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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月上重火ahsh2010-04-08 12:0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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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透送雪芝回去之后,雪芝晚上又偷偷溜出来,一个人跑到花满楼去看了看,打听到赫连惊红不在洛阳,只得作罢。不过洛阳的夜晚更加让人流连忘返,雪芝一出去,就逛到了午夜才回来,其间打架六次。
  因为前一日玩得太累,外加天气冷,进了被窝就再也不想出来,竟睡了一个轮。第二天起床才猛然想起和上官透约好要出去。
  于是,同一时间,卓老板也穿着棉袄挂上兵器,把大门打开。
  门外站了一帮来听说书的人,早已等得面如土色。
  “失礼失礼,昨天晚上兴奋过度,起晚了。我们继续。”卓老板走进铺子,从角落搬来一个椅子。
  雪芝刚一拉开门,就看到楼梯间站了两个侍从。这两个侍从是上官透派来的,一看到雪芝,就过来鞠躬问好,并请她在房中等待片刻,他们这就去通知上官透。
  “上官透行走江湖,素来喜欢独来独往,但在追求女人的时候,这两个侍从,却变成了必用道具。这,是为什么呢?”
  没过多久,两个侍从通知雪芝上官透在楼下等待。
  雪芝立刻顶着黑眼圈下楼,看到了神清气爽英俊潇洒的上官透,连忙道歉说自己睡过头了。
  上官透微笑道:“没有关系,我们走吧。”
  与此同时,两个侍从也消失了。
  “阔气!”卓老板猛地回头,指着某一个无辜的顾客,颤抖地说,“他要的就是阔气!他是国师和福家大小姐的儿子,他怎么可以不阔气!让两个侍从等待,即添了面子,也表现了十足的真诚,更是让家境不是很有钱的女人摇摇欲坠!如果不出意料在客栈门外等待他们的将会是——”
  上官透让开一步:“林姑娘请上马车。”
  卓老板狠狠摇了几下手指,提高嗓门:“实际上官昭君最讨厌的就是马车!”
  雪芝道:“要坐马车吗?”
  “不想坐?”
  卓老板又狠狠扯来一个板凳,重重堆在铺子中央的板凳上,再用力回头:“如果这个女人说不想坐,昭君姑娘会毫不犹豫爱上她!”
  “不想。坐马车会错过很多东西。”
  上官透面露喜色:“那我们走吧。”
  “虽然他的外号是上官昭君,但是更多的人,愿意称他为‘上官摧昭君’。他是花花公子,谁都知道。被他看上的女人更清楚,对他肯定有防备。当然,他当然也清楚这个女人清楚他的事实,所以,他会怎么做呢?”卓老板又拖了一个板凳,堆在第二个板凳上,又一次用力回头,“——逆向思维!”
  雪芝和上官透在洛阳城里走着,回头率是惊人的高。上官透倒是习惯了别人注视的目光,摇着折扇还分外惬意,指了指一个六角楼:“那是古玩店。放在顶楼的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所以你看,从这里看,有三十多个人站在那里守宝物。”
  雪芝踮脚,睁大眼:“真的,楼都挤满了。”
  卓老板再一次拖来一个板凳,再堆到原本的三个板凳上,然后,再次用力回头:“真正伤人的鹰,是不会轻易露出利爪的!真正咬人的狗,是不会在人前吠叫的!真正的风流郎,是不会在女人面前表现出他是个采花贼的!相反,他会像一个温文儒雅不可一世的贵公子!这,就是心理战术!”
  “里面也有很多仿古青铜器、唐三彩、梅花玉,都是洛阳的特产。尤其是唐三彩,变化无穷,彩色斑斓,什么样子的你都能在这里找到。有的图纹精致到让人惊叹,我每次回来都会去买很多。”
  雪芝吐吐舌头:“我只知道洛阳的杜康、牡丹还有刺绣。”
  “仿古青铜器、唐三彩、梅花玉,”卓老板双眼发红,横扫四方,“你猜他会送哪一样?”
  “梅……花玉?”
  “错!”
  上官透轻笑出声:“那些都是大部分人对这里的印象。对了,你跟我来。”说罢往前面走去。雪芝连忙跟上去,见他停在一个小路摊旁边,拾起一个小哨子,回头道:“这是赵炳炎铜哨,是因赵炳炎得名的,原料是上好的黄铜和软木……”说完,对着哨口吹一下。
  雪芝道:“音质真好。”
  “你吹吹看?”
  雪芝接过铜哨,看看哨口,有些不自然地吹了一下:“真的很不错。”
  “他都不会送!”卓老板再次搬来板凳,身高已不够,只好吃力地踮脚,放在第四个板凳上,再用力回头,“赵炳炎铜哨是洛阳名产,但是是价位不高又最讨女孩子和小孩喜欢的小玩意,送了这个,女人不可能拒绝,也不会怀疑他的动机!他会让这女人觉得,她是他的红粉知己,他对她有无限好感,他把她当圣女来欣赏,永远永远不会想把她拖到床上!”
  上官透掏出银子,递给老板,又以扇柄指指:“我们再去前面看看。”
  雪芝一边把玩着哨子,一边抬头看看上官透:“谢谢。”
  “不客气。”
  两人又一起逛过花市、酒馆、杂货店、墨宝店,雪芝越发觉得,上官透似乎不像别人所说的那么花,就像照顾妹妹一样对待自己,外加长得好看,性格谦逊,实在让人无法不喜欢。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
  卓老板扶住摇摇欲坠的椅子,声音浑厚:“他会在天黑之前就送她回家。美名曰——”
  “洛阳虽然治安不错,但天黑了毕竟不安全。我早点送你回去吧。”
  “这时候女人会怎么想呢?传闻中超级风流的催花一品透不但不摧残自己,还如此体贴,希望自己早点回家!” 卓老板一口气蹲在地上,抱着头,“实际上,实际上,实际上——”
  洛阳客栈门口。
  “今天真的很开心能和林姑娘出来走走,但把林姑娘要买布的事给忘记了。明天不知姑娘还有空没有?”
  卓老板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这个女人已经对他十分十分十分有好感,并且卸下防备了……”
  “嗯……”雪芝原本打算第二天启程,但不受控制地,接下来的话脱口而出,“有的。”
  卓老板轰的一声站起来,眼中布满血丝:“这个风流花心男人的杀手锏都在明天!!!”
  “那明天见。”上官透微笑着退去。
  “卓老板,你堆那个椅子做什么?”
  “闭嘴!”卓老板恶狠狠吼道,环顾四周,气氛分外凝重。
  突然,他又开始收拾铺子:“打烊了,今天说书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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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芝睡得特别早,所以第三天起得也很早。但是开门的时候,没有看到上官透的侍从,略有些失望,于是拿了银子下楼用早膳。
  同一时间,武器铺也早早开了门,一张印有大字“卓”的小旗随着太阳冉冉升起。成群结队的人蜂拥而入,发现里面除了堆了高高的四把椅子,空空如也。顾客们都略有些失望,正准备转身走的时候,忽然,上空传来了浑厚的声音:“各位早。”
  雪芝用完,但还是没有看到侍从的身影,正准备起身回房,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林姑娘早。”
  这个时候,所有人抬头看去,卓老板左手拿金盾,右手拿金弓,腰别黄金剑,身穿冲天英雄金甲,背上吊着一根麻绳,缓缓从房梁上降落,最后高高地站在四把椅子上,稳了稳身子,居高临下地对顾客们道:“今天,我要揭露昭君姑娘的恶行。”
  雪芝立刻回头。上官透正在她身后,朝她笑笑:“昨天没睡好,所以今天就自己来了,希望姑娘不要见怪。”
  “怎么了?”
  卓老板因为身上挂的东西太多,没有前日灵活,只得呈垂直状举手,高声道:“从这一刻开始,昭君姑娘的清高温柔皮子就要一层层拨开,甜言蜜语飞出来!他会说什么?他会说什么呢?!”
  一个大妈抬头看着卓老板,指了指他:“卓老板,你站那么高是为什么啊?”
  卓老板的声音在盔甲中嗡嗡回荡,因此更加浑厚:“女人爱听什么,他就说什么!!”
  “知道你明天就快离开洛阳了,实在舍不得。今天一醒来,立刻就来这里等着,希望早日看到林姑娘。”
  雪芝愣了愣,有些尴尬:“哈哈。”
  “走吧,我们先去布坊。”
  “为何昭君夫人要去布坊呢?”卓老板从背后的金质箭筒中抽出一把箭,架上弦,猛地拉出,金箭冲出,连续刺穿了二、三、四楼的地板,直飞向天际,“因为重雪芝打扮得再朴素,她,终究,是个女人。”说罢,伸出套了金制手套的手,指向福家布坊。
  生意红火,没人杀价,没有泼妇,布销得快,布坊里的人这几天日子过得都很滋润。可惜的是,上官透一进去,几乎所有女人都不买布,都围了上来,只有几个特别漂亮的女子站在角落,一声不吭地选布。雪芝微微一怔,心想上官透果然风流,竟然招了这么多女人。
  “这个时候,这女人会想什么呢——上官透怎么惹了这么多女人!”说罢,卓老板扔出金弓,又一次冲穿了房顶,所有人的目光跟着一起飞上去,又飞下来。
  “实际不是这样!真正被昭君夫人摧残过的女人,就不会再靠近他,因为,都伤了心,但是,依然深爱他!”卓老板的金手指又一次指向布坊,仿佛指在了不吭声的姑娘们头上。
  上官透在忙,雪芝也懒得管他了,自顾自地挑选布匹,没想到这一挑,就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后,上官透终于抽出空来,回到她的身边:“林姑娘果然好眼光,这块刺绣色彩秀丽,手工精致,在别的地方都找不到的。”
  “实际上官透最讨厌的就是陪女人逛街和挑刺绣!!”金剑脱鞘,卓老板的眼睛和剑锋一起发射出耀眼金光,“如果这个时候,这个女人说她就要这块刺绣,买了就走,昭君夫人会永远爱她!”
  雪芝看看手中的刺绣,又看看旁边的:“唔,两块都很好,再选选吧。”
  卓老板金鸡独立,用剑指着天空:“只可惜,至今为止,让上官透永远爱着的女人,一个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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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洗福家布坊以后,雪芝抱着一大堆布匹和精工刺绣准备拿去付帐,但是神采奕奕的她,被筋疲力尽但是看不出来的上官透直接送给她了。雪芝死活要自己付,但上官透表现出的是前所未有的固执,只得由着他。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软,雪芝又觉得对上官透亏欠一分,所以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时候,上官透牵了她的手,拉她到自己身边时,她再紧张,也只好假装不知道。
  打包东西的时候,布坊的丫鬟看看重雪芝道:“少爷,你这拿得也太多了,都是送给这个姑娘的么?”
  上官透搂住雪芝的肩,把她往怀里一带,笑得无比甜蜜,就是一恋爱中的宝贝:“我的东西就是芝儿的,随便她吧。”语毕,闭了眼,在雪芝发间轻轻一吻。
  这下可吃不消了。雪芝猛地弹出来,脸倏地红到脖子跟,东西也不拿就直接冲出布坊。吃人嘴软,拿人手软啊,雪芝狠狠踢爆了路边的几个酒坛子——下次一定要自己付帐!
  没过多久,上官透也跟着出来了。他才刚走到雪芝身边,雪芝便回头,恶狠狠道:“我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然后转身就走。
  卓老板的钢盔上留有给胡须透气的孔,他一手高举黄金剑,一手挣扎着弯曲,摸着胡子:“女人生气肯定不希望别人看到,而且,她们喜欢被男人追!他们的终点站肯定是没有人的地方!”
  雪芝在客栈门口停下来,来回踱步几次,跑到客栈后面的凉亭中。
  “对不起,冒犯了姑娘。”上官透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和雪芝的距离还是只近不远,“其实,我和林姑娘以前见过面,姑娘大概不记得了。”
  “我不知道。”
  “还在生我的气?”
  “我知道你是为了给家里有个交代才那样,算了。”雪芝挥挥手,“一会我去把钱付了。”
  “我说了,我以前就见过你。”上官透的声音温柔到冰都给融了,也靠得越来越近。
  “很显然,姑娘是在找台阶下。但,昭君夫人可能会让这种升温的暧昧消失吗!!!”卓老板猛地一扬手,黄金剑脱手而出,终于刺穿了一切阻碍,在楼顶冲出了一个大洞。
  大妈道:“卓老板,这楼可是你自己修的……”
  “芝儿……”上官透忽然走上去,捉住雪芝的手,头微微一侧,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
  卓老板张开双臂,咆哮道:“‘你是我的’这句话,已经过时了!!”
  “我没有太多的东西可以给你,但是如果你点头,我就是你的。”上官透一手握紧雪芝的手,另一只手已经搂住她的腰,轻轻一勾,她就倒在了他的怀中。
  这个时候,卓老板忽然神色凝重地蹲下来,把金盾往下挪,放在板凳底下,然后狠狠敲了一下,金盾像龟壳一样黏在椅子下面,然后,一条短线从盾牌下方露出怼£
  “这个女人,一定会逃回客栈!”卓老板慢慢直起身子,打了个响指,一个小厮立刻消失在墙角,卓老板看着远方,目光肃穆,“我都说了,三天时间,这个女人一定变成肉鱼。如果她回到房间,她就要与美好的少女时代,说再见了。”
  雪芝赶回房间,刚推开房门,就看到房间里站了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上官透,而是穆远。
  “昭君夫人最后的杀手锏一定会出来,然后,今晚吃掉她!除非她是一个人——”卓老板话音刚落,消失的小厮便又跑出来,对着卓老板的金盾发扔了一颗小火球。
  大家齐声道:“除非是谁?”
  “上官透早就放过消息,有一个女人,他永远不会打她主意。”卓老板叉着腰,张狂地大笑着,“这个女人,就是重雪芝,哇哈哈哈哈哈!!”
  群众忽然安静了。
  穆远一转身看到雪芝,便道:“少宫主。”
  这时,上官透刚好跟过来,听见这三个字,怔怔地看着雪芝,道:“你真的是……重雪芝?”
  火球引燃了短线,飞速烧上去,卓老板用尽自己最大的肺活量,让浑厚的声音回响在整个钢盔中:“所以,以上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算我瞎编!”
