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卷 人世浮沉 13 -- 23

本帖于 2009-12-03 16:02:44 时间, 由普通用户 画眉深浅 编辑

13. 书法

  “小姐……”

  等老板的功夫,我闲来无事,便在店里转悠,随意地看着陈列的商品,忽然听到有人叫我。

  转身,就见刚才那两个男客人正看着我。这两个都三十多岁的样子,虽然衣着休闲普通,但质料剪裁却不俗,一看就是好手工。两人一前一后站着,前面一个看起来斯文儒雅,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刚毅决断之气,应该是个惯常当家作主的人。后面那个,虽然也称得上精明干练,但站着的时候却不自觉地将自己置身在前面男人身后一步的位置,让对方的身影半掩住自己,可见是个跟班辅佐之人。

  “小姐?”

  儒雅男人的叫声让我霍然醒悟,怎么不自觉地就用起师父教的相面术来了,真是不该。心里自责,忙收敛心神,挂上谦和的笑脸。

  “您叫我?不知有什么吩咐呢?”

  “不敢当,不敢当,其实是在下有件事想求小姐帮忙。”

  那男人朝我一笑,温和有礼,说起话来也文绉绉的,让我对他更生好感。

  “是这样的,家中老人酷爱中国书画,也收藏了不少。他老人家的七十岁寿辰很快就要到了,所以我挑选了一副字,想要当作寿礼。刚才看小姐眼力不凡,想请你帮忙鉴定一下。”

  男人说得客气,气势上却是不容拒绝的,说话间,手已经朝后一伸,身后的男人立刻将抱在怀里的一幅卷轴递了过来。

  “哎呀,我哪里有资格鉴定呢?我也不过是略知一二,在这里卖弄罢了一番。这位先生一看就身份显赫,您买的东西又怎么会错呢?必定不是凡品。您就不要让我出丑了。”

  好感归好感,我向来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我要靠那古董店老板帮我找匣子,自然要让他欠我人情才会给我尽心,这男人我出了店门搞不好再也见不上一面,何必为他给自己找事做?

  “小姐请不要过谦了,刚才看你评论《兰亭序》,说得条理清晰、头头是道,必定是对书法颇有研究,就请你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帮帮忙吧。”

  男人见我推脱,也不着急,态度从容,口气诚恳。我看他的架势,心里也明白,今天怕是不容我拒绝了。叹口气,索性丑话化说在前面:

  “既然这样,那我就斗胆献丑了。不过我们说好了,我看归看,可不保证我对,若是出了问题,我不负责。”

  说完,盯着男人一脸的坚决。那男人露齿一笑,爽朗豪迈:

  “是我请小姐你帮忙,怎么会要你负责呢。那就麻烦你了,我先谢啦。”

  说着,慢慢展开手中的卷轴。

  我看着他托着底部的手慢慢下移,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缓缓转动轴木,忽然伸手轻轻按在了他的手上,阻止他继续展开的动作。他停下手,抬头看我,眼中有些疑惑,我朝他一笑,收回手:

  “我看不如这样,你也不用把落款和印章露出来给我,我只看这字,然后告诉你我的想法,到底这字是真是假、是好是坏,你自己判断。如何?”

  他凝视我片刻,随即点头。我见状,放下心观察眼前的书法。

  “字迹妖媚却不俗,风骨俊秀,体态有如春风摆柳,清荷沐雨,从墨迹看,书者极讲究笔力,我觉得应该是松雪道人赵孟頫的字。”

  我仔细品味了一番,做出我的结论,同时也没放过那男人眼中闪过的精光。我自信不会看走眼,不过也不打算再在这幅字上纠缠,正巧看到那老板一脸兴奋地走出来,便趁势迎了上去:

  “老板,你说的匣子在哪儿呢?”

  “在这儿,在这儿!我怕别人看到先要了,特地收起来了。”

  老板开心得一张胖脸笑得如同菊花一般,动作都比以往显得矫健,快步走到一个关着的木质衣柜前,拉开门,从里面抱出一个匣子。

14. 古董

  第一眼我就立刻看中了。黄铜的做包角和拉环,红木的盒身雕画着兰草,那兰草竟是用青玉嵌的,叶尖儿上几颗摇摇欲坠的露珠,是圆润的珍珠,看来以前的主人非富即贵。翻开顶上的盖儿,铜镜就镶在盖子的背面,下面三层抽屉,上面一层可以向左侧面转,中的一层向右侧转,下面一层则是直拉的,每层都有垫衬的丝绒,雅致又精巧

  “老板,我就要这个了。多少钱?”

  我眼睛紧紧盯着盒子,已经忘了别的了,生怕一不注意就让别人抢去。

  “嗨,什么钱不钱的!你刚帮了我那么大个忙,这个,我送给你了!”

  “那怎么好意思呢,老板你是做生意的,怎么能让你破费。”

  我倒也不是什么正直的人,只是想想“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便宜还是莫贪的好。

  “瞧你说的,要不是你识货,我要多花好几万在那屏风上!”

