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文 -《梵韵怡心》

不全的文
表打------前面没看我就删了,我木语
表告------好心干坏事



好梦成真。
几个月前宋瑜受到的生日卡上,范萍在‘生日快乐’下多加了这一句俏皮话。
好梦都能成真吗?
弗洛伊德说,梦是未实现的愿望,能否变成现实取决于它是否切乎实际。
有位作家说,与实际无关的梦只是桃花源般一道美丽的风景,不能实现也无关心情,因为做梦的本身就是一种愉快的精神享受。
如此推理,如果梦是与实际有关而又未实现的愿望时,那么它就是一种精神折磨。
宋瑜做了那个有关严硕的琦梦后,早晨醒来便开始心不在焉。
刷牙时她怔怔地想着那个梦,仔细地回忆着其中的细节,在薄荷的气息里不自觉地微笑……
洗脸时冷水敷面,她迅速清醒过来,连连暗骂自己:疯了!疯了!失望的情绪便如激起的漩涡般吞没了她……
她无法解释那个无缘无故、没头没脑的梦。梦中的陌生男子她总共只见过五次,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这个梦境的本身太过熟悉,她唯一可以想到的理由就是自已对范萍的初恋故事中毒太深,所以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日思夜梦,念着这句话,她的心里微微一动。难道自己莫名喜欢上了那个文雅俊秀的男孩子?他不过是个大四的学生,她应该比他要大上两岁,真是啃嫩草啊!她从没想过姐弟恋,但好象也并不在意,如果对象是他的话。这个念头引来的结论让她心里很是害羞。
在爱情面前,既没有成熟与幼稚的区别,也没有以年龄划分的界线。他的独特魅力吸引着她,这是无法掩饰、也是难以抗拒的情愫。五次相遇,她就莫明喜欢上了一个彼此都不认识的陌生人。虽然她知道他是谁,可是他不知道她是谁,于是这仅是她的暗恋。
不期而至的暗恋让她不知所措。前一天晚上欧阳芸曾开玩笑,口口声声叫她冲上前去自报家门,这是打死她都干不出来的事情。如果欧阳芸知道了她此刻的想法,肯定会嚷嚷着怂恿她:怕啥,倒追!
倒追!?“呵!”想到这,宋瑜心虚地吐了一下舌头。她那么腼腆的一个女孩子,连自我介绍这样普通的事情都不愿意干,怎么可能去做倒追这样勇敢的事。算了吧,好梦何必要能真。
最后,她认定,自已一是年纪大了,二是又没恋爱过,所以神经才会如此脆弱,经不起一点点的诱惑。欧阳芸曾说不谈恋爱的女人容易变成花痴,兴许她宋瑜也快要变花痴了。
花痴?!天哪!好好的自己也会被套上这样的称号?她思踌着不禁有些心惊肉跳。
图书馆里,宋瑜望着窗外满目缤纷的秋叶做了一个深呼吸,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书本上来。体育管理理论和迤逦美梦相比,实在是枯燥乏味,难怪她一个上午都想入非非。
不远的走道上,严硕还了书,一转身正好看到吐舌头的宋瑜,很搞笑的表情。他再度望了这个女孩一眼,似乎认出她来,嘴角微微露出了笑意。
宋瑜的一天在神思恍惚度过,当夜晚悄然降临的时候,她坐在去康成的公车上依然想着他。
梦想与现实的差距,在她而言,就是公车亭边,他与她之间的距离。
周五晚上的瑜伽课上,宋瑜集中注意力教授着瑜伽姿势中的‘猫斜式’与‘狗斜式’。
唐迪针对这两个宋瑜看来并不好笑的名词已经带着全班笑了两次了,宋瑜也被搞得不断笑场,眼看安安静静的瑜伽就快变成热热闹闹的游戏了。这会儿好不容易大家静下心来,她命令自己一定不能再出事故了。此刻的她一边描述着两个姿势的动作要领,一边认真地在正前方的瑜伽垫上作示范演示。
“猫狗斜式有两种不同的练习方法,分别是站立时的练习法和四肢跪地时的练习法。我们先来练习第一套站立时的练习法。大家看着我,这样两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微放松可适度弯曲,左右手各自轻轻地平放在膝盖上,狗斜式时吸气将背部弯成弓形,猫斜式时吐气将背部弯成圆形,随着吸气吐气反复拉伸脊柱交替作这两个动作。”
宋瑜示范完毕,一边复述着动作步骤和呼吸节奏,一边走到每个学员身边帮助纠正姿势,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咳咳咳”,几声连续急促的咳嗽声突然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宋瑜扭头看到最后一排的戴嘉跪倒在瑜伽垫上,捂着胸口喘着气,眉心紧紧地皱起来。
宋瑜走过去轻轻地上下抚了抚戴嘉的背,关切地问道: “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歇一歇?”
戴嘉摇了摇头,小声对宋瑜说: “没事,谢谢。别管我了。”
于是宋瑜接下去又开始示范第二套猫狗斜式的练习法: “我们四肢跪地时仍保持两脚分开与肩同宽―――”话到一半,又一阵更为猛烈的刺激性咳嗽打断了她。
瑜伽馆内一时间有些纷乱,学员们纷纷停下,有的关心地看向戴嘉,有的则面上颇有怨色。戴嘉没有作声,她非常识相地低下头、蹲下腰,慢慢地卷起了瑜伽垫,很快就作好了要走的准备。唐迪看着有些不忍,走过去对戴嘉耳语了几句,戴嘉听了笑着点了点头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宋瑜心里也有些不忍,但是在康成这个白领云集的公共场所,众所周知、习以为常的规矩就是:谁感冒病了,就该自己隔离自己,不传染别人,个人不能影响了公众的利益,大家来上课的钱都不是白花的,被传染得病请病假的话可是要扣奖金的。这个人如果不自觉离开,有人便会站出来义正言明地请他(她)走。
成人世界生存的残酷让宋瑜在适应中有不能理解的内心挣扎和茫然,对于还有一年便要毕业的她来说,她似乎心理上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来之前在宿舍里,她刚和母亲通过电话,因为距离这个礼拜的上一次通话不过两天时间,她接到电话觉得很突然。母亲直接了当地问她毕业的打算,还旁敲侧击地问她最近有没有认识什么人,她实事求是地一一回答,母亲听后没有说什么便听不出任何情绪地收了线。
毕业、工作、恋爱、结婚,一切看来都越来越近了,母亲已经把这些东西放到了考虑的日程上,而她自己在校外兼职,已经迈出了走向成人世界的第一步。
胡思乱想中,宋瑜的动作有些慢,她收拾好东西走到健身馆前台处的时候,俱乐部里已经空荡荡了。灯火通明的门厅里,前台小姐莉莉合上大门自己却跑开了,一圈舒服的小沙发上坐着两个打扮入时的年青白领,正有一句没一句地在聊天。宋瑜看到她们便停下了脚步。
唐迪指着戴嘉对宋瑜说:“小丫头要漂亮,这么冷的天居然还穿这么短的小裙子,真是美丽冻人不要命了!我叫她喊翟奕竑过来带她去看急诊,前一阵就听到她咳个不停,现在是越来越严重了,她一点也不当心!”
戴嘉穿着一条薄呢花格短裙,脚上是一双很别致的细跟中统皮靴,两条修长的腿白生生地裸露在外面,很美丽也很性感。戴嘉不是那种惊艳的女孩,不漂亮但很耐看,性格温和柔顺,加上她在唐迪的影响下穿衣越发有水准,宋瑜觉得戴嘉和她那个英俊潇洒的男朋友站在一起看着就非常养眼。对身体壮实的人来说,一年四季都可以乱穿衣,但对于身体单薄的戴嘉而言,在深秋季节穿短裙就有些冒险了。
宋瑜望了一眼戴嘉,对唐迪的话点头表示赞同,于是两个人联手开始了对戴嘉的唠唠叨叨:什么要注意保暖啦,什么着凉就赶快喝姜汤啦,什么尽量少吃刺激性食物以免加重咳嗽啦,什么不舒服的时候不要勉强自己练习瑜伽啦,什么医保卡带在身上了没有……
戴嘉不断地点头答应,后来摸着头颈笑着说:“我脖子都酸了,你们就别操心了。我真没什么大事,应该是前一阵感冒没有彻底好的缘故。我以前一感冒就吃头孢,结果现在我体内已满是头孢抗体,再吃什么抗生素都不管用了,你说去看病又能怎样?好了好了,我自己小心点,明天就穿裤子和大衣还不行吗?”
这个答复让唐迪十分满意,她想起来什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说: “哎呀!都等这么久了,你家翟奕竑怎么还是千呼万唤不出来啊!”
戴嘉说: “他在机场那边的开发区上班,过来这条路上比较容易堵车。往常我都是自己打车回去的。”
唐迪白了一眼戴嘉说:“现在你病了,当然要他多关心一下啰。再打个电话催催,要不干脆我陪你去得了。”
看到戴嘉的男朋友来不了,宋瑜也跟着问道:“要我陪你去吗? 我反正回学校也没什么事。”
戴嘉说: “真不用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我再多等一会,他说会晚一点,你们都快回去吧。”
听了这话,唐迪叹了口气说:“好吧,那我可不管你了。你要好好管教你的那位,让女士这样等他,绝对是不应该的。”
“哈!‘绝对是不应该’,唐迪又在声张正义了吧。”单车教练赵为重复着唐迪最后的那句话,肩背挎包,步履轻快地走了出来,轻便的灰色运动衣下,整个人显得格外健硕英武。他冲三个捂着嘴笑的人挥了挥手说:“嗨,三位女士,你们还在搞姐妹淘啊,快回家吧,别弄太晚了。我先走了,再见呵!”
“再见!”宋瑜和戴嘉齐声说道。
“等一等!”唐迪说。
赵为没有听见唐迪的话,早已带上玻璃大门出去了。唐迪见了,迅速起身,一手抓上手袋,一手提上运动包,正准备赶上前去,脚下的高跟鞋却滑了一下,人险些摔倒。站稳脚跟后,她对着地面上光可鉴人的大理石骂了一句三字经,又匆匆忙忙追了出去。
宋瑜和戴嘉面面相觑,彼此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自己小心身体啊,我也走了啊。再见!”宋瑜向戴嘉告了别,也走出了康成大厦。
安静的夜晚,安静的城市。
候车亭里空无一人,没有他,没有他。
他应该早就走了。
宋瑜翻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才错过一班车,下一班车不知还要再等多久。
她望着马路对面的写字楼,明亮的灯光,百叶窗后的文件柜和写字台,他工作的地方也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秋风很凉,当落叶飘落的时候,不知为何,怅然若失的感觉慢慢包围了她。


第十一章 逃之夭夭
宋瑜是个大忙人,怅然若失的情绪在五彩缤纷的校园生活里被很快冲淡了。
周六上午她依约与邵奕炜、陈靖、王凌燕三个人一起练双打,在人家布下鸳鸯阵,双拍合一的凌厉迅猛攻势下,她应接不暇,搞得一身大汗,脸颊也红扑扑的。
王凌燕笑道:“宋瑜的脸蛋这会儿看上去成大苹果了。”
邵奕炜看着补充道:“不够红,顶多算个水蜜桃。”
水蜜桃?毛茸茸的水蜜桃,毛茸茸的!这人又在臭她,她哪里有那么多汗毛!宋瑜心里气愤,又不好发作,只是讪讪地笑了笑。
拿水蜜桃比喻过她的可不只邵奕炜一个,但邵奕炜这么说,她就没来由地生气,真是活见鬼!
临走收拾东西的时候,邵奕炜追到器械储藏室对宋瑜说:“今晚我们院与外语大学搞联谊舞会,你一起来玩吧。”
臭了她还好意思请她,呸!宋瑜摇摇头说:“请我干吗?外语大学可多漂亮女孩子啦,你好好把握机会,我就不跟你们小孩子凑热闹了。”
邵奕炜面露失望,可仍不甘心就此放弃,继续鼓动道:“我们院光头太多,好多人都不会,你可是专业人士,从小就接受正规训练,又是本院的助教大人,就算做好事来教教我们嘛。”
邵奕炜难得吹捧恭维她,而且又言之有理,她本该卖他个面子,可这些个迟到的好话抵消不了过去的恩怨,她宋瑜此刻去意己决,恕难更改,于是装笑推辞道:“不啦,我碰巧有事,实在是不能去,太不好意思啦。你不就是舞林高手吗,自个儿带着他们好好玩吧!”
邵奕炜眼见没有回旋的余地,不怒反乐,转眼就嘻皮笑脸地逗宋瑜道:“哎,小姑娘,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啊?刚开始练球好一阵子心不在焉的,春色满面呵!”
“又胡扯!”被他道破满腹心事,宋瑜脸一红,马上窘死,她懒得再搭理邵奕炜,更不能在此地逗留,拿了运动包和球拍匆匆跑了开去。
这群嘴巴比狗屎还臭的混蛋,去勾搭外大那些漂亮女孩子,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宋瑜一路想着臭嘴邵奕炜和他的那伙跟屁虫在舞会上如何被外语大学伶牙俐齿的女孩子们痛扁加痛扁,心里不禁偷偷乐了起来。
女孩子的心情变起来就象六月里的天气那样让人捉摸不定。
天气预报说,今天午后晴转多云。宋瑜的心情变得更快,早己是多云转阴。
中午,她一个人到食堂买了饭,又一个人坐在圆桌旁吃,默默地吃着吃着,再一琢磨邵奕炜所言‘心不在焉’、 ‘春色满面’之语,心里便烦烦躁起来。她都老大个人了,怎么连这点小心事都藏不住,该死!
一勺花菜肉丝正要送进嘴巴,随着“嗨!宋瑜姐姐”的一声亲热呼唤,一张年轻的笑脸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在她的面前摇头晃脑。戴着窄窄黑框眼镜,穿着抽象图案毛衣的萧岳,说话间已挪过一只凳子,挨在宋瑜旁边坐了下来。
萧岳是麓曦老板岳晨的儿子,今年刚刚考进H大计算机系读大一。这个机灵的小家伙遇人见面熟,他和宋瑜在麓曦才见过几面便亲热得一塌糊涂,姐姐啊姐姐地喊个不停。拿他妈妈岳晨的话来说,这小子是一肚子坏水,和他老子一个德性。
岳晨曾经关照宋瑜有机会的话,在学校里帮她盯着点萧岳,岳晨告诉宋瑜,“萧岳鬼注意多得很,如果听到他在学校闯祸的话就告诉我。他父亲从小就不管他,现在我们离了婚, 他老子更是纵容放任他。他老子去澳洲前,没事动不动就塞给儿子五位数,又是支持他什么软硬件升级换代,又是支持他野外游,这不明摆着跟我作对,制造机会给儿子干坏事吗?”
母亲的担心总是很多,有时难免会多虑起疑。在宋瑜看来,萧岳能考进H大这样的著名学府,至少说明他是个努力读书的好孩子。小男孩好奇心重,本来就很正常,再加上家庭的管教比较少,所以难免有时会有些玩皮任性,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宋瑜对岳晨是这么说的:“岳姐,你就放心吧。我觉得萧岳是个挺不错的孩子,我会帮你留心照看他的。如果他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话,也叫他尽管来找我。”
话是这么说着,可萧岳自从知道他妈让宋瑜在学校里盯着他,便开始躲起宋瑜来。H大之大,萧岳想逃之夭夭可不是太容易了。于是乎,跟她亲热得一塌糊涂的机灵鬼顿时从人间蒸发了,宋瑜明白这些小孩子心态,既不放在心上,也不去主动找他。
这一刻,机灵鬼从天而降、重返人间,宋瑜颇为吃惊,她看见明显长高了一点的萧岳笑道:“好久不见呵,小岳。”
萧岳嘿嘿了两声便急切地问起了正事,神色还很是踌躇:“宋瑜姐姐,今晚有空吗?”
认识这么久,萧岳还从来没有求过宋瑜什么呢,宋瑜理所当然地十分好奇,她放下勺子,看着内心在进行着激烈思想斗争的萧岳问道:“什么事呀?”
“今晚我们院与外语大学搞联谊舞会,你能来吗?” 萧岳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又是那事,唉!
宋瑜听了萧岳的话便想起了早上邵奕炜的邀请,不觉好笑起来,她怎么尽和这个系里的小男生们搞迂回战,真是的。她摇摇头说:“你们小孩子结伴一起去玩吧,我都老大姐一个啦,就不去了。你到那里可有大把大把的女孩子可以请啊!我不当电灯炮,也不会告诉你妈的。”
萧岳听了很泄气,他闷闷不乐地说:“我妈可跟我说了,你打过包票的,说我有事要帮忙可以尽管来找你的。这么说话不算数,我不干!”
“我能帮你什么呀,你要自己去找女孩子跳嘛。”宋瑜哧哧地笑起来。
“我才学,班上的女孩都不要跟我跳,说我不行。”萧岳非常委屈地诉苦, “没女孩会跟我跳!宋瑜姐姐,你可不可以教教我,,陪我练几支曲子,跳一下,不会耽误你很久时间的。” 萧岳说完苦着脸,目光满是期待地望着宋瑜,象个快要被抛弃的小宠物,在等待主人最后的判决……
可怜的神情让人好生不忍。
萧岳这招太有用了。
“好吧,我就呆一会儿啊。”宋瑜看着萧岳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一软 就答应了。
“欧也!” 萧岳高兴得差点要跳起来,被抛弃的小宠物转眼虎虎生威。
舞会设在学生活动中心的礼堂内,仿效社会上的娱乐场所,灯光布置得很暗很暗。开会时用的小桌子和折叠椅被移开,整齐地放置在大厅的四周以供来宾休息。
萧岳说,这是测试夜视力最好的场所,因为场上的美女可能是场外的丑八怪,非火眼金睛不行。他告诉宋瑜,他班上几个平时不戴眼镜的兄弟都纷纷架上自己的或者是借来的、抢来的、骗来的眼镜来了,又冒充斯文,又方便检阅外大女生:拨开重重的迷雾,透过层层的脂粉。
架着眼镜的男孩VS浓妆艳抹的女孩,彼此大眼瞪小眼,仔细审视。
宋瑜想象着萧岳的描述,心里不禁再次偷偷乐了起来。这些小男生,雷死人不偿命!
萧岳和宋瑜进礼堂来时,人已经到了不少,桌子椅子也被占据了大半,但是男生的数目明显一边倒地远远超过女生。男生们有些悠闲地坐着,喝着饮料聊着天,仿佛这里不是舞会而是茶馆。有些则胸有大志,目光炯炯地站立着,随时随地准备向目标发动进攻。
黑暗中稀有动物般的女孩们大多盛装打扮,穿着美丽的衣裙,化着靓丽的妆容,舞场上翩然穿梭、争奇斗艳。不跳舞的几个远远地坐在礼堂的深处,彼此兴致勃勃地讲着话,毫不不理会场地这头男生们热切注视的目光。
大厅中央的舞池内,旋转灯摇曳的彩色光影在人们的脸上徐徐晃过,增添了几分梦幻迷离的感觉,当旋律热烈欢快的拉丁舞曲从音响里飞出时,整个礼堂都兴奋起来。可惜会拉丁舞的人不多,速配淘汰后,只有十来对胜利者留在场上畅快地随音乐张扬地扭动。
这晚的宋瑜来得勉强,随随便便也不打扮,穿着羊毛衫西裤,一张清水脸脂粉不施,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这里的女孩子实在是太少了,供不应求,于是便物以希为贵,萧岳拉着宋瑜一路而过时,竟然一样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萧岳可得意了,昂首挺胸,神气活现,就好象真是拉着自己的女朋友似的。走在小朋友堆里,宋瑜有些害羞,亦步亦趋地跟着萧岳,微微低下了头。
两人走到萧岳同学早已占好的地盘处坐了下来,果然如萧岳所说,大一的小男生济济一堂,眼镜片闪闪发光!
萧岳跟着音乐摇头晃脑的功夫,宋瑜看了看场上跳着的舞步,好一个扭胯动脚,节奏正是TWO THREE 恰恰 ONE,便对萧岳说:“ 呵,是恰恰。那对穿黑色的跳得真好。”
萧岳望了一眼舞池内几对扭动着的繁复百变的舞步,叹了口气:“太难了,我还是从简单的来起吧。你想喝什么?我请客。”
“不用了,我现在不渴。”宋瑜是坐坐便要走的人,哪里有心思,她摆了摆手。
下一支是慢四,缓慢抒情的音乐声才响起来,萧岳便眼疾手快递拖着宋瑜说:“宋瑜姐姐, 这个是慢四吧,我会。”
宋瑜站起来,在小男生们羡慕的目光和吞咽的口水中,手把手教萧岳调整了一下姿势,俩人便跳进了舞池。萧岳一边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地数着节拍,还不时看看脚下,样子非常滑稽。宋瑜被萧岳紧张的样子搞笑了,她时不时地鼓励他一句:“挺好的”,“不错嘛” 。
一曲结束后,萧岳果然信心大增,开始跟旁边的同学扬扬自得地吹嘘起来。宋瑜听着这胡言乱语的萧氏舞经,强忍着笑,十分捧场地点头表示赞许。于是,萧岳发斗志昂扬,吹嘘完毕,他对宋瑜说:“我前几天还跟同学学了快三,待会咱们一定要试试!那个刺激!”
“啊,你这么厉害!” 宋瑜张大了眼睛,将信将疑,“快三可不好掌握呢。”
“就试一曲吧,我求你啦。宋瑜姐姐,求求你!”萧岳看着宋瑜犹豫不决的样子哀求道,立刻开始装可怜,改变战略战术。
“好吧。”宋瑜是吃软的,再次投降。她虽然有点担心萧岳在场上会大出洋相,但想想谁跳舞不是从不会到会的,便决定好好陪萧岳练几支曲子,既来之,则安之,不再多虑了。
不经意间,礼堂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但椅子上都坐满了人, 角落的空隙处也站满了人。没过多久,快三的乐曲就响了起来,宋瑜听到旁边有人说这是袁沁的《心烦意乱》,她从没听过这支曲子,正琢磨着这别有意味的歌名,萧岳已经大力拉起了她,两步就冲到了舞池里。
精神抖擞的萧岳很是急躁,初学的舞步还处于生疏阶段,他一急之下便乱了阵脚。快节奏下的三拍,他右脚起步后退向左转,接着左脚应该迈横步,可他忙乱中又跨前一步,差点把宋瑜给绊倒。宋瑜顿时紧张起来,不等她有片刻缓冲,萧岳已快速拖着她左转右转,横冲直闯地扫了半个场地。
曲子的节奏太快了,宋瑜简直来不及提醒和纠正萧岳的任何错误,只好随机应变地跟上他的步子,并且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两人互相踩到彼此。好在萧岳乐感还算不错,虽然毫无美感可言,但一路摇摇晃晃还能踩到点子上。
一个快速转身间,宋瑜猛然看到了邵奕炜那张嘻皮笑脸,他正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颇有深意地望着自已,眼中满是谐揄的神情。宋瑜一下子觉得大窘特窘:她对邵奕炜说不来,结果又来了。不但如此,她与萧岳这一对还是目前场上最糟糕的一对,如同一架快散架战斗机,左摇右摆地扫过人群,摇摇欲坠。真是有苦说不出。
这样一个恍神的片刻,宋瑜没有跟上萧岳,顷刻之间,她觉得自己的右脚被猛烈地踩到,接着左腿膝盖又被狠狠地撞到,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说时迟,那时快,不及站稳,她眼见前面有一对舞伴正飞速朝他们旋转而来,就要撞车了!她心里一急,赶紧抓住萧岳往左后侧靠舞池边的方向使劲地拉了一把。萧岳本来就没站稳,被拉后大吃一惊踩了个空,人就向宋瑜扑过来。宋瑜只觉右脚被再一次更加猛烈地踩到,惊慌疼痛下,身体不自主往后靠去,右边大腿碰到了桌子的一角,一阵生疼过后,便有冰冰凉凉的东西沿着她右边大腿的后侧迅速蔓延下去,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又被萧岳扑过来的惯力猛推了一下,终于彻底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
宋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嘭”一声轻轻的闷响,她觉得自己好象坐到了一个温温暖暖软软绵绵的垫子上,不,不是垫子!是―――她伸出手,想扶住什么,手臂却被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是人!是―――
惊慌失措的她张开了眼睛,一张俊秀白皙有着浓浓书卷味的脸落入她的眼帘,是他!
无框镜片后,是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只有她的脸,只有她的脸……
一如梦境重现。
宋瑜怔住了,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幻觉。
神思恍惚中,她听到了几声不怀好意的笑声和口哨声,人方才惊醒过来。她看到自己居然侧身坐在严硕的大腿上,手臂和腰被他用双手不轻不重地扶着,暧昧不已,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她的脸霎那间滚烫滚烫,挣扎着站起身来,手不经意地一触,却发现右边大腿后侧的裤子全都湿了,象那个什么似的。她顿时又羞又急,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一个男生清朗而亲切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哎,你没事吧?”
宋瑜低着脑袋,不敢再看声音的主人,她说“对不起”,声音小得可怜。
“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嘿嘿嘿嘿!”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哄笑声,隐约混杂着‘咔嚓’、‘咔嚓’的快门声。
混乱中,萧岳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睛歪戴到了头顶,他大声地叫唤着:“宋瑜,你拼命拉我干嘛!哎呦,痛死我了!痛死我了!你们笑个屁啊!”
“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嘿嘿嘿嘿!”
宋瑜自顾不暇,哪里有精力跟萧岳周旋,她扔下一句:“我先走了”便匆匆忙忙跑着离开了喧闹的礼堂。
出了礼堂大门,冷风一吹,她才发现自己的风衣忘记在里面了。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去拿,而是加快了步伐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离开很远,她似乎仍能听到舞池边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嘻笑声,大呼小叫声,口哨声和嘘声,还有手机对着她抢拍的‘咔嚓’、‘咔嚓’声。她又怒又羞又委曲,真是《心烦意乱》,这该死的快三!
宋瑜回到宿舍,欧阳芸正挂在MSN上与男友罗海诚聊天,气氛不太好。欧阳芸转身看了一眼宋瑜,噘着的嘴立即变成‘O’型,接着便咯咯咯爆笑起来。
宋瑜对欧阳芸做了一个要打过来的手势便自顾自忙起来,她取出手机,给萧岳发了一封短信让他帮自己拿一下风衣,然后又去找替换的衣服。
宋瑜正忙个不停时,手机响了,她马上猜到是萧岳,没好气地拿起一看才发现是母亲打来的。
宋瑜妈妈唠唠叨叨地告诉宋瑜北京来寒流了,骤然降温,宋瑜爸爸感冒了,因为这是宋瑜第一次一个人独自在外过冬天,她千叮咛万嘱咐宋瑜要注意保暖,小心生病。宋瑜立刻说自己身体可好了,都多少年没生病了,让妈妈不要操心。宋瑜妈妈仍不放心地左叮咛右嘱咐。
这个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宋瑜万分后悔接了它。她现在还穿着湿淋淋的裤子,刚才回来时没穿风衣又吹了冷风,身上冷得直哆嗦。她着急起来,连忙无条件地答应妈妈所说的一切。聊得差不多时刚想挂电话,宋瑜妈妈又喊住了她,把那头的电话传给了宋瑜爸爸。宋瑜想着父亲病了的确应该问候一下,于是又问候父亲,再耐着性子回答父亲的问题,汇报自己最近的生活学习情况,东扯西拉,好不容易才收了线。
漫长的电话后,她再也抗不住了,鼻子一酸,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啧啧啧!小鱼儿,有人想你了!玩疯了吧?瞧你这疯狂劲,肯定是今晚的舞会皇后了!”欧阳芸下了网,走过来仔细打量宋瑜的湿裤子,再度咯咯咯地爆笑起来。
还舞会皇后呢,宋瑜又羞又气,冻得要死,哪有心情跟欧阳芸斗嘴,她冲欧阳芸做了个凶巴巴的鬼脸就赶紧跑了。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宋瑜终于舒了一口气。泡上一杯袋装姜茶,她打开了电脑,还有一个报告要改动排版,她戴上耳机,边听音乐边干起来。
报告修改完毕,她随手整理桌上的物品时,目光无意中掠过手机,有一封来信提示,便拿起来看,原来是萧岳回复她的信,洋洋洒洒长篇大论:说宋瑜讲话不算数,扔下他就跑了;说他光荣负伤,要宋瑜请客吃饭;说事情已办妥了,等宋瑜有空去取;说他守着这件风衣,根本没机会请别的女孩子跳舞,极其失落,要宋瑜赔偿精神损失;最后说他为答谢宋瑜陪他跳舞,备上了礼物一份,请她查看电子邮箱。
宋瑜看罢就要回信去骂这个混小子,想一想后,自己笑了一笑,又放下了手机。她揣测着萧岳提到的邮件的内容,心中突然不安起来,耳边仍是舒缓的音乐,可心跳却徒然加速。
停下音乐,她登陆打开了邮箱。
不看则已,一看吓一跳。
萧岳的邮件附了五张照片―――好事者们在舞池里用手机抢拍到的几个精彩瞬间: 第一张是她撞翻了桌上的饮料,人正要倒向严硕,严硕一脸着急的表情;中间三张是她坐在严硕的身上,从闭着眼、到发着呆、再到仰着头望着他,严朔的表情从惊呆了、到强忍着笑、再到笑意盈盈;最后两张是她正低头查看自己湿了的裤子,右腿侧面,屁股下面,湿漉漉的一片。
宋瑜惊怒喜羞,心里象是打翻了五味瓶。她感到自己的脸在火热火热地发烧,一颗心在扑嗵扑嗵地乱跳,真是心烦意乱。
心烦意乱间,她的脖子一凉便被一双手牢牢掐住,立马一动也不能动弹,与此同时,欧阳芸尖声怪气的声音传入耳来:“哇噻!这么香艳的H大春色撩人图。小鱼儿呀,我昨天还说要给你介绍小帅哥呢,你今天就坐到人腿上去了,太牛了,把姐姐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宋瑜‘啪’地赶紧关了窗口,满脸通红地不知从何开始为自己辩解,欧阳芸却摆了摆手坐到了她的桌上。
“唔,我可不要听无理狡辩,也不要听八卦传闻。Seeing is believing,你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快老老实实交待!” 欧阳芸曲起食指扣击着桌面,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甘休的架势。
宋瑜吱吱唔唔、前言不答后语地争辩着说:“我不是的,是萧岳硬要去跳舞,该死的快三,转晕了。”
“萧岳,男朋友?”听见一个男人的名字,欧阳芸立刻精神振奋。
“啊呀,萧岳只是个小朋友,不是男的,不―――人家才大一呢。”宋瑜口不择言地解释,话出口才觉得语无伦次。
“哦!特嫩的小嫩草,外加还算嫩的大嫩草,原来你一晚泡俩嫩草呵!”欧阳芸对宋瑜竖起了大拇指。
“胡扯!我是他妈妈的瑜伽教练,要我看着他点!”宋瑜急了。
“哈哈,看孩子蹦哒到舞场去了,他帅不帅?”欧阳芸大笑。
“小帅毛孩,你要不要?”宋瑜抓住欧阳芸把柄,打蛇棍抡上。
“我才不啃嫩草呢。哎,那你坐在严硕身上发什么呆?”欧阳芸回到正题,继续审问。
“我发什么呆?”宋瑜坚决不认帐。
“还装蒜!有照片为铁证!”欧阳芸指着宋瑜的笔记本大叫。
“我是摔跤摔糊涂了。”宋瑜到底心虚起来。
“啧啧!摔人身上还能摔坏你? 我看你明明是是千般婀娜、万般旖旎,春心荡漾得紧,酒不醉人人自醉!哈,现在还红着脸呢!”欧阳芸说完,不等宋瑜追上,抱起洗澡的东东便逃之夭夭。
别人可以逃之夭夭,她宋瑜只能桃之夭夭了,她看了看墙上镜子里的自己,脸颊红扑扑的,配着圆圆的白净的脸蛋,真象一个水蜜桃。


