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门:一个煤老板的前生今世-1.
小丁先生陷入到了童小莲的墓穴里头。小丁先生这时连肠子都悔青了,三卦未出阴卦,分明是提醒他不能在此开坟,谁让他逞英雄逆天而行。后悔药是没处买的,他只能承受自己带来的灾难。其实从黑褐色的泥土出现的时候,小丁先生就应该想到挖到了别人的墓穴,只有木头和尸体腐烂后与周围土壤产生氧化,才会生出那样的泥土。可惜小丁先生当时被发现龙脉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没来得及做出及时反应,等到事情发生,一切都晚了。
身陷墓穴之中,小丁先生只想着赶快脱离危险。他用手抓着两边的土壁往上爬,泥土都是松的,一抓一把,都抓在了手里,用不上劲。小丁先生想脚用脚蹬着土壁往上走,脚却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动不了一下,而且越动卡得越紧。小丁先生喊墓上面的人拉他上去,上边的几个人都不敢伸手,只是盯着他的脚下,眼睛里透出无尽的恐怖。小丁先生知道那些人一定看到了让人害怕的东西,不然他们不会那么惊讶。小丁先生低下头,往脚下看去,这一看差点让他的魂魄全都散去:他的脚正卡在一座尸体的肋骨中间,那尸体头骨和下肢分别散在两边,中间的一段正挂在脚面上,显然是他挣扎时把它们分成了三段。虽然往下看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到森森白骨挂在脚上,小丁先生的头皮还是麻了,酥麻的感觉从头皮一下子传到了脚尖,全身像中电一样没了一点力气。虽然身陷险境,小丁先生究竟是阴阳界打滚的人,他的惶恐只持续了几十秒钟。小丁先生知道,现在他必须把自己救出来,如果他没有自救的勇气,旁边的人恐怕谁动都不敢乱动。
小丁先生静下心来,先去观察脚下的情形。小丁先生的脚已经探到了坟底,脚边的尸体边,散乱地放了凤簪玉镯之类的饰物。小丁先生判定这是一座女坟,家境也还不错,应该不会是一个不讲道理的恶鬼。小丁先生心里默默地念起咒语,给墓中的人做出种种许诺。许诺之后,小丁先生弯下身子,伸手慢慢去摘套在脚面上的肋骨,双脚竟然都摘了出来。起身的瞬间,小丁先生看到了手边一付漂亮的凤钗,不由贪念又起,随手把它捡了起来。
众人七手八脚将小丁先生拉了上来。这坟是当然不宜再开了,小丁先生让人把挖出的土原地掩埋,又烧香祷告,对着古墓承诺了一番,赶紧离开这里。在另一个山头上,小丁先生又找着了一块可以下葬的好坟,这回第一卦就出了阴卦,开挖也格外地顺利,晚上九点多钟,坟终于挖好。按照这里的规矩,开坟的先生要当天去当天回,不能在主人家过夜。小丁先生在主人家吃过晚饭,便急匆匆往家里赶。从主人家到雁城还要经过白天开坟时的那片山地,小丁先生一个人走在这座荒凉的山上,手中马灯的光芒只能照出脚下小小的一块光亮,只恨这山路太长,怎么走也走不到边。走到一处长满杨树的林子里时,小丁先生手里马灯忽然暗下来,接着便完全灭了。小丁先生胆子再大,这时也禁不住慌了,他开始跑,凭着感觉找路,跌跌撞撞地想赶快跑出这片林子。刚跑了几步,小丁先生看见前面有一个黑影横在路当中,看不清是男是女,当然更不清脸庞。小丁先生开始以为他是看林人,心里喜了一下,可仔细一瞧,又吓出一身冷汗。那影子走路时看不见腿动,而是整个身子在飘,轻飘飘地离小丁先生越来越近。小丁先生爷知道遇上鬼了,情急之下,他竟忘了身上带有镇鬼的法器,是可以保护自己的,而是吓得转身就跑。