,平日也没甚不到处,这为了子嗣纳妾,也是常事,二媳妇拦着不许,已是有违妇道了,昨日气的回了娘家,怎的今日就上门嚷,这叫什么做媳妇的道理。”
王氏忙把嫂子按了坐下,安慰几句,张大姐这时想也是说的累了,也自己坐下,拿起杯茶细细在喝,王氏安抚定了嫂子,转身对张大嫂道:“有话好生说,再怎么,我嫂子也是长辈,姑娘这般来了,又是大清早,这样高声大嗓,也有不是。”
张大姐放下杯子,用帕子沾一沾嘴角,这才起身对王氏道:“姑母说的,确有道理,只是今日本只是来王家问问,谁知话还没说出口,亲家奶奶就说什么,我妹妹私自回去,要给休书休了她,姑母想想,我父母弃世已久,唯有这个妹妹,长姐如母,自是心急如焚,这才说了几句。”
这一篇话说出来,王氏也明白了数分,六年前本已定好婚期,谁知张父去世,张大姐又不愿把妹妹趁热丧嫁出,这才又等了三年,才给他们完的婚,自己嫂子本就望着两个儿子成婚心切,也憋了一口气。等到二侄媳进了门,也是在家被娇惯了的性子,言语中难免对嫂子有些不恭敬,谁知嫂子别的事没想出,居然要纳个妾来打打她的锐气,实在是。
想到这里,王氏不免又看向大嫂,王舅母此时气已经平了些,她只过了这几年的舒心日子,大儿媳还好,对她甚是恭敬,二儿媳就不成了,想起自己丈夫宠妾冷落了自己那么些年,这才想个法子,以二儿媳没子嗣之由,纳个妾进门,谁知还不等实行,就被二儿媳哭闹了两天,昨日还逼着自己儿子来说,不想纳妾,自己不过说了两句,她竟跑回娘家,这才请王氏过来商议,想到这,王舅母越发自伤,哭了出来:“可怜我一世只有这两个儿子,本以为娶了媳妇,就省心了,谁知还不让我省心。”
见她哭出来了,此时大儿媳柳氏也得了信,来了,忙的上前给婆婆捶背,倒茶,张大姐见王舅母哭泣,冷笑一声:“亲家奶奶,你的想法,我却也明了,你定是嫌我妹妹不够柔顺,这才想纳个妾进门来拌住她,只是亲家奶奶也要想想,你身为女人,独守空房那么些年,怎又愿让自己媳妇,也似你一般。”
这话却生生往王舅母伤口上又戳一刀,她受王舅爷冷落那么多年,却没一个人敢在她面前说些什么,就连王氏,也不过就是劝她,哪会直说出来,这张大姐嘴利如刀,王舅母哪受得了这个,推开环绕在她身边的众人,就起身骂道:“我是婆婆,这家里的事,我说了算,你张家女儿,自领回张家去。”
王氏听张大姐说出这些话,虽句句有理,却也有些不当说,正在脑子里想,怎的开解,就见王舅母站起身骂人,柳氏她们只是一个劲的劝王舅母,张大姐见这般,也不害怕,只是淡淡看一眼,冷笑道:“亲家奶奶,本只是来讲理的,谁知亲家奶奶执迷不悟,也罢,既这等,你家写了休书,我拿了妹妹的嫁妆,就回去,日后,张自张,王自王,各不相欠。”
见这火越烧越大,王氏正打算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且慢,这凡事劝和不劝离,姐姐这般,岂不太鲁莽了些?”
众人望去,说话的却是玉莲,她听的丫鬟说,堂上吵的越来越凶,想着来的横竖是女人,也顾不得许多,忙收拾了进来,张大姐见了玉莲,眉头轻轻一挑,笑道:“这事,你未出阁的闺女家,却插什么嘴?”
玉莲淡淡一笑,上前道:“姐姐这话说的,须知凡事越不出个理字,还有句话,笑语向人,如沐春风,姐姐方才的话,虽有道理,难免失于刻薄,虽是情急之时,为自己妹妹所说,只是旁人听来,难免要心有不足。”
张大姐素来口齿伶俐,和人说话,总让人还不了口,久而久之,无论是对了谁,也是如此,此时听的玉莲这几句,虽语气温和,却是句句刺了自己,不由面红一红,笑道:“妹妹此言,却也有理,只是世人最重妇人名节,又重婚姻大事,方才亲家奶奶,动不动就是休了我家妹妹去,把婚姻盟约,当作儿戏,这才难免心急了些,口不择言。”
玉莲见她也开始斯文起来,心里暗道,却也不是那种无知之人,说不得道理的,王舅母此时在王氏和众人的安慰下,已经坐回座位,听见这番对话,不免也脸红起来,自己身为尊长,不事事表率,只是由着自己性子做事,却也不该,自然这些话也不好说出,只是自己思量。
王氏见火慢慢的熄了,上前笑道:“好了,虽说都是别姓,论起来都是至亲,只是一个是为了子嗣,一个是为了自己妹妹,都是关切之人,难免各自说话急了些,这都慢慢坐下,细细的说,急赤白脸的,传出去,不惹人笑话?”
张大姐听了王氏这几句话,拉了王氏的手道:“姑母,侄女却也是一时心急,我们姐妹,却是没了父母,也无兄弟,昨日妹妹回来哭说,当时我就在想,难道是王家欺我家无男子出头不成,这才巴不得天明,匆匆来了,来了时,本也是想说理的,谁知亲家奶奶劈头就是休弃,这才急了起来,姑母且请想想,若我张家是来闹事的,怎的连男子都不带一个,只带寥寥几个人,连手都不动?”
王氏见下面果然站了两个眼生的,想是张家带来的仆从,安慰了她,抬头见玉莲也在那和王舅母说,柳氏也在旁边帮腔,走到中间笑道:“这事,论起来,也是小事,只是都急躁了些,我在这里,也说句话,家里和睦,也是应当的,这婆婆,是最忌去管儿子房里的事了,嫂子日后,也不须操劳这么多,他们夫妻,毕竟还年轻,日子长了,自然也就有了,这张家侄女,你虽是为了妹妹,却是一个晚辈,对着长辈乱嚷,却也有你的不是,这各人自领了各人的不是去,日后,还是好好的两亲家。”
王舅母听了这话,面上讪讪的,这给了台阶,自然也要下,点头道:“小姑说的,却是有理。”张大姐听了,起身对王舅母施礼道:“还望亲家奶奶恕侄女方才冒犯。”王舅母也不免笑了一笑:“罢,你也是为了你妹妹。”说话亲热,一场火就这样消了,王舅母吩咐上茶,大家这才施礼各自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场架,没动手,有点遗憾,不过大家都是文明人,动嘴就成了。 1
柳氏见这边都各自好了,说了几句,忙的张罗让人备了酒饭,柳氏请各位入座,笑道:“都是至亲,旁的话也就不多说了,只是当家住事,和睦为上,大家都清饮了这杯酒,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张大姐见柳氏处分妥当,心里也暗自佩服,席上众人说说笑笑,王舅母的面皮不由也放松一松,做出个笑模样来,张大姐见状,端了杯酒,走到王舅母跟前,双膝跪下,把酒举过头顶道:“亲家奶奶,妹妹幼年失母,我和父亲,对她难免娇宠了些,还望亲家奶奶瞧在她幼年失母面上,对她多担待些,这杯酒就权当赔罪。”
张大姐方跪下时,众人都急忙站起身来,要拉她起来,等到她说出这番话来,王氏心里本对她的三分不满,也化了去,王舅母听见张大姐这话,想起张二姐平时虽性子娇纵了些,却也有几分好处,自己虽急着为儿子纳妾,却也不该不知会了她,再则说,这婆婆给儿子纳妾,说出去,也会给人笑话,说婆婆为老不尊,管起儿子的放中事来,忙站起身接了酒,把张大姐搀起来:“没娘之儿,我做婆婆的,定会当女儿一般看待。”
王氏她们见这样,都在旁边说些话凑趣,喝了酒,王舅母也吩咐王二郎去接张二姐回来,王氏见事情已经完了,携了女儿,就告辞回家。
回去路上,王氏叹气:“你那二弟媳,要有她姐姐的一半懂理,也不会如此,现时是厉害处没学到,反学到那身脾气了,不过她姐姐。”玉莲摇一摇母亲的手:“娘,那些事情,说了也无趣,我看二表弟这个样子,日后有的饥荒打的。”
王氏叹气,只是拍了拍玉莲的身子,玉莲抬头看时,见母亲眼边,皱纹是遮不住了,心里不由软了,趴在母亲的膝盖上,撒娇的说:“娘,舅舅家的事,当管则管,操心太过,反让自家不痛快。”王氏轻拍了下女儿的身子,笑笑也不说话。
玉莲以为娘不说话了,谁知半天才听见王氏叹道:“玉莲,难道你日后进了陆家,芹哥出了事,你也不管?”玉莲有些急了,直起身子道:“娘,月英是个好的,想来除非是芹哥糊涂,哪能出什么事?”
王氏浅浅一笑:“你外婆,是没有福气,有月英这样好的媳妇,难免我这个小姑越俎代庖了,说出去,还不是难免要给人笑话。”
玉莲听见娘这样说,不由搂紧她一些,王氏拍着她的手背,笑着说:“再过两年,你也出门子了,到那时,你就知道了。”玉莲没说话,只是更搂紧些,王氏也没多说。
王家纳妾的风波,也就平息了,张大姐上门之时,却天色刚发白,柳氏又交代下人不许说出去,自然也没人议论,等过了年,张二姐传出有了身孕的消息,大家都欢喜,纳妾的事情,自然也被丢到一边。
月英孕也满足,四月时,生下个女儿来,王氏喜欢孙女,才过的三朝,就把孙女抱过来自己带着,月英做月子,玉莲也就一个人料理些家务。
再加上此时是春耕时节,全家上下,忙的更是连坐下来歇歇的功夫都没有。这日,玉莲偷了个空,在后院坐着歇息下,见桃花都要开落,枝头发起新叶,隐约还能见到有绿色的小桃子,玉莲轻轻一笑,时光似水,还记得这桃树刚栽下时,自己方二八年华,爹爹和刘家刚说了亲事,现时,自己年纪已然老大,而和自己有婚约的,已成了陆家,想起去年在路上见到的陈千金,又想起那种种传闻。玉莲不由轻叹,当日被刘家毁约,现时看来,反是自己的福气。
杏儿在旁边连叫两声,玉莲才从沉思中醒过来,看见杏儿手里拿着些东西,笑道:“有事吗?”杏儿把手上的东西一扬:“姐姐,你不是说,要去瞧青玉姑娘吗?怎的现时还不去?”
玉莲这才想起,点头道:“是有这事。”接着用指头一点杏儿的额头:“小丫头,现在都知道训起我来了?”杏儿笑嘻嘻跟在她后面:“姐姐,这是提醒你。”玉莲看眼杏儿,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小丫头,现在已经渐渐长成,从去年起,身量日渐抽高,双颊就像从桃花花瓣放上去一般,透出粉色。
杏儿见玉莲打量自己,有些羞涩,嘟着嘴道:“姐姐,你今日却是望甚?”玉莲轻轻拍拍她:“杏儿,也十四了吧,等我出嫁前,就先把你嫁了。”杏儿双颊越发发红,用手捂住脸道:“哎呀,姐姐,你怎么说这样的话。”
方才杏儿已经唤人套车了,上了车,主仆两人就往林家来,青玉婚后,却和承祖商量了,在村口开了家酒肆,林母在里面收钱,承祖下厨,青玉跑堂,又请个小厮在后面洗碗。
虽说宋三夫妇的行为,却是周围这些人都不耻的,却反而衬的青玉不慕富贵,和自己父母不同,林家族内的人对青玉也多了几分敬重,这小店的生意却是一日比一日好,宋家平时,也常差人送东送西。
此时却是青玉有了四个月的身孕,王氏早就想去瞧瞧,只是走不开,这才玉莲去了。
到了酒肆外头,杏儿下了车,先进去和青玉说了,玉莲在车内等候,挑起帘子看看,想是春忙时分,农人也要沽酒回去挡挡倦意,大都是孩子们提着酒瓶来打酒。
青玉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却在里面忙着,想是坐着喝酒的人少,林承祖也在一边,两口说几句话,就相视一笑,林母也在一边乐,玉莲不由心生羡慕,这般只羡鸳鸯的日子,自己何时方有,想起陆秀,不由面上似火烧了一般,呸自己一声,不害臊,这样的事情,岂能胡乱想。
这时杏儿却领着青玉过来了,青玉一身布衣,腰里系的一块围裙,上面也有了几个补丁,却是面色红润,杏儿扶她上了车,青玉笑着道:“姐姐且去家里坐坐。”说着就要让车夫掉头往自家去。
玉莲忙一把拉住她:“不忙,今日只是过来瞧瞧的,知道你店里生意忙,却也不多加打扰。”说着拿过一包东西:“这是我娘听的你有孕了,说这些都是琏哥当日多备的东西,放着也是白放着,让我送过来,你别嫌弃。”
青玉打开包袱,里面却是些小衣服,银锁这类,按习俗该是由自己家爹娘备的东西,想起爹娘所做种种,不由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了,强忍住了,对玉莲道:“姐姐,我若再推辞,就太外道了,还请姐姐给伯母带好。”
玉莲点头,两姐妹说了几句,青玉见玉莲执意不去,也就打算下车,谁知这时车子就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上来,青玉摇晃起来,玉莲忙伸出双手,把她牢牢抱住,刚准备挑开帘子瞧瞧,外面传来杏儿的怒斥声:“你骑着马,是怎么走路的,没看见我们车停在这吗?”
随即车夫的声音也加进去了,另一个声音响起:“大爷我有急事,要赶回去,你的车停在这里,不是挡了我的道,我还没说你呢?”声音听来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急切,不知道是谁,玉莲把青玉扶了坐下,问她道:“没事吧?”
青玉脸吓的煞白,过了半日,方摆手说:“没事。”玉莲听见外面开始嚷骂起来,心里恼火,这人也是,自己的车明明已经在路边了,还直撞过来,却是什么道理。
林承祖的声音却也在外面响起,想是他看见有马撞了车子,担心自家娘子,也过来了,青玉知道他不善吵架,掀起帘子,叫住林承祖:“相公,罢了,却也没事。”
这时那撞了车的人已经把马收好,听见青玉的声音有些耳熟,抬起头来看,青玉不由惊叫失声:“爹。”
玉莲听见这声叫,不由也挑起帘子来看,那马上的人穿了一身绸衣,留了一部络腮胡子,脸上一大个疤,还瘦了许多,猛一瞧却是认不出来,再一细瞧,不是那没心肝的宋三是谁?
宋三听见青玉那声爹,见是自己女儿,瞧她现时的光景还好,刚想打招呼,猛的想起话来,勒一勒缰绳道:“你却是认错了,谁是你爹,爹岂是乱认的?”杏儿这时也瞧出来了,她听见这话,嘟着嘴说:“三爷,青玉姐姐好歹是你独生女儿,哪有这样的。”
宋三这才讪讪的说:“我的女儿,早在不肯嫁时,就不是我的女儿了,你们快些让开,我还有事情。”说着就上了马,打算离开,青玉听见这话,强忍了许久的泪,此时夺眶而出,林承祖见自己岳父不认女儿,还准备走,拦在马前道:“岳父请了,这骨血之亲,却是断不了的,难道岳父不认自己女儿,连外孙也不认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春天到了,让我家玉莲姑娘发下春,掩面,这还不死的宋三,想掐死他。 1
玉莲听见这话,心里叹气,自己三叔所为,一路看来,他若真是有父子之情的,怎会如此对待青玉,刚想说话,就见青玉满眼是泪,却没有哭出声来,紧紧拉着围裙的衣角,那角边都要被她揉出线头来。心里不由怜惜起来,宋三夫妇虽不堪,青玉却是个好姑娘,今日若再不说破,只怕她心里更梗的难受。
伸手出去把青玉搂在怀里,开口道:“妹妹,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但也要瞧父母是怎样的人。”玉莲的话还没说完,青玉就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睛:“姐姐,我知道,只是。”话没说完,青玉就长叹一声。
玉莲心里更软,终究那是生养青玉的父亲,骨血亲情是斩不断的,身为女儿,青玉还不是愿自己的父母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而高兴,而不是这般,在外面横眉竖目,骂个不休,玉莲正在思索,就听见外面传来惊叫,是杏儿的声音:“三爷,你怎能动手打人?”
玉莲忙挑开帘子,却是宋三见林承祖拦在马前,喝不开,手里的鞭子就落了下去,林承祖也不及避让,那鞭子正打在眉心,林承祖哎呀一声,就倒了下去,杏儿边去扶他边皱眉问宋三,宋三把马一勒,往旁边走了,还用鞭子指着林承祖骂道:“我只当那个孽种死了。”接着用马鞭往自己鼻子上指了指:“再说,我姓刘,她自姓宋,和我何干。”
说完就预备走,听见身后传来青玉的喊声:“爹。”这声喊里面含有的悲伤和难过,就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动容,宋三身子在马上晃了一晃,却也没回头,打了一鞭,就走了,也不管身后传来的青玉撕心裂肺般的哭声。
玉莲这时也下了车,青玉哭的站不住,林承祖反过意不去,上前扶住青玉道:“娘子,是我不好,没躲过去。”青玉听的更痛,也顾不得这是在路边,用手摸着鞭痕,颤声问道:“疼吗?”林承祖摇头:“不疼。”
玉莲见他们夫妻这般恩爱,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就往侧面看去,正遇上一双温和的眼眸,玉莲羞的脸登时通红,却不知陆秀甚时候来的,忙要转过身去,却又是青玉夫妻在那,不由低了头,小女儿态毕露,杏儿见玉莲低头,顺着目光看去,见是陆秀,笑嘻嘻行个礼:“姑爷。”
青玉夫妻被这一声,也回过了神,青玉用袖子沾沾眼角,林承祖上前给陆秀施礼,陆秀忙还礼,反落了个玉莲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是羞红一张芙蓉面,扶着杏儿站着。
青玉见状,心情反好了许多,上前对玉莲道:“姐姐有事,就先请回去。”玉莲点头,又嘱咐了她几句,也就上车,车子动时,玉莲还是忍不住掀开帘子,恰见陆秀也转过身来,四目又相对,陆秀双手放在胸前,打了一拱,玉莲脸更红,忙把帘子放下,回头却见杏儿满脸促狭的笑,玉莲平息半日,才嗔怪的道:“小孩子家,回去可知道说什么?”
