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清冷如莲2

地狱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每走一步,就像踩在她的心头。
  
  清音咬紧嘴唇,不发一语。整个屋子静得出奇,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张小屏那个门背后的霸王,这会儿也自动消音。
  
  只听一个冷硬的声音道:“来人,把她们都拉出去!”
  
  话音刚落,立刻涌进来几名男子,不由分说,拽着人就往外拖。那些女子顿时发出尖利的哭号,凄惨至极。
  
  清音也被一只手毫不留情拽起来,踉踉跄跄的门外拖去。她紧紧拉着虞兰的手,不肯放松,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虞兰绝望的哭号,但也无济于事。她们最终被分开了,一个被拖到屋外,一个还留在阴暗的小屋里。
  
  清音被狠狠的摔在屋外的草地里。暖风吹来,带着丝丝缕缕的花香,鼻尖腐败的气味顿时一扫而空。虽然屋外的光线强烈至极,使她的双眸暂时失明,但她却甘之如饴。风吹在脸上的感觉,轻柔而温暖,泪水也顺着脸颊一滴滴的流下。
  
  周围十分混乱。不时有女子被拖出,四周传来挣扎和啜泣的声音。她把脸埋进草丛中,大口大口喘着气,仿佛这样才能舒服些。
  
  突然,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大爷,求求你们,放了我,求求你们——”清音勉强睁开刺痛的双眸,看到一个女子消瘦的身子在男人的铁臂下挣扎。该怎么形容呢——一只在鹰爪下挣扎的家禽?
  
  但是,在死亡面前,人也会爆发出平时所没有的力量。那女子突然一口咬上男子的手臂,趁着男子吃痛,发了疯般的向远处跑去。
  
  四周一片惊呼,清音却把脸埋的更深,不敢再看。她知道等待那女子的将会是什么。果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远处传来一声尖利的哀号,以及利器划破肉体时所特有的声音。
  
  液体溅射出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可怕的呼啸。看来那致命的一刀在胸腔上。这些人够狠啊。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就这么不见了。而且至死,那姑娘也许都不明白为什么。
  
  难道她们的命就这样贱吗?平白无故的囚禁,平白无故的残杀,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尸体的鲜血还在流淌,刺目的如同深秋火红的霜叶。清音忍住反胃的感觉,只想大哭一场。她伏在草丛中,四肢蜷缩,双眼空洞。手指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抓痕,直到十指鲜血淋漓。
  无能为力啊!自己无力改变,无力掌控,更无力逃避。也许这次,她真的要葬身于此吧。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待那些男子将所有的女子拖出屋子,清音才缓过气来。她抬起头,仔细打量周围的景象。
  
  三十五天的时间,恍如隔世。记得逛庙会那天,是一个夏日炎炎的天气,虞兰和她身着夏日薄衫,脸上洋溢着笑容。而现在已微有凉意,四周全是枫树,在秋阳晚照下,枫叶流丹,灿若朝霞,美若仙境。不远处,一泓碧水,开遍奇葩。而那黑漆漆的小屋就在草地一隅,墙壁上爬满绿藤,点缀着嫣红的花朵。
  
  谁能想到这样美丽的地方,会有如此丑恶的小屋?
  
  她恍惚抬起头,却看到头顶上湛蓝的天空。秋日的天空,辽远而空旷,像一块透明的玻璃,仿佛一碰就碎了。明明是见惯了的景色,却令人热泪盈眶。
  
  所有的女子都衣衫褴褛,肮脏不堪。她们三三五五抱成一团,躲在阴影里,低声啜泣。清音在人群中努力寻找虞兰清瘦的身影,便见她伏在张小屏身边,脸儿朝下,看不清神情。而张翠莲原本丰腴的脸蛋也憔悴了一圈,眼皮浮肿。李小姐仰躺着,上好的紫色丝绸已分辨不出颜色。
  她们周围站着一群灰衣男子,手持利剑。虽然人数不多,却正巧将所有的逃路封死。清音已有些绝望,她软软的躺在草地上,不再动其他念头。
  