  话音刚落,金盾爆炸,一个小盘托着卓老板和他的冲天英雄黄金甲,对着上面早已打好的巨洞,一冲而出。
  所有人仰望天空,看着化作小点的卓老板,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后,终于有人说道:
  “我真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看这架式,短期内卓老板可能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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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芝没有回答。穆远看到上官透,朝他拱了拱手:“没想到上官公子也在这里。”
  上官透朝他回了个礼,就一直盯着雪芝。只是,刚才在客栈楼下的柔情蜜意全都不见了,神色相当复杂:“抱歉,开始我没有相信你。”
  雪芝依然没有忘记发生在楼下的事,甚至不正眼看他:“没事。”
  上官透看了一眼穆远,道:“我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说。”顿了顿又道,“芝儿,我会回家一段时间。你若有事,可以到长安太师府找我。”
  雪芝点点头。上官透走了。
  接下来,雪芝抬头看看穆远,又赌气一般自己坐到桌旁,拨弄着干蜡烛的烛芯:“你来这里做什么?”
  “宫里出了一点事,我是来特地通知你暂时不要回去。”
  雪芝手中的动作突然停下来:“出什么事了?”
  “我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再隔几个月回来,说不定长老他们的气就消了。”穆远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递给雪芝,“这些钱应该够你用的,要随时跟我保持联系,有困难一定要通知我,知道么?捎信给我的时候不要用真名,也尽量避免提到有关你身份的事——”
  “你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不必多问,不是大事,但对你不好。我会想办法处理。先走了。”穆远走到门口,又低声说道,“对了,虽然上官透条件很不错,但是……罢了,这种事你比我有分寸。”
  雪芝还未来得及说话,穆远就已经拉开门。
  而站在门口的人,竟是宇文长老。
  雪芝和穆远都惊至哑然。
  “不是大事?”宇文长老一步步走进来,双手放在拐杖上,“《莲神九式》被人盗了,还不是大事?”
  房内是长久的寂静。
  初冬的晚风吹得窗扇来回摇摆,枯树在风中折腰,几乎就要断碎。
  “不会的。”雪芝一脸不可置信,“《莲神九式》明明就是锁在重火宫最深处,加了那么多重机关,还有那么多人防守,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宇文长老打断她,“就是在你出离这几天时间,我们出动了一半以上的人出去找你,高手更是全部出去了。有人乘虚而入,所有守门的弟子尸骨无存,莲神九式还在原处,但看以前它有文字的一面是朝北放置的,现在变成了朝南,显然已经被人动过了。而且几乎能肯定的是,这人已经盗走了内容。”
  “《莲神九式》的原秘笈不是雕刻在琥珀上的吗?并且不浸水看不到内容,这人怎么研究出来的?而且,有这么多时间去抄秘笈,为什么不直接把整块琥珀都带走?”
  “你以为那么大一块琥珀带在身上不容易被人发现?”宇文长老已经略微露出一丝怒气,“重雪芝,你违反了重火宫的条例,原本是应该废除武功挑断手脚筋的。但穆远签下了在重火宫的终生契约,为你求情,外加你是重莲的女儿,这事就算了。”说罢转身准备离开。
  雪芝上前一步:“我会回去的。”
  宇文长老半侧过头,面无表情:“你的所有衣物我都让丫鬟给你放回房间了。”
  宇文长老离开了。
  雪芝背上一凉,迟疑道:“穆远哥,宇文长老……那是什么意思?”
  穆远欲言又止,看着别处,才缓缓道:“刑罚已经免除,但是你……不能再在重火宫待了。”
  两天以后,雪芝再一次硬着头皮回到重火宫。不过这一回,从她身边路过的弟子却没有再和她打招呼。
  再过几天便是春节了,重火境内却荒凉得连落叶都不剩。
  从小就听说重火宫历史上有不少被逐出师门的宫主少宫主,但重雪芝如何都不会料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但她不相信。她没有回房间,而是直接去了宇文长老的长老阁。
  宇文长老坐在窗旁,抬头纹深深地烙印在面上。他的面色一年比一年苍白,眼睛一年比一年灰暗。雪芝知道他也是十来岁就入了重火宫,跟随着当时的宫主,一直到她,已经是第四代。
  雪芝走过去,一下跪在地上。
  宇文长老依然靠在椅背上,翻看书卷。
  “对不起,我错了。”雪芝这是第一次认错认得这么干脆,头也埋得很低,“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一定好好练功,再也不离开重火宫,再也不会不经允许和别人随便打交道。”
  宇文长老头也没有抬:“现在再来说这些话,不会太迟了么?”
  “求您。”雪芝磕了个头,一直没有抬起来,“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这里就是我的家。离开这里我哪里也去不了。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还是没有弄明白自己的立场。”宇文长老的声音十分苍老,“重火宫不是避难所,也不是给小丫头玩闹的地方。其实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重莲命不好,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女儿。女儿,生来就应该是被疼爱的……雪芝,我从来都是把你当孙女看待,这么多年对你如此苛刻,良心到底也过不去。从今以后,你恢复自由了。”
  “不!”雪芝用力摇头,“我会把武功练好的,我现在就去修炼《莲神九式》,我不一定能够超越爹爹,但是我一定会变得很强,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宇文长老挥挥手:“什么都别说了。你收拾收拾,早点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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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芝一直在长老阁跪了一个晚上,但是宇文长老不为所动。甚至没有一个仪式,被驱逐的程序就已经被执行了。雪芝回到房间,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刚一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穆远,还有四大护法,以及一些弟子。
  所有人的情绪都显得十分低落。
  雪芝笑笑:“都来给我送行了?”
  朱砂忽然扑过来,紧紧抱住雪芝:“长老们都太过分了!少宫主年纪还这么小,怎么受得住武林中的千磨百折?”
  “不经风雨,怎见世面?”雪芝拍拍她的肩,“以后大家要在哪里碰面了,可不要装作不认识啊。”
  “不可能的。”海棠鼻子红红的,“我们看着少宫主长大,如果不论辈份身份,你就像我们的亲生侄女一样,以后无论到哪里,我们都一定会照顾你。”
  琉璃道:“其实客观说来,这次根本不是少宫主的错。但没办法,条规在那里。希望你出去以后多多磨练多多学习,不要入一些不三不四的门派。”
  朱砂怒道:“到这个时候你还这样说话!”
  砗磲递给雪芝一个包裹:“一些药丸和暗器。”
  雪芝收过那些东西:“多谢。”
  穆远也递给递给雪芝一个包裹:“这里面有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你带出去再拆开。”然后又递给雪芝一块玉佩:“这是宫主以前最喜欢的,你也带上吧。”
  雪芝接过第三个包裹和玉佩,笑道:“好,谢谢。”
  然后大家都陷入沉默。
  雪芝道:“我走了啊,以后你们多多保重。”
  一一道别后,雪芝一咬牙不回头径直往宫外走去。但是到半山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瑶雪池附近停下来。
  历代宫主的坟墓都在重火宫的后面,只有一个人的在这里。
  雪芝的名字就是来自于瑶雪池和天蚕灵芝。
  她放下包裹,在重莲坟墓前跪下来。空气极冷,枯残的叶子被风卷起,没有章法地在整个小院中飞舞,也顺带落入瑶雪池,在结了碎冰的水面上荡下涟漪层层。
  墓碑上题着龙飞凤舞的大字:吾爱重莲之墓。
  因为雪芝只要在宫内,就一定会常常来扫墓拔草,这一会儿她又把坟旁的灰尘拂去,最后对着坟墓,开口闭口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末了,只有沉默着,重重地磕头三次,提着包裹下了嵩山。
  雪芝一直不敢回头。身旁的景色在不断变换,而身后巍峨的高山却一直屹立不动,就像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已在这片土地上扎了根,永不动摇。
  在山脚的福德客栈暂时住下,雪芝先打开了穆远给的包裹。里面装满了书,再仔细一看,竟都是重火宫的秘笈:《九耀炎影》、《混月剑法》、《浴火回元》、《天启神龙爪》、《日落火焰剑》、《赤炎神功》、《红云诀》……几乎重火宫重要的秘笈都给他装进来了。她刚才后悔自己以前没把武功学好,以后都没了机会。从小到大,她第一次在看到那些曾被她称为废纸堆破书的秘笈后,有一种如获至宝的感觉。
  然后她把重莲的玉佩别在腰间,秘笈全部整理好了,又看到一封信。拆开一看,雄浑超逸的一行字出现在她眼前:
  这几天我脱不开身,你先在福德客栈住上几天,之后我会想办法帮你找个地方住下,以后的事我们再慢慢商量。
  雪芝微微一笑,把东西都收好,准备洗漱上床睡觉。
  但是她刚一转过身,余光就瞥见窗外灰蒙蒙的一片中,有一个黑影闪过。当下不敢动弹,静观其变。隔了很久依然没有反应,她再猛地回头,拉开窗户,门外却除了枯树林,什么人都没有。
  雪芝长长呼了一口气,关上窗,却听到身后传来细微声响。
  她立刻回头,看到身后一个黑衣蒙面人,惊叫一声。
  但已来不及迎战。
  这人动作太快,快到她完全没有余地还手。那人迅速点了雪芝的穴,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捂住雪芝的鼻口,朝她颈项刺去。
  雪芝皱眉,又叫不出声,几乎被吓晕厥过去。
  但匕首刺到她脖子的时候就停下了。那人眼睛一转,回头。雪芝看到他眼角有几根鱼尾纹,年纪不小了。然后一高一矮两个的身影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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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矮的那个立刻就跟黑衣人打起来了,动作快到让人看不清面孔,只听见乒乒乓乓几声,一只小手伶俐而狠劲地戳了数个空,在柜子上戳出几个洞。
  高的那个是个少年,身材略微瘦削,穿着非常轻便贴身的青色衣裳,散着发,头发右侧还混着紫色绸缎编了几个小辫子。他背对着雪芝,手中不知道在把玩着什么,站在旁边倒是悠闲。
  这时再去看那几个墙上的洞,边缘似乎都染上了什么液体,很快就像被腐蚀伤口一样快速扩散。那个黑衣人似乎也格外谨慎,出手处处不留情,有杀人灭口的趋势。
  这时,那个少年相当欢快地抬头道:“好了!”
  矮一点的那个发出了女童般娇憨的声音:“动手!”
  黑衣人倒抽一口气,收回刚劈出去的手掌,但没来得及。那少年不知朝他扔了什么东西,他忽然惨叫起来,声音听上去似乎也上了年纪。他捂住自己的手掌,足下轻盈地点了几次,跳出窗外,几下身影便埋没在黑暗中。
  “哈,逃了,我看你怎么逃出我的五、指、山!”少年跳起来,却被那个女童捉住衣角,差点跌倒。他猛地一回头,甩手,头上的辫子也跟着甩了甩,一个黏黏的小球就跟着甩了出来,迎面飞向女童。女童不紧不慢地闪身,小球又一次飞向了千疮百孔的衣柜。只听见啪的一声,几只毒虫贴着衣柜滑落下来,剩下的大部分都附在柜子上,咔嚓咔嚓几声,柜子烂得比刚才还快。
  “圣母英明!”少年立刻作出膜拜向,朝女童鞠了个躬。女童一脚踹上他的膝盖,他倒在地上。
  “也就只有你敢这样出手,老娘留你一条命。”
  娇憨的声音说着彪悍的话,雪芝看清了她的脸,也相信,这天下也只有她才能以这样的脸说这样话——玄天鸿灵观观主满非月。
  而那个倒在地上的少年就不打算再站起来了。虽说他的打扮和上次差别甚大,还留了刘海,腰间也换了一个比上次大了很多的葫芦,但雪芝绝对不会忘记夺走自己初吻的人,无论是第几次。
  满非月走来,解开雪芝的穴道。雪芝按住自己被点穴的地方,一屁股坐在床上。
  “重姑娘你放心,我只有戴了这个才会伤人。”说完举起另一只手,那只手上的中指、无名指和小指都套了金属指甲套,颜色是金中泛青,雪芝光看看都觉得自己中毒了。
  雪芝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被重火宫驱逐,在江湖上可能就没以前走得那么顺了。”满非月指了指雪芝床上的秘笈,“这些东西还是收好比较好。”
  雪芝愣住。一般人看到重火宫的秘笈,都是如狼似虎地扑过去,但是这个满非月还有她身边的少年看到了那些册子,就像看到了排泄物。
  “那些秘笈或许对你们来说是密宝,对我来说,是一钱不值。不用那么看着我。”
  雪芝这才开始收拾包裹:“你怎么知道我被驱逐了?”
  “我们知道消息,总是比别人提前一点的。”
  “那刚才准备杀我的人是谁?”
  “这我怎么可能知道?”满非月转眼看看身边的少年,“丰涉,你替她看看有没有被伤着。”
  丰涉笑眯眯地走过去,笑眯眯地在雪芝身边坐下,戳戳手,两只大眼睛睁得更大了:“好啊。”说罢捏捏她的腰,又捏捏她的胳膊,敲敲背,捶捶膝盖。
  “你要死。”雪芝眼神凶狠。但看过他们用的毒以后,也只敢动口。
  丰涉转眼笑道:“没有。”
  满非月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
  “等你的情哥哥吧?”
  “情哥哥?”雪芝想了想,忽然站起来,“不是的!我一直把穆远当大哥的!”
  “呵呵,小女孩果然就是小女孩啊。”满非月走过去,分外同情地握住雪芝的手,“你情哥哥的目的都达到了,怎么又会来?”
  “虽然你救了我一命,但你还是没有资格这么说!”
  “太单纯了,呵呵呵呵。”满非月扬起那张女童的脸,露出了相当妇女的神态,“有没有兴趣加入玄天鸿灵观?”
  “没有。”
  “真的么?我在英雄大会上或许拿不到第一,但是整个天下真正能打倒我的人,五个指头数得出来。”
  雪芝不说话。
  “要加入么?”
  “不。”
  “真的……”满非月一边说着,一边翘起戴上毒指甲套的小指,“不考虑一下?”
  “我……我再考虑几天好了。”
  “你以为几天之后,你的情哥哥就会来么?”满非月动了动小指,“再考虑考虑。”
  这是逼良为娼。
  “明天早上。”
  “很好,明天早上我来找你。”满非月说话温柔了很多,还带了些风情,回头看一眼丰涉,“涉儿,我们走。”
  丰涉朝雪芝抛了个媚眼,跟着满非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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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时分,雪芝就背着重火宫的包袱偷偷从客栈后门溜出,摸着黑在马厩偷了一匹马,加鞭逃出了登封,朝西北方逃去。这个时候鬼母也行踪不定,只有先去长安找司徒雪天。
  连续赶了几个时辰路,天也开始亮了。雪芝前一夜受惊过度,这一会儿已经彻底筋疲力尽,不由放慢速度。眼见长安城门已经进入了视野,雪芝终于跳下马,揉揉已经快失去知觉的屁股,准备牵马走。
  但这才觉得身后有人,再回头一看,心脏几乎跳停——丰涉正站在她的身后,笑盈盈的看着她。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当然是带你走。”他比第一次见面时看去开心了很多,似乎日子过得蛮滋润,“跟我回圣母那里吧。”
  雪芝哭笑不得:“如果你还有良心,记得我第一次救过你,就不该这么做。”
  “我当然记得你救过我。你还不满意我的报恩方式。”
  “所以,你还欠我的,对不对?”