杏儿笑嘻嘻的凑上前:“姐姐,你且放心,我可知道什么该说不该说。”说完了又嘻嘻的笑起来,玉莲方恢复常色的脸,顿时又红成一片。
到了家,玉莲稍歇息就去见王氏,王氏坐在上房,旁边一个奶娘抱着孩子站着,王氏正和一个妇人说些什么,玉莲行过礼,王氏笑对那妇人道:“这是你陆家三婶。”玉莲听的是陆家的人,又想起方才在路上遇到陆秀,脸顿时又要发烧,只是还是走过去,给陆三婶行礼,陆三婶却也安心受了,玉莲觉得奇怪,却还是老实行完礼,站在一边,陆三婶上下打量一番,见玉莲仪态大方,这才扯扯嘴角笑道:“好大方爽利的姑娘。”玉莲又是一福下去:“三婶谬赞了。”
陆三婶虚扶一把,和王氏又说些什么,间或也问玉莲几句,玉莲一一答了,陆三婶这才对王氏笑道:“奶奶家教甚好。”王氏点头道:“我们小家小户,最重的就是名声,自然不敢让孩子有半点差错。”玉莲听了母亲这话,心里有些奇怪,却还是低眉顺眼,坐在一边。
陆三婶回头又对玉莲上下看看,玉莲见她这般,越发坐的笔直,陆三婶这才连连点头,叹道:“看来人言也是不可轻信的。”王氏坐在一边,也是仪容端庄,用手轻轻紧紧鬓上的簪子,放下手了,淡淡笑道:“这人所传的话,本就捕风捉影,妹妹说的可是?”陆三婶连连点头,玉莲心头微微一动,这时陆三婶微一点头,底下站着的人忙上前把礼物送上,陆三婶接过,亲自递给玉莲,玉莲偷眼望去,却比平时的礼物丰厚,心里虽微感奇怪,面上却没露出来,接过来,自有房内丫鬟收起。
陆三婶这才拉着玉莲的手,只是问长问短,玉莲见她和蔼,也一一答了,陆三婶这才笑着对王氏道:“玉莲这样爽利大方的姑娘,才投我的缘,我顶见不惯的,就是一个没出阁的女儿,见了对家来的人,都回避了,出来叫她行个礼,也扭捏不得。”王氏心里,这才松一口气,笑着谦逊几句,陆三婶看玉莲,是越看越爱,又从手上勒下一对金包玉的镯子,让玉莲带上,玉莲推辞不过,也就收了。
王氏又留了陆三婶吃饭,酒席比平时的更为丰盛,在席上,陆三婶对玉莲又是好一通夸赞,王氏此时也笑着应和,酒足饭饱,陆三婶才辞了回家。
玉莲回房之后,心里好生奇怪,这不年不节,陆家来人做甚,再则说,虽是四月下旬,端午节的节礼还早,也不需陆三婶亲自送来吧,况且,这陆三婶的态度,也有些古怪。思来想去,只是想不出来。
王氏这时进来,见玉莲还坐在床边,头面没卸,笑着坐在旁边,挥手示意杏儿下去,手却抚着玉莲道:“儿,你却知,陆家今日来人是为何?”玉莲摇头,王氏叹了一声:“人心可恶,我虽知道久了,却也不知道,还有更可恶的。“
玉莲见娘这话说的蹊跷,只是不好问,王氏自己生了一会闷气,这才道:“儿,这话说出来,本也是脏了你的耳朵,只是不说出来,娘心里也难受。”玉莲起身给王氏倒了杯茶,看她喝下,这才替她轻捶着背道:“脏了女儿的耳朵,总好过娘憋在心里。”
王氏被她这样一说,反噗嗤笑了出来,把女儿拉了坐下,正色道:“我没想到你那三叔,现在变的,连我都想不出来。”王氏这样一说,玉莲又想起今日去林家时所见,忙把探青玉时见的,告诉了王氏,只是见到陆秀那节,自然被瞒了下来。
王氏听完,叹息道:“儿,你可知,他却是投靠了刘家。”刘家,玉莲忖道,难怪他说自己姓刘,只是投靠虽常见,这样年纪过去的,又不是小厮,却也少见改姓的,王氏叹道:“那个搬唇弄舌的三婶,却没了。”
玉莲听了这话,心里噔的一跳,忙拉住王氏的手:“三婶却是什么时候没的,怎的我们全不知道?”王氏叹气,拉了女儿的手一把:“却是这个月月初没的,你见他时,想来也看见他面上那疤了,却不是摔的,却是被斧头砍的。”
玉莲更感奇怪,王氏这才备细讲出,原来去年宋三夫妇,到山里收了几个丫头,两口就搬到城里,想学那扬州人,养起瘦马来,只是他们本就是乡下的人,虽知道扬州瘦马出名,怎的调教,却是摸不着门路的。
恰好陈二老爷新近搭上的一个新欢,是做半开门生意的,陈二老爷去她那里时,也把宋三带了去,宋三见了那女子,虽年纪已经三十开外,却也擦了一脸的粉,摸了一嘴的胭脂,得了陈二老爷的疼爱,头上也戴了些首饰,穿了几件新鲜衣裳,宋三本是个村人,又守着那黄脸婆过了半辈子,见了这样的女子,心里也难免二十五个小老鼠挠心,痒痒起来。
只是碍于这女子是陈二老爷的新欢,自己也不过挨个光,说句把风话,趁便摸摸小手,也就罢了,谁知这女子心里却是另一个计较,她虽和陈二老爷滚了几时,却也知道陈二老爷对自己,不过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的。
想重找一个,只是那些人,不是太老,就是太少,见陈二老爷带来的宋三,年纪不过就是四十上下,长的也不丑。却像个可以勾搭上的人的,又叫人细打听过,知道他家里不过一个村婆子,女儿久已嫁出,还在家里养了几个女孩子,心里主意打定,也就故意放下钩子,等那宋三上钩。
宋三见她对自己时常秋波送出,心里越发挠心,只是家里有个老婆,管的又严,不敢下手的,再则也怕陈二老爷,谁知陈二老爷过的几日,心性也就淡了,往别的地方去了。
宋三此时心内,全是那女子的娇态,见陈二老爷不往这家去,急的抓耳挠腮,这日喝了两口酒,就壮着胆子,上了那女子的门,女子接了,欢喜备了酒果,留他在这。
宋三此时早把什么严妻丢在脑后,喝到半熏时,一杯酒渡来渡去,都不知道是酒多些,还是口水多些,两人成就好事。宋三怎经得起这样人的手段,醒来时,还当是桃源一梦,他虽历来舍不得钱钞,却也狠了心,拔下只银簪递给那女子,女子在他怀里转了一圈,手搂着他脖子道:“宋爷,奴却不是图你的钱。”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好吧,我又YD了,怎么我写偷情就写的那么顺手呢,掩面。
没结婚,古代未婚夫妻还真不能见面,所以陆秀同学的戏份,我已经努力在加了。 1
宋三一听这话,就呆住了,怎的还有这烟花女子,不要钱的,这女子见他这样,在他怀里掉几滴泪,说几句自己的苦处,这几句半真半假的话听在宋三耳里,就似那佛音也没这般好听,不由把女子搂紧些,发下几句誓约,日后定不负心,女子又教了他几句话,让他回去对三奶奶说,宋三虽碍于家中悍妻,却是女子说的也有道理,答应下来,又鬼混了一混,敲过了三更,宋三才急急回家。
三奶奶见他喝的满身酒气回来,也抱怨几句,却被宋三说在外应酬,这也是难免的,三奶奶只得住了口,打发他睡下。宋三天亮起来,就听见三奶奶在骂那几个女孩子,说她们甚都不会,还只会花钱,边骂还边听的棍子往皮肉上招呼的声音。
宋三本不想理,却是想起昨晚那女子说的话,忙披衣起床,唤住三奶奶。
三奶奶一肚子邪火,还没发出,见他过来,横着一双眼睛道:“你却又来管什么闲?”宋三呵呵一笑,对三奶奶道:“家里这几个女孩子,若想要赚注大钱,却不能这般?”
三奶奶听的赚钱,正挠到她痒处,忙把手里拿的棍子扔了,吩咐那几个女孩子去烧水做饭,自己搬张凳,坐到宋三身边道:“你却有何妙法。”宋三迟疑一下,三奶奶抬头正见一个年纪大些的女孩子在门口一缩,心头怒气上来,起身捏住宋三耳朵:“难道你有了什么坏心思了不成?”
宋三被老婆扭住耳朵,连声呼道:“娘子,我可从没如此。”三奶奶见这样,才放开手,哼道:“有话你就说。”宋三扭扭捏捏,把昨晚那女子的话说出,三奶奶一听宋三要把那女子接来,调教这些女孩子,心里的那缸醋,就打的没法说了,只是被宋三千发誓万许愿,只是接那女子来调教这些女孩子的,自己一心只想着赚钱,可没别的心思。三奶奶仔细想想,这些女孩子来了不过一月有余,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对待,怕一个不留神,她们全跑了,岂不鸡飞蛋打,找个帮手来,也好帮自己看着些,也就轻轻点一点头。
宋三见娘子答应了,喜的就连自己新婚时,也没这般喜,忙去告诉了女子,女子理一理东西,也就带了个婆子,过来宋三家,三奶奶接了,两个也互相施个礼,三奶奶见那女子打扮的妖精一般,心里就有几分不喜欢,只是此时也要借重她,不免也扯一扯面皮,做出个笑模样来,和女子说了几句,女子打量了下三奶奶,见她也有四十来岁,眉眼虽能瞧出,生得不丑,眼角的皱纹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伸出一双手来,似树皮一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却也奶奶长,奶奶短的奉承几句。
两个谈了半日,却说定了,女子自今日起,就过来宋家住下,调教那几个女孩子,既已说定,三奶奶也留她吃了杯酒,女子也命两个帮闲,带了自己的东西来到宋家,女子姓马,人就都唤她马姨。
这马姨端的好手段,先从那几个女孩子中,挑那生的好的,通身换了好衣裳,也不让她去操持家务,让她吃些好饮食,又教她弹琴,唱一两曲,过的三个月,也能开口唱几个曲子,虽不如那黄莺般唱的好,却也能成调,三奶奶是个不识数的,还问马姨:“怎的不让她们做活?”
马姨和她相处久了,知道她不过蠢妇一个,心里叹息,自己真是红颜命薄,这样一个男人,还要使手段去争,却也不说破,只淡淡一句:“嫂子不知,这要做了活,手粗了,就卖不上价了。”一提到钱,三奶奶就襟口了。
过了年,宋三和马姨两个带了那两个调教过的女孩子,就上省去卖,三奶奶本打算跟去,只是被宋三一句,要她在家守家,三奶奶也怕家里没人,这些女孩子都跑了,也只得乖乖在家。
宋三到了省里,这花花世界,却是自己没见过的,也不知道东西,马姨见他这样,肚内暗骂他是窝囊废,却也无法,自己此时也只能找这个男人了,唤他在客栈等着,自己出去,找了个自己以前就识得的闲汉,两个唧唧哝哝,商量了半响,去马姨以前做过生意的妓院,找到老鸨,让她相看了。
老鸨还打趣几句,两个女孩子却也卖了一百五十两银子,马姨拿出五两,谢过闲汉,却不免两人也叙叙旧日的恩爱,马姨银子在手,却也花了二三十两,打首饰,买衣裳,宋三见了这么多银子,也由着她花去,两人在杭州城玩了两日,方才回了乐清。
路上宋三和马姨过的恁般恩爱,只是一看银子,回去又要交给那夜叉婆,嘴角就往下垂,马姨见了,附耳在宋三耳边说了几句,宋三大惊,马姨捏一捏他耳朵:“傻子,你那老婆,瞧着也不是做这行的,我们两个合力,索性搬到杭州去,越发做的大了,到时使奴唤婢,岂不快活?”
宋三还在迟疑,这马姨早倒到他怀里,让他使手摸自己的肚皮,娇声道:“我这里,却有了两月身孕,要是得个儿子,老时,也有靠了。”宋三一听这话,三奶奶却只生了青玉一个,自己抱憾的,就是没有个儿子,此时听了马姨这话,忙的连摸几下,满口答应。
两人到了乐清,进到家门,三奶奶见他们去的二十余天,这路上定是做了什么不是了,急得日日在家里只是暴跳,盼的眼都望穿,这才见他们两个回了家。三奶奶接住,也不及问他们路上可安,劈头就问:“卖的几多银子。”
宋三递过一包银子,三奶奶接过,见是细丝白银,拿起一锭,咬一咬,这才放心,数一数,整整八十两,喜的把这包银子抱在怀里,忙开箱子收进去了,这才问他路上可安,宋三含糊答了几句,然后对三奶奶道:“马妹妹帮的可多,我这一路上想着,也没甚可谢她的,不如。”说到这又迟疑下。
三奶奶听了这话,扬了眉毛:“你却待怎么谢她?”宋三凑近她一些:“不如把她讨进来,做个二房,也好帮你调教这些女孩子。”三奶奶听了这话,把桌子一拍,站起身指着宋三就骂道:“你这没良心的,才几日,就要讨小,我告诉你,我活着一日,你要讨小,都没门。”
本以为宋三会想往日一般,这样一骂,他就忙不迭跪着求饶,谁知宋三只是一笑:“这事,却由不得你,我说了算。”三奶奶见宋三不吃这套了,大哭起来,宋三却不理她,三奶奶一见,又拿根绳道:“我这就上吊,去和地下的公婆说理去。”
宋三也不阻拦,只是吹着茶,淡淡的道:“你要死了,正好,我就把她接进来,做正房。”三奶奶见这不起效了,放下绳,扑上去伸出手就往宋三脸上挠,宋三平日本是让着她的,今日却双臂一挣,把她掀在一边,三奶奶见诸般法宝都失效了,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宋三自娶了她二十余年,今日才似个丈夫样,觉得心下爽快无比,自己自斟自饮,喝了几杯,就出门去马姨那里,作乐去了。
三奶奶见他出门,心里恨极,只怪自己有眼无珠,那样女人,本就不是好人,自己还贪财心切,放开嗓门,哭了一夜,嚎的嗓子都哑了。
宋三次日回来,也不管这些,找了两个人过来,收拾了间屋子,到了晚上,一乘小轿,就把马姨抬了过来,三奶奶见他果然做出这样事来,气得睡在床上,只是不下来,宋三也不管她,请了几个狐朋狗友,摆了桌酒,也乐了一夜。
马姨正式进了宋三家的门,头几日还好,过了几日,等三奶奶起了床,她也不在她面前行妾礼,三奶奶岂是好惹的,只是骂了半日,马姨只当没听见,要打,宋三早拦在前头,三奶奶气得一个肚皮差点胀破,只得回娘家搬救兵。
只是三奶奶训夫的美名,早就传遍四周,回去娘家,那几个兄弟听了,除了劝她几句淡话,却没别的话讲,要回宋家搬救兵,上次为了青玉的事,却是得罪了宋家族里上上下下,自己亲兄弟还这般,更何况婆家的人。
三奶奶只得哭回城内,一路走,一路只对不明所以的人骂自己娘家的不是,说自己婆家的坏话,连玉莲被退婚,都被拿出来说,那有好事的听见了,也有不知内情的,不免四散开去。
三奶奶一路哭回家,打开自己房门,却见箱子的盖开了,三奶奶这下可惊住了,忙扑过去,见自己积蓄多年的,连前次那八十两银子在内的二百余两银子,都被拿的干干净净,这下是着实慌了,转身大喊:“有贼,有贼。”
脚步才出了房门,却感到奇怪,怎的这院子静的可怕?也不及细想,就要出门,谁知刚打开门,就有个大汉进来,劈手抓住她衣服就问:“这里可是姓宋?”
三奶奶吓的大叫,却还是知道点头,大汉又问一句:“善姐可是你家卖出的?”三奶奶模糊却也记得,善姐是自己家以前的丫鬟,被卖到暗香院了,还是点一点头,大汉听的大怒,却也知道先关了门,就把三奶奶推到地上,三奶奶却当大汉要行什么事,慌的抖成一块。
大汉见她抖成这般,呸了一声:“就你这老树皮,谁愿动你。”三奶奶得了这话,忙的上前扯住大汉的衣裳:“好汉,你要甚,我给你就是。”大汉拔出明晃晃的匕首,在她脸上拍一拍:“宋三是你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啰嗦,忏悔,三奶奶,你安息吧。 1
三奶奶此时早被吓的魂不附体,大汉连拍两下,她才挤出一句:“那是我家当家的。”这话一出口,就见大汉横眉竖目,亮闪闪的匕首就要往自己脖子下面滑,三奶奶吓的尿都乱流,双手抖在身前道:“好汉爷饶命,善姐却是他出主意叫卖的,我一个女人,男人叫我做甚,我自然也就听从。”
大汉听见这话,又四顾一看,无人,提起三奶奶的衣服领子,恶狠狠的问:“当真?”三奶奶的头,点的像捣蒜一般。大汉四顾一下,见这院内没人,揪住三奶奶的衣领:“你那男人在哪,还不快些带我去寻?”
三奶奶这才哆嗦着站起来,想起今日回来之时,怎的院里安静一片,哭丧着脸说:“好汉爷,你容我去问问,瞧他去哪了。”
大汉稍一思索,见旁边有根绳,拿过来把三奶奶的双手绑在一起,用件外衫遮了,还把她头发往下拉一拉,用地上的泥往她脸上抹一抹,这才推着她出了门。
三奶奶此时想跑,胳膊却被大汉牢牢拉住,大汉的另一只手,拿着匕首就贴在自己腰间,外人看来,只当她搀着她,这时有个邻居走过来,见三奶奶被个汉子搀扶着,走出门里,这妇人心性,日间见宋三带着马姨出了门,还雇了车,装了箱笼,下晚些,见三奶奶哭丧着个脸被人搀扶出来,忙的要打听信。
脚底似抹了油般,急急的过去,嘴里也甜蜜蜜说出一句:“三嫂子,你当家的领着那姓马的走了,怎的你不跟着他去?”三奶奶听了这话,顿时连大汉还在旁边都忘了,就要问话,却被大汉死死扯住,大汉笑道:“这位大嫂,却不知我家姨夫往哪里去了?”邻居听了他说的话,又称宋三为姨夫,想来是三奶奶去娘家搬回的救兵,往三奶奶身上一打量,见她面色不好,还当她生病了。
先对三奶奶赞句:“三嫂子,你这侄子生的真周正。”然后才一指:“他们却是雇了车,说是往省里面去。”大汉眼睛一亮,又问道:“可是坐船还是坐车?”邻居白他一眼:“都说了,雇的车子,再说,走水路不慢吗?”
大汉谢过了邻居,邻居等他们走了,才自言自语的道:“怎的今日三嫂子不说话?”却也不管她,自丢开了。
大汉和三奶奶到了外面,去车行雇了辆小车,没有银子,大汉顺手把三奶□上的金簪摘下,还了车钱,三奶奶见自己好容易咬牙打的金簪,就这样去了,心疼不已,刚想喊,又被大汉死死扯住,只得闭了口,上了车。
上车后,三奶奶缩在个角落,大汉见她这般,想来她一个女人,也没有这样歹毒,再则还被自己丈夫丢下,缓了声音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只要寻了你男人,为善姐报了仇,也就罢了。”
听见善姐的名字,三奶奶张了张嘴,半天才冒出一句:“那丫鬟,在我家却也对她极好。”大汉一口吐沫吐到她脸上:“对她极好,还把她卖到那下三滥的地方,昨日我寻到她,她哭了一夜,今早就上了吊,若不是你家把她卖到那种地方,她又怎会?”