  这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各位姑娘,请不要再动逃跑的念头,否则便如她一样,身首异处。”他的声音不大,却阴冷至极。清音凝神看去,只见一个身量极高的男子站在小屋门口,他大约二十余岁,面若寒霜,穿一袭黑色锦袍,领口处绣有一朵红色莲花,腰间一块碧玉牌,青翠欲滴。
  
  清音不知那黑袍是什么料子做的,但也知道那一定价值不菲。因为那黑色如此鲜活,就像在流动一般。这样的一个人,在这个时代,一定非富即贵。
  
  而那些站立在四周的灰衣男子,料子略显粗糙。领口处也有一朵莲花,只不过用白线绣成,远不如红线醒目。单从这点看,他们的地位不如那黑袍男子高。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清音的脑中滑过无数个可能,想来想去,连自己都不寒而栗。
  
  老天啊,应该不会那么惨吧?
  
  那男子话音刚落,周围啜泣的声音低了许多。他缓缓踱步,道:“别哭了。能进入山庄,都是你们几世修来的福气。只要你们听话,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四周一片静默。清音暗自冷笑,泪珠却顺着脸颊滑下。这时有个女子扑出来,紧紧抱住男子的双腿,低泣道:“不,不……奴家只想回家,奴家家里还有年迈的爹娘和年幼的弟妹。求求大爷,放了奴家吧……”她这一开口,所有的女子都一起哀求。
  
  那男人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默然不语,刀刻般的面容面无表情。女子哀求半晌后,才终于开口道:“进了山庄的门,就别想出去。你也可说出你的家在哪里,我们自会派人送些银两过去。”
  
  那女子闻言,像没了主心骨一般软倒下去,那模样让人心生怜惜。但那男子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道:“十两纹银,买你一人足够。”众女子闻言,都开始绝望的哭求。最初哀求的女子软倒在地,红着眼眶道:“钱有什么用?奴家只想回家。如果回不去,还不如死了好!”
  
  清音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女子性子倒烈。那男子眯细了双眼,道:“你真的这样想?宁愿死也要回去吗?”
  
  那女子生出一丝希望,急忙点头。男子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本总管就成全你。”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灰衣男子举着刀向那名女子走来。那女子浑身颤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刀下去,血光四溅,一声惨呼过后,就什么也没有了。李小姐离得最近,身上溅满了鲜血。她不住干呕,仿佛要把胆汁吐出来一般。张翠莲双眼发直,不住颤抖。虞兰则是身子伏的更低,一动不动。
  
  清音咬住下唇。她死死的盯着那名黑衣男子,愤怒与悲凉在心底蔓延。这男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禽兽!面对哀求与鲜血,根本无动于衷。也许他的心真是石头长的吧。
  
  这些人,倒很会磨平人的心志。先关上几十天,再出来恫吓一番,最后来个杀一儆百。现在还有谁不敢听话呢?
  
  就是可怜了这些少女,个个都是花朵般的年纪,还没有孝敬父母,还没有子孙承欢膝下,人生就这么结束了。
  
  这时那男子又道:“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们庄主是不会亏待你们的。每日有婢女伺候,锦衣玉食,样样不缺。如果不听话,就像她一样!”
  
  他手一指,不远处,那女子仰面躺着,颈子已和身体分了家。
  
  周围一片死寂。清音呆呆的看着,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她愤怒极了,但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她最后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黑衣男子,垂下眼帘。
  