第十二章 好友的婚讯
人的年龄和阅历两样都能决定人的想法。别人在宋瑜这个年龄早就拍拖交友,甚至开始谈婚论嫁,可她却像个青涩的梅子一样才开始被催熟,为第一次拨动她心铉的陌生男孩魂不守舍。
前一天晚上欧阳芸一句很油菜的话就让她在床上思来想去、心神摇曳了好久。欧阳芸说:“姐弟恋嗯,女的很幸福啊,一直管着男人;男的更幸福啊,一直被女人疼着,哈哈哈!这就是老牛啃嫩草的好处!”
礼拜天的上午,宋瑜一个人在寝室里,忍不住再打开那封邮件来看,不免又是一阵心惊肉跳,她顺手删了那个邮件,关了窗口。过一阵子,到底还是坐立不安,重新登陆邮箱,恢复了那个邮件,把她坐在严硕身上的那三张照片存在了硬盘上的照片文件夹里,想一想,还是不妥,干脆另建了一个新文件夹保存。为了给新文件夹取个名字,竟然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她觉得自己是要疯了。干完这些,她不敢再看那些照片,只觉得自己的脸又发起烧来。
如果说她与他公车站的相遇是平淡而自然的,那么她梦中的相遇则是美丽而浪漫的。在她心中情愫暗生时,她一直期望能与他再次相见,也许是车站的候车亭,也许是校园的路上。可是机缘捉弄人,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结果会是这样让人尴尬难堪的场景。除了很小的时候坐过父亲的腿,舞会那次是她平生第一次坐在一个男子的身上,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得到身下他温暖的体温,脖子后面他湿热的呼吸,她的手臂被他的手稳稳地扶着,她的腰也在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是热恋中的情侣才会有的亲密无间,而他们还未曾正式相识,尽管她知道他。她相信爱是需要缘分的,这算不算天缘巧合?舞会上那么多人,偏巧她坐到了他的身上。照片上他笑意盈盈地望着她,她不会忘记,他的眼中只有她的脸,一如梦中那么美好。
此刻的宋瑜仿佛置身于一种不真实的幻觉之中,甜蜜柔和的气息充溢在她的周围,她被这看不见的气息轻轻地拥抱,如同春风吹皱了一池春水,心里也泛起暖暖的波澜。
快中午的时候,范萍来了一个电话,她与邹桐已回到H市,她约宋瑜中午一起吃饭,说有事要告诉宋瑜。
范萍的电话好歹把宋瑜从白日梦里拖出来,摇晃在乘客不多的公车上,无所事事,她的一颗蹦跳的心又开始在回忆和想象中游荡,越到后来,流连在想象里的时间越多。
她幻想着与那个文气男孩的再度相遇,阳光、月光、星光、校园、公车亭、舞池……
变幻的背景和交替的场面如同一个个绚丽缤纷的肥皂泡扑跃而来......
只可惜,都是肥皂泡泡。范萍在车亭里喊她的时候,肥皂泡泡们,一个一个全跑了。
宋瑜梦游似的跟着范萍在市区的一家粤菜馆坐定,等上菜的功夫,范萍对她说:“小瑜,我打算结婚了。可能过几天就去注册领证。”
“呃~?”这下宋瑜的白日梦彻底醒了,大吃一惊地说:“啊,这么急?”她还不知道恋爱是啥滋味,好友就要结婚了。人世道啊,她永远都赶不上同龄人的脚步。吃惊过后仔细一向,她觉得范萍的决定太草率了。
就年龄而言,范萍只比宋瑜大了几个月,二十四岁都不到,现在就结婚似乎还太早了点,再谈个一年两年根本不成问题。就范萍和男友邹桐的关系而言,两人仅交往了一年多时间,范萍对邹桐根本谈不上热情如火,甚至还有些若即若离。虽然邹桐去年就曾趁着出差的机会去外省拜访过范萍的父母亲,但范萍丝毫没有去邹桐老家回拜的想法。如果不是因为这次邹桐的父亲得病,她也许不会急着去见他的家人。
念及这些,范萍如此仓促的结婚决定让宋瑜十分意外。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一向都很成稳的范萍就这么匆匆嫁了?这不是开玩笑吗?
“他父亲身体不太好,他父母亲都想让我们早点确定下来。”范萍平静地回答,还笑了一下,只是神色有些恍惚。
常年运动的范萍有着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五官精致秀气,十分耐看,温婉含蓄的外表下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坚毅和果断。今天她化着自然妆,淡淡的妆容遮掩了这一周以来所经历旅途劳累,也遮掩了世事变迁下并不平静的心情。
“那你们俩个自己怎么想?你想这么快结婚吗?”宋瑜能够懂范萍的意思,但仍然觉得邹桐父亲的重病不应该成为好友结婚的唯一理由。如今早已不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的年代,结婚应该是两相情愿、水到渠成的事情,况且范萍向来很有主见,宋瑜不认为邹桐父母的一句话就足以让范萍下这么大的决心。
可这回宋瑜就是错了。一个人不能全然理解另一个人,年龄经历都是原因,除了这些,过去一周范萍所经历的,宋瑜无法感同身受,所以宋瑜不明白范萍的内心变化。范萍下这么大的决心,就是因为邹桐父母的一句话。
“看了他父亲那个样子,我心里真不好受。他的一双手插了几根管子抖个不停,却紧紧抓着我和邹桐的手不舍得放开,他母亲就在一边抹眼泪,邹桐一个大男人也两眼红红的看着我不说话”,范萍说着眼圈渐渐红了,“他们一家都是好人。”她如是总结了结婚的理由。
好人就嫁吗?在宋瑜看来,面对一个重病在床的老人的殷切希望,善良的范萍终是不忍让他失望,但是婚姻并非是怜悯和同情,人生的路那么长,没有爱情的婚姻如何厮守到老?
范萍爱邹桐吗?宋瑜从未问过范萍这个问题,凭着长期的察言观色,宋瑜不问也能略猜一二。宋瑜的结论是,范萍不爱邹桐,只是处得来罢了。但是此时此刻,宋瑜十分希望范萍能亲口推翻她所有的猜想臆测,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他们是多么相爱。宋瑜犹豫了再三,终于轻轻地问道:“萍萍,你爱他有多深?现在结婚是不是太快了?”
宋瑜的问题普普通通而且老土得很,范萍拿着餐巾的手却轻轻地颤了一颤,她将餐巾放下,目光停留在面前的一道西芹百合虾仁上。
西芹百合虾仁是今天这家餐馆的推荐菜,也是广东家常菜之一,因‘百合’的谐音有‘百年好合’ 之寓意,故而粤式婚宴上常有这道菜肴。宋瑜喜欢清淡的食物,这道鲜滑爽脆的菜是范萍特意点给她的。
看着范萍发楞的样子,宋瑜十分后悔自己的多嘴,正要岔开话题打破沉默时,范萍徐徐地开了口:“这两天,有时我也会问自己这句话。说爱吧,我再也没有过年少时经历过的那种感觉, 我既没有特别的喜悦,也没有特别的冲动,更没有特别的渴望。可能是我长大了,不再会那么投入地爱一个人,所以我没有了激情;说不爱吧,和他在一起轻轻松松、平平淡淡的,也挺高兴的。常言不是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吗?”
范萍的话怎么听怎么都不象是个即将结婚的开心女孩,仿佛一个年过不惑的妇人,风雨沧桑之后对命运的无奈和对情感的冷漠让她变得平和而淡定。平平淡淡才是真,这话本身没有错,可那应该是相对于帜烈的激情而言的平淡,应该是激情过后的平淡。没有激情的平淡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平淡,是陌生人见面客客气气的平淡,是死水不澜的静寂无波。一颗本该青春的心好象一口陈年枯井一样,真让人难受。
宋瑜看着范萍似是从容平静的脸庞,无法言喻的伤感不由袭上心头,她说:“萍萍,我觉得不该是这个样子的,这样不对。你应该再仔细想想,也许他不是最适合你的那个人。你曾经说爱情是不分年龄的,人家老年人都能黄昏恋,你才多大呀?我觉得邹大哥起码还需要一年时间才能走到你的心里。”
最后一句是宋瑜言不由衷的俏皮话,范萍却既不笑也不反驳,而是沉默不语。
走进范萍心里的那个人,宋瑜到底是猜对了。沉默中,范萍的前尘旧事在宋瑜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年少时青梅竹马的恋人,温馨浪漫的恋情,那个美好的故事曾深深打动着宋瑜的心,甚至莫名出现在她的梦中,而作为故事中的女主,范萍切身经历了这一切,即便不是刻骨铭心,又何尝能轻易忘却。宋瑜觉得此时自己完全能看透范萍的心情:‘不思量,自难忘’。
服务员换过碟子后,宋瑜接过范萍给她夹的菜,迟疑地问道:“萍萍,以前那个人,过了这些年,你还会时常想起来吗?”
“嗯?”范萍有些惊奇,“小家伙!你倒记得那么清楚。”她回了回神陷入回忆之中,缓缓说道:“有十年了,日子过得好快啊。很多和他在一起的事,其实我渐渐记不起来了, 不过有那么几件事,也不是很特别,却没有忘记。”
这才是范萍的内心所爱,宋瑜想。
“他是什么样子的?现在肯定和我们一样都长大了。”宋瑜一边问,一边用手轻轻地抚摸餐巾角上一条明显的折痕。她从言情小说上看到,年少的心初涉爱河,纯真无暇,能够奋不顾身,倾心所有去爱对方,心中便会留下深刻的印迹,好比这崭新雪白的餐巾上重重的折痕。她不断地不断地去抚摸压平这痕迹,它却始终不能淡去,依然隽永如故。
“唉” 范萍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他在我的记忆里最后的样子,永远地定格在十三四岁的年纪,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罢了。现在的他,我又怎么会知道。”她说着站起身来,指了指宋瑜碟子里堆积的菜说:“你看你,十万个为什么,都不好好吃饭了,快点吃,都要凉了!我去一下洗手间,回来检查你。”
宋瑜一个人坐着,细细回味范萍的话,心事重重的,食不知味。她面前的芒果汁饮料上插着一把牙签作的小纸伞,小巧玲珑,很是可爱。
伞,雨季。
拔下小伞拿在手里,她忽然想到了读体院时候的事。
那一年,全国体操锦标赛在H市修讫一新的体育馆举行,时间正好是六月份,梅雨季节,天气又闷又热,到处潮乎乎的。
有一个周六,天又下起了雨,滴滴答答,没完没了。她懒在家里,本打算复习功课准备期末考,但教科书实在是枯燥无味,结果翻起了言情小说,爱不释手。
亦舒的《胭脂》。她看得心里失落口中叹息,自尊自强的女主到底命运不济,最终都没有得到爱情。正为女主心烦气闷的时候,恰巧范萍来找她,要拉她去看体操比赛。她想正好,头昏眼花,是该出去透透气了,便满口答应和范萍一起去体育馆, 这才知道是全国体操锦标赛的男子团体决赛,范萍说她家乡的省队很有望进入前三强。
范萍一路上有说有笑,她也把看小说后的坏心情抛到脑后,俩个人都兴高采烈的,唧唧喳喳地讲个不停。挤公车时她们被别人的伞弄湿了半条裙子也毫不在意,象小孩子过年一样嘻嘻哈哈,浑身是劲。
进了焕然一新的体育馆,她东看看西摸摸,又新奇又兴奋,不住口地赞叹着喊范萍快来看这看那,一回头,却看见范萍呆呆的站在一旁发楞。这时,她妈妈在体院时的同事张老师偏巧走过来,她就忙着跟张老师打招呼,也顾不上范萍了。张老师是来做比赛裁判的,她问候完了,正想把范萍介绍给张老师认识,范萍却失踪不见了。
她和张老师讲了一会儿话,又一个人等了许久许久。比赛快开始时,范萍才无精打采地回来。她问范萍怎么了,范萍只说是肚子不太舒服,上洗手间了,还夸了一番洗手间装潢得如何超极现代派,惹得她也屁颠颠地马上跑去瞧了瞧。
到了看台,她们的位置偏得要命,远远地高高在上,场地里的人都变的好小好小,面目模糊不清。范萍只是个学生,没有什么钱也没有什么关系,当然买的票是很便宜、位置也不好的那种。于是她告诉范萍,张老师说可以带她们去裁判那边的看台看,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每一个运动员的面孔呢。范萍死活不肯,她只好作罢。
比赛时,因为看不清场地里的人,她一直盯着大屏幕,不时跟范萍议论着屏幕上播放的运动员的比赛镜头,范萍兴致并不高, 有一阵子还有点魂不守舍,连她说话都没听见。
后来她问范萍:“有没有你认识的人啊?你们省队的?”
范萍这才如梦初醒般猛然摇头道:“我都离开那么久了,哪还会认识谁?”后来又画蛇添足地补充道:“我又不是追星族,哪里记得住那么多名字。”
她当时还不知道范萍初恋的那段往事,所以并没有在意范萍这些细微反常的举动。很久之后的那个春日的夜晚,她得知一切时心潮澎湃,却忘记追问范萍,之后再想起来时,已经错过了询问最好的时机。要她刻意去问范萍吧,她觉得太唐突了,怪怪的,无凭无据,实在太八卦了,而且她清楚范萍是那种心里藏得住事,嘴巴守得紧的人,不想说的东西再问也没有用,于是这个问题一拖再拖便成了千古之迷。
千古之迷也好,昭然若揭也好,她感到,范萍心里的那个男孩,就在她们看不清楚的场地上,隔了无数的座位,无数的人,更是隔了漫长的岁月,无数的回忆。
这是怎样的一次见面,不能相逢的独自注视,微笑着的残忍,淡然中的无奈。
......
宋瑜放下小伞,范萍也从洗手间回来了,补了妆,嘴角含笑,恢复了高兴的神情。
又上了一个菜,宋瑜一点胃口也没有,真想打破沙锅好好问一问范萍,关于那个体操锦标赛,还有那个她连名字都不晓得的男孩。看了看仿佛心事已了、专心专心致志吃着牛崽骨的范萍,她又犹豫了,踌躇一番,终于不满地嘀咕起来:“范萍,我总是说不过你。不管怎样,我不想你就这么草草地嫁了。”
“呵”,范萍将骨头扔到碟子里,好笑地望着宋瑜说:“小傻瓜!我都谈了一年多时间的恋爱了,还叫‘草草地’吗?”
宋瑜严肃而肯定地点点头。
范萍笑着摇头,举起自己的果汁杯子对宋瑜说:“我高兴的日子,不许扫兴哈!来,不谈过去,为我将来的幸福干一杯!”
“祝你幸福!”宋瑜放下筷子举起杯子,垂头丧气地说。
“笑一个!”范萍不满意,伸过手来呵宋瑜痒痒。宋瑜在椅子上乱躲一气,忍不住咯咯咯大笑起来。
两人放下让人伤感的话题,重新说说笑笑起来。
婚礼在每个女孩心中都是一件隆重神圣而温馨浪漫的事情,谈起这个,宋瑜和范萍都兴致勃勃。范萍与邹桐的家都不在H市,俩人都不是铺张的人,打算领证后简单地请同事好友吃个饭,一切从俭,并不准备在这里大办筵席收礼金。正式的婚宴是逃不掉的,为了诸多家乡亲友,元旦放假期间,他们要分别在两人的家乡办酒宴,时间紧迫,将会很忙碌很忙碌。
宋瑜不去参加酒宴,但礼物是不可少的,她问范萍:“想要什么礼物?”
范萍扬起脸反对:“省省吧,你还在念书呢。”
宋瑜听了不高兴了:“哎!我可是挣钱的,别小看人!”
“那送我们一对靠枕吧,我跟邹桐靠着看电视时就能想着你的好来。”范萍捡了个便宜的东西提议道。
“嘁!你天天忙着兼职扒分,哪有时间看电视? ”好朋友结婚就送两个靠枕,太没情调了, 宋瑜很不认同,她知道范萍每周从周一到周四有四个晚上在康成兼职,哪里有时间看电视,靠枕对范萍而言根本没有用处。
“不看电视的话,我还能靠着听音乐嘛。”范萍笑着反驳道。
“你结了婚还继续兼职吗?”宋瑜问。念书时的范萍不是特别看中金钱的人,但现在她总是说多挣钱不是坏事。在宋瑜看来,结婚以后家庭会更加重要,不论如何,新婚妻子也不该天天夜不归家,即便再需要钱,也不能这样急功近利呀。
“兼啊,为什么不?他总是出差在外跑,我闲着也是闲着。况且,他父亲看病、房子还贷、我们结婚,都要用钱。”范萍理所当然地说。
宋瑜觉得她该说点什么劝劝范萍,可一时里又不知从何说起,自己连恋爱的经验都没有,哪里有什么资格去指点别人的婚姻生活,如此一想,她便不作声了。
吃了饭后,范萍并不急于回去,她拉着宋瑜兴冲冲地去逛街。
两人在百货商城的小家电部为了一个豆浆机转了半天,范萍仔细地听售货员的介绍,最后买了一个免清洗的全自动豆浆机。她对宋瑜说,邹桐睡懒觉总是不吃早饭就上班,长久下去对身体不好,有了豆浆机后,她要让邹桐早晨至少喝一杯豆浆吃点面包饼干什么的再出门。
宋瑜笑了。她想,范萍是一个不外露的人,所以自己才会误以为范萍对邹桐不上心有些冷,但从细微处看,范萍心中还是时时想着邹桐的。爱一个人,未必是小言中的那么缠绵悱恻、溢于言表,很多时候旁人无从猜测,只有他们的心里才知道,正如人们常说,婚姻合不合适就好比穿鞋子,只有穿鞋人本人才知道。她想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
走出百货商城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两人不同路,宋瑜告别了范萍独自返校。
路上,范萍的往事和婚事又勾起了宋瑜的心事,有那么一刻,她突然担心,如果自己的暗恋是段没有结果的单相思,自己会不会永远难以忘怀,心里永远有一片阴影。
爱情是不需要理由的,可自信是需要理由的。现在的宋瑜没有爱情,也没有自信。


第十三章 ?褪窃趺戳冻傻腬r
离学校正门不远便是电信学院本科的男生宿舍,带着一路积聚、没有爱情毋宁死的念头,宋瑜为自己找了一个踏访这里最稳妥的理由:顺便溜溜找萧岳,取回自己遗失在舞会上的风衣。
天渐渐黑了,路灯朦胧的光晕下,她恍惚起来,思维不受控制地游走,重逢的镜头在脑海里不停翻涌,一幕一幕,断断续续,触手可及,却并不真切。莫名而生的期盼里,她仿佛看到年轻英俊的面容,笑意盈盈的目光,黑色眼睛中自己的脸……
台阶、门厅、走廊、楼梯、房门、一扇、两扇、三扇……
她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游移,所有的镜头都迅速组合重叠,心跳随之不断加速……
宋瑜不知不觉走到走廊的尽头,才几百步的距离,竟然感到虚脱般的疲乏。缓下脚步,一个身材魁梧的胖脸男生恰好从走廊这头的楼梯飞步上来,“嘭”地一声便撞上了她。惊慌失措之时,她人早被撞出两三步外。
“ Sorry!Sorry!助教大人莫要生气,莫要生气。嘻嘻!”郑展飞说话间已经转身又上了一段楼梯,瞬息消失了踪影。
宋瑜回过神来站稳自己,努力集中注意力看了看旁边的门牌,才发现走过头了。“ 疯了!”她骂了自己一句,倒转回来。
一年级的男生寝室,脏乱差可谓到了极点,踩着周末品种齐全却无人处理的走廊垃圾,闻着气味丰富得让人不愿再有想象力的空气,宋瑜终于找到了萧岳的据点。
门没有关,敲击键盘声和滚动鼠标声和谐地交融在一起。宋瑜想到了一句话:猪窝里走出来的才子。她扣了两下门板后迈步进门。
“宋瑜姐姐,欢迎光临!”
迎接宋瑜的除了热情洋溢的“欢迎光临”,还有一股让人几欲窒息的臭袜子味。萧岳和另一个男孩正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争先恐后地输入着东西,看到宋瑜手捂鼻子呼吸困难,萧岳做了个鬼脸,把手伸到桌子下的抽屉里胡乱摸了一阵,很快就掏出来一支特大号的喷雾式空气清新剂。
宋瑜还来不及张大嘴巴,萧岳已经挥动手臂对着自己周围的领地喷了一圈,浓烈的迷雾之中,芬芳的水汽飘然四溢,有些呛人。他旁边的男孩居然熟视无睹,趁机占据了键盘前的有利地形,奋指急书。
萧岳咧着嘴对宋瑜笑道:“条件艰苦卓绝,我们这里急需拆迁!你边上挪挪!”说最后一句时,他大力拍了一下同伴的脑后勺,自己脑袋也不放心地转回到电脑屏幕上。
“不许打人!我就不挪!”挨了打的同伴立刻反唇相稽。
小孩子的联想机能真是发达,把百年老校几十年历史的宿舍楼和千年历史H市的百年危房混为一谈。宋瑜对着两人打完招呼问萧岳:“小岳,我来拿风衣,你们忙什么呢?”
萧岳头也不回地干笑了两声:“嘿嘿,你不懂的。黑客技术,绝对刺激!”
“干坏事了吧?你小心!”宋瑜起了好奇心,却故意装做非常有城府的样子。
“哪能呢,是学习新技术嘛!编程,编程序你懂吗?我们的专业!” 萧岳转过身,理直气壮地辩驳。
宋瑜笑,心里的念头翻了一遍,她真是不懂。
”要不信你过来看看。”萧岳眼珠子咕噜一转,镇定自若地说。
宋瑜果真走过去看。
屏幕上是一个色彩朴素的网页,网页上方小小的五星红旗的旁边,‘维护信息安全,普及网络技术’几个大字显眼夺目。滚动栏目里热点新闻、业内动态、技术大全、互动开发等等板块应有尽有,让人眼花缭乱。网页下方的聊天室里,几个活跃的卡通人物在弱口令攻防术(注:弱口令指那些容易被猜解的口令或密码)的标题下,从论战扩充升级黑客字典库中的组合,跑题热议起了Oday技术(注:信息安全技术),侃侃而谈窗口平台缓冲区溢出漏洞的分析检测与完善防护。
函数调用、函数指针、堆分配函数……
函数,这是宋瑜唯一能看得懂却又不真正懂的名词。原来是理工科必修的高等数学呀,她这么想着,对萧岳放心不少。
萧岳指着聊天记录中一个老寿星的头像说:“我就是这个‘山中不倒翁’,这个坛子的斑竹(注:版主)就是那个‘丰云四起’,很厉害的高手,我中学时就跟着他了。”
宋瑜看了看‘丰云四起’和懒羊羊一模一样的头像,忍不住扑哧一笑。
正笑着,懒羊羊便发来了一段天书般的汇编代码,萧岳和同伴立刻凑近脑袋,神经紧张地阅读起来。一段又一段中英文夹杂的对话被火速贴上,不断有人追踪提问。懒羊羊一点也不懒,有求必应,答疑迅速。
懒羊羊、老寿星、大灰狼、小猪猡、大白菜……
卡通头像热热闹闹,堪比儿童乐园。
虽然老大不小了,宋瑜可是懒羊羊的粉丝,还收集了一个懒羊羊头像的马克杯,虽然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懒羊羊,黑客?还高手?
一个爱伪装的又懒惰又搞笑的男孩?他/她多大了呀?
搞什么鬼。
准是萧岳在装神弄鬼。
宋瑜拍了拍萧岳的肩说:“你学习编程也就罢了,千万不要跟坏人去捣蛋搞破坏,要出了事可怎么办?听到了没有?”接着又拍了一下萧岳同学的肩说: “你也是,知道了没有?”
两个男孩互相看了一眼,强忍着笑,把头拼命地点得象拨囊鼓一样。宋瑜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的风衣呢?”
萧岳站起身,从桌边床下拖出一个堆满乱七八糟衣服的纸板箱,两只手在里面一阵搅动, 拎出了一件皱皱巴巴的风衣对宋瑜说:“喏!”
宋瑜接过风衣,臭袜子味势不可挡。 “啊!”她不禁皱起了眉头,“你们这些小鬼头,黑客就是这么炼出来的啊!”
萧岳飞手抓过那支空气清新剂便要对风衣扫射,吓得宋瑜跳着后退了一步,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两个调皮的男孩看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萧岳说:“黑客怎么炼的?就是闻着偶的臭袜子味炼的,你不信可以问问我们班的神算子。”他用手指了指同伴一动不动的脑袋。
神算子?宋瑜可是熟读武侠,眼前的小家伙,《水浒》里的梁山好汉神算子,《射雕》里聪明绝顶的黄蓉……
她开始神游。
神算子不作声,对着屏幕上的代码苦苦思索,象极了泥沼小屋中的瑛姑,可惜宋瑜不是黄蓉,不能瞧一眼就一语道破机关、说出答案。
一想到脍炙人口的那阕词“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她就想起了他,脸上不觉热了起来。
他看电脑时,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的?
聚精会神,不,全神贯注。
就这么一个莫名走神的瞬间,两个男孩已经结束聊天,唏沥哗啦地收着各种外接线。
“宋瑜姐姐你拿到衣服,该请我吃饭吧?”萧岳手握一捆电源线伸着懒腰说。
“嗯?” 宋瑜知道自己脸红了,急着就想走,“你把我的衣服弄成了腌咸菜,还好意思要我请吃饭?”
“天地良心!我可没有非礼你的衣服。你看你看,我自己的衣服不也放在这个盒子里。”萧岳委屈地踢了一脚装满脏衣服的纸板箱, “再说了,难道非要我把你的衣服大模大样地挂在这里?那你可要对我的终身大事负责了,MM们看见了,都要逃走了 。”
宋瑜伸出手欲戳一下萧岳的脑门,手到半空中却停下了,换了个磕爆栗子的手势吓唬萧岳说:“你好好弄弄个人卫生吧!要不MM们看见了,都要逃走了。”
“哈哈,习惯成自然,习惯成自然!MM们会习惯成自然的。”萧岳缩起脖子做了个鬼脸,“哎呀,宋瑜姐姐,我最近零花钱都快没了,穷困潦倒啊!好多天都食不果腹了,可怜可怜我吧!”
这分明是胡扯,岳晨才说萧岳父亲给了他五位数的零钱,这么快就吃光了?宋瑜说:“我先借给你,回头告诉你妈。”
“不要了,我会自己说的。今晚,就今晚,救急不救穷嘛!”萧岳仍不肯放过宋瑜,油嘴滑舌,一套又一套。
宋瑜没奈何,“好吧,你想吃什么?”
萧岳高兴起来,拖着腮帮想了想:“我才听说学校西门附近开了一家江浙特色餐馆,叫什么香园, 还没来得及去打探,今晚正好去尝鲜。”
挑嘴的家伙。宋瑜点头。
萧岳咽了一口口水,一脸神往。
宋瑜坚持要回宿舍一趟,萧岳便说好时间在西门等她。
晚饭时间,走廊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走在不相干的笑声和说话声中,不知为何,宋瑜感到了明显上升的回头率,被看得别扭起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普普通通的夹外套,脑子里灵光一现,立刻明白了,霎时又羞又窘。
该死的萧岳,该死的舞会,该死的照片!她成了新闻人物!
她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了!再也不能来这里了!
宋瑜横穿男生宿舍外的篮球场,红着脸逃窜到大路上,迎面便看到邵奕炜和几个男生有说有笑地走来。
“嗨!宋瑜。”邵奕炜笑着盯着宋瑜看,仿佛她身上还穿着那条恐怖的湿裤子。
“嗨!宋助教。” 一起的几个男生也上下打量着宋瑜,声音明显在憋着笑。
“你们好。”宋瑜打完招呼, 脸上已经烫若才出锅的山芋,不敢再抬头,匆匆夺路而逃。
“宋瑜,等一等!”邵奕炜扬声喊住了她。
宋瑜停下脚步,摸了摸自己脸方才转过身去,头却不肯抬起来:“什么事?”
“昨天晚上,你后来没事吧?” 邵奕炜问她,语气是少有的亲切自然。
“我还好。” 宋瑜习惯了邵奕炜的冷嘲热讽,这一刻他的善意问候让她着实松了一口气。
“嘿,小事一桩,不要太放在心上。过几天后谁还记得?我外公常说,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乐也一天。你看你,都过了一天,脸还红着呢。”邵奕炜细语安慰,象个大哥哥一样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没在意。”宋瑜抬头看了一眼邵奕炜,昨晚当众出丑后,这是有人第一次对她如此关心地好言劝慰。女孩子心思细密,听了心里不免有些感动。
感动还没结束,邵奕炜开始数落:“你就是太嫩了,一副小姑娘羞羞答答的样子。要换作你们寝室欧阳那个疯子,肯定当面就把那几个的手机给砸了。”数落完毕,他的语气开始不正经:“哎,怎么后来又想着来了?不是说不喜欢跟小孩子们凑热闹吗?那个小眼镜是谁?带着你一路扫荡,跟吃了春药的唐老鸭似的。”
萧岳是吃了春药的唐老鸭,那她又是什么。邵奕炜可真会骂人。宋瑜不悦道:“你又臭嘴!那是我一个朋友的儿子,很想学跳舞,人家是第一次,谁天生是舞神啊?就你跳得好!”
“噢!”邵奕炜装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么好心肠,下次可不可以教教我?很久不跳,我都荒废了。”
邵奕炜和宋瑜跳过舞,时间要追溯到一年前的校际联谊活动。两人相拥而舞的照片被校报记者生动捕捉,出现在学校报纸上、宣传栏中、甚至还在学校官方新闻网的首页盘踞了整整一天。正而八经的照片虽然比不上昨晚那个山寨版的超级轰动效应,但是,这足可以让宋瑜此后一年都杜绝和邵奕炜共舞的一切机会。
在她心中,这倒不是与狼共舞,而是与敌共舞。
“人家可是喊我姐姐的,等你叫我姐姐再说!”宋瑜没好气地说,谁让邵奕炜又屡教不改地叫她小姑娘。
“呵,小师妹一跳变成老大姐,那我可亏大了,这要好好想想!”
此刻,远处等着的那几个男生不耐烦起来,大声唤了几下邵奕炜,于是他挥挥手去追他的同学。
邵奕炜讲得对,愁也一天,乐也一天。
宿舍里,宋瑜将风衣扔进脸盆,开始在手袋里掏东西。
欧阳芸踱步过来,猫下腰,对着脸盆里的风衣嗅了嗅说:“啊哟,恐怖!比垃圾筒还糟糕!干洗店要加你钱了!”
宋瑜叹气:“大一的小男生真是太脏了。你说他们以后都这样吗?”
“怎么会呢,知道小公鸡是如何炼成大公鸡的吗?它们知道追母鸡的时候,就越变越美丽了!”欧阳芸扭了扭屁股,顺手拿过宋瑜桌上的一样东西扬了扬说:“宋瑜,借用一下,你的宝贝香烟壳。”
听着欧阳芸的话,宋瑜想着萧岳说的:黑客是怎么炼的,就是闻他的臭袜子炼成的,禁不住咯咯地大笑起来。
“疯子!想大公鸡了吧!”欧阳芸回头白了宋瑜一眼。
“去你的!我回头告诉罗海诚,你叫他大公鸡!”宋瑜夺门就逃。
“死鱼―――”