  丰涉眉开眼笑,点头点得特带劲。
  “所以,你应该重新报恩一次,对不对?”
  丰涉还是用力点头。
  “所以,这一回,放过我吧。”
  “可是,让你进入伟大的玄天鸿灵观,是对你的报答,对不对?”
  “不不不,不是,你想,我到鸿灵观,肯定还要跟你发生同门纷争。如果你放了我,下次再见面,大家都是朋友了,可以互相照应,对不对?”
  丰涉眨眨眼:“好像也有道理。”
  “也好。”丰涉走近几步,鼓起半边脸。
  “你做什么?”雪芝下意识后退一步。
  “香一下。然后说‘丰哥哥你好帅好英俊我都快被你迷死了求求你放过人家嘛’,我就放你走。”
  这对很多可爱的姑娘来说,或许再得心应手不过。
  但是,重雪芝不是可爱的姑娘,念到这句话,她立刻想到的人,又是一个她连名字都不想提的死丫头。
  于是,丰涉的香香变成了锅贴。
  他捂着自己的脸,咬牙切齿道:“你完了,跟我回去!别以为你漂亮我就不敢打你!”
  雪芝转身就跑,被丰涉捉住手腕,两人就打了起来。丰涉的武功自然不如雪芝,三招就落了下风,最后他后退几步,戴了手套,从怀中拿出一个黏黏的小球。
  雪芝立刻不动了。
  “小妞,你输了。”
  雪芝咬牙:“卑鄙。”
  “哈哈,我姓卑名鄙,字下流。”说完这句话,丰涉便走过去,手中捏着恶心的小球,在雪芝双颊上一边亲了一下,“跟丰大爷走吧。”
  这个时候,一个人捏住丰涉的手腕,取出那个黏黏的小球,扔掉。丰涉猛然回头,身后一个锦衣男子正在对他微笑:“这位公子如果不介意,我把我妹子带走了。”
  丰涉挑挑眉:“好啊。”
  然后那个男子用扇柄对雪芝勾勾,雪芝转身跟他走了。
  雪芝小声道:“上官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该在这里?”
  “哦,对,你住这里。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刚看到你站那里的时候,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到长安了,原来是因为被人追杀。”
  雪芝还未回话,丰涉忽然闪到他们面前。他看看上官透,蹙眉道:“你怎么还没死?”
  上官透撑开扇子摇了摇:“我为何要死?”
  “你刚才摸了毒虫卵,怎么可能不死?”
  “啊,这么说,或许一会儿就死了?”上官透笑道,“芝儿我们走,一会我要是突然死了,可要小心。”
  丰涉打开葫芦盖儿,再抖抖盖子,很快一只毒蝎子掉出来。
  他提着蝎子尾巴,就扔向上官透。
  上官透身形一闪,挡在雪芝面前,一掌击落了蝎子,合扇,击中丰涉的腹部。丰涉连退数米,弯腰捂着肚子:“你……你在耍什么把戏?”
  “看你年龄不大,下手竟然如此残忍,还逼女人做她们不爱做的事。我对男人可怜香惜玉不起来。识相的,就不要跟来了。”
  上官透跟雪芝离开了。
  没多久,满非月就从树林中跃出:“走吧。”
  “圣母?你在这里?”丰涉先是吃惊,后是恼然,“居然不出来救我!”
  “我都说了多少次,遇到什么人都可以交手,如果是上官透,那是离他越远越好。”
  “他?他就是一品透?”丰涉神情扭曲,“肚子更疼了。”
  “都说了,他不怕毒,而且他的特征很好认,你就知道调戏姑娘——回去再收拾你!”
  “为什么不怕毒?”这时,两人已经在茶楼坐下,上官透给雪芝倒了一杯龙井,“月上谷的心法,加上有人帮助打通经脉,就对毒免疫了。”
  “这么说,月上谷的人岂不都是百毒不侵?”
  上官透笑道:“打通经脉没这么容易的。”
  雾气弥漫,上官透原本看上去有些傲气的脸,也变得温和起来。雪芝看着他,有些出神:“原来是这样。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你别太在意。”
  雪芝点点头。
  上官透的变化实在太大。最后一回见到他,说难听点,他整个人就是一只发情的公狮子,侵略和诱惑双管齐下。这一次,贵公子的气派又摆出来了,仿佛最后一次在洛阳客栈发生的事都是她在做梦。
  29
  没多久,便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走过来,朝他们拱了拱手:“上官公子。”
  上官透立刻站起来回礼:“杨会元,近来可好?”
  “承蒙公子关照,圣上那边已经点头了。不知公子何时有空到寒舍小坐片刻,也好给在下与室子一个表谢的机会。”
  “都是自己人,表谢就不用了。倒是杨会元喜生贵子,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这不又是客套话么?您这一年里有半个月会待在京城都已经是稀奇事,下次再遇到您,恐怕我儿子都娶媳妇了。”
  “哪里哪里,最近有一些事要处理,暂时抽不出空,忙过这一段,一定赴约。”
  杨会元瞥了一眼雪芝,会意笑道:“明白明白,都说上官公子坐了琴心便全力赴之,果真如此。”
  “杨会元误解了。这是我妹子,最近在她遇到了点事,我怎么能不帮忙?”
  “不都说是某家的千金或者某门的姑娘么,怎么这回变成妹子了?”
  “这真是我妹子,叫重雪芝。以后她要来了京城,还得请杨会元多照应着。”
  “这没问题!”杨会元朝雪芝笑道,“重姑娘以后有事尽管说,到西街杨府找我,随时都有人在。”
  雪芝怔了怔,站起来拱手道:“好,多谢。”
  两人又客套一阵,杨会元走了,上官透再坐下来。
  雪芝道:“你知道我出了问题?”
  上官透迟疑了片刻:“或许这么说有点失礼,但你离开重火宫的消息传得很快,昨天的事,今天长安这一带都知道了。估计不出几天,整个天下都知道了。”
  “到时候会怎样?”
  “重火宫结仇不多,重莲仇人不少。既然离开重火宫,你唯一的身份便是重莲的女儿。”
  雪芝沉默。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或许,先回登封。”
  “为什么?”
  “宫内有人跟我说好要在登封会面的。”雪芝顿了顿,“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是否依然可信。”
  “重火宫历来没有只是驱逐的处罚,要么直接取了性命,要么残废着出去,你却完好着出来,实在有些蹊跷。如果他们叫你在登封会面是个陷阱,那还是不要回去的好。”
  “那倒也是。那我要准备准备,等来年少林兵器谱大会开始,我或许会去看看。”
  “那再好不过,刚好我也要去,我们可以一起。”上官透笑道,“我有两个朋友正在苏州等我,春节过后我会去和他们碰面,你跟我一起去么?”
  雪芝原想拒绝。但一想到灵剑山庄就在苏州北部,竟莫名道:“没问题。但你打算在哪里过年?”
  “自然是回家过。”
  “那没问题,过完年我们在哪里会面?”
  “你不跟我一起过?”
  “我又不认识你家人,这样不大好吧。我在长安有亲戚,我去找他就好。”
  “也好。”
  两人商量好正月初七在长安春饭馆见面。上官透正准备送雪芝出去,就听到有几个人在旁边大笑,笑过之后,其中一人还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就说重雪芝怎么会突然和重火宫决裂,猜来猜去,愣没猜到这一个。”
  “夏轻眉这如意算盘可打错了,他以为诱惑重雪芝就能操纵重火宫,但没想到那小姑娘太感情用事,竟然为了他和重火宫撕破脸。我赌一千两,夏轻眉之后绝对会甩了重雪芝!”
  “我说重莲那女儿也够笨的,夏轻眉追林奉紫是众所周知的事,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上官透拍拍雪芝的肩:“走吧,不要听了。”
  雪芝依然坚持站在原地。
  “她就是重莲的女儿又如何了?还不照样是个女人?你看重雪芝在擂台上下手那么狠,被男人征服后,不依然软得像块胶?”
  “一品透说过,再是强大的女人,遇到心爱的男人都一定小鸟依人,果然是真话。”
  这下上官透尴尬了:“芝儿,原话不是这样的,你别听他们乱说。”
  雪芝没有听进去。
  “不过说真的,撇去她的身份不看,这么小的年纪武功就这么高的人,江湖上可找不出几个。”
  “那些都是吹捧出来的。我看重雪芝就只有一样东西跟他老爹很像——那张脸!哈哈,别说老子年纪大了打别人小姑娘的主意,再过个两三年,这重雪芝肯定祸国殃民。唉,出来混什么江湖,嫁给老子当小妾算了……你们看着我做什么?后面怎么了?”
  那人说到这,一边回头,看到上官透,脸唰地白了。上官透从桌上抽出两根筷子,捏住一根,另一根在手中飞速转了几圈,脱手飞出,击中那人的帽子,从门上穿过去。
  上官透放下一锭银子在掌柜那,追着雪芝出去了。
  帽子顺着门滑落,门开始裂缝,最后碎裂。那人的白脸变成了青脸。
  30
  雪芝与上官透道别以后,径直去了紫棠山庄。
  上了阶梯,和门口的人说了几句,对方立刻就进去通报。雪芝不过在门口转了两圈,一个一身雪白但是缝制考究的男子就走出来,笑道:“芝儿,我就知道你会来。”
  “雪天叔叔!”雪芝一看到眼前那张三十来岁还没多大变化的娃娃脸,立刻热泪盈眶, “我被重火宫给赶出来了……”
  司徒雪天道:“这事我也是早就猜到了,你先进来,有话我们慢慢说。”
  自从司徒雪天替家族东山再起,发扬老爹爷爷们的精神重新回到经商之路,紫棠山庄便一年比一年气派。前些年司徒雪天一跃而上,成为全长安历史上最年轻的首富,这里更是修得比皇宫还宏伟。只是世事难全,司徒雪天前些年刚娶了个老婆,就因为难产去世。孩子保住了,单名言,但从小就没吃过娘的一口奶水,这才不到七岁,就跟着老爹一起学习经商,还特早熟,见了雪芝以后,立马摆出小大人样叫重姑娘。但司徒雪天看他一眼,他就立刻改口叫重姐姐。
  司徒雪天让人给雪芝腾出一个房间,便带着她在客厅中坐下。
  “感觉日子过得好快。”司徒雪天笑道,“你小的时候还特别喜欢打人,现在都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那是你一直在忙着赚钱,哪有时间记得我们这个偏远地带长大的小鬼。”
  司徒雪天无奈笑道:“又开始撒娇了。”
  这话一说,雪芝小孩子脾气就上来了,抖着嘴巴委屈道:“雪天叔叔,长老连个机会都不给我,江湖上的人还乱说话,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谣言的问题很好解决,过完年我就跟你去一趟灵剑山庄,他们的人去澄清谣言,应该有点作用。”
  “哦。你说要去的,到时候别又说不去。”雪芝特别难受。只是这么一来,她又要看到讨厌名单里的人。
  “放心,这都是小事。关于重火宫的事,我才该跟你说说。”
  “怎么了?”
  “你被赶出来是因为什么?”
  “《莲神九式》被偷了,我犯了条例。”雪芝把之前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下。
  “原来如此,重火宫里有人犯事。”
  雪芝愕然:“叔叔的意思是,秘笈是重火宫里的人偷的?”
  “不一定是宫里的人偷的。更有可能是有人协助放水,帮外面的人偷到了秘笈。”
  “为什么?”
  “我不认为莲神九式有这么容易到手,但是这个人的动机我实在想不明白。”
  “那他们为何又要赶我出来?我留下来虽然帮不了大忙,但也比赶我走好啊。”
  “你想想,如果这个时候不赶你,第一个出事的人很可能就是你。你是重莲的女儿,不论如何他们一定要保住的。不过你年纪小,宇文长老大概认为你不懂,也不会演戏,所以干脆执行命令,也不解释——当然,这些都只是推测,还没有实际证据。”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我以后还有机会回去了?”
  “不过芝儿,你还是要多和你爹学一下,私人感情可以考虑,但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我爹?他才不以大局为重呢。他一遇到二爹爹什么都忘了。”
  “我说的就是你二爹爹。”
  “啊?叔叔在开玩笑么?”
  “嗯,别看他平常吊儿郎当的,他有自己的平衡点,一旦这个点动摇了,再深的感情他都会放到一边。可能这就是你大爹爹去世以后,他一下接受不了事实的原因吧。总觉得亏欠了你大爹爹。”
  “我只知道他把我扔在重火宫里,自己过自己逍遥日子去了。”
  司徒雪天叹了一声:“总之,你先在我这里住下,有什么需要的,都跟我说。”
  于是雪芝在紫棠山庄住下,每天有空就帮着雪天理理簿子,翻翻文书,晚上就读秘笈练武,一晃眼就到了大年三十夜。当天晚上,雪芝和司徒雪天、司徒言,还有紫棠山庄内的丫鬟、管事、账房先生等人一起吃了团年饭,在园子里放爆竹。司徒言烧了不少树,还差点弄出了火灾。一个大年过得也倒是热闹。早上起来,雪芝在床脚看到了一个彩绳穿线的龙形香囊,研究了半天,才发现里面装了一叠银票。一去问司徒雪天,司徒雪天居然说那是压岁钱。
  大年初五,雪天出门拜年,问雪芝要不要去。雪芝不好拒绝,只好答应。
  马车轰隆隆在长安穿过几条街,在一个大宅院门口停下。抬头一看,牌匾上赫然写着:国师府。

  31 32 33

  国师府建于长安东侧,延绵数千米。大门高十尺有余,可容下八人抬大轿自由进出。两只巨鼓摆在左右两侧,鼓壁上刻有天狮飞凤,鼓面上是士兵浮雕。
  雪芝还没来得及打退堂鼓,就被司徒雪天叫下了马车。
  此时此刻门庭如市,不少人进进出出登门拜年,光看衣着神态,都知道一个二个尽是达官贵人。其中,也不乏黑着脸出来的。
  雪芝道:“这些人怎么了?”