  那男子又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只是死死盯着碧色的草地,仿佛要看穿才甘心。
  




羔羊【上】

  日落时分,那男人让手下带她们住进了一栋小阁楼。这小阁楼就在小屋不远处,临着一池碧水,杨柳依依。红漆斑驳,隐在树丛中,带着几分凄凉。
  
  那些男子走后不久,就有几名素衣女子进来,叫她们去清洁身体。那些女子身着白色轻纱,飘逸动人。领口处也绣有一朵莲花,但却是淡淡的青色。清音瞥了一眼,便跃入浴池。
  
  一接触到水,她便发出一声叹息。有多少日没有这么惬意过了?她也记不得了。那水冒着腾腾白雾,温柔的滋润着她干燥的肌肤,凌乱的长发,晦暗的容颜,和枯萎的红唇。她只觉得浑身舒畅,干脆伸长了四肢,靠在岸边。
  
  浴池十分宽敞,且是露天而建。活水的源头便是那一弘清泉。清音呼了口气,随意撩起长发,便见虞兰双目无神,倚在一块巨石旁。
  
  清音缓缓游过去,低声唤道:“虞兰。”
  
  虞兰动也不动,裸着洁白的躯体,恍如一具白玉雕像。
  
  清音微微哽咽,她又道:“虞兰……”
  
  虞兰漆黑的眼珠转了一下,泪滴顺着脸颊一滴滴流下,落在水里,形成一道道涟漪,却很快消失了。清音咬紧了嘴唇,强忍着酸楚。
  
  她压低声音道:“妹子,别难过。我一定想办法让咱们逃出去。”
  
  虞兰微微抬头,正对上清音的眼眸。清音神色平静,那双眸子却熠熠生辉。虞兰盯了她半晌,突然紧紧抱住她,哭泣道:“清音姐姐,我怕——我好怕——她就那么死在我面前——好多好多血——!”
  
  清音也抱紧了她。两具洁白的身体交缠在一起,相互慰籍,相互取暖。清音却觉得透骨的冰冷。她拍着虞兰的纤细的肩膀,正待说些什么,岸上却传来一声嗤笑:“这样抱在一起,成何体统!快些洗干净了,不要让我们久等。”
  
  清音抬头,正对上一名素衣女子的眼眸,那双杏眼中分明是讥讽和轻蔑,秀丽的唇角弯起,笑得冰冷。
  
  清音咬了咬牙,便扶着虞兰站了起来,两人一起向岸边走去。洁白的躯体在夕阳下散发着如玉的光辉。微风吹来,带来丝丝寒意。清音瑟缩着,默默忍耐。
  
  那素衣女子来到她俩身后,似笑非笑的道:“到了我们山庄,可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却还在哭哭啼啼。再哭,就拔了你们的舌头,叫你们哭也没个声!”
  
  虞兰闻言一阵颤抖。清音垂着头,也不言语。这时一名素衣女子拿来一叠衣物,分发给她们,那衣料质地柔软,针脚细密,比她们平时穿的粗布衣裳好多了。抖开来去,衣裳大体呈灰色,上有暗色花纹,而衣裳前襟的位置绣了一朵墨莲。清音一见,立即心中厌恶,但也无济于事。她顺从的和虞兰换上,并仔细系好长发。顿时,两个人就如脱胎换骨了一般,说不出的整洁秀美。清音刚做完这一切,却看到那名素衣女子站在不远处,正用一种莫名的眼光打量着她。
  
  清音皱眉,下意识的转身,却被一个娇软的声音唤住:“别动。”
  
  她只好僵立在原地,那名素衣女子慢慢踱步,来到她面前。那女子虽然也是素衣青莲,但头上戴了一根玉簪,雕成半绽菡萏模样,精致出尘,更衬得人美如玉。她仔细打量了清音一番,道:“姑娘,你很面善。”
  
  清音一怔,那女子不等清音答话,又道:“姑娘真是美人,小小年纪就气韵天成,真不知贫家竟能养出这样的女儿。只可惜没有华服美饰,略显朴素了些。”
  
  清音低下头,没有接话。她不知这女子说这话到底有什么意思。在这个地方,美与丑有什么区别?
  
  那女子打量完了清音,又去看虞兰,惋惜道:“你也是个美人,只是不够大气,实在可惜……”
  
  虞兰黑眸里满怀不解与胆怯,小心翼翼的看向那名女子,在触及女子视线的同时又低下头去。那女子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她们,只是转了个身,扬声道:“各位姑娘,洗好了就请快快上岸罢!”
  