第十四章 犹如故人归
深秋季节,夜长昼短。随着白天不断地缩短、缩短,身上衣服不断地加多、加多,人的情绪也容易不断地低落、低落。
宋瑜走到学校西门的时侯,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刚才和欧阳芸斗嘴带来的快乐心情也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月光下、路灯光下,她望着地上不断变化的一个孤零零的影子,顾影自怜。
门口有个‘大’字的人影,看到她就变成了‘犬’字,很搞笑。
萧岳对她摇了摇手,直嚷着饿过头了,抱怨等得胃穿了孔,肠子都断了,肚子想叫都叫不动了。他嫌宋瑜走得太慢,跑到她身后大力地推着她走,把宋瑜弄得趔趔趄趄险些被绊倒。
宋瑜转身使劲推开萧岳,命令道:“老实一点吧,你!”
萧岳不理,上前便要继续推她。
宋瑜闪身让过,萧岳扑了个空,象唐老鸭一样摇摇摆摆冲了出去。
宋瑜笑道:“又不是闹革命抢粮食,你急着冲锋陷阵干吗?”
萧岳站稳后大声吼:“ 革命,就是革命!饿了才要造反呢,饱了我就老实了。”说着顺便把两支手伸到头顶上晃了晃,龇牙咧嘴地冒充小兔乖乖。
龇牙咧嘴的大兔不乖。
宋瑜无奈地笑了笑,将手插入外套口袋中,手指触到手机的刹那,她想起来问萧岳:“ 昨晚你发给我的那些照片,哪里搞来的?”
“那个啊,好多人发来发去的,我精心挑了几张好的送给你,自己的就没好意思拿出来献丑了。怎么样,拍得不错吧?”萧岳得意洋洋。
“好多人,有多少人看到啊?”宋瑜心里一紧,脸腾地热起来。那“喀嚓”、“喀嚓”抢镜头的声音仿佛在她耳边炸开了锅,她被滚油溅得狼狈不堪,不,她正在下油锅的途中,无处可逃。
“据初步估计,大概是全院人民的百分之九十九,全校人民的百分之九十。H大bbs上,置顶贴!那个点击率哦!”萧岳眉飞色舞地说。
全院人民。全校人民。数以万计的人民。
“啊~!我的脸都要丢尽了!”宋瑜听罢大惊失色。虽然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结果被证实之后,她的感觉不是天惊石破,而是惊魂夺魄。这下她不是丢脸丢到姥姥家,而是丢脸丢到全H大了。
邵奕炜讲的那个网上的谜语是怎么说的:‘人面不知何处去’―――丢脸。 她的脸也没地方去了。
下一句,‘桃花依旧笑春风’―――那个没地方躲的脸呀,迎着秋风,红过桃花。
“哎呀,什么丢脸不丢脸的,你这下可大红大紫了!那回贴上好多人还夸你长得清纯靓丽呢,慕名而来索要联系方式,嘿嘿,那个网络效应啊!你不知道人家明星没事还要折腾点绯闻造人气呢。你可为我校网络提升排名大大地造势了!”萧岳对宋瑜的担惊受怕很是不屑,叽哩呱啦、手舞足蹈地把她推向更为痛苦的深渊。
“丢脸丢尽了!我要出名干吗?真是疯了,这帮混蛋!”宋瑜忿忿道,鼻子酸酸的。
“呵呵!骂人可不好,宋瑜姐姐”,萧岳兴奋无比,“那个教我们高数的钱老头看了都说,‘哗,靓女!严硕都有女仔喽,俩人好登对(粤语,意即般配) 哦!’难道钱老头也混蛋?”萧岳模仿着广东腔,别别扭扭地装出老头子的口气。
登对。她与他。
宋瑜回味着钱老头的话,不知不觉地有点楞神。
萧岳瞄了宋瑜一眼,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喜上眉梢,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宋瑜姐姐,呵呵!严硕可是我们系传说中的高才生呐,你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咚地一坐就把他搞定,一坐搞定,绝对的名利双收, 名利双收!”
一坐搞定?!名利双收?!
宋瑜回过神来,满腹狐疑:“你们胆大包天,居然把那种照片发给钱教授?!”她不相信钱教授会看bbs上那种乱七八糟的帖子,这是唯一可能的理由了。
萧岳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一下:“今天早上钱,钱老头假正经,补上他上个礼拜病假掉的高数课,上,上课时,我们班的阿,阿毛玩手机,被,被钱老头没收了。你,你跟严硕那张正好被,被阿毛设成了背景, 所以,所以爆,爆了光。”
萧岳结巴完,宋瑜醍醐灌顶,彻悟之余,只觉得怒气不由地腾腾腾从胸中窜起。可是此事与萧岳并无直接关系,她不好对萧岳发作,只能咬紧下唇,两只手也不自觉地牢牢攥成了拳头状。
萧岳察言观色陪笑着说:“阿毛的确有点过了,不象话!我下回一定让他给您陪不是。”
“算了!”宋瑜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气得要命。
“哎呀,宋瑜姐姐,你就不要生气了嘛!你看,我又没拍那些照片,也没到处乱发给你曝光,况且那晚我不顾身上钻心的疼痛,冒着流言非语的夹击,还帮你死死守着那件风衣呢!”萧岳围着宋瑜蹦来蹦去,一招无效,又使一招。
宋瑜心乱如麻,哪里听得进去,一声不吭,只顾低头向前走。
小男孩如何能够理解大女孩的心思,萧岳眼见宋瑜左右不答理他,顿了顿后,又兴风作浪起来:“宋瑜姐姐啊,还有啊,你埋怨别人虽说是理所当然,但是你自己也是有严重错误的。你想啊,当时你不顾身上的裤子那么湿乎乎,嘭嗵一下坐就到了人家大腿上,事后也不道歉。咱们严硕兄弟英雄救美,没捞着啥便宜,自己的裤子还湿了好大一片,那可是关键部位哦!”萧岳说着在空气里象征性的划了个超级大圆圈,“你说那个轰动啊,举座哗然,全场震惊!在这种紧要关头,你不留下来与他同甘共苦,睬都不睬不别人,立马逃之夭夭,溜得比那个兔子还快,人家严硕面对四面八方劈头盖脸的流言蜚语不也就一笑了之。你想想,他不比你更倒霉?”
萧岳的描述有声有色、活色生香。宋瑜没有说话, 一颗心却按捺不住地狂跳不已。她望着地上迅速移动的影子,最大可能地加快了步伐。
“到了!到了!”萧岳突然拉住宋瑜大叫起来。
宋瑜收回脚步,还未来得及看清餐馆的招牌,就被萧岳大力地一把推入自动开启的玻璃大门内,顷刻之间若有若无的钢琴曲便梦幻般地在耳畔流淌―――《平湖秋月》。
琴键落处,但听得皓月当空的夜晚,湖天接连成一碧,高阁凌波处,秋风习习送爽,凭栏绮窗,亭台下流水淙淙而过,好一幅水月相溶之良辰美景,不知今夕是何夕。
悠扬而婉约的旋律一点一一滴地拨动她的心铉,带来一片静谧空明的美好,她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候座的片刻,萧岳再没了饥饿反应,无聊地玩起了前台上摆设的招财猫,把可怜的猫手敲打个不停。
小儿多动症,宋瑜心里笑。
她随眼向里望去,只见宽敞的大堂内摆放着数十张仿明清的红褐色花梨木八仙桌,桌沿椅背上都颇具匠心地镂雕着精致的花鸟图,古朴典雅。几盆枝繁叶茂的绿色植物错落地摆放在其间,生机盎然,别有一番诗情画意。听着这淡淡的曲子,置身其间,仿佛真能感受到泛游夜湖,湖畔赏月的闲情逸趣。
穿着粉缎盘花扣对襟旗袍的领位小姐在前不急不徐地走着,引着他们往大堂的深处而去。她没有来过这家餐馆,一路东张西望,很有些好奇。已经过了通常的晚饭时间,客人并不多,角落里的几张桌边坐着二三对情侣,细品慢饮、喃喃低语。
走到一张靠墙的桌边,领位小姐缓缓地停下了脚步,欠身伸手示意两人入座。宋瑜脱下外套,道谢着接过餐牌坐下,对萧岳问道:“小岳,想吃点什么?。”
“大鱼大肉!”萧岳毫不含糊地答道。
小孩子嘴馋了。
宋瑜微笑,不经意的抬眼间,似乎是流星掣电的霎那,她看到了记忆中已然熟悉的眉眼。在前方紧挨着的一张桌旁,他正对着她坐着,逗着一个只看得到侧面的大男孩说着话。他一抬头,也看到了她,眼睛里流露出浅浅的笑意。
看到‘熟人’的不止是她。“哇噻!阿毛!你小子也在这!”萧岳一个飞身扑过去熊抱住了侧身而坐的那个大男孩。
叫阿毛的大男孩呛了一口,奋力挣脱萧岳的熊臂站起身来,正待挥拳向萧岳袭去,看到他身后的女孩猛然呆了一呆。
“嗨,你们好!”严硕微笑着站起身来,有礼貌地招呼道。
“哇噻! 这么巧!你们都在!太好了!”萧岳一见严硕,顿时喜形于色。
“你,你们好。”阿毛站直了身子却局促不安,方方正正的脸庞上尤存着几分稚气,原本开阔的眉宇拧在了一起。
“你们好!”宋瑜也站起身来,想笑却笑不出来。
笑不出的就是心里有鬼的人。
萧岳干咳了一声,摆起一副大人似的正经八百的样子,煞有介事地介绍道:“这是宋瑜姐姐,我们学校体育系的师姐。这是阿毛,大名尹明,但你不能叫他尹毛,我的同班同学。”
这个笑话并不好玩,只有说话人自己大笑。
萧岳捂肚子痛笑的时候,阿毛再度挥拳。千钧一发之际,宋瑜和严硕一人逮一个,隔开了敌对的双方。
萧岳在宋瑜身后做了个鬼脸便不作声了。
严硕在尹明耳边讲了一句话,尹明也平静下来。
“严硕,我和他们同系。”严硕对宋瑜伸出了手。
没有被电流击中的感觉,很温暖。分开的时候,她有些小小的不舍得。
“你们还没吃吧,嘿嘿!不如大家一起坐吧,人多点菜方便,什么都能尝尝!”萧岳看到尹明这桌还未点菜,厚脸皮地化敌为友,热情无比地提议,还趁机捅了宋瑜一下。
宋瑜觉得尴尬得要命,正要反对,却已被人抢了先。
“好啊,尹明说呢?”严硕如此一问,尹明点了点头。
宋瑜很窘,女人的第六感觉,她觉得尹明并非心甘情愿。
冤家宜结不容易解。唉!
严硕招手喊来服务生重新加上碗筷。
于是四个人重新坐定,八仙桌上合居一方:严硕和尹明不动,萧岳快速地坐到尹明的另一侧,剩下宋瑜落单。她最后坐下,夹在了萧岳与严硕之间。
拿起餐牌,萧岳给了宋瑜一个用意不明的眼神,害得宋瑜紧张地偷窥了一下桌上另外的两方。
人家两个好好地在看餐牌,就他们这里明堂多!
小孩子忘性大,几句话的功夫,萧岳和尹明就恢复了友谊,东扯西拉起来。
两个人针对吃喝的相声很快演变成三个人的聊天节目,宋瑜开始心不在焉,她拿餐牌挡住了自己的脸。
‘滥竽充数’今天可以改成‘宋瑜充数’。轮流点菜时,她根本没听见别人在说什么,目光到处随意就念了一个菜名,立马引来男声双重笑。高音部明显就是她近旁的萧岳,低音部就远了些。
他没有笑。不,他没有笑出声而已。
“喂!宋瑜姐姐,严师兄刚刚点了这个,我们不要重复点一样的好不好!”萧岳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宋瑜,故意大惊小怪地提醒道。说完还凑过身来,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补充道: “嘿嘿!‘身无’啥的, ‘心有灵犀一点通’。”
什么‘身无’啥的!宋瑜窘得要死。豁出去了!她不搭理萧岳,很快换了一个菜名念出来。
冷盘,花团锦绣拼,男孩子不会点的菜。
第一个菜就是她的花团锦绣什锦冷盘,点得不错,多种食物的丰富色彩组成了一朵绽放的美丽花朵,令人不忍下筷。
不忍下筷,只有女孩子才这么想。
萧岳和尹明用筷子大肆捕捞海蜇丝、木耳丝、黄瓜丝……花朵立刻开始凋谢。
“阿毛,你心情不好胃口还那么好?”萧岳的筷子功显然比不过尹明,嘴上就不愿意了。
“美食有安慰作用。”严硕看了看端坐一旁大快朵颐的尹明,代他说了。
“哦~!”萧岳了然地点头,继续攻势:“阿毛,手机讨回来没有?”
尹明应声中弹。“没有。钱老头不肯。”他咽下嘴里的食物,一脸悻悻的神色,筷子也放下了。
“啊-哦!这下你可要倒霉喽!钱老头子肯定会死死揪住你不放的。高数可不好过啊,老头子堂堂课都点名画押,还算作平时成绩。据说上一届就逮了三个补考,你可咋办喏?” 萧岳幸灾乐祸地说。
“写检查就算了,他还要扣平时成绩!” 尹明被按中命门,立刻泄气。
“那你敢紧低头认错啊,极其诚惶诚恐的,知道不?象我这样。”萧岳做了个比哭还难看的囧脸,继续单口相声,“不成的话,再来个打恭作揖、三跪九叩。严师兄不是钱老头的得意门生嘛,干脆帮忙讨个情吧?”萧岳的馊注意鱼贯而出,“我可以在网上帮你搜索超级检查范文,保证谁一看就感动得眼泪鼻涕一池子。”
“正文是这样的:最最最亲爱的数学权威钱教授大人……”
萧岳是一个擅长耍宝搞气氛的人,就是有时表现得太过火了,要不然也能成为阳光男孩。他这么一搅和,宋瑜的尴尬倒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她频频掩口失声,忍不住终究还是咯咯咯笑出声来。
严硕与尹明也被逗得大笑起来。严硕说:“我们下午已经去找过钱教授,可惜教授他不在家。下周有空时,我会再带阿毛去认错。”
这个人心肠不坏,讲话也很有礼貌很有分寸。宋瑜的小心思―――很高兴。
“阿毛,你还要向宋瑜姐姐交代清楚,一定要赔礼道歉!她为这事把我骂得狗血喷头!” 萧岳趁胜追击,夸大其词。
宋瑜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被卷入,一脸愕然。
严硕微微一笑。
尹明看了看严硕,闷声闷气地对宋瑜说道:“对不起,那个照片也是别人发给我的,现在又被钱老头爆光了,我不是故意的。”
宋瑜的脸不争气地红了,她摇摇头说:“没事。以后你要尊守课堂纪律。”最最最冠冕堂皇的假话,不,是真话,她愿意原谅这个不懂事的小男孩。
萧岳并不满意就此解决事端,继续兴风作浪:“宋瑜姐姐啊,你也要向严师兄交代清楚, 你把人家裤子弄湿还没道歉呢。害得阿毛本是好心邀请,结果也被骂得狗血喷头!”
原来是这样。
萧岳拖宋瑜去。尹明拖严硕去。无巧不成书。
浪头太大了,宋瑜被打个正着,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一颗头低着,再也抬不起来。
这时,香气四溢的叫化童鸡被端了上来,萧岳和尹明两个雀跃起来,连声喝彩,兴奋地操起了筷子。
窘迫无比的人,被人遗忘在角落。
不,有人还记得她。一个声音小声地安慰她说:“嗨,别生气了。小孩子口不择言,别跟他们计较了。”
温言细语,如沐春风。秋风也是好的,配着耳边的乐曲悠扬动听,她摸着自己的脸,点了点头。
他不吃鸡,继续摘花―――她的花团锦绣。
摘花人问:“你是体育系的?”
“嗯。”为花者羞羞答答。
“体育系好象只有硕士班,你是硕士生吧?”摘花人是个识花人。
“嗯。” 一言半语,言不尽意。
不,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好象也不对头。唉!
“我好象在康成大厦前的候车亭见过你,你也在做兼职?”摘花人不但识花,而且知花。
“嗯。”宋瑜微笑,他是记得她的,车站的相遇存在于他们共同的记忆之中,真好。“我在康成健身俱乐部做兼职。”
“很对口,你教什么?”摘花人不但识花、知花,而且懂花。
“瑜伽。”花者一字千金,这回终于多了一个字。
严硕看着她笑,眼睛里流动着让她沉醉的光,“瑜伽教练?我曾在网上看到过一篇文章,说古印度流传着世上两种超越自然获得永恒的方式, 一种是在瑜伽中实现精神的远离尘世, 一种是在战场上奉献自身的肉体。文章中描绘瑜伽所达到的天人合一的境界太有点象武侠了。真有这么神奇吗?”
他知道瑜伽,也看过武侠。她在心里笑。
“‘在瑜伽中离弃世间,在战场上委弃身体’,真没想到你知道这句古语。”她不再一字千金,打开了话匣子,开玩笑说:“可惜我的功力只练到了一层,花拳绣腿,远远没有达到那种至高境界。”
“哦,花拳绣腿?”他把她的玩笑当了真。“不对呀!”他很快反应过来。
这个人不笨。什么呀,人家是高才生,她才笨哩。
他很会照顾她,谈话围绕着她的瑜伽转了很久,她都快被他掏空了。
不,不是被掏空了,而是变成话痨。
“瑜伽冥想时,我们座定下来,在意念中努力让身心合一,忘却喧嚣,回归宁静。”她陶醉地望向远方,神色柔和而安逸。
他若有所思。
……
一顿饭下来,她都不记得吃了什么。不好好吃饭,她到底也是有收获的,她能够肯定严硕是大四毕业生,基本修完学分,正在康成大厦的一家ERP (企业资源计划)软件开发公司兼职,同时参与H市商业银行ERP 系统的研发项目。尹明家和他家是多年的邻居。
这就是缘分。是吗?她不敢问自己。
结帐的时侯气氛热烈,萧岳跟尹明推推攘攘争着付帐,严硕不争,笑着就将手中的信用卡递给了服务生,年青的服务生立刻会意接过。他对两个不服气的大男孩说:“来日方长,你们以后回请就是了。”
来日方长,也算她吗?不能这么想,厚脸皮!可不回请的话,那才是厚脸皮!
宋瑜没有说话,不好意思,很不好意思。
一行人走在寂静的校园里,不知不觉,夜已深了,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两个大男孩时不时翻出一两个冷笑话热笑话逗乐,快乐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校园里,传送到遥远的地方,四围的空气里也充盈满了愉悦和美好。
月光投射到在树叶上、建筑物上、四个人的脸上,一片恬静祥和。
秋风拂面,呼吸着清澈的空气,她觉得如同在梦境之中。
……
欧阳芸已经睡了,有些罕见。
还她的东西放在她的桌上。那时大学时她从范萍那里淘来的宝贝,别致的书签,云烟的包装纸折叠而成,年代久远。‘茶花烟’三个字取字唐伯虎的书法,洒脱简练,含苞欲放的花蕾旁是一首很美的旧体诗:
‘与君初相识, 犹如故人归。’
范萍不吸烟,却对这个书签情有独钟,她用自己娟秀的字迹为小诗补上了后续的两句:
‘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犹如故人归¬_严硕的番外
严硕最近很忙碌,他所兼职的软件开发公司因为架构师的突然跳槽,从而引发了项目开发中的一系列混乱局面。
软件架构师是一个软件项目的总体设计师,在项目开发的过程中,他将客户的需求转换为计划文本,制定出高层次的软件程序总体架构,协调市场营销人员、软件开发测试人员、网络系统管理人员、以及数据库管理人员,带领整个团队共同完成任务。
就他所参与的商业银行ERP研发项目来说,架构师的更换意味着整个项目从软件设计到管理梯队的重新洗牌和理牌。对他这样的初级程序员而言,则意味着更多的加班加点,在复杂的人事变化中,推翻自己已经做完的许多工作,重头来过。
元旦过后,公司里兼职的应届毕业生中的佼佼者将获得公司提供的正式签约机会,严硕的经理也明显有意无意地暗示他:他在被考虑的对象之列,希望他能够留下。
严硕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却有些犹豫不决。
商业银行的ERP系统分布于银行的各个部门和分支机构, ERP系统升级后,银行必须同步升级能提供高速IP服务的高性能交换式网络,同时为远程登陆提供安全便利迅捷的配套访问功能。随着ERP服务器变得越来越类似于Web服务器,严硕接触到了他所钟情的网络资源问题和服务器资源问题的处理。同样是编程,这方面的软件开发是他的兴趣爱好所在。
在新一轮的人事变化中,负责这一块工作的经理将调往其他项目组,而他也将随着自己的经理离开这个充满挑战却悬而未决的项目。
ERP 软件开发公司不是专门从事网络问题研究的公司,与这个公司签约是步入职场的第一步,也预示着确定了将来职业发展的方向,严硕明白这个道理,决定谨慎为之。
在软件业,比持有名牌文凭更重要的是拥有丰富的实际经验,比拥有实际经验更重要的是掌握不断更新的技术知识,这是业内公认的标杆,也是严硕切身的领悟和体会。他没有继续深造的打算,连自己学校稳打稳拿的保研也没有申请。
严硕母亲对于他的打算并不满意,圣诞期间他的堂兄严裕即将回杭州探亲,任务之一便是充当严硕母亲的说客。
严裕是严硕进入电脑行业的领路人。如果不是严裕从小就是个电脑迷,严硕对电脑的热衷可能只会停留在倒腾倒腾硬件配置,改编改编网游程序冲积分,学习学习IP修改工具教程之类的小打小闹。可现在的严硕今非昔比,早己在网络技术上远远超越了改做管理工作的严裕。说客不说客的讲法,在他们之间只是个交流长谈的幌子,一个男人如何能轻易控制改变另一个男人的想法。
对于能者,机会总是频频而来,关键在于去抓什么样的机会。目前,严硕的想法还不甚清晰明了,他决定多给自己一些思考的时间。
可惜思考的时间在忙碌的工作中被不断地压缩,刚接手的项目才过熟悉阶段,一个女孩便走进了他的生活。
偶然早下班的那两天晚上,他在办公室大楼下面的公车亭遇到了她。女孩长得清秀可爱,灵动的眼睛喜欢东张西望。他发现她看自己的时候,她就害羞地红了脸。
后来在学校图书馆再看到时,女孩一边看书一边吐舌头,样子很天真很逗乐。他这才知道她和自己同校。
难得得闲的周五晚上,他被邻居兼小师弟拖去跳舞。
他不会跳舞,买好饮料坐下没多久,女孩就在舞池里发生的意外中碰翻了他的饮料,扑通坐到了他的腿上。出乎他的意料,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女孩既不叫也不闹,看着他竟然是一副神游的表情,他不禁笑了起来。
随后的事情就很自然了,女孩回神醒来的时候尴尬极了,象个小兔子一样飞快地跑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他在蜚短流长中发现那些手机照片被上传到学校网络时,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贴子也被过目跟顶了无数回。他打了个电话给学校电脑中心的网络管理员,他在读研的同门师兄。
师兄调侃道:“这点小事还麻烦我,你的本事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搞定!”
他说:“我最近太忙,不想惹事生非。你就非要人家女孩子哭哭啼啼来求你不成?”
“怎么了,你小子动心了,怜香惜玉起来。要不要我帮帮你?”电话那头,师兄搜索出了相关联的一堆帖子,却硬是不肯删除。
“没有的事,我根本不认识她。”他开始权衡利弊,估算自己处理所需要的时间。
“毕业前不疯狂一把,你老兄可亏了!”师兄终于松了口。
“亏就亏吧,拜托你了!”他也松了口气。
“你小子,这么好的机会都不抓住!”师兄无比遗憾道。
他笑了笑收了线。
毕业前疯狂一把,他不认同这种想法,他既没有这个时间精力,也没有这份闲情逸致,更不愿意平白无故地害了人家。
他是个做事有条理的人,在他还没有为自己考虑好职业选择时,他无从考虑个人感情,因为他无法为爱情担负责任,承诺将来。
和大多数理工科院校的男生一样,在繁重的课业和男女比例严重一边倒的状况下,没有爱情的生活也是充实忙碌、丰富多彩的。
他觉得爱情如同工作,机会总会有,关键在于去抓什么样的机会。现在呢,只能说时机不到。


第十五章 相思处方
H大bbs上,宋瑜没有找到那个传说中轰动一时的置顶贴。所有和那个帖子有关的一切也如同过往云烟般,踪迹无觅处。
她时常去的情感空间版块上,最新的一个热门贴子名为‘相思处方’:
‘暗恋―――相思在不相识之时
治疗处方:
药引―――创造机会认识
药材―――10足的勇气,半斤八两的智慧,辣椒1克,蜂蜜8钱,薰衣草10钱。
早晚一次。针对张口结舌的病人,麻油一勺送服,油嘴&滑舌。
(注:药引没有,药材翻倍。香喷喷的的小辣椒妹妹,我见犹喜何况他。)

单相思―――相识之后的相思
治疗处方:
药引―――创造机会接触
药材―――10足的勇气,999吨的毅力,心比比干多一窍,梨花一枝春带雨,蜂蜜16克,薰衣草10钱,玫瑰10钱。
一日三次。针对胆小如鼠的病人,汽油一筒搭配,加足马力。
(注: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装点两靥之愁,闲静时似娇花照水,行动时如迅雷闪电。
翻倍的甜蜜催发柔情蜜意,双份的香料造就闻香识女人。) ’

一张天方夜谭的灌水贴后,除了一长溜的“支持lz!” “好!” “好!好!好!” “顶!” “顶!顶!顶!” “ddddd!” “ddd!”以外,还有五花八门的主意:
“吃相思梅!”
“相思豆浆,又浓又香,欲购从速!QQ:XXXXXXXX。群购打折,减肥奇效!”
“送你一瓢忘情水。”
“安眠药一粒。假冒过期,概不负责。”
“MM,敲我,GG 安慰你。QQ:XXXXXXXX。”
“同病相怜,JJ摸头。上上下下。”
“药到病除,战胜相思病!”
“楼上啊,说得太轻飘飘了,战胜相思病何尝容易!什么是胜利?胜利就是踩着死亡走向光明。你们先死几回再发表高论吧!”

胜利就是踩着死亡走向光明。这话让让宋瑜难过。
让她吃惊的是,第一页最下方的跟贴竟然是王凌燕常用的ID,跟贴名为‘复诊相思处方’:
‘当上述相思处方无效时,请立即停药。
复诊治疗处方:
药引―――拥抱一个,眼泪一把,长啸一声。
药材―――吃喝玩乐加睡觉。
一日一次。
针对倔强如牛的病人,我校清洁队现招义工若干,欢迎报名。把你使不完的力气都贡献给校园工程吧!’