  这老板也是个豪爽的人,大手一挥,将匣子推给我。

  “你帮我做了笔好买卖,这匣子就当我付给你的报酬了。哈哈……”

  既然如此,我也就当之无愧了,于是喜滋滋地谢过老板。抱起我的宝贝,一转身就看到刚才的两个人还在店里,斯文男人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小姐,刚才多谢你的帮忙。能不能给我个荣幸请你吃个饭?”

  斯文男人礼貌地发出邀请,可惜我却没有胃口。

  “还是不必了,举手之劳,我只是说了些自己的看法罢了,算不上帮忙。”

  那男人看出我的冷淡,也不勉强,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这是我的名片,欢迎你随时来找我。我欠你一顿饭。”

  说完,两人一起离开了。目送他们走远,我才再次我谢过老板,也出门去了。

  外面的天已经开始暗下来,街上的人也渐渐少了,一些古玩店已开始收拾店面准备打烊,我抱着盒子慢慢朝街口走,忽然一个人挡在了我面前:

  “小姐,要古董吗?”

  我站住脚,仔细打量来人。是个中年男人,瘦高的个子,脸色暗黄,两眼无神,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也看起来又皱又脏,似乎很多天没有好好睡觉似的。男人手里抱着一对儿瓷瓶,天暗,看不真切,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出是一对儿白色的细口瓶,上面画的似乎是飞天。

  那男人看来急着想将瓶子脱手,见我打量他,忙不迭地向我保证:

  “小姐,你放心,我这对瓶子绝对是古董,乾隆时候的,不带假的!”

  我没听他说,只是朝着他看,他可能是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身体扭动了一下。其实我哪儿是看他,我是在看坐在他肩头的那只猫!黑白花纹的短毛家猫,白色的脸,一只眼睛罩着黑色的毛,像是被打出来的黑眼圈,唯一特别的就是身后的两条尾巴。

  “你看得见我吧?看在大家都是妖的份上,帮个忙行吗?帮我把这对儿瓶子买下来吧。”

  那猫妖窜到我脚边,语气急切。

  “你放心,这对儿瓶子真的是古董,具体的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待会儿再详细告诉你。”

  我犹豫了一下,就像猫儿说的,大家都是妖,我似乎应该帮它。可是,妖与妖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同胞情意可言吧?

  “小姐,你到底买不买?这……这是我妈娘家传下来的,不是脏物,保证不会出事。”

  男人大概看我半天不说话,有些急了。猫儿也急了,在我耳边大叫:

  “说话啊!我没骗你,这瓶子真的是古董,我主人一直这么说的,是她家祖传的!你帮我买下来,到时候绝不让你吃亏!”

  听出猫儿声音里的焦急,我心里一动,拼了!

15. 猫妖

  “你想要多少钱?”

  “五千……不,三千,三千就卖给你!”

  男人立刻报出一个价钱,同时小心翼翼地打量我的表情。

  天色越来越暗,路灯却还没有亮起来,我们两人都陷入一片朦胧的暗影中,模糊不清。

  “一千五。”

  我直接杀了半价。这人既然不肯拿到古董店去卖,而是在街边随便拦人,想必是有什么急于脱手的理由的。

  “这太少了,两千五吧,这瓶子是好东西,要是在白天看,很漂亮!”

  男人的声音干涩,我几乎可以想象他的表情。

  “两千,卖的话我立刻给你现金,否则就算了。”

  我口气强硬,一副没商量的架势。男人犹豫了一会儿,咬牙同意了。

  接过钱,男人将两个瓶子递到我手里,立刻转身快步离开了。猫儿在我肩头,对着男人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混账东西,放着瘫痪的老娘不管,就知道偷老娘的家底贱卖,换钱去赌!”

  “喂,你最好有好理由给我!”

  我手头的现金几乎全给了那男人,只剩下的钱勉强够打车回家。那猫儿从我肩上跳到沙发上,端端正正地坐住,抬起前爪放到嘴边舔起来。

  “那小子是我主人的儿子,无赖赌棍一个。我主人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家里的积蓄早就被那混蛋败光了。这对瓷瓶是真古董,你帮我把拿去卖掉吧,卖的钱,拿一部分用来送我主人进一家好的养老院和治病就行,余下的都归你。”

  猫儿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一本正经的样子。

  “哎呀,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去了,差不多是主人吃药的时间了。瓶子你要是不放心,就送去鉴定好了,保证不会有假。对了,手机号码给我,我要照顾主人,不方便经常出来找你的,电话联络吧。”

  送走那只会打电话、会指使人的猫妖,我坐在沙发上仔细打量那对瓷瓶。

  灯光下看,果然是难得的好东西。

  细颈白瓷的瓶体,釉质细腻,胎薄,敲击声音清脆。瓶身除了粉彩的撒花飞天图案,还有突雕的云朵,工艺属上乘。

  第二天是周末,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我索性抱着瓷瓶去了专业鉴定处。鉴定结果实在令人意外,居然是明朝的宫廷御用之物,估价二十万。

  赚到了!

  和猫儿商量后,我们决定还是将这对瓷瓶卖给博物馆,虽然可能卖价会相对低些,但比较保险。

  瓷瓶最终卖价为二十三万,我按照约定,将咪咪的主人送进了最好的养老院,然后又到银行办理了委托,委托他们按月为老人付费。看着盲眼的老太太抱着猫儿一脸的开心,我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周一上班时,我的心情相当的好,临近中午,恬佳来电话约我一起吃饭,我知道张一鹏一早就去外面跑业务了,猜他来不及赶回来吃午饭,于是心情更好。

  张一鹏对我的挑逗暗示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尽管我始终对他不假辞色,他却不知放弃为何物,上一次和恬佳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居然在桌子底下用脚蹭我的腿!