  众女子不敢怠慢,只得一个个爬上岸来。待她们换好衣物,那素衣女子又道:“各位,我名唤玉润,是主人手下的大侍婢。从此以后由我来安排你们的饮食起居。这座小楼便是你们的住所,你们不可越出这方圆半里的范围,如果出了这范围,格杀勿论!”
  
  清音一脸惊疑,低头不语。虽然她算是镇定,但现在也有几分慌乱。如果那些人把她们抓来尽数杀了也就算了,但是像这样拖着,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些女子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见玉润嘴角含笑,又道:“诸位,如果都听明白了,就请跟我来吧。”
  
  女子们一阵沉默。清音额上沁出汗珠,想问又问不出口。这时有个声音突然响起:“玉润姐姐,请问这儿是哪里?为什么要把我们抓来?”清音回头,却见张小屏一脸焦急,毫不避讳的盯着玉润。
  
  想不到竟是她先开口。只见她这么一问,其他女子也都纷纷议论起来。玉润纤眉一挑,微微笑道:“姑娘,这我无法回答。不过众位姐妹既然来到这里,我们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张小屏眉头一皱,似要叫嚷,身后李小姐将她一推,抢道:“听姐姐这么说,我们性命无忧?”
  玉润点头:“只要你们听话……”
  
  不知怎么,清音一见她那副笑颜,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那玉润实在狡猾,说什么都是模棱两可,让她没有得到任何信息。张小屏早已失了耐性,她挣开李小姐的手,问道:“你们主人是谁?!”
  
  玉润娥眉微蹙:“这个到时你们自然会知晓……”她话音未落,张小屏就怒道:“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们人都在这里了!难道你们主子脸上生疮没脸见人——”
  
  只听“啪”的一声,张小屏脸上浮起五指红痕,玉润双目如同寒冰般刺骨,厉声道:“来人!将这女子拖下去!”
  
  那些素衣女子立刻将张小屏擒住,任她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四周女子都呆呆的看着,她们还未从这变故中清醒过来。清音也呆了半晌,直到张小屏绝望的哭嚎声传来,她这才急了,哀声道:“玉润姐姐,你就饶了她吧,她也是无心的,以后肯定再也不敢了!”
  
  玉润神色冰冷,似乎动了真怒,只道:“这与你无关。辱骂我,可以。但是辱骂主人就是死罪!”见清音似乎还想说什么,她冷笑道:“姑娘,若你再替她求情,连你也一起死!”
  
  清音面色苍白如纸。她看了眼正在被人拖着远去的张小屏,又看了眼面冷若霜的玉润,颓然低下了头。这算什么?就因为说了一句重话,就要付出生命?你们那算什么主人?而他又养出了怎样的奴才?
  
  一样的心狠手辣,一样的灭绝人性!
  
  清音泪眼朦胧,看着张小屏消失在一片树丛之后。没有人出声,女子们怯懦的低着头,唯恐厄运降临在自己头上。张小屏绝望的哭号还从远处传来,像悬在每个人心头的利刃。
  
  ——真不知人也能发出这么凄惨的叫声。
  
  玉润笑靥如花,她缓缓踱步,走到清音面前,道:“怎么,把嘴唇都咬成这样……恨我么?”
  
  清音浑身颤抖,半晌才哑声道:“我怎么会恨您?我只是怕……以后我一定听话,请姐姐饶我一命。”
  
  玉润眼中划过一丝讥讽,她侧首对身旁一名身材高大素衣女子叹道:“罢了……我也该回主人身边了。玉荇,一会儿找人把那丫头埋在院子里。这么年轻的姑娘,可是极好的花肥呢。”
  
  那名唤作玉荇的女子点头低头领命。清音听了,浑身又止不住颤抖起来。玉润又吩咐了些什么,这才转过身来。她环顾那些女子,只见她们双眼无神,面若死灰,于是笑道:“各位姑娘不必害怕,主人说过,只要你们听话,他便绝不害你,刚那女子实在不懂规矩,主人如此尊贵,岂能让她随意辱骂?大家说是不是?”
  