跑了有几十米的距离,小丁先生听到身后静静地没了动静,便停下来,转身去看。转身的瞬间,小丁先生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气息扑面而来,阴森森地把骨头都凉透了:一具白色的骨架正紧紧贴在他的身后,骨架上边的骷髅得意地晃着,长长的头发胡乱地扎在骷髅之上,深陷的眼窝蓄了许多潮湿的泥土,骷髅一晃,泥土扑簌簌从眼窝深处掉落下来,溅了小丁先生满脸满身。小丁先生爷大叫了一声:“女鬼。” 那骷髅似乎被小丁先生的叫声也吓了一跳,骨架轻轻颤了一下,然后定下来,嘟嚷了一句什么,把干枯的手指伸向小丁先生的衣袋。小丁先生发狂似地又跑起来,他的身体潜能一下子全被激发出来,像飞一样快。也不知跑了多久,小丁先生终于看到了林子边缘一间木板搭成的房子。那是看山人的小屋,里边住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小丁先生死劲砸看山人的屋门,看山人出来,问小丁先生这么晚了干嘛。小丁先生说:“有鬼呀,有女鬼追我。”看山人瞅瞅小丁先生爷身后,说:“别急别急,啥都没有了,慢慢讲。”
小丁先生回头看看,黑压压的林子静静地没一点声响,他跑过来的路面上只有几片树的叶子仍然在翻飞。
窑门:一个煤老板的前生今世-2. 黑社会
公元2004年的9月13日,雁城城南最有名的黑社会大佬滕老七接手了一个价格不菲的业务,介绍这宗业务的人是滕老七的旧时好友猴子,价格是整整五万块人民币。滕老七没有问教训对象的名字,也没问教训的原因,这是他一贯的作法,他要知道的仅仅是被教训者出没的地点,然后由他来选择出击的时机。猴子当然知道滕老七的习惯,他把五万块钱交给滕老七后,说:“前期的事儿都由那边完成,有了机会,会有人告诉你。”滕老七说这样更好,我随时等消息就行了。
一个星期后,滕老七就接到了猴子的电话,猴子说机会来了,你过来一下,我们在城东的金帝休闲会所。关了手机,滕老七便带人往金帝休闲会所的方向走,在金帝门前的环线下车后,他一眼就看到猴子正和一个年轻人站在路边一辆剽悍的黄色悍马车前说话。看到滕老七过来,猴子附在年轻人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年轻人笑了一下,没说话,远远地对滕老七招了招手。猴子紧走几步,迎过去对滕老七说:“人就在金帝里边的雅间里,估计一会儿出来,怎么弄你看着办就行。”猴子拿出一张照片,指指上边的人,说:“就这个,叫左三帮。”滕老七心里晃了一下,这是一个在雁城矿区名头很响的名字,曾经是矿区一带最有名的社会人,后来听说改邪归正,开起了煤炭经销公司。滕老七年轻时跟他有过一些简单的交往,知道他下手狠,心计重,有混社会的胆识,却没有混社会的义气,是个不愿吃一点亏的主儿。滕老七答应着猴子,又朝站在车前的年轻人点点头,他不认识这个人,却已经断定这年轻人一定是指使这活的主人,也认定这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雏儿:这么大的事,自己亲自赶过来,还开了这样一辆耀眼的车子,生怕别人注意不到。滕老七这样想着的时候,年轻人已经走过来。他故意装出镇定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却不听话地有些扭曲。年轻人说:“滕哥辛苦了。记住教训一下就行,下手别太重了。”
滕老七忽然记起来,他见过这个年轻人,好像叫童小兵,只是想不起是在哪里见到的了。滕老七拍拍年轻人的肩膀,示意他放心,转身又去跟猴子悄悄说着什么。童小兵知道他们在商量怎样下手事儿,便悄悄退到了一边。