三奶奶听了这话,缩成一团,哪还敢发个屁。
沿路凡是有客栈茶棚,都细细打听,知道确有宋三他们一行人经过,大汉此时,恨不得插翅飞去,把那宋三一刀捅死,好给善姐报仇,三奶奶却也有这般心思,恨不得立时见了宋三和马姨,骂他个狗血喷头,只是天色已晚,投了店,车夫就睡在车上,大汉既说三奶奶是他姨妈,自然也就在房里打个铺。
只是大汉也怕三奶奶跑掉,把她栓在床角,就挨着马桶那里,大汉心里有事,也不吃酒,就闷闷睡了。
这四月的天,白日虽暖,夜里却还有些寒气,三奶奶缩在床角,旁边的马桶,又传来一阵阵的尿骚气,她却是从没受过这等罪的,有两顿没吃,饿胸腹间一阵阵似火烧起来一般,却也只得受着,满心等着见了宋三,非要把那马姨的脸抓的稀巴烂不可。
天刚蒙蒙亮,大汉起来,还了店钱,自然也是三奶奶荷包里的,叫醒车夫,重又上车,三奶奶恨的牙痒,只是不敢说话。
车不过行出三十里地,就见旁边一个小客栈门口,停了辆车,宋三得意洋洋,正在招呼大家上车,三奶奶这才开口,忙叫停车,大汉看向三奶奶,三奶奶指着宋三叫道:“就是他。”大汉一听,忙叫住车夫停下车,三奶奶没等停稳,就连滚带爬的下去,车夫这时才看见她双手被绑,本想问问,却被大汉一眼噔去,忙住了口,赶车回去。
宋三这时正在和马姨说话,赞她的计策好,突然被三奶奶冲上来,宋三怔住,三奶奶此时手被绑了,张口就咬住宋三肩膀,宋三吃疼大叫,只是三奶奶总不松口,马姨见了,挺了个肚子,上前就拉住三奶奶道:“你这被休的妇人,还有甚脸面来找。”
三奶奶把口从宋三肩上送开,宋三肩膀,都被她咬的血出,三奶奶呸了一声,吐掉颗掉下来的牙齿,转头看向马姨,马姨此时也顾不上她,忙上前问宋三可好,宋三听了马姨这话,重又打起精神,看向三奶奶,吼她道:“那休书明白摆在桌上,你没看到。”
三奶奶这时已经唤过个女孩子,让她把自己手腕解了,听了这话,又见马姨在旁,一脸得意的笑,三奶奶怒从心头起,一头就冲向马姨的肚子,马姨猛不防被她这样一撞,坐到地上,娇滴滴的叫起来:“爷。”
宋三转头见三奶奶正准备坐上马姨的身上打她,他此时儿子要紧,上前就扯住三奶奶的衣领,把她拉起来,骂道:“这样狠毒的妇人。”接着就是一巴掌上去,三奶奶从没受过宋三这等气,也抓住他衣服就撕扯起来。
马姨自己慢慢站起,见宋三和三奶奶打成一团,用脚就去踢三奶奶,宋三有了帮手,更是得意,坐到三奶奶身上,一拳头的下,三奶奶的脸,登时就被打成猪头,宋三正打的兴起,谁知自己后背就被人拉起,宋三回头一看,见是柄明晃晃的匕首,迎着自己来,宋三吓得大叫,往旁边跳开,大汉去的太猛,匕首正正插到了三奶奶咽喉口,三奶奶登时气绝。
马姨见大汉来势汹汹,还当是三奶奶找的帮手来杀自己,吓得大叫:“杀人了,快去报官。”那些看热闹的,本还当是老婆来嚷打老公的,谁知见出了血案,他们也忙的去找地保。
大汉见三奶奶死了,还有人乱嚷着报官,心里想着,横竖都下了手,也不再怕,拔起匕首就往宋三那里招呼,宋三见这样,要躲,只是这时躲的不快,被匕首在脸上划了一个深深的口子,差点连嘴都被划成两半,马姨见宋三这样,她总是见了些世面的,虽抖着,还是强嘴道:“杀人可要偿命的。”
只是哪有人理她,宋三听见她的声音,见大汉来的太猛,顺手就把马姨拉过,恰好撞在匕首上,正中心窝,马姨噔圆了眼,回头看向宋三,只说的个你字,就呜呼哀哉了。
大汉见没又没杀到宋三,心里急躁起来,拔了匕首正欲再刺向宋三,却听背后链子声响,原来地保得了信,风快的让人赶去县里报信,恰有两个衙役在这里,忙过来,见大汉还在行凶,怕一叫就惊动了,绕到他后面,猛的拿出链子锁住他。
这时旁边的人见大汉被链子困住,忙齐齐动手,帮忙把大汉按住,宋三这时才缓过神来,脸上已经血糊成一片,又受了惊吓,这时张开嘴,只知道哭,客栈老板才叫晦气,无端降了这样一场大祸,却也只得咬牙受了。
等到大汉被押解到县里,供说他本是善姐从小定亲的夫婿,失散了,等又找时,善姐却被卖到了妓院,见了自己,哭了一夜,第二日就吊死了,出于义愤,这才来找她原主家寻仇。
县里见这事也是有因,判了个斩字,宋三完了官司,买了两口棺木把三奶奶和马姨都葬了,那几个女孩子,却是当日混乱时,就跑了只剩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宋三把这些事都了了,手里已是空空如也,却也无力去请县里出文,去追那几个丫头,只得把那小丫头卖了五两银子。
这下连生计都断了,宋家族里,又不好再回去,只得老着脸皮,去求了陈二老爷,陈二老爷恼他占了自己的所欢,故意荐他去刘家当个管家,本以为他不会去,谁知宋三转念一想,这当人管家,也是件好差事,索性连姓都改了,不叫宋三了,叫刘全,以示忠贞。
王氏讲完,已是三更时分,玉莲听了,只是感慨不已,却又想起,笑道:“娘,怎的说了这半日,却不知陆家来人是为何?”
王氏叹了一声:“还不就是你那三婶,那日添油加醋,说了你许多不是,还说你被刘家退婚,却是为人太泼,话传到陆家耳朵里,早又变了个样子,这才有了今天这事。”
作者有话要说:好狗血鸡血,我都恨不得跳到场子里面打了,好想结文啊啊啊啊啊啊,终于把坏人都丢到一堆了。 1
玉莲轻轻点头,这些年来,别人的闲话,可还少了吗?虽仗着父母爱护,没吹到自己耳朵里来,自己又深居简出,这才过的安生,只是也有个把不识眼色的下人,背地里说,都被自己母亲打发了,玉莲想到这里,顿觉得,如没有父母,自己都不知怎样,不由软软的靠到了母亲怀里。
王氏把女儿搂住,反误解了她的意思,叹息一声才道:“陆家听了这话,却也半信半疑,再说婚姻本是前世的缘分,哪有轻易毁了的道理,这才找了陆三婶过来,我见了她,还心头狐疑,谈话之时,也旁敲侧击的问过,她口风甚紧,却没问出甚来。”
听见娘叹息,玉莲抬头望住母亲,笑道:“娘,你别放在心里,她也是没了的人了,造了口业,下去也定有治她的。”王氏却是也知道玉莲素日不大信这些,说出这话,却是安慰自己的,点头叹道:“只是青玉她。”说完这话,又是深深叹息。
玉莲忙安慰道:“娘,我见林家待青玉妹妹极好,她现时又怀着孕,想来也不会受什么苦。”王氏点头:“这样最好,青玉我也看在眼里,和她爹娘不同,她苦了这许多年,也该得些安乐了。”
母女又说了一会话,夜更深了,王氏回房歇息,玉莲送到门口,这才回到床边坐下,见杏儿已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不由笑笑,上前推她说:“你也快去睡吧,这夜里还凉,这样睡,你也不怕感了风寒?”
杏儿从梦里惊醒,还当玉莲要茶,朦胧着眼就说:“姐姐可是要茶。”就急急伸手去拿茶壶,玉莲轻笑:“我是叫你去睡,不是要茶。”杏儿点点头,揉着眼睛就到玉莲床后的一张小床睡去了。
玉莲躺下,听见杏儿传来的鼾声,又想起青玉的遭遇,内心百转千回,若自己不是有一对好父母,只怕比青玉还不如,叹息一会,又想起今日在林家,遇到的陆秀,虽夜里无人,脸上还是有些发烧,这样的人,今日看来,比那刘大智更值得托付终身吧?
三奶奶的死,宋三的投靠刘家,虽然也引起了些风浪,却如那水中的漩涡一样,过不了几日,就消失了。
进了七月,一个消息也传来了,刘大智托了做侍郎的舅兄的福,居然起复了,虽然不过是到山东任同知,任所也不是很好,但是这毕竟比赋闲在家要强的多,刘大智掩不住喜悦,要请一请客,芹哥现在是举人,又是刘大智的弟子,于情于理,也该去贺一贺,更何况,刘大智还差人送来了帖子。
芹哥拿着帖子,眉心皱成个疙瘩,最自己的这位老师,自己是实在不想搭理,但他身为师长,给自己下了帖,不应下的话,又着实难为,正在芹哥在书房里急得团团转,怎的打发刘家来人的时候,玉莲来弟弟书房寻东西,见桌上一个帖,弟弟在转圈圈,旁边还有个小厮在那里垂手等着,拿起帖子一看,明白了来由,把帖子递给小厮,笑道:“你去告诉刘家来人,说那日定会到的。”
小厮领命去了,芹哥不解,刚想叫住小厮,玉莲已经坐下,笑道:“你却是想问,怎的我会让你去?”芹哥点头,玉莲轻笑:“你若不去,知道的倒是知道,不知道的,还当你是不把师长放在眼里。”
芹哥哼了一声,坐下道:“那种师长,认了他,还污了自己的名声。”玉莲噗嗤一笑:“话是这样说,然别人看了,总有你的不是,再说,你若不去,看在外人眼里,还当我宋家记仇记了那么多年,和陆家都结了亲,还记着这些事情,也是不好。”
芹哥气鼓鼓的,看也不看姐姐:“难道姐姐要我去和那个不配称为人的人笑语?”玉莲摇头:“你又呆了,须知你日后做了官,总也要有应酬到的,总不能只待在衙门里,上司也不去略应酬应酬?”
芹哥起身,恨恨的道:“姐姐现在年纪大了,倒教起做弟弟的这些了?”说着拱一拱手:“只是做弟弟的,恕难领姐姐的教导。”玉莲这话,想不到却被弟弟不喜,自小以来,芹哥还是头一次忤逆姐姐,这下玉莲也急了,起身拍一拍桌子:“你没听我说完,怎的这般?”
芹哥嘟了嘴说:“姐姐要教弟弟学坏,做兄弟的,自然不敢从命。”玉莲见芹哥书生意气发,倒自己笑起来,上前把芹哥拉了坐下,细细的对他说:“并不是教你学坏,却有一句,情理情理,做事不光是个理字,还有个情字,刘大智教过你,这也没假,这么些年了,和他家也没什么来往,他既下了帖子,你也不好驳回,只去就是,只是要记得,少说话,去去坐坐就回,全了礼,也圆了情,让人挑不出错就是。”
说着玉莲叹气,拍拍弟弟的肩膀:“我却也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只是世间的事,哪能都完全了,只要自己做到就可,旁的休论。”芹哥点头,玉莲正欲起身,又想起一事,笑道:“你见了那些不想见的人,淡淡的就好了,别再去想出什么头,惹人笑话,还让自己吃亏。”
见芹哥点头,玉莲这才起身回房。
等和王氏说起,王氏听了,点头说:“这也是道理,人活这世,不平的事多了去了,难道事事非要争个不足才可?能让的就让,不能让的,再想办法。”玉莲笑着道:“不让爹纳妾,娘就不让了?”
王氏拿起手里的针,戳了玉莲一下,笑骂道:“好不害臊的丫头,这样的话都说。”说着放下手中针线,叹道:“你爹他是见了那几家纳妾的,就没一家过的是真舒服的,这才怕了,不敢纳。”玉莲听了这话,想起前日老林来说的,刘家又纳了妾,这次却是纳了一双姐妹,姓汪,不由叹气道:“这妾也没甚好日子,旁的不论,光舅舅家,就打了多少饥荒。”
王氏闷头做活,头也不抬:“可不是,你舅舅前后也纳了七八个妾,卖了的碧桃,吊杀的九娘,产亡的戚娘,现在只剩的陈姨娘和田姨娘了。”接着抬头,把针在头皮里面磨磨:“这好好的人命,何苦就这样糟蹋了,哪是过日子的道理。”
玉莲点头,笑道:“要不是娘,青玉只怕也。”王氏摇头,叹气,把针线放在一边,看着玉莲:“那刘家的,可是好惹的,他家的妾,可有一个好下场的,也只有那猪油蒙了心的爹娘,才把女儿往他家送。”
玉莲轻笑,没有说话,陈千金嫁了刘大智八年,却一直没有身孕,这周围都传遍了,说陈千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刘母虽然和陈千金几次过招,老实了许多,但这没有孙子,还是抱憾的,更何况,刘家族里,见刘大智没孩子,常有人上门去坐坐,话语里希望过继一个给陈千金,好引个孩子出来。
这样的人家,丈夫做官,正房奶奶又没有孩子,还不是有那愚昧之人,希图女儿送进去,一举得男,承了刘家的家业,到时全家都有靠,自然也不管刘家那些妾没有甚好收场的,这次汪氏姐妹的爹娘,想来就是这样想的。
想到这里,玉莲想起去年在路上见过的陈千金,脸上的那股戾气,不由叹息,这样的一个正房奶奶,谁能讨了好去?
芹哥听了姐姐说的,后来王氏也是这般说,还有月英也在旁帮腔,到了那日,虽不情愿,也只得穿了衣巾,去了刘家,这日刘家却是分外热闹,一来是贺刘大智起复,二来也是他新纳宠,还请了唱的,在那里唱戏助兴。
玉莲虽这样说了芹哥,却也知道自己弟弟一股筋上来,万一又惹出什么事来,月英却也有这样想法,两人自芹哥去后,就坐在后院做针线,月英的耳朵,时时只是注意声响,玉莲想笑她,却是自己也好不了多少,绣的丝线,颜色时时弄错。
还好不过下半晌时,就有人来报说,芹哥回来了,话还没落,芹哥就走进后院,月英忙迎上去,见他都齐全,只不过身上带了些酒气,这才放下心来。
玉莲也没上前,芹哥给姐姐做了个揖,这才坐下,玉莲笑道:“你喝了酒,这脸还是红的,怎的不回房歇着?”
芹哥笑道:“姐姐,今日方出了口气。”玉莲白他一眼:“难不成你又和别人打架了不成?”芹哥呵呵一笑:“姐姐,这事却没有,只是刘老奶奶,拉住我说了半天的话。”玉莲眉一扬,这虽然是师徒,却也没个去赴宴和太师母说话的理。芹哥见玉莲沉吟,坐近一些:“姐姐,你别不信,正好碰上,她却拉着我,诉了半日的苦。”
玉莲白他一眼,芹哥这才讲起,原来今日席上,虽都是乐清的乡宦,只是芹哥托个不耐烦,就出了席,去散散,刚走到一个拐角,就听见有人在骂:“你这小丫头,怎的这般不懂事,连老奶奶都撞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芹哥,其实不适合做官,有些太正直了,叹气。 1
芹哥听见这样的话,知道是刘母来了,抬头看看,原来自己不小心,都快走到人家后院去了,芹哥忙转身,打算重回席上去。
却是刘母知道今日家里摆席,自己儿子也不吩咐人来请自己出去受受礼,心里烦闷,就扶着个自己贴身丫鬟的手,出来散散,谁知刚走到这里,就被个小丫鬟撞了,刘母不高兴自是不必说,她的丫鬟见她脸色不好,自然是连本带利,骂那个小丫鬟骂了个够,刘母这才舒服了些,继续前行,正好一抬头见前面有个陌生男子的背影,眉头一皱,丫鬟马上叫了出来:“这是谁,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芹哥听见丫鬟出声,如果自己埋头就跑,也不是事,转身上前,对着刘母行个礼:“见过刘老奶奶。”刘母柱着拐,细看了看,虽说都八年没见,芹哥现如今又是戴了方巾,身材高大的男子,刘母还是认了出来,笑着说:“这不是宋家的芹哥?”
芹哥见她认出自己,本来打算行个礼就走的,只是刘大智总教了自己一年,这份情还是领的,又想起自己姐姐所说,只得又躬身行礼:“老奶奶记的不差。”
刘母拄着拐棍,叹道:“差点却做了亲戚,只是缘分不到,才得这样。”芹哥听她提起旧话,心头一股无名火就要冒出,只是她总是个老人,也不能如此,只是赔笑而已,刘母见了这样,又勾起旧事,还勾起对陈千金的怨恨。刘大智没罢官前,自己一个人在家,自由自在,甚事都是自己做主,闲了时,就去命人请些老妯娌来,闲坐白话,那些卖花的,做媒的,谁不来趋奉。
谁知刘大智一罢官,先是自己去陈家闹了一场,没了体面,陈千金回了这里,也不知和刘大智说了些甚,那些老妯娌一个也不让上门了,又说是要让自己享享清福,收了管家之权, 刘母和刘大智琐碎过几次,刘大智反道:“娘,虽说我罢了官,却还望着起复,乡邻之间的名声也要做好,你再和那些人来往,万一有那走的近的,借了我的名,在外做些不是来,岂不是害了儿子?”
刘母听了这话,却也有理,只得耐住,那些下人见现在是陈千金当家,自然也围着她转,刘母只有两个丫鬟,两个婆子服侍,自己虽日用不缺,却连一个钱都要从儿媳手里讨,那似他们没回来时,自己爽快花钞,自然对陈千金看的百般不顺眼起来。
陈千金却是得了陈老夫人的训,对刘母礼貌不缺,奉养不缺,教刘母挑不出一丝刺来,刘母此时出外不便,叫人进家也不便,只得每日吃了饭,在院里晒晒太阳,除了自己身边的人,却也少有使唤的动的,和陈千金说,陈千金只笑道:“婆婆,你缺了甚,只和媳妇说就是,那见谁家的老奶奶,和下人们琐碎不住。”
刘母听了这话,气得差点气死,刘大智见陈千金给自己母亲存体面,自然也顺着陈千金的话来说,刘母只得闭了口,成日吃了三顿饭,就是闲坐,今日见了芹哥,想起他姐姐的好来,就对他絮叨个不住。
芹哥哪里肯听,只是刘母憋了这许多时,难得见到个以前的熟人,吩咐丫鬟去搬了两把椅子来,又泡壶茶,刘母一会叹和玉莲没缘分,一会又叹这高门大户的女儿,确是不好,规矩又多,叹完了又说刘大智没个孩子,听的芹哥的儿子都三岁了,刘母越发伤心,还滴两滴泪下来,芹哥欲抬脚要走,却也不合,只得耐住性子,听的她絮叨了两个时辰,直到有小厮来说,前面的席都散了,芹哥这才抓住机会,辞了刘母。
刘母站起身来,还拉住芹哥的手,叮嘱他要有空,就来瞧瞧自己,芹哥也只得漫应了,等回到席上,席上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有刘大智和陈二老爷郎舅两个,在那说话,旁边几个帮闲不时奉承几句。
芹哥虽不想看见他们,却礼不可废,还是上前拱手行礼,要辞了回家,刘大智却早就得了家人的报,知道芹哥在背后陪刘母说话,还谢了他一谢,陈二老爷在旁,只是冷笑,芹哥此时也顾不上争什么,能离了这就好,敷衍几句,这才回家。
玉莲听芹哥讲完刘母现在的抱怨,唇边露出一丝笑容:“人心不足,可见一斑。”芹哥还想说话,月英用帕子替他擦擦汗,嗔怪道:“瞧你,一身酒气,还说这么多的话?”芹哥哦了一声,玉莲笑道:“弟妹心疼你,还是快些回去吧。”说着叫过杏儿:“让厨房做碗醒酒汤来。”
杏儿领命去了,月英也和芹哥回了房,玉莲重新摊开针线,摇头,这人,什么都想要,难啊,刘母既想要陈家的财势,又想陈千金适逢自己无所不到,摆婆婆架子,不知体恤媳妇,这世上的好事都想占了,也难怪陈千金会这样了。
这时杏儿回来了,见玉莲又在做针线,探头望了望,笑道:“姐姐,人人都绣鸳鸯,怎的姐姐绣这连理枝?”玉莲白她一眼:“和人人都一样,就无趣了。”杏儿点点头,玉莲笑道:“你也大了,也该绣鸳鸯了。”杏儿羞的握住自己的脸,不理玉莲。
刘家的喜事,闹了几天,也就完了,刘大智是意气满满,打点进京领凭,领了凭,却也不回家乡了,就顺路上任,只是刘大智本打着主意,要全家一起去任上,这样也好让同僚们,知道自己是孝顺母亲的,只是刘母巴了这一年多,总算等的儿子起复,陈千金随去任上,自己好一个人在家,享清福,怎肯答应再随儿子去任上?