  从那次之后,只要他在,我绝对不和恬佳一起吃饭。但心里却越来越别扭起来。我该怎么办?看恬佳的样子,她是不会相信我的话的,我说了,也许反而让她反感。可是不说,我却始终不安。

16. 贵客

  “……罗……绮罗……”

  恬佳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就看到张一鹏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我的情绪顿时跌入低谷。

  “你怎么会来?”

  “瞧你说的,一鹏本来在外面忙着,特地赶回来陪咱们吃饭,你还有意见了?不是我说你啊,怎么魂不守舍的,一鹏跟你打了好几声招呼你都没听见。”

  恬佳似乎对我冷落她的情郎有些不满,张一鹏却做起了好人。

  “没事,没事,这阵子大家都很辛苦的。绮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呢,要注意身体啊。”

  我胡乱地点点头应付,恬佳却已经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张一鹏身上。

  “是啊,这阵子你们常加班,还有几次熬通宵了,一鹏你都瘦了。不行,一定得好好给你补补,我今晚就去买材料煲汤给你喝。”

  突然间胃口全无,我抓起身边的包,和两人打个招呼,也不管我们先前点的饭菜还没上桌,自己先走了。

  心情不好,所以走得很快,也没看路,一下子在公司进门处和一个男人撞上了。

  “咳,先生,抱歉撞到你了。”

  我连忙道歉,却发现对方微笑地看着我,幸好那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笑起来也挺好看,否则我一定先瞪他两眼。

  “不记得我了?”

  奇怪的男人,答非所问。我又看了他两眼,没什么印象啊。

  “古董店,兰亭序,赵孟頫的书法。想起来了吗?”

  看起来这男人是惯于被人捧在手里的,一副理所当然被人记得的样子。见我对他无动于衷,居然有些受打击的样子,给了我几个提示词。

  古董店!

  他说古董店我就想起来了,是那个请我帮忙鉴定字画的男人!

  “看来你没看我给你的名片。”

  见我终于恍然大悟,男人有点儿哭笑不得,但很快调整了过来,朝我潇洒地自我介绍。

  “我是万俟远……”

  还没等他说完,一声怪叫已经打断了我们。外出用餐的主管正好回来,看到男人居然大惊失色,搓着手顶着油亮亮的脑门一脸谄媚。

  “啊!万俟总裁!你怎么来了?不不,我是说,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吩咐,打电话通知我一声就可以了。”

  男人转头看向主管,虽然也在微笑,但却显得礼貌而又疏离,完全不同于刚才看着我时笑得亲切。

  “部长,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正好路过,所以就顺便上来看一下我们那个合作项目的进展如何。”

  “进展得很顺利啊。万俟总裁您放心,哎呀,瞧我,真是糊涂,请到我办公室坐坐吧。快请,快请。”

  主管点头哈腰地请万俟远“移驾”,同时不忘朝我使眼色,要我先去按电梯。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跑过去按了电梯,然后像个受气地小媳妇似的缩在角落里跟着他们一起上了楼。在电梯里,万俟远的视线始终若有若无地往我身上转。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万俟总裁泡茶。万俟总裁,茶可以吗?还是您习惯喝咖啡?”

  进了营销部,部长忙引着万俟远去他办公室,顺便使唤我。

  万俟远轻描淡写地朝主管点点头,说了声“随便”,然后又把注意力调转回我的身上,朝我温文一笑,这才朝部长室走去。

  主管跟在后面,瞪我一眼,手比了个倒茶的动作,也走了。我朝他的背影耸耸肩膀,撇撇嘴,去茶水间泡茶了。

17. 名店

端着茶出来,刚走到部长室门口,就被安妮拦住了。只见她迅速用随身的小镜子检视了一下自己的容妆,用手指理了理头发,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再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准备就绪后,横我一眼,将我手中的茶杯接过去,转身,摆出妩媚的笑容,推门而入。

“万俟总裁,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您叫安妮我过去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隔着门都能听到她那“娇柔”得能掐出水的声音,我打个冷战,回自己座位去了。

看来姓万俟的来确实没什么事,很快他就又前呼后拥地从部长室里出来了。在经过我的秘书台时,他停了下来。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我很高兴。我可是记得自己欠你一顿饭的,请你一定要给我这个机会好吗?绮罗。”

以一种说不出的暧昧语调念出我的名字,不等我回答,那个习惯作主的男人就自顾自大步离去了。主管愣了一下后连忙跟上,安妮则愤怒地瞪了我一眼,也随即走了。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则都用好奇的目光看我。我非常无辜地扫视他们一眼,耸耸肩,打开抽屉,拿出一颗话梅丢进嘴里。

今天运气不好,尽碰上倒霉的事情,吃点甜食振奋精神吧。

姓万俟的似乎是跟我卯上了,主管送他出门回来后,立刻兴奋地宣布:

“宏远企业的万俟总裁说大家为了合作案都辛苦了,今晚请大伙儿吃饭!在一品居,大家下班的时候自己过去吧!”