快刀切豆腐―――两面光净、屑不沾刀的干脆利索,典型的王氏幽默,宋瑜看了,不禁一笑。
她宋瑜要是有这个本事就好了,小李飞刀成绝响,例无虚发;小宋慢刀磨洋工,粘粘乎乎。
日子平淡而过,那晚以后连着的几天,宋瑜没有再遇到严硕,照片风波也渐渐平息。
几日不见,仿佛如隔三秋。
清晨时,她在空无一人的体操馆内练习瑜伽,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他来,想起他的微笑,想起他的声音,想起他的眼睛。
神采奕奕的微笑,风趣随和的话语,他眼睛里的自己。
冥冥之中躲不过的劫。
相识之后,她一头陷入单相思,像吃了迷魂药一般,‘ 只见些花落东风点绿苔’,整日里恍恍惚惚。
接连几日的莫名欣喜与无端烦恼不断交替地折磨着她,她不得不承认,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暗暗爱上了这个男孩。他聪明睿智、一表人材,她心中那个少年时代就向往的模糊身影,此时此刻,全然被他的模样取代。
单相思,恼人的单相思,无时不在,无处不在。
她想着那‘10足的勇气,9吨的坚持,心比比干多一窍’,心里就唏嘘不已,她最多只会‘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守着满腹心事,她无人可以倾述。
范萍,再好的朋友,生活圈子一变,有些感受便相差甚远,有些话题便无法交流。一个成熟妩媚,从来不乏异性的追求,当下已经是要结婚的人;一个清涩纯情,从来没有接触爱情,还象小孩子一般为单相思烦恼。况且,那么多牵扯不清的前因后果,即便是她自己,都是剪不断、理还乱。范萍能明白吗?
欧阳芸,这个性格和她截然不同的女孩,聪明机敏泼辣直爽,一定会笑话她的胆小如鼠,一定会羞得她无地自容。两个人朝夕相处,虽然是同样的不成熟,但是欧阳芸从来没有经历过单相思的困惑和烦恼。
当年,欧阳芸和罗海诚一同考入H大,入学第一个月就在同乡聚会上相遇相识。鲜奶蛋糕一样的罗海诚对麻辣烫一样的欧阳芸一见钟情,死死紧盯,外加胡搅蛮缠;欧阳芸东躲西藏,外加拳打脚踢。世事难预料,战场上胜利的欧阳芸情场上成了俘虏,一心希望找个成熟师兄的她迅速栽在罗海诚的柔指绕里,郁闷了很久,也甜蜜了很久。
无论是范萍,还是欧阳芸,她们如果知道了她的心事,能够出的主意左右逃不过那张相思处方。
宋瑜真的是胆小如鼠,却不要别人这么说她,更不要去找他。
不,也不是,起码不完全是。
她可以做的,只有等待,也只有等待。
等待。
不是在等待中希望,就是在等待中毁灭。
“小鱼儿,你瘦了!下巴都尖了。在节食吧?”欧阳芸靠在床头看电脑,嘴里吐出一个东西。
“有吗?可能最近太忙了。”宋瑜把几本书放进书包,有气无力。
“啧啧,你们系的课程那么轻松,你还好意思抱怨!”欧阳芸举起手里的小口袋对宋瑜晃了晃说: “相思梅,吃不吃?”
“不吃。”宋瑜摇头。
“笨蛋,什么好东东都不吃!吃了相思梅,一了相思病。”欧阳芸自己掏了两个扔进嘴里,眼睛也回到了电脑上。
吃了相思梅,一了相思病?
宋瑜的小小心肝儿不由得抖了一抖,她的心事就这么明显吗,被欧阳芸一眼看穿,无可掩藏。
“小鱼儿,你是我的话,如果你发现罗海诚对你不好变了心,你会直截了当地跟他提分手吗?”
欧阳芸稀奇古怪的问题没商量地从天而降,完全打乱了宋瑜的思路。
“他,变心了?”她重复着欧阳芸的话,脸色由红转白。
“哎哟,我是说如果的话!你还没七老八十呢,耳朵就背了?”欧阳芸又掏了两个相思梅扔进嘴里,盯着宋瑜呆头呆脑的样子直笑。
“哦,是这样。”宋瑜摇头,“你们都快七年了,还是不要太轻率的好。”
“时间可以决定一切吗?”欧阳芸不屑地反问道。
时间可以决定一切吗?
如果是以前,宋瑜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但是现在,她也茫然:一个见了数面,刚刚认识的陌生男人,她就能心荡神怡,没头没脑地爱上,时间对于一见钟情而言,黯然失色。
爱情的萌芽才破土而出,就犹如钱塘潮般澎湃激扬、势不可挡。蕴藏在心间的感情瞬间迸发,就好比无法回头的潮头,在强烈的磁场引力下奔涌向前,义无反顾。
泛滥的潮水,泛滥的相思。
泛滥的潮水被决然地阻挡在坚固的堤坝前,泛滥的相思被悄悄地埋藏在她春情萌动的心间。
她的相思,她的秘密。
守着这个秘密,此刻,她坐在图书馆内,时而满怀喜悦,不自觉地面露微笑;时而凝神恍惚,怔仲良久而兀自嗟叹; 时而内心悸动,慌乱不安却手足无措。
她的生活与他的生活本来没有什么交集,如果不是帮范萍带了一个礼拜的瑜伽课,她也许今生今世都不会遇到他。人生路上一个巧合,他们偏偏就相遇了。情窦初开的时候已经过了少男少女的年纪,羞涩的心纵然有浪漫的情怀却没有爱情的经验,顾虑重重中坐立难安,她害怕自己的付出只是一相情愿,为人取笑。
眼神飘忽间,眼前的白纸黑字化作了那张相思处方,十足的勇气,恒久的坚持,比干的心机,梨花的柔情,一个一个加足马力朝她飞面而来。她泛愁的两靥上,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应接不暇,柔情蜜意如迅雷般甜蜜催发,娇花照水般静坐的人如闪电般行动起来。
墙上时钟的指针慢慢指向她所熟悉的时间,她拿起外套,飞身离去。
H大的正门非常有气势,几年前新修以后,浅色高档大理石装饰的摩登几何式框架足足超过两层楼高,夜晚在灯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大门内的道路平坦开阔,两旁种植的高大梧桐经历岁月的洗礼,依然巍然挺立。历史悠久的名校,风华尽在不言之中。
深秋季节的梧桐落了大半叶子,一棵一棵似乎间隔得很远。大门处已经拉上了栅栏,车辆进出需要经过门卫的仔细检查。大门旁边的小门畅开着,零星有行人和自行车通过。夜未深,温度却有点低了,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宋瑜到了目的地才发现无处藏身,很是傻。她竖了竖衣领,把手插进口袋里,干脆走出了校门。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的公车亭,她横穿马路来到了反方向开往市区的候车亭。
候车亭里只有一个老太太在等车,神态自若。神态紧张的宋瑜冲老太太笑了笑便隔着挡风玻璃专注地望向了马路的对面。
不一会儿,这边的公车就来了,挡住了宋瑜的视线,也挡住了校门口的一切。她着急地扭头朝市区方向凝望却丝毫没有上车的意思。等车的老太太很是好奇,一边上车一边还不断回头看这个奇怪的女孩。
对面的公车来了又走了,来了又走了,没有他,还是没有他。
也许他今天没有上班,也许他走得太快早已进了校门,也许他错过了这趟车,也许他早就回校,也许他……
她越发觉得自己傻,真的很傻。
呆呆地望着马路对面的雄伟壮观的校门,她想起了自己念中学时候的事。
高中那时分班,她虽然选了文科, 但数学和英语仍是老大难。为此,母亲特意给她找了两个家教小老师每个周末来帮她补习。他们都是H大的学生,男的辅导她数学,女的辅导她英语。两个小老师都戴着眼镜,说话慢声细语的,非常亲切而又有耐心。在宋瑜看来,再难的试题,只要到了他们的手上,便变成小菜一碟,他们三言两语的讲解比学校老师的还要通俗易懂、生动形象。她很喜欢他们,也很钦佩他们。
每逢周六上午,两个小老师会一起来到她家,一个给她讲解习题时,另一个就等在一旁看看书本报纸或翻翻杂志画册。上完补习课后,他们又会一起离开。那时,宋瑜总是高高兴兴地给他们送行,一送就送到体院大门外的公车候车亭。
一路上,她听他们聊他们读中学时的学习感受,他们高考时的临场体验,还有他们现在大学里的生活。望着他们从容自若、谈笑风生的样子,她心里由衷地羡慕。她羡慕着他们的学识、他们的爱情、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学校、他们的所有。
常常人到了车站,话还未讲完,于是她就陪着他们一起等车,直到他们上车离去。站在亭子里,她总是呆呆地望着远去的公车发楞。她知道,即使自己再努力、再勤奋、再有体育加分,也难以和他们比肩。H大,对那时的她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H大,宋瑜父亲的母校,全国著名的高等学府,宋瑜从小就对它的名字耳熟能详。
小时候,她父亲曾逗她说,以后等她考上了H大,他们就是校友了。可是事情不能如人所愿,宋瑜学习上力不从心,在父母间的反复商量和母亲的拍板之下,她高考最终选择了体育学院。
这个选择在当时不但是迫不得己,而且还是玄而又玄。按照宋瑜在那所区重点文科班上的中等靠后的成绩排名,能否考得上正规大学都危险得很。幸亏体育院校文化课的分数线比较低,加上宋瑜母亲是体院老师的内部关系,宋瑜才得以勉勉强强地考上了体育学院的体育教育专业。
大学上是上了,但是她的心中一直存在着一个小小的无奈和遗憾。四年后考研时,她毫不犹豫地报了H大的体育系,尽管体育系在这所以理工科而扬名的学府里只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小系,甚至连本科都没有设立。
范萍当时很奇怪宋瑜的考研选择,她问正在为考研埋头用功复习的宋瑜说:“H大就因为是重点院校,所有专业研究生的录取总分都会偏高,它的体育系却不见得比我们体育学院的好多少。你这样纯粹奔它的名气而去,值得吗?”
宋瑜想都不想便答道:“ 读H大一直是我的一个人生梦想。我爸爸就是H大毕业的,我也想经历一下名牌院校的生活嘛。”
范萍听了笑道:“你又不是子承父业,不会是想找一个名牌院校的小男朋友吧?”
找名牌院校的男朋友也不用驻扎到他的学校去呀,宋瑜明明可以反驳的,可这话突如其来地说穿了她的心事,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她猛然一惊,只能笑着摇头不吭声,一张红通通的脸儿却让心事昭然若揭,范萍看着但笑不语。
不可否认,宋瑜脑海中每每想象的男友形象,就是一个文质彬彬、聪明博学的人。
在这些个许许多多、种种切切的原因的共同作用下,她莫名就对满足这些条件的严硕产生了好感。这份好感随着她直接、间接了解到的有关他的一切,又不断地在增加着、增加着,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深深爱上了他。
张小娴说,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近在咫尺,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寒风侵肌透骨,在风中不知站立了多久,宋瑜渐渐感到手脚冰冷,鼻子发酸。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是说不出的落寞与惆怅。她觉得她和他之间的距离,相隔了一个天涯,他潇洒遥居高山之颠,目穷千里心意远,她默然守候在水一方,可望而不可攀及。
回过神,她使劲地跺了跺脚,又将两只手搓了搓按了按鼻子周围的穴位,穿过马路,慢慢地朝学校大门的方向走去。
寂静的校园里,随着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断续的哭泣由远及近。
一个披着大衣的长腿MM一边哭一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校门口的方向奔来,煞是怪异。
“鑫鑫!鑫鑫!出了什么事了?”一眼认出奔跑女孩的身影,宋瑜忍不住喊了起来。
楚鑫鑫哭得梨花带雨,“宋瑜姐姐!他们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
“谁啊?” 宋瑜从口袋里摸出一袋纸巾递给楚鑫鑫,关心地问道。这个学校里能让楚鑫鑫哭成这样的人杰,屈指可数。
楚鑫鑫死劲地擤完鼻涕才委委屈屈地哭述道:“王凌燕让我,不,我去找邵奕炜,他不在,郑展飞和他们几个打牌的男生一起调戏我!呜―――”
人杰就是人杰,堂堂助教宋瑜都被整得见到他们就想躲开老远,更不用说区区一个小学妹了。楚鑫鑫和王凌燕是一个系的师姐妹,楚鑫鑫讲了一半就打住的话让宋瑜想起了王凌燕回帖的那个相思处方,她想笑却不能笑:“这帮浑小子,一个一个都是欠教训的家伙!鑫鑫,别哭了,我送你回宿舍吧。”
“我这个样子不想回去,别人要笑话我的!”楚鑫鑫小孩子脾气,心里怨气一说出来心情就好了,用剩下的纸巾擦了擦脸,勾着宋瑜的胳膊说:“宋瑜姐姐!你陪我去教训他们,给我出气好不好?”
那句浑小子欠教训的话,宋瑜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楚鑫鑫打蛇棍趁机抡上,宋瑜想逃都逃不了。
“今天太晚了,明天行吗?”宋瑜找借口推脱。
“明天我一天都有课呢!嗯~,就现在嘛!”楚鑫鑫执意不肯。
宋瑜犹豫,男生寝室,她心里发誓再也不要去的地方。照片风波才刚刚平息,她这不是自己找枪口撞吗?
“宋瑜姐姐,连你也不愿帮我吗?”楚鑫鑫脑袋一歪,小嘴一撇,‘梨花一枝春带雨’即刻开演,“呜―――”
娇宝宝。宋瑜的口袋空空如也,再也没了后备纸巾,她用手拍了拍楚鑫鑫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说:“别哭了!再哭,他们几个又要臭嘴了!”
“我们现在就去?”楚鑫鑫破涕为笑,一把眼泪全擦在大衣的袖子上。
邵奕炜的寝室铁将军把门,打牌的人杰不知转战到何方去了。两人寻隐者不遇,只好返回。楚鑫鑫一路叽叽咕咕地讲着故事经过,宋瑜的心思却飘到了天外云霄。
缘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可遇而不可求。你无心的时候,它翩然而来,你期待的时候,它退避三舍。
这么多天了,那个人就象游侠一样萍踪无定,心里的影子就象鬼魅一样反复出没,她真要疯了。
“啊―――!”
宋瑜耳边突然传来楚鑫鑫的一声尖叫,迎头从男生寝室的大门外飞来一只速度极快的篮球,目标:离她们一步远的一个男孩的头部,宋瑜有一面之缘的神算子。男孩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根本没有发觉身后逼近的危险。
说时迟,那是快,宋瑜一个健步近身上前,单手推开男孩,另一只手挡住了篮球。
“哈哈!”“好!”“好身手!”大门外转进来几个人,熟悉的揶揄声此起彼伏。
楚鑫鑫跑了几步,拿起篮球,怒气冲冲地朝嬉皮笑脸的郑展飞一伙扔去。
措不及防的变故让人应接不暇,“不要!”宋瑜对楚鑫鑫大喊了一声,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太迟了。她伸出的手没有拦住篮球,却改变了球体飞行的角度。
郑展飞的胖脸迅速收起笑容,身体灵活地一闪,飞起的篮球便从他让出的空挡一路前行,他手里打包的夜宵也同时飞上了天。
篮球在天空划过一条美丽的抛物线,不偏不倚地瞄准了大门外走进来的一顶棒球帽,棒球帽下的人一脸倦容,背着电脑包,手里依然拿着一罐可乐。
随着一声轻微的碰撞声,他退后了一步,可乐罐从他的手中被撞掉,沿着他的身体滚落下来,褐色的液体一路倾洒,他浅色的裤子上顿时污迹斑驳。与此同时,空中的锅贴象落叶一样在他的面前纷纷坠落,啪嗒啪嗒地掉到地上。
夜风吹来,空气里充满了可乐的甜味和锅贴的肉香,很温馨的味觉,很不浪漫的视觉。
“严硕哥哥!”满头大汗的尹明站到严硕的身旁,一脸的愕然,一起打球的几个小男生站在尹明背后,纷纷挤眉弄眼,缩起了脖子。
“死了!死了!”楚鑫鑫躲到了宋瑜的身后,两只手紧紧地抓着宋瑜的肩膀。
郑展飞一帮人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对两个女孩点头默笑,叉着手准备看好戏。
死了!死了!又干坏事了,又把人家的裤子弄湿了,肇事者,肇事者!他肯定永永远远都不要见她了。
宋瑜的心情是痛苦比高兴还多,宋瑜的表情是笑比哭还难看。
棒球帽看到呆立原地的她显然十分惊异,想开口却什么都没有说。
死吧!死吧!不能视死如归,至少也要临死不惧。宋瑜扒开楚鑫鑫的手,走上前去,咬了咬下嘴唇说:“对不起,严硕,你的裤子―――”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地起哄,憋嗓子学着女声:
“我帮你洗吧!”
“帮你洗喽!”
“是哦!是哦!”
“好的!好的!”
“脱吧!脱吧!”
叫得最高兴的就是郑展飞。
下自习回来的人渐渐围拢过来,宋瑜羞愧交加,要死的心都有,低下头就没了声音。
“没关系,算了。”他如是说,声音并不自然。
严硕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无心逗留,快速几步就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他一走,看热闹的人也散了。
宋瑜已经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师姐,谢谢!”僵尸神算子总算复活了,声如洪钟。
“宋瑜姐姐,你真好!”男生宿舍的庭院深深里,大庭广众的明目偷窥之下,楚鑫鑫抱住宋瑜,在她的脸颊上开心地啄了一口。
这算她的初吻吗,妈呀!天啊!长这么大,也就小时候那会子被爸爸妈妈、亲朋好友这么亲过脸蛋。
宋瑜惊醒,猛然抬头―――才走进门厅的男生都回了头,包括棒球帽。她的脸腾地红了,今晚第二次英勇就义。
什么是胜利?胜利就是踩着死亡走向光明。宋瑜无比尴尬地一笑,苦恼人的微笑,无可奈何的微笑。转睛的瞬间,人群之中,她忽然看到他也在笑,盈然的笑意,一如梦中。
楚鑫鑫的心情变得特别好,临别之际,从大衣口袋摸出一个东西塞给宋瑜,完了又趁机亲了她一口,又唱又跳地跑进号称‘红楼’的女生宿舍。
第一次没了,第二次就无所谓了。宋瑜苦笑。
手里的东西很滑,是一块巧克力―――包装精巧的德芙巧克力。
Oh,DOVE,D-DO、O-YOU、V-LOVE、E-ME。
她仿佛看见丝般润滑的巧克力旋涡,甜蜜的旋涡,在她眼前不停地旋转,不停地旋转……
张小娴说,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连折磨也是一种幸福。
捏着德芙,甜蜜的旋涡折磨着她,折磨着她。
甜蜜的折磨。
一个晚上的独立寒风,换来的是一分钟的相遇,十秒钟的对话,一秒钟的回头。
‘云锁巫阳,霜凋楚关’,‘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就在蓦然回首的一秒对着自己微笑。
《阿飞正传》―――“1960年4月16号下午3点之前的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住这一分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分钟的朋友,这是事实,你改变不了,因为已经过去了。”
一分钟的相遇、一分钟的凝望、一分钟的呼吸、一分钟的回忆。阿飞凭借这一分钟的勇敢闯入了苏丽珍的感情世界。
一分钟的相遇,十秒钟的对话,一秒钟的回头。
不停息的回忆。
夜色阑珊,凉意袭人,路灯下她笑意温柔。
宋瑜慢吞吞地走在路上,所经之处人迹罕至,只有一对连体婴般的情侣往本科生宿舍的方向走着。远远望去,图书馆的日光灯已经熄灭大半,看得到的那几层只留着几支灯,孤零零地亮着。她一个激灵―――书包还在图书馆,明天上课的书还在图书馆。
要死了!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她加快速度小跑起来。
古色古香的图书馆,厚重的大门紧紧关闭。
她的心里一沉。
定睛一看,门前有人。
门前的狮子旁前站立着一个穿着深色长袖T恤的高大身影。这个季节这样的穿着似乎略显单薄,但穿衣的人丝毫没有寒冷不适的感觉,上衣的拉链敞着一半,袖子也捋到肘关节的位置。见到宋瑜慌里慌张的样子,他取下肩上背着的一只洋红色帆布书包递过来调侃道:
“嗨!小姑娘,你终于梦游回来了。怎么样,《游园惊梦》,有没有遇见张生啊?”
还好,崔莺莺的《游园惊梦》,还好,他没看过那个GL的《游园惊梦》。该死的欧阳芸啊,也是一张雷死人不偿命的嘴巴。
路灯下宋瑜的脸色不甚分明,她接过书包轻声谢道:“谢谢,邵奕炜。”
“你的手机呢,也不看看时间!”他毫不留情地薄责。
这话提醒了她,她伸进外套口袋掏了半天,好歹也摸出了一样东西:楚鑫鑫的给她的德芙巧克力。
“你就拿这个谢我?”邵奕炜从她手里一把拿过巧克力,理所当然地塞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手从口袋里出来时,手里的东西变成了她的手机。
这个可不太好。‘DOVE’是不能随便给人的。但太迟了。接过手机,她很尴尬。
“你不舒服?病了?”迎着路灯暗淡的光线,邵奕炜仔细看了看宋瑜的脸,语气有些担忧。
宋瑜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别了别头答道:“没有,我有点事所以忘了时间了。”
“什么事值得这么急?手机放在桌上人就离开这么久,也不怕被人拿了。”邵奕炜逮到机会,立刻开始教训人。
被人拿了,还不是被他拿了!
“一时糊涂,忘了!”宋瑜听着便懊恼起来。虽说这回邵奕炜好心帮了她的忙,但是到底又让他揪住了自己的小辫子。今天是他占了天时地利,自己还是尽快脱身的好,她心下暗暗思筹。
“象你这样丢三拉四的,估计以后当人民教师的话还要配个小秘。”邵奕炜果然开始了讥讽,第一个回合正式拉开序幕。
“谁说我要当教师了?”宋瑜被激得很不高兴,口不择言的反驳脱口而出,出口之后便是后悔莫及。
“嘿嘿!上回是谁在办公室里口口声声对孙教练说,对教学工作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好啊,今天漏嘴是吧?不想当老师是不是?就想搞搞人情世故是不是?人民教师有什么不好?我看你要端正端正思想,提高提高觉悟。你这样不待见人民教师,咱们孙队知道了,可会很伤心的,我呢,也会很伤心的!”邵奕炜一本正经地训完人,双手叉腰干笑了两声。
这算什么话,她将来干什么,关他什么事!他伤心个头啊!
“你―――”宋瑜气愤,很气愤。
这个臭小子、作狭鬼,语不惊人死不休,每每还总是能占上风。她恨恨地想,自己怎么如此口笨舌木,一次一次地被他吃豆腐!比他多吃的那几年饭、多读的那几年书,都跑到哪里去了?
“其实呢,你当不当教师也是无所谓的,女孩子嘛,嫁个好老公更重要,是不是呀?”邵奕炜漫不经心地说着,把强劲厉害的招数尽数化归于无影无形,那个杀伤力哦!
“你这个―――”宋瑜怒火中烧,她不是他的对手,又不能爆粗口,一口气堵在喉咙口,憋得两颊也胀红起来。
什么是胜利?胜利就是踩着死亡走向光明,别人的死亡。胜利者得意洋洋,见好就收,趁胜而归:“喂! 我们宿舍要关门了,咱们还谈吗?要不我翻墙?”
“你去!”她其实很想说:你滚!
“好,那我走了。要不改天再跟你谈谈心,抓抓你的思想工作?别忘了你今天可又欠我个人情。吹胡子瞪眼的干吗?有道是,笑一笑,十年少。哈哈!别忘了下回请我吃饭!”
她转身的霎那,他的目光转深,对着她的背影挥了挥手才一路跑开。
这个世界上,看过相思处方的人成千上万,治不好的人,何止成百上千。
没有服用灵丹妙药的人,到头来一样可以久病成医。
宿舍里,欧阳芸两眼红红地靠在床头捧着电脑看网络小说,一边捏着纸巾试眼泪。看到宋瑜回来,她奇怪道:“咦,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瞧瞧你这脸,饱经风霜似的,别告诉我你为了考博看书看到路灯下去了!”
“还是看看你自己的脸吧,涕泪交零的。你家罗海诚每次走也不见你这么伤心。刚才在图书馆的时候,他还给我打了个电话呢,说你跟他约了时间却言而无信,昨天一天都没上MSN,今天干脆手机也关了,宿舍里电话也不接。你越来越会折磨人了,是不是想炼灭绝师太啊?”
电话里是罗海诚心急火燎的语气,眼前是欧阳芸泪眼汪汪的样子,宋瑜觉得哭笑不得。
“唉!我昨天在坛子发现这篇文,结果寝室里断了几次网,急死人了,我只好到外面去了。为了一心一意只读圣贤书,本小姐两耳不闻窗外事,掐断了一切对外通讯。”欧阳芸毅然决然地说,还腾出一只手在空中大力一挥。
“什么文章值得你这样上心,小心他要嫉妒地杀过来。”宋瑜做了个老虎扑食的姿势。
欧阳芸看了也顾不上擦眼角的泪就大笑道:“他敢,我就跟他拜拜。你来看看,写得真很好呢,名叫《相思处方》。”(注:《相思处方》一文为作者随意杜撰,读者找不到该文的话,千万不要相思成灾。)
《相思处方》,又是《相思处方》,这次却不是那个帖子,而是一篇言情小说,温柔的感怀,没有结局的坑。
害死人的坑。宋瑜有些为罗海诚不平。
她叹了口气,开始整理自己的书包,取出书时,一张折叠成飞机形状的淡紫色便签轻轻地飞了出来,转眼便飘落到地上。她好奇地弯下身去,将它拾起来用手翻开,将折痕抚平。精巧别致的纸张水印着淡淡的熏衣草的图案,散发着淡淡的熏衣草的香气。纸面上只有圆珠笔划过的重重的一点,除此而外,什么都没有写下。
熏衣草是她喜爱的花卉,她床头的墙上就挂了一个装有熏衣草干花的花篮。
看着这张便签,她不禁哑然失笑:这一定是哪个女孩子的东西,随意写过又随手丢弃,于是乎飞到了她的桌上。邵奕炜这个笨蛋,应该是匆忙之中没仔细看,事无巨细,连垃圾也塞进了她的书包。
晚上睡在床上时,她反反复复想着这天发生的一切,有些睡不着。旁边的欧阳芸似乎也睡得不踏实,辗转反侧,一直在动。
相思处方。
明天就是礼拜五了,她要去康成,她还有机会,遇到他的机会。
这个念头让她害怕,更让她激动。
摸着自己拼命乱跳的心脏,她开始练习瑜伽的呼吸法。
瑜伽。机会。缘分。


家长里短_宋瑜爸爸妈妈的番外(1)
书房里,淡淡的茶香衬托着一室寂静,宋瑜爸爸抿了一口茶,戴上老花镜,继续阅读文件。
宋瑜妈妈走进来,看了看杯子里的水,端走。
宋瑜爸爸不动。
宋瑜妈妈回来,放下加满水的茶杯,看了看没有反应的宋瑜爸爸,面露不满。
宋瑜妈妈:“老头子,我有话要说。”
宋瑜爸爸:“哦。”嘴上答应,眼睛继续盯着文件。
宋瑜妈妈提高嗓门:“老头子,耳朵聋了?”
宋瑜爸爸放下文件,微笑:“老太婆,说吧,我听着呢!”
宋瑜妈妈满意地在书桌旁的小沙发上坐下,开始家长里短:“老头子,寒流快到H市了,我担心小瑜住在学校会冷的!”
宋瑜爸爸:“住校大学生这么多,象你这么想的家长可不多。小瑜早该锻炼锻炼了,现在都读研了,也是大姑娘了,应该会自己照顾自己的。我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宋瑜妈妈:“唉!她第一次一个人在外面过冬天。”
宋瑜爸爸看了一眼走神的宋瑜妈妈,继续阅读文件。
宋瑜妈妈回神,站起身,一把夺过宋瑜爸爸手上的文件:“不许看!我的话还没完呢。”
宋瑜爸爸恋恋不舍地看着被宋瑜妈妈抢出褶皱的纸张,苦笑:“领导,还有什么?”
宋瑜妈妈拿着战利品,满意地在书桌旁的小沙发上坐下,重新开始家长里短:“小瑜年纪也不小了,到现在连男朋友都没有。你看她同学萍萍都快结婚了,萍萍比我家小瑜就大了几个月,真不知道小瑜心里会怎么想。”
宋瑜爸爸摘下老花镜,消化新闻:“萍萍比小瑜就大几个月吗?她看上去比小瑜可成熟多了!哦,差点忘记,我明天出差那个―――”
宋瑜妈妈:“别打岔!我在问你小瑜的事呢。”
宋瑜爸爸笑着点头:“好,好,还有什么?”
宋瑜妈妈:“你们单位那个小陈有对象了吗?”
宋瑜爸爸糊涂起来:“哪个小陈?”
宋瑜妈妈:“上个礼拜来送文件的那个小陈,今年刚刚硕士毕业的!”
宋瑜爸爸:“你消息倒灵通,我不是他的直接领导,人家的这些私事我怎么好去打听。”说完抿了一口茶。
宋瑜妈妈强烈不满,站起身,端走茶杯,放到小沙发旁的茶几上,语气忿忿不平:“你说,小瑜还是不是你女儿了?从小到大,你什么都不管她!都怪你,她读书读不好,个头也长不高!现在你还是凡事都撒手不管,我跟你没完!”
宋瑜爸爸站起身安慰老伴,施展缓兵之计:“管!管!管!当然管!领导,你有何具体指示?”
宋瑜妈妈:“你明天和小陈的头一起出差,就把这件事说清楚!”
宋瑜爸爸不解风情:“说什么?”
宋瑜妈妈:“据我所知,小陈好象还没对象,告诉老江,让他从中做做媒!”
宋瑜爸爸尴尬:“介绍给我们女儿?小瑜人不在北京,而且现在还在读书,这个……”
宋瑜妈妈:“再有两年不就要毕业了!读硕士就不能谈恋爱了?”
宋瑜爸爸:“啊呀,老太婆真是―――”
宋瑜妈妈:“你倒是说不说!”
宋瑜爸爸继续缓兵之计:“我见机行事。”
宋瑜妈妈走神:“其实如果真有合适的,她留在H市也蛮好的。上次她沈阿姨还说起来要给她介绍男朋友来着……”
走神的宋瑜妈妈开始自言自语:“其实我们要求也不高,男孩子家境跟我们差不多就可以了,如果差一点呢也无所谓,只要男孩子自己心眼好、为人好就行了。年纪呢,最好比我们小瑜大一些,四岁、五岁就足够了,七、八岁也没问题,这样年龄的男孩子工作事业有成,人也会成熟稳重许多。小瑜就象个小孩子一样,看着老也长不大。唉!就怕成熟的男孩子不喜欢小瑜这样的小孩子性格,谈不到一起去。如果这样的话,年龄相仿也是可以的。学历呢,起码也该找个硕士以上吧。女孩子就是不该多读书,越读上去,选择的余地越小。这丫头就是不听话,偏要读什么硕士,要不然和我们一同到北京,现在一家人住在一起,和和美美的,有多好。不过,话说回来,女儿是迟早要出嫁的,我也不想让她守着我们做老姑娘。”
听着宋瑜妈妈思路跳跃,前后既连贯、又矛盾的见解,宋瑜爸爸绝倒:“唔,有道理、有道理。”


蜚短流长_健身馆的番外(1)
甲:“那个唐迪是不是对赵为有意思,没事就往教练休息室里冒。”
乙:“嗯,有那么点苗头。暧昧!”
丙:“嘁,她要求那么高,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能看得上赵为?他外地人,健身馆教练能有几个钱?唐迪挣得可不少,再说,几个女人受得了男人挣得比自己少?”
丁:“哎,你别说啊,我听说一堂瑜伽课,他们那些教练可以进账一两百呢。”
乙:“不可能吧,象宋瑜这么样的新人肯定没这么多,健身馆的老板又不是傻瓜,有这么高薪水的话,我们都不用上班了,都去做瑜伽教练吧。”
丙:“你就倒去试试,听说拿到证书就要花上几千上万的。你要教多少课才能收回老本?那个小姑娘好象父母都在北京,家里条件好得很呢。”
甲乙:“噢!是吗?”
丁:“知道吗,她从小学体操的,她做的那些动作,你练上十年都不行。”
乙:“那可不一定。我看电视上老太太一字劈,不比她差。”
丁:“电视里报道真真假假,讲不清。我相信眼见为实。”
甲:“好象范萍也是学体操的。搞运动的,身材就是好!哪象我们,一天到晚对着电脑,屁股也坐大了,腰也坐圆了,背也坐驼了。”
“哈哈哈哈!”
甲:“年纪轻嘛,你看人家宋瑜上围这么丰满,腰身还这么细!”
丙:“她多大年纪?想当年,我比她还细!”
乙:“臭美!你那比太平公主还太平的纸片身形,腰再细都不好看!”
丙:“就你好!啊~,这个不是硅胶垫子嘛!拿过来!”
丁:“你猜宋瑜是C-cup还是B-cup?”
甲:“别闹了!她出来了!”


蜚短流长_健身馆的番外(2)
甲:“外面下雨了,我伞都没带。”
乙:“这有什么,打的呗。”
甲:“嘁!我哪有你那么有钱,一下雨就打的。”
乙:“打的就叫有钱,你也太小家子气了吧!”
甲:“打的也一样要走出去,大衣肯定淋得透湿!”
乙:“淋湿了就去干洗嘛!别小气,给小铺子也发发年终奖嘛。”
甲:“对了,年终奖你们那里有什么消息?”
乙:“高不了,上ERP新系统花钱如流水,到时候就从我们身上刮!”
甲:“你们电脑部天天加班还会少奖金啊,不要太谦虚嘛。五位数?”
乙:“是啊,我们天天加班五位数也不一定有,人家人力资源吃饱没事就能拿平均数以上。”
丙加入:“酸溜溜。”
甲:“人力资源,进去的都是有关系的。那个叫小戴小戴的,好象很有些来头!”
丙:“她男朋友的家里有关系,好象是高干子弟。”
甲:“怪不得!我表妹人大人力资源毕业的,这么专业对口的名校毕业生,我给她在行里递了几次简历都石沉大海。”
丙:“要怪就怪你职位不够高,关系不够硬!”
乙:“你们都说偏了,戴嘉的爷爷听说是什么军区的首长,她和她男朋友翟奕竑两个是门当户对!”
甲丙:“哦~!门当户对!原来如此!”
丙:“怪不得她动不动请病假,上班比逛商店还自在!”
甲:“不要这么刻薄,我看她人挺和气的。”
乙:“她好象身体是不好。”
甲:“什么病?”
乙:“咳嗽,搞不好是气管炎,或者是肺病。”
丙:“有段日子了,她也不去看看!”
甲:“瑜伽课她还来,咳嗽咳得那么厉害,会不会传染给我们?”
丙:“你反映反映啊,叫她不要来了,传染病人要隔离!”
甲:“喂!好人你做,恶人我做,你倒是会做人。”
乙:“嘘!有人来了!”


