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正文 皇城烟华 第十章 犹怜(二) 字数:3882
月影疏浅,冷华萤然,池边氤氲之气,似雾似烟,拢着那池青波,半梦半幻,池边柳枝垂躺,一抹紫色丽影立于池边,一手支于树枝,缕缕青丝盘散,淡然凝眸,思绪悠悠……
小声喘息着走近,却不敢打扰池边人飘忽的思绪,德宇公公抱着一套淡雅的女子宫装,肃立在池外。
趁隙从御乾殿中逃脱,他几乎跑遍了整个皇宫,不知道她有没有脱身,就算逃脱了,衣服破损又该如何,奔波近半日时光,终于在这偏僻的崇华殿的池塘边找到了她,慢慢心安下来。注视着池边人似乎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中,淡怡的身姿似已与周围融成一体,沉入月色中。德宇嘴一张,想要出声叫唤,池边人已经缓缓偏过头,吟然一笑:“来了吗?来的正好,我正愁,如此模样怎么出宫呢。”
“夫人,”微微把都低下,德宇不疾不缓地走近,在五步距离处停下,见归晚平静之态,忍不住问道,“皇上……”
“皇上?”本是浅笑吟吟的归晚轻逸出一声哀叹,“天子之尊真是非同凡响啊,龙吟虎啸,莫之为敌。”
本想问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此刻却怎么也问不出口,德宇皱起眉,似有担忧地望着归晚。
“你是在担心我吗?”归晚眸光掠过德宇,捕捉到他神态里流露出的忧心,调侃道,“放心吧,一时三刻,还不会有性命之忧。”
如此轻松自如的语气,却掩不住其后忧虑万重,德宇听了这话不但不喜,反而更增忧虑。归晚见之,浅笑略敛,黛眉已微蹙,露出沉思模样。
今时之日,在皇宫中种下祸根,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蒙混过去?归晚苦笑丝丝泛开,在这殿中,她因为景仪殿中一幕,乱了心神,应对郑锍之时,居然出威胁之语,虽然保住一时安危,却为以后埋下无穷祸根,在谋略上出现错误,此刻就算想补救也是悔之晚矣。
平静一想,在新婚之时,便已知道楼澈与萤妃之事,为何刚才会如此沉不住气?皇上如此深沉难测,和他御乾殿一面,已经引来杀机,更为楼澈添来无穷麻烦和灾祸。原本郑锍同时面对楼澈与端王两人,就算想要除之,也要分出先后,此刻她已撞破他真实性情,只怕皇上要先对楼澈下手了。
说到底,楼澈护她,宠她,关心她,给的都是世间最好的,她带给他的,却是后患无穷,只怕,真正有所亏欠的,还是她多一些。
归晚想到这里,心有些酸,似有闷气堵在心田一般,情不自禁幽然暗道:“难道真应该离开相府,远离是非吗?”离开,解皇上心头之刺,也不用把灾延祸到相府。
德宇听归晚自语,蓦然一惊,抬起头,对上归晚迷惘的表情,心有不忍,轻劝道:“夫人,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远离是非,谈何容易。”
听到耳中,心头微震,归晚转眸过来,打量德宇。德宇退后一步,倏地跪倒在地,和着那被月光铺泄一地的碧绿,进言道:“夫人,刚才御乾殿一幕,是忧也是喜啊,皇上要针对楼相与端王,碰巧给夫人听到了,可是如果夫人离开了,难道皇上就不会对付相府了吗?这都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啊。”
闻言略有沉吟,归晚蹙眉舒展,薄笑淡漾:“莫与之敌,不如避之,难道公公不明白这个道理?”和皇上为敌,能有几分胜算呢?
“夫人,你不是已和皇上下了两年之约,何况,能避则避,避之不过,不如敌之啊。”语重心长的话语,出自德宇之口,他本是小小内侍,远离内宫争斗,每日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一夜被归晚拉进是非圈,本是一身清,沾惹半世尘。此刻居然有种想要活下去,活得更精彩的想法,即使只有一点作用,他也想在宫中做一把伞,为眼前人遮去一些风雨。与其一生默默,不如一瞬灿烂,德宇毅然在内心下定决心。
“避之不过,不如敌之?”轻笑着把这话又含在嘴里念了一遍,归晚低吟,又恢复了那清扬自如的姿态,看着德宇跪在身前,笑语回道:“公公提醒的是,是我想的太天真了。两年为期,权谋相争,到底谁人能胜,还未可知呢……”
话音里三分清狂,阴霾全消,德宇忍不住抬头相望,只见归晚含笑立于柳前,眉宇高扬,端的是恣意昂然,一股子不受世俗的随意自如,又有些眷恋红尘的悠畅,风致雅然。
轻风四起,刮起柳枝,脱枝柳絮飘扬,归晚薄笑着伸手,纤指如兰,手腕轻转,柳絮在她手中竟似活的一般,手中柔捏,手掌翻转,柳叶好似消失于她的手上,德宇看得一楞,一时间分不清是掌是叶,归晚摊开手掌,一片柳叶静躺其上,低语道:“戏者为了锻炼手腕的柔性,经常如此练习,而我却从中学得一个道理,有时,见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你说是吗?德宇公公。”
德宇跪而不语,轻点头。归晚抿唇一笑,手指一扬,柳叶脱掌,飘落下来,“公公,如果我要与之为敌,还要公公的帮忙,公公可还愿意?”毕竟是与皇帝周旋,又有多少人愿意冒险。
柳叶低旋,荡于眼前,不忍它沾上尘土,德宇一手拿着宫装,空出一手接住柳叶,头伏得更低,恭声道:“夫人,我愿献犬马之劳。”
幽叹着接受他的忠心,归晚扬眉,笑语:“公公手里拿的,难道不是给我的衣袍吗?”
德宇一楞,这才想起,归晚身上还穿着太监装的破衣,忙起身,仔细一看,归晚身上之衣后颈到背部都勾坏了,肌肤隐隐可见,心中歉意顿起,忙拿起手上宫装的外衣,小心翼翼地披在归晚身上。
归晚处之淡笑,还没谢过。身后一声厉喝声骤降:“你们在干什么?”
闻声一怔,归晚转眸,楼澈站在十米之外,总是挂着沐人笑容的脸上,此刻面色阴沉,如夜黑眸中噙着不知名的怒火。
楼澈走上前,锐利的眼神在扫过德宇之时,略缓一拍,脸色稍有缓懈,转向归晚的眸光里柔软了几分,温声问道:“今日怎么进宫了?”一眼瞥到归晚身上披衣之下穿的居然是紫袍的太监服,眉轻折,带起疑惑。
当然不能实情相告,归晚唇角淡勾,莞尔道:“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我一时兴起,想到宫中转转而已。”
虽然感觉到归晚是兜着圈把问题给敷衍于无形,楼澈也只是笑笑,并未深究,历来宠她,爱她,只要是她兴之所至,什么都能由着她。抿唇浅笑,见她靠柳站在暮色中,心弦一动,伸出手想将归晚楼入怀中,手指还未沾衣,归晚却悄然后退。楼澈微楞,凝视着归晚的脸,想看出什么,却在余光游过她颈处时,蓦地盯住一点,一跨步,拉近两人距离,快如闪电的擒住归晚的手臂,不让她有丝毫躲避,另一手却掀开那件披在身上的外衣,一看之下,脸色瞬时沉郁,薄唇紧抿。
德宇被这空气中骤然多出的沉寂感压得喘不过气,感觉到这当朝权相周身散发出一股怒气,似乎把这划分了空间似的。
“到底怎么回事?”咬牙逸出这句话,楼澈目不转睛地锁视着归晚,没有想到外衣下的太监服居然从后领到背部都裂开了,在那白皙纤细的颈下,还有很可疑的红印,抑制不住地,心里泛起滔天怒火。
直面他迫人的气势,归晚心头犯难,今日发生的离奇之事,受郑锍所胁,是决不能告诉楼澈的,可是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呢。不能开口说些什么,她偎上身,靠着楼澈,双手环上楼澈的颈项,语气哀哀凉凉:“好凶啊,我累得很,你别迫我好吗?”
楼澈怦然心动,楼住她,强忍着想细问的冲动,漆黑的眼眸片刻复杂,终还是轻叹一声,楼紧怀中人,饶是刚才那般怒气也变成了缕缕柔情,心中还有些不甘,恨声低道:“今日就暂且放过,但是这事,我一定要知道。”到底是谁,敢动他楼澈的妻子,眼中寒芒一闪,杀意掠过。
就是在他怀中,也感到冷意袭身,归晚微缩身子,轻声答道:“到了时间,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对于这个回答,楼澈并不满意,还想再问,却在看到归晚一脸倦色时犹豫起来,拿起把外衣罩在她的身外,遮住那若隐若现的冰肌玉肤,横抱起她的身子,冷然吩咐一直垂目站于一旁的德宇:“去备车。”
德宇抬眸,明显感到楼澈不悦的情绪,想要看一眼归晚,却被楼澈厉芒冰意给逼退,不敢再多言,领命向外快步离去。
“夫君,多谢你容忍我的任性,”归晚闭上眼帘,安心的躲在这一处温暖中,轻笑打趣道。
听到这句话,楼澈这才脸色稍霁,露出温淡的笑容,默然不语,贪恋这一刻的宁静与温馨,慢步向人少的官道上走去。
“夫君,你知道当今皇上当初是如何坐上帝位的吗?”似突然想起,归晚问道。
“是因为当年太子病逝,而众皇子中,六皇子最为仁和谦恭,在百姓中极有民望,所以最后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坐上龙椅。”慢条斯理地把当年的帝位之争说出口,平淡的语气倒似家常一般。
仁和谦恭?听到这个词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归晚暗叹,续而问道:“在夫君眼中,当今天子是如何一个人?”
楼澈脚步突然一顿,诧异地立于官道上,脸上表情淡敛:“为什么你今天句句问他?”想到她今日所问所提都是别人,心头不悦又起。
“我只是好奇而已,”把头靠在楼澈胸前,归晚悄然睁开星眸,看到月色缭绕,惑人心志,轻声问道,“夫君,如若有一日,我为你带来无穷灾难,你恼不恼?”
大地突然归于平静,官道上宫女太监都不敢靠近,只余一道抱着人的修长人影走于月影下,静穆的脸上有丝春风拂柳的淡笑,轻抿着薄唇,没有出声。
就在归晚认为他不会再回答了,刚要再次合上眼帘。楼澈低沉好听的声音从夜空中传来:“带来灾难?我一生中还未碰到过什么解决不了的灾难。何况……”压低了声音,把归晚抱高,凑到耳根旁,贴上她的脸颊,含笑道:“对你,我甘之如饴。”
優滺書擝 uUTxt.com 全蚊吇板越牍

正文 皇城烟华 第十章 犹怜(三) 字数:2746
我非莲,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而我,非出淤泥已染一身污,宦海混沌,岂是白莲所能生存,故我非莲,既染且妖。
润雨如酥,延绵不息,淅沥着飘趟过整个京城,南城的古宅外来了四个贵客,一把江南绢绸伞,显尽了来人身份高贵。宅子偏门一开,探头出来的老仆张望之下,立刻打开朱红木门,恭身相请来人入内,随后谨慎地向门外四顾,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才又轻声合上门扉。
“公子,你可来了,”辣西施苦候半日才等到归晚,忙起身相迎,一手拿过刚泡好的香茶,亲自递到归晚手上。
热气暖身,单手挥去一身湿润雨丝,归晚转头相问:“三娘近日可好?”