  “国师为官清廉,不收重礼。”说罢,司徒雪天提着礼物和侍卫说话。侍卫立刻放了他们进去。
  国师府天井相当宽敞,四角和门口都放置了石狮,形态各异。前沿有一条长长的水田,如一叶扁舟侧卧天井,十分精巧秀美。
  路过有不少人都来和司徒雪天搭话,互贺新年,司徒雪天向他们一一介绍了雪芝,说她是自己侄女,来京城做客的。最奇的是,在这里,名满江湖的重雪芝,在这里也不过是一个三字名而已。
  进入正厅,一个题有“仁义忠孝”的巨大牌匾横在中间,字大得相当霸道。
  司徒雪天道:“这是圣上题的字。”
  雪芝点头。
  不一会儿,几个官员和太太带着漂亮闺女上门。司徒雪天道:“做买卖的来了。”
  雪芝点头。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进去找国师。”
  雪芝依然点头。
  司徒雪天刚离开没多久,雪芝就看到他们往东苑去了。这种地方对她来说实在是神奇又陌生。她还是老实地待在原地不动。
  然后,旁边一个“做买卖”的官员道:“看来上官小少爷今天是怎么叫都叫不出来了。”他老婆接道:“要不,我们试试叫二少爷?”那官员道:“二少爷去年才成亲,说不定还会带着媳妇儿一起来,免了免了。”
  雪芝怔怔地看着他们,却被对方的回瞪给弄得不敢再看。
  没过多久,司徒雪天便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上官透。
  旁边几个“做买卖”的赶忙上前,却因上官透两个字都停下了动作:“芝儿。”
  雪芝看看四周,小声道:“你不是不出来么?”
  “我不知道你说的亲戚居然是司徒叔叔。”
  司徒雪天道:“我也不知道你和上官小透居然认识。这孩子我也是看着长大的,小的时候还尿尿在我身……”
  上官透道:“咳,芝儿,年过得还好吧?”
  “挺好。”司徒雪天一在,雪芝的本性就容易爆发,还眼睛一弯,用手肘撞了撞上官透,“你还没娶亲吧?”
  上官透愣了愣:“这,是的。”
  “那就考虑考虑娶亲吧,我看喜欢你的姑娘挺多的,不要只顾着玩,体谅别人姑娘的心。”刚一说完,脑袋就被司徒雪天敲了一下:“你二爹爹说得没错,你这个疯丫头以后出去肯定会吃亏。”说完立刻用手捂住头:“不要用内力。会打死叔叔的。”
  雪芝捂着脑袋,揉了揉:“痛啊,不要老打头!”
  司徒雪天无比错愕:“你居然不打人了。”
  上官透笑道:“我们说好要去苏州的不是么。”
  “雪天叔叔已经答应了要跟我去。”
  “什么?你们已经说好了?”司徒雪天道,“既然上官小透要去,我就不去了。”
  “雪天叔叔!”
  “芝儿乖,我去也没用,况且山庄里事还多,小透这人可信的。”
  “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不要任性,乖啊。”
  “你说话不算数!”雪芝在司徒雪天手上扇了一下,“凰儿不要我,你也把我推给别人,好,我自己去!”说罢跑出去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更有不少做买卖的官员一家子偷偷议论道“这姑娘脾气好怪”、“不讨人喜欢”等等。
  上官透道:“我去找她。”
  “雪芝从小没爹没娘的,弄得她有点孤僻,性格也不大好,还很敏感。小透你说话一定要小心点,别把她弄哭了。”
  “我知道。”
  天气严寒,外面正在飘雪,上官透穿着斗篷出去。起初还只是柳絮细雪,没走多久,便渐如鹅毛。大过年的,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不时可以听到城中心的爆竹声,还常有一家几口人到市集买东西,或携手回家。
  天已黑成一片,雪花密密麻麻地散落,在空中结成无边无际的网,与夜幕黑白相映,摇曳着坠下。
  上官透在河边的一个小凉亭中找到了雪芝。雪片仙鹤羽绒一般,飘入凉亭,落到雪芝头上。她抱着双臂,轻轻吐气,白色的雾团儿很久才挥发在空气中。
  “我知道,我又犯错了。”上官透摘下帽子,在她身后,还没开口说话,雪芝就冷不丁地扔出这句话。
  “谁说你犯错了?”上官透歪过头去看她,“你不会觉得我家太无聊,找借口溜掉吧?”
  “我没有!”
  “我一会儿会去劝劝司徒叔叔的。”
  “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的!”雪芝气急败坏地转过头,眼睛红红的,“我知道他是真的对我好,但是,我会觉得……他是在赶我走。”
  “怎么可能?你别乱想了。是我刚才在后院里和他说,你对我来说就像亲妹妹那样重要,他才会放心我们俩去的。”
  雪芝看了他许久,忽然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直接告诉你吧,我在重火宫里什么地位都没有,对《莲神九式》,我也一无所知,你放弃吧!”
  上官透走近一些,扶住她的双臂:“傻芝儿,没有目的,我就不能对你好么?”
  “我不信你!”雪芝提高音量,后退一步,却看到了街道上有一家三口牵着手欢闹走过,眼泪唰地流出来,声音也软了不少,“我想凰儿了。”
  上官透一时不忍,走上前去,把她搂入怀中:“我陪你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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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敢找。”雪芝哽咽道,“如果我找到他的时候,他也……我,我不敢。”
  “你二爹爹从出道以来就一直以福大命长出名,不可能出事的。”
  “可是天下这么大,我到哪里去找他?”
  “这个我们之后再商量。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乖乖跟着透哥哥去苏州,然后去兵器谱大会上看看,不要闹你雪天叔叔,知道了吗?”上官透一边说着,一边拂去她头上的雪花,又摸摸她的刘海。
  雪芝拨开他的手:“不要像在跟小孩说话一样跟我说话!还有,不要再自称透哥哥,恶心!”
  “嗯,那叫我上官哥哥也可以呀。”
  “小透,就这样。”
  “好吧,这个随你。不过你还是我妹子。以后,我爹娘就是你爹娘,我兄弟姐妹就是你兄弟姐妹,不要跟我们家客气就是了,你同意么?”
  “我真不懂,你干嘛莫明其妙对我好?”
  上官透笑道:“其实我是我们家的老小,姐姐哥哥都有了,一直想要个妹妹,但一直不能如愿。所以我就想在外面认个妹妹,可惜至今让我觉得像妹妹的,只有你一个。”
  “那其他人呢?”
  “现在我带你回去?”
  “其他姑娘呢?”
  上官透想了想,又笑盈盈地摸摸雪芝的头:“透哥哥还年轻,身体也还不错,所以,会做一些正常男人会做的事……”
  雪芝认真地看着他,认真地点头。
  “所以你是我妹妹。”
  “我不懂。”
  “以后你会懂的。”
  雪芝还是不懂。
  两年以后,她懂了。在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掐住一个脖子摇来摇去,暴怒道:“你那时候就是想告诉我我没女人味是不是?让你连男人基本的反应都没有是不是?你要死!你要死!!”摇了半天,她才把那只可怜的狗扔到一边,擦擦汗,特别解恨地站起来。转身,却看到了身后朝她微笑的人,立即后退一步:“你离我远一点,不要再靠近我!我什么都没说!”那人走过来,轻轻朝她耳垂吹了一口气,柔声道:“那时候你还不懂事,现在不一样了。我光是想起你,血液都在燃——”话音未落,雪芝捂着发红的脸,惊天锅贴上阵。
  正月初七清早。
  上官透直接上紫棠山庄找人。刚让人替雪芝收拾好了包裹,司徒雪天便对旁边的人说:“你们去叫一下重姑娘。”
  旁边一个丫鬟应声退下。
  上官透道:“她还没准备好么?”
  “这两天她练剑练得太晚,都是正午过后才起来的。”
  “那要不我下午再来吧。”
  “别,到时候出发太晚了。”司徒雪天把包裹递给上官透,“你也别太宠着她,让她磨练磨练,不会有问题。”
  “姑娘家不就是用来宠的么,没关系的。”
  司徒雪天皮笑肉不笑:“我看你对别的姑娘也是‘宠爱’有加啊。”
  上官透笑盈盈地用扇柄敲敲手掌:“不过是身为男子的责任。应该的,应该的。”
  “你要敢这样‘宠爱’芝儿,哪天一个不小心事情传出去,说不定她老爹就从哪里钻出来了。我和林宇凰十来岁就认识了,对他性格再清楚不过,他要真害起人,大部分人都选择自己死掉了。别以为你是一品透他就不敢下手,这江湖上的事说不清的。”
  “司徒叔叔,连你也威胁我——放心好了,我对雪芝真正是一百二十颗兄长的心。”
  “其实我知道苏州吸引你是有原因的。不过,当着芝儿你还是收敛点,她毕竟年纪还小。还有,你可别让你那些朋友吓着她了。”
  “我会把握分寸。”
  雪芝声音从后面传来:“什么分寸?”
  司徒雪天和上官透异口同声道:“没什么。”
  雪芝打了个呵欠,抓住上官透手中的包裹。上官透道:“我来拿好了。”
  “昭君姐姐喜欢拿,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司徒雪天噗了一声,又自觉失态,连忙咳两声来盖住。上官透忍了半天才道:“我们走吧。”
  于是,两个人和司徒雪天道别后,各自牵了一匹马上路,还带着司徒雪天给两人的两叠压岁钱。
  到了路上,雪芝才觉得和上官透同行那是分外痛苦,从长安赶到洛阳,一路上都是上官透认识的人。雪芝开始怀疑自己和他生活的世界不是同一个,他们两人的生活圈,唯一的交点竟是司徒雪天。而且上官透还不肯让她闲着,只要她在,他就一定会给别人介绍说她是他妹妹,还是亲生的。别人反复盯着他们看,还真以为国师夫妇老蚌生珠,拼命说两人真是像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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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州城还凝结在化不开的积雪中。古树湖石,郊园疏楼,就连小桥上的屋脊,屋脊上挂的连串红灯笼,也盖满了厚厚的白霜。
  天方亮,苍穹还微微透着点青灰色。雪芝和上官透一起进入苏州城,上了小船,驶向城东的宅院。雪芝靠在棚子里小憩,上官透从船头进来,道:“芝儿,快到了,醒醒,不然一会容易着凉。”
  话音刚落,船身稍微摇了摇。上官透掀开帘子的动作停了停:“你先在里面等等。”话音刚落,一个有一人高的大红灯从天而降,在船头滚了一圈,直撞上来。上官透一手抓住花雕木栏,相当轻巧地往上一翻,不见了。接下来,整个船一直摇摇晃晃,船夫傻眼地看着船顶。雪芝这才稍微清醒了点,披着外衣出去。
  刚才的大红灯笼横在船篷顶中央,上官透正赤手空拳和灯笼后面的人交手。可惜灯笼太大,把人完全挡住。上官透左躲右闪,身法轻灵。但另外一头的人死缠烂打,招招狠劲。不过多时,一根玉箫倏然冲破灯笼,刺向上官透面门,上官透一个后仰,再起身捉住玉箫,手腕一转,玉箫就从那人手中脱落。上官透捉住玉箫,一边与对方交手,一边在红灯笼上戳了几百个洞,然后他把灯笼抛到下来:“芝儿,接住!”
  这个时候,雪芝才看清和他交手的人。那个男子看上去和上官透差不多大,散着发,碎刘海,头顶有一个弯弯长长的髻,额头上缠了一圈黑缎带,一身深红罗绮衣。打扮比较惹眼神情相当严肃,看上去不大好对付。
  这时,上官透握住玉箫,往前一刺,被对方闪过以后,手掌翻转后松开,玉箫在空中旋转一圈,击中对方的腹部,才回到手中。
  对方捂着肚子:“竟然使一品神月杖,你打赖!”
  上官透不停下手中的动作,笑道:“这才是第一重而已。”
  那人一拳击来:“说好不用这一招的!”
  上官透又闪过:“你脾气这么暴躁,是不是又被拒绝了?”
  那人更怒了,一腿踢来:“我何时被拒绝过!”
  上官透迅速地回踢两次:“连个女人都追不到,亏你还敢自称是我兄弟。”
  那人为闪躲后退一步:“光头透你现在不要把话说得太满,等哪天你也遇到了追不到的女人,看我怎么笑死你!”
  “女人超过一个月追不到的我就直接放弃。”上官透将玉箫往下掷出,待玉箫插入船篷,和那个男子肉搏,“只可惜,七日内追不到的女人,我都没有遇到过。”
  “光头你活腻了,居然把我的箫插那里,里面全是泥!”那男子忽然不打了,蹲下去抽出玉箫,在衣角擦了擦,“我可是要用嘴来吹的,想我吃泥不成?”
  “血你都不怕吃,怕吃泥。”上官透嗤笑,朝船头道,“芝儿,把灯笼举起来一下。”
  雪芝一头雾水地举起灯笼。
  谁知那人一看灯笼,气得又冲过去打上官透。只听见上官透从容道:“狼牙力道惊人,却总是在身法上吃亏,刚我在下面都听到你落上船顶的声音了。”
  “你和红袖那个死女人就知道嘲笑我的轻功!”
  雪芝将灯笼翻转过来,看到上面有几百个小孔组成的笑脸图案,下面又是小孔组成的几个字:
  我是狼牙。
  没人注意,船早已停泊在小楼下。只是船夫给顶上的两个人吓着,不敢吭声。直到一个软绵绵的声音从小楼上飘下:
  “大清早的就诅咒别人死,仲公子好闲心。”
  这时,被称作狼牙的男子猛然停下动作,朝上看去,站得笔直:“我没有!”
  天稍亮了些,但依然是淡淡的青灰色,就像由许许多多的菊花石拼凑而成,连同水中的倒影都显得温柔空翠。岸边是一个修筑精巧的酒楼,楼上挂着的大红四角灯笼,连着菱形招牌摇摇晃晃,招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仙山英州。
  二楼窗口倚着一个女子。她穿着一身水红色的丝衣,乌发如云,发髻上缀着白色的绒毛。确切说,她并不是一个五官特别精致的女人,但没有男人会不看她。
  雪芝就是站在船上,都无法忽略她那波澜起伏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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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透此时也抬头,对着窗台笑道:“红袖,数日不见,也不知这苏州被你夷平没有?”
  红袖只手叉腰,微微歪着头,回笑道:“女人想要的东西,男人多数给不起;但男人想要的东西,女人永远都拿得出来。我要愿意,苏州早平了。不过在上官公子夷平长安之前,红袖又怎敢夷平苏州?”