大老板请吃饭,一品居更是数一数二的好地方,大家自然开心,整个营销部一片欢欣鼓舞。部长眯着他的小眼睛转过头来看我,笑容可掬的样子。

“绮罗啊,这阵子你也辛苦了,晚上坐我的车,我们一起过去!就这么定了,下班你跟我一起走啊。”

安妮的眼刀隔着几个人射过来,我视而不见,朝主管道了谢。又不是我自己要求的,这饭说实话我还不愿意吃呢!

一品居是本市有名的酒楼,店面不大,但菜式精美,据说其中很多菜肴都是根据过去的御膳改良成的,做工复杂,用料讲究,价格就更不用说了。尤其是这家酒楼的招牌菜——金牌鱼翅。据说是首席大厨的看家菜,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

跟着其他人一起坐在富丽堂皇的包厢里,我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儿心神不宁,直觉地感到这个地方有些什么不寻常的事物,带给我莫名的压迫感。

“高级的酒楼就是不一样啊,连待客的茶味道都特别好,茶具也别致。万俟总裁就是万俟总裁,大手笔!”

贺主任端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里面的龙井,啧啧地赞叹。

废话!一看你就是个没喝过好茶的,平时去饭店都叫他们用树叶汤子冒充茶水糊弄惯了吧,普通的龙井也至于感动成这样?

我心里小小地不屑一下。拍马屁而已,至于吗?不过这茶确实不差,可见老板品位不俗。

18. 御膳

很快,菜就一道道摆了上来,果然是色香味俱全。一大桌的菜自然不可能个个是精品,我不太饿,于是挑拣着吃了些精致又有特色的菜。世上的人只知道越是华丽富贵越高档,却不知道真正的好东西,往往看起来外表普通又简单。

一桌子的鸡鸭鱼肉海鲜熊掌,我却更青睐几样朴素的小菜。

那道“白鹤亮翅”,我相当的欣赏。外观看起来不过是一款造型精美的凉菜,其实却大有文章。细细的绿豆芽掐头去尾,过水后用银丝掏空芯子,灌入燕窝羹,一根根摆成展翅的白鹤形状,浇上鲍鱼汤熬成的芡汁。吃起来爽脆鲜滑,既有豆芽的清香,又蕴含了燕窝和鲍鱼的精华。我敢打赌,这道菜的价格绝对高过那只被切片冰镇在“龙船”上的澳洲龙虾。

还有那盘耗汁海参旁边的秘制琥珀核桃,也是我很喜欢的。酥脆的核桃仁儿带有一股独特的松香,那是因为包裹核桃的糖浆不是一般的冰糖熬制的,而是用了难得的“松糖”。所谓松糖,是野外的松树自然分泌出来的糖份,必须是在特殊的气候条件下,松树才有可能分泌出来,因此,一棵松树也许一百年也分泌不出一滴“松糖”。

除了这两道菜,还有一道飞龙蛋,材料是鸽子蛋,里面酿入馅料油炸而成。同桌的人不识货,只当是炸鹌鹑蛋,却不知道这蛋是正经拿牛奶和蛋黄喂到半岁的鸽子生的头胎蛋,里面的馅料则是将剁碎的珍禽飞龙肉配上时鲜的野菜拌成的。塞入馅料后,在在外面裹上蛋黄与面粉调成的面糊,入油炸。

这几道菜,看起来简单,实际上精工细作,准备起来更是费时费事,说起来,还真的都是过去皇宫御膳里的菜品。

其他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些海参鲍鱼龙虾上,自然没谁注意那几样,我乐得没人跟我抢,自己吃得开心。

忽然,一种被观察的感觉袭来,从后背窜起一阵战栗。我警惕地放下筷子,朝周围看了看,没有什么异样,再扭头,正对上万俟远的目光。

“君小姐选菜的眼光很独到。”

万俟远看着我,从他的表情,我敢肯定他清楚那几样菜的价值。那又如何?我爱吃什么是我的自由吧?

“我很喜欢这几道菜的味道。”

“我看你是吃惯了粗茶淡饭,无福消受这些山珍海味吧。毕竟是吃粉丝长大的,哪里懂得欣赏鱼翅的精华呢?”

不等别人说话,安妮已经朝我发难起来。这女人的水准真是越来越低了。嘲讽过我之后,安妮又嗲着声音转向身边的万俟远。

“万俟总裁,来,我敬您一杯,感谢您的款待。”

“嘁,这女人当自己是发电机啊?又不是专门请她的。”

旁边的小麦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他旁边的两个人低笑了两声,连我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老实说,万俟远这样的男人,年轻、英俊、事业有成又气质优雅,的确称得上人中龙凤,是女人多半会对他动心。

但女人想要引诱男人,手段却也分出三六九等来。还在沁芳楼的时候,妈妈就总教导我们:女人,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可是光有长相、会打扮仍是不够的,还需有“风情”,才能勾住男人的心。

“记住了,是‘风情’,不是‘****’!”