刘大智见娘不答应,反着了慌,这择好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急了,刘母只是不答应,不松口。刘大智反复问,刘母只得一句:“自己一把老骨头了,怎好再去那远处,离了乡里?”刘大智急的无法,请了陈老夫人来说服母亲。
刘母见了陈老夫人上门,又听的陈老夫人说什么:“只得一个儿子,自然要跟去任上。”刘母脸一撅:“我不得亲家这等好福气,儿子四五个,只是亲家也要想想,我也是数六十去的人了,骨头埋了半截,还抛家离舍的去那山东。”
陈老夫人被噎住,刘母见了,笑一笑:“亲家,我也知道,你是怕别人说你女儿不孝?”陈老夫人听了这话,微微皱眉,刘母已经接着说:“只是这孝道,也有个讲究,却了那远的地方,怎能算是孝,我也就在家就好。”
刘母说完这几句文绉绉的话,见陈老夫人不说话了,心里舒坦,暗自想到,难怪五侄媳说的不错,这样的话,就能唬住陈老夫人了,陈老夫人细想想,叹道:“却也是,孝不如顺,这话,还是你对女婿说吧。”
刘母这下,十分喜欢,吩咐人送走了陈老夫人,自己在房里绕来绕去,心里想着,等刘大智走后,自己定要让那几个平日连面子情都不给的家人,几分颜色看看。
正盘算,刘大智闪进来,叹气道:“娘,你怎的?”刘母一瞪眼:“我不随你们去,不正离了媳妇的眼。”刘大智叫了声娘,就再没别话了。刘母让儿子坐下,拉着他的手说:“儿啊,子嗣是重事,这汪家姐妹,我瞧也有宜男之相,你可别糊涂。”
刘大智拍拍娘的手:“娘,我省得,只是儿去了,谁来侍奉你?”刘母早有主意,笑着说:“你前头五哥,去年不是没了吗?他那媳妇,却是在家守节的,我瞧着她好,就让她来这里陪我。”
五嫂子,刘大智细想一想,是个瘦长脸,大眼睛,约略也有三四分姿色,虽是庄户人,一双小脚却是緾的小小的,有这样一个本家嫂子陪着娘,想来也能堵了人的嘴,点头答应。
刘母见儿子终于应了,心里欢喜,傍晚就命人把五嫂子接了进来,这五嫂子也有两个儿子,公婆都没了,她是个机灵人,自从刘母回了家乡,就常在她面前奉承,又做的一手好针线,刘母的鞋袜都是她做的,还极低声,见个下人,都笑的甜蜜蜜的,为此刘家上下没有不喜欢她的。
只是陈千金当了家,不让她们上门走动,有人难免有怨气,只有五嫂子,什么话都不说,还是似原来一般,这样就连眼高于顶的陈千金,对她也有了几分好颜色,听的刘母要接她进来作伴,也没说什么。
这五嫂子也有两个儿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五嫂子进来后,就先让那两个儿子去给刘大智夫妻磕头,陈千金见那两个孩子,也不是那种粗鲁没礼貌的孩子,也扯扯面皮,吩咐身边的丫鬟拿了表礼给那两个孩子。
刘大智家里安排定了,这才收拾行装,上京去了,只是他这上京,别人都欢喜的,只有刘全不喜欢,刘全本以为,刘大智起了复,自然会带自己去任上,谁知却让自己在家,浇了自己一头凉水,却是主家的话要听,刘全自然也只得待在刘家。
作者有话要说:啊,各角色都到齐了,我仿佛听到了完结的脚步声,咔咔。 1
十月已到,青玉生了个大胖小子,林家的人来报喜,满月之时,王氏亲自去林家贺喜。刚走了出去,出嫁已久的香儿打扮的整整齐齐,来了宋家。
玉莲接住,叙了几句家常,香儿听的王氏去了林家,笑道:“本来在城里听的新鲜话,想说给奶奶听,谁知奶奶竟然不在。”月英这时也来了,恰好听的这句,笑道:“什么新鲜话,难道婆婆听的,我们就听不得了?”
香儿忙站起行礼,月英一把扶住,笑道:“你现在大小也是个老板娘,还这样对我,难道是让别人笑话我不知礼?”香儿却是成婚后,就搬到城里,和自己丈夫,开了个小小丝行,夫妻两做人好,又舍得吃苦,短短一年有余,也雇了两三个伙计,见月英笑话她,杏儿脸一红:“嫂子说的,若不是奶奶对奴好,还不得这般。”
她们玩笑惯了,也就坐下,月英笑着问:“是什么新鲜话?”香儿重又坐下,看向玉莲:“姐姐可知道,陈家二老爷,惹上人命官司了。”人命官司,这把玉莲和月英都唬了一跳,陈二老爷虽说风评不好,却也没有惹上人命官司的道理。
香儿见她们都不说话,坐近一些:“姐姐,这陈家二老爷,却是把那杜进士的堂弟,杜秀才打死了。”这就更迷糊了,自打杜进士高中,杜秀才和陈二老爷两人,平时见了面,就跟苍蝇见了臭屎一样,即是投契的,怎的这时就翻了脸,一个把另一个打死了?
香儿也叹气:“这事一传出来,却是谁都不信,只是人证物证都在,当时街上人来人往,全看见了,陈二老爷赖也赖不掉,听的陈老夫人气得躺在床上,只是流泪不止,真是作孽。”
玉莲和月英对看一眼,玉莲想起见过陈老夫人一次,那是个极明理的老夫人,想一想,她虽养尊处优,却是陈二老爷不省心,这几年,陈二老爷闹出的事,前前后后,也够陈老夫人操心不已了,再加上陈千金闹出的事,玉莲不由叹气,这样一个老夫人,如果一病不起,才是。
香儿这时已经和月英说了那日的事情,陈二老爷自母亲几次训斥,虽收敛了些,却见母亲年纪渐高,精力不济,行事越发大胆起来。这杜秀才自杜进士高中,也仗了堂哥的势,两个歪人,就是一拍即和。
成日价不是去城外玩耍,就是钻到那烟花地带,喝酒赌钱,无所不为,陈二老爷这名声传出去了,陈老夫人本来想着给他再续一房,好管管他的主意,也不能行了,有名气的人家,自然不会把女儿嫁给他,这没名气的人家,家教又不好,陈老夫人怎肯再接一个不好的人进来。
老夫人精力不济了,也只得把二老爷的两个儿子,吩咐五奶奶管着,自己一天两次,都查问他们的功课,只当陈二老爷死了一般,绝不管他了。
陈二老爷更乐的没人管束,只是他虽喜好玩乐,却也知道钱钞是难赚的,好玩的地方,只是去个几次,就跳槽另寻地方,也约束住了那群人,有事只去找自己的小厮,不许到陈家门上来,也还算他有点良心。
故此那群跟着他的,除了嘴头肥腻,实际好处也沾的不的不多。
这日却是一群人聚在一个妓家喝酒赌钱,酒喝的都入了几分,杜秀才今日手气不好,只玩了小半个时辰,荷包里的钱就全没了,杜秀才招呼陈二老爷:“二老爷,再借我二两银子翻本。”
若是平时,别说二两,就是二十两,陈二老爷也拿的出来,只是那日不知二老爷是倦了呢,还是被打断了和粉头的调笑不高兴了,只是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老二,这银子,我却有,只是不能白借?”
杜秀才站起身来,对陈二老爷行个礼,笑嘻嘻的说:“兄弟给二老爷行个礼。”陈二老爷把坐在腿上的粉头推开,倒了杯酒喝下,才笑着说:“行礼倒不必了,只是老二,听的淮阴侯能受□之辱,今*****从我□钻过,我就给你二十两银子,可好?”
说着陈二老爷还怕他不信,从袖子里掏出荷包,沉甸甸的,见杜秀才还呆在那里,陈二老爷从荷包里倒出块银子,迎着太阳,明晃晃的直晃人眼睛,陈二老爷笑道:“如何?”
杜秀才这下才像醒过来,他指着陈二老爷道:“你休欺人太甚,不借也罢,怎的如此欺人?”陈二老爷施施然坐下,用手理一理唇边的胡子:“你这时和我讲起这些了,难道不知道,你花了我多少银子?”这话却戳中了杜秀才的心窝,他涨红了脸,对着陈二老爷嚷道:“总是学里朋友,互相帮了,也是常事,怎的这般?”
陈二老爷笑道:“学里朋友,还亏的你记得自己是个读书人,当年用屁股准账的时候,可还知道廉耻?”说完觉得自己讲了一句再妙不过的话,放声大笑起来,屋里的人,自然是趋奉陈二老爷的,也跟着大笑起来,有个把装做公平的,忍笑上来劝架,却也是明里暗里,刺着杜秀才。
杜秀才本已是输钱输的有些懊恼,又受了陈二老爷这番奚落,难免也把自己久不用的读书人的廉耻重又涌上心头,看见众人都只站在陈二老爷那方,顿感世态炎凉,陈二老爷说了这几句,实在快活,重又搂过粉头,调笑起来。
杜秀才见他这般,哼道:“你也算是名门大户出来的人,怎的日日只是和我们这些人混,可有读书人的廉耻?”陈二老爷头也不抬,只在粉头的腮上掐了一把,笑道:“我总比你有些廉耻。”说着这话,又抬头定定望著杜秀才:“再说,我玩的起,总比你日日随着人好。”
杜秀才听了这话,又听的屋内众人传来的哄笑声,捏起拳头,大叫一声:“我和你拼了。”就冲到陈二老爷跟前,粉头正在笑,见杜秀才冲过来,忙从二老爷膝上跳起来,却撞了陈二老爷的下巴,陈二老爷摸住下巴,还对粉头道:“慌甚。”
不堤防被杜秀才冲过来,一拳打在腮上,虽是文弱书生,没甚力气,陈二老爷却也是自那年被宋大爷教训过,可就再没在皮肉上吃过苦,心下登时大怒,就要还手,这时屋内其他人见动起手来,忙都起身,有两个要劝架的,只是把杜秀才牢牢抱住,意思却是让陈二老爷打他出气,陈二老爷怎能违了他们的美意,连踢带打,把杜秀才打的口鼻流血,陈二老爷这才住了手。
那两个这才把杜秀才放开,陈二老爷见出了这样事,再没玩兴,理了衣裳就甩了袖子说:“真是扫兴,走了。”其它人忙跟了出去,杜秀才被打的浑身疼痛,躺在地上,却没一个人来瞧瞧,心灰一片,粉头见陈二老爷走了,上前对杜秀才就是一脚:“呸,这还是个男人不是。”说着就出去留陈二老爷去了。
杜秀才被粉头这样一说,心里大怒,挣扎起身,到了门口时,见粉头正在那撒娇撒痴,定要二老爷再回转,二老爷面有薄怒,旁边帮闲的,也在那说好话,却见杜秀才出来,帮闲的察言观色,上前就说:“这样的人,实在不识时务之极。”
杜秀才瞪大双眼,有见陈二老爷得意的笑容,扑上前就要咬陈二老爷,粉头正说的陈二老爷再留,正要挽住他,进去屋里,谁知却被杜秀才疯子一般,直冲上来,张口就要咬陈二老爷,唬了一跳,大喊起来,她这一喊不当紧,本来这条巷子,也是那背着大街的,没甚人的,这一喊,巷子口里的人都围拢来看,霎时聚了不下百人。
却正见到陈二老爷一闪,杜秀才没咬到陈二老爷,回身又要打他,几个帮闲的早上前把杜秀才按倒在地,陈二老爷见旁边正好有跟棍子,拿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打了下去,边打嘴里还边骂,只等出够了气,几个帮闲的这才把杜秀才放开,陈二老爷丢了棍子,粉头忙上前替他擦一擦汗,嘴里还骂杜秀才:“老爷,别为那不识时务的人气坏身子。”
陈二老爷捏了她的手,笑道:“乖乖,果然是个知心的。”说着就搂了她,要进去,这时有个帮闲的大叫:“二老爷,不好了,他没气了。”陈二老爷听了这话,流水放开粉头,上前道:“你胡说。”
帮闲的指一指杜秀才,陈二老爷吓的手都抖了,杜秀才双眼圆睁,口鼻出血,断气多时。陈二老爷虽是个纨绔,却从来没经过人命,不由也慌了手脚,拉住旁边的帮闲:“这…这该怎生是好。”
还没等到帮闲的想出计策,就有人上前,对着陈二老爷道:“这人可是你殴死的?”原来方才陈二老爷打的热闹,有地保见了,觉得这样也不成个体面,只是自己上前,只怕没人听的,就去报了官,官本不想管的,却是被打那个,是杜进士的堂弟,也就差两个衙役,意思一下,谁知才走到半路,就有人飞报,出了人命官司,这才急忙赶来。
香儿讲完,摇头道:“这杜秀才没了,他的叔叔们,平时没个管的,这时却纷纷出头,要讨个公道。”玉莲也摇头,样官司,知县却拿着难打,两头都是有势力的。
作者有话要说:忏悔,觉得这个文,我杀人太多了,忏悔下 1
月英想也是这般心思,只是也没说破,香儿坐了会,王氏也就从林家回来,各自见过,王氏本要留香儿吃饭,香儿却说要回家去,也就告辞了。
等香儿走了,玉莲才笑着问王氏:“娘今日回来,脸上却有点怒意,不知是为何?”王氏喝了口茶,把杯子放下,叹息说:“青玉的爹,也就是你原来的三叔,真是个没脸的。”玉莲见说话蹊跷,刚打算问,王氏又摇头说:“算了,这些话,你姑娘家,也不能听,只是亏的他连名姓都改了,要不,一个宋家的脸都丢光了。”
玉莲听了王氏这话,她是个聪明人,想来刘全在刘家做了甚见不得人的事,只是这样事情,也不能随便说的,和王氏说了些别的,又把陈二老爷惹上官司的话说了,王氏摇头:“陈老夫人,倒是个好人,只是这一子一女,着实让她不省心。”说着拍拍玉莲:“同母所出,还会有争吵,更何况那异母所出。”玉莲点头,笑道:“男子纳妾,本是为了子嗣繁盛,谁知,子嗣不争气,反害了自己的名声。”
王氏闭眼点头:“是这个理不错,可笑能这样想的人,有几个?为了家宅安宁,不纳妾的男子,反被说成是怕老婆,真是可笑。”玉莲给王氏捶了几下背,王氏转脸看向玉莲,笑道:“你日后嫁去陆家,这些道理,常在他面前说,想来,他也会听。”
听见王氏提起陆秀,玉莲不由满面通红,扭了身子,坐到一边:“娘,你说甚?”王氏拍拍她:“女婿却是个好人,今日青玉也说了,他常去帮衬生意,人又是极知礼的,并不以势骄人。”
玉莲听了娘这话,心里甜丝丝的,只是不好说出,绞着手帕低着头,王氏把女儿拉过来:“看你能嫁去,娘也就放心了,当日虽说娘应承了你,却也着实担心,虽说嫁人不着,还不如做姑子去,却是哪个当娘的,舍得女儿孤寂一世?”
玉莲听了娘这番话,眼睛又有点湿润,只是不好说出,王氏拍拍女儿,叹气道:“我这一生,唯有你们姐弟,是怎么也放不下的,你得了好归宿,娘就放心了。”玉莲抬起头来,笑道:“娘,女儿却是省得的,娘今日想是见了青玉妹妹,才有感而发?”
王氏听玉莲提起青玉,叹道:“她现如今很好,也算苦尽甘来,现时她也想开了,娘既然没了,爹虽然活着,却更名换姓,只当死了般。”玉莲听了王氏这几句,心里叹道,青玉是如何的灰心,才说出这话来。
过的几日,风声却传入玉莲她们耳朵里来,刘全自刘大智走后,初时还很勤谨,慢慢就使唤不动了,成日家只是喝酒,刘母本就因他是陈家荐来的人,看不过眼,现时又是这样,就想把他撵了出去,只是碍于他是写过投身纸的,也不好撵,谁知过不得几日,五嫂子就哭着去找刘母,说刘全趁她夜里睡着,悄的掩进她房里,欲行奸骗之事。
刘母大怒,把刘全叫来,就要拷打问罪,刘全指天画地,只说这事是五嫂子污蔑的,刘母素无智谋,这事却不好传出去,一时不知要做甚处置,刘全见机,讨了个信,就往刘大智任上去了。
离了刘母的眼,刘母也甚是欢喜,她年纪渐往六十去了,家里事情,凡百就交与五嫂子照管。
刘全怎么走的,却传遍四周,老林只当做笑话般,笑着道:“那刘家的五奶奶,老公没死时,
就是个乔乔画画的,她做下的那些事,瞒的了几个人,等老公死了,娘家想让她另嫁,她倒嚷的一个地界都知道,说要留在刘家守节,又哄好了刘家的老奶奶,这份产业,她不搬走一半,我老林都不信了。”
王氏垂下眼帘,笑道:“那是别人家的事,却不好说。”老林听的王氏不甚相信,站起身笑道:“这样事情,不过是当笑话般,给奶奶姑娘们说笑,听过就罢。”说着看看旁边的玉莲,对王氏笑道:“奶奶家的家教,真是没得说,前日我去陆家,陆家上下,都夸这个没过门的媳妇来的,我做了这许多年媒,却还是头次听说。”
絮叨了一会,老林也就走了,玉莲长舒一口气:“这位妈妈,想是年纪也有些了,话越发多起来了。”王氏拉住她的手,笑道:“也亏了她们,这四周的人家,却是甚事都瞒不过。”玉莲一听,又想起自己被刘家赖婚时候的那些流言,不由叹了口气,王氏理一理女儿的头发,笑道:“白能说成黑,自然也能说转过来,怕它做甚?凡事行的正,就好。”
转眼会试之期又到了,陆秀和芹哥郎舅两人,结伴上京,玉莲她们送别了,转而又担起心来,玉莲当日虽说是非进士不嫁,此时却是一片心,全在那远去的人心上,不管他能不能高中,平安归来就好,人心中有事,就是数着日子过了,既盼来信,又怕信上有甚不好的消息,真正是一颗心,不知往哪里放。
杏儿已经是个十七的女儿家了,王氏已经说过,她年纪已长,也不必随着玉莲嫁去陆家,由她自己择婿,这话一传出,周围人家,却也知道她是玉莲身边的人,想来定不会差,再则宋家对丫鬟,陪嫁也好,一时也有数人来说。
王氏问过杏儿,择了喜儿丈夫的一个堂弟,年纪十九,生的堂堂一貌,父母都是平和的人,择定了,定了婚书,下过聘礼,等着玉莲嫁出,七月办喜事,杏儿在玉莲身边七八年,玉莲对她很喜欢,也给她置办了份嫁妆,一忙起来,对远去人的思念,也就淡了。
玉莲这日正和杏儿在房里做针线,杏儿自定了亲,也安静许多,等闲不出门的,两人边做针线边说话,一个小丫鬟匆忙跑来,跑的气喘吁吁的,玉莲抬头笑道:“这青天白日的,有什么慌张的事,跑成这般。”
小丫鬟抱住房门,喘一口气,才道:“姐姐,却是喜事,京中来报,姑爷和芹哥,都考中了,正有人在那道喜,奶奶请你往前面去。”一听到是这样一个天大喜讯,玉莲连针线掉了都不知道,也顾不得许多,就匆匆往前面走。
此时正是四月天,宋家院子里种的桃树,李树,竞相开放,在那地上,还有无名的小草,也不甘寂寞,纷纷开出或紫或白的花来,玉莲见了这般景象,本已高兴的心,又喜上了几分,来到堂前,此时报喜的人已经挤了一堂屋,宋家父母和月英站在中间,都喜得快要落下泪来。
玉莲见了这样情形,反而有些迟疑了,早有人看到她,笑道:“恭喜玉莲侄女了。”王氏上前拉住她的手,已经满眼是泪,旁边有人感慨:“想不到大哥不仅做了进士的爹,还做了进士的岳父,实在是有福之人。”
宋大爷本来喜的张着嘴只是乐,听了这话,不由擦了擦泪,叹气道:“正是呢。”王氏拉着玉莲,娘儿两正互相道喜,王氏听见这话,上前一拍宋大爷:“这样大喜日子,你哭甚。”
宋大爷指指妻子的眼睛:“你可别只顾得上说我。”王氏一摸,自己的脸上已经有泪,掩饰笑道:“这是风吹的。”回头看见玉莲站在一边,有人道:“侄女这次,终能了了心愿,嫁了进士,真是可喜可贺。”
王氏听了这话,再看向众人脸上,都是喜悦,奉承之色,初时玉莲被赖婚之时,流言到处转之时,出门被指点之时,此时种种过往都涌上心头,也顾不上在人前,搂住玉莲大哭起来,玉莲忍泪安慰,旁边的人,却也有传过这些闲话的,只是也要上前劝解,闹了半日,才备了酒席,男客在外,王氏和玉莲自在内招待女客。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是玉莲出嫁啊啊啊啊啊,都十五万多了,我家玉莲终于嫁了,擦泪。 1
这场酒,自然是吃的人人欢畅,席上众人,都不住的恭维宋家果然是有福气的,儿子中了进士不说,连女婿都是进士,还有人说:“这宋家还从没如此荣耀过。”杯来盏往,果然是十分热闹。
玉莲有个堂姑母,却是嫁到汪家去的,酒喝的多了,拉住玉莲的手道:“侄女,你这次嫁去陆家,做姑母的,在婆家说话也硬气些,想我那嫂子,自己的两个女儿,嫁去给了刘家做妾,成天显摆,说别看是去做小,终是官妾,出了门,别人也要高看一眼,我那老无知的公婆,也不时说起,今日侄女嫁去陆家,做姑母的,回去说起,却是官家的正室。”
颠颠倒倒,说了又说,伤心之时,还大哭起来,王氏端了杯酒过来,笑道:“小姑,来,再多喝几杯。”有人急忙奉承的说:“可不是,这芹哥中了进士,做了官,玉莲做了官夫人,真是合族的喜事,回了娘家说起,面上也光辉许多。”
旁边有人冷笑:“大嫂子,你此时就这样说了,前些年,不是你和已死的三嫂子说的?玉莲侄女是个没福气的,连陈家的亲事都看不上,怎的今日,又这般说?”大伯母见有人说出当日的话,脸红了红,转头就对那人嚷道:“当日不是那没福气的三弟妹,胡乱说的,我在旁边应一应,怎的说,她也是个妯娌,总也有些面子,难道还当面驳了她不成?”
