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意乱情迷 四、半梦半醒
耳朵痒、鼻孔痒。
祝童被骚扰醒来,睁眼看到叶儿洋溢着幸福的娇颜。
窗外太阳半落,抬腕看一眼崭新的情侣表:四时半。
祝童舒服的伸展着四肢,窗外,化雪的滴答声与沱江上锤衣声渐次传来,阳光射到身上,暖暖的。
小骗子似乎第一次感觉到生活的美好,与轻松;痴迷的注视着带来这般感觉的少女,体会着,沉醉其中。
“你身上好香啊。”叶儿坐在祝童身边,乌黑的大眼睛里闪着喜悦:“陈阿婆做了好大一盆血耙鸭,快起来。”
祝童凝视着那长长的睫毛,握住叶儿的手,摩挲几下:“昨夜大风雪,佳人入梦来;叶儿,谢谢你。”
“该说谢谢的是我呢。”叶儿痴看着祝童,忍不住伏在他胸前。
两个人只这样安静的相拥,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声,时间沙沙,无声流逝。
门外响梅兰亭的声音:“就知道你来叫他快不了,叶儿,快些啊,陈阿婆要骂你了。”
陈阿婆是特意为叶儿做的这顿饭,祝童沾的完全是叶儿的面子,才能在这个时间坐在门厅里大嚼。
陈阿婆缝着针线,轻声责怪着叶儿:“你自己也吃,别老替他夹;李医生的筷子难道短一些?”
善良的老人毫不掩饰对叶儿的偏爱,似乎天下没哪个男人配的上叶儿;祝童早习惯遭受打击,与叶儿对视而笑,丝毫没感觉尴尬。
“中午黄海来了,把他的行李也拿走了。”梅兰亭幽幽的说,没看祝童也没看叶儿;“陈阿婆骂了他,黄海要叶儿晚上到酒吧去。”
叶儿看着祝童,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祝童点点头:“你应该去,黄海对你比哥哥要好;我想,他今后会对你更好。”
黄海也知道不适合继续住在这里,更不可能把朵花也带进来公然“鬼混”,这会超越两位老人的底线,陈阿婆八成会用某种工具把他们打出去。
很久以前,凤凰城本是驻军之城,周围虽然多是苗人,城内居住的都是汉人;所谓七千居民六千兵,前方战士打仗,女人在家是最保守的;民风里对传统的保留远优于外面的世界,也许这就是它的美丽之处。
祝童想着黄海与朵花,对老人的敬意油然而生,陈阿婆的这个家庭客栈,更象个家,怪不得叶儿会如此,连黄海也感觉无颜面对两个老人;尽管,他没侵犯到陈阿婆的任何利益。
只不过,祝童对梅兰亭还不离开有点疑惑,竹道士受伤回山,马夜难道是让她跟着自己?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吃过饭,叶儿进后面帮陈阿婆收拾洗刷,祝童问梅兰亭:“你什么时候走?”
梅兰亭还在修饰那幅为陈阿婆做的画,头也不抬的道:“嫌我碍眼了?祝师兄,我不会阻碍你做任何事;爷爷已经收苏小姐为弟子,他会直接回苏州。我与你叶儿一道回去,祝师兄,你现在还有选择吗?哼!乖乖跟我一起回上海吧,你会财色兼收的。”
祝童撇撇嘴:“我从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你最好还是相信,马上就会掉到你身上一块大馅饼。江湖上,只你有这个幸运。”梅兰亭的语气根本就不是诱惑,更象威胁。
天又快黑了,叶儿身体内的蛊虫又将发作,进入湘西后,蛊虫越加厉害;没有祝童那贴狗皮膏药震慑着它,叶儿承受的苦痛会更多。
客栈床上,叶儿仰身平躺着,绒衫与内衣都被撩起;祝童用蝶姨给的神传琥珀在叶儿雪白的腹部轻轻碾压、团转。
一样的客房,由于两个少女的入住,自然就多了分温软的女性气息。
祝童借助神传琥珀闭目体察着,叶儿身体内的蛊虫是有灵性的,早感觉到危险,紧紧缩成一团。
琥珀确实是件灵物,祝童能感觉到从它内部散出的黄色光芒,正一点点剥离蛊虫周围的黑雾。这一次,祝童终于确定了蛊虫的位置,它就隐藏在叶儿的子宫内。
神传琥珀内的蝶神已经离开了,它的灵气也大打折扣,对叶儿体内蛊虫的杀伤力很弱,祝童估计,这个过程需要几个月。
祝童从叶儿脖子上取下条红绳,收回手,揭下贴在叶儿腹部的狗皮膏药:“起来吧,它再也伤害不了你。”
叶儿红着脸坐起,低头整理衣服,不敢看祝童。
“这是什么宝贝,如此厉害?”梅兰亭好奇的接过琥珀,迎着灯光查看,终究也看不出什么。
叶儿玉颈下红绳下栓着个精致的玉佛,祝童解开玉佛,把琥珀栓上,又挂在叶儿脖子上:“玉佛保佑不了你,这块琥珀能保佑你;叶儿,有它在,你就没事了。”
“要好久吗?”叶儿抚着心口处的琥珀。
“不会,三个月应该就好了;这块琥珀不要轻易示人,是朵花妈妈的东西,用完要还给人家。”祝童想再嘱咐叶儿不要让男人接近她,感觉有点鬼喊捉鬼的的意味,嘿嘿笑笑道:“琥珀也是养人的好东西,它会给你带来幸运。开始写字吗?练习‘灵’字也能保佑你。”
“我写过了。”叶儿指着桌上;“每次写不了几个,头就昏了,李想,为什么?”
“写不了就少写几个,别太累。”祝童知道那滋味,他小时候就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叶儿没有蓬麻功护佑,小骗子心疼,有神传琥珀和自己,叶儿不需要受那样的罪。
“好会心疼人啊,难怪叶儿对你痴心一片。”梅兰亭调笑两句,把祝童推出去:“我们要换衣服去酒吧喝酒,你也去换身衣服。我好想尽快见到让黄警官昏迷的朵花,难道比叶儿还美?”
一个小时后,梅兰亭终于看到朵花,睁大眼睛审视一番,点头对黄海说:“你是个幸运的家伙。”
今天是周末,由于下雪,很多广东广西的年轻人特意到凤凰城来看雪,沱江边的酒吧又恢复了活力,这间面临跳岩的酒吧更是生意火暴。
即使有不少南国美女在,与叶儿与朵花比起来,都成为绿叶了,连梅兰亭也只招呼几句就跑下去放河灯了。聪明的女人都知道美丽是最怕对比的,所以,很快酒吧里的女客就少了一大半。
而男客们的目光都象刀子与钩子,一是想砍死黄海与祝童两个幸福的同类,一是想钩开两个美人、叶儿和朵花身上的衣服。
叶儿与黄海互相注视着,里面复杂的让祝童头晕,毕竟,他们一起走过青春时光。
“你们聊,我和朵花到那边。不许喝酒,不许哭。”侍者还记得祝童这个豪客,看他拉着朵花站起来,眼光一扫,连忙上前为他寻出个空台。
“幸福吧?”朵花被祝童一句话逗乐了,羞红着脸点点头。
“你看见没有?他们之间的感情深厚着呢,要看紧你的黄警官。”
“只要他喜欢我,我就不会离开;有一天他不要我了,我就回来做导游,也许会回到蝴蝶洞去。”
朵花的纯真让祝童心疼,等侍者送上龙井后,替她倒一杯。
“我很傻,是不是?昨天晚上我对海哥说了,到上海只要给我个住的地方就行。听说上海很大的,人很多,车很多,路也很多。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说:我会乖乖的在屋子里等。大哥,大海漂亮吗?我希望住在能看到海的地方。那样,我就能到海边唱歌。”
祝童喝口茶,品不出里面的滋味;朵花对黄海的爱是无条件的,但是上海,是个最实际的城市。
温室的花朵经不起风雨,朵花这样的人,在上海几乎没有生存的可能。
“黄海怎么说?”
“海哥说,到上海先让我去上学;他说我适合做护士,让我去上护校。李大哥,你是医生,护士的功课难不?”
黄海有毛病啊,祝童差点被茶水烫到。
黄海在海洋医院有朋友,好象还有些地位的样子;祝童估计,朵花八成会到海洋医学院去学护士,又是个熟人。
看朵花满脸的幸福,祝童对黄海的了解多了一分;至少,他对朵花的未来是有所考虑的;以朵花的性情与出身、学历,似乎也适宜做个温柔的白衣天使。
将心比心,如果自己是黄海,也许就不会想到这么多;这样也好,如果朵花在身边,自己能随时照应点,朵花就能少受些波折。
祝童看向不远出的叶儿和黄海,正手握手低声说着什么?很象一对甜蜜的恋人。
梅兰亭走进来,寻找到祝童后径直走过来,坐到他身边,脸色不很好看。
跟着她进来的还有个人,长长的头发,也是冲锋衣登山靴,带一顶不伦不类的贝雷帽。
“小姐,大家交个朋友吗?都是驴友,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爬南华山?”
贝雷帽生一张圆胖脸,小眼睛看到朵花,立即转了目标坐到她身边,操着南派普通话搭讪:“小姐贵姓啊,你们是朋友?不如大家一切喝一杯,没干系了,我请客,我请客。来一打啤酒。”
这是个自来熟:“我姓。”正说话,梅兰亭招手要了瓶洋酒,两千八那种。
贝雷帽脸瞬间绿了,梅兰亭倒一大杯喝半口:“南华山用爬吗?”
祝童看出她在折腾贝雷帽,对朵花眨眨眼让她别出声。
“先生的登山靴很漂亮啊,可惜,雪天穿这样的靴子走山路是找死;走平路太重了,走山路,南华山是石板路,你的脚……;这套绒衣是正货,我敢肯定,先生刚从西藏或东北回来,在这里穿这样的绒衣,爬山?当心闷死。你这顶帽子,看不出来,先生是环保志愿者。”
“是,是。”贝雷帽连忙点点头。
“但是你的帽子和这套冲锋衣不配啊;穿什么衣服是你的自由,今后说话要当心了;你没到过神农架,那里已经封山了。”梅兰亭不依不饶的挖苦着贝雷帽,半个酒吧的人都在看着她,祝童扯扯她的衣袖;梅兰亭才低声说一句:“流氓,刚才在外面问我收多少钱?”
原来是个精虫上脑的糊涂虫,偏遇到梅兰亭;祝童摆摆手:“先生请便,我们是朋友聚会,不欢迎外人打搅。”
贝雷帽讪讪的站起来,要走;梅兰亭又说:“把你的啤酒拿走,这里没人喝啤酒,也没人帮你付帐。”
朵花笑嘻嘻看贝雷帽狼狈的抱着啤酒离开,祝童点点他的背影:“朵花,你今后会遇到很多这样的人。”
“我知道,所以妈妈才让我把皮肤染黑;现在我不怕了,海哥是警察啊,专门抓坏。”朵花回头看黄海,却发现他们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他们出去了,咱们也走吧。梅小姐,这次你结帐。”
梅兰亭哼一声,专心喝酒没理会祝童;这丫头是吃醋了,看到身边是幸福的两对,难免心里有所触动。
沱江水轻轻,江心跳岩上,叶儿正在听电话,黄海站在江边。
“叶儿不是个实际的女孩,她对物质的要求很低;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但她是个浪漫的人,对精神生活要求很高。我是个粗人啊,早知道她是在迁就我。李医生,难得你走这么远来为她治病,叶儿喜欢你;我相信你是个好人,别让她受委屈。如果——你知道我会怎么办,她今后就是我的亲妹妹。你要记得她的生日,记得昨天是你们相爱的第一天;叶儿喜欢喝清茶,不喝咖啡也不喝啤酒,有时候会喝几口红酒;你要经常给她送花,叶儿不喜欢红玫瑰,她喜欢丁香花和兰花。叶儿平时很安静,在家看书画画,但是每年都要找机会到外面旅游;她可能在某些时候不开心,拉你去海边;但她不会拉你去逛商场。”
黄海慢悠悠的说着,越说祝童越感觉到巨大的压力;黄海对叶儿已经不是普通的情爱,他是感觉自己配不上叶儿,根本就没放弃对叶儿的爱恋,可能更深了。
一切都说开后,黄海轻松了许多,现在该轮到祝童承受他以前的矛盾了。
“这也是我要对你说的,朵花遇到你也不知是福是祸,我希望上海能接纳她。”
“我这辈子不会再去找另一个女人;朵花就是全部;叶儿要的我不能给她,朵花很简单,我会尽力照顾好她。”黄海笑笑,“李医生,听叶儿说你和海洋医院的王院长很熟,马上就会调到那里工作;我准备让朵花学护理,到时候还请你多多照顾。”
“不用托付,照顾朵花是应该的,她叫我大哥呢。”
两个男人彼此对视着,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担心,终于把两只手握在一起。
黄海说:“我妈妈只我一个,她把叶儿当亲女儿一样爱着。李医生,我们明天就走,你也要快些回去,叶儿的假期快到了。”
叶儿是在给黄海的母亲打电话,她一直在跳岩间徘徊。
“你——妈妈能接受朵花吗?”祝童担心的问。
“回头再说,现在不是时候;我们先走了,你对叶儿说一声。”黄海点点头,揽着朵花走了;朵花伸出小手,可爱的在背后冲祝童挥几下。
叶儿走回来时,眼睛红红的,她是个水做的性子,眼泪随时都在伺候着。
“喜欢哭的人,都能长寿;留眼泪有利于健康;比它好的,是微笑。”
“你怎么不哭?”叶儿擦着眼角笑了。
接下来的两天,叶儿整天拉这祝童在沱江边闲逛,坐着小船顺江而上,来回往复。有时也在江边架起画架,以祝童的模特,以沱江和吊角楼为背景画画。
祝童很享受这样的悠闲,好在叶儿真是个浪漫的性情,没去追问祝童的家庭资料;据说,那样很不浪漫。但是年龄的问题总是要具体化的,祝童只有把李想的出生年月说出来,也不知道这个人是真是假。
这两天,祝童也初步体会到接受神传的痛苦:失眠。
也不是绝对失眠,而是夜晚睡不安稳,一到夜晚,脑子里总有双翅膀在煽动,忽忽悠悠,不紧不慢;还有些希奇古怪的东西不断冒出来。
白天时,那双翅膀就相对安静些,祝童才能抽空睡一会儿。他整天沉浸半梦半醒的折磨中,精神当然糟透了;好在祝门独有的蓬麻功使祝童有顽强的适应力,渐渐也摸索出个随时睡觉的本事来。
祝童痛恨这种感觉,才几天功夫就梦想着怎么时候摆脱讨厌的蝶神了。
第三天清晨,祝童一早就被叶儿叫起来,与陈老伯一同上南华山。
这是他们在凤凰的最后一天了,下午,叶儿与梅兰亭要赶火车回上海;祝童,名义上要回北京办理调动手续。
从南华山上看苏醒中的凤凰城,才会发现古城的可贵。
祝童他们住的那条街其实就是古城的精华,凤凰新城以虹桥为界,沿山向外蔓延,到处是现代建筑,沱江边的吊脚楼也只那一片而已。
陈阿伯每天清晨都要登南华山,有石阶蔓延而上缘山势铺陈,平平陡陡,曲曲弯弯。
山路上有不少本地人晨起锻炼,互相还不断招呼着;在祝童看来,居住在这里的人由于有了这座山,福分就比别处的人大。
南华山不是很高,却清幽绝美,对于祝童与梅兰亭来说,爬起来是很轻松的。
而叶儿,到底没有他们的本事,如果没有梅兰亭搀扶,她连半山腰的壹停亭也到不了。
壹停亭倒是看凤凰城全景的绝好所在,叶儿到这里后,干脆就住步不走,拿着相机拍拍溪水松柏,或山下的古城沱河,自得其乐,再不管别人怎么劝。
陈老伯边登石阶边与祝童闲聊,老人知道祝童是中医后,对他的态度稍好些,不停在埋怨如今的医院进不起,还是以前的医馆方便。
与陈老伯的闲谈中,祝童意外的得到了些关于祝由医病的线索,几十年前,沱江边就有祝由医馆,都是临堂坐个先生,寻常的病也不用药草,只些写符咒烧掉就能治病。遇到麻烦病才要吃些草药,都是大夫开出方子到街上的药店去抓,有时候需要祝由大夫开坛做法。
“只有遇到有钱人得了富贵病,大夫才会开坛治病,寻常人是见不到的。”陈老伯感叹着;“祝由大夫都是很和善的,穷人去有的就不收钱,他们挣的是大户人家的钱。我知道。”
陈老伯忽然不说了,祝童顺着他眼光看去,只看到一个灰色背影消失在石阶外的树林里。这个背影既陌生又熟悉,很奇怪。
“您——?”祝童想追下去,但身边有陈老伯,山路上也不断有人上下,只一犹豫就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人老了,经常会看错的,真的老了,他就是活着也要一百多岁了,怎么还能上山采药?”陈老伯虽然这样说,还是不断看着那片山林,似乎很疑惑。
祝童问:“陈老伯,您说的是谁?”