“托‘公子’的福,一切都顺利。”辣西施笑嘻嘻的,瞥到归晚身后跟着那如晴如明两个丫鬟,略显讶异,进京以来第一次看到她们两跟着归晚。如晴如明微微一点头,就算招呼过了,前次因为她们保护不利,致使丢了归晚,回相府后被严厉惩罚后,此时再次跟随归晚,不敢有所疏忽,如影随形,随时戒备。
挥退所有奴仆,辣西施这才领着归晚一行,走上阁楼,珠帘书屏,清新雅致,倒似一间女子闺房。让楼盛等在门外,四个女子踏入房内。
“公子,”让归晚坐于窗边,辣西施转身在书架上翻寻,抽出一本类似帐册簿子,放到归晚面前,慢条斯理地报告起来:“这一个多月来,收购了曲州进京路线的商家共两户,召武士二十余人,其中一流者,三人;召文士十余人,四人满腹经纶;召三教九流者,十余人,各有本领。还有拉拢官员者,名单都在上面了。”事无巨细,都详尽地叙述来。
归晚拿起帐簿,粗略地翻阅两张,重新合上:“三娘做的事,我很放心。”用人勿疑,这个道理她深明。
“公子今日怎么惦念起这儿来?何不等雨停了再来?”这“公子”做事一向不急不慌,心不在焉似的,这次倒显得有些主动,对于掌握京城动态方面极为热心。
归完闻之一笑,望向窗外,并不作答。听着淅沥不断的雨声,心中颇是厌烦,从宫中出来,已经有一个多月,却半点动静全无,一日一日,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等着那雷霆一击,不鸣则已,一鸣必定惊人。那个异魔似的皇上,哪是易与之辈。楼澈似乎也感觉到什么,调回如晴如明,全面保护她,在她周围撒下一道名曰“保护”的网,想要将她纳入他的羽翼下,心中微微一暖,归晚轻逸出一声似忧似叹,她非白莲,又怎能出淤泥而不染。
“公子,”打断归晚的悠忽,辣西施拿回无人观看的帐簿,轻言道,“你让我打听的事,已经略有眉目了。”
这句话似乎引起归晚莫大的兴趣,收回投视在外的眸光,眉轻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朝中分有两派,是众所周知的事,一派端王,一派楼相,但是这一月来,我们用尽手段,打探了几乎所有京城官员,才发现朝堂远非这么简单。表面看来,朝中两大系,其实还有一部分是‘保皇’派,端王有皇族特有之权,楼相有处理军政的决定权,而兵权,则是握在林氏将门手中,林氏家族忠心不二,可以说是当今圣上的真正依靠。”
“林氏兵力都散在天朝南北边关两处,皇上要靠这来保护自己岂不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那个高深莫测的天子会如此坐以待毙?
“这就是我们打探出来的第二个重点了,”辣西施故意卖了个关子,壮似神秘地说道,“你可知,京中有些官员,看似分属楼,端两党,其实是忠于皇家的不二之臣。”
“你的意思是,有些人可能是皇上故意安插到楼,端两人身边的?”
“是啊,越调查,越觉得这京城真是龙潭虎穴,深不可及。”辣西施忧声一叹,虽然不知道这‘公子’到底在防什么,但是已经隐隐透出与皇城牵扯不清的关系。
归晚蹙起眉:“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如果真是如三娘所言,这官场上,敌敌我我,真是难辩分明了。
“我听从你的吩咐,卖断了从曲州进京的两家商户,这两家本是和皇宫里做生意的,宫中的许多制品都是通过这两家的渠道向外界购买,现在已经都暗里转到公子的名下了。接触宫廷好段时间,也能摸索出门道了。”
暗赞一声好,归晚浮出笑容,朝堂上的政治是从大着手,而女人的政治,往往是从小处见威,这就是权谋之争的巧妙之处,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罢了。
看她笑意渲染开,辣西施也情不自禁开心起来,坐在归晚的对面,笑过之后,忧心又回到心头,忍耐不住,提道:“公子,你为何非要调查这些?难道……”
这一声难道后什么词也不敢加,只怕看清这一切的根源,自己也难离混沌。
似乎明白三娘复杂矛盾的心理,淡茗清茶,归晚转开话题:“三娘,依你看,如果皇上想要独掌大权,该如何做?”
一震,辣西施一脸惊异地看着归晚,注意到她似乎只是好奇,而非有什么企图,一颗因那句惊人之语而急跳不已的心才稍安定下来,缓答道:“如果真要如此,只有削权和除之两个办法。”
“那如果要在极短的日子里集中皇权,又该如何?”
沉吟不语,辣西施片刻后艰难开口:“只有除之,而且,为了名正言顺,最好的办法是暗杀。”
清吟的笑声逸出归晚微抿的唇中,直视三娘,谓然道:“名正言顺?暗杀后,一可以向天下宣布病逝之类的理由隐瞒过去,就算不成功,也可以推到别人身上,陷害他人,真是好办法呢,连后招都如此完美。”
辣西施心中一寒,毛骨悚然,只觉得窗外的雨都滴到自己的心里去了,搅得她一头雾水,又有些莫名恐惧。
两人坐在窗前,淡议论,朝堂纷争,谈笑间,指点风云。
门口又传来开门声,辣西施站起身向下望,一看之下,有些喜悦,转头对着归晚道:“险些忘了告诉你,前几日,召了个满腹经纶的高才,点名要见你。”
放到口边的茶都因为这句话没有触口就放下,归晚支手托腮,薄笑三分:“怎么?有人要见我?”
“是啊,他一眼看出我不是真正的主事人,点名要见主事人,你看,他此刻到了。”站靠在窗栏边,辣西施低笑说道。
心念一动,归晚也站起身,望楼下看去,一看之下,脸色恍然微变,立刻扭头,回身坐下,笑意敛淡,咕哝轻语:“怎么他来这里了?”
听到她的轻语,辣西施转身,心头有些纳闷,还没问出疑问,归晚却现出一丝似讥似讽的雅笑:“三娘,打发他,别让他看出端倪。”
“难道公子认识他?”只看归晚的动作,就知道深知对方的底细,三娘不免有些好奇。
“不熟悉,但他却是皇上的不二忠臣……”哀然一叹,归晚喝下一口清茶,看着三娘听令下楼去打发来人,眼神在茶雾中淡离了几分,“这雨,何时才会停呢?”
优滺书萌 uUtxT。CoM 诠纹吇坂粤镀

正文 皇城烟华 第十章 犹怜(四) 字数:3500
“好象还没走,”辣西施望楼下兜望一眼,感到有些趣味,“公子,这人到底什么身份?”
“‘启陵之墙’林将军的军师,虽是文士,却在沙场征战多年,以智谋出名。”归晚婉婉道出来人的身份,纤掌中转玩着瓷杯,清茶余袅已散,在等待中磨耗的耐心也随之失去了温度一般。
“他等在后门,这可怎么出门?”辣西施也感到了事情棘手之处,心里默默揣测这军师突然到来的目的。此处近一个月来动静之大,难道已经引来官方的关注?眸眼一瞅,看到归晚已经站起身,惊讶不已,“公子?”
顾盼眸转,语笑淡然:“既然如此,我就走正门,光明正大地出去。”
辣西施略顿之下,笑意浮上眉眼,这前门一个月来,来往人士颇多,“公子”就算正门出去,也不会引来太大的注目,何况此时细雨朦胧,更是天然屏障。忙起身,陪着归晚一行,来到门口。亲自打开绸伞,递到如晴手中。
“三娘,这里的一切就交托给你了,”回身浅笑,归晚慎重嘱咐,站在伞下的身姿,因为隔着雨丝点点,如纱隔面,倒有些不真实起来。
檐上水滴成线,三娘离着雨雾凝望片刻,深深一个恭身,身子半屈弯下,口中没有回答什么,湿润的雨,因为这一个行礼,带上了三分凝重色彩,却又很快被雨掩去。等三娘再次抬眸时,院中已无人影,空留下紫檀淡香萦绕和如缕如丝的清风润雨。
归晚步出院外,入眼之处皆是蒙蒙然的,像是一副墨染的图。踏着这墨漾的路来到巷口,楼盛早已在马车旁等候,还未迎上,巷口突然多出一道人影,夹着水滴的杂乱,靠了过来,如晴单手支伞,手如刀,向来人劈去,如明立时反应,手影挥动,随之而去。三只手一起打向来人。
如晴如明的武功虽不是最好,但却胜在默契无间,合作起来更是威力增倍,没有破绽。可是这些似乎在来人身上失去了作用一般,雨水飞溅,仅仅一眨眼之间,来人架回俩人的攻势,还是靠近身来。如晴眉一皱,如明反手又想攻上去,却听到归晚清冷的声音:“住手。”
如明闻声立刻收手,退回一旁,娉婷肃立,就如同刚才没有动过一般。
来人也停下手势,雨水沾湿了衣,沾湿了发,沾湿了眉宇,从那俊朗冷漠的脸部线条上划下水线,漂亮透明的眼眸里氲着惊疑、无奈、还有些被雨淋湿的蒙然。
“林将军,”虽然对来人感到一些出乎意料,归晚依然笑颜相迎。
紧抿着唇,却没有逸出任何语句,只是伸手去接过如晴手中的伞,声音不高不低地吟道:“让我陪夫人小走一段吧。”
轻颔首,归晚允之,弃开马车,漫步走入牛毛酥雨中。
这段路似乎很长,又好象没有想象中的长,幽静如许,沉淀了空旷的孤独似的,在沉静中慢慢顺着雨水流淌进心里,在心田中盈池着一池的春水,却又并不平静,绿波微漾,泛起圈圈涟漪。
他总是带着一种沉稳的气息,连站在他身周也会生起一种信任感。眼前迷朦,没有入目之物,归晚侧过头,注意到他半身站在雨中,却把伞稳稳地撑在她的上方,唇畔淡扬笑意,她启口欲言。
“夫人……”沉默了许久,林瑞恩率先打破沉闷,眼睛盯着前方不动,稳步走着,“前些日子,从曲州进京的两道商线一夜之间易主,在京城南郊又有人招募高才,军师偶尔得知,多次提醒我,这是有人在京中另立耳目,此刻虽然还不壮大,但是日后必会成为新的势力,让我谨慎防范。”
原本想要说的话没有脱口,归晚静静聆听,面色不改,毫无异色的脸上找不出一丝破绽。
“军师和我在这宅子外已经守侯了四天,今天他告诉我,真正主事的人一定来了。不然,不会毅然将他敷衍打发出来。我做事一向循规蹈矩,所以只能想出守株待兔的法子。”
“真是个好法子呢,”清吟一笑,归晚接口道。心中不禁暗道,这军师的确厉害,能从今日三娘的态度上,猜出她来了,才智了得。而林将军办法虽旧,却也是极为有效。
“所以,今日将军在正门巷口等候,等到的却是我?”
走出巷口,一条青砖石路跳进眼中,林瑞恩脚步一缓,徐徐停下,转身对上归晚,异常坚定地问:“夫人可以解释一下,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吗?”
心中料想的也是这个问题,但在听到的一瞬,还是有点错愕的意味,归晚抬起头,先入眼的却是林瑞恩坚毅的下巴,然后是那双即使征战沙场,杀敌无数,却依然显得澈然明亮的眼眸,心下辗转,悠淡地问道:“将军是在怀疑我吗?”
林瑞恩冷淡的表情因为这略带幽怨的声音松动了一下,却又马上隐去,脸上露出犹豫,本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默然等待归晚解释。
暗地一声叹,归晚也感到一丝无计可施的慨然,开口道:“将军误会了,这栋宅子是先母的遗物,幼时曾陪伴我渡过一段美丽的岁月,一个月前,已经转让给他人,今日我来此处,只是想看看这处处盈满回忆的地方,顺便祭奠先母。”冠冕堂皇的理由,密无缝隙地掩盖了真实。
听到了理由,林瑞恩无惊无喜,只是很淡然地轻点几下头,深深看了一眼归晚。
“既然如此,夫人,今日是我卤莽,多有得罪了。”
摇了两下头,归晚含笑应之,身后马车轮轱辘声已经靠近,如晴如明走上前来,带些防备地看着林瑞恩。
“耽扰了,细雨伤身,快上车吧。”林瑞恩将手中之伞递到归晚手中,柔声轻劝,难得在冷漠的脸上显出些微的柔软。
伞柄上还带有余温,归晚接过的像是一小片温暖,深邃的幽眸里泄露出一点惊讶和愧意,半掩眼帘,转头向马车走去,本以为有一番纠缠的审问和调查却以如此简单的方式结束,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心头生起一阵无法度测的深沉感。迫使她不得不回头再望一眼,看向背对着马车的林瑞恩。
只是一眼而已。
牛毛丝雨中,整个世界都是朦胧的灰青色,可是那个在雨中孤独站着的少年战将却在单一色的世界里现出了独立的色彩,那样冷竣的线条在朦胧中清晰起来,归晚甚至看清了他发上水珠随发动而微颤。明明是孤独的,却又带着硬朗,明明是热情的,却夹着冰一般的隔阂,明明是如此宽容,却把那海一样的胸怀层层隐藏起来……
“将军,细雨伤身。”
一身清冷地任雨滴袭身,突然之间,面上失去凉湿的打淋,耳边却传来悦耳笑语,所说的内容是如此熟悉,林瑞恩惊讶地回头,对上归晚浅颦低笑着,撑着伞,遮住了那绵绵不绝的湿意。
没有知觉地接过伞,也忘了开口道谢,林瑞恩凝望着归晚踏上马车,马蹄扬起,渐渐行远,半晌无语,终于眼中事物消失于视线中,他才露出一丝极难见的苦笑。
不知站了多久,身后一道喘息的人影飞奔而来,飞溅的雨滴显出来人的急促:“将军,是不是已经看到那幕后之人了?”有些兴奋似的,蕴藏了得意的后意。
林瑞恩回过身,看到文士急喘的样子,面无表情,就在文士一大堆疑问显露在脸上时,终是冷然道:“没有,没有看到。”
显然是不能接受这个答案,文士瞠目以对,仔细在林瑞恩脸上巡视一遍,却看不出什么端倪,对自己的才智极有信心,也不甘于承认自己判断失误,只能深锁愁眉,心中盘算着,哪一步出了错。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抬头看到了那把绸伞……稠伞?