第十六章 雨夜温柔
周五的天气开始转阴。晨练瑜伽完毕,宋瑜在体操馆里放起了《平湖秋月》的钢琴曲。她特意买的碟,不为别的,只为了那份初次相识的回忆。
人平躺在垫子上休息,心却静不下来,悠扬的音乐声中,眼前浮现的全是一个个不真切的幻影,胸中淤积的全是无处宣泄的千愁万绪。
她意懒心慵,在瑜伽课的记录本上顺手就涂鸦了一句:
‘人生几许失意,为何偏偏选中我。’
李寻欢的台词,她可以借以伤怀一番,但李寻欢的飞刀,她这辈子都学不来。千愁万绪的惆怅化作千丝万缕的思念,她如何能够快刀斩乱麻?
是啊,人生失意几许,为何偏偏选中她。本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人一旦跌入爱情的漩涡里,只能够‘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天色不太好,风也大了。宋瑜妈妈一周前就预报过的寒流似乎真的要来了。
姗姗来迟的寒流。天凉好个秋的无奈。
宋瑜回到宿舍,欧阳芸已经走了。
她无精打采地给自己泡了一杯柠檬茶,杯子上的懒羊羊看着她笑意盈盈,一副顽皮可爱的模样。
她对着杯子自言自语道:“懒羊羊,我要是和你一样,也在那片快乐的大草原上就好了。现在真的很烦,真的很烦,我该怎么办呢?”
杯子上的懒羊羊古灵精怪地但笑不语,杯子中的茶包上上下下地沉浮,空气里是温温暖暖的香,心底里是柔柔软软的情。
柔柔软软的情。
她忽然就有了倾述的冲动,非常想把自己的心事吐露给范萍,范萍一定可以帮助她理清思路、出谋划策。是呀,她还等什么呀!
说干就干。拿起手机正准备拨号时,手机上的不合时宜的时间却让她不得不放了下来。范萍的上班时间,电话里只能讲三言两语,可三言两语又如何说得清这纷乱的情绪。
手机有一条早己看过的短信,范萍这个周日将正式搬到邹桐的住处,她约宋瑜去帮忙,在她的单身宿舍吃顿便饭聚一聚告别单身生活。
范萍匆匆地嫁了。
莉莉早早就订婚了。
欧阳芸、王凌燕、戴嘉,这些室友、师妹、朋友,一个一个都有各自的男朋友。
就她没人要、没人要。
当周围的女友都爱与被爱着时,就她没有爱情,没有爱情。
此时此刻,她强烈地感到自己被边缘化了,忽然就有一种恐惧感。
放下手机,她便想起了别人对唐迪的评价:超级剩女之“必剩客”。数周前还快乐自在不知愁滋味的人,现在却觉得自己在一步步地迈向剩女的行列。
很夸张、很严重、很残酷、很郁闷、很沮丧。
今年刚开学没多久,欧阳芸给宋瑜看了个网上的霸王贴,贴上写道:25岁到27岁的女人是“剩斗士”,还有机会继续挑男人; 28岁到30岁的女人是“必剩客”,因为冲三十的女人机会已经不多; 然后就是恐怖的“斗战剩佛”和特级剩客“齐天大剩”。
欧阳芸装模作样地掐着手指算着数字逗她说:“小鱼儿,你马上可以升级到预备级剩斗士了!眼睛一眨,快了快了!剩斗士哦,不要太恐怖哦!”
宋瑜当即就还嘴说:“圣斗士谁稀罕,我喜欢必胜客,海鲜比萨,口感一流!”Pizza Hut的那顶小红帽,俏皮而飞扬,一同她当时的心情。
那时,她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想象:小红帽餐馆里,朦朦胧胧的温暖角落,她守着香喷喷的海鲜比萨,不紧不慢地吸着杯子里的可乐。柔和明黄的灯光静静地流泻在墙壁上的抽象油画上,优雅缓慢的镜头中,她心里的白马王子衣冠楚楚、翩然而至,一场波澜不惊的偶遇之后,他们手牵着手走在秋日散淡的黄昏里,桂花的香气飘满了整条小径……
浪漫主义的油画。浪漫主义的心情。浪漫主义的爱情。
陶醉,陶醉,陶醉。
胡思乱想。又开始胡思乱想。没完没了的胡思乱想!
怎么办?分散注意力!上网!上网!上网!
学校bbs论坛上的体育动力版块已经贴出了学校运动队十二月份会议与训练的日程表,天气冷了,活动减少。
活动减少―――意味着她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无所事事,有更多的精力可以可以心烦意乱。唉!
她暗自发誓,明年一定要多修课、多多修课!
那么巧,情感空间版块最新的帖子是《心烦意乱》,鬼使神差地,她的手不听使唤地就点了进去。
又是一段单相思。
发帖人有个很男性化的笔名,字里行间却分明是个柔肠百断、情缘难求的女子。她爱上了室友的中学同学,一个内向文气的男孩。当他来找室友时,她从中帮着传话递东西与他见过几面,寥寥数面却身不由己地爱上了他,深受单相思之苦,可是对方连她的名字都记不清楚,丝毫看不出对她有一丝丝好感,于是,她沉沦了。
寂寞的人很多,热心的人也很多,回帖简直是炸开了锅:
有的说:‘你应多找点事干,分散注意力,别那么花痴!’
有的说:‘脸皮厚一厚,男人一大把!’
有的说:‘纯情MM,我对你动心了,咱们见个面?’
有的说:‘你对此人一无了解,盲目的爱是不理智的。’
有的说:‘爱就是不理智的。’
有的说:‘创造机会接近他,试探试探。’
有的说:‘请室友帮忙当红娘。’
有的说:‘他有可能有意于你的室友,你们要窝里斗啦!’
最长的回帖这样写道:
‘参考本坛旧贴《相思处方》。
楼主应该明明白白地向他表达爱慕之情,结果无非是以下几种:
他接受你,你两皆大欢喜。
他模棱两可,你再接再厉。
他拒绝你,你们相忘于江湖。
如果一味自我折磨、苦思苦想、相思成灾的话,那就得不偿失了。’
宋瑜的目光停留在最长的那个回帖上良久良久,与《相思处方》不谋而合的帖子,殊途同归的逻辑。
可是针对于单相思这道题,解答的方法却不是殊途同归,而是同途殊归,答案有几个,办法却只有一种。
宋瑜有所感悟,心里仍是忧惧。
周五晚上的瑜伽课,人比往常要少了许多。北方寒流正式抵达本市,上午阴晴不定,下午刮起了大风,温度骤然下降,下班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急于赶回家去。
若大的瑜伽馆此刻显得分外冷清,稀稀落落的几张瑜伽垫子正好围着宋瑜的组成了一个半圆。唐迪不在,戴嘉倒是来了,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了血色。
宋瑜这天的练习姿势是脊柱转动式,简单易学。讲解一遍后,她开始示范:双腿并拢向前伸直后,挺胸屈膝收回右腿,接着左胳膊肘关节置于曲起的右腿上,右手扶着身后一掌开外的地面,在呼气吸气的过程中,向右后方拧转脊柱。拧转脊柱的时刻,她的眼睛看不到大家,却听到了一阵极为剧烈的咳嗽声。
宋瑜回转身,只见戴嘉跪在垫子上,低着头,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努力地在遏制即将到来的又一阵咳嗽,周围是一片窃窃低语,还有冷漠的沉默。
有人有意见了。
宋瑜走过去弯下腰轻声问戴嘉:“戴嘉,不舒服吗?要咳就咳出来吧,憋着可不好。”
戴嘉没有说话,身体微微颤动了几下后,缓缓地放下了捂着嘴的手。
宋瑜不看则已,一看心惊胆寒:戴嘉白皙纤巧的手里是一口痰,血痰,诸多斑斑血点混着几缕血丝在微弱的灯光下刺目而诡异。
宋瑜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怵得没有了反应。
戴嘉细长的眼睛泛起了泪光,双眼紧紧闭了闭后,迅速起身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
望着戴嘉离去的背影,宋瑜担心起来。课才上了一半,她想走也走不了,必须继续下去。怀着无法言喻的担忧,她转过身,开始帮助学员矫正姿势。
更衣室里,宋瑜一边换着衣服一边不停地查看手机的时间,耳边无意听到旁人的悄悄议论:XX在洗手间里咳嗽,象要背过去气一样。
一定是戴嘉!脑海里这个念头一闪,宋瑜匆匆套上毛衣,头也不梳,顶着一头乱发就冲了过去。
洗手间外,宋瑜推门时便感到里面有人在同时拉门。门开的那刻,戴嘉神情疲惫地站立在门后,眼角的泪痕依稀未干。
“戴嘉,我陪你去医院吧,你咳得有些严重。今天天气又冷了,肯定是着凉了。”宋瑜扶着门满是关切地对戴嘉说道。
“不用了,我上个礼拜才去看过,就是支气管哮喘,没什么要紧的。”戴嘉强扯了一个笑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泪彻底干了。
“那个,你男朋友来接你吗?要我陪你回去吗?”戴嘉虚弱的样子让人很不放心,可怜的神情更是让人于心不忍。诚如唐迪所说,这个时候是最需要男朋友的关心的了。宋瑜好心肠地关心起别人来,自己的小九九,想了一天的如何制造与严硕的再度偶然巧遇,此时此刻,都忘到脑后了。
“他―――他很忙,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谢谢你。”戴嘉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慌乱,目光最终落到了地面,不肯多言,抬起脚便要走。
“等等!我陪你去拦车吧,他们说外面下大雨了。”宋瑜说着伸出手轻轻地拦住了戴嘉。
“啊?下雨了?伞都忘了。”戴嘉像个外星人一样表情吃惊,又咳嗽了几声后,摇摇头说:“还是不用麻烦了,没几步路,我用外套遮遮就行了。”
宋瑜拍了拍戴嘉的后背坚持道:“别固执了,我有伞呢。你已经病了,再淋雨就更坏事了!关键时刻就不把我当朋友了?”
总算说服了顽固的人,宋瑜为了防止外星人自己逃跑,不得不尽心尽职,顶着一头乱发就充当起名副其实的押送官。
前台那里,小姐莉莉正对着电话发号施令,指挥未婚夫火速送伞。宋瑜听了对戴嘉笑了一下,戴嘉回笑,表情却有些尴尬。
康成大厦的门外,天色昏暗,灯火闪烁,急风骤雨,铺天盖地。两个女孩背着运动包挤一把小伞,没走几步,身上立刻被雨打了个半湿。
宋瑜把伞柄放到戴嘉手中说:“雨太大了,我不陪你了。快去拦车吧,自己小心点哦!再见!”说着用手遮了遮头,灵巧地一转身回到了大厦门口的屋檐下。
戴嘉随即反应过来,站在雨中对宋瑜大声喊道:“哎呀!那你怎么办?”
风声、雨声、说话声,声声入耳。
戴嘉手里的伞被吹得歪歪倒倒,眼看她就要往回走的时候,宋瑜开始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我朋友就在这里上班,等会儿可以一起走的。你就放心吧!快走!”
“你朋友?”戴嘉停下脚步,细长的眼睛疑惑地眨了眨,来不及说话,马上又咳嗽起来。
“放心吧,我送她。”一个清朗的男声从宋瑜背后回应道。
熟悉的男声,宋瑜开始脸红心跳。
戴嘉对站在门口的两个人笑了一笑,晃了晃手中的伞说:“多谢了,下次一定还。再见!”
宋瑜不敢回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深思恍惚之中,戴嘉已经朝路口方向走了数米远,风雨中的她,身影孤单而消瘦,楚楚可怜。
“是等我吗?”他如是问她。
明知故问。
严硕眉宇间微微含笑,头上依旧戴着那顶蓝色的棒球帽。离得太近,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却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帽子上大大的机绣红字:“METS”。
“嗨,严硕。”望着棒球帽下自己昼思夜想的面容,宋瑜的思维异常迟钝,不真切的感觉包围了她。
风肆意猛烈地吹着她的乱发,雨点横冲直撞地扑面而来,熏衣草精油的芬芳在鼻息间忽隐忽现,她意乱情迷。
严硕撑开了一把白绿相间的长柄大伞,用问讯的目光征求她的意见:“一起走吧?”
有人内心在挣扎,刻不容缓,飞快地挣扎:
求之不得。
啊~,不好意思!
皮厚!皮厚!
哦,不是的,明明是他主动的!
咦,明明是自己说什么朋友就在这里上班,等会儿可以一起走的。
羞,羞,羞!
羞个头,不就是合打一把伞?
内心挣扎的结果:‘厚脸皮’大胜‘薄面子’。
Go!
“谢谢你。”宋瑜讪讪地笑,低了低头走到伞下。
好开心呀!
还是脸皮厚好。汗一下!
开心的人开始想入非非。
佛曰:‘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世的擦肩而过’。
宋瑜笑:前世我肯定什么都没干,尽顾着回头了。
佛曰:不够不够,继续练回头―――百炼(恋)成钢。
宋瑜窘:佛祖您真不怕麻烦,我一个人的事都要操心这么久。
佛曰:普渡众生,闲着也是闲着。
宋瑜傻:呃~!
佛曰:情爱红尘,珍惜缘分。
宋瑜悟:哦,珍惜缘分。
这么近的距离,她可以闻到他身上独有的气息,男人的味道,淡淡的,清清爽爽。她的心嘭嘭乱跳。
她沉默不语,他亦没有说话。走着走着,不经意的一个侧目,她发现他把伞下的一大半位置都让给了她,他背着电脑包的肩膀几乎全露在了伞外,而她的运动包则毫不客气地横在了两个人的中间。
太过分了。她霎时感到很不好意思,马上将运动包挪到另一侧,身体也更加靠近了他。他注意到她的动作,放慢脚步等她。
雨哗哗哗地下着,两人相视而笑。
他的外套淋得半湿,这么冷的天,她的心里非常过意不去:“真不好意思,你都淋湿了,冷吗?”
“还好,你呢?”他笑了笑,语气轻松。
装的!他一个白面书生肯定不经冻。
“我从来不怕冷的。”她的回答更雷人。要是说怕冷就好了,也许,也许……
他顿悟:“可不是,你是瑜珈教练呢,身体一定很棒。今天是来教瑜伽吗?”
“是啊。你呢?上班?”他没有特意恭维她,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她就听得心情舒畅。
“是。嗯,昨晚的事要谢谢你,尹明那个球差点砸到他同学的脑袋,幸亏你出手迅速,不然他又闯祸了。”
原来他都知道了。
他说着特意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只见她在会心地微笑,一双不安分的眼睛却飘到了遥远的天穹。
很快就到了候车亭,亭子里有一个中年妇女看了他们一眼,这一眼她就受了惊,一步跳进亭子里,仿佛迫不及待地要他撇清界线,他忍住笑收起了伞。
不能折叠的广告伞,比起普通的晴雨伞来,个头大出不少,伞上商业银行的标志十分醒目。
一定是她的目光太过于好奇,他开始解释:“这伞是看着比较大,我一直扔在公司里,没想到今天倒救了急。不要笑话啊!”
“怎么会呢,今天幸亏有了它。”她收回好奇的目光,有些窘。
他于是开了个玩笑:“刚才看见你闷闷不乐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嫌弃这把丑陋的大伞,所以不情愿跟我走呢。”
窘,太窘了!她摇头,讪讪地笑。
中年妇女也笑。
他再来一句,她就要窘死了。
还好,他没机会了。
公车进站了,车子十分空,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在车厢靠后的空位上挨着坐了下来。
挨着坐?理所当然。这么好的机会,她应该高兴,可是身体却紧张得象根绷紧的橡皮筋。他再碰到她,她就要断了。
轻松闲聊节目开始,橡皮筋开始放松。
“学习忙不忙?”他问。
“不忙,去年基础课、专业课还排得挺满的,现在课就少了,好几天都没课上。我们这个专业都很轻松的。你呢?”她答她问。
“一阵一阵的,最近比较忙。要不是今天天气不好,可能现在还回不去。”他答。
不知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她觉得契合融洽,仿佛一见如故。尽管他的口气俨然是一个工作许久的人,而她的充其量就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学生,但是她没有感到丝毫的别扭。一路上随意聊着天,她觉得他就好象是自己熟识已久的朋友,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渐渐地,她的话又越说越多,慢慢忘记了往昔与陌生人相处时的拘谨和羞涩。
她不知道自己讲起故事来很可爱,飘忽的眼睛眨啊眨的,说到起劲的时候,手指在空气里涂抹着看不见的画面,一副神游的表情把天马行空般的思绪展露无遗。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一看他,脸就忽而红了。
粉嫩的脸颊,温暖的红色。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真正抗拒温情,她的碎碎唸在他的面前展开了一个别样的世界,他所陌生的世界,这个陌生的世界充满了快乐和激情,快乐和激情如同涓涓细流般悄悄涌入他的心扉,不知不觉中,他的心被慢慢地渗透浸润,也变得无限柔软起来。
他从来没有问过一个女孩这么多问题,可是她说得那么津津有味,生活中的一切在她眼中仿佛都充满了无限的情趣,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去探索和发掘。
当话题转到网络时,她说:“我平时最喜欢上学校里的bbs了,特别是体育动力和情感空间。”
“最近有什么好贴吗?”他问。他很少上学校的bbs,外面的天地更加广阔而精彩。
“最近啊,唔,体育动力没有,都是些公文。情感空间倒有,《相思处方》和《心烦意乱》两篇都写得很好。”鬼使神差地,她说了自己的心事,心里最最隐秘的事情。
“是吗?回头我也去看看。”他的回应言简意赅,尽显深情。
她反应过来后,傻在那里,脸又红了。
他反应过来后,也感到后悔,看到她的神态,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容。
她继续傻望,傻望他的笑容,魅惑众生的笑容。
离学校还远,他们就此陷入了僵局。
风雨中,车子颠簸得厉害,一个急刹车,他没拉扶手,人就倒向了走廊,她反应神速,一伸手就拉住了他的胳膊。他迅速恢复了端正的坐姿,一个‘谢’字却堵在了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现在是他窘了。刚才上演的不是传统的英雄救美,而是不多的侠女救书生。
他不说话,她的脸越发红起来,从白里透红的水蜜桃变成了红彤彤的大苹果,能说会道的小嘴紧紧闭着,一句话也没有。
他觉得对不住她,错过了答谢的时机,他想了想说:“听说练习瑜伽最好的时间是在早晨,你们的健身课总安排在晚上吗?”他想,继续她所熟悉的瑜伽话题,也许可以让她高兴起来。
果然,她娇羞地一笑,又打开了话匣子:“呵~,这个你也知道!的确是这样的,因为我们的健身课仅仅把瑜伽当作为一种锻炼方式,所以就只能因时制宜了。不过真正热爱瑜伽的人是会晨起练习的,那时的空气、阳光、人的精神身体等各方面因素都更宜于使瑜伽修炼达到更高的境地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她有些惊奇,他对于瑜伽的了解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虽然近几年来瑜伽的普及程度越来越高,但是热衷者仍以女性为主,特别是时尚的白领女性。就她的瑜伽课而言,百分之玖拾的学员都是康成大厦及其附近写字楼里的白领小姐。他可是个男的啊!
他说:“这个嘛,我的伯母是一个瑜伽爱好者。在我堂兄还很小的时候,她就患有很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症,一犯病便非常痛苦,时常卧床一两个月起不了身,差点要接受手术治疗。后来我母亲医院里一位做复健的医生推荐她学习瑜伽,她一练就坚持了十多年,现在不但腰椎间盘突出症完全好了,其他的大病小病也没了。这以后,她便成了瑜伽的积极推广者,经常对家里的亲朋好友谈到瑜伽的种种好处,不断鼓励我们去练习瑜伽。”
“那么你也会瑜伽?”她恍然大悟,仿佛找到了同盟的道友。
可惜,他笑了笑否定:“没有没有,我只是听听而已。不过有时在网上看到相关的文章,也会留意看看。”
“原来是这样。” 她也了然地笑了,虽然不是同盟的道友,却可以算作一个有趣的知音。
“你呢,怎么会迷上瑜伽的?”
“我的一个好朋友想拿瑜伽证书,我是被她拉着去学的,其实并没有练习多久。”
“你这么厉害,没练多久就能当教练了?我听说没有十分好的柔韧性,很多瑜伽动作根本做不了。你是不是小时候学过柔术或者天生就与众不同啊?”
她被逗笑了:“哪有啊!不过,我小时候学过体操和舞蹈,嗯,也许底子比较好吧。”
“噢!怪不得,一劳永逸。”他的俏皮话。
一劳永逸?她着急了:“不是啊,我每天早晨都会练习的!”
这个不经逗的女孩,有点意思。他顺水推舟:“是吗?在宿舍里?”
松了口气,她答:“在学校的体操馆。清晨时空无一人,是练习瑜伽的绝好去处。”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她说着煞有介事地双手合十放于胸前,闭上了眼睛。
很逼真、很形象,他从来没有看过别人修习瑜伽,这一刻忽而便有些神往。
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下,颠簸摇晃的车厢之中,纯洁可爱的女孩安逸而宁静地端坐在他的身旁,给他带来了雨夜里的一片温柔。凝视着她,他镜片后面的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
他告诉她,他从来没有看过别人修习瑜伽。
她很想说,“你可以早晨来看我练习啊。” 但羞涩如她,终于只是笑了笑而已。
即便如此,她的心里依然充满了不可言喻的喜悦,柔情似水。
下了车,雨依然下着,但似乎不应景地渐渐小了,路上有人戴着衣服上连的帽子就大模大样地走在雨里,潇洒而痛快。
她害怕遇到熟人,把头埋得很低很低。低头认罪一般。
刚才还活泼而开朗的人怎么一下子就变得拘谨而别扭?他琢磨不透她的心思,什么都不好问。
下雨天出来的人少,他们谁都没遇到。
快到校园里的分叉路口时,她看着侧方映入眼帘的男生宿舍,心里就开始了小九九:谁送谁比较好。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慢下了步子。
这回,他看出了她的心思,干脆停下脚步,将伞柄放入她的手中说:“雨小了,伞留给你,快回去吧, 再见!”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夹克领子里藏着的帽子,罩在自己的头上的棒球帽上,冲她笑了笑,阔步走进了纷纷扬扬的雨丝之中。
他的手微微有些凉,她张了张嘴,没有来得及道别,更没有来得及讲一句道谢的话。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她呆在原地,懊恼万分。
她可够牛的,占了他的伞不说,不但让他淋湿了衣服,最后还让他淋着雨回去,理所当然地享用,谢都不必谢,好象他就是她的……
真牛啊!
伞柄上留有他的温度,让人陶醉的温度。
她握着他的温度,听着雨点落在伞上的刷刷声,走神了许久。
巨大的广告伞被放置在了宿舍的角落,却依然十分惹眼。欧阳芸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来,她拿起来检查一番,夸张地用伞尖指着宋瑜危险道:“老实交代,这是哪里来的丑八怪?”
“借朋友的。”宋瑜答得理所当然,并且大言不惭。
欧阳芸知道宋瑜的瑜伽课有不少的商业银行的白领参加,听了这话便信以为真。她叹道: “商业银行真是财大气粗会显摆!只可惜弄这伞又大、又重、又不好带,还浪费材料、浪费资源、浪费力气。谁一撑,就跟以前摆小摊的老太太似的。难怪人家会那么好心肠,下雨天巴巴地借给你这个冒失鬼。今天你一起床,就对我满口播放天气预报说要下雨,要下雨。结果呢,自己出门却不带伞,真是丢三拉四没脑子!”
宋瑜没有为自己辩驳。对着电脑,她偷偷地笑了。
硕大的伞下,她与他并肩而立,他们之间不再隔了一个天涯。她喜欢听着他清朗的声音,她喜欢感受他温暖的气息,她喜欢,她喜欢……
这是一把幸运伞。她的幸运伞。
她跟着他一路回了学校,再度忘记晚饭,却一点也不后悔。
晚上雨大了起来,雨点越来越密集,雨声越来越响。
宿舍里,宋瑜吃着欧阳芸的贮备曲奇,欧阳芸则用宋瑜的笔记本电脑在试一个打不开的压缩文件。
“小鱼儿,你打我吧!”欧阳芸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走过来,对宋瑜摊开了右手, “文件有问题,你的电脑死了!”
“啊!!!”愤怒的曲奇从宋瑜的嘴边里蹦跳出来,飞到了欧阳芸的手心。
“妈呀!本小姐任打任骂,你不要恶心我好不好。”欧阳芸从宋瑜桌上的纸巾盒抽出一张,掩护着自己的手飞速朝门口方向撤离。
电脑,可怜的笔记本电脑。蓝色的屏幕一片乱码。
俗话说得好,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
宋瑜对着电脑只会敲字上网,平时自己用起来就小心翼翼的,不敢随便下载东西。真的是小心翼翼。
可是今天,唉!
今天,她梦游一样地跟着严硕回了学校,外面转眼就变成倾盆大雨。她吃了欧阳芸好心给自己的曲奇,怎么好意思拒绝欧阳芸借用自己电脑试试打开一个文件的请求呢。
一个压缩文件而已,《相思处方》的电子书,欧阳芸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江湖全本。
对电脑有两手的欧阳芸开始在安全模式下给自己的电脑杀病毒,可宋瑜这台就是彻底死了。
拔了电线,下了电池,黑色的屏幕,彻底死了。
这台笔记本电脑今年暑假时就曾经坏过一次。往事不堪回首。
当时范萍来北京住在宋瑜家,两个人白天学瑜伽逛京城,晚上聊天上网下载韩剧。
韩剧的剧集松散拖沓,却又香又长;网络的用户密密麻麻,真的多如牛毛;网络的速度停停走走,的确慢过老牛拉破车。到头来,等待的时间比下载的时间长,下载的时间比观看的时间还长,好不过瘾,太不过瘾!于是乎,连夜开机下载,充分利用网络闲置时的剩余资源。成效显著,看了一部,再来一部,一部又一部。高兴了几天后,小巧玲珑的笔记本经不起如此的剥削和压迫,一病不起地瘫痪了。
送到电脑维修店里一检查,原来是中毒死机,只需要重装系统就可以了。维修店的小伙子问她们要不要带回家自己重装可以省点钱,俩人面面相觑都摇头不会。小伙子又问她们有没有做过硬盘备份,宋瑜继续摇头。于是,小伙子也没择了,说他可以试着在硬盘格式化之前先帮助拷贝一下硬盘上的所有文件。宋瑜看范萍,范萍看宋瑜,踌躇、踌躇、再踌躇,最后点头。
死马当活马医,只好如此了。不知为什么,这一听上去很简单的拷贝步骤执行得不是很成功。重装系统后,宋瑜损失了部分文件,不但有自己日积月累收藏的音乐,下载后尚未看完的韩剧,还有范萍和她在故宫颐和园玩时拍下的所有照片。
宋瑜伤心极了,特别是想到那些经年累月才攒起来的好听的音乐和难得来一次北京的范萍的那么多十分美丽的数码照片。
暑假剩下的日子里,宋瑜又到电脑维修店给笔记本装了新的杀毒软件,并且从此不敢再随便下载东西,上网只看新闻查邮件,那个看了一半的韩剧也是买了光碟才看完的。
范萍笑话她:“吃一堑,长一智。你以后记得备份不就行了。个个都象你这样,网络如何发展?”
宋瑜说:“网络就靠别人发展吧,大侠我就收山了。”说着就要拉范萍重新去一趟故宫和颐和园,把那些丢失的照片统统补回来。
范萍挣开她的手,好笑地说:“小傻子,我把美景都牢牢记在心里了,再去一遍反而会觉得厌烦。北京那么多好玩的地方,你还不如陪我多去看些别的景点呢。”
是啊,北京好玩的地方真是太多太多了呀,玩过的地方再去的确没意思,有道理。宋瑜这才觉得好受一点,点头答应。
范萍临走的时候,特意买了一红一蓝两个精致的小小U盘送给宋瑜做备份用,宋瑜收下时不好意思地笑了:备份!唉,她脑子里就缺这根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开学后,宋瑜仍然不敢随便从网上下载东西,平安无事了一段日子以后,不知不觉中,她又重蹈覆辙,忘记备份,不再备份。
欧阳芸的那两手也是三脚猫功夫,她的电脑杀毒后一启动就不断地报警:“找不到XX文件”,“找不到XXX文件”,“找不到XXXX文件” “找不到XXXXX文件”!
欧阳芸是个急性子,火气立马就来了,上窜下跳,把电线电源拽得啪啪响。
这样的光景下,宋瑜哪里还敢再往火上浇油、老虎屁股上拔毛。她闭紧嘴巴去倒水,路过镜子时看到自己的样子后就吓了个半死―――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糟糕透顶!
她就是这个模样和他共打一顶伞、共坐一张椅子的,还叽哩咕噜说了那么多学校里、运动队里的趣事,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表现得很好、很得体、很淑女。可镜子里的人哪里是什么现代运动型的整洁淑女,分明是个北宋穿越而来的邋里邋遢的傻姑!
天呀,完了!完了!印象分―――倒扣,倒扣,再倒扣。
宋瑜洗澡回来的时候,欧阳芸不见了,同时失踪的还有两台笔记本电脑。
没有备份,她的文件又要丢了。自从经过了暑假那回惨痛的教训后,她是不敢再将电脑送到维修店去了。可是,真坏了还不是得修,何况现在是欧阳芸连夜冒着大雨出去修。
唉!报告!报告又要重新写了。挤牙膏工作,明天正式重新开始。
披头散发、蓬头垢面、淋得半湿的欧阳芸很快就回来了,对着一脸疑问的宋瑜说: “不要钱的。嘻嘻,正好碰到严硕出去吃饭回来,姐姐我一开口,他就答应了,真是个好人啊!省下姐姐我多少银子啊!早知道有这么现成的免费铺子,我早干嘛去了,自己瞎折腾了那么久,投入产出太不成比例了,亏了,亏了!”
是他。
看着宋瑜神思恍惚的样子,欧阳芸推了一下她的肩膀说: “喂,我把你的手机号自作主张留给他了,这是他的,我过了明路特地为你讨来的,我们求人家就要吃亏点是不是?”
黄色的记事贴,办公室里常用的那种便签纸,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严硕手机13XXXXXXXX。
他的字明显没有练过,但依然十分有规有矩,数字 “7”上多了斜画的一笔,这个写法很象她的父亲,她看着就觉得很亲切。
雨越下越大,欧阳芸早早上床睡下了。宋瑜没有睡,她静静地坐在一灯如豆的窗前,情丝百结。  
人云‘一叶梧桐而知秋,一声风雨万种愁’,此刻的她没有丝毫悲秋的惆怅,她静静地回想着在雨中与他相处的时光,觉得这样的雨夜温柔而醉人。