  一片静默。无人敢说话。
  
  玉润又笑道:“好了,请大家随我来吧。刚刚厨子已在阁楼为你们备下丰盛的酒席,请大家享用。”她一指玉荇,“你给她们带路吧。我就不去了。”
  
  玉荇便向阁楼方向走去。众女子顺从的跟在身后,早已无人反抗。清音走在最后,她看着张小屏消失的方向,几乎咬破红唇。
  
  虞兰走在她身边,不住啜泣。清音没有理会,只是垂着头向前走。眼看离小阁楼进了,那股饭菜香味越发浓烈。刚走进阁楼,便见雕花木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菜肴。那些女子被囚禁了三十余天,早已不识肉味,现在见了那么丰盛的菜肴,虽然心中恐惧,却早已暗中吞咽口水。
  
  那玉荇站在桌边,冷然道:“还愣着干什么?”众女子迟疑了一阵,但看到玉荇肃杀的双眸,却还是慢慢走过去,围着桌子无人敢动筷。
  
  那玉荇不满的喝道:“等什么?!还怕有毒?”她指着一个瘦小女子道:“你吃!”那女子吓得直哆嗦。但她不敢违抗,只得颤抖着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醋溜鱼片,迟疑半晌,才放进口中。
  
  鱼肉似乎十分美味,这女子一口吞下肚去,又迫不及待夹起第二片来。其它女子面面相觑,也一个个拿起长筷。食物的美味超多她们的想象,一时间碗筷相互碰撞,众女子你推我抢,场面混乱不堪。
  
  清音瞪大双眼,眼见一个女子连碗带人摔倒在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笑得越发猖狂,但眼中泪水闪烁。
  




羔羊【下】

  柳寡妇家的清音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一个安静的近乎木讷的姑娘,且这姑娘似乎不爱干净,整日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平素不喜与人交往,只与邻居虞家姑娘有些往来。没有人知道这女子有多美。当她第一次举起镜子,见到这张脸时,便为她柔美清丽的容貌心动不已。
  
  同时,也为她凄惨的命运而叹息。
  
  当她经过死亡的黑暗,睁开双眼时,却发现下身一片狼藉。少女惨遭蹂躏的模样惨不忍睹,却另有一番残酷之美。白玉腕子上一条伤痕,鲜血淋漓。想必是有人垂涎她的美貌,便强占了她,使她不堪羞辱而自尽。
  
  这个身子……只有十七岁。
  
  她满心悲愤,对着镜中美人道:“从此以后,我便是柳清音,柳清音便是我。此仇,我一定会报!”
  
  从此她担任起照顾起柳寡妇的重任,平日也做点零工,赚些银子补贴家用。至于玷污她的到底是哪个男人,她却始终没个头绪。小镇上男人也不少,但似乎谁也不曾留意一个家境贫寒,整日灰头土脸的女子。她和原本的清音一样,将夺目容颜隐藏在灰尘和油污下,守着身染恶疾的母亲,过着平淡的日子。
  
  本以为这一世就这么过了,转机却在那一日。
  
  ※※※※
  
  “清音姐姐,在想什么?”
  
  清音回过神来,看到虞兰的小脸近在咫尺,于是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事。”
  
  “哦。是我们小时候的事吗?”
  
  “不是。比那个更久远。”
  
  虞兰歪着脑袋想了想,苦笑道:“姐姐说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她站起身,满头珠玉灿烂,配上那身绸缎长裙,袅袅婷婷像个富家小姐。清音叹了口气,她抬起头,望着虞兰俏丽的容颜,笑道:“怎么,不高兴了?咦,今日的兰儿可真漂亮!”
  