心中一个一个疑问扩大,文士却没有再开口问什么,眼睛在伞上瞅了几眼,笑着打哈哈:“既然没有发现,那就算了,将军,先回府吧。”老谋深算的眼底没有笑意,反而更见沉思。
*
林将军到底……归晚一遍又一遍回想当时片段,是那个孤寂的背影太感撼人心,还是当时他接伞时无言吃惊的表情,都让她难以抹灭雨中一幕的记忆,在回想时,又不仅怀疑,当时的那个理由真的说服他了吗?还是……
“归晚,”楼澈无奈地低唤,怎么她精神如此涣散,几次分心,让他莫名有些心慌和微微酸涩,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惦念,挂记在心?眼底骇芒闪过,他难以容许任何人或物深留于归晚心中。
归晚不吝地露出甜美笑容,问道:“夫君刚才说什么?”
明知对着她的笑容,他无力招架,只能化为无奈一叹,楼澈重复一遍刚才所提之事:“萤妃娘娘在宫中苦闷,皇上爱护她,决意陪她一起微服出巡游玩,地点是北郊的枫山,朝中重臣携眷随之,君臣共乐。”
手中的贡果闻声落地,归晚眨了眨眼,笑容淡去,轻问道:“夫君说什么?君臣同乐共游枫山?”在楼澈微有惊疑的点头肯定之时,归晚心里有根弦“怦——”地随之而断,百感交集于胸,那个鬼魅般的皇帝,心中到底在算计什么?
悠U書擝 uutxt.CoM 荃纹子扳月牍

正文 皇城烟华 第十一章 暗战(一) 字数:4135
觉人间,万事到秋来,都摇落。
京城北郊枫山,因满山红叶而闻名,每逢秋日,无边落木萧萧而下,染尽半山一片红的景致引来不少游人,故有人诗曰“袅袅兮秋风,枫山树兮红叶下。”
这日的枫山似乎更见热闹,清晨之际,山下就来了一群贵客,锦衣绸服,金冠玉带,端的是身价非凡,一路之上,惹来无数注视的眼光。游山者纷纷揣测来者的身份,莫不以为是京城中的王孙公子携美同游枫山。
一行人坐在山下茶铺中休憩,解渴,谈笑,打趣,打算稍作休整,再上枫山。
“这枫山的景致果然非同一般,”轻晃手中纸扇,郑锍含着温和的笑问旁人,“各位觉得如何?”
其实此次随行官员都多半是常年居住京城,此处风景早已看过,但是当今皇上如此相问,无不装出开怀笑意,争先称赞,以和皇上雅兴。
与管修文同科的探花,一向苦于无表现的机会,此刻逮到奉承的良机,立刻上前,正颜说道:“我素来认为天下三景,缺少了枫山,实是一大遗憾。”
众官讶然,官场之中,阿谀奉承、绺须拍马之风素存,但是点到即止,不留痕迹才是其中精髓,这新科探花说话如此浮夸,众官都心中暗笑,冷眼相看,等着看他如何出丑。
看到众人的注视,探花心中得意起来,连声音都高了三分:“枫山红染一片,其景瑰丽,堪与天下三景媲美,可是立三景之时,居然没把枫山列入其中,岂不怪哉?我提议皇……公子可以在此提笔一书,将枫山列入四景中。”
郑锍淡笑不语,众官窃窃低笑,这三景是天下人所封,枫山虽美,却也差之甚远,现在强加其一,怕要贻笑大方,偏偏这探花不明就里,还颇为扬扬自意。
“刘公子所言极是啊,”薄唇勾笑,楼澈如夜般的眸对上探花,赞扬道。
听到楼澈之语,探花更是喜笑颜开,等到当朝楼相的赏识,还怕以后不能平步青云吗?嘴里谦虚:“哪里,哪里。”
“其余三景都有名士所提之赋文而扬名,既然你对此处的风景如此夸赞,不如这样,你留在此处,提笔赋文一篇,等我们下山归来,不但游览了枫山之景,还可以欣赏你的妙文,岂不更好?”
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楼澈的话外之音,脸色一僵,忽白忽红,轻呢道:“可是……这个……”
“来人,准备笔墨纸砚,让刘公子好好做文。”一声吩咐,旁边乔装跟随的侍卫立刻上前,此次皇上众卿微服出游,所带之物都有侍卫和家仆拎抗,听命取出笔墨纸砚,放在一侧。
此刻众人哪里还忍得住,哄然而笑。
看到刘探花一张酱菜似的脸色,实在有些滑稽,笑意上涌,归晚也感到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心里可舒畅了?”楼澈侧头对着归晚低语,幽瞳中柔意起。想起今晨开始,归晚似有所忧,郁色笼罩,让他心疼不已,总想着能逗她开怀,博卿一笑。
轻点头,归晚莞尔,可怜这刘探花,不明所以的被楼澈当众戏弄。含笑转眸,却撞上萤妃注意这里的眼神,似幽似怨。而旁边的郑锍也是微微带笑,完全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归晚笑意暗敛,秋风迎面,竟有了一丝寒意。
他到底在谋算什么?
……
一行人笑谈过后,除了那刘探花,众人起程顺山路盘旋而上。
本是秋高气爽的好天,万里无云,碧空如洗,一路欢声笑语,随着时间推移,归晚也渐渐放下心来,君臣同乐的一天转眼飞逝而过。日落西山,半留余辉,已是到了下山时分。
“皇……公子,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声音尖细的李公公轻声提醒。
“是呀,”一旁有人插嘴,“说不定,下面的刘公子已经把赋文写出来了,我们下山欣赏一下也是雅事。”众人又是一阵哄然。
原路而回,众女眷都有些疲累,行走时速度减慢,走到半山腰,平日养尊处优的高官都感到腿酸脚软,只能在原地停脚稍做休息。
“奇怪……”吏部尚书严纲一边捶着腿,一边喃喃语道。
几人转过头来,一个高个的官员纳闷问道:“严老在看什么?”
严纲举手对着不远处的人影说道:“你看,此刻已近傍晚,为何还有人上山来?而且来了这么多人。”
几人望着山路看去,果然来了一群之多的人,高个的官员讽笑道:“大概是有人兴致高,想要欣赏夜景,也未尝不可啊。”顺言笑者多人,这些官员平日就趾高气扬,时常拿人取笑也不觉有何不妥。
一群人越来越靠近,一眨眼之间,已来到山腰处,即使坐在稍远处的皇上和近臣也都发现了,林瑞恩走近些许,仔细打量来人,观察片刻,肃然正色,冷喝道:“小心防备。”
侍卫听令立刻围上成圈,刚才还调笑嬉戏的官员也都脸色一白,往皇上身边退去,那嚣张的态度刹那无影无踪。嘈杂之声顿消。
直到那群人接近,原来是一个土财主带着群气势汹汹的家丁冲上山来,嘴里还大喊着:“给我把那个不要脸的小贱人抓出来,看她能躲到哪里去……”一边咒骂不停。
早对这种事司空见惯,想必是那土地主的妾室之类跟人私奔,逃进山中。众人松了一大口气,不禁埋怨林瑞恩小题大做。刚才的紧张立时松弛,嬉笑怒骂之态复萌。
土财主一行与皇上一行切身同路而过,就在众人看笑话般正感有趣之时。
惊变突起。
仅仅只是一瞬间,土财主模样的人突然转头,手中一弹,一把灰色的烟雾往皇上一行人撒来,靠在前方的官员,来不及呼喊,便已经晕倒在地。反应快的几人纷纷向皇上靠拢,以求寻得庇护,李公公似乎完全被惊呆了,脱口大喊了一声“刺客!护驾——”
场面顿时有些乱,那群家丁打扮的人拔出刀剑往休息队伍的中心冲来,侍卫快速做出反应,包围成圈,挡在皇上与众近臣的面前,与乔装的刺客刀剑相接,一时间,金戈之声混乱。
暗杀?这一个念头飞快闪过归晚的脑海,一怔之下立刻侧首看向楼澈:“夫君?”
看到这群刺客勇猛非常,侍卫的保护圈越缩越小,楼澈黑眸中读不出情绪,伸手轻抚一下归晚的脸庞,转头喝道:“保护夫人。”楼盛等三人听令上前,手持兵器严整以待。
杀斗之声眨眼已经贴近耳际,楼澈眸光略扫全场,突然看向一个躲在皇上之侧一脸惊慌的官员,嘴边浮过一丝浅笑,对着那官员高喊道:“皇上……小心刺客。”
一声刚落,刺客迅速向内靠拢,都冲着那人而去。可怜那官员本已吓得魂飞魄散,此刻更是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张大着口,只能发出呜的哽咽声。
刺客或砍或劈,一副以命搏命的方式,侍卫节节败退,即使转移了目标,情况仍然危急万分。林瑞恩站在皇上一侧,银色软剑紧握手中,光影闪动,杀退靠近之人,血光四散,血腥之味弥散。
站在皇上之侧,刀影,剑影,人影,错乱地在眼前飞掠,克制不了的紧张与慌乱涌上姚萤心头,本还抓着皇上的手不知不觉间松开了,胡乱地四转着视线,搜索着……他在哪?
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不对
他在哪?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
头微微一偏,原来他就在三步之外,镇静地指挥着其他人,找到了……太好了,找到了……这次抓住他,再也不放手了……再也不放……
衣袖蓦地一沉,楼澈诧异地回头:“……萤妃娘娘?”
“萤妃娘娘,退回去比较安全,”楼澈皱起眉,显出些不耐烦的情绪,“松手!”
不行!不能松手……心里似乎只剩下这唯一的信念,像抓着溺水前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姚萤死死拽住楼澈,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似乎在那手中才能拥有片刻的安全,信任和温暖,所以要牢牢抓住……
忙乱间顾不上这么多,刺客已经来到楼澈的眼前,刀影晃动,竟当面而来,一声金鸣,横插而入的刀挡开了砍势,楼盛冲身挡在楼澈之前:“相爷,没事吧?”
“你在做什么,不是让你保护夫人吗?”楼澈高扬的声音里略带激动,忙转左望,归晚竟然不在原地了,脸色微变,冷冷的眼光瞪向楼盛。
楼盛一边挥舞着刀影,一边趁隙回答:“相爷放心,夫人退到安全之处去了。”
心下稍安,情形慌乱,他不能回头,身边还有一个沉重的包袱般甩不开,心头恼怒无以言喻,偏偏此刻情况如此特殊,不能发作,只能再次冷静地打量全场,瞳眸深沉,这事……似乎有些蹊跷。
*****
跟着两个相府的侍卫退向后,归晚一边注意着拼斗的情况,刺客的凶狠像极了死士,情势危急,边退边回首,突然瞥到一个人影,那不是萤妃吗?一个怔忪,迎面撞上一道身影,抬头一望,居然是郑锍。
冷冷观察着全场,郑锍的面色略带些沉重,眼看归晚靠近,浮上丝淡讽的笑:“怎么,夫人也来救驾吗?”