第十七章 瑜伽垫上的精灵
周六的早晨,宋瑜的生物钟工作正常,准时起床。
窗外,雨依然下着,天空灰蒙蒙一片,强劲的风夹带着雨点不断敲击着窗上的玻璃,到处是一片萧瑟的寒意。
窗内,女孩子房间特有的明丽色调越发显得温馨舒适、暖意融融。欧阳芸床头的墙上贴了六只彩色挂钩,每只挂钩上都悬挂着一只毛绒绒的卡通小动物,它们正探头探脑、精力充沛地摆着各种搞笑逗趣的姿势。这些小家伙是过去历年情人节时,罗海诚附在玫瑰花束上送给欧阳芸的小礼物。此时床上的欧阳芸仍在好梦中一动也不动,整个脑袋都快缩进被子里,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铺满了大半个枕头。
房间这边宋瑜的床上,被子已经被整齐地叠好,雪白干净的墙上只点缀了一只干花制成的花篮,几束深紫色颖长秀丽的熏衣草耷拉着脑袋垂出了篮外,散发着淡淡的幽香。熏衣草,美其名曰“百草之王”,淡雅柔和的小花很不起眼,可是它淡远温和的清香又是那么独特而怡人。宋瑜喜欢这份不张扬的美丽,更陶醉于它的花语―――‘ 等待爱情’,这暗和了她心中对自己的小小祝愿。
范萍说,喜欢薰衣草的女孩情感丰富,对过去无比依恋,对将来充满幻想。
对于这句话,宋瑜只认同它关于将来的那部分,对于过去的那部分,她无法感受。在她的记忆深处,她从来没有过青梅竹马、情窦初开而未完成的梦,更没有梦醒之后化不开的离愁别绪、怅然若失,有什么可依恋的呢?什么都没有。
瞄了一眼睡得正香的欧阳芸,宋瑜蹑手蹑脚地拿上运动包和瑜伽垫子,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空旷的校园里万籁俱寂,恶劣的天气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走路。撑着备用的折叠花伞,踏着满地的落叶缤纷,她感到的是满心的兴奋和期许。
风雨中行进,浪漫的《雨中曲(singin' in the rain)》仿佛就唱响在耳边:
‘I'm singing in the rain
Just singing in the rain
What a glorious feeling
I'm happy again
I'm laughing at clouds
So dark up above
The sun's in my heart
And I'm ready for love
For love
Let the stormy clouds chase
Everyone from the place
Come on with the rain
I've a smile on my face
I'll walk down the lane
With a happy refrain
Singing, singing in the rain
In the rain
La……’
酣畅淋漓的一场秋雨,带来是雨夜里的一片温柔。得到心里喜欢的男孩子的会意微笑和电话号码,那种快乐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此刻的她置身雨中,不再感到忧愁,不再感到无助,内心无比快乐。
快乐无比。
当一个人快乐的时候,什么都阻挡不了她的快乐,正如《雨中曲》中所唱的,她可以笑对对乌云密布的天空,因为金色的阳光就在她的心中;她可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徜徉奔跑,因为喜悦的笑容就绽放在她的脸庞。
口袋里是电池冲得满满的手机,他的号码早己输到里面,他的名字却不好意思输进去,仅仅用了一个意味深远的代号:‘YS’。
她幻想,有一天,她会披上洁白的纱裙,娇羞地对他说:“YES。”
YES。YES。YES。
她反复练习。
体操馆里,望着悄无声息的手机,她傻乎乎地微笑,屏幕上时分秒无声地闪烁,提醒着她不要白日做梦。
好象是很傻,这么早,谁会打电话给她。
幽雅舒缓,古意盎然的乐曲声徐徐响起,她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凝神理气,摒弃杂念,开始了瑜伽的晨练。
长方形的淡蓝色瑜珈垫之上,她洁白赤足轻轻站立在浅粉色的朵朵莲花图案之中,目光安逸而专注,洋溢着快乐和自信的美丽,犹如一个落入凡间的娇俏精灵。可爱的精灵尽情地翩然起舞,融身于她的舞台之上,全然忘记了尘世里的羞涩和胆怯。只见她上身前倾,左腿腾空打开与地面平行,将身体变化出一个‘T’字造型,仿佛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潇洒翱翔于天际。静立片刻而后,她单腿独立转身向左,舒展左臂,打开左肩,抬头望向天空,将左臂和右腿绷直成笔直一线,左腿依然稳稳平行于地面,于是侧影便勾画出半月当空的美丽造型,悠然而沉静。
……
随着乐曲的不断变化,她协调变幻出不同的姿势,时而迈步展臂,宛若神情肃穆、稳健豪迈的武士;时而凌空翻飞、身轻若燕,不由让人联想起“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的诗句;时而安然默立,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圣洁而温柔。
体操馆的玻璃门外,严硕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他生平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瑜伽。刚如高山巍峨,雄伟挺拔,柔若西湖凌波,静谥和美。
目不转睛的凝视。他黑色的眼眸中只有她的身影,她的倩姿,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春风抚面、春花绽放的绚丽世界中,心田的角落被暖暖的春风轻轻抚过,心中的世界也被明媚的春光一点一点地照亮。
连续完成几套姿势后,她的鼻尖出了些细汗,盘腿坐在垫子上略作休息,随手就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次课程的时间安排。一边思考一边抬头的时候,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体操馆的玻璃大门,心随即不听使唤地狂跳起来。
门外站立着一个头戴蓝色棒球帽的欣长身影。透过反光的玻璃,她看到了朦朦胧胧熟悉的眉眼。
是他。
真的是他。
不是电话,是真人,大活人!
她愣在那里。
他轻轻扣门,同时从肩上的电脑包里取出了她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
反应过来,她一跃起身踩进鞋子,连奔带跑地走了过去。
玻璃门被猛然拉开,门外的人驻足而立,对她说:“嗨,你好,宋瑜。”
“嗨,你好,严硕。”
朋友之间最平常的问候,她突然就红了脸,眼睛只敢落在他外衣的前襟,黑色的棉质面料被雨点打湿了几处,湿了的黑色如同墨迹一样,浓得让她心疼。
“有没有打搅你?你和欧阳芸的电脑都修好了,我正好路过这里,就顺便来还给你们。”他那么客气地问她,沙哑的声音越发让她心疼。
“没有。要不要进来?外面很冷呢。” 一阵冷风从门外吹入,吹散了她脸上的燥热,抬头直视,他看上去真的神色疲倦,眼圈发黑。
“好。”严硕点点头,走进来随手关好了门。
门外是风雨交加,门内是温暖如春。
她接过他手上自己的电脑,他就卸下肩上的东西,在门口堆着的体操垫上随意坐下来。
鼓鼓囊囊的电脑包里居然塞了三台笔记本,除了她的,欧阳芸的,还有他自己的。
“两台都中毒了,记得经常更新杀毒软件就好了。不用重装。”
他说得轻而易举,她听得莫明感动:他为了她们忙了一个通宵。
报告,她的报告,不用重新写了。
他真的很能干,比电脑维修店的伙计强多了。
唔,他当然比电脑维修店的强多了!
人家要花几天时间,他一个晚上就搞定了!
“你花了很久时间吧?”她不好意思。不是很久时间,而是通宵达旦。
“没有,就是放着让它们自己杀毒而已。”
他的否认,让她困惑―――她怎么就不会让它们自己杀毒呢?
还是自己笨啊!不能再问了,再问肯定要出丑了,多丢脸啊。
快,换个话题。
“你这么早就要去上班?”她话出口才发觉很不对劲,明明今天是礼拜六。
“嗯,我才下班。”他听着抿嘴笑了笑,“昨晚公司里有一个东西要修改,所以就呆在实验室了。正打算回宿舍,想起你昨天提到每天早晨会在体操馆练习瑜伽,就顺道来看看。”
来看她的!
特地来看她的!
乐坏了,乐坏了,小心肝要笑歪了,要扶墙,扶墙!
他看着她。
她低头。真要命,脸又红了。
宋瑜低头正好看见自己的衣服,上紧下松的粉红色运动衣下,身体的曲线益发显得凹凸有致,她略微有些窘,一边转身假装往室内走一边问他:“你来了很久了?”
“没多久,在门外看了一会儿你练习瑜伽。刚柔相济,非常优雅。”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赞美。
不是父亲对女儿的赞美,不是老师对学生的赞美,不是朋友对朋友的赞美。
是他对她的赞美。
生平第一次接受,这样的赞美。
“嗯,谢谢。有些动作做得还不是很到位。”她嘴上谦虚,心里乐开了花,又站回到自己的瑜珈垫上。
“你还要继续练习吧,那我先走了。”他话虽这么说,人却没有站起来。
这分明是暗示。明显的暗示。她的胆子大起来,吃了豹子胆:“不要紧的,你可以留下看的。”
他冲她微微一笑,人仰后靠到了墙上。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表演正式开始。
她明明已经练完了,可为了他,她一丝不苟地重新开始。
弓式、桥式、鹰式、半月式、舞蹈式、孔雀式、倒立式……
音乐早已换成瑜伽冥想的曲子,动作的难度却丝毫没有下降。
音乐终于徐徐而止,她的半月式不得不停下来。
她有些窘。
房间里异乎寻常的安静。
体操馆门口的堆着的体操垫上,他靠在墙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真睡着了。
天哪!她都白忙活了!
她瞎忙活了半天,此刻却丝毫都不窘了。
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身边,她大着胆子仔细地盯着他看。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脸、他的唇。
她的心跳加速、加速。
取过门口挂衣钩上自己的外套,她轻轻地盖在了他的身上。
他和欧阳芸一样喜欢钻被子,很快就把头藏到她的外套里。
她的外套里,有她的气息,熏衣草的芬芳,淡雅而清香。
他闻到了没有?他喜欢吗?
他睡得很熟,到底是累了。
守着他,她哪里都不能去,盘腿坐在瑜伽垫上,想入非非。
他在门外看她练瑜伽,有多久?
他在门内看她练瑜伽,又有多久?
她的爱情原来是这个样子的,瑜伽世界里,她等待他,他从她的梦中走来,她就这样等到了他。
她没有想到,偶然触电瑜伽,就让她得到了一份情缘,意想不到的情缘,温馨浪漫的情缘。
两个人离开体操馆的时候,雨仍未停,他执意要帮她背她的瑜珈垫子。
昨晚的一幕并没有重复,他打开了自己的伞。
一黑一花两顶伞挤挤挨挨地一起走着,好象两只可爱的小蘑菇,寂然无语却亲密依偎。


第十八章 心湖的涟漪
两台电脑加上运动包、瑜伽垫,东西实在是多,他一送就送到了她宿舍的门口。
门厅里,她抱着两台电脑,左肩是运动包,右肩是瑜伽垫,一只手还勾着自己滴水的花伞。
门厅外,他撑起自己的?。?髡?艘幌录缟系缒园?谋炒??赝范运?α诵Γ??砭妥呓?昴恢?小?r
雨幕。
无边无际的雨幕。
天空下着雨,她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依恋化作了片片思念。
她早已看不见他,却依然可以听见他的呼吸。
他的呼吸,轻柔而温暖,那是她难忘的气息。
她难忘他的气息,他的影子,他的一切,他就这样在她生命里留下痕迹。
他的痕迹下,她不再有完整的自己。
天空依然下着雨,她的思念已经开始。
……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转眼吞没她在回忆里。
她做每一件事情都会想到他,尤其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世界便停顿在那里,所有一切都被回忆占据。
他轻描淡写地说,他经常熬夜,因为编程序的工作有时需要灵感,有时坐下来几个小时都毫无头绪、束手无策,有时突然想到什么,所有的脑细胞都会亢奋起来,思如泉涌、停不下手,以至于忘记时间。而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是灵感最容易涌现的时候。
她担忧的脸上,一双灵动的眼睛闪着好奇的光。
他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公司里其实很多同事也时常这样昼夜颠倒。
她很是感叹。她听到的最多的加班,就是让唐迪叫苦连天的每个月固定那几天的加班秀,使唐迪迫不得已地放弃瑜伽课。可他的,无论在时间和强度上,都远远超过了唐迪。他原来是这样的忙。
他解释道,之所以需要昼夜颠倒,是由于工作日的晚上和周末,通常是没有用户人使用电脑系统的时候,也是他可以试运行程序的最好时间段。
他的世界,是一个多么特殊而神秘的世界啊。她听得津津有味。
他开玩笑说,他们的办公室里既有睡袋,又有沙发和毯子,设施齐全、方便机动。如果试运行的程序突然死亡,他就可以享用免费旅馆内的一切设施,但必须保证找到‘Bug(虫子)’(程序中的错误)。”
她被逗笑了。一个在繁忙的工作中找到乐趣的人是一个可爱的人。她喜欢这样的他。
她对他的了解还是那么的有限,可这有限的一切在她的眼中都是那么的完美无缺,想着完美无缺的他,她的嘴角不经意就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宿舍里,欧阳芸仍在赖床,她瞄了一眼自己桌上完璧归赵的电脑,嘟囔了一声:“这小子,起得比鸡还早!你两倒是天生一对!”懒人说完继续蒙头大睡。
宋瑜很想笑。
起得比鸡还早。这话让她想到了大公鸡,欧阳芸不久以前胡编乱造的笑话。
她和他是天生一对。已经不止一个人这么说过,真的是这样的吗?
她心神摇曳。
对着修好的电脑发了整整一个小时的呆以后,她终于被自己咕咕叫的肚子从梦游中唤醒。吃过简单的早饭回来后,她就高兴地哼起小曲来,进进出出地忙这忙那。
听见宋瑜难得一露的歌喉,欧阳芸不满地叫唤道:“小鱼儿呀,是不是这两天的雨水把你灌得太饱了,大清早就哼哼唧唧吊嗓子,没完没了吵死了!”
心情舒畅的宋瑜才不在意欧阳芸的嘲讽,她边晾衣服边反驳道:“既然你知道如鱼得水,为何还要明知故问?”
“唔!不对头不对头!”欧阳芸闻言嗖地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来,用手揉了揉眼睛,上下仔细地打量着宋瑜。
脸皮薄的人开始心虚,开始脸红。
宋瑜转过身放好脸盆,趁机岔开让她心虚的话题:“不要神经兮兮啦!再不起来,中饭时间也要过了!”
午饭时间。香喷喷、热乎乎的午饭。唔。
这招对连续十几个小时都没有进食的人来说简直有着致命的诱惑力,欧阳芸迅速被牵着鼻子走路。她掀起床边窗帘的一角往外看了一眼又缩回到被子里,打了个哈欠对宋瑜说:“小鱼儿呀,还是你行行好帮我带吧,我腰酸背痛的,实在是起不来了。就随便来个小炒吧,分你一半。”
“我才不稀罕呢!”宋瑜冲发号施令的人哼了一声。
欧阳芸的英雄本色,宋瑜可是一清二楚。欧阳芸小姐一到周末便在床上做法事,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下床。周末一过,懒人通常是后悔不已,懊恼不决,抱怨头又昏、脑又胀, 越休息反而越是累。于是乎,懒人欧阳芸小姐指令宋瑜要严格地提醒她,狠狠地督促她。可是光说说有什么用呢,到了周末,欧阳芸继续一心向佛,倒在床上做法事,宋瑜可是请不动这尊不愿意动弹的大菩萨的。
大菩萨眼看发号的施令无效,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立刻施展开无边法术:“啊~,啊~,啊~!我头疼欲裂哦,可能是着凉了。小鱼儿,亲爱的小鱼儿!你就可怜可怜一个生病中的同胞吧!”她抱着脑袋发出一声声的惨叫,可怜巴巴地看着宋瑜不停地哀求。
没辙,没辙,彻底没辙。
宋瑜到底拗不过欧阳芸,最终答应帮她带饭。
食堂内是恰逢坏天气的周末所特有的人声鼎沸加热火朝天。虽然天气不好,但饭总归是要吃的。出学校不方便,那么就只好在食堂里凑合凑合了。
嘈杂而湿润的香热空气里,宋瑜排在长长的小炒队伍中一步一挪地向前移动,发楞的瞬间,她的胳膊被人用力地捣了一下,错愕中转头一看,萧岳和尹明两个大男孩正似笑非笑地站在她的身边。
“宋瑜姐姐,我半个小时前就看见你去食堂,怎么到现在还排在这么后面?”萧岳的眼珠骨碌碌地转了几下,装出无比好奇的模样。
“是你们两个呀!我已经吃过了,这是帮别人买的。”宋瑜笑了笑解释道。
人小鬼大的萧岳恍然大悟般地“噢”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宋瑜姐姐,严硕一病,你就排上队买小炒,真让我们这些孤单寡人眼红啊!”
他病了?他病了。
关心则乱。乱则被动。被动则脸红。
大庭广众之下,萧岳的话让宋瑜羞愧难当,“小鬼,胡说八道!我室友的。”她白了萧岳一眼,脸已经热了,心里不禁想起了早晨见面时他疲倦的神色,昨晚分别时他淋湿的衣服。
轻声责备没有阻止萧岳的鬼话连篇和旁敲侧击。萧岳心里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一眼看穿了眼前这个看上去不比他大多少的宋瑜姐姐心中私密的东西,她喜欢上了那个被她坐怀不乱的人。
“嘿嘿,宋瑜姐姐,严硕卧病在床,生命那个垂危哦!你大人大量行行好,救死扶伤,帮我们买三份吧,花样随意,这个队实在是太长了,严师兄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萧岳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装饿态,一手掏出一张饭卡就硬往宋瑜手中塞。
卧病在床?生命垂危?
关心则乱。乱则方寸全无。她没来得及仔细想想就乱了方寸。
“什么?你说什么?”宋瑜抓住了萧岳的手,似乎对萧岳的话有些反应不过来。
萧岳哑然失笑,迅速捂起了自己的嘴巴。
“那就帮我们买一份吧,一份也行。”尹明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他以为是萧岳的狮子大开口吓倒了宋瑜,连忙在一旁加以纠正。
“搞什么搞,不要插队好不好!”
“不自觉!”
“一插就插两个!”
“不象话!”
“不准插队,自觉点好不好。”
“讲点社会公德吧!”
“饿死鬼投胎!”
长长的队伍缓慢地向前挪动,不满的声音快速地向后传递。宋瑜的前面只剩了四五个人,但是后面排着的人却绵延到了食堂的门口,一个个都拿冷眼瞧着他们三个人,一个个都是鄙夷不耐的神情。“我的位置让给你吧。”她拉了一下尹明,离开了队伍,低头走到长龙的最后,重新排队。
有人回头看她,她很窘。门外吹进一股冷风,小炒的香气立刻散去不少,望着队伍前方萧岳和尹明两个打打闹闹的背影,她就不由自主地想他,觉得心里十分不安。
“哎!宋瑜。”
“宋瑜姐姐!”
王凌燕和楚鑫鑫站到了宋瑜的身后,三个女人一台戏,说说笑笑的时候到了。
说说笑笑归说说笑笑,不安依然缠绕在她的心头。
“喂!宋瑜,王凌燕,下午练球!动作快点!”
“助教大人,小燕子,千万莫迟到,让我们那个望眼欲穿!”
拿着空饭盒的邵奕炜与郑展飞勾肩搭背地朝门外走,看见几个唧唧喳喳的女孩,嘴上不禁痒痒起来。
“呸!多管闲事!”“吃饱了撑得!”“臭嘴!”三枪齐发,立即射击。
于是乎,吃饱了撑得嘴痒的两个停下来,迎上排队无聊闲得发慌的三个,提前开始下午混战前的预演。
结果当然是以多胜少,以强胜弱,胜利的人捧着欧阳芸的饭盒满载而归。
宿舍里,欧阳芸病恹恹地靠在床头,瞟了一眼宋瑜手上的饭盒,有气无力地说:“我真的卧病在床,生命垂危了。唔,吃不动了。”
就这一句话,听的人那刚刚放下的不安去而复来,又上心头。
宋瑜倒了一杯水放在靠近欧阳芸床头的书桌上。
水,生命之源。生命垂危的人马上变得有气有力,不顾开水烫嘴的温度,一口气咕咚咕咚地喝完,啧啧嘴叹道:“活了,我活了!差点渴死!”旋即坐直身体,打开饭盒,大快朵颐。
倒,倒,倒!担心的人立刻绝倒。
绝倒而后,她旋即想到的是那个他,同样‘卧病在床、生命垂危’的人,是不是也有人这样倒水给他喝。那些粗心大意的小家伙,知道如何照顾病人吗?
天空依然下着雨,担心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不安化作了思念……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转眼吞没她在担忧里。
她做每一件事情都会想到他,尤其知道他病了以后,整个世界便停顿在那里,所有一切都被担忧占据。
这不安的心情一直持续、持续、持续到了下午的球场上。
羽毛球馆里,所有场地一片热火朝天、你争我夺的态势,只有与邵奕炜练球的宋瑜心不在焉,精力不能集中,才刚开始几个来回,便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她的心思完全不能放到练球上,越想便越是担心,球网对面邵奕炜面色红润、活蹦乱跳的身影几次三番与脑海中严硕面色苍白、疲惫消瘦的身影交错重叠,在她面前不断晃动,搅得她心神不宁。
眼见邵奕炜又一个飘球朝她站立的位置稳稳飞来,她一个走神错愕便手忙脚乱,下意识地想去补救,偏偏白色的羽毛球存心和她作对,球头和球尾两度“嘭”“嘭”地碰到球拍上的网线。重复挥拍击球,严重失误!她目送着捣蛋球不听话地触网落地,左摇右摆。球停住了,她也发起呆来。
醒醒!醒醒!不听话的脑子就是不醒。
对方终于忍不住了,踩着重重的脚步走到球网处,拾起地上的球,蹲着就对她十分不满地喊道:“喂喂喂!小姑娘!注意力集中点好不好!你是不是脑子给大雨冲昏了,一个球也接不到。搞什么搞!”
“嗯~?”别人的声音到底比自己的管用,她猛然醒悟过来,将目光从地上球的落点、他蹲着的位置移开。
最后的时刻,眼睛里不是洁白的羽毛球,而是洁白的运动衣,邵奕炜的衣服。
失态,失态,她居然这样盯着别人看。
还好,脸的温度正常。
她顺势放下球拍,用食指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
邵奕炜站起身来,望着沉默不语的人,皱起了眉头问道:“该不是真病了?”
“没有。”她故作平静地回答,停下揉太阳穴的动作,弯身就去拿拍子。
“不舒服就不要练了,我就看不得女人装样!”白色的身影站在球的落点,隔着绿色的球网,声音提高了八度,引来旁边场地的人纷纷侧目相望。
女人装样?女人装样!一贯以来坚持不懈、屡教不改的‘小姑娘’称呼一眨眼变成‘女人’了,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横竖是没礼貌!没礼貌!
这话让人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人围观了,等着好戏开演。
她感到烦躁、烦躁不堪。
三番五次,三番五次地,他触范她,挑战她的忍耐极限。
极限,忍耐的极限被冲破。
‘女人装样’?她实在忍无可忍。
他的好,抵不了他的恶。
无名怒火势不可挡。她彻底对自己的无名怒火缴械投降。
沉下脸,她冷冷地对关切的目光说:“我不舒服,今天就到此为止。再见!”
她掉头而去,场上突然安静了。
素材,绝好的八卦素材。
她气愤!
“一个个傻愣着干吗,你们都要请假吗?大家继续练习!继续练习!你过来,我说你呢!”邵奕炜的声音中气十足,一个看热闹的大一小队员立刻成为场上新的热点人物。
“你盯着我看干吗?去,把那些球都捡起来,后勤工作是怎么做的嘛!”邵奕炜继续捧星活动。
红着脸的小队员弯腰去捡球。
郑展飞将脚边的一个球趁机踢了过去:“小姑娘,还有这个!”
听到‘小姑娘’,宋瑜情不自禁地回头,隔着两个场地的距离,邵奕炜在看她。
他的目光,不对,很不对。
她忽而有些惊慌。
脑子糊涂,眼神也乱了。她这么想。
天空依然下着雨,走在清爽的雨中,烦躁渐去渐远。她又想起了那个他。
宿舍里很安静,欧阳芸在上网。
“这么早就回来了,晚上酒钱也省了?”吃饱肚子的欧阳芸开始扁宋瑜。
“谁说我们每次都喝了?我是酒鬼吗?”宋瑜反驳。
“你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欧阳芸乐颠颠地说,“博大精深的佛学偶们不懂,不过,小姑子长身体的时候,想挡住这“洒肉”诱惑,也不用这么早就回来嘛!”
好个贫嘴的欧阳芸,把她比作正在长身体的小尼姑―――偷着吃肉!宋瑜扑过去就捶贫嘴的人:“是不是想打色情电话,怕我在这里,你不方便?”
挨了一下的欧阳芸气歪了脸:“谁理他,我们分了!”
这么轻飘飘的,就这么轻飘飘的!宋瑜不敢置信地呆了。
“去吧,忙你的去吧,姐烦着呢!”欧阳芸推开宋瑜,埋头上网。
娱乐版的八卦,五色缤纷,最多的就是分分合合的绯闻。
也许不是真的。
七年的感情,哪能说分就分呢?
房间里有个心情不好的人,应该让欧阳芸独自静处才好。自己该干什么呢?
墙脚的广告伞很显眼。
诱惑,诱惑,诱惑来了,挡也挡不住。
宋瑜带着硕大的广告伞出门时,欧阳芸在她背后奇怪地喊了她一声:“雨停了,你带那个丑八怪干嘛?”
宋瑜含糊地说了句“还伞去”就慌里慌张地关上了门。
下楼梯的时候,她想起来,自己曾经告诉过欧阳芸,伞是问朋友借的,周末去还伞?的确有些莫名其妙,欧阳芸肯定会大惊小怪的。
哪顾得了那么多。
诱惑,致命的诱惑。她想见他。
雨真的停了,空气湿润而清爽。
电信工程学院计算机系的男生宿舍里学校正门不远,离研究生宿舍却有约二十分钟的路程。宋瑜急匆匆地走到路上,走着走着又放慢了脚步,心慌意乱、害起羞来。明明几个小时前才与他道别,此刻的她却是如此渴望地再度见到他。
他的病完全是因为她淋了雨而得的,就是一个普通朋友,也该去看望一下,难道不是吗?但是,但是,如果萧岳关于他生病的那番言语只是开玩笑的话,她这么兴师动众地赶着去看他是不是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思前想后,思前想后。她有些讨厌自己的反复无常。看了看手中的广告伞, 她似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一边思考着该说些什么才好,一边又加快了脚步。
在男生宿舍门口的传呼室,她很快就查到了要找的门房号,严硕的寝室与邵奕炜的寝室仅相隔了几个房间。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她无数次地拜访过邵奕炜的寝室,却从来没有遇到过他,从来没有。
不可琢磨的缘分。
当脑海中浮现出邵奕炜的笑脸时,她感到头大,他应该还在练球。她暗暗祈祷着不要遇到这个作狭鬼,逃也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快地上了楼梯。 一路平安。周六下午的宿舍人烟稀少,走廊上几乎连个人影也没有,但人声还是有的,偶尔从关着的房门后传来哗哗哗的洗牌声和断断续续的音乐声,间或夹杂着几声兴奋的嘻闹和叫喊。
她深呼吸、深呼吸,小心谨慎地好容易到了一心想找的门前,里面寂然无声。
寂然无声,让她犹豫。
走廊上传来陌生的说话声。
糟糕!要被人看到了!事不宜迟,事不宜迟,千钧一发之际,她抬手扣门。
下手很重,很不淑女。
“请进。”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她的双腿开始发抖。
不,是全身发抖。抽风了!
“请进。”他又说了一句。
她深呼吸、深呼吸,眼角的余光扫到走廊上过来的几双鞋子时,手已经转动门把一步跨了进去,做贼心虚地立刻关门。
糟了!糟了!糟了!好象到男人的房间时,女孩子应该开着门的,特别是陌生男人的房间。以防不测。她呢?迫不及待地关门―――囧!什么意思嘛!
太迟了。什么都太迟了。去开门吗?还是不要了吧。被人看见,特别是被那几个人杰邻居看见,只会更加槽糕。
寂然无声,没有人烟。空城计?
一眼望去,房间不大却格外空落,四个上下铺的单人床似乎只住了两三个人,其余的床位不是堆了书和杂物之类就是铺盖已被整齐地卷起,房间中央中间的桌上有一副未下完的围棋,棋子黑白交错,占满了一大半棋盘,靠窗的一张桌上显眼地并排摆放着四只开了封的可乐罐。
可乐罐。明明是他,只是不见人影。
她正纳闷着,便听到了人声:“嗨!哦,你好,宋瑜。”
熟悉的声音难掩吃惊的语气,声音的主人从可乐罐上面靠窗的上铺探出一个脑袋来,头发蓬乱,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
窘,窘,窘死了。人家还在睡觉,她贸然闯入,又干坏事了,简直槽糕透顶!
“嗨,严硕。”她害羞起来,逆光中他的脸不甚清晰,只感觉他的精神似乎还不错。
怎么办?她没了主意,路上想好的千言万语此刻都在没嘴的葫芦里倒不出来了。
镇定,镇定,镇定!她努力安慰自己。
她镇定不了,心跳得厉害,要得心脏病了!
医生来了。
“哦,你来还伞啊?谢谢你,其实不用还了。”他这样说,床上传来穿衣服的悉悉嗦嗦声。
这个处方很不对症下药,得心脏病的人呼吸困难起来:原来他是不要这把伞了。是啊,这样一个硕大无比的丑八怪,平时谁会去用呢。
千言万语化为灰烬,呼吸困难的人随即失语,变成胆小的老鼠,想找地洞的老鼠。
地洞,地洞在哪里?
“等一下啊。” 穿衣服的猫让老鼠等一下,胆小的老鼠没找到地洞,只好等了。
不对,其实老鼠很想等的,因为那个……
这一等,哗哗哗,魔术发生―――胆小的老鼠瞬间变成文静的淑女,她羞答答地站在放围棋的桌边,凝视着她不会下的黑白子。
猫跳下来了,下床落地,瞬间变成英俊的绅士。
“你会下吗?”绅士问淑女。
“不会,你呢?”淑女不好意思,抬头看绅士。
“只懂规则,下得不好。这盘棋是我同学摆的,他每天有空就下几步,是个珍珑棋局。”
珍珑棋局,《天龙八部》的珍珑棋局。嘿嘿!这个她是知道的。
淑女开始神游,脸上露出迷人的笑容。
绅士开始走神,脸上露出迷人的笑容。
微笑的眼睛对上微笑的眼睛,淑女红脸,绅士低头。
这是爱情的火花吗?
还是心湖的涟漪?
火花烧红了她的脸,涟漪轻轻荡漾在他的心间。
慢镜头就此定格,男女演员变成石头。
石化,石化,彻底石化。
“阿嚏!”高石头打了个喷嚏,矮石头里便蹦出了善解人意的小仙女。
善解人意的小仙女说:“你病了,需要吃点感冒药吧。那个,你有药吗?”
高石头摇身一变成牛郎,回答小仙女道:“有的,有好多呢。” 牛郎有轻微的鼻音,隔着不远的银河嗡嗡作响,真像牛啊。汗一下。
小仙女很少生病,最近的一次感冒都不知道是几年前的事了。
牛郎到底是凡人,总归会头疼脑热生个小毛小病的,常备药品,可以理解。
牛郎拉开可乐罐下书桌的抽屉,药香扑鼻,原来爱喝可乐的牛郎是药罐子,不,是药箱子!
银河这头的小仙女忍不住噗哧一笑,银河那头的牛郎于是招手示意小仙女过桥去看他的百宝药箱。
不是鹊桥相会,注意:宿舍里是不许养喜鹊的!所以,所以小仙女就干脆自己行动了,大步过桥走到了牛郎那头。
银河瞬间消失。
牛郎织女居然胆敢破坏七月七才相会的老规矩!贬回人间,贬回人间!
人间。宋瑜和严硕。
好奇心驱使着她去看他的抽屉,仅仅低头一眼,她便“吖”地笑喷了。那是满满一抽屉的药物,可谓应有尽有,除了维生素C片、感冒药、消炎药、止咳糖浆,还有止痛片、肠胃药、跌打膏药、创口贴、云南白药、红花油、风油精,等等等等。
品种齐全,超过24小时便利店。即便是她的家里,也不曾有过这么丰富的医药贮备。笑喷的嘴巴一旦张开就再合不拢了―――紧急处理,用手捂上!捂着嘴巴当淑女。
药箱子绅士镇定自若,仿佛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不慌不忙地补充道:“你的‘生病就吃药’观点可跟我的母亲如出一辙,她是医院里的护士长,每次回家总被她逼着带药过来,我这里快要变成远近闻名的药房了。”
药房先生的妈妈是护士长,怪不得呢!
“你是不是经常生病受伤呀?”淑女放下捂着嘴巴的手,好奇地拿起了一盒壮骨麝香止痛贴膏―――妈呀!绅士要用这个东东吗?
手上是消炎镇痛、舒筋活血的跌打损伤贴药。身旁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眼镜书生。联系不起来,绝对联系不起来!
书生摊摊手笑:“那倒没有,我妈妈总说有备无患,我只好悉听尊便。”
宝贝!妈妈的宝贝!
“你妈妈很宝贝你哦!” 淑女放下药盒,了然地回笑。
雷!这么大的男生,怎么受得了这种话!‘你妈妈很宝贝你’,这分明是在扁人嘛!淑女捂嘴反省!太迟了!太迟了!
绅士到底是绅士,面对如此嘲讽,举重若轻、一笑置之。所谓笑傲江湖,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淑女变成侠女,一脸神往。
笑傲江湖的侠士想了想说:“其实是家里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吧。主要是因为我小时候非常顽皮捣蛋,从幼儿园到小学一直都有点小儿多动症,上课时总是坐不住倒也罢了,下课后难免到处闯祸,打架跳坑翻墙上树,常常把自己弄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旧伤未好新伤又来。我父亲做销售经常出差,我母亲在医院也要倒夜班。他们盯不了我的时候,我就成了脱缰的野马,我行我素。他们打过骂过以后,还是拿我没有办法,看着我身上的伤也很心疼,于是家里总备着许多治外伤的药,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虽然都没有用了。”
天呀!这哪里是什么文弱书生,分明是《绝代双娇》里的‘小鱼儿’第二,顽劣无比!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侠女的心里纠结―――她明明是喜欢书生的,可是,可是书生是披了羊皮的狼,灰太狼?乱了!怎么想到懒羊羊去了。不能走神,不能走神!
变成草莓果冻的笑容凝结在她的脸上,那是一片可爱的绯红颜色;变成算命水晶的眼睛仔细打量着他,那是两束探究的透明目光。
他坦然微笑,风度翩翩―――除了头发有些许凌乱。俗话说,三岁看到老,她努力要从他身上找到一些幼时的影踪,可是一无所获。
小时候的样子是不算数的,那时的她不过是个傻乎乎的小胖妞,有资格挑人家吗?没有,没有。
长大的她现在苗条了,不,是健美,瘦了,真的瘦了,身材很好,唔,有些不好意思,但范萍是这么说的,欧阳芸也是这么说的。如果范萍的夸奖不算数的话,那欧阳芸的话是不会假的,何况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长大的他本性大变,现在文秀了,不,是儒雅,真的文质彬彬,很有气质。唔,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的确很喜欢他,喜欢他的坦白,喜欢他的真性情。
草莓果冻慢慢化开,灿烂的笑容绽放在她的脸颊,灵动的眸子清澈闪烁,他的倒影在她的眼底,漾起一片爱的涟漪。
他从床上搬下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到书桌上,敲了两个键,转头看她。
偷窥的人被抓个正着,她的眼睛,不,是目光,迅速逃跑,逃跑!逃到了他的电脑上。
“你喝水吗?哦,不好意思,我只有可乐。”
可乐男孩邀请她共享他的可乐,她对着电脑点点头。
可乐的甜香里,他看着她笑,她笑不出来―――该死的二氧化碳,她想打嗝!
把嗝压回去,压回去!
她的样子一定很痛苦,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纸巾―――太感动了!这么细心的男孩。
这是调皮捣蛋鬼吗?不,是窈窕绅士!
用他的纸巾掩住自己的嘴,她文雅地打了个小嗝,桂花香味扑鼻而来。
啊,桂花香味的纸巾。她嗅着这甜甜的芬芳,醉了。
不,不是醉了,而是脸红。
他又笑,准是笑她的!
窘,怎么办?
无语,无谋。
她盯着电脑屏幕发楞。于是他问:“你那台电脑应该没问题了吧?”
“嗯。”电脑是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她,快点想―――该说什么!“谢谢!”她说。老掉牙的话,几个小时前就谢过了。
“不用谢。”他也没话了。
冷场。
她继续盯着他的电脑,他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也落到了自己的电脑上,黑色屏幕上几行白色语句正闪着微弱的光。
他立刻行动起来,三下五除二,干脆利索地确认保存、关闭窗口。
专注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男人。尽管他忽视了她。
花痴的她问道:“这是程序吗?”
“是啊。”他头也不回地应付她。
头也不回更好,花痴的人胆子更大:“你是怎么会迷上电脑的?”
他不加思索地答道:“我堂哥是个很酷的电脑迷,我是被他传染的。”
原来他也是别人的小尾巴。
她是范萍的小尾巴,他是堂哥的小尾巴。
他的事情很快就做完了,两个小尾巴开始比赛讲故事。
他说:“小学五年级时学校组织春游,我跟同学比赛爬陡坡时,不小心踩在了一块松动的石头上,结果连人带石一起滚下山去,脑袋摔破不算,右腿也摔成骨折。绑了石膏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之后,又在家里休息了几个月才返校上课。那时我腿脚不便,日子过得实在太无聊,每天都愁着如何度日如年。堂哥看我无所事事,成天没精打采,便在我父亲的电脑上装游戏陪我打发时间。从那以后,我一度迷上了游戏,而后是网游,再后来是自己动手编程,这样便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了。”
皮大王的故事,听第二次后,她就习以为常了,从容地笑。
他注意到她笑个不停,不服气地反问她:“你学体育出身,小时候没准也是个好动的女孩吧?”
原来她在他心里也不是什么淑女,而是皮王后。皮大王的王后?羞!
她立刻为自己辩护:“唔~,不对。这也是很多人都不相信的事。我小时候可安静呢,也很听话,只是身体一直不太好,每逢换季的时候都要感冒发烧。有时自己好好的,别人生病了,我也很容易被传染上。家里面,我父亲工作很忙,也时常生病吃药,他管自己叫老药瓶,就把我叫做小药瓶。我母亲是体院的老师,年轻是曾是省里的田径运动员,身体可好啦。她总叹气说,他们身上的优点我怎么一点都没有遗传到,不良基因倒是全部收罗来了。好在我妈妈没有对我完全灰心,她相信生命在于运动。我上小学时,她开始带着我参加体院学生的晨练。最初我只是在一旁看看,模仿着伸伸手,踢踢腿什么的,慢慢的,我也能跟着学生的方队跑步了。自那以后,我的身体素质越来越好,后来连高考还靠体育加分,这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
出乎他意料的新奇故事,他讶异地张了张嘴,便再也合不拢了,笑。
迥然不同的童年经历让他们彼此之间都多了一份奇妙的感觉,不再说话时,两个人相视而笑。
相视而笑。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矮个子男生闯了进来,他一看房间里的情形便乐起来:“哟!严硕,女朋友来看你了啊!”
女朋友?他有女朋友?她紧张地朝门外看,只有空气,空气,唯一的女的便是她自己。
女朋友?说的难道是自己?心惊肉跳的人抬头看他。
啊!她居然紧紧地挨着他!要死!赶快退后一步,啊!!桌子死死地挡住了她的退路。
无路可退,她真变成女朋友了?心跳、心跳、心跳。
他认可吗?
判决书来了。他说话了。
他从容地对她介绍道:“来,认识一下,这是我的室友齐恒远。”又对室友介绍道:“这是体育系的宋瑜。”
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嘿嘿!他认了!搞定了。真的搞定了!
一场秋雨搞定一个男朋友,好爽啊!
“久仰久仰!”齐恒远笑着说。
久仰久仰?
为什么?明明是才好上啊?算好上了吗?
不对,不对!死了!死了!
照片!准是那该死的照片!
源远流长、根深枝茂的艳照。
“你好~。”出尽洋相的女朋友装笑,竭力控制自己的颤抖的声音。
“你好!”齐恒远点头示意,随即补充道:“打扰你们了!别急哈,我这就要走。”他匆忙从房间中央的桌下抽屉里拿东西,目光却在桌上的棋盘上停留住了。灯泡,大灯泡亮起来!
每一个闪闪发光的大灯泡的旁边,都有一对又囧又槑的男女。
珍珑棋局。这要耗多久?
珍珑变成蒸笼,蒸啊蒸啊……
坚持到底就是胜利!还有,还有一口气……
大灯泡终于熄灭了。齐恒远落了一个?雍螅?寰侥信?⑽⒁恍Γ?挪嚼肴ァ?r
门合上的那刻,屋里变得十分安静。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下来,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轻轻地敲击着玻璃,发出有节奏的“啵~啵~”声。
房间里没有开灯,对面宿舍楼的灯光投映在两个人的脸上,朦朦胧胧中只看得见彼此柔和的轮廓,气氛也变得暧昧起来。
告别的时候到了,可她依依不舍。
赖下去?唔,不好,很不好。女孩子要矜持,矜持!
“我要走了,再见!”她说。
雨声,轻轻的,轻轻的。
她突然想到她没有伞。
“再见!”他说,却先发制人地朝门边走去。
一秒后,灯火通明,他的手从开关上拿下来,顺手拿起了门边的一把黑色折叠伞:“你用这个吧。”
伞放到了她的手中,他的指尖冰凉冰凉的。他还生着病呢,都是为了她。她心潮起伏。
“谢谢。”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四目交投,她脸红了,他笑了。
“不谢。”他为她打开了门。
他为她打开了门,一道通往爱的大门。
握着他的伞,她漫步在淅淅沥沥的秋雨中,路灯投下的影子不再孤孤单单,他的伞陪伴着她,就好象他在陪伴着她。
雨夜温柔,旧梦重温,她的心中泛起一片喜悦的涟漪。


