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佳节,有情人千里相会,不过除了情人之外,这世上尚存在着一种人,也算有情,只是似乎拿“情人”来相称已不妥当。这种人,就是“情人”的升级版——“夫妻”。
后世常有句话,叫做“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之后又被人篡改,写成“不结婚死无葬身之地”,可见夫妻之间,确实比较玄乎,有诗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西宫墙外的太平街,正对着通济门,算是很热闹的大道,梁宏长公主的府邸就坐落在这条街的北端
一大早的,梁宏公主从卧室踱了出来,崔璇则是在书房里待了一夜。不过不管同不同房,这两老夫老妻也是各起各的、各管各的,画眉穿衣这种事……新婚的时候试过,不过公主觉得丈夫太粗枝大叶,崔璇觉得妻子太笨手笨脚,最后还都是扔给侍从干去了。
一家四口坐定,开始吃早饭。
“老爷,北门桥的崔二爷求见”
“崔二爷?哪个崔二爷?”
崔璇包子啃到一半,不知道又是他哪家的二爷
“说是北门桥三叔公家的,之前来过拜帖”
“北门桥的三叔公?”
“就是公公堂兄的堂叔”
梁弘公主接话解释道。话说她结婚前,以为自己家就是天下最麻烦最错综复杂的家庭,下嫁崔璇之后才知道世界没有那么简单,烦人的亲戚哪都有,只是大家换了下分工。她的亲戚去烦崔璇,崔璇的亲戚来烦她。
“去请”
崔璇吐了两个字,然后跟妻子换了下座位。
公主府的厅堂东西长而南北窄,座位以坐西面东为尊。这个位子平时没人的时候是梁弘公主坐,一旦有人来拜访就是崔璇坐。
两个小孩对这种临时主权调整也见怪不怪,知道有客人要来,就自动的端着碗消失了。之后,初次登门拜访的那位二爷颠颠的小跑了过来。
崔二爷进门,就先对女主人拜了拜,忽然觉得自己的朝向有点问题,定睛一看,原来公主坐的尽是次席,于是赶忙朝崔璇更恭谨的行了个礼,心中还在感慨:早听说这个族侄在公主面前都傲的够呛,原来不是空穴来风。
“二叔请起,自家人不必太客气”
“应该的应该的,贤侄久来未见,依旧这么丰神异彩,不愧是我崔家的翘楚”
崔璇没有温度的笑了笑。
久来未见?今天之前他都不知道有这号人物存在
看见侄子笑的非常货真价实,崔二爷便又接着客套一番,拿出了见面礼,梁弘公主也以晚辈的身份恭敬的回了个礼,让侍女备了一份礼物送给二叔。
会晤过程进行融洽,崔二爷的心至此也放下了一大半,虽然来之前三叔公跟他通过气,不过初次见面,他也没看穿崔璇笑脸下的冰山,只是觉得这个亲戚不像别人说的那么可怕。这才鼓足勇气把话题绕到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上。
“……事情就是这样,还望贤侄能帮一次忙,贤侄为先帝长婿,一向很受重视,如今又居宗人令之位,这点小事肯定是轻而易举”
崔二爷讪讪的干笑两声,崔璇却笑的越发亲切,只有梁弘公主看见丈夫这个模样,就知道马上又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她的丈夫,一向是对待亲人像阶级敌人一样,对待阶级敌人则像亲人一样。不过这句话不能从结果上理解成崔璇狼心狗肺胳膊肘向外拐,而是要从形式上理解成他对人越和善就说明这个人越不招他待见。
“这样啊……公主,这件事也关系到你天家的人情,你有何打算?”
随着崔璇的发问,崔二爷也一脸期盼的朝着梁弘公主望去,他听说过崔璇一向讨厌裙带关系,所以之前就打算将公主作为突破口。
“我虽为皇室宗女,不过更是崔家之妇,还请夫君拿个主意”
梁弘公主一副三从四德的忠实拥护者口吻
“……这就有点难办了,二叔你这件私事,若是以小侄的公职名义介入的话,岂不是让人家说我们以权 谋私”
“这应该不算以权谋私吧,不需要贤侄公开的表态,只要你……”
“二叔说的也有道理,这是朋友之间的情面,不涉及身份上的事吧”
崔二爷还没说完,梁弘公主就很有人情味的替他辩解起来,着实让崔二爷心花怒放。哪知崔璇却脸色转黑,随着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冷冷的说道
“刚才让你说的时候,你说但凭我作主,这会子怎么又开始插嘴了?”