  虞兰小脸一红,道:“我才没有生气,只是姐姐近日总像中了邪一般呆坐着,什么话也不说,都快急死我了。”她指着案上一排瓷瓶道:“对了,刚刚玉荇她们又送东西来了,这些都是给咱们的胭脂。”
  
  清音漫应一声,随手拿起一瓶,只见瓷质罐体上绘了一朵硕大的牡丹,呈血红色,花瓣层层叠叠似有千层,说不尽的妖冶妩媚。连瓷瓶都这么美,里面的胭脂一定是极品货色。谁知刚揭开瓶盖,就闻到一股异常刺鼻的香气。清音猛地将瓷瓶丢下,捂着鼻子咳嗽不止。
  
  “唉,这么贵重的东西也让你随意丢弃……”一只纤纤玉手拾起滚落在地的瓷瓶,“你可知这是极南之地生长的血牡丹,由它制成的胭脂不仅质地如凝脂般润滑,且只用些许,便异香扑鼻……这么多量太多才有些刺鼻罢了。在帝都,这一小瓶也可算价值千金。”
  
  清音的兴趣却不在于胭脂,她仔细打量着面前手持瓷瓶的艳丽女子,道:“那又如何?李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这般打扮?”
  
  面前正是李小姐。只见她身着一条粉色鲛绡长裙,妆容精致妩媚,大家闺秀的气质尽显。见清音发问,却神色阴冷,只道:“与你无关。”说罢扬长而去。
  
  清音看着李小姐的背影,依旧面无表情。一旁的虞兰甜甜笑道:“好啦姐姐,这几日李小姐也是心情不好。来,帮我看看这些胭脂吧。在这里,活一天算一天,你说是不是?”
  
  清音叹息一声,复又拿起那瓶胭脂,可心里却总也平静不下。这段日子十分平静,平静到诡异。
  她们一共二十余人,满满当当的住在这阁楼里,已有月余。什么都没有发生。每日都会有人送来上好的食物与衣物,奢华与美味超过了她们的想象。
  
  曾有一条紫色长裙,展开的裙裾上有银丝绣成的九十九只蝴蝶,每只形态各异,竟没有一只是相同的。且裁剪细密,襟口处缀有流珠。真不知为这一条长裙,绣女要花费多少心血。
  
  不仅如此,每个房间的妆台上,摆满了各种上好的胭脂。那颜色是如此艳丽,仿佛掺了绝世佳人的鲜血,芬芳而迷乱。而抽屉里,则塞满了各种金银饰物,明晃晃的,欲乱人眼。这都是女子最爱的东西,有了这些东西,谁还会考虑其它?
  
  每日闲暇时刻,她们还可以在小楼周围散步。虽然只能在很小的范围活动,但那景色已是人间仙境,令人流连忘返。
  
  可以说,除了自由,她们拥有了一切。她们都是平民女子,哪里享受过这种生活?皇亲贵族,也不过如此了吧。
  
  但这也是最致命的。住得久了,恐怕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吧。
  
  但时间久了,清音也看出了一些倪端。这里的男人普遍都穿灰衣,女人都穿素衣,而他们的身份地位皆有不同。那天黑袍男子就是这里的总管,人称段总管。而大侍婢玉润则很少出现,似乎在侍奉那个“主人”。
  
  而他们很少谈及“主人”,一旦说起,言语间充满了对他的崇敬,仿佛那人是天神,是活佛,那种疯狂的崇拜,令人心里发怵。能让下人这么听话,看来那“主人”也有几分手段。只是那个主人到底是何人,一直让人猜不透。
  
  这些日子,人人都活的小心翼翼。自那日后,有两名女子自缢,还有几名女子逃亡未果,被捉回,经过惨无人道的酷刑,早已没了半条命,剩下的人再也不敢妄动。虞兰一日比一日玩世不恭,半夜却偷偷落泪。而李小姐也渐渐疏远众人……
  
  清音极度不安,但那又能如何?虞兰说的对,在无法预知的未来到来之前,好好度过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吧。她把玩着手中的瓷瓶,慢慢走到窗边,向远处眺望。夕阳西下,晚风袭来,微有寒意。她的目光越过湖面,向更远处看去。只见湖泊尽头树木葱葱,其中似有亭台楼阁,点缀其中。
  
  看来,那里一定住着人吧。只是,住的到底是谁?
  