那人正待又说,王氏忙笑道:“好了,今日是好日子,旁的话,不提也罢。”大伯母脸上也有些讪讪的,自言自语道:“陈家的,虽说家世显赫,却也没福,这县里太爷,关了他一些日子,放了出来,想必也是没了面皮,成日只在家中,再不出来。”
旁边的人打她一下,示意她别说了,她见无人接口,也只得闭了口。
原来当日杜秀才的人命案一出来,县尊虽差人把陈二老爷请了回去,却也只当是烫手山芋一般,不敢关,不敢放,只安排到书房里住着,门口添两个小厮,名为伺候,实际监视,那几个帮闲的,都丢到牢里,知县安排停当。等着陈杜两家来说话。
杜家的几个叔子,得了信,就跑到陈家门口,自然是吃了闭门羹了,把一个七岁的孩子拉出来,说是过继给杜秀才的,让他披了麻,带了孝,跪在那里,只是哀哀哭个不停,几个叔子家里的那些女人们,哪一个是好惹的?
小一辈的,也就穿了孝,跪在那孩子的背后,帮着哭,老一辈的,和着丈夫,在那里口口声声只说要陈二老爷偿命,嚷的那街上的人都住了脚,围了上千的人来看,陈家的人,要出门都不得,陈老夫人接了信,陈二老爷的糊涂荒唐,倒也罢了,只是这陈家的名声,还不等想出法来,心口一疼,就昏了过去。
陈家下人,忙差人去请医生,只是杜家的人,把正门堵的严,门都出不去,绕到后门,后门处也有几个一般装扮的,在那哭泣,痛骂,管家没的法,只得拿个梯,从墙矮出的地方,遣个小厮,爬了出去。
等到请了医生来,这两边门都不通,也只得请医生做了那爬墙之人,这医生又是个年高的,手脚不便,上面陈家小厮拉着手,下面自家小厮提着脚,这才好容易进了陈家。
诊过脉,开了方,也只得沿原路又回去,有哪看热闹的见了,还传出句口号来,陈家请医生,翻墙而行。
所幸药也有效,灌了下去,陈老夫人也就醒来,睁眼瞧瞧,不见陈五老爷,问过儿媳,知道他回来,见家门口挤了这样的人,忙的拿了私房银子,去和杜家的说话去了,老夫人闭闭眼,埋怨儿媳:“你也是,这等事情,他一个读书人,怎知道处置,还是快扶我起来。”
儿媳们也只得受了埋怨,扶她起来,伺候她穿了衣裳,来到门前,此时已经是入夜时分,杜家的那帮人,在门口拢了两个火堆,该哭的哭,该骂的骂,哭的乏了,骂的累了的那些,还去旁边喝两口酒,吃一点肉,五老爷却对着领头的人,连连赔礼,别人只当没看见他,照旧骂个不住。
陈老夫人叹气,用拐杖戳一戳地面,沉声道:“这乐清城里,难道没了王法了吗?”声音虽然不大,却压过了众人,那些哭的,骂的,听了这话,都停下来,陈五老爷抬头见是母亲出来了,也不理会领头的,上前扶住陈老夫人,低声道:“娘,你且在里面养着,这里有儿子。”
陈老夫人看一看她,叹气道:“你们三个,也只有你让我省心。”陈五老爷知道说的是他们三个庶子,只是低头不语。那领头的见她出来的气派,前面是四个管家打着灯笼,那灯笼上贴着户部尚书,吏部侍郎,长沙府正堂的字样,两边却是两个丫鬟搀住,老夫人身上穿的,却都是平日没见过的,额头上带了绣牡丹花纹样的帽子,正中却是颗黄宝石,在灯光下,黄澄澄的发着光,后面乌压压站了一群人,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心里嘀咕,这位老夫人,和自己想的,那些养在深闺的不一样,见了面,只怕吓一吓,就忙不迭的拿银子出来。
老夫人此时望向他的方向,旁边的管家急忙上前回道:“老夫人,这是杜秀才的大伯。”老夫人点一点头,手里的拐杖往那些火堆一指:“大天白日,做这些却是怎的,想给我陈家装幌子吗?”
管家等的就是这句话,带着小厮,就要上前动手,杜大伯本是个泼皮,见自己带来的人都被吓住了,忙喊了一声慢,接着就把那七岁的孩子拉过来,眼泪说来就来:“可怜的孩子,怎的没了爹不说,来讨个公道,还这等受人欺负。”
杜家带来的人听了,也跟着哭了起来,老夫人吸一口气,开口道:“国有国法,这状子,既已递到知县那里,就等他判了,到时候,不管是偿命还是赔银子,我陈家奉陪,若像这般的闹,就休怪我陈家无情。”说着回头又要招呼他们。
杜大伯听了这话,知道陈老夫人不好惹,放开那孩子,上前对陈老夫人作个揖,道:“老夫人说的,也合道理,只是这纵弟行凶,传到御史的耳朵里,对大老爷的官声。”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陈老夫人只是淡淡一笑:“那些事,却等知县判了再说,旁的,没了。”
杜大伯见陈老夫人不吃这套,恨的咬牙,见陈老夫人旁边的那群虎视眈眈的家人,想来自家人也讨不了便宜,也只得恹恹的,招呼自己的人,打算回去,他老婆见这样,还打算再说,却被杜大伯拉走了。
杜大伯走出去几步,后面追来个陈家的管家,把一包银子递给他:“老夫人怜你家也是穷的,这五十两,先借于你,去办丧事,旁的事,等断下来再说。”此时杜大伯哪还有半点锐气,连连行礼不止。
陈老夫人却是他们才走,就又倒下了,这不争气的老二,却还是给长子写了封书,书上如此如此。知县在衙里,收了杜家的状子,就巴巴的等着京中来信,足足等了两个月,知县留着陈二老爷,却是这银子,也花的心疼,正要计较,放他回去过中秋节,这时才收到京中来信,看了来信,心里有了计较,这才升堂断案。
陈二老爷殴死杜秀才,却是事实,只是当时本是酒后,再则本也是杜秀才动手在先,各自都有错,把陈二老爷杖责四十,监禁三年,却准其纳桐准赎,那几个帮闲的,屁股上各自挨了几板子,又判陈家出了两百两的烧埋银子,免了杜家众人去陈家门上吵闹的罪,杜家却也早就收了杜进士的书,杜进士在里面,万分埋怨他们去陈家门上吵闹的事情,又称老二本就是罪有应得,绝口不提要为杜秀才说一份上的话。
杜家众人,瞧了书,却也只得忍了,听的大老爷这样判,自然也不说个半字,陈家家人,却是早就备好银子,一等判完,就把烧埋银子交了,杜大伯见了这明晃晃的银子,自然也不多说别的。
知县这才对陈二老爷说声抱歉的话,又留他在书房里住了几日,各项银子交完了,这才放他回家,陈二老爷回到家,却被嫡母教训一通,命人把他关在院中,只让两个贴身丫鬟和婆子进去,再不许他出家门一步,倒也安静。
闲话休叙,不过几日,芹哥和陆秀双双回来,方下了船,就从码头一路都是鞭炮,迎回家中,陆秀回家秉过爹娘,择了五月初八的吉日,娶玉莲过门。
这新进士娶进士的姐姐,自然是个能沾亲的,都来帮忙,宋家和陆家这两家的路上,络绎不绝的,媒婆,帮忙的,贺喜的,足足热闹了半个月,这万事方才齐备,陆老奶奶五月初六,亲自来给玉莲开了脸,上了头,两亲家各自叫过恭喜,摆了酒席,喝了一回,陆老奶奶这才回去。
初七送嫁妆,铺床,忙的陆宋两家的人,都恨不得多生出几只手,几双脚来。初八就是喜日子,看了时辰,新郎在前骑马,公服披红,媒婆在后押着轿,行亲迎之礼,一路行来,那看热闹的,啧啧羡慕。
到了宋家,拜过岳父岳母,媒婆和送嫁的,搀出蒙了红盖头的新娘子,陆秀按了习俗,要去握了新娘的手,新娘紧紧抓住门框,以示不忍离别之情,拉扯一会,媒婆等这才上前假意劝说,玉莲这才放了手,拜别爹娘,上了轿。
一路行来,这宋家去陆家,却是要路过刘家的,还没走到刘家那里,就听见一阵哭声传来,有一群人,手里拿着家伙,往刘家那边走去,轿边的媒婆不由哼了一声:“这刘家的妾,还真不是人做的,汪氏姐妹,前些日子,灵柩还乡,只怕是汪家去讨公道。”说着媒婆还不由伸长脖子去望。
轿内的玉莲听见这话,不由透过纱帘去望,没望见什么,只听到那马蹄声得得,唇边不由露出微笑,这刘家如何,早就和自己毫无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习俗,是某次猫和我说,新娘要这样的,本是进新房的时候,被我换在这里了,陈老夫人头上那个带子,不知道叫啥,只好叫帽子了,流汗。 1
玉莲进了门,待上孝顺,待下和气,进门不过短短一个月,就人人都赞好,陆秀还有个哥哥,叫陆安,是个秀才,他的娘子,也是个和善人,两妯娌见了面,说了几句,互相送了礼,哪得三四日,就似姐妹一般。
陆家父母见了这般情形,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原来陆秀原来的娘子,虽然也算温顺,平时无事,却常说给大房的东西多了,给自家的少了,和陆秀嘀咕不休,陆秀耐不住性子,也说过她几次,却每次都被说了回来,陆家父母听见,却也觉得不像,只是婚姻乃一生之事,总不好随意休弃,也只得耐下性子,听其琐碎。
故此陆秀丧妻之后,虽也有几家来说亲的,陆秀却都推了,说与其找个不好的让父母伤心,不如自己一个人过的安静。虽说后来定了玉莲,陆家父母,却还是怕世人的说话,有几分真,这才让陆三婶去相看,三婶回来,虽极口夸赞,却还是悬了一半的心。等玉莲进了门,见她行为,心方才全放了下来。
陆秀见妻子得了父母的喜欢,自己也十分欢喜,故此一家上下,全似春风拂面一般,夫妻两人,也是如胶似漆一般。
满月之时,陆秀送玉莲归宁,回宋家车上,两口说说笑笑,真的是人逢了喜事,精神便爽,玉莲只觉得方坐上车,就到了宋家。
鞭炮齐鸣,芹哥夫妻迎出门来,在大门口就作揖打拱,乱了半日,才进去里面,宋大爷和王氏两人,早就穿着整齐,坐在正堂,等着女儿女婿前来磕头。
玉莲夫妻进去,双双跪了下去,磕头行礼,又把带来的礼物送上,正堂里坐了满满一屋子的人,陆秀和玉莲都一一拜见过了,这些礼完了,这才陆秀陪着岳父说话,王氏拉了女儿回房去说。
进了房,王氏细看看女儿,见她风采更盛,面上的喜色也不是做出来的,这才放心,拉住她手笑道:“虽说你在我身边时候,巴不得你嫁了,这一嫁去,娘这颗心,真是悬的紧。”玉莲笑道:“娘,公婆都是和善人,妯娌也好,娘不消担心。”王氏拍拍她,正准备说什么,丫鬟进来说,喜儿来了。
还没说声请,喜儿穿了一身的新衣,走了进来,见了玉莲,忙跪在地上磕头,玉莲打算把她搀起来,喜儿摇头道:“姐姐,可盼到这日了。”抬起头来时,已经流下两行泪了,玉莲听了这话,心里也有感触,喜儿可是从小伺候她长大的,虽是主仆,却和姐妹差不多,为了自己的婚事,她也不知骂了刘家多少。
玉莲忙笑道:“喜儿,快些起来吧,过去的事,都休提了。”喜儿这才起身,还对玉莲说,前几日玉莲出嫁,她却在外面也没赶到,要去给陆秀磕头,王氏笑道:“喜儿,你的这片心,我领了,只是你现时,也不是我家的丫鬟,却是自己有田有土的,知道的,说是你念着旧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轻狂,讲那些虚礼。“
喜儿笑道:“奶奶这话,说的是道理,只是这是奴自家的一片心,说不上别的。”王氏听了,笑道:“这丫头,嘴头子是越来越厉害了,既是为了你这片心,我岂能没有成全的礼。”说着对喜儿道:“也罢,等会请姑爷到书房,你去磕个头就好,却是为的你这片心,不为旁的。”
喜儿见王氏应了,这才告了罪,坐在下面,喜儿两口,这几年也是勤谨的,再加上天佑好人,不过数年间,也有了五六十亩好地,盖了三间大瓦房,喜儿去走亲戚,也能穿件绸的,戴点金的。
这下就坐着说话,喜儿笑道:“姐姐,前几日我回来时,却听的了刘家的话,那陈千金,好歹也是大户出身,怎的对妾这般狠毒?”玉莲刚想答话,王氏笑道:“罢了,他家的话,提了做甚,不过是个乍富小人,怎比的上姑爷?”
喜儿忙住口,玉莲在旁笑笑,其实刘家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却是汪氏姐妹,本说的是病死,还许了她们尸骨还乡,房中的东西,都给了她们父母,汪家父母接了,也只当是女儿命薄,客死异乡了,这样嫁去为妾的,嫁去那家不让埋在祖坟上,自然也进不得自家的祖坟,买了块地,把她们姐妹葬了了事。
这刘家送她们尸骨回来的的人,回了家乡,自然也要去见刘母,在家住了两日,就回去了,本以为,这桩事情就此平息,谁知过不得两日,就有流言说,汪氏姐妹,却不是病死的,只为和陈千金拌了几句嘴,陈千金大怒,就命人把汪大姐捆起来打,汪小妹见姐姐被捆,自然不肯罢休,跪在地上,求陈千金把自己也打死算了,话里面还暗讽,陈千金不能生孩子,还吃醋,哪里是个做人主母的样子。
陈千金是怎样的人,怎能受的这样的气,见汪小妹话里话外,都透着不训,也不等人捆,拿起板子,就是一阵乱敲,汪小妹虽说是个妾,在刘家却也是锦衣玉食,身子娇嫩的,哪消几板子,就被打的皮开肉绽,下人们见血出了,这才敢上前劝解,陈千金瞧见血出,心里也害怕,她本是只想教训的,也不想夺人性命,忙住了手,吩咐人去请医。
等到医生到来,哪还来得及,汪小妹早就呜呼哀哉,汪大姐见小妹去了,也昏了过去,开了方子,抓了药来,却似浇到石头上一般,毫无影响,过不得三五日,也随了妹子去了。
刘大智见自己两个妾都去了,听下人说,这两人那日也着实不对,这正室管教妾,也是正理,也不好埋怨陈千金得,只好命人装裹好了,棺木衣服都是从厚的,收拾了她们房中东西,送回去了,陈千金见刘大智这般做事,此次却是自己理亏,也闭了口不说。
这汪家的人,旁的都没听到,只听到一句陈千金打死的,就当抓住了把柄,陈家势大,是不好惹的,这刘家的势力,却要稍差了那么点点,就聚齐了人,上刘家给汪家姐妹讨说法去了。
玉莲想到这里,笑道:“他们去刘家那日,恰是我出嫁之时,花轿还遇到了。”王氏听到这样的,虽然早就知道,却还是往地上吐口吐沫:“呸呸呸,他刘家就没甚好事,连你出嫁之时,还要冲撞。”玉莲轻抬手腕,拉住王氏的手道:“娘,那些事,由它去吧。”这时杏儿进来报,说酒席已经备好了,还请出去,王氏推一把杏儿:“你也不用出去伺候了,在这陪你大嫂。”
杏儿羞的满脸通红,只是低头不语,王氏笑笑,和玉莲出去了。
今日的亲眷,来的却甚齐,宋家,王家,秦家的都齐了不说,就连柳家都来了人,男客们在外面喝酒看戏,女客们却在里面,喝酒听女先说书。
这酒过三巡,女先正待开口说话,就听见有人笑道:“那套子,不就是崔莺莺就是秦香莲,今日这等热闹,说个热闹的书来。”女先笑一笑,环顾席上一圈,开口道:“既如此,就说前几日刘家的那出,说起来,小的活了那么大把年纪,这样的热闹,却还是少见。”
王氏听了这话,正打算开口阻拦,三姑母酒喝得两腮红红的,正拿个鸡腿在啃,听的这话,忙把鸡腿一放,对女先道:“对,就该说这个,让天下的人都知道,做那背信弃义之人,可没甚好下场。”
王氏转头看向玉莲,见她脸色平常,这才把话咽了回去,女先喝了杯酒,润润嗓子,拨一拨琵琶,就说了起来。
前头陈千金打杀了汪小妹,眼见的少,自然也不细说,只是从汪家去刘家讨说法说起。
只见那汪大打头,汪大嫂只是跟在旁边,一步一哭,都是那儿啊肉啊,只哭的天地变色,日月惨淡,玉莲听见这句,肚里暗道,若真的心疼女儿,怎舍得嫁去为妾,只听女先道,一行人到了刘家门口,也不等人去通报,就把刘家小厮推到一边,几个青皮小伙,上前把刘家的门砸开。
这汪家的人,雄赳赳,气昂昂,进了刘家,刘母此时,本是和五嫂子看着那两个孩子玩耍,不时的夸五嫂子为人好,又说这两个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乖,五嫂子听了这话,又看看这明晃晃的屋,那雕了花的家具,还有刘母身上光亮的绸衣,头上的首饰,面上笑着,肚里暗自思量,怎的和刘母说,让她过继个自家的,给刘大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我很无耻的跳过了婚礼和洞房,因为写这些的文实在是太多了,细写了,有骗钱嫌疑,所以,就这样跳过了。
这里刘家的事情,其实就是故意说出来,恶心刘家的,咔咔。
刘大智的报应,就在眼前了,仰天长啸,我终于可以准备结文了。 1
五嫂子肚里的算盘,打的滴滴答答,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温顺,这时有个小厮,匆忙走进来,礼都忙不得行,就开口说:“不好了,老奶奶。”刘母却是那年刘大智被罢官,报信的人来时,落下的病根,听见这小厮一说不好,还当是刘大智又被罢官,梦都没想到是汪家人上门,一口气上不来,翻着眼,就晕了过去。
五嫂子忙上前给她捶背,灌开水,过了半响,刘母才缓过来,也顾不得旁的,看见那小厮就问道:“怎的,难道大智又被罢了官。”小厮还没说话,就听见外面传来高亢的女声:“呸,你家做的事情不地道,这次,是来说理的。”
随着声音传进来,呼啦啦进来一群如狼似虎的人,手里拿着棍棒,只等领头的一句话,就要砸了刘家,刘母刚缓过来,又见这样一群人,她这几年养尊处优,早不是当年那般,汪后缩了一缩,正打算叫,细细看时,却是汪家的人,这才放下心,坐正身子,开口问道:“你家却是来做甚的?”