抿着唇畔,归晚没有反驳,只是淡淡看他一眼,继续回眸凝视。
情况渐渐好转,林瑞恩的剑芒利光,阻住了一切威胁到郑锍和归晚的伤害,侍卫毕竟久经历练,训练有素,打斗不久之时,楼澈一方首先控制了局势,相府的亲卫向那土财主打扮的刺客头领围去,果然分散了刺客的注意力,也从精神上分散开他们。
其他侍卫都是林瑞恩的亲随,征战沙场多年,在毅力和斗气方面都是一流的战士,时间一长,就显出了厉害,刺客大半被杀被俘。
刺客首领却依然顽强,被围其中,仍在奋身相搏。
林瑞恩杀退身边所有人,一身浅色儒袍此刻居然已经被血浸红,斑斑之迹可怖之极,手腕微动,甩去软剑上的血水,看到刺客首领与侍卫战成一团,杀意顿起,想要走前,回首欲向皇上报告,一瞥之下,居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心头一惊,楞在当场,脸上寒意消去,把软剑收到身后。
就在此时,那刺客首领大吼一声,向那被误认为皇帝的官员扑去,众人具是一惊,还来不及呼喊,林瑞恩反手将手中软剑飞刺而去,被银光一扰,刺客首领被阻,剑势略歪,刺中那官员的手臂,鲜血淋漓,在众人惊呼下,官员吭也没吭一声,就地晕了过去。
侍卫们立刻上前,活捉了那土财主打扮的刺客首领。
悠憂書萌 uUtXt.COM 荃纹自版越镀

正文 皇城烟华 第十一章 暗战(二) 字数:4123
激战仅仅是半盏茶的时间,却恍如半日,本是秀丽明媚的红叶风景,此刻却被添上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尸体躺满山腰,其中还夹杂着被迷烟熏倒的官员几人。侍卫们迅速处理着伤患,即使是较为镇定的几个高官,也留有些战后的余悸,表情呆滞沉郁,游山时的雅兴已经九霄云外,不见踪影。
归晚看着林瑞恩捉拿刺客首领转到较远处拷问,心才平定下来,转而看向楼澈,眼光刚落定,心一沉,暗呼糟糕。
姚萤流着泪紧抓楼澈,那苦楚无依的模样,让人望之心酸。局势平静下来,几个离得稍近的官员首先发现这个状况,接着,越来越多疑惑和吃惊的视线投向两人,但因一人是当朝首辅,一个是后宫宠妃,而不敢轻易议论,只能暗暗打量,心中嘀咕。
这种诡异难辨的气氛很快蔓延到整个山腰处,切切私语之声悄泛,众人似乎已经将刚才的行刺事件抛到了脑后,而对眼前的古怪情况兴起了莫大的兴趣。
楼澈眉宇深锁,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重力甩开姚萤,注意到所有视线都在明里暗里偷瞄,已有些不耐和怒意,对着身边两人一使眼色,两侍卫忙上前,一边一个拽住萤妃的手臂,几乎是带着强行的拖,才把萤妃拉开楼澈身侧。萤妃本是脑中一片空白,只想抓着唯一希望,此刻被外力一惊,立时清醒,环顾四周,楞在当场,诺诺不敢多言。
此时的情况已算是尴尬之极,众人不约而同转向皇上,想从他脸上表情看出些什么端倪。
郑锍还是那种温和的笑容,对着楼澈与萤妃道:“楼卿和爱妃没事吧?”那语气亲切,能暖人心似的。
归晚脊椎冷意上窜,近处看郑锍那无懈可击的伪善,更觉深沉,心中知道,他如此相问,突显出了自己的无辜,也把一切谴责之源推到了楼澈和萤妃的身上。
果不其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刚才那种情况的玄机,此时见皇上还似蒙在鼓里,注视楼,萤的眼光中又多了一份谴责和鄙夷,而对于那个君主则感到点同情,更有甚者,一些重权之臣,开始质疑,楼相的权势是否过大?隐隐中,众人的心中产生了忧虑的情绪。
楼澈舒眉,低身一恭,以平稳的声音答道:“谢皇上关心,刚才萤妃娘娘和皇上冲散,抓着臣非要回到皇上身边,可把臣给愁坏了……”
这舒怡畅沐的声音入耳,缓解了刚才还有些紧绷的氛围,但是众人虽然暂时解了疑惑,但是刚才那一幕深留于心中,嘴上不说,却也埋下了隐患。
就在这气氛不明,异常复杂的情况下,林瑞恩从山腰的另一头走了回来,恭身行礼道:“皇上,要不要亲审刺客?”
郑锍闻言正色,手中折扇举起,轻触下巴,悠然道:“带他过来吧。”
刺客头领很快被五花大绑地押了过来,众官刚才都见过他的凶狠,此刻虽然被俘,但是凶恶之气仍在,纷纷扭头,不敢多看。
“扑通”一声押跪在地,侍卫站在一侧。郑锍也仔细打量起对方,嘴里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己杀错了对象,讶异之色飞掠过眼眸,一闪而逝,闭嘴不答。旁边侍卫见状,上去就是一鞭,狠狠打在刺客首领的胸前,一道血痕从早已破烂的衣服里隐显,血丝淋淋,别说众女眷不忍再看,就是不少官员,也做出可怜之态。
刺客首领倒是个真正的硬汉,吭也不吭一声,依然是那副任君处理的样子,不痛不痒,见此状况,众侍卫恨得直咬牙,偏又莫之奈何。
郑锍拢起眉,盯着刺客首领,默然不响。楼澈本欲下令,想起刚才那种情况,此刻实不是开口良机,眸瞳黑幽,抿唇不言不语。
“看来你还真是硬汉一条,朕也不忍伤你,想必你家中也有父母妻儿,如若有些损伤,岂不伤了他们的心?”动情的话语,希望打开跪者一丝心理缺口。
刺客首领的表情刹那间松动了些,调整了下姿势,暗哑开口道:“你不用假惺惺的,我不会告诉你主子的名字。”语气中似乎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坚定了。
“你不说也没关系,朕不会强迫你的……但是朕实在不明白,何处与人结怨,需要性命相抵?”郑锍无辜的话语加上一副儒雅外表,连表情都入木三分,似乎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心痛与无辜似的。
“行刺朕的人到底是谁呢?”
归晚被他那故意拖长的音调微惊,转头之际,看到郑锍遮在扇下的嘴角分明勾着淡笑,魔魅之极。
旁边的李公公立刻明白了皇上的暗示,立刻接口:“皇上,不会是……端王吧?”
一语既出,四下皆惊,还没轰然起声,那刺客首领已是一震,眼中利芒大盛,惊讶地向皇上看来。众人见之,惊呆在当场,这刺客首领的表情无疑是肯定了前面的推测。顿时山腰上暴起喧哗之声。
此次游山,端王的确没来,莫非……想要行刺皇上的,真是端王?
心突地漏跳一拍,归晚看向楼澈,只见他面无表情,事不关己的样子,虽然心中明白他应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但在那刹那间,心还是慌了起来。
朝堂之制,自古往来是制衡原则,朝中势力决不可一面独倾,而必须有相应的政敌相抵,这样的权力牵制,才能保持朝堂的安定。而此时端王被供,代表端王之势极可能因此事受牵连而消解,对楼澈来说,此事只能是半喜半忧,如今局势已经产生了微妙变化,虽肉眼不见,归晚心下揣测,这喜忧间,只怕是忧更甚……
满地红叶随风而振,血染之上,倒越发显得萧条起来,数十道的视线,或惊讶,或嘲讽,或兴奋,种种暗潮蜂拥而来,站在皇上身侧,被这些眼光略扫过,都感到一阵仓皇,归晚轻咬着下唇,看着林将军又对着刺客首领审问了些什么,耳过里的声音飘过,却半点没入心。
“看来楼夫人是受到了些惊吓……”被郑锍提到名,归晚回过神来,看到众人都带着些同情地望着自己。往地上一望,那刺客首领已经不在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神游了不短的时间。
“谢皇上关心,刚才的确是凶险至极。”装柔弱也不失为逃避这汹涌复杂的好办法。
“让这么多人受惊遇险,真是罪大恶极,朕决不会轻易放过这幕后之人。”郑锍的视线众臣中遛了一圈,问道,“那么这案子到底交给谁来理较好呢?”
又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扔了下来,明知此事牵连端王,谁敢轻易站出来接案子,众官面面相觑之中,不约而同把头低下,避开皇上试探的眼光。一声出口,半晌之后仍无一人应答。
终还是把眼光对上了楼澈,郑锍淡笑:“看来还是要麻烦楼卿了。”
这话听到归晚耳里,多少是带点揶揄的味道,心里很不舒服,哽住了似的,耳边却听到楼澈没有任何感情的:“是,谨遵皇命。”
事情到了这里总算是结束了,侍卫忙着整理,官员们过了一会也恢复了些气氛,只有那萤妃杵在那,赢弱之姿,很是可怜,皇上也没想起她似的,不与多加理会,官员中无人敢开口触及这个话题,归晚慢慢走回楼澈身边,吩咐楼盛搀扶萤妃回身,这才解了她站在皇上身边,而萤妃站在楼澈身边的古怪窘境。
楼澈始终没再开口说话,不怒不喜,置身事外的样子摆了个十足,直到踏上回程马车的那一刻才露出点些微情绪,略沉郁,轻声对归晚道:“归晚,你暂时离开京城,去你兄长那休息一阵,可好?”手抚上她的颊,亲昵的流连。
腾地胸口涌起不祥的感觉,回视他,归晚很坚定地摇摇头:“不,我要留在这。”这京城的风涌潮动已经透出了先兆,宦海沉浮,顷刻定输赢,她又岂会不知这其中的道理,知道楼澈此举是保护她,她并非不想领这个情,只是内心害怕,怕若此时逃避,必会后悔终生。
酸涩的情潮暗暗流动,归晚伸手反握住楼澈的掌,柔声呢道:“福祸难测,我意随之。”眼眶里微微热流,却盈然不落,她勾起如花笑颜。
楼澈眸光更深,叹了一声,轻楼归晚入怀,一语不发,另只手撩起车帘,几辆马车也在旁边慢驶着,归晚顺之看去,那最大最华丽的车就在不远处,想必皇上就在其中暗自发笑吧,想到这,恼意上来了,轻哼一声。
“归晚,端王虽跋扈,但是要论谋逆的可能,连三成都没有……”慢悠悠地在归晚耳边叙述,楼澈显得有条不紊。
“有人陷害?”开始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端王再蠢,也不会就这样贸然行动。
虽然这个念头在脑中滚过千遍,此刻脱口而出,还是觉得心寒,这皇上,不会真是为了集中皇权,要开始排除异己了吧?
“端王不是省油的灯,这事可没有这么容易善了……”楼澈不变的温润,含笑着分析,“京中又要发生大变化了,你在这里,我不放心,还是离开这吧。”
不再拐着弯相劝,楼澈把话挑明了,就想将这心之所牵,心之所系送到安全的地方:“等这场风波过后,我再把你接回来。”
闻言甩开他的手,归晚直起身,有些怒意地瞪了他一眼:“离开京城就万分安全了吗?我不离开,只有这次,我决不会听你的。”
似乎没有任何周旋的余地,楼澈看着归晚坚定不移的表情,也有莫可奈何之感,两人只好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胡乱扯了一些,马车已停在了相府门口。
回到相府,管家早已准备了晚膳,归晚也确实饿了,心情不是很好的情况下,还是胃口大开地吃了一顿饱饭,才吃完,管家端着酒进来,放在桌上,楼澈亲自倒了一杯,递到归晚手上,劝道:“今*****又受惊又吹风的,喝点酒,暖暖身子,驱走寒气。”
归晚接过酒,见他也为自己倒了一杯,抬头注视着自己的眸里情意流动,心头泛起甜丝丝的味道,酒入口,醇香之味化开,赞叹一声。楼澈淡笑,两人席间谈笑风生,似已将今日种种不快丢之脑后,成婚以来,这顿晚餐吃得最为开心。
归晚笑意悠然,说笑之间,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昏昏欲睡之感袭来,眼前也渐渐模糊,人影错动,她逸出类似呻吟的声音:“酒里……”
楼澈上前扶住她下倾的身体,无限怜惜地道:“归晚,在晋阳等我来接你。”怀中人已经沉入梦乡,他楼着她,久久不动,万分不舍地盯住她的睡颜,直到时间不能再拖,一夜过去,天色竟已微亮,他才抱着归晚走出院子,楼盛早已等候在旁。
清晨之际,相府的后门口,一辆马车驶出,扬蹄绝尘而去。
憂u書盟 UuTXT.Com 诠汶子板阅读

正文 皇城烟华 第十一章 暗战(三) 字数:3387
一阵颠簸之感越来越强地传进脑部,归晚倏地睁开眼,入目的是车厢,昏睡前的记忆一点点地涌进脑中,她轻咬牙,一掀车帘,楼盛背对着她正专心致志地赶着车。
“停车。”归晚大声命令,因为有些激动,连声音都失去了冷静。
置若罔闻地继续赶车,楼盛的背影看起来异常坚定:“夫人,忍耐一下,再过两天就到晋阳了。”
归晚闻言一惊,想不到自己已经离京两天多的路程了,心里更加焦急起来,看着两旁的风景飞一般的后退,心头念头飞转,高掀车帘,作势要跳。
察觉到身后人的动静,楼盛吓出一身汗,急忙拉住缰绳,一声急啸出于马口,车轴拖动,停了下来。楼盛急忙跳下车,看到归晚无恙地坐在车上,这才缓了一口气,恭敬道:“夫人,相爷交代了,无论如何让你先去晋阳。”
凝着脸坐在车上,归晚轻哼出口,悠淡地道:“转头,回京。”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楼澈如果在此次的争斗中失败,她无论逃到哪都难以幸免……
双膝一曲,楼盛跪倒在地,口中劝道:“夫人,小人受相爷所托,不敢违抗。”半晌之后没有听到半点回音,楼盛正感到奇怪,低着头的视线却看到一双精致的丝履落在面前,他诧异地抬起头:“夫人……”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甩过楼盛的脸,面上并不痛,却在一瞬间定格了他的脑子,全身的血液都僵住了似的。
“我们在这浪费时间,京城说不定已经天翻地覆了,你怎么如此糊涂,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不懂吗?真正掌握命运的不是天,不是地,不是皇上,是自己,”归晚苦笑着吟道,声音略有高扬,“快转头,我们回京。”不给对方任何回绝的机会。
被归晚短短几声训震住,从没有看过这个云般女子如此疾言厉色,声声轻喝如当头棒喝,楼盛急忙站起身,扶着归晚上马车,狠狠心,扬起鞭,转拉缰绳,马车调头,往来时的路上飞奔而回。
颠簸不停的似乎已经不是马车,而是自己的心了,浮上淡淡苦笑,归晚闭目养神,仔细思考着枫山上遇到的行刺事件。
从原路返回,又花了两天的时间,等马车赶到京城之时,正是清晨,车轮滚过青石路,发出一阵滑动声,归晚昏昏欲睡,半是梦半是醒,迷糊间听到一阵喧哗声,蓦地从浅眠中惊醒,马车突然就停了下来。
“夫人,”楼盛的声音支支吾吾的,“前面好象是禁军……”
拉起帘子观看,京城的街上居然全是禁军,往来不息,归晚四顾之下,居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微蹙眉,脱口道:“林染衣?”