第十九章 简单的囍迁
第二天是周日,雨过天晴,碧空如洗,宋瑜吃过早饭便出门搭公车去帮范萍搬家。
范萍住在H市城南一套两室一厅的老公房里,与离她教书的职业高中遥遥相望十分方便,骑车上班路上只需十来分钟。
房子是范萍与另外两位同校的女老师一起租下的,其中较年长的一位单独住了一间小卧室,范萍则与另一位同期进校的年轻女老师一起共用一间稍大的卧室。由于近几年来H市的房价越长越离谱,好地段房租的价格也相应越来越贵。对于刚刚参加工作教师来说,工资不高,用钱的地方却有不少,所以这样的分租在年轻老师中非常寻常普遍。
和宋瑜一样,范萍也是家中的独女,父母都在工作,并不需要她补贴家用。两位老人很是宝贝这个从小就懂事而乖巧的女儿,常给她寄这寄那,叫她一人在外,该花钱的地方尽管花,别太委屈自己了。可是范萍不是娇生惯养的人,从小就过惯集体生活的她认为大家合租住在一起,又经济、又热闹、又可以相互照应,何乐而不为?
话是这么说,但无论如何生活空间还是十分拥挤。小小的公寓里,所有连接地板的墙壁都被东西挡住了。客厅里,一张沙发三个座位,三个女主人,正好一个萝卜一个坑,再没有了客人的位置。范萍的卧室里,两张单人床之间,只留下仅能容一个走路的过道。
范萍的未婚夫邹桐曾经开玩笑说,范萍的公寓是女儿国,他不是唐僧,所以一到门口就得没商量地掉头离开。
范萍当时说邹桐贫嘴,可宋瑜能理解邹桐。因为范萍没有自己独立的空间,不太好招待客人,宋瑜自己只在范萍刚参加工作时去玩过一回,后来她们都约在外面见面了。
可今天不同,因为范萍要搬家,未婚夫肯定要来帮忙,两位合住的女老师特意出门,把整个房子都留给了范萍。
宋瑜的运气不太好,昨晚被欧阳芸审问了一个通宵后,一早醒来就发现睡迟了,途中转车加上交通堵塞,花了两个多小时才赶到目的地。等她到的时候,都快中午了,生活区里到处都是做菜的香味,她就好象特地赶着去蹭饭似的。
好在是自己最最要好的朋友,宋瑜才不在乎呢,更何况,范萍根本不会做饭,没准还等着自己去露一手。她会什么呀?嘿嘿!最最简单的,凉拌黄瓜,凉拌番茄,炒鸡蛋,炒青菜,说出来也是有些汗人的!
宋瑜妈妈的教导:女孩子不会做饭,以后嫁不出去。宋瑜才不信这个,范萍就是最好的例子―――不会做饭,一样嫁得出去,更何况,宋瑜的手艺拿出来现世宝,别说留住男人的胃了,就是自己的胃都留不住。
走进门来,东瞧瞧西看看,四四方方的客厅收拾得干净而整洁,简易的折叠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几样熟菜;不大的卧室里,范萍正在打包着行李,两张单人床之间堆了三只箱子,两只纸盒,显得更加拥挤不堪,无处落脚;小小的厨房里,邹桐手忙脚乱地准备着蔬菜,水声,切菜声,收音机调频台的歌声,声声入耳。
原来邹桐是个大厨啊,好命的萍萍啊!宋瑜看着料理台上碧绿的颜色,心里明白,从今往后,自己靠边站,没得露了。
宋瑜转了一圈,已经没有什么事好做,便把卧室门边范萍仍出来的垃圾逐一收拢归集到废物袋里。
垃圾不多,一些过时的旧衣服和几本过期的旧杂志。范萍的口味要比宋瑜成人化许多,特别是工作以后,除了每日化淡妆,手袋里少不了一本当季的时尚杂志。这两样东西,小尾巴宋瑜还没有学会,或者说是不习惯去仿效。
虽然不习惯,但是女孩子都有爱美的天性,兴趣总是有的。
宋瑜随手拿起堆在最上面的一本《VOGUE》,翻过有着一个明显茶杯印的皱皱的封面,目不转睛地读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眼前的光线暗了一暗,随即又明亮起来,宋瑜朝窗户的方向转过头,发现范萍正蹲在她的身旁,手中拿着一本杂志出神。
那是一本十年前的《萌芽》,陈旧的纸页早已泛黄,边边角角却异常的平整,可见主人阅读时十分爱惜。
那会是范萍的东西?对比手中纸页簇新、装桢精美,但却落上斑斑水渍的《VOGUE》,宋瑜疑惑万分。
《萌芽》,十年前的《萌芽》,范萍拿着它出神。
宋瑜的心中倏然开启了一扇小窗,记忆中范萍的初恋往事扑面而来,那个在自己梦中也曾莫名出现过的少年仿佛穿越时空,正温文尔雅地站立在少年体校陈旧的宿舍楼大门前,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萌芽》,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心爱的女孩,轻轻地将杂志交到她的手中……
厨房里传来一阵菜下油锅的翻炒声,梦―――它断了。
回忆需要穿越十年的时光,梦―――它早就断了。
宋瑜的心中一阵难过,她用胳膊肘小心地捣了捣范萍的手臂问道:“唉,那个,要不要留着?”
“留什么留?”邹桐的声音从她们身后响起,他弯腰看了看范萍手里的东西答道:“喔!那个《萌芽》啊,中学生读物。萍萍你多大了,还好意思看那个,趁早赶快扔了得了。我可告诉你,我那可不是历史挡案馆,哪有地方搁这么多老古董。”
邹桐手里端着的鲜菇菜心香气四溢,可他大嗓门的唠叨却很不悦耳。
邹桐匆匆走了,范萍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气氛不太好。
宋瑜感到自己的小腿阵阵发麻,索性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两只脚,又弯腰把手中的《VOGUE》装进了废物袋。她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好打岔,身边的范萍突然手一扬,手中的那本《萌芽》便“嘭嗵”一声掉入了废物袋。
宋瑜手里的袋子顿时沉了一沉,她抬起头来望向范萍。
范萍没有化妆,脸上波澜不惊,没有丝毫的表情,栗色的披肩卷发被一丝不苟地高高盘起,整个人显得冷傲而僵硬。
气氛很不好。
宋瑜的心里划过一丝淡淡的忧伤,压抑中,不安的暗流徐徐涌来。
这时,客厅里传来了邹桐兴高采烈的喊声:“开饭了!开饭了!小瑜,萍萍,别忙了,先来吃饭吧。”随之而来的是安放筷子碗碟的清脆声响。
心情不好,吃不下了。
宋瑜仍旧提着废物袋发傻。范萍早已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她刮了一下宋瑜的鼻子好笑地说:“小傻子,想什么心事呢?昨晚你急着要告诉我高兴事,正好边吃边说吧。”
高兴事。
宋瑜想起来了,她本来想对范萍讲述这两天里在自己身上发生的美妙的一切,希望能够与范萍一同分享她心中的甜蜜和喜悦。可是今天邹桐一直在场,范萍也忙着整理东西,宋瑜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转而说道:“下个月我爸爸要到这里来出差,你想从北京带点什么吗?还有,想要什么结婚礼物,没准北京的比这里的好!”
“啊,你爸爸要来了,太好了!这下你又好发发嗲,撒撒娇了。我没有什么要带的。你要真想送礼物,就把你自己送给我吧。我可想要你这样一个乖乖的小妹妹了。周末就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好不好?”范萍说着充满怜爱地张开双臂便要把宋瑜搂到怀里。
“得得得,母性泛滥!”邹桐看不下去,抢身过来,双手扳过范萍的肩,把范萍摁到了餐桌旁的椅子上,对她说道:“你那么喜欢小妹妹,干脆咱们快点生一个,要不来两个也成,反正我们都没有兄弟姐妹,家里热闹点才好嘛。”
宋瑜被逗乐了,高兴地拍手附和道:“哈哈,这下我能升级当干妈了!”
干妈?看着天真稚嫩的干妈,邹桐开怀大笑。
“一个两个,臭美死你们!”范萍啐道,“走,不理他,我们洗手去。”嘴上骂着两个,行动上只惩罚一个,范萍说着撇下邹桐,拉起宋瑜就走。
小尾巴宋瑜很高兴,屁颠颠的跟着去了。虽然范萍结婚了,但邹桐的地位明显是比不上自己的。
女士们洗好手回到餐桌前,邹桐不知从何处变出一瓶杏花村汾酒来,只见他熟练地拧开了酒瓶盖子,取过桌上近身处的玻璃杯便往里倒,一阵醇甜的清香扑鼻而来直入心田。他边倒边问:“哎,你们两位,要不要都来点?”
范萍站到他身后一手按住了瓶身劝道:“少喝点吧,出门应酬喝,在家吃饭也要喝,小心喝出毛病来。”
邹桐顺势放下了酒瓶,满眼宠溺地望着范萍说:“好好好,老婆大人,就这一小杯,还不行吗?”
范萍摇头笑道:“少来!先把瓶子给我交出来。”
看着眼前别人恩爱的一幕,宋瑜觉得自己变成了白天里的大灯泡,黯然无光。
邹桐笑容满面地把酒瓶递给了范萍,随后端起半满的玻璃杯,微抿了一小口叹道:“‘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我还是这个习惯,酒虽不易多喝,但家乡的汾酒闻着清香幽雅,入口醇甜柔爽,饮后满口余香,让我欲罢不能。”他用无限欣赏的目光看了一眼范萍,对着宋瑜说道:“就象我家萍萍,内柔外秀,丰韵悠然,如同这美酒一般沁人心脾。”
邹桐不愧是做了多年的售后服务,口才真好,说起来一套又一套的。他这样直言不讳、毫无顾忌地夸范萍,简直要赛过言情戏里的最佳男主了。
如果这话是说给宋瑜听的,宋瑜一定会羞死,但这话是说给范萍听的,宋瑜才不羞呢,听了羡慕万分,也跟着打趣范萍起来:“哇,邹大哥好词藻,以后我看到萍萍也要‘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大的发疯,小的跟风。气氛很好。
“啪!”范萍用力拍了一下邹桐的手,佯装恼道:“都是你不好,还没喝就借酒发疯,我看你还是不要喝了。”
邹桐趁机握住了范萍的手,站起身来举起了杯子:“来,为了今天萍萍正式入住新家,咱们干一杯!”
邹桐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无比满足的幸福的笑容。
“邹大哥,萍萍,祝你们幸福!”宋瑜举起橙汁,说出了自己真诚的祝福。
“祝我们大家都幸福!”范萍也举起了橙汁,脸上露出动人的微笑。
三个人高高兴兴地碰杯,餐桌上喜气融融,香气浮动。冬日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温暖和煦。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甜蜜,宋瑜先前的不安烟消云散。
显而易见,邹桐深爱着范萍,爱慕之情,溢于言表。也许范萍不能完全忘记前缘旧事,但只要他们倾心相爱,当下才是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吗?范萍自己说过,时间使人忘记爱情,爱情也使人忘记时间。十年的漫长岁月让很多过往都成为了尘封的回忆,那就让它继续尘封吧。
宋瑜记得范萍说过,她与那个他之间,很多很多事,她都记不得了,而现在,邹桐的爱,美满的家庭生活,会让范萍拥有实实在在的现世的幸福,这些终将会取代过去,慢慢在范萍的记忆中占有更加重要的位置。
记得哪本书上,有句这样的话:随着时间慢慢沉淀,有些人终将在心底慢慢模糊,学会放手,才能成全自己的幸福。
范萍放手了,如同她丢下了那本十年前的《萌芽》。她一定会幸福的!
邹大厨的手艺很好,宋瑜不断地向鲜菇菜心发动攻势,邹桐和范萍还不停地给她夹菜,她迅速地撑饱了,抿着橙汁,乐呵呵地听大人们谈天说地。
酒至半酣,邹桐取出了数码相机对范萍说:“萍萍,我给你在这里拍几张吧,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老婆了!最后的留念。”
范萍看着宋瑜说:“我们一起,单身宿舍里的女孩子们,每个房间都要一张。”
邹桐看着范萍说:“不够不够,我也要和你一起,邹桐抢亲图,小瑜,从门口开始拍,每个房间都要一张。”
邹桐抢亲图?三个人哈哈大笑。
吃过饭后,邹桐喊了两部出租车,他和一些大物件随着其中一辆车先去他的住处,宋瑜和范萍搬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坐另一部车随后走。
邹桐买的公寓在城东的机场附近,是一处新开发的花园小区。小区里除了几栋高层公寓,还有不少连体别墅。小区中央有一个人工湖,也许因为冬季将到,湖水清澈明净,湖面上见不到任何植物,喷泉也不再喷水。湖的周围是一片小径环绕的绿化地带,错落有致地种植了不少松柏东青等常绿树种和桃李杨柳等季节性树种,一丛丛修剪整齐的灌木和几座奇形怪状的假山点缀在其间,每一个角度望去风景都各不相同。树下的草地才被自动喷水装置洒过水,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好美啊!”宋瑜在出租车上一路看过来,不禁发出轻轻的感叹。
“以后有空可以经常来玩了,反正邹桐时常出差不在家。”范萍看着宋瑜笑道。
“就是太远了。你上班也要坐很久公车呢。”宋瑜转过头对范萍说。
“邹桐建议我买个奇瑞的QQ车开,我积蓄的钱正好能投进去。”范萍看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小汽车兴奋起来。
“啊!那样真好,你也要成为驾车族了。”宋瑜听着开心地抓住了范萍的手臂。
“就怕我驾照考不出来。师傅,到了,就是这里。”范萍说。
开车和胆子好象没有直接的关系,宋瑜不会开车,但一想到从小就在高低杠、平衡木上翻腾的范萍居然会害怕开车,心里就想笑。
两人转眼到了公寓的楼下,邹桐已经从他那部早到的出租车后厢卸下了行李,马上又赶过来卸她们这辆车上的东西,很快地,地上就摊了不大不小的一堆。范萍叫宋瑜呆在楼下看东西,便与邹桐一起往电梯里搬运起大小物件。
看东西,小孩子的活儿。
宋瑜守着一堆东西闲着无事,开始习惯性地东张西望。
东张西望,左瞧右看。
东张西望中,一个头戴米色棒球帽的男子身影跃入了她的眼帘,有些眼熟,无论是棒球帽还是人。
米色棒球帽从一排连体别墅中快步走出,步履匆匆地直奔不远处的访客停车场。
不一会儿,一个身形苗条的女子样子急切地追赶了出来,慌慌张张中没有来得及扣好大衣的纽扣。跑动中的风带起了大衣的下摆,露出里面单薄的印花家居衣服。
男子回了回头却没有停步的意思,依然故我地步履匆匆。
是他。宋瑜认出了他。
望着男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女孩终于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站立在原地。
片刻功夫一辆漆黑亮眼的奥迪从停车场开了出来,从容不迫地驶上人工湖对面的大路,转眼间便将小区远远地抛在身后。
女孩终于缓缓侧过身来。
此时此刻,宋瑜终于看到了戴嘉愈发清瘦的面容,黯然神伤的表情。
戴嘉没有看到宋瑜,她弯下腰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后,捂着嘴低着头飞快地跑回了连体别墅中的一个单元,顷刻间消失了踪迹。
午后的阳光下,世界归于平静。
午后的阳光,灿烂依旧,平静的世界里掩藏了多少跌宕起伏的故事。
宋瑜开始走神。
她依然清晰地记得,不久以前,那个同样阳光灿烂的午后,麓曦茶坊外,戴嘉与翟奕竑两个人亲密的身影和喁喁的细语,唐迪‘金童玉女’的评价,一切都是那么浪漫,那么美好,可是眼前似乎什么都变了,都变了。
翟奕竑尴尬隐忍的面容,无心停留的脚步,扬尘而去的车轮。
戴嘉日渐虚弱的身体,健身馆外形只影单的等候,洗手间默默流淌的眼泪。
旦夕变故,让人眼花缭乱,更让人心中测然。
多年以前那个春日的夜晚,范萍流着眼泪轻叹:爱情给你幸福,也给你伤害,快乐与悲伤如影随形,彼此作陪。
宋瑜一直不太明白这句有些矛盾的话,此时此刻,她已经能渐渐地领悟其中的含义,却感到有些莫明的失落。
如果没有爱情,是不是就不会受到伤害?答案是否定的。她要爱情,如果快乐与悲伤如影随形、彼此作陪,那就让它们一起来吧,她坚信,在她的爱情世界里,只有幸福,没有伤害,快乐一定会远远超过悲伤,一定的!
望着灿烂的阳光,她在心里默默为戴嘉祝福:雨过总会天晴,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
临走的时候,范萍和邹桐一直把宋瑜送到小区外的公车亭。当公车驶离站台的时候,范萍笑着朝宋瑜挥手告别,邹桐则笑着从后面拥住了范萍,范萍望向宋瑜的目光立刻转向了邹桐。
年青的恩爱夫妇,崭新的时尚小区,一切还是那么浪漫,那么美好。
宋瑜羡慕地看着自己的好友,非常羡慕,以至于有些小小的酸溜溜。
邹桐抢亲图。她的好友真的就被这么抢走了。太简单了,一纸婚书,一次搬家,范萍就把自己给了这个男人,把所有的话题都留给了旁人。


第二十章 菜鸟的感觉
校园里的日子简单而平静,初涉爱河的宋瑜眼睛里常常闪耀着异样的光彩,但她很不确定,她真的拥有爱情了吗?
有人说,‘爱情的感觉’是这样的:看到他,你会心跳加速;面对他,你会脸红害羞;想起他,你会没完没了。愿意为他付出,愿意为他守候,愿意为他微笑,愿意为他哭泣。希望可以随时随地地找到他,希望可以和他分分秒秒地在一起。
宋瑜对照着‘爱情的感觉’,每一条、每一条她都满足,可是他呢,他呢?她暗暗地帮他也对照着这些感觉逐一对比,有些灰心丧气:
她不知道,他看到她,会不会心跳加速;
她看得见,他面对她,不会脸红害羞;
她不知道,他想起她,会不会没完没了。
他的得分:两项不确定Vs一项否定
她不知道,他是否愿意为她付出,愿意为她守候,愿意为她哭泣。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愿意为她微笑。
他的得分:三项不确定Vs一项肯定
他不希望她随时随地地找他,因为他告诉她,他很忙很忙。
所以他不希望可以和她分分秒秒地在一起。
他的得分:两项否定Vs零项肯定
结果总计:他好象没有爱情的感觉
可是,可是,这显然又是不对的、不对的。
真正的爱情很复杂、很复杂。
爱情啊爱情,既不是选择题可以选择的结果,又不是问答题可以回答的答案。
他爱情的感觉是啥样子的呢?
不知道。
良好的作息习惯让宋瑜的生活规律没有太多的改变,依然按部就班、井然有序,但心里却是波澜起伏,浪花汹涌。
严硕每个工作日都上班,晚上和周末不是加班就是呆在系里的实验室中继续攻坚。
两个人的见面是‘穿花蛱蝶深深见’,说话是‘点水蜻蜓款款飞”。
蜻蜓点水、浮光掠影的交往,让宋瑜不能过多地进入他的领地,于是她困惑了,困惑之后便是难过。
年纪一把了才开始初恋,她的勇气和冲动用了一次就退缩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胡思乱想上,没完没了地胡思乱想。
她发现,他们的关系是:她很少找他。如果她不去找他,那么他基本上也不会去找她。可她怎么能老去主动找他呢!
他们公司的小白领都用MSN,为了他,她天天特地上MSN,看着孤零零的一个他的头像发呆。
手机里那个号码,她天天都看,看着意味深长的‘YS’发呆。
她想,他忙的时候她一定不能去打搅他,可是他忙的时间太多了,多得让她有些气馁。她努力说服自己心平气和,可是她无法心平气和。她不明白,他们的恋爱刚刚开始,怎么就会成这样?每次联系后,她都担心,何时才会有下文。
等待下文,等待下文。
那一刻,欧阳芸正在对着电脑大发脾气,她恼火地说:“不更新的大坑,统统都是太监文!看本小姐把你们统统都毙了! ”
太监文!太监文?宋瑜的小心肝颤抖着,颤抖着。
不会这样的,不会这样的。她努力地安慰自己。
她清楚地记得,几天前周日的晚上,她兴高采烈地去还伞,第二次主动找他,结果是扑了个大空,兴冲冲而去,灰溜溜而归,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他的伞留给了围棋同学。回来后不久,当手机屏幕上的‘YS’跳跃晃动时,她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YS’,‘YS’等于YES,YES!
就这样开始了。
她的生活原本‘风平浪静不生纹,水面浑如镜面新’。遇到他,犹如石落湖心,全然为他泛起阵阵涟漪。最初的日子温馨如梦,感觉甜美象诗,仿佛秋雨飘飘洒洒,不经意落在静静的湖面上,瞬间中变换出千般美丽、万般柔情,留下一串串欢欣的印记。
校园恋情可以轻易瞒过父母,却难以瞒过朝夕共处的室友。
神探欧阳芸洞幽察微、明鉴秋毫,宋瑜什么都瞒不过她。
一把硕大丑陋的广告伞,经过一个下午的风雨交加,变成了一把黑色轻便的折叠伞。
一把黑色轻便的杭州天堂伞,经过一个晚上的闲置墙角,引发了一场通宵达旦的审讯。
神探欧阳芸捏着采草大盗宋瑜的手机满屋子到处乱蹿,当采草大盗抢回手机时,脖子就不幸中了机关,被神探的鸡爪子牢牢地掐住。
神探的鸡爪子冰凉冰凉的,神探的声音更是威风凛凛,欧阳芸看着拒不伏法的采草大盗怒然呵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看我怎么收拾你个鱼头!”
采草大盗一心护着手机上的来电号码,纵然有一身武艺,也难以施展拳脚。
于是乎―――
冰凉冰凉的鸡爪子机关被慢慢地捂热了,机关上白嫩白嫩的脸蛋儿慢慢地红云四起。
小鱼头经不起鸡爪子的折腾,神探一举挫败采草大盗。
红云浮面的宋瑜终究拗不过聪颖任性的欧阳芸,招架不住,把大概经过都老老实实地全盘交代了。
欧阳芸对严硕的印象很好,松开手后,她得意洋洋地说:“嗯,还是我的眼光好!小帅哥挺不错的,人又聪明成绩又好,心眼也不坏,对姐姐我是有求必应,特有礼貌。不象那个邵奕炜,一副老人腔,动不动就欧阳、欧阳地叫我,一点规矩也没有。哎呀呀,舞会坐怀不乱、雨天舍伞献美,太妙了!你们两个肯定在公车亭里就对上眼了!我说小鱼儿,再使劲抖一抖,别那么吝啬嘛,来点猛料吧!”
晚上睡在床上,获得爆炸性新闻的欧阳芸兴奋得不肯放过宋瑜,黑暗中,她一个劲地评头论足: “没想到啊,我们的严硕同学晚节不保,坚壁清野三四年,末了临毕业还落在你的手上。他们系的女生太少,仅有的那几个,不是早早地名花有主,就是惨不忍睹。小鱼儿,你一从家里搬出来就大放光彩,魅力四射啊!射一个就倒一个,前途无量!诚心诚意地说一句,我觉得你们两个就外形而言蛮搬配的,他一白面书生,你一清纯玉女,放在一起很养眼呐!虽然你比她大,但严硕给人的感觉还是挺少年老成稳重成熟的,你倒是一副小姑娘长不大羞羞答答的样子。再说他就要毕业了,也没听说要考研,这样的话,反而比你早接触社会,你对他就绝对不会有代沟感。”
当时,宋瑜没有说话,黑暗里,她在无声地微笑。
后来,欧阳芸继续出谋划策:“小鱼儿,记住,谈恋爱女生的秘笈是‘有张有弛、忽冷忽热、欲擒故纵’,不要整天在一起,这样才能保持新鲜感。那时候,罗海诚每天早中晚三个电话雷打不动,我想接就接,不想接就不接。他接到电话时那个高兴劲哦,声音都激动得发抖,笑死人了!我们难得出去逛商店,他从来不让我拎自己的包包,他背着女包一路招摇过市,说要给我赚回头率,笑死人了!每次回家的时候,他总是买好多零食给我在火车上吃,我吃东西的时候不理他,他就看着我傻乐,还绞尽脑汁地讲笑话,全是我听过的,我不笑,他还跟我较真,笑死人了!我大姨妈来的时候,躲在房间里不出去,他还以为我在生他的气呢,手写了一封十页纸的悔过书,每个字比花生米还大,就想凑页数,笑死人了!”
几个‘笑死人’听得宋瑜无限神往―――原来爱情是这个样子的,和书上写的一模一样,英俊不羁的男主千方百计地追逐讨好美丽骄傲的女主,唔,神气活现的女主啊,多么开心哦!
末了,欧阳芸越说越来劲,她将一只手伸出被子拧亮了手电筒,一面对着天花板绕着倒‘8’子的鱼状图,一面大声嚷嚷道:“小鱼儿,嫁到杭州来吧,正好跟我作个伴!”
那一刻,不但欧阳芸忘记她说过她和罗海诚已经分手,就连宋瑜也忘记了。
两个女孩“咯咯咯咯”的笑声回荡在寝室里,洋溢着一片愉悦与兴奋。
第二天以后,情况就变了,欧阳芸不再提起罗海诚,独自一人沉浸在网络的海洋里专心致志、闷声不响,而恪守所谓‘恋爱女生秘笈’的宋瑜则在漫无尽头的严阵以待中山穷水尽、弹尽粮绝。
寂寞难耐。寂寞难耐。
寂寞难耐中坐以待毙。
不,她需要救兵,搬救兵!
十万火急!
忍不过寂寞的宋瑜火速向范萍求救。一个电话从范萍结束康成的瑜伽课上公车开始打起,一直打到宋瑜的宿舍楼熄灯,手机的电池耗尽。
手机是滚烫滚烫的,友情是温温暖暖的,爱情是酸酸痒痒的。
范萍简直是个爱情心理医生,她告诉宋瑜:第一次谈恋爱的男生没有恋爱经验,不会哄着女孩子开心,更不会满口甜言蜜语;反过来,他会忽视许多应该做的事情、应该说的话,会动不动惹女孩子不高兴、想生气、甚至发脾气,这个时候,他却不能够体会她的心情,领会她的感受,所以两个人就容易产生误会。不过,正因为没有恋爱经验,他会更多地用心去爱,而不是耍花招、玩手段。
纯洁的爱,宋瑜笑了。
范萍继续分析道,在严硕这个具体例子上,由于宋瑜是自己先暗恋上人家,然后很快就和他好上了,严硕没有很努力、很费劲地追求过宋瑜,所以他就更加不懂得应该如何来讨女孩子的欢心,如何去琢磨女孩子的想法。
严硕这个病人!那个,那个―――病得不轻。
在医生通过电讯网络的望闻问切下,家属明白了病人的基本情况:
病人:严硕
诊断结果:第一次谈恋爱的男生,菜鸟一只。
病情程度:虽然严重,但属于正常范围。