滕老七的记忆没错,年轻人的确叫童小兵,是雁城最大的煤老板童恢唯一的儿子,也是雇滕老七出手的事主。那个叫左三帮的混子是雁城好多小煤窑的煤炭经销代理商,一个月前,他找上了童家的窑口,也要代理窑上百分之二十的煤炭销售。窑主童恢知道这是一个吃赖饭的主,却仍然没给他面子,当即便回绝掉了。之后,童恢的窑上便不断有麻烦出现,运煤司机挖煤工人甚至灯房的女工接连遭到不明身份的人士的殴打;窑口煤厂运煤的溜子翻煤的翻斗也三天两头被人为地破坏;十天以前,童小兵的爷爷童仓元到市场买菜时,竟然也遇到几个小流氓的挑衅,虽然童老爷子没吃太大的亏,但这也是童家近年来遭受到最大欺辱。童小兵当然不这样的委屈,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左三帮找人干的,便让猴子找滕老七出来,为的就是争得这一口气。
滕老七不再跟童小兵说话,他跟猴子嘀咕了一会儿,俩人一前一后往金帝会所的大厅里走去。童小兵知道他们是去认人了,便没有跟上来,一个钻进了车里。
滕老七和猴子进饭店十分钟以后,一前一后从大厅里出来。童小兵还想说什么,猴子已经抢上车的后座,示意他别再问话,开车走人。悍马车在空旷的路面上猛地一纵,瞬间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左三帮从饭店里出来,送走同座的客人,便返身走向自己的车子。当他打开车门,准备进去时,一眼就看见车里坐着两个戴了黑色面罩的年轻人。左三帮想退出来,只觉腰眼上有一个硬梆梆的东西已经顶上来,下边一个阴冷的声音说:“上去吧。”声音很低,也慢,似乎漫不经心地说出来,可每个字里都透着一股寒气。左三帮知道遇上了厉害的对手,没容他多想,已经被拥上了车子的后座。
第二天一早,有人在矿区山上的断崖下发现了一辆高档的奥迪车,车子看上去是从山路松垮的路基上滑下,直接坠落到了崖底,车里的人被挤在方向盘和座位中间,整个身子都没了人的样子。正在白窑子大矿老宅里的童小兵也到了车祸现场,他一眼就认出那个没了人样的死者是左三帮。看着在山崖下来回忙碌的交警刑警,童小兵的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一样沉重,他的初衷只是教训一下这个强买强卖的恶棍,没想到造成了这样一个结果。童小兵决定找猴子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打了猴子的电话,不通,问过几个人后,才打听出他就在山顶上的红袖招酒店。童小兵打开院门,将停在院子里的墨绿色三菱越野车发动起来,驶过连接白窑子矿生活区和生产区的石头大桥,拐上了通往白窑子村的山路。这辆三菱车是童小兵的座骑,平时他到哪里用的都是这辆车子,只有去一些需要表明身份的地方或见一些身份特殊的人物时,他才会把父亲童恢的那辆大悍马开出去。三菱车上到山顶后不久,一字排开的十几个小饭店就出现在面前。这些外表简陋的小饭店是小煤窑兴起的副产品,当初煤窑初开时,运煤司机和煤窑窑工需要有一个歇脚吃饭娱乐的地方,一个个名字暧昧的小饭店应运而生。开始时,小饭店的功能就是单一的吃饭,后来又衍生出形形色色的色情服务。小煤窑发展最盛的二零零零年前后,这山后的沟沟坎坎中一共开了三十多座煤窑,山顶上的饭店也足足绵延了三四里路。那时节,每遇车来车往,小店门口浓妆艳抹的女孩子纤手挥舞,让好多想赶路的司机只能踩得动刹车,硬是踩不下油门。