还记得当时妈妈手里拿着根藤条站在那儿,看着我们练身段儿,一个不对就是一鞭子。

“住外面大院儿里的下等姑娘们,我只要她们会****就行,可是你们……”

妈妈的藤鞭指着我们绕了个圈儿。

“你们是妈妈我精心挑选的上等货色,跟她们不一样。风情可不是露个肩膀、扭扭腰,朝男人抛个眉眼儿的下等手段。妈妈我要让你们学的,是含而不露、媚而不俗的上乘功夫,学会了这个,你们的身价才上得去,男人们也才会不惜血本儿地争着抢着疼你们!”

不同的男人对美有不同的定义,环肥燕瘦,除非是那种传说中的绝色,否则这人心里的西施兴许就是那人眼中的无盐。但风情却不同,风情是种迷人的气质,妩媚天成、钟灵毓秀、情怀缤纷、意趣无限,最是上上层的女人味。

果然,万俟远根本不吃安妮那一套:

“你不必感谢我,要谢就谢谢君小姐好了。这顿饭是我欠她的,怕单请她一个人不给我面子,所以邀了你们大家一起来当陪客的。”

19. 锋芒

好一招四两拨千斤,可惜不够厚道,居然将我推出来做了挡箭牌。安妮被他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酒杯端在手里喝也不是,放也不是,一双眼睛已经开始朝我放毒箭。主管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

“瞧瞧,绮罗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万俟总裁为了你这么破费,这第一杯应该你敬才是啊,怎么能让安妮代劳了呢。快,快,绮罗你跟万俟总裁喝一杯!”

部长话一出口,大家立刻起哄。安妮趁乱放下了手中的酒,部长笑得脸上的肉都挤成了一堆儿,不住朝我使眼色。罪魁祸首却只是深沉地笑着,看不出到底什么心思。

撇一眼脸色铁青的安妮,我慢吞吞地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仿古式的小酒盅内盛着琥珀色的液体,端起来轻轻从鼻子下方滑过,一股醇香飘然而至。

女人如酒,含而不露,太露则俗艳。安妮,你一开始就不曾入得别人的眼,这男人不是宋伟那等眼中只有色相的俗物,又岂是你这等庸脂俗粉能驾驭的?

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我端起酒杯朝万俟远敬了一下,仰头将杯中的酒喝下。

嗯,入口甘醇而不辛辣,回味绵长,好酒。

万俟远也是个爽快的人,将自己杯中的酒也一口喝干了,然后笑笑,朝我问道:

“君小姐喝出这是什么酒了吗?”

“三十年的女儿红。”

万俟远点点头:

“君小姐果然是眼光的人,一下子就喝出了这是三十年的女儿红。怪不得吃菜也专挑按照宫廷古方做出来的。”

万俟远的话刚完,满座皆惊,纷纷朝我刚才吃的几样菜下手。我放下筷子将视线投向万俟远,总觉得这人话里有话,一举一动都好象在试探我。可是……明明就是个人类,全身上下没有丝毫的灵气可言啊。

正在一群人酒酣耳热之际,包厢的门被推开,服务员推着一辆小车走了进来。居然是一品居的金牌鱼翅!

我看到鱼翅,忍不住又朝万俟远看了一眼。这顿饭,他可真是费了心思了。

一品居的金牌鱼翅,价格不菲却也不是有钱就能吃到的。要想吃到,必须提前五天预约,否则就是国家元首也没门。万俟远今天中午才看到我,晚上吃饭就能上这道菜,不简单呢。

“真没想到,万俟总裁实在是神通广大,居然能破了一品居提前五天预约的规矩!”

贺主任搓着手一脸的兴奋,万俟远朝他一笑:

“我哪儿有那个本事,不过是一直预定着罢了。从我承诺欠君小姐一顿饭开始,就在这里预定上了。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兑现承诺,但我这人喜欢有备无患。”

万俟远说得轻描淡写,但听的人都为之咂舌。一品居的金牌鱼翅不仅需要预定,而且光是预定,就要交一笔客观的预定费,当然,鱼翅的费用还是要另外支付。如果取消预定或不能按预定时间前来,这笔费用也是不会退还的。

大家纷纷夸赞起万俟远的气派,一道道暧昧的视线朝我投来。我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鱼翅是装在做工精美的水晶小碗里送上来的,每人面前一份,除了万俟远,他说自己对海鲜中的某些成份过敏。

掀开盖子,一股迷人的香气随着热气升腾而起,部长用小银勺子搅了搅碗里的鱼翅,深吸一口气,一脸的陶醉。

“嗯,果然不一般,和别家的鱼翅就是不一样。我看这出彩的地方不在鱼翅,反倒是炖鱼翅用的高汤!应该是用骨髓熬的吧?”

“这位先生果然是识货的人,的确是骨髓熬的高汤。”

服务员不失时机地说。

“这道金牌鱼翅最不一般的就是这高汤,是我们鼎大厨的独门秘笈,别人绞尽脑汁都学不来呢!”