看到居然是她,这才了解为何刚才楼盛的声音如此奇怪,归晚心下疑窦顿起,将门林家一分为二,一守京城,一守边关,极少一起出现在同一地,林染衣突然现身京城,莫非是被皇上秘密召回的?
“夫人,他们似乎是包围了端王府。”
“我们跟去看看。”毫不犹豫抛下命令,归晚也有些好奇,阔别四日,京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马车慢慢地跟在禁军之后,楼盛放慢速度,怕被林染衣注意到,心情十分复杂,就这样一路尾随来到端王府门口。
昔日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此刻偏是冷冷清清,无人问津的样子,石雕的狮子也在雾色中失去了獠牙,倍显苍凉,朱红的大门敞开着,禁军出出入入,来回忙碌。归晚坐在车中,支手抚腮,凝神观察。
从端王府从搬出一箱又一箱,禁军士兵的脸上有些带着嘲弄般的笑容,归晚暗叹,平日这些官兵要进端王府都是战战兢兢,今日倒是风水轮流转了。
时间过去好久,端王府中又押出了一批人,穿的都是绸衣锦带,男女皆有,共二十来人,其中更有一个四岁的孩子,被士兵押出门时,放声大哭,哭音凄厉,闻之让人心碎。归晚又仔细看了一遍人群,居然没有看到端王,暗暗惊讶。
“夫人……”楼盛轻唤出声,“你看那边,好象是状元爷。”
少年的影子突然走进视线,归晚怔然,从端王府中最后走出的居然是他……归晚依稀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树丛中清爽淡雅的少年,清澈透明的不沾尘似的感觉,一切是错觉吗?
林染衣和京城督卫上前,督卫更是前倨后躬,谄媚得无以复加,管修文却是冷淡的样子,三人站在门口不知说了些什么,京城督卫才又匆忙走开。
简直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归晚半惊半疑地看着眼前一幕,这个真的是那个会吟着春思的质朴少年吗?难道官袍加身,真能让人失去本性,宦海如此污浊,白莲也能化成泥吗?
“夫人……禁军快要搜完了,我们还是趁早离开吧。”马车停在巷口,并非十分安全。
点头应允之后,合上车帘,归晚靠回车厢,再也无法入睡,心中翻腾不已,四日之间,难道真是风云变幻了吗?
“端王霸道嚣张一时,气焰无人能敌,想不到今日……”楼盛颇为感慨,自言自语道。
歪支着脑袋,归晚闻声沉默,刚才那苍凉的情景,特别触人心境,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这个道理她从小就知,凡事不可太过,必须留三分,才是生存之道。端王败在这个“满”字上。归晚心念一转,突而想起,楼澈的情况可以说本质上与端王无二致,也是危险之极……
难道,这世上,真是花无百日之红吗?
想的有些多了,身子微微酸软,归晚侧侧身,慵懒地躺下,任长发披散,半闭着眼,对着车外道:“楼盛,先去北院。”
车外没有回应,车厢却一阵大的震动,不久又恢复如初的速度。半晌之后,车速渐缓,厢外一阵间杂的脚步之声,车帘轻轻被人从外掀起,辣西施的声音平缓地传来:“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归晚似沉睡一般,轻启口说道:“三娘,京城这四天发生什么事了?”
如铃的娇笑低低地传开,辣西施嬉笑语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公子难道不知?”
归晚慢慢睁开眼帘,瞳眸幽如夜,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愿闻其详。”
清风徐过,清爽怡人。
三娘站在马车前,把四日来的京城动向全都详尽地叙述了一遍,一边戏道:“那刺客死在狱中,端王百口莫辩,但是也没证据指证他,本以为此事会不了了之,谁知,第二日,竟是新科状元站出来,提出罪证,给端王定下的实罪。”
“更有趣的是,现在还流传一个说法,说是那新科状元是楼相的门生,这一切说不定是楼相想要铲除端王的计谋。什么刺客啦,罪证啦,都是楼相一手安排的。”
“如今新科状元平步青云了,两日之内,升了三级,可说是御前的大红人了……”
婉婉道来的口气看戏似的调笑,归晚却因为这话中透露的讯息心情沉重了三分。一直到三娘离开,马车再次驶动,心如无波之镜,归晚再次半倚身,伴着车轮转动的节奏声,渐渐入睡。
醒来之时,马车已停在相府之外,踏下马车,相府的正门外居然有好些人徘徊等候着,表情似有焦急,不时交头接耳。归晚淡笑,对着身边楼盛戏谑道:“今日倒真是奇怪了,到哪都这么热闹。”
楼盛不敢贸然接言,陪着归晚走进相府,对老管家那一脸惊讶之色报以苦笑,耸肩表示自己的无奈。
老管家正想上前询问些什么,归晚一挥手打断他的絮叨:“相爷在哪里?”
低下头,老管家很老实地指向后院。
后院秋意正浓,踏入院中,红枫在空中旋散,清波玉池,袅袅之烟。
楼澈坐在池边,雅淡的儒衣,玉冠束发,手中持着钓竿,悠然地在池边垂钓,感到有人接近,偏过头,看到归晚的一刹那,眸中闪过惊讶,随即又一掠而过,笑语道:“看来楼盛越来越不会做事了。”
归晚走近,屈身坐在楼澈身侧,定定地看着池子,说道:“门外许多官员求见,夫君却纹丝不动在这垂钓,看来是成竹在胸了。”
薄唇略勾,楼澈微笑不语,池波遇风,涟漪圈圈,他手中的竿却半点动静都无。
“归晚,天山以北,雪色无垠,天地如同一体;江南稠乡,婉丽雅致,如雨如愁;你更喜欢哪一处?”
“我都不曾去过,不知如何比较。”
“不久之后,我就带你去游览这天下美景,如何?”
吟然一笑,看到红叶落湖,悠淡地轻叹:“夫君,连我都要一起骗了吗?”
優u书萌 UUtXt.coM 诠文自坂月牍

正文 皇城烟华 第十一章 暗战(四) 字数:4012
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
“已经又到春天了……”窗前的纤影感叹似地轻吟,归晚靠坐着毛毡铺就的睡榻,凝望着院内因春意四溢而傲放的红梅,百无聊赖地道。
时间过得如此快,近半年的时间一转而逝,怎能不让她感慨万千。枫山之变转眼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归晚把手从雪裘中抽出,搭在窗栏上,刚触到,透心的凉意冲上手臂,微缩身子,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依然是如此的寒冷……就像那日,在池边,她问楼澈,是否连她也一起骗了,他回之淡笑时感觉一样,那样的笑容,真是让人从骨子里感受到森冷。
半年前,端王府之围并没有抓到端王,他就像突然消失在京城一般,后来虽有传言说端王出现在南郡和罗陵一带,但终因没有证据而不了了之。而楼澈,在众人以为他要独倾朝廷之际,却大失众望地突然闲适起来,每日除了上朝,几乎不理任何朝政。
“到底打算做什么呢……”心中的疑惑被归晚顺口呢出,她微蹙眉,思考这个困扰她已久的问题。楼澈半年来几乎把一半的时间用在她的身上,能看的能游的能玩的,他都陪她游玩了一遍,甚至连萤妃的失宠,他都不与理会。
楼澈变得不问世事,真的是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吗?归晚吐出口热气,唇畔边却勾起笑,若讽若叹。从表面来看,楼澈温润如无波之青池,春风沐人,可是这池下,到底是惊涛骇浪还是湍流暗礁,却是无人得知。
想要骗倒别人,就先要骗倒自己……这句话,归晚似乎在哪听过,当初过耳既忘,此刻回想起来却觉得颇为有趣。
身后风动,还没回头,如晴的声音响起:“夫人,外面有客求见。”
缩回已经有些冰冷的手,归晚无声地叹息,又是他……这半年中来了数次,有时带来新奇的珍宝,有时来笑谈半天,有时就是这样匆匆而来,没有任何目的,端坐片刻,喝杯清茶,无比满足似的就离开了。
她越来越看不透他了,记忆里留着的似乎还是那个孱弱清新的少年,可是照他这半年来的所为,似乎现实已经离开回忆很远了……
归晚徐步踏进花厅之内,一眼瞥到几个家仆在往厅内搬着大箱,讶异间,管修文迎上身来,官运亨通在这少年身上突现出来,因而身上多了一种蓬勃的朝气,笑意昂然唤道:“你可来了。”
浅笑吟尔,归晚走近,忽视他没有任何称呼的亲切,心头却有些不适意,这少年的改变是潜移默化的,依然亲切,却与以前有些不同,具体说不出哪里不同,只是感觉那种清澈的感觉渗进了迷药一般。
清丽的少年指挥着仆人放下箱子,微微有些兴奋的脸上带着笑:“这些是刚从江西运来的,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献宝似的表情略显天真。
一想到这样的天真让朝廷上下官员都感到害怕,归晚也疑惑非常,这个少年真的是在半年内除掉了端王羽翼,为皇上除去好几个元老的酷吏吗?传言的心狠手辣,与眼前的清澈如水,哪一个才是真实?
注意到归晚的沉默,管修文也拢起眉,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不顺心的?”
笑着摇头,归晚把打探的视线移开,忽听到一声碰撞声,诧异转头,一个箱子在仆人不小心下,跌翻在地,箱内的东西散出来,玉色琉璃的珠子就这样纷落,发出嘈嘈切切的清鸣声,光晕暗流,泄了一地的星点。
又是这么贵重的礼,归晚苦笑,实在不明白他的意图,如果说她对他有再造之恩,他也早还了。但是如果说有其他意图,他有时送来礼物,只是听到她说一声喜欢礼物,他也就满足了,难道这一切只为了她一声感谢吗?