童小兵的车子直接开到了红袖招饭店的门口,车还没停稳,就有两张年轻漂亮的脸蛋伏在了饭店里间的玻璃上张望。童小兵走进饭店,店里空空荡荡地,没一个吃饭的人,只有两个服务员坐在临窗的桌子旁嗑瓜子儿。看到童小兵进来,服务员想要站起来迎客,被吧台后的老板娘止住了。老板娘很年轻,年轻的老板娘认识童小兵,她热心地迎过来,没说话先露出灿烂的笑容,说不上是真是假的笑却让人一看就觉得亲切。童小兵知道这女人叫曲红英,平时人们都叫她红姐。童小兵也叫了声红姐,童小兵说:“我是来找猴子的,赶紧让他出来。”曲红英小心地观察着童小兵的表情,说:“猴子咋会看上我们这小地方呀,他说到这儿来了吗?”童小兵就有些不悦,说我知道猴子经常来这儿的,我有急事才找他,红姐别打马虎眼了。曲红英就没再多问,犹犹豫豫地,朝里边喊了一嗓子,好像在让谁去看看里边有没有猴子。没等有人答话,猴子已经从里边一条通道里走出,边走边系上衣的扣子。童小兵把猴子带到车上,简单说了下左三帮的死,然后问道:“不是讲好教训一下嘛,咋就出了人命呢?”猴子说:“我也刚得了信儿,正想一会儿去找你。滕老七本来只想断他一条腿的,没想到左三帮那小子想跑,几个人就绞在了一起,纠缠时候左三帮扯下了滕老七的面罩,滕老七为绝后患,就动了杀机。”童小兵说那现在咱们咋办,这么大的事,可别牵涉进来。猴子说这点你放心,就算事情暴露,滕老七也不会咬出别人,这家伙别的不说,肯定是条懂规矩的汉子。童小兵的心这才稍稍安稳了些,对猴子说:“你多小心些,有了事赶紧告诉我。”
有了猴子的安慰,童小兵感觉轻松了许多,回去时车子开得也就不似上来时那样沉重。汽车返回到白窑子矿的大桥上时,童小兵几乎完全忘掉了左三帮带给他的不快。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大桥上行人很多,三菱车根本跑不起来,童小兵只能眼看着人流自行车流缓慢地从汽车四周流过,汽车只能像蜗牛一样慢慢地在他们中间移动。童小兵决定先停下来,等这波人浪过去后再走。童小兵熄了火,趴在方向盘上,眯起眼睛看来来往往的人们,不时有认识的人隔着车窗跟他打着招呼。看着看着,童小兵的眼睛忽然迷糊起来,眼前的人流越来越虚,慢慢地眼前聚起一个大大的旋风。旋风起先是黄色的,后来变成了黑色,黑压压的一片越滚越大,把整个天日都遮盖起来,汽车仿佛就停在旋风的中心。身处旋风的中央,童小兵觉得自己被隔绝了一般,一种无以言表的恐惧袭上心头。童小兵不敢再看,他闭起眼,伏在汽车方向盘上,任凭外边风起云涌,自己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很久,童小兵感觉旋风逐渐小了下来,散了。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慢慢睁开眼睛,一幅更加让他吃惊的景象出现在了面前:刚才人来人往的大桥上空荡荡的没了一个人影,视力所及之处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童小兵害怕极了,他发疯似地发动汽车,想赶快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可任凭他怎么折腾,车子像被焊死在桥面上一样,纹丝不动。童小兵知道过了桥头不远处就是他的家了,他想弃车跑回去,于是开门跳下汽车。双脚落地以后,童小兵发现自己竟然站到了一个篱笆的面前,篱笆外边三四米的地方,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小孩儿正堆沙子玩儿。