“我……我这不也是在替二叔着想嘛”
梁弘公主委屈的抗议道
“二叔都没说他是什么主意,你瞎在这着想什么!我知道公主您天家的人时常这样‘交情交情’的,可我崔璇却没有这样的交情,您也别拿您的那一套来干涉我崔家的事!”
“我……我是……”
“是什么是!你很闲吗?闲的话就回屋绣你的花去!”
崔璇对着妻子就是一顿猛冲,当着外人的面都毫不留情。梁弘公主傻愣愣的这么呆着,泪水在眼睛里一圈一圈的转着,可是却依然谦恭的回道
“夫君教训的是,是为妻一时思量不周,也让二叔见笑了”
梁弘公主也朝崔二爷行了行礼,便满含歉意的退了下去。临走时那副强作欢笑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柔顺娇弱的不得了。
“公主她长在帝王之家,骄纵惯了的,从不考虑为人处世之道,二叔无需在意,二叔刚才说到哪了?”
崔璇冷眼看着妻子撒着泪花退场,又转回脸来客气的对着崔二爷,好像刚才疾言怒色的就不是他的脸似的,直把崔二爷看的心里发怵,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家的二叔走了?”
崔璇回到后堂,只见他的公主老婆一边绣着花,一边好整以暇的问着他
“走了,而且估计很长时间之内不会再来了”
“呵,又被你吓跑了一个”
“那也是被你吓跑的,我们尊贵的长公主殿下都在崔某的淫威下忍气吞声了,这位二爷怎么着也该掂量出自己的分量了吧”
崔璇就近坐在公主的临座,目光也转到了妻子的绣品上
“鸳鸯啊……不过这雌的可比雄的好看的多,也厉害的多了”
噗哧!梁弘公主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斜睨她丈夫一眼
“别以为夸我几句就能蒙混过去,怎样?是不是又欠了我一笔啊”
“公主放心,下官定当为公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崔璇有模有样的行了个大礼
“很好,那就让本公主今天晚上看看崔大人是如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吧”
夫妻两人闻言均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奸笑了起来。
问曰:崔大人,有人说您是妻管严,请问您的感想如何?
崔璇:(笑容隽永)哪个人的哪只眼看见崔某妻管严了?
问曰:公主,有人说您是妻管严,请问您的感想如何?
梁弘:(娇弱小媳妇样)讨厌,谁是妻管严了,本公主这样的贤妻良母怎么会干出那种事!
与太平街一河之隔的礼泉大街,南起洞神宫,北连内桥,中间坐落着冀荣长公主府。俗话说一天之计在于晨,公主府的一天,自然还是从主人的晨起开始。
一般新婚燕尔的小夫妻,这个时候恐怕还在方喜千年会,俄闻五夜穷呢,不过对于这两位结婚经验丰富的老手来说,似乎就没有留恋被窝的必了要。
“从清,你醒啦,正好,快来洗脸吧”
冀荣公主笑嘻嘻的端着洗脸水进屋了
果然,今天也是……
通过几个月的相处下来,王从清奇异的发现,冀荣公主总是起得比他早。虽说他的神经不敏感,一觉睡到大天亮,可是对于一个闻鸡起舞的上朝族来说,没有可能一次都没醒在娇生惯养的妻子前面。何况他的妻子不仅每次起得早,还每次都在他醒来的下一刻就端着洗脸水走了进来。这种精准让王从清都不免怀疑,难道妻子一起床就开始趴在房门外听自己的动静不成?
“公主,这些事完全可以交给下人去干的,你没事不妨多休息一下”
“不要紧,不要紧,我得亲自办了才放心”
虽然劝服未果,但每天早上王从清总是忍不住再浪费一点口舌,希望妻子不用如此亲历亲为,这待遇可让他着实有点吃不消。
“只要你还有一口气,我娘就会像供佛一样的供着你,别指望能改变这些,你还是早点适应吧,爹”
这是他继子的忠告,至于新来的大女儿……那就说的更直白了
“我娘就是个公主的身子丫鬟的命,爹,你放心的蹂躏她吧”
冀荣公主高高兴兴的伺候着,王从清紧紧张张的被伺候着,约莫一盏茶功夫,大家在厅堂的饭桌上坐定。
冀荣长公主府内现有人口六人,除了夫妻二个,还有四个姓氏不同的子女,均是父母多次婚姻之下的副产品,因为基因来自五湖四海,家庭地位也就有了高低之分。先是年龄最小的四少爷,还是个牙没长全的奶娃娃,谁也不会跟他争;其次是二小姐,因为是王从清的独生女,公主爱屋及乌;再次是大小姐,公主的头胎,感情毕竟比较特别;最后是三少爷,既不属于需要照顾的性别,又不属于需要照顾的年龄,只能当金字塔最底端。
当然,家庭里地位最高高在上的,还是王从清本人了。不是他搞男子本位,实在是冀荣公主把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搞得王从清受宠若惊兼带心惊胆战。
“从清,来尝尝,我亲自熬的荷叶莲子粥,夏天消暑最好了”
王从清面前的早膳都出自公主之手,妻子的这股子殷勤劲就像生怕别人把他毒死似的,让王从清不禁想起了那杯牵起他俩红线的老鼠药酒,于是暗笑着喝下了公主的粥
“娘,我也要!我也要!”