  雪芝双眼写满了“我是笨蛋我什么都不知道”,眼神闪亮地看着红袖的胸部:“好大啊……”
  她实在无想象,自己是女人都看傻眼的胸,男人会怎么看。
  上官透差一点就笑出声来。所幸这话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他立刻飞到岸边,踩住船头:“芝儿,下来吧。”
  雪芝看他一眼,带着得意的笑,轻盈跃到岸边。
  “那个小妹妹是谁呀?”红袖摇摇手指,“这么对待你男人不行哦,虽然他是脸皮天下第一厚的上官透。”
  上官透道:“她叫重雪芝,是我妹子。”
  狼牙也重重落在岸边:“你何时改姓重了?”
  红袖道:“我就说你这一品透怎么口味一下子变这么多,原来这是你传说中的妹子,那也就是我们的妹子。”
  “对了,我忘了介绍。”上官透指指狼牙道,“芝儿,这位是仲涛,不过我们都叫他狼牙。”
  “仲涛?”雪芝喜道,“就是那个传说是天下第一臂力的洛阳大侠仲涛?”
  仲涛道:“大侠愧不敢当,这名头都是跟着光头混出来的。”
  上官透小声补充道:“他暗恋红袖很多年。”
  仲涛道:“喂喂,光头,住嘴。”
  “暗恋不存在,明恋倒是有。”二楼的红袖接道。雪芝正感慨她听力一流,她便又不以为然道,“他明恋我的胸。”
  船夫正坐在岸边喝水,立刻狂喷出来。雪芝也目瞪口呆。
  上官透道:“楼上那个叫裘红袖,你应该也听过她的名号。她说话向来毒舌且口无遮拦,不过被她迷倒的男人还真不少。”
  船夫咳了半天,擦擦嘴巴,又喝一口。
  雪芝想了想才道:“原来她就是裘红袖?我当然听过!‘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红袖,美人难求。’”
  “妹子,这是谁教你的?”
  “我叔叔司徒雪天。”
  “那是他骗你的。”裘红袖掩嘴笑道,“原句应是‘上苍有天堂,下地有苏杭;苏杭有红袖,天堂酥胸上。’”
  船夫又一次将口中的水狂喷出来。
  “看看你们说话,都把人给吓着了。我到底是女子,多少会害臊些。这些话还是上来讲吧。”裘红袖扔下这句话,就从窗口消失不见。
  于是上官透和仲涛带着雪芝,摇头叹气上楼。
  几人在二楼窗边坐下,上官透道:“这仙山英州是红袖开的酒楼,生意一直是整个苏州最好的。不过今天我们回来,她特地清场招待我们的。”
  雪芝道:“谢谢裘姐姐。”
  “不必客气,今天我是看着一品透和妹子你的面才亲自下厨,这福份别人可求不来。”红袖一边令人端茶送水,一边自己上了菜,“妹子在重火宫遇到的事我们也听说了,不过会想着法子帮忙的,一会儿我还有事要跟你们说。先等等啊。”
  裘红袖娇笑着下去了。她别的地方确实都长得一般,但是一双细长的勾魂眼,还有她无法让人忽略的胸臀,都已足够给她女人的形象打十二分。
  雪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一次叹道:“好漂亮啊……”
  上官透给雪芝夹了一点开胃菜:“芝儿觉得她漂亮?”
  “她走路的姿势好漂亮,那动作,还有小裙子,都会飘啊。”
  仲涛道:“这死女人最喜欢卖弄风情,一上街摇屁股摇得满街人都在看,她也不在意。她的外号也不知道你听过没?”
  雪芝道:“我知道,上官红袖!”
  “嘿,妹子听过的事还不少。”
  “那是自然,她可是重火宫少宫主。”
  雪芝沮丧道:“被抛弃的少宫主。”
  “以后你总会回去的。不用担心。”
  对于裘红袖的事,雪芝听朱砂说过。对于她夸张身材朱砂只字不提,但朱砂说上官透的女人在长安洛阳一带一抓一大把,裘红袖的男人在苏杭一踩死一堆。所以别人都说她是女版上官透,外号上官红袖。裘红袖不随便陪人睡觉,但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和男人调情,所以在某些人口中,风评不是很好。她和上官透认识后,很多人都期待看高手争霸,谁胜谁负,结果没过多久,两人没有在一起,反倒因为臭味相投成了死党。
  雪芝看了看上官透,实在有点想不通:他这么好色的人,怎么会不喜欢这般尤物呢?
  这时,几个小厮开始上主菜。
  “芝儿,太相似的人,总是无法互相吸引。”上官透一边说着,一边夹了芙蓉银鱼给雪芝,“尝尝,这鱼在别处吃,就绝对没有这里的味好。”
  雪芝突然回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吃饭,别想东想西的。”
  片刻过后,菜全部上齐了,裘红袖坐下来,敲敲金钩蟹:“这个季节能弄到的蟹都不好吃。改明儿,我给你们做一顿蟹宴。”
  仲涛吃了一块黄泥煨鸡:“女人,手艺进步很快啊。”
  “于是你想,我要上钩了,连厨子都不用找,在外漂泊时带上我,更加方便了是不?”
  仲涛握紧筷子,不说话,继续吃菜。
  “对了,我最近听来一点小道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裘红袖完全无视仲涛,转头对上官透道,“有人说重莲在世时谱写了两本秘笈,威力堪比‘莲翼’,不过至今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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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芝耳朵立刻就立起来了:“真的?有这两本秘笈的消息么?名字呢?”
  裘红袖道:“不知道。我也只是听说。”
  “我觉得可能不大。”上官透道,“如果重莲真的留下了秘笈,为何不交给雪芝,或是林宇凰?雪芝才刚离开重火宫就传出这种消息,很明显是别有居心的人想来对付她的。”
  雪芝道:“昭君姐姐真聪明。”
  上官透像是完全没有听到。
  仲涛微微一怔,一字一句道:“昭君姐姐。”
  裘红袖也跟着念道:“昭君姐姐。”
  接下来,两人忽然爆笑成一团,尤其是仲涛,已经开始难以自制地拍桌子。上官透依然雷打不动,无比从容地吃饭。到两人笑够了,他才抬起头来,微笑道:“你们如果把这名字叫出名了,将来会发生什么,唯有天知。”
  裘红袖忍笑道:“放心好了,你的形象重要。不过我始终没弄明白,狼牙一口一个光头你不反对,昭君姐姐又算什么?”
  仲涛道:“光头不喜欢女人形象。”
  上官透直接跳过他们:“芝儿,事不宜迟,我们明天就去灵剑山庄。不过我和他们有点问题,就不陪你进去,你自己跟他们说能行么?”
  雪芝道:“你不去吗?”
  上官透想了想:“要不,让狼牙和红袖陪你?”
  “这不好麻烦两位,我自己去没问题。”
  红袖道:“一品透,人家这么依赖你,你就跟着去吧。你不是自称是人家兄长么。”
  “如果是芝儿要求,闯古墓进深山都没有问题,但灵剑山庄这地方,我是坚决不跨入半步的。”
  红袖道:“为什么?”
  仲涛道:“这就不要问他了。你想光头实力还是能见人的,不在京师附近弄个门派,反而去东边建个月上谷是为了什么?”
  红袖道:“我以为只是好听罢了。”
  仲涛道:“你是天下第一大山庄,我就是天下第一大山谷。你我势不两立。”
  上官透道:“不过当时一时冲动,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雪芝道:“为什么?”
  上官透道:“我这人随意惯了,弄个门派事太多。”
  仲涛道:“人家做梦都在想弄个大门派并且扬名天下,你可好了,因为不好玩,所以我不要,还天下第一谷主。所以我说我最鄙视出家人。”
  上官透道:“其实有时候有个门派倒也好玩。”
  红袖道:“为什么?”
  仲涛道:“你们女人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次日,上官透带着雪芝前往灵剑山庄。灵剑山庄设在金鸡湖畔,山庄前长长的阶梯上,有不少人正在清扫积雪。阶梯像是无穷无尽,一直蔓延到了极高的大红门处。走到一半的时候,上官透说在原地等雪芝。
  雪芝一个人进去了,下面的人一报她的名字,她很快就被放进去。过了中庭,在大红毯子上踩了几个水印,雪芝只站在正厅门口,就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雪芝,快进来!”熟悉而令人讨厌的声音自里面传来。雪芝硬着头皮进去,林轩凤正在笑盈盈地看着她。
  雪芝很不自然地朝他拱了拱手:“轩凤叔叔。”
  “我还说是谁呢。原来是小雪芝,稀客啊稀客。”
  一听到这个声音,雪芝更加郁闷了。她竟然没有留意这里有很多女子,而原双双就站在她的后侧。她也朝着原双双拱拱手:“原教主。”
  而原双双身旁站的人,是手握长鞭的林奉紫。奉紫额上挂着些许汗珠,正朝着她微笑。她正开口欲言,原双双抢先道:“是什么风把我们小雪芝吹来了?也不知道小雪芝大老远地从嵩山赶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雪芝道:“轩凤叔叔,我有话想跟您单独谈谈。”
  “你轩凤叔叔现在很忙,没看到么。”
  林轩凤道:“雪芝,这里都没有外人,你但说无妨。”
  雪芝往四周看了一眼。夏轻眉正站在灵剑山庄弟子那一边,手中也握着长剑,不过大气未喘一口。见了雪芝,立刻轻轻朝她挥手。
  雪芝道:“那雪芝在门外等候,等轩凤叔叔有空了再说。”
  原双双笑道:“唉,雪芝啊,你那点小女儿心思我还不知道么。其实你是想来求你轩凤叔叔澄清谣言,顺便来看看夏公子罢。可是也要挑对时候啊,轻眉刚跟奉紫都快成亲了,刚正比武试高下呢。”
  林轩凤凛然道:“原教主!”
  原双双道:“你轩凤叔叔也帮着你说话呢。”
  奉紫忽然一脸情急,左顾右盼,终于走向雪芝:“姐姐,我不跟你抢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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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的印象中,奉紫只是一直黏着她,外加令人讨厌的身世,让她觉得分外讨厌而已。但她怎么都想不到,奉紫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般令她难堪的话。
  “小紫,你退下!”林轩凤一向性情温和,竟也略显得愤然。
  雪芝已经没脸再转过头看夏轻眉,只对林轩凤道:“轩凤叔叔,我今天来确实是为了江湖上的谣言。雪芝与夏公子只是普通朋友,但被别人拿来说事。如果您出面澄清,谣言一定会平息。”
  “公开宣布只会越抹越黑,但别人问起我一定让整个山庄的人都照实回答。”林轩凤道,“这回离开重火宫,你一定吃了不少苦,要不,现在这里住下?”
  “不了,谢谢轩凤叔叔的好意。我朋友还在门外等我。”
  “刚就有人告诉我外面有两个人,原来竟是你朋友。为何不带他进来?”
  “我告诉他只进来片刻,他就在外面等了。”
  “怎么只是片刻?好不容易来一次江南,这么快就打算走?”
  这个时候,有一个女弟子轻手轻脚地进来,在原双双耳边偷偷说了几句话。原双双点点头,又继续看向林轩凤和雪芝。
  “嗯,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久留了。谢谢轩凤叔叔。”雪芝朝林轩凤鞠了个躬,转身离开。
  “慢着。”原双双的声音在她身后冷冷响起,“雪芝,你是存心和灵剑山庄作对是么。”
  雪芝道:“我不懂你的意思。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可以走了么?”
  “林庄主,我这有个姑娘告诉我,门外等候的人,可是孔雀翎白斗篷,脸上有红纹的。”
  “什么?”林轩凤不禁从台阶上下来,“雪芝,跟你来的人……是上官透?”
  奉紫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雪芝干脆不逃避:“是。”
  原双双走近雪芝,绕着她走了两圈:“你有事要求林庄主,居然还带着灵剑山庄的仇人,这未免也太挑衅了。”
  雪芝笑道:“原教主不是一直对上官透十分欣赏么,怎么这会儿变脸变得这么快?”
  “我和上官是属于私人感情,但他当初做了对不起灵剑山庄的事,众所周知。这一点我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都不要说了。”林轩凤蹙眉道,“雪芝,上官透这人不可交。”
  “他对我很好。”
  “他对任何人都很好。”林轩凤顿了顿,“反正你最好不要和他来往。你还小,很多人事的是非黑白都分辨不清,很容易误入歧途。”
  “没有理由和证据,你无法说服我和他绝交。”
  林轩凤叹气:“罢了,你自己的人生,旁人没有插手的权利。”
  这时,奉紫又站出来:“姐姐,你一定不能继续跟他在一起了。他不是好人。”
  雪芝原本冒出一句关你屁事,但见奉紫紧握的双手在微微发抖,面色也是难看之极,心中不免疑虑:为什么她对上官透深痛绝恶?难道上官透曾经玩过她?
  想到这里,雪芝告诉自己,要开心,嘲笑奉紫。但心中真正的感觉,却是说不出的难过。她有一冲而出质问上官透的欲望,却又一次被原双双阻拦下来:
  “我就说为什么小雪芝会放弃了我们轻眉。原来啊,是跟上官公子裹上了。”
  那个“裹”字,终于成功把雪芝激怒。她回头,恶狠狠道:“你再侮辱人看看!”
  “我哪里侮辱你了?”原双双娇笑道,“是人都知道,和一品摧花透在一起的女人,没一个是清白之身的,你和他同行走遍大江南北,不是裹是什么?”
  “他把我当妹妹看,你去问他就知道!”
  林轩凤道:“原双双,你住嘴!”
  原双双像是没有听进他们说的话:“重雪芝啊重雪芝,我真是小看你,把你当孩子了。原来你玩这些事的本领比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女人还强。”
  雪芝指着她,气得手指发抖:“你……你再乱说看看!”
  林轩凤叱道:“原双双,我一向尊敬你,但倘若你今天再多说一个字,天下再没雪燕教这个门派!”
  “我什么不是帮着你的,你居然还吼我!”原双双眼泪唰地流下来,“你要剔掉雪燕教是吧,那你去啊,你去就是!”