“修文……”想要说些劝慰的话,却不知从何开口。
“你喜欢吗?这些是上好的琉璃,光泽润华,是上上之品。”眸如清水,管修文期盼的眼神看着归晚,一脸想得到肯定似的表情。
咽下想说之话:“……喜欢。”如果拒绝了,这少年又会像第一次一般,把所有的珍品全毁了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管修文才安下心来,在归晚的示意下,在客位上坐稳,眼光随着归晚移动着,脸上笑意不改。
“朝廷事忙,你现在已是皇上身边的近臣,怎会有闲空来这里?”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随口相问。
浅浅地喝了一口香茗,管修文不急不燥地答道:“我今日来……是有事和先生商量。”
和楼澈商量?是什么事呢?疑问一闪而过,归晚笑语:“难道是朝廷发生了什么大事?”楼澈半年来已近乎退隐的姿态,上门来的官员也渐少,到底有什么事,现在要找他商量。
“朝廷的确有大事,皇上要设立中书院,机属在六部之上,用以分担丞相和六部的重担。”管修文条理分明的说了出来,对归晚连半点戒心都不存。
闻言轻轻一撇嘴,归晚显出不屑,这分明是郑锍想出的夺权之策,想要逐步架空丞相和六部的权力,集中自己的皇权。话说回来,这还真不失为一个有效的好办法。
“但是,今天要找先生,并非为了这么一件事……”管修文笑着继续说。
归晚向他看去,入眼的是管修文眸如深不见底的幽潭。
暗疑存心,归晚转开话题,挑的尽是些朝廷逸事和趣闻,不着痕迹地旁敲侧击,希望能从中探出些许口风。管修文款款而谈,似乎没有什么顾及,但是关于今日来找楼澈的真正目的却只字不提。
室内清茗淡香,窗外梅雪交融,两人谈笑风生,到也其乐融融。说起宫中的趣闻,管修文提道:“自从印妃娘娘怀了身孕,现在宫中可谓是草木皆兵,就怕发生类似萤妃的事情。”说完之时,表情有些不自然,打量归晚的脸色。
看到他眼神中带了三分试探,归晚多出警惕之心,笑依旧,问道:“萤妃娘娘……还好吗?”
“虽然不及以前的专宠,但皇上也没待亏过她……”
听他口气中似乎颇不以为然,归晚一笑,这少年到底还是带着纯真,他对萤妃毫无缘故的厌恶,多少也有为她报屈的意思在里面吧。
两人正说笑着,厅外一道欣长的月牙白色缓踏而来,人未进厅,声先传:“归晚,是什么贵客到了?”
管修文放下手中之茶,端身站起:“先生。”
“原来是修文啊,”呢喃一声没有意义的招呼,楼澈的态度不冷不热。
“先生,今日学生来,为要事想和先生商量。”
见他如此开门见山地直说,楼澈倒怔了一下,随即扬起冷笑,眼光从管修文的头移到脚,似头一次遇见他一般,如笑轻讽道:“每一次见你,都让我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管修文抬头,直视楼澈的眸,以清脆的声音回道:“谢先生夸奖,一切都是先生栽培之恩。”
楼澈置之一笑,看向归晚,瞳中隐晦,终还是一句没说,转头招呼管修文,两人同去书房商量要事,花厅顿时留一室的清冷,归晚坐在原位,拿起几上的茶,茶已冷,香尽消,不介意地端茶小茗一口,放下茶杯,冷叹出声:“明明是一杯茶,冷了之后味道居然截然不同了,跟人倒是有几分相似呢……”
斜首笑问身后一直站着的如晴,“你说是吗?”
如晴先是一楞,随即点头,重重的应了一声:“是的,夫人。”惹来归晚一阵轻笑。
……
雪如初,梅意傲,阳春白日风在香。
梅香窗中细漏入室,萦绕的似乎是忧,归晚静观窗外景,恬静的表情看不出烦躁,时间就在无声中偷遛而去。整整过去了一个时辰,连如晴都有些耐不住了,心里嘀咕纳闷:相爷和管状元到底在议什么事,居然用了这么多时间。
等待中的时间,似乎走地更慢了。
火,胸口似乎有一小团火在烧,搅乱了归晚的思绪。脑中一时是空白,一时是杂乱,她几乎不清楚自己在思考什么,可是眼前一幕幕又飞转着,心中不禁怀疑着,半年来闲情逸致的情形是梦还是真?此刻在书房中,他们讨论的是权还是利?
这京城里尔虞我诈,皇宫中的勾心斗角,是权势的诱惑,还是地位的迷醉?
倏地转过头,入目之际是如晴一脸的燥色,归晚暗笑如许,心中倒平静了几分。等,只有等……等待的也许不是结果,而是新一轮的开始。
终于瞥到楼澈、管修文的身影,两人徐徐走来,脸上都带着笑,分不清是真是假,渐渐走近。
才跨进厅中,楼澈多了份歉意似的柔声道:“归晚,今日我要进宫一次,看来,陪你蕈苑之游要延后了。”
心中微讶,归晚面不改色地点点头,虽然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蕈苑之游的约定。
管修文在一旁提醒着:“先生,时间不多了,我们快点进宫吧。”
楼澈走上前,轻楼住归晚,将身上的淡温传递到了归晚身上,低头俯在归晚的颈处,轻若蚊蝇地耳语:“对不起……归晚,等我回来。”声音只有两人听见,表情却藏住了,谁都没看见。
心一冷,有种渐渐沉落的感觉,这轻声细语竟比千斤还重,压得归晚一瞬间不知如何呼吸,轻咬牙,归晚道:“这就是你的选择?”
“不,这是老天的选择……”放开怀中人,楼澈笑语道,刚才的沉郁似梦一场,转头而行,管修文行礼告辞,随即跟上。
归晚冷冷凝视他们的背影,看着他们融入雪色之中,楼澈竟然没有再回过头,一去而不返,视线模糊了,眼中剩下的是白茫茫上艳红点点。眼泪在眼眶中酝酿着,温热的,酸涩的,还拌着如许悲凉。睁大了眼,泪水始终没有落下。
直到深夜时分,楼澈依然没有回来。归晚越坐越觉得身子发冷,终于耐不住,站起身,吩咐伺候一旁的如晴如明:“去准备行李,我们离开这里。”
两个丫鬟都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什么都没问,听令立刻而行。才走出厅中,老管家已经慌乱地从院中跑来。老管家平时做事最是沉稳,何尝有如此焦急的样子。归晚一见这情形,脸色顿时一白。这时,那苍老仓皇的声音已经由外传来:“夫……夫人,大事不好了……”
UU書擝 uuTXt。Com 铨纹子板粤镀

正文 皇城烟华 第十二章 囚月(一) 字数:4029
两个丫鬟也被老管家的惊慌所怔,站在院中,不知进退,受到归晚示意,重新退回厅中,老管家急喘着,脸上忽白忽红,囔囔道:“夫人,大……大事不好,有……有禁军包围相府了。听说相爷在宫里出了什么事……”
厅中的家仆丫鬟闻言都面面相觑,惊慌尽现,这相府本是京城中最尊贵的府邸,相府一震,整个京城都要抖三抖,平日上门的官员俱是矮上三分,想不到今日居然会碰到如此情况,怎么不让相府中的人惊慌失措。
明知今日楼澈宫中之行必有玄机,可是没料到后祸居然来得如此之快,根本来不及应变,归晚托颊斜眸四顾,把众人的慌态收入眼,心中虽然焦虑,但是面上已经情绪尽敛,力持镇定,盯着暗色浓郁的院子看。
受她感染,厅中的慌色也渐淡了,厅内院外都沉寂地不透一丝声音,暗色中,先是一个,然后是许许多多的亮点,慢慢地像潮涌进院子,片刻之后,禁军的火把照亮了院庭,恍如白昼。林瑞恩居中,旁边站着一个灰袍便服之人,不阴不阳,竟是那两头为诈的宫中主管李公公。
两人来到敞开的厅外,看到归晚闲适地坐着,似笑非笑地斜睨着院中禁军。李公公先上前,尖细的嗓音让人听之生厌:“楼夫人,今日奉皇命来相府,楼相携萤妃私逃出宫,现在是否留在府中,还请出房说话。”
纤指在下颊处轻抚,归晚眉微蹙,听到消息的瞬间,心被看不见的针刺了一般,痛楚泛上,酸涩地难以自抑,想起皇后曾经说过的话,楼澈果然还是抛不下那隐然的牵挂,而让她陷入了困境,心头火起,怒极反笑,吟然出声:“李公公长袖善舞,果然非同一般,不知如今公公官居几品了?”
李公公先是一楞,看着这楼夫人态度闲散,心中暗暗称奇,答道:“咱家八岁进宫,现在是宫中大主管,居五品。”口气狂妄,颇为扬扬得意。
归晚瞅他一眼,嗤笑道:“五品?区区五品想定当朝丞相的罪?难道公公不懂王法,三品之阶才能问罪外朝重臣,何况你居于内宫,何时可以干政涉朝了?”
一翻抢白有理有据,李公公顿时哑然,不知该做何反映,平日在宫中作威作福,还未曾想到,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奚落地无以自容,火光照耀下,他脸色青白交加,心中暗埋恨意。
林瑞恩看出情势不对,只能插口言道:“夫人莫怪,对于今日之事,皇上只是想弄明白……如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三分。”透着火光看向那椅中女子,终是心中不忍,语气诚恳无比。
归晚对上林瑞恩澈然的眼瞳,心轻颤,稍平怒意,瞥到李公公那尴尬的表情,知道刚才自己的举动已经惹恼了这宦官,将来必有后祸,心中盘算着,如果有机会,先要除掉他。怒火已泄,情绪平复不少,从他们的来意中估摸形势,楼澈进宫带走萤妃……后宫之中,他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妃子的?转念一想,想到当初御乾殿的机关,难道楼澈也知道这机关吗?
想到这,归晚正色道:“我夫君进宫未回,我没有向宫中要人,怎么反而到相府来搜了?”
今天这局分明是郑锍下的套,半年前,恶意陷害端王,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除掉了他的余势,本想乘机打击楼澈,奈何楼澈滴水不漏,无懈可击。在他集中皇权,想要设立内外朝的情况下,楼澈无疑又成了障碍,所以,现在又只好用陷害的方法如法炮制,陷害楼澈。萤妃这张牌,还真是好用啊……
心绪绕在这个问题上,归晚胸中情绪翻滚,酸楚之感涌上心,抑制不住,泪水就盈然而落,才落下一滴,她伸手遮颊,掩去泪珠,仅仅一眨眼,脸色又恢复如常。厅内众人都提心吊胆,没有人注意到,只有林瑞恩凝神锁视着,心头巨震,眉皱起,定住身不动。
看着厅外众人,归晚敛神,楼澈今日没有困在宫中,萤妃也不见了,这种丑闻,无凭无据,皇上也不可能向他人公布,更不可能定罪,一切只能暗暗的来,这才是事情的唯一转机!
厅内骤静,除了火把燃烧之声,没有任何人敢开口,李公公寒着脸,眼看着气氛僵住,没有丝毫的还转余地,拿眼瞅瞅林瑞恩,却发现他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楼夫人,露出些微的忧容,心里暗哼一声,什么冷将军,美色当前,魂都丢了一半,清了清嗓子,他开口道:“楼夫人……事发突然,皇上也只是想弄清楚情况而已,并没有定罪的意思,事情水落石出,不正是大家所希望的吗?”
“公公所言极是,可是,这既然没有定罪,禁军入相府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只是例行公事,咱家奉皇命办差……想请楼相回宫澄清事实,楼夫人,还请多见谅了……”说完,对着旁边的禁军一打眼色,禁军立刻散开,几个冲入厅堂,其余分散相府各处,竟然搜索起来。
听他口口声声的皇命,知道他是狐假虎威,归晚冷眼旁观,看着他们搜查,观察了一会,觉得事情似乎不是做假,难道现在楼澈真的带着萤妃不见了吗?心头一阵烦躁起,禁军很快就回到院中,得来的结果都是没有搜到,李公公脸色又青了几分。
轻蔑地看着他,归晚轻笑:“李公公,现在是不是该我问一声,我夫君在哪了吧,进了宫就没了消息,难不成,这皇宫还能吃人?”
李公公不语,脸色愈发阴郁,林瑞恩端正的声音传来:“夫人,楼相进了宫不假,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在宫中了,这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正颜看他,归晚不语,李裕的话,她多半不相信,但是林瑞恩开口,她却不得不考虑这事情的真实性了。
“林将军,到底是谁看到我夫君与萤妃娘娘……”后面的话哽在喉中,归晚隐带恼意。
盯着她看的眸子浮过浅浅的柔光,林瑞恩安慰地给于一笑,道:“夫人莫急,此事是管大人和景仪宫中的两个宫女所见……至于到底事实如何,现在还不能盖棺定论。”
轻点头,归晚领情地勾起笑,这个总是带着三分冷意的将军,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即使隔着大半个厅堂,站在对立面,她依然信任他。
李公公怪责地看向林瑞恩,心想,他怎么和盘托出了,转过头,对着归晚道:“楼夫人,现下这事可就说不清楚了,但是我们皇命在身,这回去也难以交代,皇上临行时说了,如果找不到楼相,那我们就等,楼相一天不出现,我们就等一天,如果给夫人的生活带来不便……”
“李公公的意思要在相府留下禁军监视我吗?”