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睛盯着面前那一小碗琥珀色的流质,鼻端是食物诱人的醇香,耳畔全是周围同事们津津有味的进食声以及赞赏的声音,我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有时候,无知真的是一种幸福。

20. 饕餮

周围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鱼翅上,趁没人注意我的时候,我起身离座,偷偷吩咐服务员把我那里的那份鱼翅撤掉,然后不理会那小丫头吃惊的表情,朝洗手间走去。

不愧是高级酒楼,洗手间布置得也相当豪华。我磨磨蹭蹭地在里面洗脸、洗手、补妆,想要等其他人差不多吃完了那碗鱼翅后再回去。

“头一次有人对我的金牌鱼翅不屑一顾哦,我很伤心呢。”

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冒出来,我猛地转过身去。只见一个一身白衣的男人正双手抱胸,斜靠在墙上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玩味。

“我炖的鱼翅人人都说好,你为什么不吃?”

男人似乎对我的警惕毫无知觉,只是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声讨我对他厨艺的亵渎,看起来完全就像是一个将厨艺视为荣耀的美食痴狂者。

“抱歉,我只是没什么食欲。”

我紧贴着身后的大理石盥洗台,只觉得背后一片湿凉。这男人什么都没做就已经给我一种莫名地压迫感,让我直觉地感到危险。

“真的吗?真的只是没食欲吗?”

男人看我的眼神开始慢慢改变,如同玩弄猎物的狮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更应该吃一点儿了,我保证吃过一口之后,你就会胃口大开了。我用来提味的高汤可是独一无二的,材料非常难得呢。吃过一口就会让你毕生难忘。”

说着,他眯起眼睛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仿佛正回味什么美味佳肴。

是啊,所以唐僧肉才会这么抢手,那个白白胖胖的和尚,他的肉,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倒是未必,但口感想必是绝佳的。

男人的步步紧逼让我万般无奈,情急之下实在也找不出适当的借口,与其说一个拙劣的谎言被他拆穿,还不如实话实说的好。想到这里,我横下心,低垂黔首、柳腰弯曲,朝男人行了一个古礼。

“人髓虽美,却不是谁都有福气享用的。小的福薄命贱,实在是承受不起。”

既然拼不过,我不介意放低姿态。当年在沁芳楼,我学会的第一课就是示弱。

“好会说话的一张小嘴儿。”

男人的声音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快的感觉,让我松了口气。

“这礼行得也周正,看来也有些年头了。好了,起来吧,别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你这还不叫欺负我?

心里不满,身子却毕恭毕敬地朝男人行了谢礼。再抬起头时,男人的装束也变了,一身黑色绣金兽的袍服,华丽又威严,如同帝王君临,气势逼人。

天!居然遇到他了,居然……

他慢慢朝我走来,我本能地全身颤抖,却还是咬着牙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再次垂下头去。他来到我跟前,一只手挑起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

“你很怕我?”

明知故问!

我心里暗叫,却不敢表现出来,强挤出一丝笑容。

“神君天威浩荡,我等自然敬畏。”

沁芳楼第二课,阿谀奉承是永远必要的手段。

“神君?你知道我是谁?”

男人捏着我的下巴朝我咧嘴一笑,如此进的距离对我露出他那白森森的牙,我的腿都软了,生怕他接下来一口咬过来。

“神君威名,小的即便无知浅薄,也不敢稍忘。”

这是真话,三界之中,谁不知他饕餮的大名?上古的神兽,便是天神佛祖,也要卖他三分面子。残酷、冷血,唯一的爱好就是美食,可他眼中的美食,却是要别人性命的。

21. 垂青

  “威名?我看是恶名吧。”

  饕餮冷笑一声,脸朝我凑得更近了,那白牙吓得我几乎瘫倒在地,他的手却揽住了我的腰,两人紧贴着,姿势暧昧。

  “吓成这样,脸色都变了呢,怕我吃了你?这样吧,你把这碗鱼翅喝了,我就饶了你,如何?”

  说着,手朝虚空一抓,一碗鱼翅就摆在了我面前。

  我瞪着那碗东西,不说话也不吃,只是咬紧牙关挺着。倒不是担心什么吃了人要遭天谴的说法,只是单纯的不愿吃。

  自古以来人就是这般愚蠢又自恋,总当自己是所谓的天之骄子,万物灵长,还一厢情愿地编出了上天庇佑这类话来自欺欺人。其实老天哪有功夫管那么多呢?强者生存才是天地间亘古不变的法则。

  人之于妖,就如同飞禽走兽之于人,有的爱吃,有的不爱吃,还有的只是为了消遣而猎杀。有的专爱吃些肠肚内脏,有的只喜欢喝口鲜血,有的专挑皮滑肉嫩的女人孩子下手,有偏爱有较劲儿的青年男子。还有的失手被抓,反而叫人给料理了,也属正常,人出去打猎反而被老虎、狼群吃了的也不在少数不是?

  从来没有妖因为吃人或杀人而被老天责罚,对这个耿耿于怀的仍旧是人自己,所以才有了修行者,号称替天行道。即使是我师父,不让我杀人也是因为怕我被魂魄带的怨气引得走火入魔,却从没说过妖不能杀人之类的话。

  也许是我毕竟曾经是人,吃人这种事,始终有心理负担,即使明知对手强大,也知道即使吃了也毫无影响,却仍无法下咽。

  罢了,别说我法力尚未恢复,就算全恢复了,再让我多修个一千年,也不是他的对手。传说饕餮神君心思诡异,我就是吃了,他也不见得放过我,随他吧!