领头的坐下,正是汪大,只见他眉头紧皱,对刘母道:“刘奶奶,我家女儿,送进来做妾,本是图能为刘家生儿育女,谁知这嫁进来不过两年,怎的就被你媳妇活活打死?”
刘母接过五嫂子手里的茶,吹一吹,喝到肚里了才道:“两个新娘,却是病死的,怎的这时却是说的打死,况且说来,这主母打死妾,却也不是甚大事。”汪大本是个粗人,来的路上却被人仔细叮嘱过,先说几句好话,若刘家是晓事的,拿了银子,也就罢了,故此也耐了性子,本以为这几句话是十分文雅了,谁知刘母却是这样淡淡几句。
站起身,推了旁边的桌子就道:“你这婆娘,怎的这样的话都说出来?难道妾的命就不是命。”刘母整整头上的金簪,冷笑道:“你见哪家主母为妾偿命的。”汪大听了这话,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就要上前打刘母。
还没等近到刘母身前,已经冲上来一个蓬着头,赤了两只足的婆娘,上前去揪住刘母,:“老乞婆,你素日穷时,我一碗米,半尺布也零星助你,谁知你一阔了,那两个眼孔,就撑的比天还大,花言巧语骗我女儿去做了妾不成,还送回两具尸身回来。”
边哭边诉,另只手还在刘母脸上乱抓,刘母头上戴的满头的首饰花朵,也被揪了下来,这里汪家众人见汪大嫂动了手,自然也不落后,几个青皮小伙就拿着棍棒砸家具,那些妇人也趁乱去掳些瓷瓶,窗帘这样的摆设,刘家的丫鬟小厮们,见了这样的情形,也要上前救护,和汪大嫂她们撕扯成一团,混乱中,五嫂子怕自己两个儿子受什么损伤,先把他们两个交给个婆子,带进卧室去密密藏好,这才回转正堂。
见窗子被打的剩不了几扇,屋里的家具,自然也被打的粉碎,刘母掉的一地的首饰,早被人拾的干净,几个丫鬟,却被汪家的人拉开,各人脸上也挂了血道,别说那手上的手镯,连那耳边的丁香都被人摘了,有几个小伙,趁乱还往她们身上摸几把,自己都护不住,还哪里去照护刘母?
刘母却被汪家的几个女人,围在里面,受了数落不说,手上脸上,早挨了无数的利爪,头发耷拉着,连身上的好衣服都几乎被撕破,东一片西一片挂在那里。
五嫂子见了这样情形,却怕自己也遭殃,只是这样事情,不上前的话,日后怎么能在刘母面前讨好,咬一咬牙,就冲进人堆,认准刘母,上前一把扯住刘母的手,就把她抱在怀里,汪家的女人们正打的起劲,却被她搅了局,都互看一眼,正准备打五嫂子的时候。
五嫂子情急智生,高喊道:“嫂子们且请住手,听我一句。”却也是身上吃了几拳,也有两个认的她的,见刘母被抱在她怀里,瑟瑟发抖,想着,惹出了人命就不好了,这才住了手,开口问道:“你有甚话说?”
五嫂子仔细看看刘母,见她虽然头发被薅了只剩的一半,身上的首饰甚的,一样都不在了,闭着眼还在发抖,好歹还活着,心这才放下来,招呼那几个哭哭啼啼的丫鬟,让她们把刘母扶到椅上坐下,这才转身问汪大嫂:“伯母此来,是要问人命呢,还是要人命呢?”
这话一问出,汪大嫂就傻了眼,旁边有人忍不住,把她一把拉开,上前道:“自然是问人命。”五嫂子举目一看,却是汪二嫂,这可是附近有名的泼货,一张嘴骂起人来,可是三天都不重样的,最爱的就是钱财,五嫂子细一想想,汪大虽是粗人,他家两口,可都是老实的,想来定是汪二嫂在后面说话。
转转眼珠,抬头笑道:“二婶,这要问人命呢,虽说是刘家的媳妇做的事,却是她人不在家,找做婆婆的,也不合适,再说了,我家伯母,却也是两位妹妹的婆婆,她们去了,难道我家伯母就不伤心吗?”
五嫂子这番话,可是滴水不露,但听在汪二嫂耳里,却当放屁一般,她头都没抬,只往地上吐了一口:“呸,你伯母伤心,方才我们来时,她说的话,可是什么话?”说着就指着刘母的方向,冷哼道:“说死几个妾,算不上甚大事。”
五嫂子回头一看,见刘母刚缓过来,听了这话,又要背过气去,忙拉住汪二嫂道:“二婶,知道你疼侄女,只是这人都没了,追究这些做甚,再说了,就算闹到公堂,不过就是挨上几十板子,要照我说。”说到这,五嫂子停一停。
汪二嫂转过身,看着五嫂子,低声问道:“要照你说,却是怎么说?”五嫂子看向众人,见汪家来人,这时已经停下手来,只是冷眼看向她们,刘母坐在椅上,眼巴巴看向自己,这话却是不好说破,只得拿手捏了捏汪二嫂的手,又从腕上褪下一只镯子,悄的放到二嫂手里,汪二嫂会意,点一点头,回身去和汪大他们商量。
五嫂子这才松口气,上前给刘母捶背,刘母眼泪汪汪拉住她的手:“儿,今日若没了你,我这条命。”说着就哭起来,五嫂子正在安慰,汪大黑着脸上来,对刘母道:“亲家母,这事要了,却也难了,方才我二弟妹劝了我半日,说总要息事宁人,我细想想,这也是个理,总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样罢,我这些嫂子弟妹侄子,总不能白来,你一人给了十两银子的误工钱,这就带他们回去。”
刘母听见汪大狮子大开口,仔细看看,这人来的却不少,也有四十来个,这一人十两,听起来不多,加起来就不少了,脸就沉下来了,五嫂子察言观色,忙在刘母耳边说:“伯母,先打发了再说。”刘母听的也有道理,这才轻点下头。
汪大见了,又道:“我这两个闺女,既然已经嫁出去了,怎不能葬在刘家祖坟上,别人看了,也不像?”
刘母听的这话,却是顺水的,也就点头应了,汪大还想要说,五嫂子已经眼珠一转,笑道:“大伯,两个妹妹去了,我伯母也是伤心的,说别的不成,几两银子还是拿的出来的。”说着扯一扯刘母,刘母知道今天是要破费的的,早些开口,还落的个好,道:“这话是实的,封一百银子,也可养老了。”
汪大见刘母先开了口,已经超出自己想要的许多,忙连连作揖:“知道亲家是个明理的。”说着叹气:“只是你那媳妇。”刘母心里,却真是这般想,恨不得立时陈千金在自己面前,撕吃了她,刘家的管家这时见不打了,才上前扶椅子,收拾屋子,刘母心里再不愿,也要命厨下备了酒,让汪家的人喝几杯。
汪二嫂转风使舵,在席上也说几句赔罪的话,等到喝了酒,拿了银子,刘母这才谢了五嫂子,五嫂子在刘母心中,自然是更得信赖。
这事传了出去,就被好事的编了书,叫汪大打门讨人命,五嫂一喝定乾坤。四处传说,大家虽在别的地方听过,却是故意要在玉莲面前说起,讨玉莲喜欢的意思。
一时讲完,玉莲不过一笑,女先讨了赏钱,重又说了两套话,这才酒席散了,各自回家,王氏又和玉莲说几句,陆秀来拜过了岳母,玉莲夫妇这才回去。
回去路上,陆秀笑道:“你那个丫鬟,却是对你有情意的,今日见了我,还谢了又谢。”玉莲知道说的是喜儿,笑道:“她是个实心眼的,说起来,当日不是他们,也不会有今日。”陆秀见提起玉莲的伤心事,忙转了话道:“那日和爹说起,我要进京选官,却是爹说,我们小夫妻,还是一起去的好。”玉莲本心里,还是想和陆秀一起去的,只是侍奉公婆,却是媳妇的事情,见公公允了,大喜过望。
过的几日,果然择了日子,收拾了行李,拜别父母,双双上京,选官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秀父母,真是懂事啊,我真是亲妈啊。 1
扬州高邮,县衙后院,一个恬静的少妇正坐在上房里做针线,她面上有淡淡的笑意,肚子浑圆,想来已经快要临盆,不时停下针线,瞧瞧绣的可好。
这时外面一个男子进来,他穿了一身的官服,见少妇绣的专注,摇手示意旁边伺候的丫鬟别出声,自己瞧瞧就走上前去,还没到少妇身前,少妇已经抬起头来,笑道:“这都快当爹的人了,还这样?”
男子见被识破,笑了一笑,旁边的丫鬟忙伺候他换了衣服,这才退下,留他们两个单独在内,见她们都退下了,少妇才笑着说:“怎的,今日不是请知府吃酒看戏,这么早就回来?”男子真是陆秀,他既回到私衙,就轻松多了,端起杯茶,笑着说:“刚坐下一会,就有人来报,说知府家的老夫人到了,正在扬州,这就回来了。”
玉莲笑笑,继续做活不止,陆秀喝了茶,叹气道:“哎呀,还是我们好,小夫妻团圆着,听的他们说,知府家的老夫人,是因为太尊宠妾太过,赶走罗师爷,这才大怒,连夜从南京来到扬州。”
玉莲放下针线,看陆秀一眼,又重新拿起针线来做,淡淡的说:“你不怕同僚们,说你怕老婆?”陆秀用手搂住玉莲的肩,摸着她凸起的肚皮:“有妻有子,足矣,管他旁人说甚。”玉莲笑笑,正待又说,只是肚子痛了起来,陆秀正要等她说话,见她脸色变了,扔了针线,正待开口问她,见她抱住肚子已经开始喊疼,慌的陆秀头顶上走了三魂,忙喊人进来,丫鬟进来,见玉莲已经肚疼,忙的去找稳婆。
稳婆来时,却见陆秀还在房中,扶住玉莲不停在安慰,稳婆笑笑,上前扯开陆秀:“老爷,你就安心在外等着,落生时,我再喊你。”
说着就把他推出门外,吩咐丫鬟烧开水,拿草纸,寻剪刀,一时那些下人都忙了起来,陆秀急得如热锅上蚂蚁一般,这玉莲,不是还有一个月才生,自己母亲,本说的是这个月来,怎的这时就发动起来,却是他是男子,也不好进去,只得在那院里,不停的转圈圈。
这时房里传来玉莲的叫声,陆秀急得不行,跑到窗口处,直着嗓子喊:“玉莲,生不下来别生了,等等再说。”让院内还有的下人们,想笑又不敢笑。
这虽是深秋,陆秀的后背不过一会,就湿了一片,这时有个小厮进来,正要通报,陆秀慌张中,哪还去听,小厮干站着。
这时呼啦啦涌进一群人来,却是陆母来了,她在县衙外下了轿,命人进去传话,等儿子来迎,等了一会,却不见儿子,问过门房,知道是媳妇在生孩子,她也是个急性子的,这么大的事情,自然等不得,就带着从人进去了。
刚进到内院,就见陆秀在院子里面不停转圈,下人们都垂手侍立,陆母看见这样,想笑又不好笑出来,倒是跟随的人中,有一个笑出了声,陆母不满的看她一眼,这才上前。
陆秀正在急得没法,却见母亲出现在自己面前,忙跪下行礼:“娘甚时候来的,怎的也不让人通传一声?”陆母这时也不好取笑他,只是问道:“你起来,听说媳妇这时就要生产?”陆秀抹一抹额头上的汗,只会答个是字,陆母忍不住了,叹道:“你这孩子,平时也是机灵的,怎么这时就慌成这般。”
说着让下人们先把行李放进去,命人搬了两把椅子来,在这院里放下,又命自己一个贴身侍奉的婆子,进去里面帮稳婆的忙,这才拉了儿子坐下,静等佳音。
从午后时分等到掌灯,房内终于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随后稳婆抱着个襁褓出现在门口,陆秀顾不上问是男是女,也管不得母亲还在,跳了起来,就冲进房内,倒吓了稳婆一跳,这大男人妻子生产,不问男女,先冲进房里看产妇,倒是头一遭,抱着襁褓,连是男是女都说不出来了。
陆母是又好气又好笑,接过襁褓,瞧瞧男女,吩咐丫鬟带稳婆下去领赏,自己抱着孩子,进了房里。
此时房里血腥味都还没散,玉莲靠着枕头,半躺在床上,陆秀拉着她的手,在说话,陆母走进去,拍了陆秀肩头一下:“你这孩子,当爹了都这般毛躁。”说着把襁褓递给他:“快来瞧瞧你儿子。”陆秀这才红着脸,接过孩子,玉莲打算欠起身,被陆母按下:“你方生产,还是躺下好。”
说着自己也笑眯眯的坐在床头:“玉莲,你生了个胖小子,我做婆婆的这颗心,可就全放下了。”玉莲见陆母不怪陆秀对自己这般,红着脸道:“婆婆远来,媳妇未及去迎,实在不孝。”
陆母手一挥,笑道:“你生了儿子,这就是大孝,何必拘泥那些小礼。”说着笑看陆秀:“就是没见过他这般的,慌成这般手脚。”陆秀脸红红的说:“娘,你何必说儿子,儿子幼时,你不是常说,当初生大哥时,父亲慌的差点一头撞到那鱼缸里。”
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儿子今天,好歹还全身呢。”陆母只是白他一眼,拉着玉莲又说些话,夜极深了,才喜滋滋的去歇下。
玉莲生了儿子,陆母住过满月,也就回家过年,这玉莲在月子中,自然也没去扬州城里拜见杜老奶奶,只是满月酒上,听的有人说起,杜老奶奶是如何惩治那水新娘的,陆秀却也有耳闻,自然对玉莲更是一心一意,再没别的想头。
光阴似箭,陆秀知县任满,却升到山东东昌府做通判,东昌知府正是陈温良,顺娘和玉莲既是同乡,却也沾了点亲,故顺娘常请玉莲过府叙话,两家孩子,陈家是一女两男,陆家是一男一女,年龄又大都相近,也常玩在一起,女子们是这般了,这堂官自然也不勒克陆秀,一府一判,更是亲密。
这日却是青州知府刘大智被罢了官,从东昌府过,陈温良既是他同年,自然也要请他一席,里面却是顺娘做东,请陈千金,作陪的就是玉莲。
陈千金到了知府衙门里面,和顺娘见过礼,顺娘又介绍这是陆通判的妻子宋氏,恰也是同乡,陈千金和玉莲却也各自心照,只是不说破,各自施了礼坐下。
陈千金看玉莲时,当日路上虽匆匆一见,今日细瞧瞧,却见玉莲眉眼无一不美,那种说话时的雍容大方劲,更是出色,反观自己,这些年来,刘大智一个一个妾的纳,自己留不住他的心,怒极,也是一个妾一个妾的摆布,这名传出去了,自己哥哥,却已因母亡告了丁忧,上司瞧刘大智不满,自然就随意寻个事故,罢了他官去,这一路上,刘大智只是埋怨自己不迭,想起当日,何苦来哉?
玉莲却也看眼陈千金,当日那极美的女子,此时已经生出老态,虽衣裳华丽,但眼里的疲惫却是掩不住的,想起种种传闻,也只是在肚内暗自叹气,好好的女儿家。
说笑喝酒,陈千金望见院子里面,一群孩子正在玩耍,想起自己嫁给刘大智十余年来,总是没有消息,若有个孩子,却也好受,又想起婆婆屡次来信,只是说要过继五嫂子家的儿子过来,头又疼起来,却是在酒席上不得不敷衍,等到酒席散了,匆匆告辞。
玉莲回到衙内,和陆秀说懈句,安置了孩子们睡下,也就各自安置。次日起来,还在梳洗,外面就有人匆匆来报:“老爷,不好了,驿馆的来报,说昨晚刘老爷被人杀了。”
这一惊,惊的陆秀连衣服扣子都没扣好,就准备匆匆出去,玉莲忙叫住他,给他扣好衣服,又拿帕子,包了几个饼,路上好吃,这才放他走了。
陆秀走后,玉莲不由身上一阵寒意起来,思想起来,却也藏了半分侥幸,若当日嫁了刘大智的是自己,现时做寡妇的岂不是自己?忙暗骂自己几声,想起陈千金,不由叹气,这没了丈夫,婆婆又是恁般,纵有娘家,母亲却又去了,父亲又不管,怎么过啊?
虽这般思想,却是地方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顺娘又是个心慈的,此时定是难过不已,忙吩咐人备轿,去了知府衙门。
到了那里,顺娘两眼带泪的迎了出来:“玉莲,我正打算命人去请,好让人把刘奶奶接到这里来住,出了这样事情,那驿馆自然不能再住。”玉莲扶住她的手,安慰了,两人这才来到厅里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刘大智同学,你终于可以去领盒饭了,你的家产呢,别着急,安排下人了,咔咔。转圈,再转圈,再过几天,就可以完结撒花了。
杜知府,咳嗽,就是我家鹏程同学,让他露一小脸。 1
方才坐下,丫鬟就来报,刘奶奶来了,玉莲和顺娘放下还没到唇边的茶,双双迎了出去,刚走出出不远,就见陈千金被两个丫鬟扶着,见了顺娘她们,不及行礼就哭了起来,却不出声,只是哀哀的哭,顺娘扶住陈千金,玉莲留心细看陈千金,见她穿着,居然还是昨日来赴宴的衣服,只是头上钗掉鬓乱,衣服也被揉搓的似破布一般,心里极是奇怪,再瞧她身后,居然没有一个从人,心里越发嘀咕不止。
这时已经到了厅里,陈千金哭了一会,方才慢慢停下,顺娘这才得了空,让丫鬟扶她进去里面房里,换了衣裳,净了面。
玉莲见她走了,才问道:“怎的刘家人一个没来?”顺娘见她这样问,四处看看,才伏到她耳边道:“却是说刘老爷是被自己的家人杀死,把他们全关在了驿馆里,盘问呢。”玉莲听了这话,抖了一下,方才叹道:“怎的有这等事,难道是刘老爷他?”