小孩儿看到童小兵,笑了,摇手招呼他过去。童小兵的双腿好像被施了魔咒,不由自主地向小孩所在的方向走去。童小兵必须迈过前边的篱笆墙,他抬起腿,一个仿佛来自遥远地方的声音忽然穿破可怕的宁静,响亮地穿入他的耳朵里,那声音是个女声,说:“喂,干嘛呢,你?”童小兵只觉脑子里猛然像被电击了一下似的,眼前闪过一道光芒,耀眼的光芒把他的双眼刺得一阵眩晕。童小兵使劲揉揉眼睛,缓过来,再看,篱笆没了,小孩儿也没了,他自己正站在大桥边不到一米高的围栏面前。童小兵回过头,只见桥面上仍然人来人往,举目看去,前边的背影正是旋风卷来之前走过去的人们。童小兵疑惑地往四周看看,发现一个漂亮的女孩儿也在不远处疑惑地看他,女孩儿身着白绸的短褂,黑色的裙子,好象刚从一部旧电影里下来。俩人的目光相对,女孩儿笑了,说:“以为你要跳桥了呢,吓死人了。”停停,又开玩笑似地说: “可别跳呀,跳了,那么大的车,让谁开呀。”
女孩儿显然认识童小兵,童小兵也觉得那女孩儿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她是谁家的孩子了,不过女孩儿的玩笑让童小兵觉得轻松了不少,他也终于回过神来,确定自己刚才看到了一幅可怕的幻景。童小兵也对女孩儿笑笑,讪讪地说:“有个小孩儿,刚才。”他指指桥下,女孩儿顺着他的手指看看,模样有些调皮,问童小兵道:“哪有?你说的是那张画儿?”童小兵往桥下看去,果然看见河滩上有一张破旧的年画,年画上一个绿衣的小孩儿正诡异地笑着。
这太让人害怕了,惊吓中的童小兵顾不得跟女孩儿搭话,拔腿就往家跑。童小兵跑进院门时,爷爷童仓元在正房堂屋的躺椅上看书,门响时,童老爷子抬头看了一下,又低下头看字,低头的瞬间,像想到了什么,又抬起头看人。童小兵这时已经进了东屋,童老爷子隔着门帘问:“谁跟了你回来?”童小兵说我一个人呀,没别人。童仓元子脸色就有些阴,抬头的瞬间,他分明看到了一个黑影,那黑影随着童小兵进了院门,一转眼的工夫,就不见了踪影。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了童仓元的心头,童仓元相信自己的预感,如果童小兵的身后没有跟着一个人,那一定有一个其他的什么东西进了门。年轻时的童仓元曾学过一些简单的阴阳法术,凭着直觉,他断定童小兵今天的状况一定有问题。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除了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童小兵的脸色也与平时不大相同。仔细想想,童小兵进门的瞬间,脸上分明覆盖着一层隐隐的阴气。
童仓元没了看书的兴致,他推开棋盘,来到孙子的房间。童仓元问孙子道:“今天肯定有啥事了吧?看上去不大对头。”童小兵仍然没从恐惧中挣脱,详细把今天路上的经历告诉了爷爷,只是省略掉了前边关于左三帮的部分,那个结果未能掌控的报复行动是他个人的选择,他不想让家里人为那事多添一份担心。