三少爷高举起双手表示他想分一杯羹
“夕秋,让厨房给少爷上碗白米粥来”
冀荣公主若无其事的吩咐了一句,惹的儿子一顿白眼
“我要荷叶莲子,我不要吃白米!”
“没有了,早上时间有限,娘哪有那么多功夫熬粥!”
“好了,好了,我这碗给辉儿吧”
王从清吃什么都能塞饱肚子,索性就把粥推到了儿子面前
“不行!”
冀荣公主一筷子打向儿子伸向碗边的魔爪,对着王从清温柔有加的说
“你天天公务繁忙,我这是特意为你补身子的”
转脸又勃然变色的对儿子斥道
“娘做给你爹喝的,你凑什么热闹!不要挑三拣四,去喝白米粥去!”
内敛的二小姐两耳不闻桌面事,只管埋头解决自己的早餐,大小姐则在一旁冲弟弟幸灾乐祸的眨眨眼,意思是:你个社会底层人民还妄想挑战权威地位?找死!
“太过分啦!娘你重色轻义!见夫忘子!”
三少爷满口不着边际的指责,气的跑掉了。
“从清,等等我!”
早饭吃完,王从清准备前往大理寺,冀荣公主又提着裙摆,急急的窜进了马车里
“……公主,你真的不用每天都送我去衙门,真的不用”
王从清有点无语了,这个婚结的……让他越来越有回到学龄前的感觉
“我、我不亲眼看着你进府衙,不、不放心……”
冀荣公主边喘粗气边交待,王从清只好拍着背替她顺顺气,一边示意车夫起程
“……公主,你……能不能不要总这样看着我……”
冀荣公主一副随时都要生离死别的眼神,默默的注视着丈夫。马车内空间本就狭窄,这炙热的程度就更加上去了几分,烧的王从清渐渐开始两颊泛红。
“让你不自在了吗?可是我忍不住就是想看你啊,从清,你不知道我每天早上醒来看到你时有多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冀荣公主说着就扑到了王从清身上,似乎只有摸到实实在在的人才能安心,而王从清只能棍似矗在那,他知道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扰妻子抒发感情比较好,否则容易没完没了。
“小心!小心!别挡道!”
就在夫妻俩在车内扑腾的时候,外面忽然毫无征兆的响起了车夫的厉喝声,接着马车就一个紧急刹车,车内两人由于惯性猛的往后倒去。
王从清坐的位子比冀荣公主靠后,看见妻子向后倒来自然发扬绅士风度,把妻子抱了个满怀,自己则充当肉垫,最后“哐”的一声,后脑结结实实撞到了车厢上。
“从清!从清!你没事吧!”
冀荣公主第一时间挣脱出丈夫的怀抱,仔仔细细的把他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
“没事、没事,顶多鼓了个包”
王从清轻松的叙述着他脑壳的坚硬无比,可冀荣公主只把他看的比陶瓷的易碎度低不了多少,两手小心翼翼的在丈夫的头发里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个小小的肿块
“真是的!从清!以后可别这样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如有万一,就是拿我做了垫背的也绝对不可自己去挡,记住了吗!”
公主一脸愠怒,说的振振有词,可是王从清的感觉却很诡异,总觉得妻子是不是搞反了立场和对象?
“王大人,艳福不浅啊!长公主每天风雨无阻的这样送你,还这般深情款款”
目睹冀荣公主挥泪送别夫君的那一幕,某位同僚半羡慕半打趣的说道
“是吗,那当初长公主选婿之时童大人怎么尽打退堂鼓啊?”
“哪里哪里,谁能有你王大人如此的命数,消受的了长公主这样的……人物”
同僚脸色讪讪,王从清只是一笑
命数吗?望着远处扬起一片尘土的马车背影,他觉得这样的命数……还真有点啼笑皆非。
问曰:王大人,有人说您是妻管严,请问您的感想如何?
王从清:(五味杂陈的笑)这是以爱的名义进行的啊,我还能说什么
问曰:公主,有人说您是妻管严,请问您的感想如何?