“就是刚才说起的祝由大夫啊,他姓牛,很好的一个人,一直在沱江边开医馆,我小时候经常在他门前玩耍看热闹;都是那些红孩子做孽啊,说人家搞迷信,门封了,牛大夫被当成趁骗子打死了。”
祝童也想起来了,那个背影就是传给他“灵”字的老人。
前面忽然热闹了,一群衣衫光鲜的黄衣和尚沿石阶从山上走下来,二十多个和尚边走边低声念经,把原本清净的南华山搞出些神圣味道。
当中一个和尚胖面大耳,与逍云庄主找来的假和尚就如亲兄弟一般;祝童轻声笑着与陈老伯闪在路边。
胖和尚走到祝童身前时停下法步,注视着祝童双手合什道:“这位居士因何发笑?是贫僧们有什么不妥吗?”
“我笑我的,自有理由,关和尚何事?大师,你们这些‘贫僧’还是别在这里停留了,山路狭窄,莫档了别人的道,人家是来晨炼的,不是看和尚游山。”
凤凰城的居民确有辰时登山的习惯,只这一会儿,石阶两端确实拥挤住十多个人;胖和尚身边的是个壮和尚,红面黑须怒目扬眉,听祝童这样说有些着恼:“无虚大师好言点化,你怎么如此不礼貌?”
“可笑了,我爬我的山,走我的路,如何会需要别人操心点化?”祝童收敛起笑容,陈老伯也有些不满的说:“是你们霸道了。”
陈老伯说完,周围响起附和声,祝童这才相信师兄的话:湘西之地受巫蛊苗文化的熏陶太深,佛道两教在这里没什么市场,所以他们这些假和尚才能混下去;就是做生意,骗得都是游客的钱,本地人根本就不会上当。
这些和尚都是江湖中人,祝童早看清楚了,无虚大师的名头他也听说过,那是一品金佛的重量级大和尚;不过,即使双方真的有矛盾,他可不相信和尚门会在这里动手。
无虚大师拉住壮和尚,合什恭身道:“佛门广大,愿结善缘的都是施主。我等虽然身在红尘中,依旧青灯伴古佛;不会也不敢霸道的。”
说完,手一摆,石阶上的和尚散开,成一条直线队伍迤俪下山去了。
陈老伯“哼!”一声,继续登山晨游,祝童好笑,他明白陈老伯之所以对和尚不满,大约是由于自己的师兄手下的行为太离谱。了。
由于看到了和尚,祝童再没兴致登山,他要尽快到天王庙去,无虚和尚的到偏远的凤凰城只会有一个目的:到南华山下天王庙对付祝童的师兄逍云庄主。
祝童找个借口告别陈老伯,到壹停亭找到正为两个美女,递梅兰亭个眼色:“我要先下去了,你们慢慢玩。”
“怎么了?”叶儿走过来摸摸他的头。
“不是那里,是——裤子破了,刚才不小心,不好意思。”
祝童移开捂在臀部的手,那条线真的开了,刚被他撕开,这点脱身机变对于小骗子是小菜一碟。
叶儿淬一口:“快去吧,好丢人啊。”
“莫被阿婆的狗咬了。”梅兰亭落井下石,这两天陈阿婆的黄狗又回来卧在门前,每次看到祝童都亲热的不行。
祝童没功夫与她废话,招手就走。
第三卷、意乱情迷 五、禅
天王庙就在南华山下,祝童没绕圈子顺山坡接近,找个没人处从侧面翻墙而进。
祝云正在大殿里指点成风修炼蓬麻功,拿只木棒在他身上敲打。
成风看到祝童走进来,马上找到偷懒的理由,跳起来穿上衣服:“师叔来了?昨天师父还说起您呢。”
“说我什么?小孩子现在不用功,长大了要吃苦的。”祝童抽出支银针点上成风的督脉身柱穴,成风双手颤抖,脸色瞬间通红。
祝云挥舞木棒,在成风背部从下而上敲打过去;成风福至心灵,咬牙承受着。
三根针扎完,祝童拍出一掌:“起来吧。”
“还不谢过师叔指点?”祝云也正好敲出最后一棒,成风翻身爬起来,精神健旺如同换了个人。
刚才,两人合力帮成风打通了督脉,对他今后的修为帮助巨大;成风也知道,嘴上跟抹上密糖般围着祝童奉承着。
“师弟的本事又大了。”祝云打发成风出去开庙门,才询问祝童;督脉不同于别的经脉,通脉一要靠努力,更要靠缘分。
祝童早晨起来就感觉印堂处麻痒,一进大殿,就觉察到成风身体内的气机淤塞在身柱穴周围,顺势出针引导,竟使他一举冲通整条督脉。
但是,祝云奇怪的是祝童刚进来,还没和成风接触就察觉到他身体内的情形,这是他们的师父也没本事办到的。
祝童想一想,拍一拍额头印堂穴:“原来老子的本事竟是这般,蝶神啊蝶神,是个好东西。”说完,拿出竹筒吃下两只蝶蛹。
“师兄,我如今是蛊神上身,本事自然大了。”
祝云可不相信祝童的鬼话,以为他在开玩笑;蛊神上身都是女人的事,作为祝门弟子,他明白这个基本道理。
成风打开庙门,惊叫着跑回来:“师父师叔,来了一群真和尚。”
身后还跟着一群真正的和尚,一品金佛找上来门来了,还有七个穿便衣的,带头的是四品红火的二当家:大火轮。
机灵的成风看出来者不善,要去招呼庙里的兄弟。
逍云庄主拦住他:“成风,去让兄弟们到后面学经,外面出任何事也不能出来。”
“去吧成风,今后要记得好好学本事,人家人多势众功夫高强,这个场面上你们是帮不上忙的。”
成风恼的双眼通红,还是听话的招呼天王庙里的假和尚到后殿去。
祝童才不相信金佛的和尚们敢在光天化日下大开杀戒呢,凤凰城已不是蛮荒之地,一品金佛虽然势力大,也不敢公然触犯社会尊严。
但是,现在明显是一场在世俗之人眼中的宗教纠纷,要过关靠的还是他们师兄弟;报警那样的事,如今祝童做不出来,祝云也做不出来。
“ 阿弥 陀 佛 ,如今 世 界 邪 魔 当 道 人 心 向 利 ,就是因为太多的愚人不知 生 命 真 谛 , 迷失 在 欲 望 的 旋 涡 。 佛门 弟 子虽 当 洁 身 自 好 , 更要 自 扫 门 前尘 霾 , 不使 奸 邪小 人 以 佛 门名 义 危害 江 湖 。保 持 佛 门威 严 ,当 是 我 金 佛 众 僧 分内 之 事 。二 位 施主 , 七品 祝 门 本为 济 世 救 人, 却 为 何 披 起 袈 裟 扮和尚 ,危 害 我 佛门 清 誉 。天 王 庙人 间 道 场, 容 不得 你 们 在此 放 肆。 ”
开口说话是无虚和尚,他处在众和尚正中位置,明显是身份最高的大和尚;无虚身后,一是那壮和尚,另一个却是带三分 龌 龊 样 子的 中年和尚。
祝童数一下周围,还有十八名青壮和尚,各个神气完足精气内敛,眼光凝注在自己师兄弟身上,都是高手风范。祝童与祝云交换一下眼神,都明白这些全是厉害和尚,如果动起手来,他们可能连对方一半也放不倒,自己先要被放倒了。
聪明如祝童,看出来的更多:先动手的肯定是和尚,等他们失去反抗能力后,和尚们八成就走了,守在一边的大火轮也许就是要命鬼。
“ 羊 头 谁 也 能 挂 , 你 管 我 卖 什 么 肉? ” 逍 云庄主先开口了,对的却是站在无虚和尚身后的那个;“正性和尚,年前我来接管天王庙时,你是如何说的?你可敢把当初被赶出凤凰城的真相说出来?”
“我是受骗上当,被你们设计陷害了。”正性和尚有大靠山,腰杆当然就直了许多;“去年我们几——不,是贫僧几个在天王庙。”
正性和尚滔滔不绝,开始诉说自己的委屈和祝云的无耻,慷慨激昂。
祝童听来,虽然对方有虚构的成分,但是也能想象到自己的师兄用的不全是光明磊落的招数;他知道,这样的辩驳一点意义也没有,对方也摆明不是来讲理的,上前一步打断正性和尚的话。
“天王庙虽然挂着庙名,但是,里面哪里有一点佛家味道?这里面甚至没半尊佛像。无虚大师,你排如此大的架势来替佛门弟子争这个道场,知道这里供奉的是谁吗?”
“嗯?”无虚大师转头看向正性和尚,“正性,大殿里供奉的哪位菩萨?”
“这个——无虚院主,这个。”正性和尚努力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祝童指点着大殿:“那里面,供奉着 三 位 杀 人 魔 王 , 传 说 中 以 三 十六 人 诛 杀 苗 人 九 千 的 扬 家 将 的 后 代 八 世孙 三 兄弟, 他 们 是 凤 凰 的 最 高 神 ,与 佛 何 干 ? 真和 尚 假 和 尚在他们面前是没有区别的,无虚大师,您要度化他们吗?”
比起口舌之利,在场的人加一起也没祝童一个人厉害,这番话说完,和尚们面露困惑,无虚大师却依旧没有表情,似乎在听,似乎也在想。祝童又一指两侧:
“对啊,大 殿 里 面 没 有 菩 萨 , 天 王 庙还 有 两 个 侧 殿 , 里 面 也 有 神 仙 ;和 尚 啊 , 那里 面 的 神仙却 与 佛 门 更 远 了 ; 照 习 惯 , 佛 门 是 把 女 子 当 做 猛兽 的 ; 这 里 面 是七 仙 女 与 董 永, 正 经 的 天 仙 配 ; 那 个 里 面 是 梁 山 泊 与 祝 英 台 , 想来 佛 家 和 尚 对 这 人 鬼情 事 的 缘法 是不 关 心的 , 说 来 , 他 们 与 道家 还 能 拉 上 点干 系 。和尚进错庙了, 天 王 庙 里 的神 仙 与 你们 金 佛 一派门 都 不 挨 。 事 实上 , 天 王 庙 非 佛非 道 , 谁 来都 可 以 , 就 是 和尚 不 能 来 。 无虚大师,我师兄在此看道场应该是帮你们个忙了;这里是文物保护重地,我不相信,你就是得到天王庙,难道还敢 推 翻 三 王 神 像 为 你 们 的佛 , 修 金 身 ?”
祝童说完,无虚似乎也想明白了,合手道:“千面独狼好口才,无虚领教了。”
“客气,我只是就事说事,很讲道理的。”祝童摆手,心底的戒备更深,把银针扣在指间。
无虚既然称呼起千面独狼这个江湖名号,摆明是不准备讲理了。
逍云庄主祝云也明白,退后一步,把两粒药丸塞进祝童手心。祝童借机把药丸按进鼻孔,他知道,师兄准备在动手时用迷幻剂,两粒药丸是解药。
“ 阿 弥 陀 佛 , 天 王 庙 之 事 是 我 们 错 了 , 贫 僧 卤 莽 。”无虚先开口认错,又转身一领:“这里是 罗 汉 院 十 八 罗 汉 僧 , 此 番 找 逍 云 庄 主 , 主 要 是 想 请 庄 主 行 个 方 便 , 把 陕 西 天 王院 、 菩 提 庵 , 岭 南 松 云 寺 、 百 佛 院 ,杭 州 云 中 寺 , 苏 州 霞 光 寺 , 黄 山石 佛 寺 ,海 南 海王 别 院 , 共 九座 道 场的 香 火 让 出 来。 我 们 会 给你 一 千 万 做 补 偿 ;那 些 佛 门 圣 地, 早 晚 要 收归 佛 门。 你 们 一共 占 据 了 十 六 处寺 庙 , 这 次 只 收回 九 座 ;逍云庄主是个明白人,应 不 会 逆 天 行 事 。”
一千万,买九座道场,这个生意在祝童看来是可做的。同时也操起另一份心:金佛原来如此富裕,一出手就是千万,那么,他们的究竟有多少钱呢?都是什么来路?