原来只因为他是菜鸟一只,原来都是因为他是菜鸟一只!
哦!菜鸟!我的菜鸟。
病人的家属微笑起来,天马行空的脑袋马上开始发挥超级想象:菜鸟,一只可爱的菜鸟,自由自在地在天空翱翔,一不小心、一不小心就落入了她的天网恢恢。可是,它不驯服,很不驯服。
唔。怎么办?
话到一半,手机里传来大厨邹桐很应景的声音:“萍萍,你还吃不吃了,鸭子要冷了。”
范萍捂住话筒吩咐道:“嘘!小瑜的电话,鸭子放到锅里多煮煮吧。”
鸭子―――多煮煮吧。
于是乎,天马行空的脑袋里,可爱的菜鸟立刻变成了一只锅里的鸭子,没煮熟的鸭子,慢火煨着。
俗话说,煮不熟的鸭子―――
莫非是煮不熟的鸭子?
呃!煮不熟的鸭子―――严硕?
胡思乱想!宋瑜开始讨厌自己的胡思乱想,没完没了的胡思乱想。
她忘记了范萍连晚饭都没有吃,心急如焚地不断追问:那怎么办呢?接下去会怎么样呢?我该怎么办呢?
范萍安慰她道:“多给他点时间吧,如果他是真心喜欢你,慢慢地,你就会感觉到,他会傻傻地去揣摩你的小心思的,甚至会出洋相呢!”
出洋相?
从认识他起,他们两个就不断地出洋相。
他还会主动为她出洋相?会吗?
握着滚烫滚烫的手机,宋瑜笑了,却没有信服。
寂寞了一天,此刻的她坐在他修好的笔记本电脑前,打开MSN的对话框,开始胡乱敲字:
“严硕,你好吗?”
“严硕,你在干吗?”
“严硕,你忙吗?”
“严硕,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严硕,你吃了晚饭吗?”
所有的话,一句都没有发出去。她敲了就删除,敲了就删除。
多给他点时间吧,多久啊?多久啊?
一天、两天、三天……
她忿忿地想:难道要等一辈子吗?
一辈子。
唔,一辈子。
这是句一时的气话,却让她沉醉在一片朦胧的温柔之中,兀自陶醉了好久好久。
朦胧的温柔,尽情地YY吧!
没有他,就自己YY吧!
YY……
正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后来,事情的发展让宋瑜再度感到范萍的料事如神。
在她敲了半个小时的不发出去的问候以后,大忙人严硕居然给她发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突然问候:“你的电脑出问题了吗?我看到你在写,可是什么都没收到?”
她心如鹿撞,还没来得及敲完回复,他的电话就跟踪而至:“宋瑜,你好吗?”
看着欧阳芸瞪着眼睛、竖起耳朵、踱步过来,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宋瑜随口就发嗲:“唔,不太好。”
对付老爸的那套被照搬不误,她感到汗,那个汗哦!
其实也没出汗,因为天有些凉。
那个夜晚,校园小径上,月上柳梢头,人约熄灯后。
皎洁的月光下,人依依,情切切。
夜深人静的时候,诗情画意的场所,他碰了她的小手,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这回接触面积很大,因为,因为他放了一个很小的黑色U盘到她的手心:“以后记得备份吧,电脑万一出故障,你就不会丢失文件了。”
小小的U盘很温暖,可是说话的人既没有甜言蜜语,又很不解风情。
于是,她更加不解风情地问他:“你翻墙回去吗?”
他答:“是啊,你想看吗?”
她听了就笑了,他翻墙,真的要为她出洋相了。
此时此刻,‘爱情的感觉’里的每一条,她不再那么在意了。
因为,她知道了他的‘爱情的感觉’,一个第一次恋爱的男生的真真切切的‘爱情的感觉’。
菜鸟的‘爱情的感觉’,其实很美妙、很美妙:月色朦胧,菜鸟朦胧,感觉更朦胧。
纯净柔和的秋月,犹如一张睡美人的脸,鸟儿们没有沉睡,它们在做一个旖旎而迷蒙的梦:
‘月朦胧,鸟朦胧,萤光照夜空;
山朦胧,树朦胧,秋虫在呢哝;
花朦胧,夜朦胧, 晚风叩帘笼;
灯朦胧,人朦胧, 但愿同入梦。’


第二十一章 不可触摸的朦胧
恋爱的初级阶段是朦朦胧胧的。当一个人非常忙碌,而另一个人相对较空闲时,空闲的人就时常在朦朦胧胧中翘首以待。
等待中,朦胧的心情可以彻底纂改朦胧派的小诗:(注:本诗模仿诗人杨炼的朦胧派长诗《诺日朗》的第四部分:偈子)
为憧憬而等待,为等待而希望。
憧憬是最完美的等待,而等待是最漫长的希望。
憧憬开始的那刻,希望开始萌芽,等待如影随形。
见面并不太多,或许召唤只有一声——
最嘹亮的,恰恰是寂静,等待中的寂静。
图书馆的寂静,一室书香的寂静。
寂静的人看着小小的手机屏幕发愣,已经过了通常下班的时间,他并没有来电话,应该是又要加班了。
片刻凝神的结果,她惊喜地发现,‘YS’其实反过来就是自己名字的缩写:‘SY’。
这是多么美妙的发现,多么美妙的缘分啊!
奇思妙想的脑子不紧不慢地去洗手间,翻来覆去回味‘YS’与‘SY’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缠绵,脚步有些虚浮。刚经过图书馆的楼梯口,便与飞身冲下的一个身影撞了个正着,她的肩膀被狠狠地挨了一记,对方手中的几本书则挥洒了一地。
“你他~”萧岳的粗口爆了一半,见是宋瑜,立马搔了搔脑袋,讪讪地笑道:“嘿嘿,宋瑜姐姐,没弄疼你吧?”
宋瑜摸了摸有些生疼的肩头,很疼,看着萧岳叹了口气:“我还好。你冒冒失失急什么呀?”
萧岳沮丧地报告情况:“最近特别烦,碰到好多技术问题都解决不了,我整天手忙脚乱的,能不着急吗?”
技术问题?噢!
宋瑜立即明白了七八分,笑着说:“是不是学习上遇到难题了?问问老师同学不就行了,这也值得你心急火燎的?”说着便俯身帮萧岳去捡地上的书。
大开页的书,又重又厚,这些是教科书吗?
隔行如隔山,不好判断。
宋瑜有些纳闷,更有些好奇。
抱好书的萧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以为然地说:“那可是我自己钻研的高深课题,学校里的老古董们知道什么,他们就会照本宣科!这种技术难题,只有我们坛子里的坛主才能略解一二,问别人岂不是对牛弹琴?不过可惜,可惜啊,坛主这一个多礼拜都没有光顾过坛子了,我们这些散兵游勇,不好混呐!唉,要不我怎么会跟个没头苍蝇似的!”
没头苍蝇,这句自我评价倒是很形象!
宋瑜腾出一只手戳了一下萧岳的脑袋说:“小家伙口气不小,尽故弄玄虚!去吧,好好看书,我不跟你争了。”
萧岳眼看宋瑜转身要上楼梯,突然喊道:“宋瑜姐姐,可不可以经济援助一下?我没钱吃饭了。”
没钱吃饭了?嗯,正好是月底了,男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嘴巴谗点,饭量大点,钱不够用倒是在所难免的。
脑子里晃过萧岳对着食堂里小炒窗口那垂涎欲滴的模样,宋瑜停住脚步站在台阶上问他:“需要多少?要不要现在就跟我回宿舍拿?”
萧岳搔了搔脑袋,咧开嘴笑嘻嘻地说:“不多,三位数,玖佰好不好?”
玖佰?狮子大开口。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小家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宋瑜吃了一惊:“这么多!下个月你妈妈马上就要给你生活费了,这两天功夫你要吃什么呀?”
山珍海味,龙肝豹胆。
明察秋毫的姐姐等着一肚子坏水的小家伙胡诌。
一肚子坏水化作一张愁眉苦脸:“不止吃饭啦,我又不是饭桶。除了吃饭,我的电脑有点小问题,需要买些新东西。我老妈什么都不懂,说能正常开关就什么都不给换。我们学电脑的,电脑不好用还怎么混?我只能从牙齿缝里省钱了。不过宋瑜姐姐啊,你千万别担心,我在外面找了个零活干,如果成功的话,很快就有钱还你了。”
打零工挣钱?玖佰块大洋很快就能到手?
看着猴瘦猴瘦的萧岳,宋瑜好奇起来:“什么零活?”
不外乎家教、送货、勤工俭学,姐姐开始瞎猜。
“呃,呃!”萧岳清了清嗓子,胸有成竹地说:“当然是电脑方面的活啦,网络测试,反正跟你说也说不明白。”
哇,这么牛啊!
宋瑜根本没想到才读大一的萧岳能找到这么专业性强的兼职差事,有些将信将疑,但是一想到严硕也曾提及他中学时就开始自己动手强化电脑配置,钻研电脑程序,就觉得萧岳所言也并非不可能。于是,她点点头说:“既然这样,我就相信你。我身边没有这么多现金,要不等我明天到学校工商银行的取款机上取?”
夜长梦多,萧岳哪里肯放过宋瑜,一手抱着书,一手拉着她的袖子就拖着往图书馆的大门走:“哎呀!我打饥荒都好几天了,学校银行就几步路,干吗要等到明天!”
“你等在这里,我去拿外套和卡!”挣脱了萧岳,宋瑜回到了阅览室。
“快点!快点!”萧岳在她背后大叫。
衣服、钱包、手机、钥匙,快,快,快!很快地做好一切,临走,她的目光不经意地随便一扫,就看到了两个熟人:与她自己地盘遥遥相对的角落里,一个衣着华丽女孩正站在一个穿着运动衣的男孩的桌旁,俯身对他窃窃低语。
邵奕炜的面前只有一本书,更象是一本摊开的笔记,身上的运动衣半敞着拉链,不怕冷地露出整个直挺挺的脖子,脱下的皮夹克挂在椅子背上,漆黑漆黑的颜色跟他的表情有得一比。楚鑫鑫平时扎起的马尾放了下来,蓬松地披了一肩,香槟色的洋装下搭配了一条波西米亚风格的咖啡色长裙,一条色彩鲜艳的碎花长丝巾在衣领上绕了个圈,飘然垂到了下身的裙摆上,与裙子上层层叠叠的金啡花边和精心点缀的珠串流苏交相辉映,美不胜收。范萍的《VOGUE》上就有这么一条裙子,穿在长腿的楚鑫鑫的身上,格外漂亮。
小丫头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打扮,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宋瑜偷偷一乐,转身走了出去。
学校银行离男生宿舍不远,萧岳还是老习惯,走路急得象是去充军,宋瑜不得不躲他两步远。钱交到他手上的那刻,宋瑜问他:“最近给你妈妈打电话了吗?她说你老不接她的电话。”
“呃?”萧岳两眼一翻,随即笑道:“宋瑜姐姐,你知不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老妈更年期烦得要死,千万不要招惹她!切记!切记!拜拜!拜拜!”
一肚子坏水的小家伙毫不贻误战机地火速撤离,朝男生宿舍冲锋陷阵。
月色朦胧,男生宿舍外的篮球场上,空旷无人。
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朦胧,也很寂寞。
走着走着,她在场上绕起了圈子,脚步声很轻,却有着沉闷的回音。
砰——砰——
不,那不是回音,是和她步履一致的脚步声!那人的脚步不快不慢,与她同速共进。
沉闷的脚步声中,前方的地面上,一个高大的人影覆盖在她的影子上,完完全全地罩住了她!
完完全全地罩住了她。
一种诡异的感觉猛然袭上心头,她倒抽了一口凉气,禁不住回头张望。
“宋瑜。”他淡淡地喊道,似乎料到她必定会回头。
“你——,你吓我一跳!装神弄鬼跟着我干吗?”看到邵奕炜,神经高度紧张的人松了一口气,惊魂未定之余,口气里满是不能掩饰的责怨。
他轻轻一笑,将无处安放的两只手插进了裤袋,胳膊下的皮衣发出不自然的细微声响,“不讲道理是不是?学校里的路你能走我就走不得?如果没搞错的话,这一块地盘附属于男生宿舍。”
的确如此,大惊小怪的人无话可说。
一片静寂中,他和她并排走着,默契的脚步声在水泥地上嗒嗒作响,一高一矮两个影子在月光和路灯的共同作用下前后左右地晃动,象皮影戏里的打闹的人物,很是有趣。
太安静了,平日里多嘴多舌的人今天不苟言笑,让她倒不习惯起来。
她问:“你也是去图书馆吗?”
他答:“嗯。”
就没话了。
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脱胎换骨似的仿佛变了一个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不但心事重重,好象还有些生气。
她忽而就想起了那个周六,热火朝天的羽毛球馆里,她一时冲动就抛下他甩手而去。几天过去,事过境迁,当时的冲天怒气早已成为过往烟云,现在的她反而觉得心怀歉疚。于是,抱歉的人支支吾吾起来:“哎,上个礼拜六那事,不好意思啊。”
听了此话,他的步伐顿了一顿,看了一眼身边害羞的人,他问她:“讨厌我吧,是不是?”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她傻了,随即摇头、又摇头,接着便是张口结舌、欲言而止。
不,不能这样,她怎么能讨厌一个学生,她怎么能讨厌一个队友?
“没有啊,谁说的!”她恢复了成人的思维,却用上了小孩子的语气。
他不走了,神情严肃地盯着她看:“说谎了吧?脸红了!”
真的吗?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是有些烫,可她自己竟然没有感觉到。
朦胧的月色下,感觉都变得朦胧了,不,是迟钝了。
他仰天长叹:“看来明年夏天的比赛,我是没什么指望了!”
比赛,他,还有孙教练、球队、学校。唉!
她耽误了他,真的有些自责。他对她一直都不错,尽管嘴巴臭了点,可她不好好训练,明白着就是要耽误他,辜负教练的殷切期望,影响学校和球队的荣誉。
“下次,等你有空补上吧。那个训练。我,我会注意的。”她语无伦次地安慰他,都是心里话。
“我现在就有空,你练是不练?”他见缝插针地胁迫。
这是他很拿手的一套,此时此刻,她却并不生气:“好吧!”她答应了。
不过一个顺水人情。
灯火通明的羽毛球馆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他们两个,她有些不习惯,他似乎也有些紧张。
“准备好了?”他喊了一声,没有看她。深蓝色的运动外套被他脱下,嫩黄色的马球短袖很是亮眼。
“嗯!”她答应道,理了理才换好的球衣,淡紫色的耐克长袖同样夺目。
隔着墨绿色的球网,洁白的羽毛球飞扬而至,一个接着一个,轻盈而飘逸。他的球喂得很好,热身的时候,全部都刚好落在她的身边,不费吹灰之力,她便能轻松接起。
奋力挥拍的时候,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小时候,她爸爸就是这样耐心地在网的那端给她喂球,洁白的羽毛球一个接着一个飞到她的身边,她一蹦一跳地去接球扣杀,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妈妈说她皮得就象个小疯子,她不是皮,是快乐得象个小疯子,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很美好的往事。
这一刻,在这个只有他们的羽毛球馆里,一个又一个洁白的羽毛球飞扬而至,尘封已久的童年记忆被倏然开启,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青春洋溢的笑容。
整个世界,瞬间被她点亮。
她从来没有这样对他笑过。
从来没有。
他望着她,神色恍惚。
她这样对他笑,发自内心的欢乐笑容。
身体很快就活动开了,她的接球开始慢慢地变得挥洒自如,从容不迫,他的发球却慢慢地变得刁钻古怪、变幻莫测,一个接着一个,迅猛而有力地飞向她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角角落落。
出汗了,满头大汗,顺着额头往下流淌,但是心里很爽很爽,真的是生命在于运动的感觉。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待命。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一挥一扣,弹无虚发。
对视中的默契,抗衡中的较量,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捡球起身的那刻,她看到他望着她笑,也回报了一个灿然的笑容。
隔着远远的距离,他给了她一个手势,孙教练表扬他们时喜欢用的手势。
他模仿得惟妙惟肖。
他总是喜欢模仿孙教练来对付她,这一刻,她没有恼,还冲他害羞地笑了笑。
他忽而低下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她忽而觉得,他其实——没那么讨厌。以前那些过节,不过是她的偏见。
他的傲慢,她的偏见。
傲慢与偏见,原来是傲慢与偏见。
她来不及细想,已然汗流满面。
额头的汗水滴在睫毛上,轻轻颤了颤,网那边,他的身影模糊起来,在灯下,仿佛被笼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晕。
这样一个走神的刹那,她错过了他的发球。
她停下来,用袖子擦汗。他走过来,帮她捡起地上的球。
她很是窘,自己莫名走神。
他没有说话,更没有怪她。
醒醒!集中精力!她告诉自己。
网那边,他在等她,耐心地等她。
从新开始。
一切从新开始。
青春洋溢的球场,激情超越的感悟。
当她第N次用袖子擦汗的时候,他问她:“累了?”
“嗯。”她的大实话,浑身上下不但大汗淋漓, 而且腰酸背疼。
他笑。
走出球馆的大门,薄云遮月,秋风拂面,清凉的空气沁人心脾。
心情大好。
该说再见了,她看向他,他看向她。
“小吃街上的广西粗米线味道很好,老板是我哥们,女士免单。”他突然邀请她。
她笑。
广西粗米线,她早就听说了。据说前段日子,他和他的狐朋狗友天天去捧场,别是真的入股了吧?这个人,有时候立撑朋友,就爱乱讲江湖义气!
她才不要跟他瞎搀和呢!
她摇头:“不了,现在吃东西要发胖的。”
天呀!她一高兴,都说了什么呀!
高兴之下,她随口就说了对闺蜜才能讲的话,霎那间脸变得通红通红。
“你一点也不胖啊!”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目光一到她的脸上便再也不能移动。
那份拂不去的相思。
朦胧的月色下,她灵动的眼睛害羞地看着地面上的一点,仿佛那才是整个世界的所在。
朦胧的树影中,好奇的秋虫停止了呢哝,仿佛在屏气敛息地偷看着他们。
朦胧的灯光处,他深情地凝望着她,仿佛这一眼,他便能走入她的心间。
朦胧的夜色里,心里弥漫起朦胧的感觉,仿佛是烟花三月的细雨如绵,又仿佛是寒冬腊月的飞雪如烟。
朦胧的意境,朦胧的光影,朦胧的色彩,温柔的依恋没有只言片语,却一样让人如痴如醉。
他太留恋这份朦胧的感觉,不确定是否要去破坏这份得来不易的美好。
远远地欣赏,是不是也是人生的一种境界?
可内心深处,他何尝不企求一个拥有的结果。
朦胧的感觉荡漾在心间,她就站在他的面前,娇俏可爱,那是他不敢触摸的爱。她是否知道?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不象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仅有一腔柔情——柔情似水。
鹊桥归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只可惜,‘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那是他害怕的结果。
两排橘黄色的路灯,整齐地延伸到遥远的校园门口,他说起了球队的事情,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对答着。
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今天怎么会答应他一个又一个的要求。
朦胧的夜色里,月也朦胧,心也朦胧,感觉也朦胧起来。
广西粗米线味道的确很好,会做生意的老板娘还特地问她要不要放辣,她摇了摇头。
听了她的话,他突然就改了口,改了和她一样的选择。
临走,他只留下一个人的钱。
他从来都是个大方的人,球队里吃饭,别人一起哄,他就没少掏过腰包。一碗米线的价钱,对他而言简直是微不足道。这点小钱,他不会不付的,逃帐就更加不可能了。
她真的困惑起来。难道真的是女士免单,还是他真的入股了?
走进学校大门的时候,他没来由地拉住了她的手,她正要发脾气,却听到他说:“快跑,图书馆要关门了!”
死了!死了!
打球、宵夜,朦胧来朦胧去,居然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论打球,她不及他;论跑步,他不及她。
挣脱他的手,学校田径队的中长跑主力在不到两公里的路程里,将学校羽毛球队的主力远远地甩在后头,第一个冲上了图书馆的台阶。
人早己走得光光的阅览室,只有他们两个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呆在老地方,遥相呼应。
他的字迹很好看,一手秀颖清丽的行书,真不象出自他这么个外向的男生之手。
古人云,字如其人,笔墨之间,可以觇人气象。看他这字,倒真象是个情感细腻丰富的女生。
合上笔记本,她愣住了。淡紫色的封面上,是她名字的缩写:‘SY’。
她心跳加速。
不,看花眼了,还有一个‘W’托在‘SY’的下面。
‘S’代表‘邵’,‘Y’代表‘奕’,‘W’代表‘炜’。
分明是他名字的缩写,可是偏偏暧昧地跟她扯上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胡思乱想,胡思乱想,她真的想多了。
笔记本的右上角有一个细巧的蛋糕盒子。透过上面的天窗,她看到一块生日蛋糕的一角,巧克力写的‘乐’字和几朵粉红色的鲜奶糖花可爱诱人。
楚鑫鑫的生日?她仔细回想,可有些记不清了。没有住校以前,她从不参加这些小师弟、小师妹的生日庆祝。楚鑫鑫这次没有邀请她,太正常不过了。
拿好东西,她在管理员的监督下走下最后一级台阶。
古色古香的图书馆,厚重的大门在她身后紧紧关闭。
朦胧的月色下,过去的一幕恍惚重现眼前。
他站在门前的狮子旁,俊朗而潇洒,两个人的运动包分别挂在他的左右肩膀,皮夹克的拉链敞开着,领口处马球短袖那片嫩黄的色彩在路灯的光晕下朦胧起来,让她想起方才球场上那个腾空飞跃的矫健身影,英姿勃勃,充满活力。
她先把手里的蛋糕盒子递给他,他却不愿意接:“你拿着吧。我不喜欢吃甜食。”
胡说八道的话又来了,上次他从自己手里抢了楚鑫鑫的德芙巧克力,这回楚鑫鑫亲自送他这么大一块生日蛋糕,他倒一点面子也不给。
她摇头:“快拿着,‘君子不夺人所好’。我都帮你拿下来了,你就自己抬抬手,接一接吧。”
“君子不夺人之所爱?”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接过蛋糕盒子,轻轻一扬手。
眨眼间,蛋糕盒准确无误地飞入图书馆门边的垃圾捅中,发出轻微的一声“嘭咚”响。
“啊!”她吃了一惊。
“我吃不下了,这东西放不过夜的。”他如此解释着。看着她一脸惊异的神情,他忽而一笑道:“刚才你说‘君子不夺人所好’,很有道理,那我问你,前面一句‘贤者不炫己之长’,你知不知道?”
她糊涂起来,一脸迷茫。
“刚才你百米冲刺一样地朝这里跑,存心炫耀飞毛腿功夫吧?”
飞毛腿。他叫她飞毛腿,这个称呼太那个了。
不过,刚才她是太着急了,也没顾上自己的运动包还在他的肩上,的确有些过分。也不对嘛,就早了一步而已,再晚就拿不到书包了,那可就糟糕了,虽然明天她也没有课。
她不好意思起来,脸上的温度开始上升。
夜风很凉,朦胧的月色里,她不知道自己的脸红不红,他会不会又笑话她。
更阑人静,只有风自在地吹过,只有风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回荡。
此刻的他,不言不语,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仿佛那才是整个世界的所在。
她抬头看他,仅一眼,便无限慌乱。
他的目光,柔情似水。
她从未见过的柔情似水。
水中倒映着她的脸,娇羞妩媚。
朦胧的感觉在心间荡漾,手再度伸出去的那刻,淡紫色的笔记本居然抖动得十分厉害。
“你偷看到什么了?” 他接过颤抖的笔记本,调侃起来。
“没,什么也没有。”她的回答简直是欲盖弥彰。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只是一本写着《计算机图形学》的笔记本,她却无缘无故地紧张起来。
“是吗?我还以为你发现了我的‘隐藏面消除’和‘可视感知’两个部分都记得不全呢。”他继续调侃,说着她似懂非懂的专业术语。
‘隐藏面消除’?‘可视感知’?他到底在说什么?
或者在暗示什么?
她心跳加速。可是她一窍不通,她根本不是学这个的。
很明显,他糊弄她,他又在糊弄她!
“我―――”
才说了一个“我”字,她便被他无理打断,他笑道:“我逗你玩的,别生气了。帮我个忙好不好?”语气轻松。
他这样说,她还有什么话好讲:“什么忙呀?”
“今天看来真的要翻墙了,我这副拍子比较好,怕万一摔跤弄坏了,暂时放在你那里行不行?”他说着取出了运动包里的球拍,他从来不给别人碰的高档货。
“哦,好吧。”他的要求并不过分,她答应了。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融入一片朦胧的月色之中。
握着留有他温度的球拍,她的心中划过一丝柔软。其实他对她是很好的,今晚的练球,说起来是她陪他,事实上是他陪她。
朦胧的感觉,在心间起伏。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熄灯了。
门一开,欧阳芸就用手电光对准了宋瑜的脸:“死孩子,疯到这么晚才回来!我看你搬过去住吧,省得我等得心烦意乱!”
严硕,她忘记了。这一个晚上,她都和邵奕炜呆在一起,竟然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怎么能够这样。
她自责起来。
“你身上有股小吃店里的油腻味,老实交代,你们两个吃什么美味佳肴去了?”欧阳芸并没有睡觉,走过来用鼻子使劲地在宋瑜的身上嗅。
“小吃街的广西粗米线,味道很好。”宋瑜随口答道。
“哈哈!严硕这个小书呆子,消息还蛮灵通的嘛!那家铺子昨天才贴出来的广告,他今天就哄你去了。”
欧阳芸的话引起了宋瑜的好奇心,她连忙问道:“什么广告?”
“嗯?这个坏小子居然不告诉你?你们别是傻乎乎多付钱了吧?”
太奇怪了,太太奇怪了!邵奕炜的确只留下一个人的钱。
宋瑜急了,放下东西就跑到欧阳芸的床边:“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欧阳芸不紧不慢地脱衣服,有条不紊地逗宋瑜:“那你得答应我两件事!”
“什么事?”宋瑜犹豫起来。欧阳芸的鬼主意比起萧岳,那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答应再说,否则一切免谈。”欧阳芸口气坚决。
“这个~?”犹豫的人更加犹豫。
“快点,我可困了,明天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狡猾的人使出杀手锏。
“我怎么能什么都答应你呢?”老实人口气松动了,诱惑的力量啊!
“死孩子,又不是敲诈勒索,也没逼你和我上床,犹豫个什么呀!”雷人的话甩出来了。欧阳芸真的不耐烦了。
“那好吧。”宋瑜自投罗网。
“第一桩,小鱼儿,我说了广告的事情,你可别怪我挑拨离间哦!第二桩,刚才你回来拿运动包出去没多久,你们田径队的那个小靓女鑫鑫小朋友就给你送来了生日蛋糕,鲜奶的,不好放过夜的。我看你老不回来,就好心把它干掉了,省得夜里招老鼠,你可别生气哦!”欧阳芸说着躲进了被子里,捂上了脑袋。
这里哪来的老鼠,最大的老鼠就是欧阳芸!宿舍里所有储备的零食,都是欧阳芸的。
想着被邵奕炜扔掉的蛋糕和被欧阳芸偷吃的蛋糕,宋瑜苦笑道:“吃了就吃了,反正我也吃不下了。”
“嘿嘿,就是这么说嘛!本小姐向来料事如神。”欧阳芸从被子里伸出头来,神兜兜地发布消息:“广西小老板好会做生意,从昨天开始,为期一个礼拜的促销,每晚十点以后,凡是带女朋友光顾的男士,只需要付单份的钱,女士免单。看看,是不是存心让我们这样的孤家寡人又增加脂肪又没有便宜可赚?”
凡是带女朋友光顾的男士,只需要付单份的钱,女士免单。念着这句话,她心里迷乱起来。
女朋友,他把她当女朋友带去,她居然被蒙在鼓里。
睡在床上,她开始反省,反省自己犯下的错误。
好象有些大惊小怪,其实只要是个女的,老板又不清楚谁是谁。
夜深了。
隔着洒花图案的窗帘,朦胧的月光下,夜色温柔似水。
她想起了他,他的目光,柔情似水。
她从未见过的柔情似水。
水中倒映着她的脸,娇羞妩媚。
朦胧的感觉忽隐忽现,那是不可触摸的朦胧。
不可触摸的朦胧。
这一刻,她忽而感到害怕。


梦里是谁_宋瑜的番外
梦悄悄地飞过夜晚,半梦半醒之间,回忆悄悄地闯进她的梦里……
清雅明净的梵曲音乐声中,瑜伽馆内的顶灯被调置在弱档上,一排排散发着桔黄色温暖的光晕。
置身于森林的夜晚,白日的喧哗渐渐褪去,周遭的一切都慢慢沉寂下来。朦胧的星光下, 树林和山岗像是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望过去是看不清的重重叠叠的影,耳边隐约传来阵阵松涛声,起起伏伏,由远及近,又渐渐消退……身旁近处深谷下的溪水潺潺地流淌着,穿过鹅卵石的缝隙,叮叮咚咚,蜿蜒走向丛林的深处……间或闻得几声悦耳的鸟鸣, 清脆而婉转,附和着响起了昆虫低低的吟唱……夜风起时,似有淡淡的芬芳扑面而来……
朦朦胧胧中,身心完全放松,进入了瑜伽冥想的阶段……
她拿着熏衣草的精油,轻轻地走过他的身边,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手势。
隔着很近的距离,他给了她一个手势,孙教练表扬他们时喜欢用的手势。
他模仿得惟妙惟肖。
他总是喜欢模仿孙教练来对付她,这一刻,她吓了一跳。
闭着眼睛,他还不忘记作弄她!
手里的精油瓶子侧了一侧,她就在他不安分的脑门子上抹了一滴。
熏衣草的气息迷漫在空气中,淡雅的芬芳使人陶醉。
他睁开一只眼睛看她,她气恼地瞪眼回报。
梦里是谁?梦里是谁?
夜风很凉,朦胧的月色里,更阑人静,只有风自在地吹过,只有风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回荡。
她抬头看他,仅一眼,便无限慌乱。
他的目光,柔情似水。
她从未见过的柔情似水。
水中倒映着她的脸,娇羞妩媚。
朦胧的感觉在心间荡漾,手里的笔记本侧了一侧,手伸出去的那刻,淡淡的紫色在她的手中轻轻地颤动。
朦胧的感觉忽隐忽现,那是不可触摸的朦胧。
梦里是谁?梦里是谁?
梦中的球馆,灯火通明,隔着墨绿色的球网,洁白的羽毛球飞扬而至,一个接着一个,轻盈而飘逸。
他矫健的身影,伴随洁白的羽毛球,闪过一片片朦胧的嫩黄。
……
童年和现在,时间和空间,就在此刻交汇。
不要惊慌,这只是个梦。
不过是个梦。
那些记忆中的往事,应该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最遥远的地方。
玲珑少年出现在她的梦中,希望守侯幸福的时光。
淡淡相思写在脸上,千言万语化作沉默是金。
看那薄云遮月,任那清风吻面,梦里是谁?
转回头迎着他的欢颜,心事全都被她发现。
梦悄悄地飞过夜晚,那是她不可触摸的朦胧。
秋月当空,云也淡淡,风也倦倦,她芳心已许。
她心已许终不变―――在他眼底,在她眉间。


没头没尾,窘窘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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