听了童小兵的陈述,童仓元认定孙子是被恶鬼缠身了。跟人有好人坏人一样,鬼也有好鬼和恶鬼之分。好鬼生来是好人,死了不生事,将来转世投胎,完成又一个轮回。恶鬼则完全不同,一般来说,恶鬼通常是意外死亡之人,这种人通常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死亡的,所以会心有不甘,有的还会到处惹事。童仓元认为,童小兵今天就是撞上恶鬼了,这鬼应该有了冤屈,想通过害人来倾诉。恶鬼害人的途径一般是制造幻景,用幻景把人引入事先设置好的陷阱。今天童小兵的遭遇正好符合这样的程序,幻景已经制造成功,陷阱就是十几米深的石桥,如果童小兵当时跳下去,结果肯定是九死一生。童小兵之所以在栏杆前停下了脚步,是因为那个年轻女孩儿的提醒,这点让童仓元很是奇怪,一般情况下,人并恶鬼制造的幻景迷惑时,很难听得到旁边真正的声响,女孩儿那时竟然能把话送进童小兵的耳朵,实在让人费解。童仓元对童小兵提到的那个女孩儿有一点怀疑,但他顾不得多往那里想,决定先把眼前的事处理了。
童仓元决定把这个缠住孙子的恶鬼送走,送鬼的方式有很多,最简单的是烧纸钱贿赂。鬼也是爱钱的,这从 “有钱能使鬼推磨”和“棺材里头伸手----死要钱”之类的民谚中似乎可以找到佐证,而法师们要作与鬼神相关的法事时,一般也都要先烧纸钱,可见鬼对钱的喜爱比人更甚。童仓元送鬼的方式就是烧钱,他折了无数金银元宝,又买了一蓝子的大面值冥钞,在夜深人静时拿到院子里烧掉,边烧边暗地里祷告鬼魂从孙子身上离去,不要再伤害童家。童仓元的送钱方法显然没起到作用,当天晚上,童小兵的屋子里乱得像电影的录音棚,屋子的各个角落不断发出噼哩啪啦的响声,让人根本无法入睡。这样的情况一连持续了几天,童仓元感觉事情有些不妙,童仓元知道自己这业余的水平实在处理不了这事了。童仓元马上给煤窑上的儿子童心打去了电话。童仓元说:“你快回来吧,小兵出了点事,有麻烦了。”
童心赶回家里,童仓元将童小兵的事告诉了他,又说出自己的判断,又说出了应该的应对方法,最后给儿子的命令是:赶快去一趟小东楼,赶快把江海找来。
窑门:一个煤老板的前生今世 - 3. 鬼上身
江海是这一带最著名的法师,领了父亲的命令,童恢马上向江海家赶去。
江海的家在石头大桥南端的小东楼,这片在文革时期盖起的楼房曾是这个矿上最高级的住宅,只有矿领导和有头有脸的单位主管,才能在这里分得一套房子。江海是小东楼住户里边最没有背景的人,他的入住在当时曾引起了人们很多的猜疑,其中最主流的说法是:江海早年为某位领导的父亲看过一处美穴,几年后领导果然发达了,江海便有了住入小东楼的机会。对这样的传言江海从来不置可否,领导则是没机会听到,也就没有反驳,人们也就确信这话的真实了。
江海是不是真的跟领导有那层关系,大家其实都无法证实,不过说到江海是白窑子一带最著名的法师这点,倒是很少有人提出异议。据说江海的法术最初来自家传,后来他又拜了一个走江湖卖艺的南方老头儿为师,并得到老头儿赠送的一本发黄的小册子,法术由此迅速提高,周边人们遭遇不可破解的灾祸或得了异病邪病,首先想到的对策,肯定是让江海来作法,跟童仓元今天的作法肯定一样。
童恢赶到江海家里时,江海刚刚为口泉一个老户人家驱邪回来,听童恢说了家里的情况,二话没话,带着法器就往小西湾赶。太阳快落山时,法师江海随童恢一起走进了夕阳笼罩的童家大院。
对于这幢规模宏大的院落,江海其实并不陌生,文革期间,这里是白窑矿众多的临时家属区之一,几十间低矮的小土房密密集集地扎满半个山坡。那时,在一个采煤队上班的江海和童恢都住在这里,与父亲同住的童恢有两间不大的正房,一直是单身的江海住在童家小院西头接出的一间小屋。当时的童恢远不像今天这样发达,江海也因为大环境的限制不能有任何法事活动,俩人成了真正的患难之交。到了上十世纪九十年代,江海首先辞了工作,做起了专门给人看阴阳风水的先生,童恢看着江海来去自由不受管束,不觉分外眼热,也就对上班不大上心。