  正紧张,饕餮忽然笑了起来,修长的手指在我下颌轻轻摩挲着,好像在逗弄猫咪:

  “一会儿胆小谄媚,一会儿又宁死不屈,你这小妖还挺有意思的。”

  不如以后就跟了本君吧,包你不吃亏,如何?”

  他的话让我心里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却知道自己的小命保住了,忙露出最可爱的笑容:

  “神君垂青,真是三生有幸。”

  他对着我的笑容玩味了一会儿,忽然俯身在我唇上舔了一下,身形随即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笑语在我耳边徘徊:

  “记着,我的名字,叫鼎鑫。”

  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冰凉地黏在身上,我拖着发软的双腿慢慢走回用餐的包厢,推开门,里面的声音立刻热闹滚滚地扑面而来。

  “绮罗,你怎么才回来?”

  贺主任看到我,立刻出声招呼。

  “快来快来,原来过两天就是万俟总裁的生日了,我们正给他提前祝寿呢。你也来陪万俟总裁喝一杯祝寿酒!”

  主任的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我被拉回自己座位上,一杯酒立刻塞进手里。我自己都还没从刚才的震撼中清醒过来,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地端着酒杯看向万俟远。他似乎也很高兴,端起了自己手中的杯子,正要喝,却被人拦住了。

  “慢着,这酒要是这么喝太没意思了。”

  安妮忽然发话,不怀好意地看向我。

  “我们绮罗可是名校毕业的才女,这样的场合,说什么也应该给我们万俟总裁作首诗什么的吧?”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此时也仅仅恢复了些精神,实在没什么心情跟她打太极,索性一笑:

  “作诗我是不行了,借花献佛为万俟总裁唱首曲子助兴吧。”

  我话音刚落,满座都开始鼓掌叫好。等他们静下来,我才端着手中的酒杯,清清嗓子,慢慢吟唱起来: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自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

  缓缓地唱着,我人也随着节拍移动到了万俟远的面前,唱到最后一句时,我一手执杯,另一手兰花指托在酒杯下,身体盈盈拜着,将酒送到他面前。

  “……岁岁长相见。”

  偏头,一记秋波送过去。时间把握得刚刚好,动作也驾轻就熟,曾经演练过千百遍的姿势和眼神,早已融入灵魂,即使换了躯壳,也无法忘记。

  万俟远也是个知机的人,竟然就这么低头含住杯沿,我见状托住杯底的手朝上一送,就这样一个喝一个喂,将那杯酒送了下去,看得周围的一群人连声叫好。

  等他喝干了杯中的酒,四周叫好声如雷。我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放下酒杯,眼神扫过他身后的安妮,不意外地将她那难看的脸色收入眼底。

  这就当作是你当初给绮罗难堪的回礼吧。

22. 陷害

第二天上班,安妮时不时地朝我射来死光。我昨晚做了一夜的怪梦,实在没精力跟她斗法,索性低头装没看见。

说起那个梦,真是古怪。梦里烟雾缭绕的,隐隐约约有钟鼎之声,仿佛在奏乐,依稀有些人影在一团模糊中绕着我转来转去,摆出种种舞姿,如同围着我跳舞一般。我总觉得这梦不一般,可按照跟师父学的那点解梦的手段,却无论如何也参不透其中的玄机,实在头疼。

中午因为不想跟恬佳和张一鹏一起吃饭,于是自己跑去公司前面的哈根达斯消磨时间。

下午上班没多久,贺主任忽然大叫起来:

“你们谁进过我办公室了?!”

听他一叫,所有人都暂时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抬起头看他,只见贺主任原本就暗黄的肤色如今更添了一层青,衬得干瘦的脸象死人似的。

他冲出办公室,冲着我们又厉声问了一遍:

“谁进过我办公室了?”

大家都摇头,一脸莫名其妙。此时主管部长也被他的吼声惊动了,走出办公室。安妮跑过去一边搀扶剧烈喘气的贺主任,一边关切地询问:

“出什么事了?”

“文件!我桌上那份机密文件不见了!我中午就离开了一会儿,去了趟洗手间,刚才才注意到文件没了。”

“天哪!这可不得了啊!那份机密文件可是这次合作的关键,万一泄露了……”

安妮也跟着大惊失色,她的话让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

部长脸色难看地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番,表现出了难得的威慑力: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是谁拿了那份文件,赶快交出来,我可以不追究。否则一旦追查起来,后果自负。”

整个销售部陷入了一片死寂,我却眼尖地注意到安妮正朝我这边偷看。

“部长,我看有人做了这种事,就不会承认的,不如我们挨个儿搜查好了。”

安妮的提议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反对。

“凭什么啊?这种事情应该调监控录像看才对,凭什么搜我们啊?”