但祝云一开口就把无虚堵回去了:“无虚大师,十几年前,我们开始经营这些寺院时,不只没有你们金佛的人在,连和尚都没有。那时这九座道场也都破败不堪,是我们一点点休整,一点点坚持,才有现在的兴旺。现在你们看到香火盛了,才想到那是佛门圣地,要收回去自己经营,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吗?别说是一千万,就是五千万我也不卖。”
祝云话音一落,从后院走出两个老道士,一胖一瘦都有出尘姿态,先行道家礼仪见过无虚和尚,才开口:
“原来是罗汉院掌院师兄到了;莫怪唐突,我们是逍云庄主的客人,只是旁观而已。无虚师兄,看来是你们有些过分啊,大家都是江湖一脉,有什么纠纷可以在江湖酒会上商量,摆这样的场面突然找上门来,连个招呼也不打,不合佛家慈悲宽厚胸怀,也有损江湖和气,连我们道宗都在害怕一品金佛的威风啊。”
难怪师兄底气如此强硬,原来有道宗高手在。祝童认出两个老道,就是与竹道士一起上火车的两个,四周看一圈,却没见到竹道士的影子。
无虚也一楞,两个老道他认识,瘦的是木道人,胖的那个是土道人,是二品道宗五大长老中人;无虚原来还以为道宗与自己一样,也要找逍云庄主的麻烦,因为祝云不只是经营十六座寺庙,道观也有不少。
无论如何,今天是动不了手了,无虚有些气馁,回礼后对逍云庄主道:“原来有道家高人为你撑腰,庄主,这场事由就是闹到江湖酒会上,七品祝门占我寺庙也是无理的,不过那时,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条件了。”
和尚们转身要走,从山门外又走进个老人,把一杆长烟袋呵呵笑着:“ 休 说 佛 法 无 边 大 , 莲 花 怎 不 渡 鬼 国 ?谁占谁的?和尚说明白了再走。”
老人身后还跟着祝云的弟子成虎,态度恭谨向祝云回话:“师父,老前辈说要来看看,还不让先通告您。”
祝童眼前一亮,这老者正是前些天传他“灵”字的老人。
老人看一圈后,慢悠悠的以烟杆点着无虚与他身边的和尚道:“湘西之地历来鬼神横行,道家在此只占一分风水,佛门连一分也占不了。一品金佛找别个麻烦我不管,禅宗高人今天有胆子带人欺负到我祝门家门口,大和尚,你就留下来吧。”
“你敢。”无虚身边的红脸和尚越身上前,老人以烟袋杆虚画半符,红脸和尚脸冒虚汗,捂着胸口软下去。
“你是个高手吗?我看是个快死之人。要知道你这种红光满面,在习武之人来说并不是好现象,只能说是气血上滞,很容易气血冲脑而致命,佛法无边也保不了你的性命,你这和尚十年内必无疾而终;和尚啊,再不要以你的满面红光骗外行,误会你是什么‘有道之士’。其实真正气机通的高手,不是你这样的红光满面。中国人是黄皮肤,应是黄光满面才对,但是非肝塞黄胆病之黄,这也要分别清楚。见到我是你的缘分,回去闭关三年,当性命无碍。”
说完,符咒完满,红脸和尚浑身大汗淋漓,勉强打坐在地,脸上的颜色由红转白。
祝童连忙走过去鞠躬,老人却扬起脸:“你个小子,害我等你一夜,却只等到个毛头小子来,难道你架子比皇帝还大吗?”
“是,是,是,是小子失礼。”祝童鞠躬认错,原来老人成心点化他,而他却不明白其中的玄机。还是师兄有见识,把成虎派去了。
老人却再不理会祝童,点着祝云道:“你还有些意思,教导出的弟子有礼貌,自己也有担当,只是胆子小了些,见识也不够。拿纸笔来,我给你写个字,让这个愚蠢的和尚也知道,到底是谁占谁的地盘。”
成虎不等吩咐,早跑向后院,没片刻就与成风一道抬张桌子过来,上面摆好了文房四宝。成风笑呵呵的执手摸墨,好奇的问:“爷爷,您是要画鬼吗?”
“我要写字。”老人摇头,把烟袋递到成虎手里,掂起毛笔沾满墨汁,在桌子正中的白纸上书写起来,边写边说:“这个字你们都认识吧?不错,就是禅字,写出这个字,却累我一身臭汗呢。”
满院的人都看到,老人在白纸上写的,正是个大大的“禅”字。
真正体会到其中妙意的,却只有祝童与祝云两个,老人的每一笔画都换是变化多端,却又朴实严整,最后一笔落下,两人也与老人一样,都出了身大汗。
而院子里的和尚们,由于都是禅宗门下弟子,受到的感应最深,在这个“禅”字写完后,竟都不由自主的跪倒满地。
木道人与土道人也打坐在地,只大火轮几个非修道之人,还懵懂的站在角落里。
老人没有得意,扬手把“禅”字送出,白纸轻飘飘飞到半空,贴到天王庙大殿门楣上。
成风乖巧,端起桌子上的茶壶倒杯热茶递过去,老人喝一口,从成虎手里接过烟袋,打火抽着徐徐道:
“我们祖宗造字时,废了多少心血?你们要理解,任何一个字都不是乱写的。”
祝童与祝云已站在老人左右,端心静听祝门前辈的教诲。
“禅字,左边象征神,右边是单,意指个人,合起来的意思有四:一是天人合一,一是天人贯通,一是神人同构,一是天人感应,与西天之佛有什么联系?从这个字上是看不出来的。我这么说和尚们要不愿意了,如果禅与佛家没关系,为什么禅宗会起这个名字呢?姥姥的,你们想啊,咱们祖宗造字多少年了?佛教来中土才有多少年?就是禅宗之祖那胡僧也说过:达摩西来无一字。
“几十年来,老夫游历大江南北,到处问和尚们‘禅’是什么意思,有一半的和尚是说不出来的,只会说一句佛法深玄,不可说、说不得;遇到有些见识的,会说是什么修心;遇到有学问的,会给你解释,禅就是‘思想修’啊什么的,是从梵语音译来的。是不是啊,和尚?”
老人以烟袋点一下无虚和尚,他也只能点点头。
“但是别忘了,我们祖宗造字时,禅字是读 禅 让的禅,根本就没你们这个读法;是和尚们非把这个字如此念,来去千年,谎言也成真了。最初的禅字是皇帝用的,只有两个意思;一是封神,皇帝举行封禅大典时才用这个字,一是禅让,皇权转换时用的。这两个意思都只是皇帝才能用,那时的‘禅’字凡人用不了,和尚们更不能用。所以啊,和尚们为了让自己高贵神圣起来,才在‘禅’字上打主意。和尚别不满意,我来问你,如果是音译,为什么不把你们那个什么‘思想修’用现成的汉字,比如,蝉虫的蝉、馋嘴的馋,婵娟的婵、其实忏悔的‘忏’还比艰涩的‘禅’更贴切些。要知道,封禅与禅让都代表权利的更迭,佛门果真清净,禅宗果真没野心,为什么会用这个充满权欲的禅字?参禅啊悟禅,花哨的很呢,其实都是蒙骗世人的红布。”
无虚和尚摇头又点头,茫然四顾:“前辈,贫僧真不知道这些,但是,这个。”
“贫僧贫僧,和尚们都很穷吗?别开口闭口贫僧;我看啊,最会做生意的就是和尚了。达摩东来无一字,钻个山洞苦修;现在看看,好山好水都让你们占了,修这么多庙、造那么多塔、把整座山都烧凸变成佛像,要费多少钱呢?”老人用烟袋点一下十八罗汉僧;“这些打手吃喝要费不少钱吧,也就你们能养活的起,寻常百姓家谁有如此威风。和尚一开口就是千万,千万贫僧,果然贫的很呢?”
无虚惭愧的低下头,还想再说什么,终于叹息一声不言语了。
木道人与土道人鼓掌赞叹:“老前辈果然高明。”
老人却一瞥嘴:“你们道家也好不到那里,哼!今天先不说你们的事,是看在你们对我门后辈援手的面子上,回去提醒你们那个竹道士:因果之说固然要摆脱,最主要的是脱出轮回之道。和尚们都会算卦了,你们却还在看风水。言尽缘尽,各位可以离开了。和尚们替我带句话给空寂和尚:别再试探我祝门底线,金佛寺,哼!惹恼了我祝门,当心把它变成鬼哭寺。无虚啊无虚,本来以你的轻狂要多受些罪,看你还知道惭愧,你也走吧。”
寒冷的冬季,天王庙在南华山角温度更低,无虚和尚身上的袈裟却湿透了,五体投地叩首道:“无虚知道错了,情愿在前辈身边伺候。”
“你情愿,我还没功夫呢。”老人摆手,贴在天王殿门楣上的白纸飞下来,落到无虚眼前:“这个‘禅’字就给你,去参悟吧,悟出多少就看你的缘分了。”
无虚又叩九个头,才捧着白纸退下;十八罗汉僧也跟着他退出天王庙。
聪明人没几个厚道的,老骗子从小就要求祝童做生意要“厚道”,但是以他的性情怎么会如此轻易让他们走?
“无虚和尚,你金佛好象很有钱啊,说来买庙就来;对不过就这么走了?至少要给我们个交代吧?”
无虚怔一怔:“施主要什么交代?”
“不多,一个承诺而已;反正你们钱来的容易,我这个师兄太老实,挣钱也太慢。今后他要披起袈裟做和尚了,佛门无大小,我要金佛寺答应:祝云法师见和尚大一辈。”
这个要求代表的意思谁都明白,不只是无虚不可能接受,连道宗也不会答应;不过祝童是在漫天开价,等对方落地还钱而已。他也不想把七品祝门变成一品祝门。
“放肆,有你这样说话的吗?”老人先打断祝童;“无虚和尚,只要金佛寺不再干涉我祝门的事就行了,你们走吧。”
无虚和尚念声佛,合掌恭身:“金佛寺不会在对祝门有任何冒犯。”带者十八罗汉退出天王庙。
大火轮眼见没便宜可占,带手下跟着就走,面前一花,祝童、祝云师兄弟拦在门前。
第三卷、意乱情迷 六、蛹之初
“大火轮,和尚们走了,你也要走吗?”这次是祝云出头阻拦。
“你们想怎么样?我是跟无虚大师来看热闹的,不算冒犯祝门吧?”大火轮有点慌乱,和尚们都走出好远了,他身边只八个人,虽然也在江湖上号称八大金刚,但是,祝云师兄弟的厉害不说,两个道宗高手的厉害他是知道的,明显不是人家的对手。
“我们不想怎么样,只是想知道大火轮你想怎么样。”祝童捂住自己的肩膀,做出疼痛的表情:
“在上海,你的手下毫无理由的找上我;如果不是运气好,我这个刚出名的千面独狼也许就死在剃刀张的剃刀下了。后来在火车上,你们竟请来西域杀手。我想知道,究竟四品红火与我祝门有什么冤仇,让你大火轮如此狠毒?你难道不该给我个交代吗?”
成风带着一帮假和尚围拢过来,都拿着木棒。
“好,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你们胜了,我当然要给你们个交代。”
大火轮右手现出一把轮刀,巴掌大小,中间是支虎头,外镶四枚螺旋形利刃。
“嗤!”一声轻啸,轮刀在大火轮指尖旋转,丝丝寒气散出。
“我这只手留给你们。”大火轮叫一声,轮刀切向自己左手。
“阿嚏!”祝童受轮刀的杀气感应,眉心麻痒,眼泪横流,忍不住喷出一个大大喷嚏。
口水中夹杂着点黑影,越过轮刀喷了大火轮满头满脸。
“对不住,对不住。”祝童揉着眼睛,连声抱歉。
轮刀停滞在大火轮右手,他的左手也完好无损;只是,祝童眼睛亮了,心却迷茫了。
一只细小的黑影在快速移动着,大火轮的头变成透明体,骨骼血管肌肉清晰的展现在祝童眼前,渐渐,大火轮的脖子、胸部也透明了;黑蛹所到之处,大火轮在祝童眼中成为个透明人。
“你可以杀了我,这算什么?你在侮辱我大火轮,也是侮辱四品红火。”
奇怪,骨头会说话,祝童茫然转身,看到师兄不解的眼光,看到成风顽皮的微笑,看到木道人微微摇头;难道,他们没看到大火轮的变化。
老人呵呵笑笑:“你走吧,祝门与那么的恩怨就此了结;既然都是江湖一脉,今后能互相照应就照应一下,有什么矛盾讲道理,别再耍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高人说话,一句能顶一万句;大火轮马上没了脾气,伸手擦擦脸上的口水,恨恨的带人走出天王庙。其实他算是赚到了,一脸口水虽然没面子,但保全一只手,还是很划算很划算的买卖。
大火轮走远了,但祝童能听到他对手下吹牛的话,能感觉到他们上了辆停在路旁的旅游巴士,能感觉到无虚与一群和尚也在车上。
巴士开远了,大火轮成为个黑点,映照在祝童心里。
祝童明白了,刚才他喷出了自己得到神传后的第一只蛊虫,那是一粒种子。
远了,又远了,黑点越来越淡;祝童再一次听到身边的声音,看到身边的景象。
木道人胖瘦与老人仿佛,看年纪也差不多,合礼道:“前辈,请为我道宗也写一字。”
“你们的心意鬼知道。”老人轻声笑骂着,又拿起笔,缓慢的写出个“道”字。
“道可道非常道,这几个字该是什么意思?要怎么念?全看你们怎么理解这个‘道’字。拿去吧,什么时候你们能跳出这个字,才会有大作为。竹道士悟得山水之道,就比你们高明。不过,难啊,道门故作神秘太久了,糟蹋了那么多机缘、那么多时间,如今的一切都是自找的。”
连两个道士在内,院子里的外人都走了,祝云并祝童才跪在老人身前,都不开口,是不知道怎么说。
刚才的满天乌云,在老人出现后,只写出个“禅”字,皆化为乌有;老人凭的不是什么威压势力,是一股浩然之气。
成风成虎师兄弟被打发出去关门,今天天王庙不接受香火。
老人端坐在大殿内,以前假和尚坐的位置,抽着旱烟,身前站着祝云、祝童两师兄弟。
“你们师兄弟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祝门什么时候堕落成这样了?你们师父呢?”
祝云年纪大,只有硬着头皮出面解释:“师父前年去世了?”
“祝蓝师兄会被淹死?骗别人还可以;你们做什么事把他气着了?他一定躲到什么地方去了。祝蓝怎么死都可以,就是不会被淹死,也不会被烧死。”
老人听祝云说完关于老骗子的一切后,摇头不信,祝童第一次知道师父的名字。
“快五十年了,师兄是长老确定的持具人,离开的时候才十六岁,是祝门修为最高的一个,怎么会不到七十就死了呢?你们连这样的小场面也应付不来,不似他的弟子啊。”
“师父只教我们一个蓬麻功,传了一个狗皮膏药,别的本事都没仔细教。”祝云老实的说;“我们回来这里,就是想寻找师门前辈。”
“面具呢?你们的师父祝蓝把面具传给谁了?”老人以烟袋杆在空中虚画出个“查”字。
祝童头脑震动,渐觉自己的一切都展开在老人面前,如同赤裸的婴儿一般。
“你们都没有。”老人叹息一声:“师兄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祝云回头看祝童,眼里的惊异表明,老人也探察了他的身体。
“请问师叔怎么称呼?我们跟师父多年,从没听他说过师门的事;师父甚至不让我们随便到这里来。”祝云拉祝童跪下,叩头。
“你们师父叫祝蓝,我叫祝黄,你们还有个师叔叫祝红。那时这里太闹,我只有回江西老家,一晃几十年,他们两个离开就再没回来?你们已经不算祝门中人了,连字也写不好,那是从小就要练的啊。”
老人没再说话,祝童却在想着面具,师父有个面具,小时候他还玩过一段时间,从海边小镇出逃后就再没见师父拿出来过。只是老人说师父的年纪不对啊,老骗子怎么看也不过是五十岁,该不是老人认错人了吧?他们师兄弟三个名字也够怪的,祝门在开颜料铺吗?
存下这个念头,祝童沉默不语,没说出面具的事。
“他这么做一定有理由,祝蓝比我的见识高啊。他既然成心躲起来,谁也找不到他。”老人沉吟半晌,终于抬起头:“你们该做怎么做还怎么做好了,我把祝成虎带回去,三、五年后给你个真正的祝门弟子做帮手。难道你们师父没说过,祝门弟子起名要三单一双?哎,看来他是灰心了,也罢,今后他就叫祝虎。我们的师父是双字,轮到他这辈还是单字。”
老人既然这么说,祝云虽然不甘心,也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低头道:“是,谢师叔照顾,成虎是比较稳重的。”
祝童此时却偷偷看一眼手表,快到十点了,他对于师门的关心仅在于帮助师兄过难关,如今更操心叶儿会不会等急了。
“祝云,你做的很好,就是要让那些和尚吃些鳖。你跟我来。”
“啊。”祝童被师兄拉一下,才看到师叔祝黄看着自己,连忙站起来跟着他出去。
也没走远,老人带祝童走进天王庙偏殿。
“说说吧,你怎么惹上蛊婆的?”