  林轩凤无视她,走近雪芝,低声道:“雪芝,虽然原教主说话过分,但也不无道理。为了你自己的清誉,离上官透远一点。”
  雪芝的眼泪就在眼眶中打着转儿。但当着这么多人,她不能掉泪。
  她转身,一语不发跑出灵剑山庄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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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到大在习武闯荡江湖都吃过不少苦,但上一次为这种小事掉眼泪的时间,她自己都记不住。她身上有些许女孩子都不应该有的伤疤,但她鲜少自怜,反而觉得那些是一种成就。她还小的时候,有一次摔得连海棠都看不过去了,告诉她疼就哭出来,不要憋着。但雪芝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要为了身上的小伤口哭。
  她生长在封闭的重火宫,对男女之事了解几乎为零,初出江湖略微懂了点,但依然处于最单纯的小女孩幻想阶段,从来不曾被人这样说过。从来不曾因为过度羞辱而掉眼泪,这一回,刚一跨出正厅大门,她就再难控制,哭得一塌糊涂。
  但是还没出去,林轩凤和夏轻眉就已经出来。
  “雪芝,对不起。”林轩凤略垂头,“我答应你二爹爹,要保护好你和奉紫,但我什么都没做到。”
  雪芝背对着他们,擦拭眼泪都不敢。
  “原双双心疼奉紫,也希望她变成最优秀的女孩,所以对你多少不公平。”林轩凤长长叹了一口气,“会给你带来这么多困难的是你的身份,但人的出生是没有办法改变的。虽说如此,是否鼓足勇气走下去,是取决于你。你的敌人不是任何人,而是你自己,还有整个天下。”
  脚下有半融的雪,眼泪一旦没入,便再也找不到。
  “叔叔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林轩凤又道:“我相信你会变得很强,强到像你大爹爹那样,无人超越。”
  雪芝点点头,依然没有回头,径直往前走。但刚一到灵剑山庄的正门口,又有人追上来了。
  “重姑娘。”
  这一回是夏轻眉。
  “我都知道,不要再说了。”
  夏轻眉绕道雪芝面前,垂头看看她:“哭花了脸就不漂亮了。来,笑一个。”
  雪芝没有任何反应。
  夏轻眉递给她一块手帕:“奉紫要我给你的。”
  雪芝看了看那块手帕,接过来看了看,扔到地上。夏轻眉轻轻吐一口气:“果然脾气不小啊。你要因为那个八婆几句酸言酸语就受不了,那实在太亏了。”
  雪芝愕然抬头:“八……婆?”
  “咳。虽然她很喜欢我,但我不喜欢她。更不喜欢她跟你说话的方式。其实你要体谅体谅她,她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成亲——如果她像当年薛红那样满足于现状风骚到底,也没有问题,但她又偏偏想嫁得不得了。好的不要她,不好的她看不上,除了欺负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还能做什么?”
  “她……可是奉紫的师父。”
  “奉紫是倒了八辈子的霉,遇到了这么个师父。不过还好她没被原双双影响,不然就太可惜了。你也别在意她说的话。肮脏的人眼中,再干净的东西也是肮脏的。”
  雪芝揉揉眼睛,破涕而笑:“没想到夏公子性格如此开朗。”
  夏轻眉又清清喉咙:“我是看你哭才这样的,平时我很稳重。”说罢又笑起来:“不要难过了。赶快把眼泪擦干净,上官公子还在下面等你吧?给他看到你这样子多不好。”
  雪芝这才反应过来,往下看去。
  上官透还站在阶梯半中腰,不过是背对着他们的。
  “我真该走了。”雪芝连忙跑下去,又回头,笑得无比灿烂,“谢谢你。”
  夏轻眉怔了怔:“不客气。有缘再会。”
  雪芝刚一下去,上官透便回过头来:“说好了么。”
  “嗯。”
  “怎么眼睛有点红?”
  “没,没有啊。”
  “是不是刚才在门口那人把你弄哭了?”上官透戴上斗篷连襟帽,立即往上面走,“我去收拾他。”
  “没有没有,夏公子是来向我道别的。”
  上官透慢慢转过头,几粒微小的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
  “夏公子?……他就是夏轻眉?”
  “嗯。”
  “你等我,我去把他皮剥下来。”上官透又往上走。
  雪芝连忙拽住他的手臂:“等等,传言不是他的错。”
  “我知道。但是如果没有他,别人也不会这样说你。这样的人好了也没用,消失比较好。”
  雪芝还是死命拽住他的胳膊,一个劲往下拖:“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知道你脾气这么倔。他是我朋友——就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才会被人说。实际他人很好的。”
  上官透回头,看了雪芝许久。直到看到她头皮发麻,才微笑道:“芝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给我说,知道么。”
  “是,昭君姐姐!”
  上官透又一次看着她不动了。
  雪芝声音放低了很多:“透哥哥……”
  “这才听话。”上官透摸摸她的头发,“过两天这里会有庙会,你想不想去看看?还是说直接去少林寺?”
  “当然是庙会!”雪芝想了想,“不过我没想到,你剃过光头,还真的信起佛了。”
  “傻丫头,谁说去庙会就是烧香了?”
  “那是去做什么?”
  “以前是为了寻乐子去,不过这一回就是陪你了。让你红袖姐姐和狼牙哥哥去玩。”
  “寻乐子?”
  上官透想了想道:“就是寻一些乐子。”
  “这算解释吗?”
  “以后你会懂的。”
  雪芝还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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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灵剑山庄回到仙山英州,雪芝突然大转变。仙山英州的一二楼是饭厅,三四楼是客房,上官透和雪芝都住在三楼,两人的房间中间只隔了一个空房。即便如此,前一夜他还是被叮叮咚咚的声音惊醒了数次。奇怪的是他们一回去,雪芝的房间一直都很安静,直到晚饭时分,上官透去她的房间叫她,发现她不在,于是下楼找仲涛。
  这一日仙山英州又开始营业了,所以一到用膳时间人就特别多。裘红袖腾了个包间出来让他们先休息。上官透问仲涛雪芝去了哪里,仲涛指了指厨房。上官透一脸疑虑地去了厨房,竟然看到雪芝在里面蹿来蹿去,帮忙洗菜切菜。
  上菜的时候,雪芝才跟着裘红袖一起端着菜过来了,还笑盈盈地像是非常开心。上官透看着一盘盘端上来的佳肴,终于忍不住道:“芝儿,你去做饭了?”
  “没有,我不过帮红袖姐姐而已。我不是很会做饭。”说到这里,用筷子指了指一盘水晶饺子中形状最奇异的一个,“这个是我做的。”
  仲涛清清嗓子,用手在脸上擦了擦,转过身去。
  雪芝不是很高兴:“放心,这一个我来吃。”
  开饭后,雪芝立刻给上官透盛了汤,又夹了碧螺虾仁,然后笑道:“透哥哥请用膳。”
  女人捧着哄着上官透这种事,仲涛和红袖早已习以为常,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但上官透目瞪口呆。他已经过了要问“你为什么要对我好”的年纪,只好笑着说谢谢,然后莫名其妙地吃饭。
  雪芝看着上官透吃下去,然后继续笑道:“好吃吗?”
  上官透表情有点僵:“好吃。”
  雪芝又三下五除二吃下自己的饭,快步走到上官透身后:“透哥哥,今天辛苦你了,有没有觉得很累?”
  上官透道:“还好。你不吃了?”
  雪芝立刻把双手放在上官透肩上:“我帮你捶背吧。”语毕开始在他背后捶打按捏。上官透身子都僵了,但还是不知道如何反应。
  裘红袖道:“真没想到雪芝这么乖巧。”
  仲涛道:“光头,啧啧,你在哪去找这么好的妹妹啊。”
  上官透没有说话,饭也没吃下去。他原本打算等雪芝按完再吃的,最后终于忍不住转头拦住雪芝:“谢谢,我还好。你去玩吧。”
  “没有关系,你吃饭,我帮你捶背。”
  裘红袖慢慢将身子探前,歪头看着上官透:“第一次看到一品透这么紧张。芝儿,你停停吧,再捶下去要折寿了。”
  仲涛道:“今天怎么了?以前不是三个女人帮你……”
  上官透抢先道:“芝儿,你喜不喜欢逛道场?”
  “透哥哥喜不喜欢呢?”
  “我不是很喜欢。”
  “那我也不喜欢。”
  上官透又一次沉默。仲涛看看雪芝,又看看上官透,再看看裘红袖。裘红袖嘴边挂着诡异的笑容。然后上官透又开始找话题,但无论说什么,雪芝总是迎合他,奇怪的气氛就持续了一个晚上。最后雪芝犯困回去睡觉,上官透才松口气,和另外两人正常说话。
  仲涛道:“我说光头啊,你出什么问题了?我看妹子这么乖巧,你还表现得跟做了亏心事一样。”
  “芝儿平时性格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裘红袖单手撑着下巴,玩着灯芯上的小火苗:“也不是做什么,小孩子说要改变的时候,绝对是说变就变了。刚才妹子在厨房里说,去过一次灵剑山庄吃了不少教训,从今以后她要更加珍惜对她好的人。”
  “那是在说你么,光头?”
  上官透喃喃道:“……果然,灵剑山庄的人又开始了。”
  裘红袖道:“雪芝丫头身上那股正直单纯气,还有一点傻气,都还蛮讨人喜欢的。但你自己把握好度,稍微一个不对,这妹子恐怕就当不成妹子了。”
  上官透道:“你想太多了。看芝儿对我的态度,哪像有那种意思的。”
  仲涛道:“人家红袖哪里担心过妹子了?人家担心的是你,你个老色魔。”
  上官透愕然道:“芝儿还这么小,怎么可能?”
  仲涛道:“怎么不可能?这么水灵灵的纯洁小姑娘,如果是我妹子,我绝对一口气吃掉她。”
  上官透拾起一根鱼骨头,弹过去:“你动她试试!”
  仲涛打掉鱼骨:“我看你是想独吞!”
  裘红袖道:“不闹了,一品透这边我是放心的。我是担心雪芝,二八青春韶华,就遇到这么个情场大鲨鱼,你口口声声说是她兄长,但你做的哪件事像兄长做的了?怎能保证她不乱想?”
  “放心,我不会让她喜欢上我的。”
  “这是你能控制的么?”
  上官透笑道:“当然。”转而陷入沉思。
  此时,雪芝在房间里,严重失眠,还唉声叹气:“怎么才能问昭君姐姐关于奉紫的事?开不了口啊。”
  半个时辰后,仲涛抚掌道:“哈哈哈,我就说了,满非月今年绝对斗不过原双双,果然,果然啊。”
  裘红袖道:“雪雁神鞭还是很管用的。倒是满非月,会的招式里十个有九个拿不上擂台。”
  “不过到了兵器谱就难说了,毕竟要求要松些。是吧,光头?”
  上官透道:“没错。”
  裘红袖盯了他片刻,道:“而且,月上谷的莲神九式也是非常有看头的,对不对?”
  上官透道:“没错。”
  “重火宫的罗汉拳也不错,对不对?”
  “没错。”
  仲涛来劲了,勾住上官透的肩:“雪芝妹子很可爱,是吧?”
  “没错。”上官透忽然抬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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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州的庙会比别的地方都要稍微晚一些,所以一到举行日,大清早就有不少小贩摆摊,街道上人山人海。泰伯庙上的人扛着几百座佛像,在苏州城内巡城。善男信女们一路拥着佛像,或步行,或船行,陆续往至德桥挤。纵观整个苏州,红飞翠舞,车马扁舟,一片花天锦地。
  重雪芝、上官透、仲涛以及裘红袖也是一大早就出来了,不过因为雪芝一直流连面具兵器铺,裘红袖又被摊边的胭脂水粉给吸引去,所以过了午时,一行人才抵达至德桥。那时,雪芝脸上已经戴着关公面具,右手握着一个风车,左手提着纸鱼,身旁的上官透还替她拿着一个竹条编织但是被小匕首捅穿的小凤凰。
  踏过石砌的桥墩,挤过冲天式三间石坊,四人才缓过气来。雪芝擦擦额上的汗,把大红棉袄脱下来。上官透拦住她:“别脱,容易感冒。”雪芝哦了一声,又乖乖穿上。仲涛终于看不过去了,说光头你怎么这么像个娘。
  上官透道:“红袖呢?”
  仲涛指指身后:“这。”
  “哪儿?”
  仲涛再一回头,发现红袖不见了。仲涛一下急了,左顾右盼,发现没人,于是跃上石坊探看,惊动不少人。最后他瞥见了房檐下的红袖。一个英挺男子正在和她说话。红袖搔首弄姿,爆发出从外到内的风情。仲涛跳下来,作势要冲过去捉奸,上官透却在后面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红袖狩猎的时候去打扰,后果你知道的。”
  于是仲涛只好停下,死死盯着房檐下的男女,双眼喷发出火焰。
  上官透无比同情地拍拍仲涛的肩,扔下他,跟着看中彩灯便消失在人群中的雪芝走了。
  “喜欢这个?”
  “嗯。”雪芝正看得出神,片刻便突然回头,“我只是觉得好看,我们走吧。”
  “喜欢就买了。”上官透正要掏银子,雪芝却拽住他的袖子,硬拖着往前走:“现在买也看不到,等晚上再说。”
  这时,彩灯铺的老板道:“小两口感情真好。”
  “没有没有,他是我大哥。”
  上官透看了看她捉着自己袖子的手,嘴角轻轻勾了一下:“是,妹子。进庙吧。”
  进了泰伯庙,雪芝立刻嚷着要抽签。上官透不信这个,说什么也不抽,最后被雪芝赖得受不了,说只此一次。然后看着一排签筒,雪芝犹犹豫豫半天,最后有些不大自然地选了“君成命理之月下灵签”。
  “你先。”雪芝把签筒递给上官透。
  上官透拿着签筒就开始摇。这个时候,旁边一个妇女道:“唉,这位公子,摇签的时候要想着喜欢的人,这签才会准。”说罢自己拿了个签筒,闭上眼睛想了片刻才开始摇,掉了签,她笑道:“哟,是上平,我去解签了。”
  上官透又开始摇。签落,拾来一看,上面四个殷红大字:上上大吉。
  雪芝探了脑袋过去看:“哇……上上大吉!我去帮你解签!”去解签架上翻了一阵子,拿了片纸条,念道:“嘉耦曰配。与她是否合得来。如两者之间。有意合之。且经一段时间之交友。认为可合者。可合之。不必多考虑者也。是一己之命也。唯必有善果结之……”
  上官透笑道:“不是很准。”
  “不准?”雪芝眼睛眯成一条缝,“昭君姐姐刚想着谁呢?”