阴恻恻地笑了两声,李公公笑道:“夫人要这么想也没办法,咱家也是无可奈何啊。”
紧抿唇,归晚坐着的身子已经全然冰冷,今日之势,她几乎没有任何退路,难道真要被软禁在府中,等到楼澈出现为止吗?天似乎更冷了,全身麻木了一般。
相府的众人都露出愁苦神情,形势逼人,此刻相府没有兵权,没有任何人相助,只能任人宰割。场面一度又陷入冰点,僵持不动。
院外一个瘦长的身影靠近,一路小跑至厅外,在林瑞恩耳边轻言几句,又走到李公公身边,同样耳语一番。
林瑞恩向厅堂中走近,靠近归晚十步之遥:“夫人,皇后娘娘刚才下了旨,请你到宫中小住几日,和她做伴。”
李公公在旁插道:“夫人真是洪福齐天,此刻仍能得到皇后娘娘的厚爱。”
归晚闻言,不忧不喜,悠淡的近乎没有表情,细细思量了半晌,直到那李公公已经显出不耐烦的神色,她才缓缓站起身,慢慢踱到厅堂中,浅笑回答:“既然如此,那我就到宫中小住几日吧。”
林瑞恩点了点头,距离三步,清楚地看到归晚露出疲惫的样子,想要张口,最终没有说出什么,转头向院外,命令禁军一半留守相府,一半回宫。
归晚静静地看着,故意忽视那李公公阴沉的眼神,招手叫来如晴如明做准备。一片忙碌中,她悄悄整理着思绪。在相府众人以为事情有缓机的此刻,她却半点没有欣慰之情,今日之所以答应进宫,实在也是迫不得已的决定,与其被困在相府,寸步难行,还不如到宫中,一来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何况她在宫中已下足了工夫,半年的休整已经给了她小小依凭,二来,她实在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同时也好奇着,真相就在宫中吗?
“夫人,”林瑞恩走至归晚身边,打断她若有所思的绵绵思绪,轻声细语地道,“已经在外准备了马车,可以走了。”
缓过神,归晚甜美地露出笑:“将军,谢谢你。”半合的眼帘遮去那幽深难测的思虑,也忽略了冷将军那一刹那的失神。
李公公一边呼着天冷,一边率先而行。林将军和归晚慢慢走出厅外,踏足于那梅林小路上,暗色中,连梅花都失去了颜色,空留着沁人肺腑的清香,除了点点火把,世界就似乎沉在黑暗中,林瑞恩突然一低身子,归晚停下脚步,看他缓起身,从地上拿起一块锦缎,递于她。
从雪裘中伸出手接住,归晚涌起温暖,这位正直冷漠的将军,她现在可谓是权势顿失,他依然能为她弯腰拾帕,在这人情冷暖的冷风里,可贵地有些不真实。暗夜与火光娇娆的夜晚,错落的影光浮过心,归晚叹息着。
“夫人,你能信任我吗?”梅花的香味能催人醉吗?为何能轻易问出这句话呢?
“我现在也许比任何人都信任着将军。”他能信任的吧,一次次在危险中救过她的人,抱她一起坠谷的坚强,在那雨中清冷的身形,在暗梅香中为她低腰拾帕浮影,能在危险中依靠他吗?
“请夫人信任我,我发誓,守卫你的平安。”一定是梅惑人心,让他脱口而出说出这些话语,坚毅冰冷的脸部线条在明暗中好像柔和了,清晰了。
脚步一窒,归晚错愕地转头相视,想要看清什么,却被暗色抹去一半,眼前有些朦胧的,还想要问,不远处已经响起李公公不耐的催促声,尖锐地划破了幽静的空气。
林将军迈步走去,提醒道:“夫人,天色凉暗,我们快走吧。”
归晚随后跟上,映着点点火光中走着,茫茫然,前方的道路如何,也并不清楚。
在这夜凉如水的夜晚,坐着马车进入那红瓦高墙之中,金碧辉煌堆砌的虚幻和魅影,瞬时把她笼罩起来。
悠U书盟 uuTxt.cOM 全文字坂阅镀

正文 皇城烟华 第十二章 囚月(二) 字数:4705
漫步于皇宫中,常会有一种感觉,似乎世上所有关于华丽的词汇全会聚到此处来了一般。雍容,大雅,王者之气,一草一木都透着不凡。一边停停走走,一边拨弄着花草,归晚信步于御花园中,进入宫中方三日,她却似过了三年。外表平静,内里却早已沉寂。
三日来无半点楼澈的消息,而宫中似乎也对消息进行了封锁,谁都不知道曾经受宠的萤妃娘娘已经不见了。更可笑的是,朝中传来,楼相归乡一段时日的传闻。停下脚步,归晚望向远方,奈何触目是红墙高耸,完全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眼眸转向别处,蓦地发现,红墙处处,绵绵无隙。
“夫人,是身体不适吗?”德宇跟随在旁,看见归晚站住不动,担忧地问。
“不是,”重新迈步,归晚走在林荫道上,不回头地问道:“还没消息吗?”
“……没有,夫人放宽心吧,此刻没有消息也算好消息,楼相根基扎实,朝中近一半都与楼相有息息相关的权利关系,何况楼相还与各藩王交好,即使皇上现在京中实权在握,也不能怎么奈何楼相的。”柔声相劝,句句中肯。
“楼相与藩王交好?”归晚讶异,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略一沉思,爽然道“德宇公公,麻烦你一件事,不用在京中寻找了,托口信给三娘,全力在南郡和罗陵一带打探讯息。”
南郡和罗陵?德宇怔了怔,这是南方最大的两个郡,曾有传言端王逃去那处,但是皇上忌惮藩王之势,不敢贸动,这与楼相有什么关系吗?细细一思考,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抬头,发现归晚走远,忙跟上几步,低首道:“夫人,那我现在就去办,可是夫人……”
“我再逛一会,你先去吧。”
德宇一躬身,慢慢退开,在外人看来并无奇特之处,谁也不知道这宫中正渐有权势的副总管公公与楼夫人是同一政势。
身边无人跟随,顿时冷清几分,归晚漫无目的的走着,并不想回皇后殿,这次皇后相助多少带了些还恩情的味道,如果两姐妹之间要用恩情这种东西来计算的话,那就有点索然无味了。轻叹一声,转首居然来到了“承坤宫”口,脸上浮起浅笑,归晚踏入其内。
走进内室,果然看见那小皇子被围在几个宫女和太监之中,那孩子看到归晚,喜笑颜开,张开小手,就叫唤:“晚姨,晚姨。”宫女们见状纷纷退开。
走近几步,小皇子已经扑过来,一把扯住归晚的裙子,红粉绯绯的脸蛋,水润的大眼睛,特别招人疼爱。归晚挥退身边所有人,直到房中没有其他人,这才伸手抱起皇子,轻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笑容淡溢。
这孩子是当今皇上唯一的皇子,皇后的亲儿,本朝律法规定,皇子一出生就必须与亲娘分开,而每日只有一个时辰可以探看皇子,皇后为思念亲儿,也不知落了多少的泪。这孩子天真烂漫,讨人喜欢,更有缘的是,第一面见过归晚就喜欢黏着她,归晚笑叹,难道血缘这个东西真的这么神奇吗?
陪着小皇子玩闹了一会孩子玩的游戏,他突然开口道:“晚姨,你不开心吗?”四岁不到孩子居然有着出乎意料的观察力。
归晚把他放下,抚了抚他的头发,笑语:“是啊,烦心的事太多了。”对他人决不会脱口说烦,可是对着这个不懂世事的孩子,身边又没有人,她倒可以全然相信不用警惕。
小脑袋歪歪地支着,粉仆仆的脸上摆出沉思的表情,睫毛一扇一扇,状似大人思考,惹得归晚忍俊不禁,笑出声,可小皇子后面一句话却把她的笑意生生掐断:“晚姨不烦,等我做了皇帝……就让晚姨开开心心的。”
震惊不已地看着眼前的孩子,归晚哑然,半晌才又幽然开口轻问:“……是谁跟你说的这些?”明明只是个四岁不到的孩子,为何会嘣出一句这么惊人的话语,难道这皇宫真如此可怕,连个还不会跑步的孩子都能污染,一想到这孩子以后也会踏足官场,勾心斗角,她心中就阵阵恶寒,轻抚他头顶的手也慢慢收回。
“是母后说的……以后,我会做皇上……”童言童语,可爱的语调里竟含着未来的意图。
是皇后?恐怕是印妃怀孕,她感到威胁,才会对一个孩子说出这种事吧。归晚黯然不语,看着小皇子眉飞色舞地形容,把皇后的话用他还不成熟的语言描绘:“母后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嘿嘿……晚姨?”
“不是这样的……皇位是刀山,是火海,哪有这么容易。”眉蹙起,归晚正颜轻劝道,奈何孩子太小,不理解这话,依然欢笑。
心头一转,归晚伸手重重地在皇子脸上捏了一下,痛得他咧嘴直呼,眼泪都盈在眼眶中,惊讶地看着归晚,哭意涌起:“痛……呜……”
“做了皇上,就是这样,也不能喊痛了,你还做吗?”换种他能听懂的方式,归晚循循善诱道,多么希望能抹去皇后在他幼小心中烙下的痕迹。
忍不住呜咽出声,皇子摇头成拨浪鼓状:“呜……不做了……”转悠着脑袋,一抽一泣,好不可怜,突然看到什么,张大了嘴,哭声吞到肚子里,憋着不敢动,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事物一样。
归晚倏地回头,郑锍站在门旁,一脸的沉思盯着她和皇子,瞳眸幽深,一望无底。归晚的心急跳好几拍,他无声无息的出现,也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又听到了多少?
静谧的气氛持续了一眨眼,就在归晚恍过神来,低身行礼之时,瞥过郑锍,他面含微笑,儒味十足,刚才那一刹那的幽深无影无踪。悠闲地走近,与归晚擦身而过,目不斜视,径直来到小皇子面前,大手轻抚皇子小脑袋,口中柔声道:“怎么,不认得父皇了?”
刚才因为受疼而半挂的泪珠还颤巍巍的抖动着,粉嫩的嘴抿起,小皇子细声道:“父皇……”奶声奶气的音调里带着委屈似的含糊不清。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呢,”郑锍扬眉赞道,收回手,眼神在房内四扫一圈,最后在归晚身上略停留,“楼夫人,许久不见了。”
每次听到他这种介乎戏言与正经的口气,归晚心中都会有微微的抵触之感,含笑答:“劳皇上挂心。”
“如今还这么冷静吗?看来夫人也是无情之人呢,”郑锍低笑,小皇子明显地往后缩着身子,他也不以为许,“楼相下落不明,夫人处之泰然,到底是心无所念,还是明哲保身呢。”
“皇上言重了,夫君不是回乡了吗?何来下落不明之说。”拿他的故布烟幕堵他的提问。
郑锍深眸凝视归晚片刻,朗朗笑起:“好一张伶牙俐齿……”就在这当口,门外的宫女和太监们闻声回到房中,看到皇上都是一惊,齐唰唰地跪了一地。
归晚暗松一口气,看着宫女们忙着照顾皇子,趁此际想要退出殿外,正欲行礼告退,郑锍突然出声:“楼夫人,你难得到宫中小住,朕惦念与楼相的君臣之谊,不如让朕好好款待夫人一番……”
“皇上是至尊之躯,怎可劳烦皇上……”这个心性深沉,喜怒难测的妖魔皇帝,也不知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夫人是在拒绝朕的好意吗?”缓缓步出,郑锍高起声音,似有些不悦。
归晚余光注意到房中几个宫女已经转过头来,奇怪地看向她,心知再拒绝会引人非议,提起精神,以蒲柳之姿应道:“归晚不敢,谢皇上隆恩。”
早已料到她会如此回答,郑锍头也不回地走出宫去。归晚挪步,耳听小皇子轻喊一声晚姨,带着歉意回头看了一眼,心中百味杂陈,终是转头,随郑锍之影离去。
院外只有郑锍一人站着,身边没有任何人跟随,归晚小步上前,多少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偏偏郑锍侧身站着,不做任何理睬,眼光逗留在一处,遥望着远处,眸色迷离悠淡,所思甚深的样子,归晚陪站一旁,心头悄悄估量,也不出声打断他。
“夫人,”郑锍突然转头,正好对上归晚的眼,唇边线条微弧,“你猜,现在楼相在何处呢?”