祝童知道,自己身体内的所有情形在刚才被神通广大的师叔查看得清清楚楚,也就没隐瞒,把自己之所以来湘西的前因后果,仔细说一遍。
“原来你不是被蛊虫暗算了。”
老人伸食指点在祝童印堂穴,一触既收:“确是蛊神,厉害的东西啊,你要小心了。”
“师叔,它会害我吗?”祝童迟疑的问,身体里有这么个东西,总是感觉不对头。
“每个蛊神都是好坏参半,要不然也不会那么神秘了,有人想得到它的眷顾,有人要拼命摆脱它。”老人以烟袋点着殿中神像,微笑道:“看到他们两个了吗?祝英台、梁山伯就是靠蝴蝶蛊逃得一命,却再见不得天日,只能生活在黑暗里。但是他们也算有福的,世间的一切再打扰不到他们。”
“是吗?”祝童怀疑的看着两个神像,想着:难道那不是个传说?
老人不再解释,眼中精光一闪,直视祝童的眉心:“你得到的神传究竟是福是祸呢?我现在还想不明白;但世上的事都是这样,得到好处一定要付出代价。就象我们祝门的治术,虽然只是写个字,但我修习半生,一年也不过能写七次术字,治七个人,多写一个字都是要命的事。我们是以心力为药石,旁人看着轻松,他们不知道每个字都要耗费我们的精气。”
祝童点点头:“怪不得每次做膏药都要头疼。”
“那是不同的,狗皮膏药是符咒,那是个取巧的变通之法。你们师父最擅长那个,他就不喜欢为人写字治病。师兄常说,生死由命,人是死不完的,少了谁天都不会塌,祝门弟子不能因为逆天行事,为治病而送了自己的性命。”
这到是的,祝童跟随师父多年,就没见过老骗子写字为人治病;这句话也象师父的说的,老骗子是从不吃亏的。
“我帮不了你。”老人抽旱烟,长长吐出口烟雾;“先前传你的‘灵’字本是克制蛊虫的,对蛊神也许有用,你好生修习吧,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师叔,刚才您说,任何事都是利弊参半。”祝童小声抗议着。
老人呵呵笑起来:“你的脾气与师兄很象,你叫祝童,还有个千里独狼的名号。我说错了吗?你如果修习‘灵’字,至少要三年才有小成,每天还要耗费你一小时时间;如果想大成,在这三年里要坚持每天写三百遍以上,那要一整天,你没这份精力,也没那么多时间啊。你能象祝虎一样跟着我三年吗?”
“不能。”祝童诚实的回答道,老人传授的‘灵’字,叶儿每天写几个就开始头疼,祝童最多写十几个;当初练习三鬼咒时的苦,他可不想再尝第二次。
“也许你们师父是对的,世界变了,人越多,天地间的灵气越淡,我在城市里就写不好术字。你们师父是伤心了,几十年前,他眼看着我们的师父因为写符咒,被人当成骗子打死;你如果见到他,就说祝黄在老家等师兄。”老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黯然;
“民国年间,天荫师叔的杀戮过后,师门长老就立下这条规矩,我们师兄弟三个,也只有我得传鬼神之术。你们的心不在这里,去吧。祝门的传乘只有靠你们的下一代,你们要为他们打好基础,祝虎性情宽和沉稳,蓬麻功已经小成,可以承受术字考验;我会把鬼神之术穿给他;祝童你如果收弟子,师叔你也为你教出个,但是心性一定要淳厚,你要先把基础给他打牢靠。”
“扑通“!祝童跪在老人面前:“师叔,师祖尊号里是不是有个牛字?”
“我们的师父是叫祝天牛,你们师父说起过?”
“没有,师父只说,好人是不长命的;为了活得长一点,就不能太善良。”祝云在一边说;“师叔,为什么师父不肯告诉我们师祖的事情?”
“那段历史,你们应该知道。”老人深吸一口旱烟,徐徐吐出,似乎在积蓄精神;“祝门传到我们师父那一代,人丁已经稀落了。师父为人本分,一直在湘西开医馆为业,我们还有个两师伯在行走江湖。天荫师叔的事情过后,师父一直在自责之中。湘西历来落后,正遇到那一年闹疫病,师父拼命为人治病,曾一连写出十三个治字,终于把自己累跨了。那时,我们师兄弟三个还是学徒,帮不上师父的忙的。大师兄比我大两岁,小师妹祝红是师父的女儿,那年才六岁。后来,师父的身体一直没恢复过来,再也写不出治字了。师父常常责怪自己太贪心了,不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可惜的是,大师兄因为看到师父的情形,再不肯修习治疗术。那年冬天,两个师伯回来了,带回很多东西,但是师父一样也不要,说那些东西不干净。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他们。
“再后来世道开始动乱了,人都象疯了一样;有一天,我们进山采药回来,正看到师父被一群从外面来的红孩子抓着,把师父打的浑身都是血。街上的人平时都受过师父的恩惠,却没一人出面为劝阻。我们三个去抢师父走,大师兄出手最狠,用追魂针点倒十多个,总算把师父抢走了。
“可是,等我们跑到山上找个安全的地方,师父已经不行了,临走前,师父拉住我的手,一直在看我的眼睛;他要我保证不为他报仇。师父一生行善积德,从不伤害任何人,谁知道会落得个那样凄惨的下场。后半夜下起大雨,师父终于去了。大师兄要我用鬼神祭术为师父报仇,杀了山下镇子里的所有人,我没答应。大师兄就拉起小师妹走了,要我在山上安葬师父;三天后,我下山才听说,揪斗师父的那一队人在去广西的路上全部中毒,死了一半人,十好几个呢,他们都是些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呀。”
老人说着,唏嘘几声,好半天才又接着说:“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大师兄和小师妹。”
祝童知道师父为什么行骗江湖了,如果师父有鬼神之术,八成真会造成一场灾难的。老骗子也许想为祝天牛师祖报仇,却不知道找谁,那时,整个社会都是病态的疯狂。
“也许是我错了,师父也错了。天荫师叔有一封信给师父,我现在还留着,上面有这么几句:祝门不是祝由门,从来就没有治病救人的理想,也不为行侠仗义;进入江湖,祝门就是一味的苦药;如果只为做郎中,还不如做医师,你一年能写几个字救几个人?”
“是啊,写字救人,一年是救不了几个。”祝童附和。
“我独居山野,是因为见不得世人病痛;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如今世上的病人那么多,谁能治得过来呢?”老人闭目思索着:“天荫师叔是想教会世人自己写治字,自己救自己,他在川北办起识字班,没想到就遇到那样的事。想来,这条路是可行的,把你们的弟子都叫到大殿上,我有话说。”
大殿里,高悬一个“气”字。
“人之初,得气始;人之衰,失气亡。祝门所有的字法符咒全在培养这口元气,但不能简单称为气功。练气功也是在呼吸,但气功的呼吸有一定规范动作才能成功;所以书符法时,也同样有一定规范。字是符之象,气乃符只魂。不知道其中的方法,写再多的字也没有灵气。今天传你们这个‘气’字,学有所成能替人治病,最少也能扶植自己的原始生气,当能百病不生。你们今后遇到合适的人,把这个字传下去,就算对我这个的报答了。”
一小时内,在老人指点下,祝云的弟子学会“气”字心法,皆心有所得,用心练习。
老人飘然而来,飘然而去,祝童与祝云再说不出半个字。
祝云与祝童送走老人,在街角站很久,祝童拍手道:“师兄啊,师叔这个‘气’字传得好,你今后要做和尚了,遇到肯花钱的主,把它传出去;一来成全了师叔,二来成全了自己,大善,大善。”
“就你聪明,”祝云捶一把祝童;“去看你的小情人吧,看你的心早就飞去了。”
太阳已经很高了,祝童在商场买条新裤子穿上,又到花店买束花,这里没有丁香花,好在还有香雪兰。
就要离开了,叶儿和陈阿婆依依不舍的合影、告别,老人装一兜山货蜡肉之类的东西,一定要叶儿带走。
“有何感觉?”梅兰亭背好包,问站在门外的祝童。
“这里的狗最知道享受生命。”祝童的脚在黄狗身上摩挲着,狗儿很享受的样子,爬在石板上沐浴着冬日阳光,眼都懒得抬一下,似乎在思考很重要的问题。
吉首火车站,祝童把叶儿和梅兰亭送上开往上海的火车。
叶儿依依不舍,一直拉着祝童的手不愿分开。
“一周后就能见面了,我每天给你打电话。”火车要开了,祝童抽出手。
“太久了。”叶儿呻吟一声。
梅兰亭在里面笑着:“放心吧,他比你还着急呢。”
火车开动,祝童目视车尾消失在远方,空落落的,在站台上转几圈才找到出口。
第二天傍晚,祝童走出青岛火车站。
第三卷、意乱情迷 七、寻
这次旅行出奇的顺利,大火轮似乎消失了,一路上也没见到任何一个四品红火的人。
祝童青岛租住的房子不靠海,很普通的中挡小区的一套二居室;房主是个拿薪水的公务员,祝童一付一年的房租,彼此都很省事。
这样小区有一样好处,邻居间的关系与路人没什么区别,大家来时互相不认识,居住几年后,大多还是没打过交道。
房间里的一切与一月前离开时一样,烟子知道这里,看来她没回来过。
橱物柜里隔板,这是小骗子自己弄的,寻常的小贼找不到这个地方。
祝童打开隔板取出存折查看一下,加上这次的收获,总共有四百六十万;这笔钱,应该能在上海买一套合适的房子了。
半小时后,钟点工来了;再她打扫房间的时候,祝童到小区门前的海鲜馆吃顿晚餐,这个时候,叶儿在干什么呢?
祝童拨通叶儿的电话,边吃饭边说着甜蜜的话,到底也不知道究竟吃了些什么。
房东来了,祝童与他一起上楼,交代过后,提着自己的行李走出大门;里面有几套春秋天穿的套装。
祝童没要剩余的房租,这使房东很不好意思;烟子在时,因为水电费的事情,彼此还闹过不愉快。
青岛,曾经是祝童的避难地,他很长的时间都在这个浪漫的海滨城市度过;今后他准备换一种生活,保留在这里的一切,对与他都是威胁。
夜半,青岛啤酒广场二楼,祝童惬意的喝着新鲜的青岛啤酒,对面坐着个瘦瘦的男人,衣着也算得体,生一副南方人面孔。
“你要的东西太复杂,我不能保证三天能做好。”
“钱不是问题,我需要的是时间;猴子,我们合作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相信你的本事,要不然也不会跑这么远来找你了。”
“不是钱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绰号猴子的男人,应该是顶尖的假证件商人了;他只接万元以上的大生意,制作的证件经得起计算机的审查。但是,祝童如今这桩生意委实让他为难。
猴子以往也为祝童造过假身份,那都是被动的,也就是先找到合适的空户口,或出钱在偏远地方买到个户籍,才开始编造档案资料;一个合适的身份是制造户籍是必须的基础,而户籍都是有名字的。
祝童却是先有名字与背景资料,这样的生意猴子可没把握做到天衣无缝。
“就是有合适的户籍,改名字也要一段时间,你知道他们的工作效率。”猴子还是摇头。
“这里有五万。”祝童把手包推过去;“你可以先把我要的东西弄好,你有十天去修补漏洞;我相信你的本事。五万都可以杀人了,我三天后一定要拿到。”
“杀人还容易些,要知道,毁坏什么时候都比建设来的容易。你如今这个名字其实……我要确定一下他现在的情况。”猴子想一想祝童的建议,点头笑了:“就这样办,我一直很佩服你,可惜,我们不能成为朋友。”
“我们是朋友。”祝童举起扎杯,与猴子碰一下;“我相信你,你就是我的朋友。”
“这一行越来越不好做了,如果您有什么发财的门道,记得提携兄弟一下。”猴子喝下啤酒,抓起手包离开了。
做他这一行,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过久;如果不是祝童邀请,猴子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祝童又喝两杯才结帐离开,到啤酒广场外,顺狭窄的街道走过两条街,确定没人跟踪自己才拦住辆的士。
“跑趟远路,你可以带个同伴。”祝童抛出一叠钞票,两千整。
天亮时,祝童回到了他生活了六年、离开了的海边小镇。
六年的时间,对于小骗子的改变是巨大的,对这个临海小镇的改变同样巨大。
记忆中小镇只有横竖六条街道,最高的建筑是镇政府的三层办公大楼;如今出现在祝童面前的,却是个繁华的海滨小城。
俏寡妇的小旅店,本来在小镇中心,如今那里已经是一幢高大的七层大楼,巨大的灯光招牌在晨曦中闪烁着“望海楼宾馆”五个艳红的大字。
祝童经过简单的化装,脸胖了一圈,蓄着小胡子,看起来是个三十来岁的成功商人,眼镜也换成更引人注意的黑镜架;即使是与他有过亲密关系的女人,应该也认不出现在的这个人,就是六年前失踪的祝童。
走进望海楼宾馆大堂,坐在总台后的女人让祝童有些心虚,她的名字好象叫——对,叫周景兰,曾经是祝童在这个小镇最后的记忆;老骗子就是从她的身上把祝童拉出小镇投入江湖的。
六年的时间,曾经的青涩少女已经成熟了,脸上职业性的微笑还不很熟练,祝童递上身份证,上面的名字叫赵江川,祖籍河北保定。身份证上的照片与祝童如今的样子,这是猴子的手艺,祝童这副容貌也是他设计的。
周景兰猛然看到祝童有些迷惑,不过看过身份证后就恢复正常,登记后礼貌的问:“先生住几天?”
“两天吧,如果顺利的话。”祝童压低声线,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脸上带着稍显油滑的笑:“我要个套房,你们这里还安静吗?”