一九九五年春天,白窑子村的一个小煤窑因为地质条件不好,想出手转包,童恢的一个中学同学在矿区一个银行做主任,手里有一些钱,想把煤窑包下来,又不想把自己摆在前台,便上矿找到了童恢。同学问:“有个发财的机会,敢不敢把工作辞了去做?”童恢正对上班腻味得不行,这下瞌睡给个枕头,当然没有不敢的道理。童恢说:“啥路子你说,只要不是杀人,我都跟你干。”同学就将承包白窑村煤窑的想法跟童恢讲了,说:“要干的话,我出钱,你出面,有了利润对半分。” 又说:“只是听人讲那里的煤质不好,石头多,不好采,不过承包的费用便宜,应该亏不了。”童恢说这点你放心,那窑我知道底子,是一群农民瞎乱采,巷道走的方向完全不对。你要是包下来,花几个钱到大矿找些资料,保证一年发得数不过钱来。
同学就高兴得了不得,两个人马上开始操办。童恢讲的果然没错,煤窑一经他手,立刻红火起来。童恢的小窑越开越大,先跟同学合伙,后来分家另干,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竟然成了方圆百里有名的窑主。有了钱的童恢先在雁城最好的地段买了房子,后来北京也有了不错的公寓,可不管外边的房子多好,童仓元就是不愿意搬走。童恢逼得急了,童仓元终于说出实情:他看出现在住的地方是一处上好的风水之地,无论如何也要住在这里。童恢按照父亲所说的方位仔细看了,感觉真还是那么回事,于是做出了一件惊动矿区的事情:他出钱买断了坡上所有住户的房子,然后统一推掉,盖起了一处带东西厢房的高大院落。江海那时早已搬出了小西湾,可童恢仍然给他那间快要倒塌的房子付了一大笔当时来说相当可观的费用,这让江海更加感受到童家人的义气,童家有事相求时,也就格外上心。
江海一进到童家,童仓元就忙不迭地诉说了童小兵的遭遇,江海听后,起身绕着院子四处察看,却没看出一点异样。进了屋子,江海说:“要不,先问问?”童仓元看看童恢,也说:“问问?”几个人一起点头。童小兵一直没有发言,他知道他们所说的问问其实是一种初级的法事,就是请来鬼神问事,也就是平时人们所说的鬼上身。鬼上身要请的鬼神一般不会固定,有的法师请的是平时供养的师傅,习惯上他们称他为先生,有的师法则请的是自己逝去的先人,请先人的法师大多是祖传的风水先生,功办也较普通法师深厚。江海最初的法术来自家传,要请的鬼神当然是自己的先人。请外来鬼神或先人上身的时候,法师会暂时失去意识,本身完全处在一种忘我状态,主家要问什么事,都由所请的鬼神来回答,法师自己说什么,做了什么,完全不知道。
一旦决定向先祖先问事,江海便开始从他带来的口袋中往出掏作法的器物。向鬼神或先人问事通常会有一个正规的仪式,法师们一般会准备一张案台,量一升米,米上插三柱香,案上搁一碗水和几道符,再加一副桃木做的羊角卦。把需要的这些东西准备妥当,法师便会到屋外烧些纸钱,这些纸钱是烧给兵马的。兵马也就是跑路的,也是带路的,大概是阴界一些四处闲逛的游魂,他们知道的事情最多,把钱给了他们,他们就会在阴间帮你做事。否则,他们就会在当中作梗,当你需要哪个先人上来说话的时候,偏偏让其不能上身。烧完纸钱后,要回到案台前表示对兵马们的感谢,接着再烧一些纸钱,边烧边要吹响口哨,催促兵马们行动。每当法师吹起这个催促音的时候,屋子外面就像是刮起了冷风一样,身在屋内的每个人背部会突然什起一股凉意,就象有股阴风扫过一样。
口哨吹完,法师会拿起预先做好的符点着,在那杯水上来回挥舞,口里继续念念有词,等符烧成了灰,符灰和水融合在一起后,便开始打卦,卦像羊角一样,分两面,一面平一面鼓,卦打出后两平面朝上称之为阳卦,两平面朝下为阴卦,一上一下为保卦,如果三卦分别按顺序打出这三种组合,就表示要请的先人或鬼神到了,如果有一卦不对说明没有请到,就要一直打下去,一直打到出现为止。如果再打不出来,就表示先人不愿意上来。等打到想要的卦,法师会起身把符水喝上满满一口,然后喷在一条矮凳上,然后坐在他喷了水的凳子上,等着先人们上身。凳子被喷水后,便有了魔法,在水没干之前,不管是不是法师本人,无论哪个人坐上去,都会被鬼上身。被鬼上身的人如果不会驾驶鬼魂或福运不够或身体虚弱,鬼魂便会反客为主,趁势作法,使其吃尽苦头。