冀荣:(无限悲怆)我怎么那么命苦啊!我不过就是想对夫君好一点,怎么就被你们说成这样!
国子监所在的承宝街是个地处闹市又相对幽静的街道,沿街坐落着的都是诸如金鸣寺、清凉潭这样宜人舒适的风景点。这条街靠近鼓楼的西端,有一坐占地面积颇为可观的宅院,从外望去,白墙里绿影婆娑、花枝摇曳,美景引人遐想。这便是那全京城闻名的臭美公主,徽宁长公主的府邸。
徽宁公主爱美,声称“男人靠吃,女人靠睡”,所以清早起床是很少见的,伺候丈夫起床……那更是没有的事!事实上,丈夫伺候她起床,才是实际情况。
“公主,醒醒,醒醒了,你今天不是还要去乞巧市吗?”
“一边去!本公主还要睡”
徽宁公主半梦半醒之际,很不淑女的叫嚷了一声
“公主,可是你交待我一定要把你喊起来的啊”
“别吵别吵!本公主变卦了”
“……公主,你要是睡迟了可别怪我啊”
“不怪你……”
“真的?”
“不怪你怪谁!去去去!等死去吧你!”
徽宁公主终于忍不住玉手一挥,想把那扰人好梦的苍蝇彻底赶走,伴随着一声“嘶”的吸冷气声,她的耳边终于清静了。
这样的清晨在徽宁公主府天天上演,公主起床气这点跟皇帝是一个毛病,叫醒她了,她自然是要发脾气的;不叫醒她,她又要训斥你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为什么不叫她起床,还是要发脾气。
人道是伴君如伴虎,可是伴这个公主的危险程度也完全不低于伴老虎!想到这里,崔璟摸着被妻子的美甲划了一道的脸,垂头丧气的走出了房门。
长期以来,由于公主赖床的原因,一直都是崔璟一个人在厅堂吃早饭,直到徽宁从她五弟豫林王那半拐半蒙来了一个小姑娘为止。
“咯咯!咯咯!报!”
小女婴原本是交由奶娘照顾的,但是自打进了这个府里后就缠着崔璟不撒手,一副看不到他死不瞑目的架势,于是后来也就由奶妈抱着一起待在厅堂用餐了。
“哎呀,小姐一看到驸马,一整天就有精神了”
奶妈一边笑着,一边阻止着小女婴扑向崔璟,可惜人家小姑娘势如破竹,崔璟一看奶妈有点招架不住了,索性把小孩子抱了过来,这个小家伙立刻给他一个大大的熊抱,幸福的窝在他怀里不动弹了。
“姓崔的!你怎么不叫醒我!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你叫醒我的嘛!”
魔音入耳,崔璟只觉得头皮发炸,扒在他怀里的小女婴也被震了起来,在崔璟看不见的地方冲那个发出声音的女人做了个鬼脸
“呦!明珠也在啊,来来来,让姨看看你可爱的小脸蛋”
叶明珠——这就是徽宁公主给小姑娘命的名。表示她是夜里捡回来的宝贝,崔璟当时就觉得这名字着实土气了点,可是公主牛鼻哄哄,插着腰宣布
“若是不叫这个,那就叫‘叶美丽’!你选吧”
两害其弊取其轻……崔璟只好在纸上写上“叶明珠”三个大字,可是小女婴至今仍对这个名字吐口水,显然很不受用。
“哎呀,明珠的小脸更粉了,眼睛更大了,睫毛更长了,很好很好!本公主与‘天下第一美女’失之交臂,明珠你可要为姨姨我争光呦!”
想到身边有个天下第一美的丈夫,未来再出个天下第一美的姑娘,徽宁公主笑的好不嚣张,在她眼里,明珠赫然就她审美之路上的同行者了。
逗完小姑娘,徽宁方想起来冲丈夫发的火才发到一半,转过头来正准备继续训斥,在看到崔璟的脸后却猛然停住了。
“啊啊啊!”
“你、你、你……你的脸是怎么了?!”
脸?崔璟不由的在自己脸上摸了摸
“没什么啊”
“什么没什么!怎么可能没什么!这是什么印子?你从哪弄出来的!”
徽宁公主的表情继续扭曲,好像看到了世界上最不能见人的东西一般,崔璟只好认真的再在脸上摸索一遍,光滑的表面上只有他妻子赖床时划过的那道指甲印有点凹凸不平
“这个吗?这是我刚才叫你起床时被你的指甲划破的”
“……我划的?”