“赵先生是第一次来?”周景兰仔细看着祝童,有些怀疑。
“是啊,如果知道这里有你这样的漂亮小姐,也许早就来了。”
周景兰的疑心消除了,递过房卡:“谢谢,你在五一六房间,电梯在那里。”
祝童摆摆手,走向电梯;周景兰看着他的背影,皱皱眉头。
站在五一六房间的大窗前,真能看到远处的海滩;那里以前有一片杂乱的居民区,如今已经成为绿地;宽阔的柏油路是八车道,在这个小镇显得很奢侈,把这里到海边的距离也拉近了。
祝童寻找着十年前的印象,模糊中,寻觅这自己最爱的那片海湾。他看到了那块礁石,后面是一片银白的沙滩,在那里,祝童经历了自己的第一次异性启蒙,对象是个来这里旅游的北京女孩。
那是个意外,女孩是个大学生,由于失恋出来独自旅行,居住在俏寡妇开的小旅馆里;当时是八月的夏天,初三毕业的祝童主动为女孩做导游。
小镇的夜晚安静而迷人,女孩吃过晚饭,拉祝童到海边散步;在大海身边,似乎人的心情会开朗许多。祝童口才不错,把女孩“咯咯”的笑声逗出来了。
现在想来,女孩与叶儿有几分相象,都有挺直精致的鼻子,梦潭样的眼睛。
夏夜的海风是调皮的,有时温柔,有时顽皮;把女孩的裙摆撩起,露出一双韵白的腿。
那夜应该是有月亮的,潮水涨得特别快。
后来,祝童与女孩坐在礁石上看涨潮,后来,她就把头靠在祝童肩膀上,微微哭泣。
祝童当时完全是被女孩半露的乳峰吸引,大着胆子楼住她的腰,一点点向上移动。他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右手抚住柔软突起的瞬间,女孩颤抖一下,没有反抗,只是停住抽泣;呼出的热气把祝童的脖根弄的痒痒的。
于是,祝童的野性受到鼓励,更放肆的探索着完全陌生的世界。
在这块礁石上,祝童品尝到吻的奇妙;他沉迷在甜蜜的接触中,也许有一小时的时间,祝童都是恍惚的。
祝童断断续续说着拙劣的情话,笨拙的一边在裸露的胸脯肩头亲吻着一面寻找着,女性特有的体味传入他的鼻腔,这更加刺激着祝童的神经;左手伸进她裙下,刚抚摸到修长的大腿,女孩挣扎着推开他站起来。
“我要回去了,很晚了。”
回旅店的路上,祝童几次试图亲吻女孩,却都被她坚决的避开了。
老骗子当时坐在柜台后,看到女孩还故作关心的问候几声;对小骗子,就是责骂了,怪他不该在大潮天带客人到海边,很危险的。
后半夜,祝童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辗转反侧,一直处于激动之中,浑身燥热怎么也不能入睡;他到公用洗浴间冲凉,经过女孩的房间时,意识到抓住机会的重要;心一横,从柜台上拿出钥匙,打开了那扇门。
九年过去了,很多女人在祝童的生活中出没过,他一直忘不了那有一晚的经历;当他扑上女孩半裸的身体时,就如飞升到云端里,他没遇到拒绝和反抗,女孩也没睡着,引导着祝童完成了第一次和第二次。
在那个激动人心的夏天,祝童与女孩白天在沙滩上游荡,在海里戏水;晚上就纠缠在一起,经常彻夜不眠。老骗子没说什么,俏寡妇想说不敢说,她从来就没对祝童说过重话。
“你天生就是色狼。”
第四天上午,女孩要离开了,临走前,留给祝童这样一句评价。
从居住登记上,祝童记录下女孩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祝童却再也忘不了她,也栓不住欲望的缰绳。他甚至要求到北京去,老骗子怎么也不答应。
五年前,祝童以另一个身份另一副容貌终于走进北京,却正赶上参加女孩的婚礼。那是对他刚学习的易容术的一次尝试,女孩沉浸在幸福之中,完全记不起这个送上丰厚红包的年轻人,就是山东海边的少年。
祝童从竹管中拿出两只蝶蛹吞下,躺在床上呼呼睡去。很安稳,完全是到家的感觉,脸上还带着惬意的笑。
到小镇来,祝童是为寻找老骗子;既然师叔说师父不可能被淹死,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老骗子是诈死;小镇是他最可能回到的地方,只有祝童知道这个地方,两位师兄都没来过。
老骗子说过,让祝童抽空回来照顾一下俏寡妇和他的小女儿,这两年由于烟子,祝童一直没时间履行这个承诺。
在凤凰城天王庙,在师叔祝蓝面前,祝童没说自己知道面具的事情,就是因为他怀疑师父没死。
祝童一进入小镇,刚见到望海楼宾馆,马上就嗅出阴谋的味道,俏寡妇可没本事把一个小旅店扩建成如此豪华的宾馆。虽然宾馆大堂的营业执照上显示:这是中韩合资的产物。但中方法人还是俏寡妇;如果说背后没有老骗子的身影,小骗子才不相信呢。
小镇上居民不过几千人,有一大半人都姓周。
中午,祝童走出望海楼宾馆,在街边选一家还入眼的饭店;又是个熟人,老板应该叫周天,是他中学时的同学,曾经整天跟在他屁股后。
山东人性情豪爽好客,祝童知道周天的痒处,几句恭维话送过去,他们就朋友一般坐在简单的包雅间里。
都以为山东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个个都是善饮不醉的海量;祝童知道,这是个错误。
最能喝酒的当是东北人,山东人特别是半岛临海的地方,多数酒量实在一般,也许连河北、河南那些地方的人也比不上。
但是他们是酒风最的好一群人,周天喝下二两中度酒后,话匣子就被打开了。
“你是说望海楼宾馆,那可是我们这里的大财神;周婶前半生命运不济,早早的死了丈夫;后来,从安徽来了父子俩,周婶才过上几年安生日子。我对你说,那可是两个有本事的人。祝大夫的医术是我见过的最高明的,什么病到他那里都能被治好;他的儿子祝童,是我的同学,那叫聪明,我周天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他。”
周天当着祝童夸祝童,小骗子感觉由衷的舒服,举杯与周天互敬一杯。
“可惜,他们被潮水淹死了;可惜了,祝童,我的同学那一年参加高考,考了我们全山东省第二名;祝大夫知道消息后,到海边去找儿子,他们太高兴了,没想到那天是天文大潮,结果双双被淹死了。”
“真可惜。”祝童同情的安慰周天,他可没想到自己与老骗子当年的仓皇出逃,被本地人这样解读。周景兰当时就字海边,眼看着他们顺海滩跑走,也许是她在误导?
“如果不是四岁的小祝眉,周婶也许就跨了,她一连三个月在海边徘徊,我们轮流陪着她,生怕周婶受不了。不过现在好了,前几年,从韩国来了个商人,看上周婶的小旅店了;这是我们镇上第一次来外商,镇长出面接待,就在我这个饭店里。金先生人很好,他只要求我们镇长给他批点地皮,人家出两千万,只要一半股份。那时我们这里的地不值钱,所以,大家都以为金先生是傻子,或者看上周婶了。”
老骗子如果是傻子,天底下就没谁不是傻子了。祝童笑眯眯的附和着周天,他已经确定,这个所谓的金先生一定是老骗子;但是老骗子怎么变成韩国的金先生的,这可是个难题,他会说韩国话吗?小骗子可不这么认为,老骗子甚至连普通话都说不利索。
周天少年时只有三两酒量,这些年开饭店,酒量锻炼的不错,喝下半斤酒后,头脑还算清醒。
“现在我们知道了,外国人的眼光是我们比不了的,人家的见识就是高明。金先生现在又在搞房地产公司,在海边盖房子,卖给全中国的人。镇上支持,县里市里也支持,连我们都认为人家是为我们做了件大好事。那边,已经有十多栋楼卖给齐鲁石化的职工了,他们看上我们这边的好气候,我听那些来看房的人说,他们住的地方污染太厉害。”
祝童这才感觉到有点头晕,老骗子竟把生意做得如此大,他不是历来都很低调的吗?
“赵先生真的是第一来?我——我怎么感觉对你很熟悉,我们以前一定见过面。”周天脸红了,端着酒杯,直直的看祝童;“你很象我那个朋友。”
祝童心里一惊,刚才短短的一出神,也许流露出些往年的痕迹。连忙端酒杯与周天碰一下,掩饰道:“可能吧,不过我是募名而来,想在这里买套房子,今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多了;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那是,咱们这里风景好,气候好,吃海鲜也便宜。我的厨师是从青岛请的,还是金先生指点我发财,要我提高档次。”
周天高兴的喝一杯,目光迷离:“金先生真是个好人啊,我们都为周婶高兴。”
“金先生会说汉语?”祝童故做奇怪的问。
“金先生,小时候就是从这里逃难到韩国的,人家是华侨,说的当然是汉语。赵哥,这顿饭我请了,你要付钱,我——我——你就是看不起我周天。”
周天彻底醉倒了,祝童看着一路之隔的望海楼宾馆发了半天愣,才起身去吧台结帐。
祝童想明白了,自己前几年挣的钱,老骗子说是输掉了,其实都被他转移到这里,还摇身一变,成为外商金先生。
他早该明白,以老骗子的本事,哪家赌船能赢他的钱?江湖上的伎俩在他眼前都是小儿科,老骗子惯于装傻,他八成是把几条活跃在沿海的赌船都涮了一遍。
他能放开俏寡妇,但是他放不开唯一的女儿祝眉。
老骗子就是老骗子,原来他把自己也骗了。
不过,现在的祝童可不是几年前的小骗子了。
下午,祝童在小镇上到处转悠,到处打听这里的一切。
六年不算很长,小镇上到处能遇到曾经的熟人;刚成长起来的小伙子们有染黄毛的,以前的同学都没认出祝童。
四点左右,小骗子来到望海房地产开发公司前。
这是套华丽的别墅,白色的欧式主体建筑,依山傍海,绿树环绕。停车坪上一辆宝马325,一辆奥迪A8。
前面是一片金色的沙滩和一眼望不到边的蔚蓝色的大海,沙滩与明净的海滨马路之间是宽阔的绿草植被带,还有被园艺师精心装扮的树木花草。
六年前,这里还是另一番景色,海岸荒凉,远离城市,地里的种着庄稼,多是花生和玉米之类;还有当地百姓矮小、简陋的房屋散落其间。
祝童走进前厅,对前台漂亮的小姐说:“我要见你们老板,就说我姓祝。”
没两分钟,小姐小跑着回来,把祝童引进一间会客室。
浅色系的米黄沙发配深褐色茶几,角落里有几盆花木,长帘的颜色比木地板稍重;北墙上挂一副书法,笔调厚重。
这样的品位,老骗子没有,小镇上也没几个人能布置出来。
“祝童,你终于回来了。”门开,祝童从落地窗前回头看,大吃一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瞬间变了几样颜色。
此时此刻,他看到谁也不会感到奇怪,只有眼前这个白领丽人,才真能让他乱了方寸。
第三卷、意乱情迷 八、一群美人计
地球是圆的,半岛的太阳比内陆沉沦的早许多。
窗外,夕阳漂浮在半山上,射向海洋的最后一缕霞光,似在蓝色的巨毯上洒些金黄的流苏。
她,一身高档职业装,纤细的脚上是一双纯色长丝袜,短裙下,露出两截光洁匀实的大腿。
美目明亮,细长的柳叶眉,挺直秀气的琼鼻,略施粉黛,眼神中带着少许惊讶和期盼。
“于蓝。”祝童摘下眼睛,镜片的阻隔也成距离,他根本不相信这个女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成长的岁月里,每人都会有许多第一次,最难忘还是懵懂春情的初次引发。
如果祝童承认自己有初恋的话,眼前的白领丽人应该就是他那时感情倾注的载体。
于蓝,九年前游荡到小镇的失恋少女,让祝童领略到疯狂与思念的滋味。
祝童知道,她有份安稳的工作,有个事业有成的丈夫,怎么会在老骗子的房地产公司?
“董事长说过,你早晚会回来的,这里是你的根;但怎么也没想到,为这一天,我竟等了三年。”于蓝的声音中有抑制不住的惊喜,轻轻走到祝童身前揭下他的假胡须;“董事长有的你照片,但现在的你更成熟,也更有男人味。”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于蓝把眼光从祝童身上移向窗外的海滩,目光里涌出复杂的情愫;“也许是因为这片沙滩。”
“你的背影很特别,腰杆挺的比别人直,走路时头向右偏;在我的婚礼上我就认出你了,也是从你离开时候的背影。”
祝童看着于蓝的侧影,张几次口也说不出话来,这个五年前幸福的新娘,应该生活在千里之外的北京。
“三年前,我又来这里散心,遇到董事长,他挽留我留下来,共同经营这片沙滩;我答应了,就这么简单。祝童,他们说你死了,我不相信,你不是个短命的人,我看过你游海,你怎么死都可以,就是不可能被淹死。”
于蓝回头,明媚的双眸里闪着光:“我那时问董事长,你会回来吗?他说:一定会;所以我留下来了。”
三年前?!祝童急速回忆着,三年前,老骗子三年前就回来了;也许他根本就没真正离开这里。
自从祝童正式出道江湖后,老骗子的行踪就很神秘;祝童一直以为他在海边的赌场赌船上消磨时间,由于这次露底是因为自己;祝童对老骗子的任何要求都无条件遵守,特别是在金钱方面,老骗子借口为他保存,把所有的钱都收走了。
甚至有一次,老骗子要求他在三个月内弄到一百万;对,就是三年前。
“我来的时候,望海楼宾馆刚开始修建,董事长把一切都交给我;你住在那里,漂亮吗?”
“是很漂亮。”祝童点点头。“我能知道你的‘董事长’是谁吗?他如今在哪里?”
于蓝嫣然一笑,祝童似乎又看到了九年前的女孩,为了能逗她一笑,他曾经扎进很深的海湾里摸漂亮的贝壳。
“董事长就是董事长,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他是谁,你晚上就能见到他。祝童先生,望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是一家合法的中韩合资公司,是本地的最大的一家公司;我作为望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总经理,要维护公司的利益;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要遵守国家的法律。”
祝童笑了,把于蓝柔软的身体揽在怀里;职业经理人的职业用语,很合适也很委婉。
于蓝在提醒祝童:她只知道自己该知道的事,说该说的话;当然,也挣该挣的钱。
“到我办公室坐坐?”于蓝推开祝童,掩饰着脸上的绯红发出邀请。
“好啊。”祝童架上眼镜,跟着于蓝走出会客室。
走廊里,不断有职员进出,向于蓝问好后,看向祝童的眼光里都包含探询的味道。
应该是他们的总经理脸上的红晕的缘故吧?祝童从背后打量着于蓝,腰肢摇曳,紧身短裙包裹着圆润的臀部;黑发卷曲披散,肩部比记忆中宽了一些。
望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的办公室绝对符合人们对一家大公司的猜想,黑色系高档办公家私营造出宽大、华丽、气派的氛围。
镶嵌深色胡桃木板的墙上,悬挂着一排精心装裱的像框,祝童一幅幅看去,都是些衣衫光鲜仪表堂堂的官员摸样的人在海边别墅住宅区视察的瞬间;大多是于蓝陪在他们中间,只有两幅中出现个端庄的中年人。
那就是老骗子,祝童在相片中剥开老骗子的伪装;不能不承认,他的易容术很高明,只那眼睛里隐约透出的狡颉之光,祝童太熟悉了。
“这应该是你的位置。”于蓝在宽大的大班台后俏立,手臂扶在张同样宽大的皮椅上。
祝童摇摇头:“望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是一家合法的公司,你是望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合法的总经理。我,只是你的客人。”
于蓝优雅的一笑,坐下去,摸出只细长的女士烟:“可以吗?”