  “就是谁都没想,所以才说不准。”
  “这样啊……没意思。我来。”
  雪芝接过签筒,闭上眼睛,脑子里居然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张笑盈盈的脸,自己都觉得分外尴尬,然后轰隆轰隆摇了几下,签落了满地。旁边的人都转过头来看她,上官透立刻帮她捡。她红着脸重新摇,最后摇出一根,分外紧张地拾起来,一看,上面写着一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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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芝睁大眼看着那个血红色的“下”,欲哭无泪。
  “怎么了?”上官透靠过来一看,叹道,“我都说了不要信这个,看吧,把自己心情弄得不好。”
  雪芝去翻解签条。
  “便如凤去秦楼,云敛巫山,凤去秦楼耶。表明伊人去矣。巫山之云亦敛欤。可知意中之人走了。是表白两人不宜结合耶。一切之事。婚姻亦如此断矣。不宜馁志。宜另择佳偶去。”雪芝哭丧着脸,“我不信,为何昭君姐姐的签这么好,我的却这么差!”说罢扔掉纸条,又开始摇签。
  上官透道:“这……能抽两次吗?”
  雪芝当没听到,终于又抽来一个:下。
  “君尔耶。在与伊人之间。只为偷香。窃玉之上用心。取去玉。偷其香是己。不为爱情而行。易言之男欢女爱。如此之结合。时之过憋。将同床异梦者。爰之。一己与人之结合耶。必须以爱为基础。方有幸福可言。”雪芝继续哭丧着脸,“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偶然,三次就是命运了!”然后又摇签。
  摇了很久,终于摇来一个:中。
  雪芝终于心情好些,欢快地去解签:
  “为了成一事。穿上铁鞋奋斗不懈。命咧遭丁费心费力。皆无所获。了然了然耶两手到头来皆空空。”雪芝双目无神,“两手到到头来……皆空空。罢了,我们走吧。”
  雪芝无精打采地出去了。
  这时,开始抽签的中年妇女又回来,低声给上官透说:“那小姑娘是你什么人?”
  “是我妹子。”
  “你那妹子真可怜。谁都知道庙会为吸引游客在签里掺了水分,上中下签各占六成,三成,一成。至于下下签,这里是没有的。这都能被她连续抽到两个下一个中,也不容易了。”
  上官透沉默片刻,出去了。
  于是雪芝一个下午心情都不好。她走着走着,又听到了原本不属于这里的烦心事。大概是林轩凤这两天替雪芝说过话,几个人在那里研究说这是不是欲盖弥彰,然后又有人说夏轻眉花心,追求奉紫的时候还不忘记勾搭雪芝。雪芝一听这话,原本无处发泄的火气冲坏了脑子,跑过去就把那几个人暴打一顿。那几个人到最后都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有上官透瞧着雪芝,那双淡淡琥珀色的眼睛略微带着点疑虑。雪芝也不解释,烦躁了一个下午。
  天很快黑下来。
  雪芝跟着上官透走出寺庙,准备去市集里面转转。到桥墩的时候,上官透却忽然想起了彩灯没有买,说要倒回去买一个。雪芝情绪低落,心不在焉地答应后,就一直站在原地等他。
  很快,有个小贩从她身后唤道:
  “这位姑娘,要不要看看彩灯?”
  “不要,我大哥正给我买呢。”
  小贩走了。
  没过多久,又有人问道:“姑娘,看看彩灯吧。”
  “不要。”
  又一个小贩走了。
  再过一会儿,再有人从她身后说道:“请问……”
  “不要不要不要!”雪芝转身,不耐烦地看着那人,“要我说几次你们才肯安静一点?”
  她身后的人怔怔道:“果然是重姑娘。”
  雪芝也愣了:“夏……公子?”
  “是我。”夏轻眉微微笑着,单边的酒窝也跟着深深陷进去,因此看去特别甜美,“你一个人来的?”
  晚上的泰伯庙灯火辉煌,桥的另一端,舞狮,卖艺,杂技……热闹的活动都凑齐了。夏轻眉身长貌美,一双眼睛看去也是星斗一般晶亮晶亮。雪芝一时头晕,下面的话脱口而出:
  “没有,我……我跟我姐姐一起。”
  “你姐姐?”
  “是啊,夏公子也是一个人吗?”
  “我是跟灵剑山庄和雪燕教的人一起。”夏轻眉轻轻吐了一口气,“你前几天从灵剑山庄出去,我还以为我们又要隔很久才会见面呢,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
  “哈哈,说不定很快又会在少林寺遇上呢。”
  “重姑娘也要参加兵器谱大会?”
  “嗯。到时候还希望和你切磋切磋呢。”
  “如果重姑娘愿意,夏某自当奉陪。”夏轻眉喜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你聊天过后,总是会觉得很有精神,应该是受姑娘影响吧。”
  “过奖。”雪芝看看周围,“我姐姐还没来……我看我得先去找他了。”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
  “不用不用,谢谢。”
  与夏轻寒匆促道别之后,雪芝又觉得特后悔。竟然因为过度紧张而放弃对话,她果然是个笨蛋。但是径直往前走了一段,发现找不到上官透人了,于是又一次跑回寺庙。寺庙中人来人往,就偏偏没看到个穿白色衣服的。但很快仲涛叫住她。
  “妹子,光头说他有点事,让我先陪着你。”仲涛把一个凤凰彩灯递给雪芝,“这是他买给你的。”
  “他在哪里?”雪芝笑眯眯道,“我去找他。”
  “这……他老毛病犯了,可能不大方便。”
  “老毛病?”雪芝先是一头雾水,但很快豁然开朗,“他找女人去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妹子想多了。”
  “那红袖姐姐呢?”
  仲涛翻了个白眼:“你红袖姐姐已经犯毛病犯了一个晚上。唉,你想去哪,我陪着你。”
  雪芝想了想道:“我想再去求签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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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雪芝很沮丧,重雪芝很绝望。为了避免再次被衰神附身,她先去别的签筒抽了签,拿了一堆上和上上,才回到月老签筒。但令她再一次陷入暴走的是,月老签筒,还是下。
  雪芝暴走着又玩了一个时辰,终于玩不下去,提前回了仙山英州。
  继续暴走了半个时辰,雪芝终于躺在床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裘红袖高亢的音量久久回荡在客栈:“一品透你小子带种的!居然把苏州第一冰山都钓上手!姑奶奶我佩服你!那冰山是连老娘的面都不给的!叫老娘乳牛!你有本事就把她给我玩了再扔,老娘以后叫你大哥……”
  雪芝一向睡得很沉,但都受不了这个音量的轰炸,自梦中惊醒。下床,推门出去,结果迎面撞上刚准备敲门的上官透。
  “透哥哥?”
  上官透递给她一个小纸包:“你肚子饿了么?我给你买了一点夜宵。”
  “谢谢。”雪芝接过纸包,又往外面看了看,“红袖姐姐怎么了?”
  “她喝多了点。你不要过去,小心被误伤。”
  “红袖姐姐的酒品真是……”说道这里,雪芝的眼睛忽然弯了起来,用手肘子捅捅上官透,“不过,我都听到了哦。苏州第一冰山哦,不赖嘛。”
  “不要听她胡说,我和那个春姑娘只是聊了几句,红袖就开始夸大其词。”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终于可以看到昭君姐姐的情场潇洒大出手了,结果只是聊几句。”
  “那些都是江湖上的人乱传的,实际没这么夸张。”
  “嗯,不过这样也好。”雪芝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儿,“这样下去,昭君姐姐就是我一个人的姐姐,没人跟我抢。”
  上官透眼神闪烁了片刻,忽然扣着食指关节,敲敲雪芝的脑袋:“你还敢说,刚才在庙会上跟别人怎么说我?”
  雪芝捂着头:“我不就是那么一说么……”
  上官透只拍拍她的肩:“傻丫头,早点休息吧,要是有事就敲我门,我睡得晚。”
  “好。”
  上官透转身走了。
  这时,雪芝忽然跨过门槛,缠住上官透的胳膊:“昭君姐姐!”
  上官透回头,错愕地看着她。
  雪芝用脸颊在上官透的胳膊上蹭来蹭去,一边笑得特别开心:“除了我爹爹,从来都没有人像昭君姐姐这样对我,我真的很感动。以后等芝儿从红袖姐姐那里学来厨艺后,一定会天天给姐姐做饭,让姐姐不会后悔对我这么好。”
  上官透禁不住笑道:“等芝儿嫁人了以后呢?”
  “嫁人了以后,就让丈夫也一起下厨给姐姐做饭。我这么凶,他不会不听我的。”
  “好。”
  “我一定会永远听姐姐的话!”雪芝蹭到头以后,又紧紧抱了上官透的手臂一下才放开。
  上官透满面春风地离开。裘红袖喝醉了看到他,都问他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上官透淡笑不语,裘红袖又开始纠结冰山春容的事。
  其实雪芝也对冰山相当好奇,但没想到,第二日便看到了美人的真面目。
  深雪方融,苏州城内隐隐透出一点冬末春初的气息。庙会依然在进行,城内人群攘来熙往,春容站在仙山英州外沿的码头上,两鬓的发丝挽起,露出雪白微长的脖子,瞳孔极黑,泛着深潭里的波光。
  春容是苏州城一个富商的女儿,但并不娇生惯养,性格还特别刚毅。重点是,确实是个美人胚子。综合起来,无论哪方面都很符合上官透的审美。据说从来没有男人看到过她的笑容,有传闻说,她对谁笑,将来肯定就会嫁给谁。雪芝原本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这种人存在,但看到春容的瞬间,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好冷。
  春容和裘红袖对上,就像冰对上了火。
  裘红袖拉开门,砰的一声撞了门板,然后冷冷笑道:“春小姐不是说永远不会踏进我这酒楼半步么,怎么今天这么没骨气,自个儿送上门了?”
  “裘大姐,若不是上官公子‘请’我来,我确实没闲心在这种场合逛。大姐要是不待见我,我这就走,之后的事,大姐自个儿跟上官公子交代。”
  “那你走吧,不送。”
  裘红袖刚准备关门放狗,仲涛就跑下来抢先道:“唉,春容姑娘,你先等等,光头说他马上来了。”
  “告诉他,我没那个心思等他,以后也不会再见他。”
  雪芝也走过去,笑道:“春姑娘,不要这样,他很快就来了。”
  “哟,这是哪家的小姑娘?”春容瞥一眼雪芝,“早就听闻上官公子风流倜傥,不会连小女孩也不放过吧?”
  “喂,大姐你别乱说话。”
  “乱说怎么了?是上官透在追求我,小丫头你看不过去也没办法,有本事叫他不要追。”
  “你不是不想见他么,怎么还不滚蛋?”裘红袖终于忍不住,把门轰然关上,“真受不了一品透,怎么这回找了个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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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上官透出来了,还真打扮成了一只孔雀。他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下来微笑着扶扶领子弹弹衣袖:“这个据说很难对付。狼牙,祝我好运吧。”
  仲涛不敢说红袖的不是,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上官透。
  于是,上官透出去。
  于是,上官透被狠狠推回来。
  察觉不对,回头再一看红袖,猜中了七分,于是又一次出去,再次回来,就到了黄昏时分。雪芝在后院中练剑一日,顿感一日相当漫长。不过待上官透回来,也没有不一样的,四个人还是一起吃饭一起聊天,然后各自忙各自的。晚上雪芝还是会跑到上官透那里去和他聊天,撒娇赖皮打滚够了以后,再回房睡觉。
  第二日同样如此。不过到晚上,雪芝在和上官透近距离讲话的时候,在他身上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再靠近嗅嗅,四处嗅嗅,嗅到上官透直接开躲了,才疑惑地问:“昭君姐姐还真变成姐姐了,居然用牡丹香。”上官透原欲解释,但还是选择沉默。
  第三日,上官透没有回来。雪芝的一日变得更加漫长。
  第四日,上官透回来了,还带着面部神经坏死的春容。也不知道是不是春容前几日说的话气了雪芝,雪芝是连和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一顿饭吃下来,就只有仲涛在调节气氛,俩姑娘都一直沉默。不过裘红袖是拉着臭脸,雪芝是没有表情。
  晚饭过后,春容就挤进上官透房里没出来,原本是和昭君姐姐聊天的时光被人占了,雪芝的心态就像被人抢了尿尿地盘的小狗一样,和裘红袖在一楼喝酒聊天。
  聊到一半的时候,有几个灵剑山庄的人进了酒楼,在她们身后一桌坐下。
  “九师兄还不能走路么?”
  九师兄?不是夏轻眉么。雪芝耳朵立刻竖起来。
  “不能,听说被踹了很多脚,还伤了腿骨,这几天都回了金陵疗伤,也不知道下个月少林寺还能去得成不。”
  “以前就听说上官透特别暴力,但看他斯斯文文的样子,还以为那是谣言呢。”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莫明其妙去打了师兄……莫非,是因为当年那事?”
  “什么事?”
  “他被逐出灵剑山庄之前……你靠过来一点。”
  两个人开始窃窃私语。
  裘红袖道:“那些人在说什么?我好像听到一品透的名字了。”
  雪芝二话不说,放下酒壶,以出恭为借口上了三楼。跑得大汗淋淋,原本想破门而入问上官透为什么要随便伤人,但却听到上官透房内传来奇怪的声音。明知这样不光彩,雪芝还是没忍住,轻轻在纸窗上戳了个洞。
  不戳还好,一戳她就看到了里面的戳。
  这里面的戳,把雪芝近十七年少女的美好幻梦全部戳得烟消云散。
  窗边原本放有烛台的红木桌上,她和上官透天天坐着聊天的地方,有两条□交叠的身影。上官透覆在春容身上,从雪芝的角度,他们身体连接的部分完全暴露无遗,其中快速抽动的,是她从未见过的男人的隐密部分。上官透的表情除了比平时迷离一些,也没什么不一样的。但雪芝第一次看到冰山美人笑。只不过,笑得那么不美丽,那么……淫亵,带着生不如死的呻吟,还有泛着潮红的双颊。
  呕吐感像从心中汹涌而出,雪芝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轻轻抚平那个小孔。但是已经被戳破的小孔,再无法恢复原状。
  雪芝默默退回自己的房间,坐在桌旁发愣。
  过了很久很久,她看到上官透送春容离去的影子。然后,他又回到她的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
  雪芝打开门。
  上官透还是像以前那样对着她微笑,温柔得像是她最亲的哥哥。只是,即便他衣冠楚楚,面如美玉,她依然无法不想起他身下,与春容相连的部分……如此可怕,如此龌龊。
  “芝儿,还没有睡么?”
  雪芝一动不动看着他。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上官透伸手想摸她的头,但她相当敏感地退开。她的手心在冒汗,即便紧紧握着,也无法控制不发抖。
  “芝儿?”
  雪芝双眼泛红,嗓音沙哑:“我讨厌你。”
  上官透惊诧地看着她。半晌,才调和了情绪,轻声道:
  “你说什么?”