“就是,说不定偷的人已经走了呢。”

部长黑着脸一摆手制止了大家的七嘴八舌:

“事到如今,大家就配合一点儿吧。都把抽屉什么的打开,我亲自检查。如果在公司内部找不到,就只能报警了。”

部长说完就从离他最进的那个开始检查起来,贺主任跟在他后面看。安妮得意地朝我这边又瞥了一眼,然后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一副有持无恐的样子。

我心里活动了一下,稍微将自己的抽屉拉开。仔细查看了所有的抽屉,似乎没什么可疑的东西。朝安妮那边看了一眼,她正看着部长他们朝我的方向移动,掩饰不住的兴奋。

部长和贺主任很快就来到我跟前了,我配合地拉开所有抽屉,又把自己的包放在桌面上,我今天拎的是个小坤包,袖珍版本的书都装不下,更别提文件了。两人翻了翻我的抽屉,点点头向下一个去了。

安妮似乎认定了我要有事,见部长和主任没有任何反应,当时脸色就变了,“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幅度打,她的衣服勾住了一个抽屉,将之带开了,她旁边一个同事正东张西望,突然就跳了起来,指着安妮那个抽屉大叫起来:

“文件!”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了安妮的脸上,精致的容妆也挡不住她那灰败的脸色。她慌乱的视线与我的碰撞在一起,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快要哭出来的脸,心里一派宁静。

部长和主任的脸色也相当难看,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一个走过去将安妮抽屉里那份扎眼的文件拿出来,另一个阴沉着脸朝自己办公室走去。安妮愣了一会儿,立刻追着部长也进了他的办公室。

不知道安妮和部长在办公室里怎么说的,反正两三个小时后,红着眼睛的安妮从办公室里出来,文件的事不了了之,不过主要负责这个项目的人换成了别人。

23. 好人

所谓捧得越高就摔得越狠,以往安妮凭着自己的业务,在销售部里也算是呼风唤雨,做人又不懂得收敛,一贯的嚣张跋扈。人都是这样,捧高的踩低的,安妮得势的时候,谁都让她三分,心里再不满,脸上都是笑着的。可如今,一屋子的人个个冷眼看着她可怜兮兮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抹眼泪,却连个安慰的人都没用。连身为她男友的宋伟,也不过看她一眼,就自顾自出门去了。

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整个下午办公室里都人心浮动,也没人安心工作了,相互间交头接耳的。

“喂,你说,那安妮到底什么意思啊?”

公司的前台,小可,是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她神秘兮兮地跑到我桌前来。

“我觉得这事有点古怪呢,你想啊,搜抽屉的事情是安妮自己提议的,要是她偷了文件,还放在自己抽屉里,她干嘛做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啊?这根本不合逻辑嘛!”

我看着那个把自己想像成侦探的小姑娘,笑笑没说话。

要知道,这世上本来就存在很多不合逻辑的东西,比如那份乱跑的文件,比如占用了君绮罗身份的我,还比如那个总在复印室里出现的小技术员。

“今天还真是惊险,我差点就被人栽赃陷害,被公司开除了。”

我悠闲地坐在窗台上吃着零食,看着小技术员认真地替我干活。随口说起今天下午的事情,基本上,我可以肯定,安妮是想把文件藏在我抽屉里的,却没想到那文件长了脚,居然又跑回她那里去了。

“不会的。你是好人,我不会看着你背黑锅的。”

小技术员头也不抬地继续摆弄着手里的文件,分类、整理、装订。

“‘你’不会看着‘我’背黑锅?”

我坐在窗台上摇晃着双腿,歪着头看他。

“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小技术员抬起头,用手指推了推鼻梁上土里土气的黑镜框。

“中午的时候我看到那女人把文件塞进你抽屉里,鬼鬼祟祟的。你是这楼里唯一会对我好的人,不嫌我长得寒酸,还愿意跟我说话,我当然要帮你。”

“所以你把安妮塞进我抽屉里的文件又拿了出来,放进她的抽屉里?”

小技术员点点头。

“我以为她是想诬赖你偷了她的东西,没想到竟然是机密文件。好了,这些是你要的文件,全部都装订好了。”

看他一脸无辜的样子,我忍不住笑起来。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接过厚厚一摞文件,我一边朝外走,一边对他说:

“总之这次谢谢你啦。下次有机会,我也会帮你的哦!”

小技术员在我身后没说话,他原本就很沉默寡言,我也不在意,抱着文件朝办公室走。没走多远就听到有人叫我,一回头,又是那个张一鹏。

只见他脚步轻快地来到我面前,顺手接下了我手里的东西。跟他我也懒得客气,体力过剩就让他搬好了。

走在走廊上,沉默了一会儿,张一鹏忽然开口问我:

“绮罗,你在哪儿复印的文件啊?”

“当然在文印室,还能在哪儿?”

我瞥了他一眼,当他的问话很白痴,而他的表情的确挺白痴的。

“可是文印室的复印机坏了好几天了,一直没修好……”

我朝他扬扬手里印好的文件,夸张地大笑:

“哈!也许复印机根本就没坏,只是不愿意给你这个花花公子用!”

张一鹏被我这样说也不生气,却把头凑过来小声地说:

“你这么说太伤我心了。我承认自己过去是多情了些,不过那也是为了找到真正适合我的另一半罢了,对于感情,我其实是很认真的。”

我被他呼出的气弄得痒痒的,一侧身躲开了。

“这话你该去跟恬佳说。”

正说着,就看到一个老妇人从拐角处抹着眼泪走出来,设计部的罗李陪在她身边,轻声安慰着,两人说着话进了电梯。那个小技术员面无表情地跟在他们身后,眼睛一直盯着那个老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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