祝童掏出火机,走过去替于蓝点上:“这里是你的地盘。”
“望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有四个股东,李宰豪先生占有30%的股份,董事长占有30%的股份,周婶占有30%的股份,我占有10%的股份。”于蓝轻启柔唇,徐徐吐出一缕烟雾;“另外,我还是李宰豪先生的全权代表。”
祝童点点头,以前,李宰豪这个名字是他的另一个化身,是真实合法的,老骗子知道。
“作为总经理和您的代理人,我应该为李老板介绍一下公司如今的情况。”于蓝把香烟按灭,站起来转过大班台,走到一张规划图前。
“望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拥有土地储备五十三公顷,价值一亿一千万元人民币,都是沿海岸的一级景观土地;我们已经开发了两片海景住宅小区,销售情况良好,截止上个月共创造了两千四百万的净利润。正在开发的别墅群有三十六座别墅,价值一千七百万元,刚刚开始销售。望海楼宾馆有限责任公司是我们的下属公司,开业两年,价值三千四百七十万元;”
祝童心里计算着这一串数字,闪过不祥的预感,于蓝后面的话证实了他的怀疑。
“望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拥有良好的前景,海景小区的开发成功使我们得到了政府的支持和信任,后续开发的两个小区正在准备中。但是,今年九月份发生在日本的海啸虽然没有波及这里,却影响到整个沿海地区的房地产市场;这主要是我的责任,对困难的估计不足,对前景太过乐观;去年初,是我要求董事长买下海湾南面的三十公顷土地。现在,我们在业务几乎停顿的状态下,还欠银行九千万贷款,每个月只利息一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要命的是,今年上半年董事长承诺为镇小学和镇中学各建一座教学楼,包括两套电教设备,合计需要三百万,这笔钱现在还没眉目,而工程已经竣工了。还有,董事长又圈了块十公顷的土地上,要兴建望海制药有限公司,正在报批,预计总投资七千万元人民币。”
“你的意思是说——?”祝童皱起眉头。
“不错,我的意思是,由于我的判断失误,望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面临很大的困境;由于董事长的冲动,我们在月底前要准备三百万付给学校。你回来就好了,我们正在争取一项投资;已经签定了合作意向。董事长等你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于蓝说到这里,目光里闪出泪光:“祝童,你如果再不回来,我也许就撑不下去了。”
“我?”祝童点着自己的鼻尖,不敢相信于蓝的话;他满打满算不过四百来万,怎么能撑起这一亿多的盘子?
“不错,董事长说,只要你回来,一切都解决了。董事长说你在年底前一定会回来。”于蓝抽出张淡兰色面巾纸,在眼角沾沾;
“祝童,当初是我提议董事长涉足房地产产业,这里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早晚要开发的。本来一切都很好,我知道内陆都市居民的希望,只要房价合适,在海边安度晚年是个不错的选择;这里的政府官员不是很贪婪,他们也想把本地的经济搞好。但是,国家的宏观控制影响到我们的银行贷款,媒体炒做的海难让我们的房屋销售困难。是我太天真了,如果不是周婶安慰我——;我一直要求辞职,董事长说:你就是走,也要见祝童一面,等他回来再走。”
本来是个财大气粗的大公司,遇到这样的事,真够她为难的。
祝童能想象到于蓝的压力,本地的官员虽然不是很干净;但是老骗子的虎皮拉的够大,想来牛皮吹得也不小,至于他的眼光,祝童虽然不是很赞同,但也是没办法的事。老骗子从来就不是个干实事的人,周婶的本事经营个小旅店还凑合,望海楼宾馆那样的摊子,对于她就是灾难了。
于蓝在北京一家商务公司做财务,在这个小地方经营一家准二星的宾馆应该不是问题;但是他们的胃口太大了,如今牛皮面临被吹破的危险。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混江湖的老骗子安稳的土财主不做,想做什么房地产大亨,钱真的很好赚吗?鸟大了自然有大林子,这句贵族用的套话不适合你!祝童心里咒骂着自己的师父,看着墙上的规划图,看着那片图纸上的制药厂。
老骗子没卖过假药,不代表他能做出什么好药来;狗皮膏药不错,但是那东西是能批量生产的吗?难道,他准备招一群小童工做学徒?那可是犯法的事,他也没那么多时间。培养一个能画符的祝门弟子有多么难,祝童自有体会;培养一群能画符的人,简直就是做梦。
退一步讲,就是老骗子还有什么江湖秘方,这笔钱从哪里来?祝童知道老骗子的本事,那是个传统的骗子,从来就不擅长与精明的银行打交道,也不擅长与科级以上的官员打交道,更不可能短时间内从哪里骗如此大一笔钱出来。
等等,于蓝刚才说正在争取一项投资,听意思,自己能决定这项投资。哼哼!八成又是在吹牛皮,是为安抚人心的缓兵之计;自己现在回来了,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祝童还想尽快会到上海去见叶儿呢。
如果晚上看老骗子真可怜,只要说句软话,祝童决定给他一百万,让师父带着周婶和祝眉找个地方隐居,安生过个晚年好了,也算弟子对师父的一片孝心。
于蓝,祝童看向正凝视着自己的总经理;她怎么办?这个——她为什么又回来?八成遇到不顺心的事,女人的不顺心多是在情感上;她只左手中指上带枚钻戒,款式?于蓝离婚了,她回来是为寻找青春的记忆?或是。
女人的心思不能猜,理论上两人相差五岁;难道再次来这里,她是想嫁给自己这个记忆中的海边少年?
也许,该给她一百万;不过,于蓝在这三年里应该也挣了不少了。自己还要在上海买房子呢,那里的房价可比这里高的不是一点两点。
“周婶现在住在哪里?”祝童拿定了主意,在于蓝对面坐下;隔着大班台,坐的椅子也不样,感觉自然也不同,竟有些仰视的感觉。只看表面,于蓝确实是个坚强干练的总经理的样子,卖像不错,人也漂亮;她今年应该是——恩,应该二十七岁?二十八岁?
于蓝被祝童放肆的眼光扫描,脸微红,却挺了挺丰满的胸脯。
“周婶住在威海,祝眉在那里上学;董事长也住在那里。”于蓝抬腕看一眼精巧的钻表;“他正在赶过来,我下三点给他的电话,应该很快就到了;这里虽然有比以前繁华了许多,你的出现还是很显眼的。”
奶奶的,他倒会享福。不过,祝童不能不佩服老骗子的手段高明,就凭他能把于蓝留下来成为助手,还明知他的身份而甘心卖命,这份心计就不是自己能办到的。
但是,他是怎么说服于蓝的呢?不会把自己卖了吧?祝童感受着于蓝眼光里的柔情,越发感觉到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他也许会说自己对于蓝是多么的刻骨铭心,念念不忘。
事实上,九年前的那个夏天,在于蓝离开后,祝童确实很低沉;虽然没达到茶不思饭不想的境界,也曾经常对着那块礁石发呆;还搬进于蓝住过的房间去。
是老骗子劝他说:“人家是北京的大学生,你呢?别忘了你是江湖混子,即使咱们现在的身份是真的,她也不会真爱上你这个乡下穷小子。”
“世界变化太快了。”祝童感慨一句。
“是啊,这世界变化的太快了。”于蓝微笑着说。
同样一句话,人心隔肚皮,意义大不一样。
于蓝身前的大班台上有两部电话,这时,红色的那部响起来。
于蓝看一眼号码,没去接;一会儿,高根鞋的滴答正传来,漂亮的前台小姐敲门进来。
“于总,陈镇长的电话,您接吗?”
“对陈镇长说我有客人,回头给他电话。”于蓝神色安然,旋转着手里的签字笔。
祝童等门关上后,笑道:“于总架子不小,连父母官的电话也不接。”
“陈镇长今年三十一岁,未婚,山大经济学硕士;”于蓝盯着祝童;“你希望我接这个电话吗?”
“该不该接是你的私事,我无权干涉。”祝童坦然一笑,又点上支烟;“一个北京美人来到这里,总会引起些动静的,特别是这个美人还是位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
陈镇长八成在追于蓝,对于这样的事祝童可不想发表任何意见,他如今一心惦记着叶儿,于蓝对于他已经是过去式了。
“不只是我会引起些动静,李老板你到这里一样会有人注意的。”于蓝抽出份文件扔到祝童眼前;“周婶是个心肠很软的好人,这是她的意思。”
封面上写着望海楼宾馆管理人员名单,祝童翻看一边,脸色很不自然。
望海楼宾馆现在的总经理,是曾经使他受处分的前任镇长的女儿,财务部、后勤部、餐饮部到前台,到处都有他过去情人的身影。
“如果不是董事长拦着,这里也会有几位祝童的小情人。她们都不相信你被淹死了,多数至今未嫁,没想到,你竟有那么好的女人缘;我算了算,最大的二十七,最小二十二;这个小镇上有你八位红颜知己,如今在我们公司就有六位。怎么样,需要我打电话安排一顿晚餐,为李老板接风吗?我们的望海楼宾馆里的海龙坊是这里最好的餐厅。”
“不用了吧。”祝童心虚的推辞,他现在连回望海楼宾馆的勇气都没有了。
周景兰是他最后一个女友,她今年二十二岁?祝童想到于蓝的眼力,对自己的所谓易容术一点信心也没有了。
小骗子在后悔,如果不是一时心软,鬼迷心窍的想来给周婶母女送点钱,怎么会掉到这个陷阱里?
老骗子够狠的,竟然对自己的徒弟用计,还是最凶险的美人计,一群美人计。
第三卷、意乱情迷 九、蝶恋花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别墅外的地灯亮起,望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职员们下班离开了;而老骗子还没出现。
前台小姐走进来,把祝童的行李放在距离门最近的沙发上。
“走吧,我们换个地方,沿海高速正在维修,董事长也许会晚点回来;我为你接风。”于蓝提起祝童的提包,领着他向外走。
祝童对于蓝的细心与周到只有感激,刚走出别墅,滨海大道上驶来部桑塔娜3000,车门打开,一位风度十足的青年官员走过来,站在于蓝面前。
“于小姐,你要去哪里?”说着话,眼睛不断看向祝童这边。
“陈镇长亲自来了,对不起,我有客人,忘了给您回电话了。”
于蓝打开宝马325的后门,把祝童的行李放进去,却没为双方做介绍:“抱歉了陈镇长,我们这几天事情多,学校的钱过几天就送去;到时候还望镇长出面请几个朋友来捧场,为我们宣传一下。”
“我不是为钱的事;”陈镇长似乎感觉到祝童的威胁,上前一步:“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改天吧,我在海龙坊单独请您;今天实在抽不开身;您看,我们还有事要谈,陈镇长,再见了。”
于蓝招呼祝童坐进宝马325,按开车窗送给陈镇长一个妩媚的微笑,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好车就是好车,祝童舒服的把自己埋进皮座,看到于蓝的大腿,笑道:“你还是那么迷人,陈镇长看来对你情根深种啊。”
“他只对钱和官情根深种;”于蓝把宝马325开上沿海大道,瞄一眼后视镜;“陈镇长是市里的下派官员,镇上县上都说他是最清廉的一任镇长,也帮了我们不少忙。但是,他要不仅是我,还有整个望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这里本来就不大,我们这些年也交了不少朋友。陈镇长的哥哥是市人行行长,我们的贷款本来已经批下来了,就是他们兄弟在背后捣鬼。”
“噢。”祝童不在意的应一声。
这一点也不奇怪,老骗子在本地一点根基也没有,做出这么大的事业,没人眼红才奇怪呢。
“你不生气吗?”于蓝奇怪的看祝童一眼。
“望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是董事长和你的公司,我为什么生气?”
以前的小镇只有几条街,现在虽然发展了,却也没大到需要宝马325狂飙的程度。
于蓝对祝童很不满意,冷着脸把车开进又一座别墅;车库的门自动打开,宝马325开进去后,又自动关闭。
“随便坐。”进入客厅后,于蓝把祝童独自丢在那里,进里面换衣服。
空调嗡嗡启动,房间里很快达到穿不住厚衣物的温度。祝童脱下外衣挂在门后,环视一圈后不能不承认,于蓝很位有情调的女主人,客厅里布置的简单随意。
几本散在沙发上、茶几下的女性期刊,悬挂在矮灯上的兰色风铃,小酒吧上倒悬的高脚杯和高低几瓶红、白酒,处处显示出女主人独处的温情:玲珑雅致,恬静闲适,
CK表的指针指向六点二十,老骗子还没消息,叶儿的电话来了。
“李想,在哪里呢?”吴味儿普通话轻柔,使祝童的心里立即充满月光。
“今天院长签字了,一切顺利,正准备给你电话呢?”祝童站起来,看门走出别墅。
外面果真有一轮明月,附近的三座别墅里都亮着灯,祝童这才发现,礁石就在不远处。
于蓝换一身便服,在门前看着;祝童伸出食指在嘴前摇两下,于蓝微微一笑,转身回房间,轻轻关上门。
“别太累着了,李想,我是不太自私了?你——父母会舍得你离开吗?”
叶儿有点担心,他们相聚的时间不多,很多话都没来得及交流,这使小骗子有充分的发挥空间。
“我是个孤儿,自小跟着师父长大,他是我父亲的好友;知道我有了女朋友,高兴的很呢。说是,上海也不错,也许对我前途有更大的好处。”
“那就好;”叶停了片刻,电话里传来公交车到站的声音;“李想,我不知道你是孤儿,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叶儿,我会尽快去上海,想你了。”
“我也是,姐姐说,要和你谈谈,李想,你千万别着急;她——说,黄海虽然。”叶儿有些为难。
“放心吧,她关心你是应该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祝童想象着她在拥挤的巴士里与自己通电话,心里有些难受,安慰叶儿几句,互相电吻后,挂断电话。
回到客厅里,看到于蓝也刚放下电话。
“董事长今晚不来了,你妹妹生急病住院,周婶在半道打电话叫他转回威海。董事长说他回去看看,明天一早一定赶来。”
“太巧了。”祝童关好门,看着电话问:“我能和你们的董事长说几句话吗?”
“来都来了,不急这一会儿;董事长有很多话要当面对你说,我想,他现在最操心的祝眉的病,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客厅一角的小酒吧处响起啸叫,于蓝走过去操作;那是一架酒精咖啡炉。
“是给女朋友打电话?”于蓝转身,眼眸半掩在妩媚的长发中。
“算是吧。”祝童应付一句。
于蓝上身换了件宽松的乳色线衫;宽宽的领口露出一截雪白的香肩;飘软的长裤贴近双腿,比短裙还诱惑些。
“她一定很漂亮。”女主人端两杯咖啡走过来,在祝童眼前的茶几上放一杯;坐到对面沙发上,用支精致的银勺搅动手里的咖啡;“你是个对生活要求很高的人,寻常女子栓不住你的心。”
“我?海边野孩子一个,怎比得了你在大都市见识的多。”祝童端起咖啡抿一口,微苦的液体充斥口腔;他实在不习惯这样的饮品,虽然如今喝咖啡在某种意义上,是品位的象征。
“说说你吧,我到北京去找你,正好碰到你在幸福的准备婚礼,所以没打扰你。我想,你应该很有一份很安稳的生活,为什么又到这里来?”
“他出车祸了,在医院里躺了两年,只有一口气能证明他的生命还没结束。去年,我签字同意,放他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于蓝不在意的说,似乎那是别人故事;“三年前,在我们结婚两周年的那天,我曾经的丈夫开车去天津,刚出北京就出车祸了。他是个好男人,但不是个好丈夫。”
“为什么不是个好丈夫?你看,对你们的语言方式,我很难理解。”
于蓝轻笑一声:“你没听说过无性婚姻吗?我们只是一起做伴,各自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互相不干涉。那样能避免很多各方面的压力。”
“呵呵。”祝童也跟着笑两声,又喝一口咖啡,忽然感觉眉心跳动鼻腔发痒;又一个巨型喷嚏就要脱口而出。
祝童连忙捂住嘴,生生把这个喷嚏压回去。
于蓝看祝童憋得满脸通红,递过来几张软纸,关切道:“你没事吧?是不是受凉了?”