  “你出去。”雪芝连声音都在发颤,“我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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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芝以前不是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但亲眼看到又另当别论。
  那一夜过后,上官透就被重雪芝光荣地列入了最讨厌人的名单中,位居第三名,仅次于第一名的林奉紫,以及第二名的林轩凤。
  虽说如此,雪芝对自己口无遮拦的行为非常后悔。上官透的私事,她本无任何资格去插手或者评价。次日清晨,她便下定决心要去向上官透道歉。敲了敲门,上官透在里面说请进。雪芝刚一推门进去,就看到他正散着发喝茶,胸前衣襟微微敞开,眼下还有一圈淡淡的青色。雪芝站在门口不动,满脑子又开始自动回放前一夜看到的事。
  “芝儿?”上官透连忙扣好衣服,又赶忙挽起头发,从桌上拿了孔雀翎发簪,三下五除二就把头发弄好,“……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雪芝也是第一次发现,“对不起”三字,是如此难以启齿。但还没到她说话,上官透便道:“吃过早饭没?”
  “还没有。”
  上官透立刻站起来:“走吧,我带你下去吃。”
  雪芝情绪消极地跟着他下去,一言不发地吃完一顿早饭,又默默退回房间,连练武都直接省了。到晚饭时间,雪芝又跟着上官透到楼下去用膳,但很不幸地,她在二楼看到了春容。只是春容的性情突然变得温和许多,虽然有些别扭,但她确实有给雪芝献殷勤的趋势。被之前还趾高气扬的美人这样对待,雪芝无论怎么说都会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只是一看到春容那张依然不带笑的脸,她又一次想起其躺在桌上双颊发红的笑容,顿时胃口全无,随便吃了一点就上楼。
  这一晚春容没有继续留在仙山英州。
  晚一些上官透又敲了雪芝的房门。坐下后,上官透道:“我都听红袖说了,春容说话冒犯了你,对么。”
  “没有,还好。”
  “如果是这样,以后我再也不和她打交道。”
  雪芝一听这话,火气就上来了:“你这话说得到轻巧。什么都做过了你当然不想再看到她,不要拿我当挡箭牌!”刚说完,又一次想抽自己一嘴巴。
  上官透和雪芝大眼瞪小眼,良久,才酝酿着说了一句话:“昨天,你都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脱衣服。”
  “那之后呢?”
  “然后红袖姐姐叫我,我走了。”
  上官透像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又把椅子搬得近一些:“芝儿,我是不是把你吓着了?”
  “没有,我,我不过有些吃惊而已。”雪芝下意识后退。
  “或许你现在看上去,会觉得可怕,但以后等你成亲,就不会这么想了。”上官透依然在想方设法把这事描绘得婉转些,“到了一定年龄,你总是会想主动亲近喜欢的人。其实这件事,就是两个人在一起接触的最亲密方式,会很幸福,也很美好。”
  雪芝认真听着,发现只要不回想前一晚,还是可以接受的。然后她又把注意力集中在第一句“你总是会想主动亲近喜欢的人”上。于是,顺理成章地,她就想起了自己扑到上官透身上蹭来蹭去喊昭君姐姐的情景。只是矜持的昭君夫人鲜少回抱她,多半都只是在她背上轻轻拍两下。
  雪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禁不住扑到桌子上,把脸埋进双臂。
  ——这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
  上官透靠过去看看:“芝儿,你还好吧?”
  “还好。”
  “其实跟你说这么多都没有用,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上官透轻叹一声,“以后只要我跟你在一起,都不会再和别的女人说话。等你长大些,能接受了再说。”
  雪芝不说话。
  “芝儿,别想太多,知道吗?”
  雪芝忽然坐起来:“以后也不可以。”
  “什么?”
  “以后也不可以再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上官透略显吃惊:“为什么?”
  “……或许等我能接受了,我可以考虑让你去找女人,但是你不可以花心,挑中的女孩还一定要给我选,我满意的你才能要。”
  上官透拼命忍住笑意:“这样说话,不会太任性么。”
  雪芝想了想,撑着下巴说:“其实我真不知道你找那么多女人做什么?如果说喜欢那样的事,有一个妻子就可以了啊。而且,芝儿都说过,会伺候你的。”
  上官透看着雪芝,彻底说不出话来。
  雪芝伸手在他面前摇了摇:“昭君姐姐?”
  上官透快速晃晃脑袋,琥珀色的瞳孔,竟像是半透明一般明亮。他温柔地摸摸雪芝的头,微微笑着:“就听你的。从今以后,透哥哥绝对不会再看别的女人一眼,芝儿也不要再因为这种小事,随随便便说出讨厌我的话,知道了吗?”
  “啊,那个。”雪芝终于找到一个好借口,“其实是我昨天听说你把夏公子打了一顿,心情不好,所以才……”
  雪芝有些不好意思,上官透脸上的笑容却消失得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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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日子里,上官透被雪芝“伺候”得非常郁闷。在经过数日雪芝糖衣炮弹的轰炸后,说完全受得了她一下比以往火爆一百倍的脾气,那绝对是假话。
  雪芝还在重火宫的时候,很多人都说她的脾气跟年轻时的朱砂有得一拼,然而如今的朱砂不一样了,甚至传授雪芝“女人秘笈”。其中第一条就是要温柔。她说,女人可以心眼小胸部小,甚至可以不漂亮,但最重要的就是要温柔,还说少宫主你什么都有了就是没有温柔,只要稍微温柔那么一点点就可以。雪芝铭记在心,但真到脾气上来的时候,谁也控制不住。
  从目睹了上官透的“真实”以后,雪芝常常看了他就来气,他稍微做一点不对就忍不住要尖酸几句。说多了如果上官透表现出一点不乐意的样子,她的火山会又一次爆炸。她原本不想这么做,却被自己反反反复复的情绪弄得更加毛躁,小日子过得也不大顺畅。
  转眼间便是四月初,少林寺兵器谱大会即将举办,雪芝渐渐飞到另一个世界的心,也被这兵器谱给拉了回来。
  整个武林的人口大流动,雪芝等人也开始动身,朝着少林赶。
  九莲山少林寺,位居九华山脉,地势险要,是易守难攻之地,也是理想习武之地。寺院十方丛林,基地广阔,看去气派无比,尤其是到了兵器谱大会,更显少林寺历史悠久的大家风范。少林方丈释炎是历史上最年轻的,胡子也是黑的,又一反历代方丈的传统形象,相当有正义感就像花大侠。虽然有所争议,但总体说来声华行实,受人尊崇。
  英雄大会算是武林人士个人出头的大会,兵器谱则是完全替门派争脸的大会。虽然说江湖中没有官方门派排行,但很多人衡量一个门派的好坏,都是通过兵器谱来的。所以出现在兵器谱大会上的人、以及扎堆的人要多很多。大会分两个榜,一是兵器榜,一是武笈榜。上了兵器榜的门派,连续三年挑战没有回应,自动下榜;上了武笈榜的门派,连续五年挑战无人回应,自动下榜。
  虽说此大会是在少林寺举行,但是判决胜负的方式还一点都不仁慈。在刻有“南少林寺”的石坊后面,有一个大广场。大广场的中央放置着几乎和寺院一样高的擂台,轻功不好的人还上不去。因此,判断胜负的方式有三种:一,一方失去战斗能力;二,一方认输;三,掉下擂台。
  因为同一个门派可以无限挑战,所以很多弟子都不愿意大动干戈,皆点到即止。一般来说,被对方打伤或者指中要害的人一定会认输。所以真正有看头的都是掌门之斗。也是受了这兵器谱大会的影响,许多门派中翘楚往往只剩了掌门。
  此时的重雪芝,正站在华山去年的大红兵器榜前。
  第一名,少林寺,燃木刀(释炎)。
  第二名,灵剑山庄,坤元神剑(林轩凤)。
  第三名,武当山,太极剑(谭绎)。
  第四名,重火宫,混月剑(海棠)。
  第五名,月上谷,一品神月杖(解语)。
  果然剑是兵器之首。唰唰唰一扫排行,上面最多的武器就是剑,其次是刀,剩下依次是,鞭,双剑,棍,钩,杖等。
  雪芝看到第四名和第五名时,回头道:“昭君姐姐,这个解语是什么人?竟然排在海棠下面。”
  “她是二谷主,是我娘年轻时的好友,比我娘年轻些,身手很不错。不过这是三年前的榜,现在她基本等于退出江湖了。”
  “二谷主?”雪芝喜道,“她就是那个传说中什么事都不做的二谷主?”
  “原来你听过那个二谷主?”上官透笑道,“他是解语的丈夫,确实他才是真正的二谷主,不过他负责在月上谷中做事,在外面都是解语出面。”
  “为什么呢?”
  “他对我说的理由是江湖是非太多,他又太懒太贪玩,待在谷中当个井底蛙也相当不错。”
  “哈哈,原来这天下还有人性格也是这样。我都直接怀疑他是不是叫林宇凰了。”
  “原来林大侠也是这种性格。”
  雪芝傻眼:“林……大侠?”
  “这称呼很奇怪么?”
  “没,还好。倒是你,为什么从来不参加兵器谱大会呢?”
  “两年前我参加过的。”上官透扫了一眼大红榜,最后在下面第八十一名出找到“玉锦杖(上官透)”,于是笑道,“去年看好像在中间的,竟然这么快就掉了这么多。”
  “昭君姐姐不会是又只打了一场就跑了吧?”
  这时,一直在跟裘红袖说话的仲涛道:“你昭君姐姐当时拿的是四十九名,因为五十名那个男人欺负了他的小情人。”
  雪芝睁大眼:“他的小情人?”
  “是呀,五十名那个就是小情人的老公,据说在兵器谱大会前几天动手打了小情人,小情人来给你昭君姐姐告状,你昭君姐姐看不顺眼了,就上去打了他一顿,直接把那人从擂台上摔下来,差点没了命。你昭君姐姐有峨眉的师太给他撑脸,天不怕地不怕,扁了人就跑。于是释炎老和尚也睁只眼闭只眼,让他上了这个榜。”
  雪芝眯眼看着上官透:“小情人叫什么名字呀?”
  上官透凝神想了很久:“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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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都可以忘记?”雪芝摇摇食指,“姐姐果然国色天香,风流倜傥。”
  “我记得了,她叫香尘。”
  裘红袖道:“其实叫做秋娘。香尘是他在烧香时候遇上的,大概在一品透脑袋中,这两个女人都跟和尚和烧香有关,所以记混了。”
  上官透朝裘红袖使眼色。仲涛又接道:“其实这两个人差别很大。香尘是个洛阳的歌女,去烧香的时候求姻缘,性格真是温柔到所有男人都受不了,刚好当时光头也被老母拽去,于是乎,香尘就认定了光头是她求来的终生姻缘。两人好了大概三四天,光头一听她有暗示要成亲,甚至还没动过她,就以回月上谷为由奔走了。之后听说香尘寻死觅活了大半年,头发都掉了一半。光头造孽。”
  说的时候,上官透拽了几次仲涛的衣袖,但是仲涛愣一口气说到底。
  雪芝道:“那秋娘呢?”
  仲涛刚一开口,上官透就把扇柄塞到他口中。仲涛吐出来呸呸了几声,正要动手,裘红袖又接道:“秋娘遇到一品透的时候二十九岁,是个风姿绰约的少妇,比他大了九岁,这年龄差距还是比较惊人的。秋娘自从被一品透救了以后就彻底沦陷,还说要放弃他,因为希望他永远记住自己。你不知道当时一品透和她告别的时候有多痴情,看他那样我和狼牙都一直觉得,倘若哪天一品透浪子回头,第一个找的一定是她。结果才过了两年,连名字都能记错。”
  雪芝双目发直。
  上官透道:“红袖,够了。”
  “既然做了,就不要怕人说。”
  “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有提的必要么。”
  雪芝却突然冒出一句:“昭君姐姐原来只有二十二岁。”
  “那你以为我多大?”
  “二十八九吧。”
  “我看上去有这么老么?”
  “没有,觉得你经历的事蛮多的,应该不会小才对。”雪芝看着上官透,“以前你很少参加这些武林的活动吧?我都没有看到过你。”
  上官透回望她,点点头。
  裘红袖道:“他基本是晃一晃就走了,而且总是独来独往,或者跟着我们两个。估计月上谷是他的都没几个人记得了。”
  仲涛重重拍拍上官透的肩:“光头,你最近怎么老发呆?”
  “我没有。”
  “不过,昭君姐姐武功真的很厉害,不知道和穆远哥比起来谁厉害一些。”
  裘红袖道:“穆远哥是谁?”
  “是现在重火宫里最厉害的人。不过他也不爱抛头露面。”雪芝突然看到远处的武笈黄榜,“对了对了,那个榜我去年才看的,第一名还是重火宫《莲神九式》!据说很多人知道大爹爹去世了,都依然不敢挑战莲神九式,怕重火宫哪个会莲神九式的人出现……穆远哥?”
  其他三个人都一脸莫名地看着雪芝。
  雪芝连忙往一个人堆跑过去:“穆远哥!穆远哥!”
  那群人中带头的男子回过头来。他里面穿着紧身的白衣,外面披着中袖黑纱。长发干净利落地梳挽在脑后,以深红细长的发带系上,露出了光洁的额头。脸上皮肤略显白皙,眉毛笔直而上扬,因此显得有些骄傲。但脖子上挂着一串黑色的圆珠,将整个人衬小了不少。
  裘红袖道:“第一次看妹子这么激动。那小子就是穆远?蛮俊的么。”
  仲涛道:“他看去最多十七八,红袖,你要找也给我找点大的。”
  “我若是去找他,你能奈我何如?”裘红袖笑了笑,又回头瞥了一眼上官透,“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人家还年轻武功就这么高。一品透,你老了,芝儿妹子也跟着别人跑了。”
  上官透道:“我见过他,他是重火宫的大护法,和芝儿关系不错。”
  裘红袖笑道:“就是这样才容易跑么。”
  仲涛道:“红袖,你什么时候才能积点口德?”
  “少宫主!”穆远笑着拱手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这几个月你都去了哪?”
  他身后站着四大护法,还有大群重火宫弟子。
  “我跟上官公子一起。”雪芝指指身后的上官透,又和他身后的四大护法打了招呼,“我早不是少宫主了,你也别这么叫,听了多尴尬。”
  “那……怎么叫?”
  “雪芝。”
  “雪芝?这……好吧。”
  红袖在后面偷偷道:“跟一品透学学,叫芝儿也可以呀。”
  上官透看了一眼红袖,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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