归晚被他突然回头的动作小惊一下,不及防之下,深深地望进那幽邃的眉目间,看到对方眸光略闪,似波动了一下,忙移眼,视线微调,投向郑锍身后之景:“皇上,我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楼卿真狠啊,”郑锍身影未动,风拂而鼓起的衣袖飘然,连带着把他身上那隐藏着的桀骜之气扬起三分,“关键时刻,居然连你也放下了,朕不得不钦佩他。”
对楼澈的去向心中似乎已有模糊的概念,归晚森寒之意泛上心,口中却坦然答道:“皇上多虑了。”
细眼打量归晚一番,郑锍心中忍不住暗讶,想起她刚才捏小皇子的脸,问的那句“做了皇上,就是这样,也不能喊痛了,你还做吗?”,心一悸,冷瞳暗敛,凛色掠过,转身走去。
不明所以,无奈之下归晚只能跟上,走在蜿蜒的碎石路上,空气还是带着冷冽,仓促之下,吸入口中,冰彻如刀,她把颈中雪裘拢得更紧,暗暗埋怨这真龙天子脾气古怪。
陪着郑锍在园中打转,途中一句话都没有交流过,只是默然地走着,这园本是人少之处,倒也没什么打扰,直到来到一个院亭处,郑锍才停下身,归晚细看四周,原来是崇华殿的园边,想起在这殿中经历的一幕幕,心情也有些复杂,瞥到郑锍突然进入亭中,坐在石凳上,依靠着石柱,居然闭目养神起来。哑然不已,归晚走上亭,不知是否该开口。心头暗恼,不知这天子是不是故意为难自己。
“皇上……”轻唤之下,对方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归晚走近,微抬高声音,“皇上……”
郑锍依然依柱闭目,置若罔闻,归晚也奈何不得,再三呼唤下,对方都不与理会,她只能坐在石桌旁的另一石凳上,忍着凉意春寒,幸好正值百花初绽,扑面风中含着淡淡的甜味,就这样陪坐着,自得其乐度过悠长时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看到一抹绛影靠近,走近一看,是李公公,平日看来如此可憎的面目,此刻因为他解了自己的窘境,归晚倒有了愉悦之情,浅笑吟吟等他小跑到亭前。
看到归晚也是一楞,李公公的脸色不甚愉快,还有一些复杂:“皇上……皇上……”
慢吞吞地睁开眼,郑锍精神颇好的样子,启口问道:“什么事?”
“皇上,刑部,吏部,工部几位尚书在御书殿外等候召唤,说有急事上奏。”
“哦?”郑锍似感几分兴趣,“这些老臣又想干什么?”
抬起头,李公公眼神示意有外人在场,不便回答,却看到郑锍笑意暗蕴,首肯的示意,大惊,飞快地看了归晚一眼,又低下头:“他们是反对皇上设立中书院,特来上柬。”
站起身,郑锍洒意一整衣,偏首笑问道:“夫人,你说朕见不见他们?”
本以为自己可以在他们谈事时脱身,谁知如今竟被郑锍问及此事,这中书院是他想要集中皇权之举措,朝中重臣的不愿意也是情理之中,斟酌一下,应道:“皇上,欲速则不达。”
暗眸一深,郑锍冷意微敛,盯视归晚片刻,舒眉含笑离去。
被这么折腾了半日,归晚双腿都有些麻痹,远远见郑锍和李公公离去,风中还飘忽来几句李公公搬弄是非,诋毁自己的言语,归晚也不恼,心中考虑着,除去这李公公的计策。思考良久,已成竹在胸,起身回宫。
原来以为这段小小插曲是皇上兴起之举,过眼便逝,哪知这一切才是磨难的开始。至此过后几日,皇上居然日日驾临皇后殿。无一例外要她同席做陪,也不做什么具体的事,只是聊天品茗弹琴吟诗喝酒做画,兴之所致,随意为之。
随着皇上一日比一日的静,她倒一日比一日的慌乱起来,心吊起,应付着他不时的雅兴,对他的意图也越来越模糊,摸不找边际。
“楼夫人,”一个宫女走近内房,禀告道,“圣驾来了,请夫人去院外同赏花。”
又来了?归晚放下手边的书册,脸上显出愠色,悠然起身,随宫女向外而行,心中嘀咕,他到底又想做什么?
憂u書盟 UuTxT.cOM 诠汶自坂越渎

正文 皇城烟华 第十二章 囚月(三) 字数:2795
和宫女两人走出殿外,在廊间尽头迎面碰上了皇后,归晚缓下步伐,这几日总是带着安逸笑容的皇后此刻面无表情,和归晚对视的刹那挪开了视线,唇微启又闭,欲言又止,到底什么也没出口,雍容有度地翩然而过。
这无声的窒闷比有声更让归晚慨然几许,暗叹一声。沿廊而行,廊回曲转,还未踏进园子,李公公声音已过耳:“皇上,中书院计划无疾而终……这楼澈着实可恶……”话音半落,看见宫女和归晚的身影,马上闭口,肃立于一旁。
归晚凝眼望去,郑锍坐在园中,皇袍锦带,侧手支颚,自斟自饮,惬意自得。几日来近身接触,深悉此人喜怒不能以常理度测,刚才李公公的话语犹然在耳,心神紧提,踏身园中,吟然而笑,屈身行礼:“吾皇万岁。”
手半倾,杯中洒出滴许玉浆,郑锍抬眸:“夫人不必多礼了。”
听这优雅慵懒的语调,隐隐感到他心情极差,归晚调息,斜眼看到李公公冷笑连连,幸灾乐祸的模样,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其实清早之时已从德宇那里得到了消息,楼澈离京已经证实,皇上的中书设案突然被藩王的上书驳回,心中郁恼可想而知。
“夫人,过来陪朕饮一杯。”拿起早摆于桌上的玉杯,亲自倒满一杯,招呼归晚道。
桌旁只有一个座位,归晚别无选择的坐下身,接过那天子亲盛的酒杯,不禁有些惶惶然,玉杯触唇,冰质的冷,淳酒入喉,暖流下怀,浅尝既止地放下杯,赞道:“醇而不烈,香沁心怀,西府凤翔,果然是名不虚传。”
“夫人好酒品,一口就尝出酒味。”
归晚心中暗暗好笑,今年宫中进贡之酒,相府俱备,只是盛放西凤酒的瓶子极为独特,她才留心记住,此刻也是随口道出。
“今年雍州进贡了七坛西凤酒,说是西府凤翔,龙翱九天,贵不可言……朕听了这话,真是非常高兴。”
郑锍嘴角上扬,现出愉悦之情,半眯起眼,犀眸盯着归晚:“今日方才知道,七瓶之中,已有两坛进了相府的酒窖。”
“皇上九五至尊,赋有天下,何在乎区区两坛酒呢。”归晚舒意笑答。
“西凤酒七坛,相府分了两坛,朕赋有天下,不知相府是否再想分一杯羹?”寒芒掠瞳,盯着归晚的眸中柔意轻泛,却隐着无限阴狠和森寒。
饮入腹中的酒像一小团火,暖了身子,可是被郑锍这样盯视着,遍体又阵阵发寒,归晚提起桌上酒壶,徐徐为他空荡的酒杯注上酒,看着色泽透亮的浆液漾在杯中,她清风如笑,一手执杯,一手托底,缓送至郑锍面前:“皇上,传说雍州是凤凰出生之地,凤翔九天,百鸟来朝,是真天子。林子的鸟再多,难道能抢走凤凰的风采吗?皇上太多虑了。”
郑锍目不转睛地锁视归晚的神情,雅泽笑意消去,似在回思她的话,片刻之后,终是淡泛出笑,纯粹的不惹杂思的笑容,伸出手接住那杯隔桌而送的酒,就在归晚手即离杯时,他倏地扣住她如笋玉指,力道温和又不容拒绝,指指交夹,把她的手指环扣着,不露缝隙,两只手共握一杯,玉杯微倾,琼浆滴洒于归晚食指上,她一蹙眉,想要缩手,郑锍扣紧,丝毫不让,轻低头,喝下杯中那甜润如绸的西凤酒,杯见底,他依然不放,相扣的那只手轻抬起,眼看着刚才滴在归晚手指上的酒液因动作而划落,郑锍再次低头吸吮上归晚葱白的指。
轻柔的动作,红唇玉指合在一副画中,诡艳至极,归晚心都差点停止了跳动,酥麻的感觉从食指上传来,感到郑锍几近暧昧地亲吻刚才酒洒之处,略慌神,连自己也没反应过来,手已经用力甩开,挣脱了郑锍的挟扣,玉杯飞脱而出,落地即裂,玉鸣声碎落。郑锍一怔,看向归晚,专注的,深沉的,不留余地的。
“清而不淡,浓而不艳,酸、甜、苦、辣、香,诸味谐调,又不出头,清芳甘润,如月似酒。”
泰然自处的收回手,当做刚才的事没有发生,归晚虽恼却不形于色,紧抿唇畔逸出一声附和:“的确是好酒。”
“朕说的可不是酒……”沉眸凝视着归晚,郑锍脉脉地吟叹,似真似假。
轻声的咳嗽出自李公公之口,蓦地打破这丝丝屡屡的暧昧情韵,李公公假装地抚抚喉咙,轻唤了声:“皇上……”语未完,瞄到郑锍半真半假的神情,竟自一凛,刚才被吓呆的感觉又浮起。
郑锍略有些不自然的敛起表情,又复尔雅之态,沉声道:“夫人还记得我们的赌吗?”
“归晚不敢忘。”那种记忆深刻的杀意,只怕一生都无法忘怀了吧。
“既然如此,夫人可以告诉我,现在是谁赢了吗?”
“两年之期未到,皇上怎能轻言输赢。”
“夫人之言倒是自信满满,你刚才说朕赋有天下,朕又怎会输?”
对他那种近似自大的自信嗤之以鼻,归晚笑语:“皇上难道不知道半由人事半由天吗?输赢如何,最后自有分晓。”
“不错,半由人事半由天,”郑锍缓缓站起身,三分睥睨之态,“不到最后,焉知胜负,朕也好奇,楼澈莫非真是铁石心肠……”
听他提起楼澈,又有不详预感,归晚抬头仰视郑锍,正好对上他蕴着兴味的笑。
“朕这里不是还有一步致关重要的棋吗?”
“皇上是说笑了,归晚还没有能做天下棋的资格吧。”知道此刻已不是假装糊涂的时候,不如把话讲清楚。
走近两步,郑锍邪佞地只手抬起归晚的下颚,指间轻轻摩挲着手中脂滑润感,暗深的眸子望进归晚的眼中,柔尔道:“夫人过谦了……这西凤酒果真名不虚传,朕似乎都有些醉了……”惊讶于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一顿之下松手,轻甩衣袖,郑锍退开一步,把视线转向他处,神态如常,眸中异彩掠过。
“既然这个赌还要继续,朕也得尽全力了,夫人,楼澈带走我的妃子,现在景仪宫空置着,时间一长,岂不惹人怀疑?既然夫人要在宫中小住,不如迁至景仪宫中,这样,朕也可以通知楼相前来故技重施不是吗?”
知道他指的是楼澈从景仪宫带走萤妃的事,咬牙轻恨,归晚不吭声。
“夫人之姿比月丝毫不差,那就将景仪宫的主殿命为‘隐月殿’吧。”冷酷的声音不带感情似的,却是吩咐宫中主管李公公。
李裕仓皇抬头,不敢应声,宫中殿名只有为妃子而封,可是现在眼前是什么状况?总感到今日皇上的举动超出常理,不可琢磨,忽然被郑锍回头利芒一扫,心剧颤,忙点头称是,哪敢多有疑义。
归晚好笑地看着这一幕,原以为自己从被囚禁的相府逃脱出来,此刻一看,竟只是换了个笼子而已。愠色淡现,她端坐着静侯。
转眸看了归晚一眼,郑锍脸上显出不明意味,背手离去。李公公呆楞顷刻,忙小跑跟上,侧身随在一旁,正想开口询问刚才之事,却看到郑锍郁色难消,瞳色复杂。立刻闭上嘴,默默行走。
这脾气古怪,喜怒从不现于色的皇上,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情绪波动地连他这个奴才都察觉到了。
悠憂書萌 uUtxT。COM 诠蚊字板越镀

请您先登陆,再发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