“没什么;”祝童用纸擦擦眼角的泪水;“卫生间在哪里?”
于蓝把他引到一扇小门前,打开里面的灯光:“你一会儿先看电视,我去准备晚餐;董事长特意交代过,要好好招待你;周婶说过,你喜欢吃海虹;我让海龙坊送来一些,很快的。”
祝童支吾着,等于蓝转身离开后,马上找到镜子,张大嘴伸出舌头,里里外外仔细查看着。
从表面看去,一切正常。祝童给自己号把脉:脉象流利,圆滑如按滚珠,微有震动,往来之间有一种回旋前进的感觉;标准的喜脉。
男子汉大丈夫,竟出如此怪异的脉象!祝童咒骂一句,闭目内视。
眉心印堂穴内的黑色魅影比前几天清晰,能分辨出煽动的翅膀是四枚而不是以往感觉的两枚。
这能证明,里面是只蝴蝶,不是鸟!
顺印堂而下,至鼻端素戮穴,已经不觉中隐成一条通道。素戮穴两旁的迎香穴左穴内,有个黑糊糊的蚕状颗粒。
祝童扶头细思,这该是神传进体的蝶神生出又一粒种子。
蝶神第一次产出的种子喷到大火轮身上了,那是在两天前,现在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了。
可是,如今问题是该拿这粒奇怪的东西怎么办,祝童一点主张也没有。历来养蛊的都是女子,还都在西南少数民族聚集的深山区,不仅书本上没有记载,连出身祝门前辈也知之甚少。蝶姨的蝶神是养在肚子里,她也不明白祝童这个上头的蝶神,是什么玩意儿。
提气呼吸几下,迎香穴内的蝶蛹渐渐升起,进入素戮穴内。
祝童又感觉到鼻头发痒,双眼模糊,有猛烈喷嚏的冲动;连忙再次用手捂住鼻子,连柔带按,总算把黑色的种子送回迎香穴。
鼻子成枪管了,而蝶神的种子就是子弹;祝童回忆着吞噬蝴蛹的数量,蝶姨给的竹桶共十只,每只竹桶有蛹百十个。这段时间祝童怎么也有三十多只了,莫非每吃下若干只蝶蛹,蝶神就排出一粒种子?如果这样,在搞明白这东西有什么用之前,蝴蝶的食量就要减半了。
于蓝的手艺还好,海龙坊的伙计送来海虹没多久,一桌简单精致的酒菜就准备好了。
祝童中午喝了不少白酒,晚餐跟着于蓝喝了两杯红酒;那盆海虹倒真是他自己吃光了。于蓝吃的很少,微笑着看祝童专心对付海虹,很满意的样子。
“不错,就是这个味。周婶的手艺也不过如此。”祝童擦手夸奖道。对于海鲜,他最喜欢的还是这廉价的海虹,小时候是因为其肉厚汤美,如今主要是为满足记忆中的温暖了。
“本来就是跟周婶学的。”于蓝不好意思的笑笑,举起酒杯;“祝童,欢迎你归来;希望我们能一起帮望海公司度过这次难关。”
“叮!”两只酒杯轻触,祝童暗中使坏,自己的酒杯碎裂,红酒流淌到桌布上。
“这个兆头可不怎么好啊;”祝童故做不悦之态;“我刚回来,先是祝眉病了,酒杯又碎了,不好不好。”
于蓝呆一下,为祝童换上只酒杯,勉强笑着把自己的酒吞下去:“是不好,本来就不好。”
忽然摔下酒杯,冲祝童喊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想我怎么办?我——只是不忍看董事长的一番心血被别人占去,不想看那些贪官用国家的钱买。”
于蓝爬在餐桌上失声痛哭,双肩抽搐着,长发不断抖动。
祝童离开餐厅,走出别墅区,跨过沿海大道站到礁石上。
身后穿来沙沙的脚步声,祝童没回头,轻声道歉:“对不起,我的情况很复杂,一时对你说不清楚。”
“我知道,董事长找我的那天,我就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但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感到后悔。”
于蓝站到礁石上,拉他坐下。
“九年前,有个女孩来到这里,她本来是准备找个地方结束自己的生命;她的父亲因为生意失败自杀,家道败落,深情款款的男朋友也走了。就在这里,她遇到一个快乐的少年,是他使女孩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爱她,是他脸上的笑让女孩懂得了,生命不应该是自私的。大海曾经只是美丽的梦乡,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死玷污大海的美,不想让死亡在那个男孩心灵里留下阴影,那样太自私了。回到北京后,她再也没想过死的事。”
又呻吟道:“九年了,我的父亲的公司就是因为银行债务被逼上绝路,没想到我也遇到同样的命运。”
于蓝把自己投到祝童怀里:“我就是那个女孩,董事长就是在这里遇到我;他说:姑娘,只要你留下来,我在这里为年你盖一座别墅,于是我留下来了。不是为了别墅,是想再次见到那个少年。”
“仅仅一年,董事长履行了当初的承诺,别墅就盖在这块礁石前,我又见到那个少年。祝童,你能再笑一笑吗?就象九年前一样。”
于蓝仰起脸,祝童闻到她身上如兰的气息,他当时可没想到自己的举动是在挽救一条美丽的生命,他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深深的自责。
海浪在不远处哗哗歌唱,月光清凉,照在她的脸上,祝童仿佛又看到九年前的女孩,双手捧着于蓝的面孔,轻轻印上自己的唇。
卧室的大床上,于蓝用舌头舔舐祝童的胸膛;热切的喘息游弋在他的脖子的乳头。
祝童全身一阵酥麻;手从她的背后滑过酥胸,轻轻地抓住于蓝的双乳。
九年对于一个女人有多重意义,于蓝的身体多了层软软的脂肪,乳房还是那么富有弹性。祝童纂紧,撩起她的长发,露出洁白的长颈亲吻着。
不堪刺激,于蓝低声地呻吟。当祝童分开她的双腿时,于蓝轻叫着要推开他,但是耳根一痛,终于软在床上,伸手熄灭房间里的灯光。
时间仿佛在倒流,祝童又回到少年时,疯狂的在于蓝身体上索取着;发起一次次激烈的冲击。
于蓝开始是主动的,到后期完全跟不上祝童的节奏,只能被他翻来覆去揉捏玩弄,曲折伸展。
祝童床上的本事一半得自天然,一半是与烟子纠缠的两年中练就的。那丫头野性十足,特别是在床上份外贪婪,所以祝童被磨练的耐力持久。
比较而言,于蓝是位床上的淑女;她虽然也追求快感,却只会把身上的男人紧抱在怀里,用一阵阵热吻表达着自己的快乐。
祝童不停起伏冲撞着,汗水一滴滴滑落;这固然是件力气活儿,天下的男人没几个不爱做。
于蓝感觉祝童不动了,就爬在自己身上,喘息在平复;身上的热的吓人,分身还硬硬的在自己身体里。
她怕他出意外,勉力要推开他,却怎么也挪不动;这个时候的女人,多在半昏迷状态,气力实在有限。
祝童身上的温度持续升高,房间里没有灯光,祝童的脸上却现出一点光芒。
忽然,祝童再次启动,象只公牛一样勇猛,于蓝大声呻吟着,被送上一个又一个高峰。
不知过了多久,于蓝从快乐的死亡之海浮起,看到自己还伏在祝童怀里;懒懒的在他脸上打一掌:“你啊,还是个色狼。”
祝童没有说话,于蓝担心的按开床头灯,看他一切正常,用毛巾为他擦拭着身体,埋怨道:“你不知道你刚才多吓人,象条饿狼样。”
于蓝看到祝童肩膀上的黑蝴蝶,惊道:“好漂亮的蝴蝶,你这是纹身吗?”
“是吗?”祝童嘟囔一句。
刚才的情况是很吓人,甚至比于蓝想的还要吓人,蝶神被惊醒了。
于蓝的身体白皙而柔软,人又雅致,只安静的躺在那里,就能带给男人最大的感官刺激,祝童很享受在于蓝身上纵横的感觉。
正在他最享受的时候,蝶神出手了;不,应该是出洞了。
它在祝童毫无准备的时候,快速从印堂穴移动到分身,所过之处成一条火热的通道,从分身进入于蓝身体。
祝童能感觉到蝶神做的一切,它在贪婪的吸吮着女人的汁液,也让于蓝得到了最大的享受。
最后,蝶神顺原路返回,却在于蓝身体内留下粒种子;虚弱的种子在两人激烈的缠绵中融化,融入于蓝的身体。
“你没什么吧?”祝童有些担心的问。
“你说呢?”于蓝红着脸,忽然又抱住祝童在他胸前吻着,喃喃低语:“谢谢你。”
祝童晚上是睡不着觉的,他痛恨这种感觉,不想让于蓝也跟着受罪。却没想到,于蓝一直蛇一样缠绕在他身上,服侍他到浴室冲洗,就象一个妻子服侍自己的丈夫一样。
对于欲望与性,祝童早养成开放的心态,自从九年前与于蓝缠绵后,身边一直不缺乏伴侣。此时拥着这具美妙的胴体,想到远在上海的叶儿,没来由竟有负罪的感觉,似乎这种行为是对叶儿的亵渎。
女人都是敏感的,于蓝感觉到祝童的心思,心里黯然,还是柔声安慰他:“我不会缠着你,我知道,你是高飞的鹰,不可能长久的呆在这里。祝童,没有你,我一样生活,望海公司就是我的爱人。”
“你希望我为你做些什么?”祝童感动的把她揽在身前,岁月把女人的身体修饰的更家完美,让这具身体的主人从新回到生活的,祝童于心不忍;如果说两人之间还有感情,如今已经沉积为关爱。
“其实,你不必勉强自己,望海公司不可能说跨就跨;只是要付出代价。”于蓝收紧双臂,把头埋向祝童腹部,贴着六块坚硬的腹肌赞叹道:“你还是那么年轻,不应该牵挂太多。”
祝童翻身把女人压在身下,只为于蓝,即使这是老骗子设下的奸计,少不得也只有跳下去。
半夜,别墅里的灯光再次亮起。
祝童依旧赤裸着身体躺在于蓝的大床上,胸前是他那台小巧的笔记本电脑。
“把望海公司如今遇到的困难说说吧,注意,一定要保持客观,这很重要,你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电脑上建立起一个表格,祝童在顶端输入望海公司四个字。
“我需要所有的细节,越详细越好。”
于蓝披上丝绸睡衣,好奇的看着祝童的操作,祝童飞快的建立一个树状数据模型,于蓝要做的就是填补上面的空白。
“这有意义吗?目前望海公司的危机很明显,如果没有资金注入,一切都毫无意义。”
“我没有钱,但是钱只靠发愁是来的不了的;于蓝,现在是两点十分,我们的时间很紧张,相信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开玩笑。”
于蓝到底经过良好的教育,知道祝童需要做的是对望海公司全盘的资料汇总和分析;虽然她不相信在目前的情形下这样做会有很大的意义,但是还是尽量配合着,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源源本本的提供给祝童。
西式餐台替代了祝童的胸膛,上面的烟缸里堆满了烟蒂,祝童终于建立起望海公司完整的树形框架数据库。
于蓝已经喝下第九杯咖啡,她越来越怀疑祝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谈话的后期,祝童的提问渐渐增多,但是,方向有问题,祝童更关心的不是望海公司本身,而是另外一些东西。
“任何一棵树都要生长在土地上,环境很重要;望海公司这棵树要生存,必须适应这里的环境。你们这棵树太善良了,没有有力的靠山,总要长几根刺吧?于蓝,无论你们董事长是怎么想的,作为总经理,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在望海公司弱小的时候,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现在,它已经长成一株大树;大家都能看到望海公司代表的利益和财富;这个时候,你们需要做的不只是发展自身,更主要的是保证望海公司不被别人砍伐或嫁接。”
祝童推开电脑,把于蓝拉拉到身边,手探进睡衣内:“陈镇长看来不错,不象个草包,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嫁个他?他父亲既然是市人大主任,在本地的影响力一定很大,这是座很好的靠山;望海公司如果有他们的庇护,钱不是问题,甚至还能有更大的发展。”
于蓝不是小女孩了,对祝童如此的放肆本不会很在意,可偏偏又很生气;想要挣脱那只魔爪,身体却软软的。
“我宁肯跳海也不会嫁给他那样的伪君子,他不是想娶我,他是想要望海公司。”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在他看来,与你的结合是利益的最大化。你们之所以得不到银行支持,主要是他在背后捣鬼,这点你的判断是不错的。但是,人家利用的当今的整体环境,是国家制控经济发展的政策,我看不出人家做的有什么错误。到是你们的董事长大人,以为给回扣就能解决问题。哼!那是在望海公司还是小公司的时候,现在,问题关键根本不在这里。”
于蓝终于停止挣扎,把祝童的手压在怀里,问:“那是为什么?”
“这也是关键,为什么他们会费尽心急要把望海公司逼上绝路?明显的,至少五年内,你们开发的房子不会热销。而望海公司的那些土地,两年不开发就会被收归国有。银行知道这一点,所以不给你们贷款。想保住那些土地只有一个办法,开发,无论房子有没有人买都要盖下去。但是钱呢?望海公司没有钱,你们需要至少一亿。”
“是啊,我们没有钱。就是有钱也不准备再盖楼房了;盖别墅的成本还低些。”于蓝缠绕着祝童,好奇的问:“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陈镇长不是个草包,他不会看不到望海公司的前景,这个时候他还要插手进来,到底是为什么?为了你于蓝?别说笑了,你虽然很迷人,但是漂亮女人多了,以陈镇长的性格,他不是吴三桂,不会为一个女人去跳火坑,他们家族也不允许。”
“你——望海不是火坑!”于蓝生气的甩开祝童的手,把头扭向另一侧。
“看,你生气了,我说过,你要保持客观,要冷静;这样说虽然残酷,但是事实。”
“好残酷的事实。”于蓝终于恢复冷静,饶有兴趣的看着祝童建立的树状模型;“你现在要我做什么?”