  她叹了口气,又向别处望去,却再也望不到头了。这园子太大,就算那几名女子不被抓回来,在这园子里也会迷路至死吧。她又开始心烦意乱,却见阁楼不远处,一个婀娜身影拨开树丛,消失在一片芭蕉叶后。清音只觉得那身影似乎非常熟悉,似乎——是李小姐?
  
  她想干什么?逃跑么?如果这样能逃出去太阳可要从西边出来了。可她到底要干什么呢……还打扮的如此艳丽……
  
  清音心念微动,披了一件披风就追了出去。她小心越过众人,转入李小姐消失的那片树丛。那地方树木异常杂乱。横里伸出几只树枝,脚下又是难缠的野草。待她踉踉跄跄钻进树林,却没有发现李小姐的身影。
  
  夕阳已经落下了,只有天边还有一点余辉。她站在小树林中,茫然无措。
  
  晚风袭来,轻柔无比,却夹杂着一声低低的呻吟。她吃了一惊,还未仔细分辨,又是一声传来,似乎出自左边的灌木丛中。她突然奇怪,便向那处走去。她走的小心,一步一步,仿佛脚下是悬崖绝壁。离得越近,声音越大,中间还夹杂着男子粗重的喘息和女子的娇喘。
  
  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了,想不到这时间还有人野合。清音对活春宫没兴趣,但做这事是谁,可就耐人寻味了。她又走近了几步,突然听到一个似哭似笑的声音道:“唔……不要……求求您……”
  
  任何男人听到这话,就是圣人也要变成禽兽。清音却猛然站住,只觉得不可思议。这声音……竟是李小姐呢……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那丛灌木前,透过枝叶交织而成的网看去,只见昏暗暮色中,一个男子伏在那名女子身上努力动作着。而身下姿态放荡,娇喘连连的女子正是李小姐。
  
  ——这李小姐是镇西李举人家的次女,平素清冷高傲,怎会在这里和一个男人苟合?
  
  清音强忍住心中厌恶,仔细看去,只见那男人身下的李小姐,鲛绡长裙早已撕扯的七零八落,平日一丝不苟的发髻已经凌乱不堪,满脸泪痕。奇怪,她怎么这种神情……
  
  这时那男人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吼,便停止了动作。他直起身,肌肤上的汗珠顺着肌理滑下,清音脸一红,急忙转过头去。
  
  只听李小姐哑声道:“您要走了吗?”
  
  “嗯。”那男人淡淡应了一声。清音听到这声音,浑身一颤。这声音——好生耳熟!她瞪大眼睛,却见那人已披好长袍。身姿颀长,黑袍红莲,不是段总管是谁?
  
  “那……奴家何时才能再见到您?”李小姐也起身整理衣衫,娇声问道。
  
  “几日后吧。”
  
  “几日后是多久?”女人甜甜一笑,带着男人不能拒绝的风情。
  
  段总管却道:“到时我自会通知你。”他的语调淡漠,仿佛眼前这人不是刚刚翻云覆雨的女人,而是一个陌生人。
  
  李小姐神色一呆,咬咬嘴唇,又娇声道:“总管,您喜欢我么?就让婉儿永远呆在您身边伺候您,不好吗?”
  
  段总管已经打理完毕。听到这话,只道:“你是主人的奴婢,一切全由主人做主。”说罢扬长而去。只留下李小姐玉体横陈,满面惨白。清音瞪着那人绝情的背影,心里忽然明白了几分。
  
  李小姐,你也太痴傻了。想让他救你?这个人——只怕早已没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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