顺娘叹道:“这也要我家老爷回来,细问了,只是刘奶奶她,昨晚事发到现在,都没人照管,行李甚的,都还封在驿馆。”说完就又掉下泪来,玉莲听了,不觉也跟着滴两滴泪,劝解了她,两人又重新吃茶闲话,丫鬟扶着陈千金出来,她换了衣裳,又重新净过面,梳过头,看着比方才却是好些了,这才重新行礼坐下。
陈千金瞧见玉莲,见她和顺娘之间,十分亲热,顺娘对她,也比不得自己,只是面子情,虽然昨日本就知道,只是那时刘大智还在,自己再怎么说,得的诰命也比玉莲高,今日见了,想起刘大智却已去了,她家相公却是活的好好的,自己回了家乡,却还有个婆婆,母亲已经去世,又没儿子,心里又酸又涩,说不上几句,登时却掉下泪了,只有半分是为了刘大智,剩下的九十九分半里面,哪有半点不是为了自己。
顺娘却当她是哀痛太过,忙的劝说,玉莲见陈千金哭的苦痛,心里倒对她又添分同情,虽说陈千金素日所为,众人却也是心知的,玉莲也恨她手段太辣,不喜欢了,何不不许妾进门,怎的进了门,却又百般摆布,此时见她哭的哀伤,还当她是真心为刘大智苦痛,想来也是情之所钟,方犯下种种罪孽。
和顺娘一道,是真心劝解,谁知道陈千金心里真实所想,这日却是整整劝了陈千金一天,直到傍晚日落,陈千金哭声才渐收,顺娘安慰了她一天,却是口也干了,舌也险些说破,见她不哭了,忙的让丫鬟把她送入房内,这才松了口气,回头见玉莲也是满面疲惫,忙笑道:“玉莲,今日却是累了你。”
玉莲摇头叹道:“都是同乡,出了这等事情,却也。”顺娘眉头轻皱,拉了玉莲的手:“还亏你大度,换了别人,只怕总会暗刺。”玉莲听了这话,眼看向外边,唇边露出一丝笑容:“那些事,都过去了,再说,若没她家当日要和刘家结亲,指不定今日守寡的就是我了,再提那些旧怨。”
顺娘听了玉莲这话,点头赞道:“果然妹妹平日,只对你赞不绝口,却原来和常人不同,倒显得我方才问话,小气了些。”玉莲一笑,两人又说了几句,顺娘要留玉莲吃饭,玉莲却记挂着家里的孩子,辞了去了。
刚下了轿,进了屋,一个身影就扑了过来,却是玉莲的长子,今年三岁的真哥,玉莲顺势把他抱起来,真哥奶声奶气的说:“娘,怎的你今日去了这么一天,我写的字,你都没看。”奶妈要上前把真哥抱下来,真哥搂着玉莲脖子不放,另一个奶妈抱着的玉莲女儿见了,也伸着小手,要娘抱,玉莲一手一个,把两孩子抱在怀里,真哥只是要叫娘去看他写的字,女儿却也要和玉莲玩,闹了半日,才跟着各自的奶妈去了。
玉莲这才觉得又累又饿,问过下人,知道陆秀还没回来,吩咐她们随便弄了点吃的,正吃时候,陆秀一脸疲惫的回来了,玉莲也没抬头,只是招呼他换了衣服来吃,陆秀想来也是饿极了,也没换便服,拿起个馒头就啃,玉莲抬头白他一眼,还是自己起身,去拿了衣服来给他换上。
等到陆秀吃完了,玉莲才道:“怎的今日这么忙?”陆秀肚里有了食,又连喝两盏茶,这才拍拍肚子说:“就是刘知府那事,今日去了时,才知道,杀了他的,竟是他的一个下人,你说这事,却是怎么闹的?”
玉莲虽已知道杀了刘大智的是刘府的下人,却不知道详情,猛的想起宋三投靠了刘大智,难不成,还在想时,陆秀已经道:“杀了他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刘全。”这话却似在玉莲头上打了个霹雳,她忙看向陆秀,陆秀起身,手搭在玉莲肩上:“可怜你那妹子了。”
玉莲叹气:“遥想当日,他却只是贪财些,谁想到,竟然会动起刀来。”陆秀拍了拍她的肩膀,复又坐下,用手击下额头:“所幸他是连姓都改了,不然。”玉莲也叹气。
原来刘全自来了山东,刘大智对他虽不万分相信,却也甚不给他脸色,他也学了乖,下声小气,和刘大智,陈千金身边得用的几个小厮婆子,十分要好,那些下人,自然也在刘大智面前说他的好话,刘大智此时手里得用的管家不多,日子一长,也就慢慢叫他去做些事,他手中赚的些钞,又是个单身的,也不攒起来,就常请同辈喝酒花用了,不到半年,个个都赞他好。
此时他也不寂寞,却和陈千金身边的一个婆子,小姜妈偷上了,这小姜妈本是陈老夫人陪房之女,年轻时候,也有几分姿色,望着上前,得被陈大他们收了房,也好的嫁给仆人,谁知天不从人愿,陈老夫人想着,自己陪房之女,自然也是要嫁去那温饱之家,一妻一夫好让她出外过日子去。
再说当年小姜妈虽和陈二老爷勾勾搭搭,陈二老爷那时年轻,却也听陈老夫人的话,自然也不敢开口和老夫人要了她去,等到一过了十八岁,恰有家开五陈铺子的,姓姜,来求她,陈老夫人听的这家儿子,也算能干,就做主把她嫁了去,也不要人家的财礼盒子,反自己还陪送几个柜子,桌子这些,人见她嫁的这样,都说她有福气。
只是人心本等不足,这小姜妈嫁到这样殷实人家,上面公婆也算疼爱,旁的又无管束,丈夫又甚听话,老实的人,自当从此好好过日子,谁知她初去还好,过不得几时,就嫌这嫌那,不是说吃的不好,就是说穿的不佳,这姜家也是老实人家,再说大户人家使女,有些娇惰,也是有的,都让着她。
她再不满意,这小小人家,也没甚大的供给,慢慢的就背着眼,和那浪荡公子,做了些不三不四的勾搭,换来些口里的吃食,头上的花戴,只瞒住丈夫公婆,过不得几年,乐清大刮风灾,她公婆和丈夫那日却出去亲戚家吃酒,回来路上,恰好遇的,被狂风吹倒的大树砸中,丧了性命,她得了报赶来收了尸,等丧事完了,那间铺子也抵了出去,重又去找了自己的娘,回了陈家做活。
重回陈家这几年,见老夫人治家越发严肃,自己那些勾搭,少不得要收起来,在老夫人面前,装的极正经的,老夫人还重她守节,常常的讲,等到她守过了三十年,就去请下节妇的表来,她面上应了,心里却是恨的。
等到陈老夫人恼秦妈妈所为,把她合家赶出,就想到姜妈,叫过来细细嘱托,只说陈千金就由她照管,姜妈得了这样好的差事,哪还不愿意,跪地上磕了头,就喜滋滋的和陈千金回了刘家。
姜妈初到刘家时,察言观色,极是会装正经的,等到青玉的亲事不谐,她见陈千金背地里高兴,已经料到了三分,只是不说破,待刘母却不似秦妈妈一样,合家上下,没有不喜欢的。
等到柳家姑娘进了门,陈千金虽面上欢笑,也不阻了刘大智到她房里歇息,却是背后暗骂,还学了那邪术,剪个小人,上面写了柳姑娘的生辰八字,用针定了,咒她早死,种种行为,都落在姜妈眼里。
那日却假意给陈千金收拾床铺,抖出这小人来,陈千金见了,反唬的面如土色,姜妈一笑,关了门窗,就拉着陈千金坐下,细细的说起来,陈千金见了她这样做派,一块石头落了地,就对她又哭又诉,还说母亲只教她做贤德妇人,谁知刘家竟是这般待她,陈千金正说的兴,姜妈一双耳朵,是极灵的,示意陈千金继续说,自己悄的走到门边,猛的拉开门。
门外却站着柳姑娘,见了姜妈出来,慌忙想跑,姜妈四处一看,见没有旁人,只一拉,就把她拉到陈千金房里。柳姑娘方才听的陈千金房里有人声,还当陈千金做甚不是,侧耳听呢,谁知却被姜妈扯进房里。
柳姑娘被姜妈推到桌子边,打个趔趄,见桌上摆了个小人,小人身上还扎着银针,她虽不识字,自己的生辰八字却也见过,再一细想,吓的一张粉面,变的煞白,只是抖个不停,姜妈见她这般,笑道:“新娘,你方才在外面听见甚,看见甚?”
柳姑娘人到此时,口里只说出一句:“你们,为何这般对我?”陈千金见她这样,反而心里慌乱起来,忙上前说:“妹妹,你只有不说出去,就好。”柳姑娘听了这话,方一颗心落下,姜妈已经挥手道:“姐姐,这样可不成。”陈千金望向姜妈,姜妈附耳道:“斩草,要除根。”
陈千金听了这话,正在迟疑,柳姨娘听的陈千金脸色变了,知道定不是甚好话,就往门边挪去,嘴里还想喊,谁知却被姜妈看见,早大步上前,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拉了回来,手还顺手抄起旁边桌上的一块抹布,堵住她嘴,柳姑娘被这一吓,气接不上来,翻个白眼,就晕了过去。
陈千金见她倒下,反慌了,上前摸一摸她,见她还有气,问姜妈:“这下怎办?”姜妈心里暗骂陈千金脓包,对她道:“她既晕了,趁还有气,就吊到她房里,不就完了。”陈千金自长这么大,虽有秦妈妈在前,却没想到姜妈更胜一筹,呆愣点头。
柳姑娘的房,就在陈千金房的对过,院里的人,又被姜妈早就赶出,姜妈背了柳姑娘进去,在床头挂条绫子,打个结,把柳姑娘跪在床头,再让她把头伸了进去,双手一拉,柳姑娘一口气就不在了,姜妈回去报了陈千金,等到柳姑娘的丫鬟回来,自然也只当她是无故吊死。
这样一个人,跟在陈千金身边,陈千金岂能学好,只是她年纪已上了四十,就算想勾搭,也勾搭不上年轻小伙,等到刘全来了,两人却是年龄相近,就似干柴烈火一般,这半路夫妻,却也做的火热。
刘全得了这样一个内助,做起事来,自然更是得心应手,陈千金却也甚倚重姜妈,两个露水夫妻,在衙门里,除了刘大智夫妻,就只有他们两个最大,那汪氏姐妹,得了刘大智的宠爱,怎能把他们放在眼里,却被姜妈借了陈千金的手,送上了西天。
汪氏姐妹一死,刘大智却得了家里的信,知道汪家人去自家打闹,母亲花了上千的银子才摆平,他心疼银子,对陈千金也多有抱怨,陈千金本是被姜妈教成个暴戾性子,听了这话,哪有喜欢的,拍桌子打板凳的和刘大智闹了一场,刘大智大怒,捧了个丫鬟就到书房里睡了半个月,陈千金是什么好性的,刘大智出了门,就把那丫鬟抓出来,打了个臭死,路边唤了个乞丐来,就把丫鬟配给他。
等刘大智回来,寻丫鬟不着,去问陈千金,反被陈千金说的目瞪口呆,刘大智性子发上来,就吩咐媒婆寻妾,前后数年,也寻了几个妾,只是少不过三个月,多不过半年,就被陈千金寻种种事由,或打或嫁或逃,一个不剩,两口回到房里,哪像是两口子,倒像那杀父杀母的仇人。
刘大智既被罢了官,自然陈千金的骂也是少不了,路过东昌,各自去赴宴,刘全却在驿馆中,喝得醉熏熏的,刘大智夫妻回来时,刚下了轿子,就听见刘全在那里吹,这东昌府的通判,还是我侄女婿。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今天状态奇佳,所以才有那么多的,柳姑娘的死,终于可以浮出水面鸟 1
旁边有人听了,冷笑道:“陆家奶奶姓宋,你自姓刘,怎的她是你侄女?”刘全酒喝的早就昏了头,听见有人不信,急得眼都要瞪出眼眶外面了,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都看的清楚,劈手扯了那人的衣服:“怎的不是,我原先姓宋。”旁边有几个调皮的问:“那怎么现时又姓刘了?”
刘全被问住,手松开,蹲在一旁重又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酒,抹一把胡子上的残酒:“那些事,提它做甚。”说着自言自语道:“若不是这刘家非要娶我女儿过门,我女儿不愿,我也不会沦落到今日这种地步。”边说还边往嘴里倒酒。
刘大智本以为他说话做耍,不当意的,正准备走过去,却听见这样一句,登时又想起方才在酒席上,陈温良和陆秀两人都说已经有儿有女,特别是陆秀,言谈间还对自己不以为然的样子,立时怒从心头起,一脚就踢到刘全身上:“死奴才,怎的挡了爷的路。”刘全是背着身子的,也没防备,一脚就被他踢到墙根处,手里的酒壶,也摔的粉碎。
见刘大智回来了,那些趁他出去,聚在一起的下人,忙垂手侍立。姜妈却是这时才扶着陈千金下轿,抬头就见刘全被踢到墙根处,也没个下人敢上去扶的,心疼不已,又仗着自己是陈老夫人亲自交代的,示意个小丫鬟来扶着陈千金,自己上前对刘大智道:“姑爷,这在外面,当了众人的面,怎的对家人非打既骂,这要传出去。”
姜妈这话,虽有私心,却也是好话,谁知今日刘大智一来是在酒席上着了一肚皮的气,二来对姜妈也是早就看不上眼,嫌她在陈千金面前搬弄是非,只是一来有碍于她是陈家的人,二来姜妈平日是极会做人的,等闲找不出错处。
刘大智听了这话,冷笑道:“陈家好家教,这下人,可都教训起姑爷来了。”姜妈听了这话,脸就像吃了自己的姓一般,热辣辣起来,陈千金本是扶了丫鬟的手,要进去,却听见刘大智排揎她妈妈,皱眉道:“这陪房的妈妈,本就有教导之责,相公又何必发那么大的气。”话还没说完,姜妈也吃了刘大智一脚,滚到墙根,恰和刘全做了一对。
陈千金这下却也动火了,对刘大智道:“相公今日是怎么了,好好的去吃酒,也没人给你脸色看,怎的回来了,还没进屋,就在这里打骂下人,叫人看了,成什么话?”刘大智却是酒有些上头,听见陈千金这话,转头看向陈千金,见她一张脸,虽妆点的鲜艳,身上的衣服首饰,也十分华丽,只是除了这些,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偏又抿着嘴,一张唇,早不是小姑娘的娇艳欲滴,早已干瘪萎败,虽也搽了胭脂,看来却更是生厌。
刘大智又想起陈千金近年来对自己那些妾的手段,心里越发厌恶,当日看在她家世面上,还让她三分,今日自己横竖已经是被罢官了,舅兄又在家守孝,想来起复无望,也靠不上了,伸手推了陈千金一把:“我自管教下人,和你有甚相干?再说,若不是你平时管教下人不严,今日却也不会有这等事。”
这当着众人,刘大智给陈千金没脸,这还是头一遭,就连上回在徐州,那也是关着门的,陈千金那脸,立时拉的似马脸一般,也不慌着进去,沉声道:“按相公这样说话,我就该自请惩罚?”刘大智一只脚已经跨进门里,听见陈千金这样说,转身对她道:“你的所为,能休十次都不止,还在这里说些甚?”
陈千金气得涕泪交流,姜妈和刘全两个,此时互相扶着起来了,姜妈见陈千金流泪,忙上前扶住她安慰,刘大智见姜妈上前,心里更是厌恶,回头看见刘全哆哆嗦嗦站在那里,跺脚道:“这是在路上,等回到家,就把你们一个个都撵了出去,这才清静。”
见他发作,满院子的下人,都吓得跪了一地,陈千金此时要骂,却骂不出来,半天才哭出一句:“我好命苦。”姜妈顺过了气,对刘大智道:“姑爷,你待撵,奴也是陈家的人。”刘大智听见这话,更怒,反手一个耳光就打在姜妈脸上,嘴里骂道:“你陈家的人,怎的吃穿全是我刘家的。”
说着一指陈千金:“连她身上的衣饰,都是我刘家的。”陈千金听了这话,越发气的发抖,一张脸红到了耳根,用手指着刘大智骂道:“难道我陈家没有嫁妆来,旁的不说,你数次进京选官的花销,不全是我陈家的银子。”
刘大智见她翻出旧账,在她身前站定了,伸出一个手指摇了摇:“你就别说这些,旁的不说,难道你大哥的忙是白帮的,那钱,是他垫的没错,但选了官后,各种礼钱,也拿去了几千,还有你二哥,在家没有钱花,不也常写信来借,说是借,可有一两银子还的,前前后后,也借去了数千两,你的嫁妆,全填进去都不够。”
陈千金听他提起陈二,心里只怪自己二哥太不争气,还是强挣着道:“难道不是你和他相好,才这等对他?”刘大智冷笑:“呸,谁和他相好,不中用的东西。”说着一指刘全:“连他荐来的这个,也是只会吃不会做的。”
陈千金身子晃了晃,就要倒下,姜妈忙道:“姑爷,你就少说两句,你和姑娘,却也是十多年的夫妻。”刘大智又是一个巴掌,打在她脸上:“老乞婆,等回了乐清,你和你家姑娘,滚回陈家去,我刘家,可没你们的饭食。”说着拽拽袖子,对刘全道:“还有你,也给我滚了,自去寻你宋家的亲戚。”
说着摇摇摆摆,就要进屋,刘全被刘大智这一场骂,骂的还愣在那里,落后听说,让自己也走,这下急了,这几年待在刘家,却也是衣食无忧,这要突然走了,自己年纪老大,又不是谁家缺人吃饭,怎的能留了自己,上前拦住刘大智道:“老爷,小的没旁的本事,再说已是残年,你这一撵,却叫小的到哪里寻饭吃。”
刘大智憋了这么多年的气,到今日方发出来,听见刘全这样说,眼皮都不抬一下:“我又不是开善堂的,管你到哪里寻饭吃。”
推开他,就走进屋,刘全愣在院里,老泪纵横,思来想去,若不是当年刘大智要娶自己女儿为妾,一家三口,怎落的这般下场,此时院里的下人,都走的精光,陈千金被姜妈和丫鬟们扶进屋去,只剩的自己一个,干站在这里,本想摸口酒喝,才想起酒壶已经跌的粉碎。
举目一望,见墙下有根手粗的棍子,心里想,一不做,二不休,却是拿了这个,进去吓唬他,让他不撵了自己。主意定了,上前拿起棍子,掩在身后,就进了屋。
刘大智正在丫鬟的伺候下,脱靴换袜,还摸一把丫鬟的嫩脸:“你今晚就从了我,等回了家,回过老奶奶,就抬你做二房。”丫鬟脸上带着娇笑,只是躲闪,刘大智一抬头,就见刘全进来,喝道:“这是你来的地方吗?滚出去。”
刘全听了这话,酒也上来了,只问的一句:“老爷,你就容小的在这吧。”刘大智厌恶的挥手:“滚,不然打折了你的腿。”手却从丫鬟的脸上渐次往下。
刘全听的这句,从身后拿出棍子来,往他头上只一敲:“既如此,就得罪了。”谁知正打在他天灵盖上,刘大智倒下,只瞪了瞪腿,翻个白眼,就没了气息。丫鬟本是低着头的,见刘大智突然倒下,抬头看时,见刘全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大叫:“打杀人了。”
就要往外跑,刘全一棍打下,见刘大智倒地,还当他装死,却见丫鬟这一叫,心里害怕,上前拉住丫鬟,就要又打,陈千金本是在里屋,姜妈和丫鬟在劝解,听见刘大智在外面和丫鬟调笑,更是哭的难过,却又听见丫鬟叫打杀人了,姜妈机警,忙出到外屋,却见刘大智倒在地上,刘全手拿棍子,正在打丫鬟,吓得腿都软了,也不管不顾,大叫起来。
刘全打的丫鬟没声,正要跑,却见姜妈出来,也叫起来,顾不得许多,上前捂住她嘴,这时旁的下人,听见这里唤,纷纷来了,见刘全又要行凶,七手八脚把他按住。
姜妈得了性命,忙爬到刘大智身边,摸摸鼻息,却是毫无影响,这时陈千金也从屋里出来,忙乱的不知如何是好,驿丞听见这里纷乱,本已歇下,忙的披衣裳过来,也顾不得告罪,见了这样纷乱,几个仆人按住个人,刘大智睡在地上,一个丫鬟被扶在一边灌茶水,开头还当是刘大智借酒调戏丫鬟,粗粗问了原委,忙把刘全看守起来,又去报了知府,忙乱一晚。
这事却是也不甚烦,刘全何消上刑,就招了,判了凌迟,案卷转向刑部,陈千金在东昌住了一个来月,这些事方料理完,倒着实感顺娘的情,这头刘大智没了,自然也派人送信去乐清,刘母大哭一场,命人来迎刘大智的灵柩。
陈千金虽和刘大智无甚夫妻情谊,却也是棺木厚厚的做,不失了官家的体面,这日却见案子完了,就要收拾行李,预备回去,下人来报刘母派的人来了,陈千金还没说话,就有人一路哭着:“爹,你死的好惨。”进来了,众人都唬了一跳,抬头看时,却是个浑身穿孝的十岁孩子,哀哀在哭。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终于把这段写完了,剩下的就是尾巴了,啦啦啦,结文的曙光在向我招手,啦啦啦 1
陈千金皱了皱眉,起身道:“这是哪里来的野种,怎的乱认起爹来,都给我把他撵了出去。”她一发话,左右来了两个家人,就想把这孩子撵出去,外面传来一声且慢,跑进来个男子,只见他四十上下,生的一张面团脸,穿了素衣裳,看起来十分和气。
只见他也不行礼,就对陈千金皱眉道:“弟妹怎这般糊涂,这个孩子,却是伯母应的,过继到大智兄弟命下,这丧事,怎能少个砸盆驾灵的人呢?”陈千金瞧一眼来人,却是刘家族里的长兄,人都称他刘一哥,平日见了陈千金,那笑可都是从没断过。
这样皱着眉头,陈千金却还是头一遭,听了这话,陈千金冷哼道:“这要过继孩子,也是正事,却也要等到我回了家乡,和婆婆商量了,才好过继,这不明不白,把个孩子送来,却做何道理?”