“董事长既然不见我,我很稀罕见他吗?你明天早晨就请假,咱们出去好好逍遥两天。我们去寻找填补这些空白的资料。”
祝童脸上浮起邪笑,在于蓝的惊叫声中,撕下她的睡衣,抱起她向浴室走去。
那里,有个硕大的进口浴缸,带水疗按摩的那种高级货;这样的时候,他需要刺激。
老骗子既然不仁义,小骗子怎么也要弄出些颜色;要不然,这个祝门最高明的弟子也未免太苯了点。
第三卷、意乱情迷 十、重逢
清晨,东海的波浪中刚泛出霞光,宝马325冲出小镇,顺海滨大道进入沿海高速。
祝童坐在驾驶席上,操控着宝马325向北方疾驶。
太阳升起时,红红的阳光照进车内。祝童看一眼熟睡中的于蓝,她窝在助手席上;白皙的面容中隐隐透出层桃红。
于蓝昨天可没有这般娇艳的光彩,刚才出门前,她说感觉皮肤与九年前一样细嫩,说这都是祝童的功劳。
祝童可不这么认为,他反复检查过于蓝的身体;那粒种子被两人的热情融化后,似乎就成为女人的回春丹;与朵花的情形类似,于蓝身体内也流淌着一些微弱的香流。
难道这就是神传留给自己的好处?祝童边开车边苦笑着;让女人更美丽,可不是什么能普遍应用的神通。
三天时间过去了,宝马325从威海到青岛,从烟台到济南,几乎随时跑遍了半岛所有的高速公路。
于蓝关闭了手机,多数时间都在迷茫之中,她弄不懂祝童在干什么,花费那么多钱收集来的资料到底对望海公司有什么帮助。祝童在两天时间里用金钱建立了一条信息网络,目标只有一个:陈家。
“于蓝,如果你嫁给陈镇长,就能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情;他们家很有钱,你甚至不知道那些钱是从那里来的。如果望海公司归陈家左右,你这个总经理会做的很轻松,这些房子卖不卖对你都无所谓。”
第四天夜晚,宝马325重新回到于蓝别墅的车库里,祝童坐在电脑前分析完所有的资料后,把那张使用了四天的电话卡取出,用火机点燃;他切断了这条信息热线。
“你的意思是说,陈镇长他们要借助望海公司洗钱。”
祝童的数据模型很直观,于蓝看了一会儿后,就明白了那些资料的意义。
“正是如此,所以他们要把你们向绝路上逼;”祝童让于蓝坐到自己腿上,边抚摩着她的酥胸边整理自己思想。
“陈镇长的父亲做过主管基建的副市长,做过市长,做过市委书记;他很有希望在离休前再升一格,却安心引退到市人大主任的位置上。这说明,他心存顾及。陈主任怕什么呢?不外两点,钱和权。陈家两个儿子,陈镇长的哥哥也很有出息,他们家族没有人做生意。我们本来有三个前提,这几天后,只证明了一个推论是正确的:陈家拥有大量的资金,他们要为这笔钱找到一个合理的出口。你,将是个傀儡或替罪羊,就看将来陈家的命运如何了。”
“现在怎么办?”于蓝伏在祝童怀里,“知道这些对我们有什么用呢?望海公司不可能听从他们的摆布,但是钱从哪里来?”
“我饿了。”祝童放开于蓝:“你可以打电话让海龙坊再送些海虹来,但是,不要接任何电话。”
于蓝点祝童一下:“就你聪明,海龙坊知道我回来了,董事长一定也会知道的,难道我连他的电话也不接?”
“不接,忙了几天,今天晚上只属于我们两个。”
祝童摊开四肢,却怎么也睡不着;无奈只有起身,抓起只毛笔,沾着水在茶几上乱划。
门铃响了,于蓝从餐厅出来,接过海龙坊伙计送来的海虹后转到祝童身边,看到茶几上写满一个个晶莹的“灵”字“气”字。
他的身边,似乎也飘荡这层雾气。
天快亮时,祝童从睡梦中幸福的醒来。
过去的这个夜晚,在于蓝的大床上,祝童又奋斗了大半宿,蝶神没有再次出洞。
奇怪的是,这几天蝶神出奇的安静,祝童也得以睡了几天好觉;他深深的体会到:能睡觉真是件幸福的事情。
九点整,宝马325停在望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前。
祝童跨出车门,看到门前停着两辆豪华奔驰房车。还有三辆汽车,明显是属于公务用车。
“董事长正找你呢,陈镇长和银行的人也来了。”
于蓝恢复总经理的派头,对前台小姐点点头,引着小骗子,去见老骗子。
望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办公室也在二楼,与于蓝的总经理半公室各据一头,中间是财务室、设计室、办公室之类的。
“你进去吧,为了望海公司的未来考虑,我现在不应该出面。”于蓝在门前点点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祝童同意,刚进入董事长办公室,就与坐在大班台后的胖商人对上眼了,他有双半狡猾半睿智的眼睛。
“李宰豪,我的好兄弟,可把你盼来了。哈哈哈哈。”这是实话;于蓝不在,电话也关了,望海公司的事情够老骗子忙的。
“金先生,这才几天没见,您越发富态了。哈哈哈哈。”这不是实话;他们已经两年没见了。
祝童与老骗子拥抱在一起,就象两个长时间没见的好朋友般,抱得紧紧的。
只这短短的一个拥抱,祝童就得到了许多信息,两个人到底生活多年,一个眼神就明白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一个手势,就知道该怎么确定这次见面的基调。
“我给你介绍一下。”老骗子拉着祝童的手,面向房间里的几个客人。
“这位是市计委周副主任,这位是市开发银行刘行长,这位是县农发基金会张董事长,也是县委办公室张主任,年轻有为啊;这位,是我们的父母官,陈镇长。各位,他是我们公司的副董事长,李宰豪。一直在上海做生意,这不是,知道你们来了,特意从上海赶回来。”
老骗子比两年前胖了不少,一身得体的高档西装也被撑出钱的气势;他变了,这绝不是简单的易容术那么简单,老骗子这张脸完全被改变了。
“我保证,三天内给你们个答复。李宰豪这次来,就是为解决资金问题的。”
老骗子介绍完,祝童已经明白坐在屋子里的三个人中,有两个是望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债主,而他们都是被陈镇长叫来的。
“李先生在上海做什么生意?”轮到陈镇长与祝童握手时,他眼睛里露出警惕的神情,递上自己的名片。望海公司股东上有这个名字,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前几天一来,就把漂亮的总经理拐跑了,陈镇长微有醋意。
祝童也把于蓝早晨给的名片发出去,上面印着望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副董事长:李宰豪。
“医药生意,陈镇长,我这次来就是落实望海制药厂的事情,现在的医药市场很好啊;我们希望尽快开工;请陈镇长多多协调,多多支持,多多帮忙。”
“放心吧,陈镇长是个厚道人。”老骗子拍着小骗子的肩膀,呵呵笑着;“陈镇长对我们望海公司的关心和爱护,是有目共睹的,是不是陈镇长?”
在两个骗子一拍一合下,陈镇长有些应付不住,特别是这个李宰豪,年纪看来不大的书呆子,却是自来熟的性格,笑里藏刀。而金董事长,当着市计委官员的面,话里话外在暗示着什么,使他有些难堪。
不过,陈镇长到底上官场上闯荡的人,脸皮的厚度被磨练的堪比铜墙;接过话头道:“望海公司是我们镇上龙头企业,我不支持你们支持谁?难道去支持烤烧饼的刘麻子?他每年交的税还没望海公司一个小时的多。建制药厂是大好事啊,我们感谢望海公司对本镇的信任,一定支持,一定支持。”
祝童坐在老骗子身边,笑眯眯看着眼前的四个官员;两个银行的财神爷,不用说,都是望海公司的贷款银行,是被陈镇长带着来催债的。于蓝介绍过,望海公司欠银行贷款九千万,主要是为了征地;抵押品也是土地。
按照现在的市场行情,望海公司由于出手较早,拿到的土地是很便宜的,抵押给银行的那些土地早已经超过当初的价值,只要能按时偿还利息,银行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催债。
市计委的周副主任,就是小骗子六年前第一笔生意的对象,也是老骗子最主要的靠山。周副主任就是因为在望海公司在小镇上的出色表现,搞活了本镇经济,才被提拔到如今这个位置上的。他女儿如今就是望海楼宾馆的经理,也就是祝童曾经的女友。
由于周副主任和李宰豪的出现,事情明显的朝有利与望海公司的方向发展,老骗子看来是应酬不住了,所以把这个人搬出来。祝童判断着局势,虽然对师父的精明不以为然,这样做明显在对陈镇长表明望海公司的虚弱。
另一方面证明,老骗子也对目前的情形毫无办法,不管怎么说,望海公司都需要一大笔钱才能度过当前的难关;但是这笔钱在哪里?祝童可看不到。
“陈镇长,听说您是市里出来的干部,还是硕士,经验见识眼光一定比我们强;您看本地的房地产市场的前景怎么样?”
祝童推推眼镜,突然开炮;陈镇长正和老骗子扯蛋,冷不防被这段话掖一下,有点尴尬:“不错,我们这里的沙滩海景就是财富,只能越来越好。”
“那可不见得。”祝童接过老骗子的烟,却没理会他的暗示,自顾自的说:
“我们国家的海岸线有一万八千多公里,能开发的至少有五千公里;比这里条件好的地方不少,望海公司选择在这里发展,开始我是不同意的。”祝童一脸严肃,做书呆子状。
“金先生是华侨,他对这座小镇有特别的感情,以前在周镇长的支持下,望海公司的一切还算顺利,但是,远没有达到我们预期的赢利目标。现在金董事长要望海制药建到这里,我更不同意了。原因有三:第一点,从交通上来说,北面的荣城、威海,南边的青岛、日照,都比这里更优越;二,从地方的支持力度看,我们选择的余地更大,很多地方都表示无偿提供土地,有两个地方甚至表示连厂房都替我们建,只要我们能落户到那里就行。而这里,土地要掏钱,并且价钱还不便宜;第三点也最主要的一点,我对这里的投资环境缺乏信心;如今我们望海公司遇到暂时的困难,政府提供的支持很有限,银行甚至还上门来把我们的总经理逼得掉眼泪。陈镇长,我很失望;我这次来是要劝金董事长,放弃在本地的一切,到别的地方另谋发展。”
放弃一切的意思,就是宣布破产,这谁都知道。
房间里静下来,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对这个年轻的副董事长说话。
祝童冷冷的注视着陈镇长,大环境本就是那样,老骗子耍不开,不代表小骗子不敢耍。
如果望海公司真的撤出这里,一定会造成负面影响,至少十年内没谁敢来本地投资。在全国抓经济的大环境下,逼走投资商是最愚蠢的行为。
周副主任想说话,老骗子一个眼色递过去,他就安然的抽烟喝茶;明显的,李副董事长对陈镇长很不满意,这一切不是冲自己来的;事情闹出去,陈镇长的仕途就算划上句号了,他也少个强有力的竞争者。
最尴尬的还是县农发基金会的张董事长,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县委办公室的主任;如果因为这次上门把望海公司逼得宣布破产,他受得牵累最大。
“我们来没有逼债的意思。”市开发银行刘行长出面了;“今天陈镇长邀请我们来,是来解决望海公司的困难的;我们一直合作很愉快,如今的困难不是由于望海公司的原因,沿海的地产公司都遇到类似的问题;国家在紧缩银根控制放贷额度,所以,我们不能不谨慎。但是,绝没有逼债的意思。望海公司能健康的发展,是我们共同的愿望。李董事长,您来得少,彼此都不了解;其实陈镇长是个很好的镇长。我们这里的经济没有南方发达,观念也没有南方先进,但是,人可都是实在人。只要你们想在这里发展,把望海制药落实在这里,一切都好商量,陈镇长,我说得对吗?”
“是,是,我们确实是来看你们有什么要求的。”陈镇长脸色发白,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副董事长如此厉害。他前几天晚上被于蓝拒绝后,本想今天来显示一下地头蛇的力量,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望海制药预计投资额是多少?主要产品是什么?我们以前太大意了,请李董事长简单介绍一下,我们回去好向县长汇报,尽快拿出个意见来。”陈镇长还不甘心,临出门前使出一招。
祝童不清楚以前老骗子是怎么操作的,不过看现在人家的反应,老骗子耍的不是什么大阵仗。
但是他机变是老骗子从小训练出来的,这几年混江湖,哪把陈镇长这点小把戏放在心上。
“对不起,这是商业秘密,现在不便说明。陈镇长,您如果想了解详细情况,我和董事长商量一下,下午再向您汇报。”祝童还是一副书呆子像,陈镇长和两个同伴也没办法,只有先告辞离开望海公司。不过,他对这位李董事长不是很正式的邀请很好奇,下午代表什么呢?
半小时后,周副主任也告辞走了,他要去望海楼宾馆看看女儿后,马上赶回去。
房间里刚清净下来,老骗子一巴掌拍到小骗子头上:“你个死小子,把牛皮吹得那么大,叫我怎么收场?”
“我管你怎么收场?”小骗子倔强的回答:“师父你不是死了吗?大不了把牛皮踢破,再装死一次有什么关系?”
“说得容易,上次是我自己,这次牵扯得人多了;难道你让我的孩子也装死?”
“祝眉妹妹不是住院了,你有本事让她看起来跟死了一样,还能诈医院一笔钱。我看。”
“扑通!”一下,老骗子一个背摔,小骗子被放倒在地。
老骗子气的脸色刷白,抓去桌上的千里马就要砸下去;却看到祝童跪在自己脚下,连连叩头:
“师父啊,你骗得我好苦啊,呜——呜——呜。”
老骗子一时不敢确定自己的关门弟子是真哭还是假哭,迟疑片刻,看到地毯上渐大的泪痕,终于放下千里马,搀起祝童。
“师父也是不得已,你交上那个小妖精,早晚要出事,师父我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呜——呜,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你知道了?”
“呜——呜,知道什么了?师父还有什么瞒着我?可怜我拼命挣钱,却被亲师父全骗走了,还赔了个精光。呜——呜,我命好苦啊,怎么遇到这么个师父?呜——呜——呜。”
这样一说,老骗子不好意思了,替徒弟抹着眼泪,尴尬的辩解道:“我是为你好啊,那些钱在你那里,早晚要被那个女人骗光光。师父老了,想做一番事业,等你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也好有个归宿。再说了,那些钱不是我自己赔的,你们家于蓝也有份。”
“师父,你胖了,这易容术好高明啊,想让弟子不生气就快教给我。”祝童摸着师父的脸,诚恳的说。
老骗子又恼了,指着弟子的鼻子:“你——,我是整容术,不是易容术,拿十万块钱我就教给你。”
“这么说,你是偷渡到韩国了;我明白了,你诈死以前整天蒙着脸,装着被打的见不了人,原来早就不在赌船上混,是在韩国混。师父你真厉害,什么时候变成华侨了?”
祝童翘指赞叹,老骗子终于明白耍嘴皮子已经不是小骗子的对手,来个以静制动,坐到大班台后,拿出只雪茄修剪,点燃,享受烟草的美味。对于小骗子的话,都当成眼前的烟雾,吹口气就散了。
“不说了?”老骗子看祝童停下来喝茶,摆摆手:“过去的事情就那样了,再说也没什么意义。现在你回来了,就要当个人用。你有把握对付陈镇长,这很好,但是钱呢?你带回来多少钱?”
“没有,一分也没有。”小骗子还在生气;“你不是说我一回来就有钱了吗?吹牛皮啊,骗的是自己。”
“哼哼!”老骗子甩出一份文件:“只要你在这里签个字,我们的望海公司就有钱了。”
“什么文件?”祝童好奇的拿起来翻看几页,马上惊异的抬起头看看师父。
老骗子得意的撇着嘴:“你以为我老了,看看,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祝童坐下来仔细读完文件,闭目想了好旧才抬起头对老骗子道:“师父,你不能这样无耻,你没权利把我卖掉。”
“我是为你好。”老骗子和颜悦色的走过来,握住弟子的手:“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会有个更大的舞台。”
祝童摇摇头,一字一顿的道:“师父,我以前帮你是为报答你的养育之恩;今后我要退出江湖道,所以,我不能接受它。”
望海公司董事长办公室内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引起震动。
老骗子苦着脸看着小骗子,好久才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电话:“梅兄,这孩子我劝不了,你亲自对他说。”
门开,祝童回头看去,马夜微笑着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