徽宁公主脸色一讪,不激动了,可是没过一秒她忽然又气愤起来,指责内容却换了一个
“那你为什么不躲开点!你堂堂一个大男人,尽然连个弱女子的指甲都躲不过,太不像话了!” 好吧好吧,横竖都是我的错!崔璟憋屈的缩到了一边,靠着他的忍耐自行消化。这时明珠爬了起来,小手正好够到崔璟的脸上,很心痛的摸了摸那道淡粉色的印子。
“明珠也同意吧,叔叔没用,明明只剩一张脸了,也不好好保护”
徽宁居然还没见好就收,抱起明珠又扔下句让人痛彻心扉的混话,崔璟浑身一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半晌……终于还是慢慢吐了出来
“公主,有必要这样吗?”
崔璟重心不稳的坐着,顶着个木乃伊般的脑袋,只有两个眼睛露在外面
“我问你,要是瓷碗上裂了个口,是不是要全部包起来”
“……但是我的脑袋又不是瓷器”
“你傻啊!你的脑袋当然比瓷碗要值钱啦,所以才要更好的包扎”
徽宁得意洋洋的说完,末了还捎带在白纱布上扎个蝴蝶结
“可是这样我还怎么出门?”
“出门?!”
徽宁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
“出什么门!你这样当然不能出门,你想丢本公主的脸吗!”
崔璟的脸一向是她徽宁最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她当然不允许他带着有瑕疵的脸在大街上招摇过市——不管这个瑕疵小到什么地步
正在崔璟暗自懊恼的时候,一个侍从小跑着过来报告
“启禀公主、驸马,施太保家的二公子登门拜访驸马爷来了”
“哦,是迎山来了”
崔璟刚站起身准备去前门见客,却被妻子一把按回椅子上
“去,跟施公子说,驸马今天身体有恙,叫他改天再来”
“什么!……”
崔璟急了,可侍从显然也明白这个家的霸权归属问题,所以早在徽宁公主发话之后,都不再询问一下崔璟的意愿,就一溜小跑着回复去了。
“怎么可以这样!人家来看的是我!又不是公主你!”
被徽宁推搡着进了内室后,崔璟终于不可抑制的爆发了。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毁灭,这实在是句至理名言。因此为了自己后半生的命运打算,崔璟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借势抗争一下,至少得表明,他不是不会发脾气的。
可崔璟的脾气在徽宁公主眼里好像完全不是个事,公主毫无愧色,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这样的脸怎么见人?你整个人都是本公主的,看不看的了你,本公主还不能作主吗?”
那语气,说的简直就像崔璟就是她的宠物一样,崔璟大大的吸了口气,可是发现实在没法慢慢吐出来,终于没有忍住,混合着咆哮喷涌而出
“太过份啦!”
说完顺手从徽宁公主的梳妆台上抓起一支金钗,抵着自己包满纱布的脸,狠狠说道
“我跟你说,你今天要是不道歉,我就划花这张脸!”
此话一出,不仅徽宁公主,连躲在房门之外以防事情闹大的下人们都集体怔了怔,第一感觉是这话听的怎么这么经典,可又这么怪?
“你……你、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居然用自己的脸威胁本公主!”
徽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到底怪在哪里
“我不是男人怎样!你不就是看中我这副皮囊了嘛!我今天就毁了它,看看你还怎么管我!”
“姓崔的!你有种就划下试试!本公主还跟你说白了,你生是本公主的人,死是本公主的鬼!你的脸上只要多一道疤,本公主就能折磨你一百遍,多两道疤,就折磨你两百遍!你看你是要漂漂亮亮的被本公主喜爱,还是丑陋的被本公主折磨!”
面对丈夫罕见的英勇就义架势,徽宁公主也毫不示弱,赫然化身成个女魔头,还把“生是XXX的人,死的XXX的鬼”这样常见的爱情宣言拿来恐吓。
崔璟终归是个受君子之道熏陶出来的人,哪像他的公主老婆从小就是在威胁别人的环境中茁壮成长。比底气、比魄力、比威逼利诱,他都完全不是徽宁公主的对手。刚才那股气也不过就是一时而起,如今见到妻子不为所动,早就泄漏完了。
“这还让不让人活啦!”
发展到最后,崔璟竟然就索性趴在梳妆台上号啕大哭起来,虽然他已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可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却越发的倾国倾城起来,看的徽宁公主心头小鹿一阵乱跳,发现偶尔让丈夫哭上几场,居然还是别有一番风情的。
问曰:崔大人,有人说您是妻管严,请问您的感想如何?
崔璟:(眼泪汪汪)这还用问嘛!
问曰:公主,有人说您是妻管严,请问您的感想如何?
徽宁:(不以为意)什么妻管严?我是君,他是臣,君臣之间哪有管不管,严不严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