刘一哥抄着手,点头道:“弟妹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你现在上有婆婆,她主张了,族里众人也同意了,自然就成了。”这话噎的陈千金差点没背过气去,她好容易顺了气,对刘一哥道:“这话说的,难道我这当娘的,连挑个自己合心意的儿子都不成?”
刘一哥摸一下胡子尖,对陈千金道:“这却是我疏忽了,乐哥,过来。”说着叫那孩子过来,要给陈千金磕头,认他做母,陈千金听这孩子叫乐哥,心知这就是五嫂子的长子,眼珠一转,也不受那孩子的礼,只是侧着身子对刘一哥说:“五嫂子家只有两个儿子,长子自然要继了她家的嗣,要过继,自然也是次子,怎的把个长子过继来了。”
刘一哥正在扭着乐哥要他给陈千金磕头,叫她娘,乐哥哭了这半日,肚里饿了,眼睛骨碌碌直瞧那灵前供着的供品,那听他的,刘一哥都要扭出一身汗了,还没让他跪下,猛的又听陈千金这样说,略愣了下,手一放松,乐哥早就挣脱,却那灵前抓果子吃,急得丫鬟忙上前要打他的手,却又怕他真是嗣子,到时候,可就是自己的家主了,不敢动,就愣在那。
刘一哥忙上前一步把乐哥抓过来,小声训斥道:“你来时候,你娘是怎么对你说的,怎的这般?”乐哥人虽小,却也记得,忙把果子放下,扑通一声跪在陈千金面前:“孩儿见过娘亲。”边说边蹦蹦蹦磕了三个头。
陈千金听他磕的那头,十分用力,叫丫鬟把他扶起,见他生的还算清秀,问道:“你既认我做母,可要知道,日后不能再称五嫂子为娘。”乐哥是孩子家,只记得娘说的,如果称大婶为娘,就可得好房子住,好衣裳穿,好东西吃,哪知道这生母和嗣母的区别,连点几个头,陈千金道:“你可要记得今日说过的话。”
说着就命丫鬟把他接到后面,安排他换衣裳,吃果子,刘一哥站在一边,看见陈千金轻易就允了这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上前道:“弟妹果是通情达理之人。”陈千金冷笑:“听一哥说的这话,乐哥却不像你侄子,反像你儿子。”这本是无心之语,谁知却惹起一哥的心事,一张脸,登时变的通红,半天才道:“弟妹好会说笑。”
陈千金命人把他安排在后面歇息。等他们走了,姜妈才对陈千金道:“姑娘,这孩子认了,却要万分小心,定要让他不认他亲娘。”陈千金扶住额头,叹气道:“这立嗣却是迟早的,婆婆定了,也只得如此,只是那个五嫂子,姜妈?”
姜妈给她捶着背:“姑娘,那五嫂子,只怕也是个不安分的,要不?”陈千金颓然的放下手:“旁的事,日后再说。”说着看向刘大智的棺木,叹气道:“先把棺木运回乡再说。”
玉莲她们听说陈千金要带棺木启程回乡,却也来辞一辞,玉莲到刘大智灵前上了一柱香,乐哥答拜了,玉莲垂下眼帘,刘大智在宋家教书时节,自己远远望见他,却也是朴实男子,当时也暗道自己终身有托,谁知不过转眼,自己就站在他灵前行香,抬眼看陈千金,见她面容憔悴,不过短短时日,就老了许多,上前和顺娘安慰了她,陈千金也略略应酬,各自散去。
陆秀在外做官,屡次升迁,辗转各地,也难得回到家乡,家乡的风物,自然也少听说。转眼就是嘉靖四年,嗣皇帝嘉靖帝和群臣,就嗣皇帝本生父和入继父的称呼问题,展开大议论,时任国子监司业的陆秀也被波及,虽保住性命,却被罢职还乡。
陆秀得到消息,对玉莲道:“娘子,我们可以还乡了,你可怪为夫不知变通?”玉莲把一叠衣服收拾好,笑道:“这有甚,为人臣者,连帝王行不端者,都不上谏,却也枉为人臣了。”
陆秀大笑:“果然知道娘子是最懂我心的了。”玉莲轻轻一笑,也没说旁的,陆秀不免感慨:“当日若不是那姓刘的有眼无珠,却也得不到娘子,幸也幸也。”玉莲推他一下:“这都过去几十年了,还拿着说。”
外面传来声音,却是真哥拉着弟弟妹妹们进来,真哥已经十岁,行动举止,都有了兄长的模样,他急急的问玉莲:“娘,我们可是要回家乡了?”玉莲点头,八岁的妹妹已经拍手说:“好啊,娘,我们可以回江南了。”
真哥瞪一眼妹妹,这时最小的那个儿子,只有两岁的留哥,被哥哥姐姐们挤的跌了下去,呜呜哭了起来,玉莲把他抱起来,在手上哄,陆秀摸一下真哥的头:“是可以回去了,你却带着弟弟妹妹去收拾行李,我们走的越早越好。”
真哥又带着孩子们出去了,留哥见了,也要下地跟着去,玉莲把他放下,他摇摇摆摆的就走了,陆秀笑道:“这五个孩子,四儿一女,爹娘见了,却不知怎生喜欢呢,他们平日的来信里面就说,大哥家只有一儿一女,偏生女儿嫁出去了,儿子年纪大了,也不和他们亲近。”
玉莲垂首笑了,自己何等幸运,能得到这样的一家,她靠到陆秀肩头,轻声道:“相公,玉莲今生能嫁给你,何等幸运。”陆秀拥住她的肩头:“娘子,我得了你,才是幸运。”玉莲唇边的笑容更深了,这时丫鬟进来,瞧见这幕,忙低头咳嗽,对陆秀道:“老爷,却是陈老爷,王老爷他们来送你。”
陆秀忙放开玉莲,整整衣裳,出去见客。
过的几日,雇了车,陆家全家离开京城,回乡去了,这次回去,虽是被罢官,陆秀却也不着恼,慢慢的走,顺路也去逛逛那名山大川,再则他虽被罢官,同年却也不少,一路行来,游山玩水,走了一个来月,才走到扬州。
此时芹哥却在扬州任同知,姐姐姐夫来了,自然要迎出去,姐弟却也是多年未曾见面,聚在一起说个不停。
芹哥见姐姐姐夫面上全不为罢官不乐,反能庆幸归于林下,不免也触起心事,叹道:“姐夫虽冠带闲住,等回了家乡,却也是自在洒脱,兄弟也想行这条路,托病告老,却不敢行?”玉莲听了这话,把茶杯放下,对芹哥笑道:“有甚不敢行的?”月英在旁边道:“堂官不甚好伺候,芹哥这拗性子,却也是说不过的,故此才想辞官,却怕公婆恼怒。”
玉莲既已明了,对芹哥笑道:“只要你不贪恋繁华,爹娘那边,正盼着你们夫妻回去,好孝养膝下,怎会恼怒。”陆秀半日没说话,听了这话,点头道:“你姐姐说的有理,只是这事关前程,还是谨慎为好。”芹哥主意已经定了,却也没说破,叙话半宿,各自歇息。
扬州城里的官员,却也有慕陆秀之名的,不免也要拜贴相邀。在扬州应酬几日,陆家一家重新回家,不几日,行到乐清境内,陆秀已经欢喜极了,只是催着赶路。
玉莲望见路边有个茶棚,又见几个孩子都又累又渴,笑道:“也不急在这时,去那里歇歇吧。”陆秀笑笑,也就依了她的。
这茶棚里的,见他们穿着举动都不凡,忙让出两张桌子,上了茶,玉莲端着杯子,喂留哥喝水,真哥喝了茶,解了渴,见茶棚角落,有群人在说书,就跑过去听,玉莲没叫住他,也只得做罢。
陆秀顺带听了两句,脸上变颜变色,玉莲觉得奇怪,看向陆秀,陆秀让她也听听,只听那说书先生道:“今日这出,却是叫,庄户女择夫天下无双,官宦女抢婿鸡飞蛋打。”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为了把这个和题目扣起来,想那个书题目,累死我了,明天正式完结,其实玉莲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可以当做这个是结尾也可以,明天就是陈千金的结局了,这两个因为同一个男人而纠葛在一起的女人,终于有各自的结局了。 1
玉莲听了一会,那说书先生说的,却是神乎其神,唇边不由露出笑容,又听得说庄户女嫁的进士后,生了五个儿子不说,纳的妾又生了三个儿子,差点笑的胀破肚皮,抬眼看陆秀,见他满脸通红,想是也在憋笑。这时真哥他们听完,呼啦啦又回来,玉莲暂且放过陆秀,叫过丫鬟进来,收拾了回去。
车轻马快,不消两个时辰,就到了家,陆大哥夫妻特地出门来接,还没到正堂,就见陆家父母巴巴的等在堂前,陆秀见父母几年不见,脸上的皱纹,鬓边的白发,越发多了许多,心里怪自己,常只说在外做官,就是光宗耀祖的行为,却全忘了在爹娘膝下侍奉,实是不该,忙跪地行礼,陆母一把拉起那几个孩子,笑的脸似一朵菊花,陆大嫂在旁对玉莲道:“弟妹,算的今*****们要到,婆婆险些等长了脖子。”
陆母摸着玉莲女儿的的头,笑道:“这下家里可就热闹了。”玉莲一瞧,可不是,院子里五个孩子,大些的还稳重些,留哥年纪又小,真被陆父抱在怀里,却又淘气,拿着手去抓祖父的胡须,急坏了陆秀,要把留哥抱下来,陆父倒喜得直笑,热热闹闹各自见过,这才归房歇息。
陆秀换了衣服,对还收拾着行李的玉莲道:“终于回到家乡了,在家正好。”玉莲看他一眼,笑到:“陆老爷,那妾生的三个儿子在哪里?”
陆秀一愣,随即想起今日在那茶棚里的事情,知她取笑自己,搂住她的腰道:“既如此,娘子就再为我生三个儿子?”玉莲瞪他一眼:“这再过几年,都要做公公的人了,还不正经。”陆秀搭着她的肩道:“为夫这不是遵圣人训吗?”
玉莲看眼丈夫,只是笑,也不说话,陆秀把她搂的更紧,意识模糊间,玉莲想起今日那说书先生说的陈千金的话,心里叹气,终究,这一切的孽因,都是刘大智种下。
陆秀夫妻还乡,自然也要访访亲友,乐清的乡宦,也下贴请他去坐坐,应酬的完了,也在家和父母谈笑。过的几时,芹哥也辞了官,回了乡,玉莲见父母也有人陪伴,心中另一块石头也放下,更是安心奉养公婆。
陆母年纪已大,最是喜欢说报应故事的,玉莲和陆大嫂闲着无事,就陪她说话晒太阳,倒也过的逍遥。
这日不知为何,就说到刘家了,陆母叹气道:“这刘家,却不知是冲撞了甚,儿子死了不说,过继的孙子,头一个过继的,却是母亲不好,被撵了出去,第二个过继的,小小年纪,却不知成何事?”
玉莲听的奇怪,这陈千金,虽说骄纵些,却也是大家出身,怎会,陆大嫂见玉莲皱眉,笑道:“却是那人的生母,前几年那事闹出来,说出来都不相信,怎的世间还有这般的事情。”陆母点头:“是,就是那人的生母,却是刘老奶奶也是,这么急忙立嗣做甚,虽说是为了丧礼上好看,却也可以冷眼择着,挑个好些的,丧礼上由侄子代的,又不是一人,到了现在,反闹的不好看像,真是。”
说着就大摇其头,玉莲笑道:“那个孩子,当日在东昌见过一面,也算聪明,怎的却被撵了?”陆母道:“却是他那母亲,做的事,实是说不出来。”哪得三言两语,陆母就说出缘由。
这五嫂子自从乐哥被过继了过去,陈千金也点了头。陈千金回来,自己这个侄媳,就该搬了出去,也去假意辞过,刘母此时却是离她不得的,乔做主张,依旧留她在家,五嫂子见陈千金不言语,还当是陈千金丧了丈夫,要靠着自己儿子,自己本是乐哥的亲娘,这家私,日后自然就落在自家手中。
难免有些志得意满的表现,在刘母和陈千金面前,自然就要做做好人,这刘家的下人,见乐哥过继了来,自然也有去捧着五嫂子的,五嫂子此时和平时全不一样,行藏再紧密,却也又露出来的时候,姜妈一个老奸巨猾的人,又时时留心的,五嫂子的做为,早看在肚里,悄悄都告诉了陈千金,陈千金是个暴躁脾气,就想把五嫂子赶出去。却被姜妈拦住,说这样贸然行事,自是不妥,陈千金也只得耐住了性子。
这日陈千金却去访亲,由五嫂子陪着刘母,刘母年纪渐老,午时总要睡上一睡,吃过午饭,就眼皮渐渐塌下,五嫂子忙命丫鬟忙把她伺候睡下,自己自回房去。
丫鬟们一个个趁这个空,也各自寻地方打盹,这时上房却涌进几个人来,却是姜妈领着几个婆子,丫鬟们都知道姜妈是得用的,正想上去行礼,姜妈手一摆,吩咐她们噤声,别吵了老奶奶睡觉,说陈千金差自己回来拿甚东西的,老奶奶的东西,却是五嫂子掌着,姜妈问明,就带着那几个婆子往五嫂子住所行去。
刘母说她守节,却是把一所单独小院,拨给了她,却是紧贴墙根的,院子门口,也有两个小丫鬟在玩耍,瞧见姜妈过来,忙上前行礼,姜妈问明五嫂子正在里面,进了院子,溜眼就看见墙边靠着梯子,肚内冷笑一声,却故意扬声问道:“五奶奶在吗?”
过了好一会,五嫂子才拢着头发,系着衣裳出来,对姜妈道:“姜妈妈,却是有甚事?”姜妈见她脸上红的异常,行个礼,把来意说了,五嫂子定下心来,忙说回房收拾了,再去找出来,转身进房。
姜妈见她进房,突然喊了一声:“有老鼠进去房里了。”说着就刺溜一下,跑进五嫂子的房,五嫂子正站在梳妆台前用梳头,见姜妈进来,定神道:“一个老鼠,有甚可怕?”姜妈是何等样人,笑一笑:“这老鼠咬破了东西,总是不好。”
说着就在屋里寻起老鼠来,五嫂子见她东摸西找,心里发急,上前拉住她的手道:“这乡居,有个把老鼠也是正常,弟妹那等的急,却走吧。”姜妈在这屋里寻了一遍,却没找到人,心里本就着急,听了她这话,正在想法子,把她的手拍开,嘴里道:“这是我们做下人应当的,奶奶且去。”
说着就蹲身在床下看起来,五嫂子脸一沉:“姜妈妈,这是对上人的话吗?”姜妈妈有些发福,蹲下去喘了一会才道:“奶奶说的,这对上人,也要瞧谁是正经主母。”五嫂子不由满面通红,姜妈此时已经掀起马桶巷的帘子,里面却站着个男人。
五嫂子见这事被她发现,牙一咬,就跪了下来:“求姜妈妈高抬贵手,等乐哥承继了家业,定会报答你的。”姜妈在她跟前蹲下:“五奶奶,小的可受不起你的大礼,快起来吧。”这时那几个婆子,等的不耐烦,在外面叫道:“姜妈妈,可寻到老鼠了。”
姜妈扬声道:“寻到一个大老鼠,快进来。”婆子们听的唤,自然涌了进来,见里面躲了个男人,五嫂子跪在地上,都明白是甚回事,一片声的嚷起来,五嫂子见事已至此,也没甚好说的,闭了口,也不哀求,只是坐在地上。
早有人去请刘母过来,刘母见五嫂子偷的那人,还是刘一哥,气得几乎倒仰,陈千金却这时回家转来,做了主张,把五嫂子赶出刘家,乐哥自然也不能再被过继来,刘一哥的妻子知道这事,气的要死要活,要去找五嫂子拼命,渐渐有流言出来,说她这两个儿子,本就是刘一哥的,刘一嫂听了,磨了把刀,就要去杀,虽被众人拦住,五嫂子却也存身不住,只得领了两个儿子,往他乡讨生活去了。
陈千金经此一役,刘母自然也就让她一步,过了段时日,却从别家另择了一个三岁孩子过来过继,称了自己的心意。
讲完时候,却是天色已晚,玉莲听的陈千金费尽心机,虽保住钱财,身边却没甚人,这时真哥他们下了学,来见祖母,陆母见的孙儿们,喜不自胜,玉莲方才为陈千金心中所感,登时又不在了,陪着婆婆说说笑笑,前尘往事,已成云烟。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完结了完结了,啊啊啊啊啊,我果然是亲妈啊啊啊啊啊,谢谢大家这一路的跟随,感动中,深鞠躬。
接下来是对文中角色的感言:
事实上,生活的确有些像打牌,陈千金抓的那手牌,不可谓不好,但是这样的结局,并不是她想要的,为了一个男人,即便是她的丈夫,即便是在古代,这样的行为,个人还是不赞同的。
玉莲的牌,虽然有些坏,但是相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仍然是好的,她有爱她的父母,还有很好的运气,当然,玉莲本人的坚贞和信念,撑着她等足了这十年,所以同学们啊,要有什么样的人生,端看各人的性格。
好了,啰嗦完毕,打个广告,下一个坑,寡妇恩仇记,在酝酿中,大概会有一星期左右开坑,敬请期待,要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