向鬼神问事一般都要在深夜,因为鬼魂都是在夜深人静时出来。有时,人们也会在白天看到有鬼上身的事件发生,但那样的事情是由错误引发的,是鬼魂走错了时空或有太大的冤屈想要说出。所谓“大白天见了鬼”,说的就是一种不可能,形容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一般来说,白天被鬼魂上身的人体质都比较虚弱,阳气不旺,过后身体会受到极大的损伤。强制上了人身的鬼魂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把想说的事说清后,回到阴界会受到惩罚,因为这种打乱时空的作法在哪里都不会受到欢迎。这就像汽车在马路上行走,上行下行各走各道,才不会发生事故,一旦打破既定的规则上路乱行,肯定会造成混乱,使有序变成无序,对所有人的危害显而易见。
凌晨一点多钟,江海进入作法程序,江海本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问事,没想到法事刚一开始就遇到麻烦:烧给兵马的纸钱竟然烧不起来,用火柴打火机甚至从灶上引来的的火苗,都无法让这些干燥的冥币燃尽。江海攥着冥币的手便有些发抖,又试着点了几次,冥币仍然保持原来的样子。江海把冥币放在地上,脸色阴沉地站起,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柄乌黑的桃木剑和一张带符的黄表纸,先低头咬破自己的食指,将涌出的鲜血滴在桃木剑尖上,再把剑尖对准地上的纸币,口中呜哩呜噜地念个不停。念了几分钟,江海手持黄色的纸符,示意童小兵帮着点燃,纸符燃得正旺时,江海猛然用剑尖将其顶着,往地下冥币堆积的地方飞快抛去,屋里的人只见一道幽蓝的光芒射到地上,顷刻间爆出一个大大的火球,刚才还像是涂过消防液的冥币一下子变成了烈火下的干柴,“忽”地一下燃烧起来。江海手持桃木宝剑,看着纸币燃尽,发青的脸色也慢慢恢复过来。接下的三副卦打得还算顺利,江海把融化了符的水喷向凳子上后,便坐在上边,像往常一样一边和家人聊天,一边等着先人上身。过了大约五分钟,江海显现出很困的样子,哈欠连连,腿也不由自主的开始打颤,意识逐渐处于似醒非醒之间。接下来,江海双腿的颤抖逐渐加快,意识越来越模糊,模样与声调同平时有了很大的不同。童仓元知道这个时候江海就要被灵魂附体,示意家人全都安静下来。又过了两分钟后,江海终于进入忘我状态,声音开始含糊不甭。他先静了一会儿,突然大叫一声,一个筋斗栽到在堂屋,趴在地上双脚不停的抽搐,一双手用力的拍打着地板。童小兵被江海的样子吓坏了,这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情景。童仓元倒是没有惊慌,他半跪在江海跟前,又烧了些纸钱,再筛一碗酒供起来,地上的江海终于安静下来。
童仓元开始问话,童仓元问:“你是谁?”
江海说我是谁你不知道吗?你听听是谁。
江海的话一出口,满屋子的三个人都惊得呆了。说话的根本不是江海的先人,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女声。
童仓元又问:“你咋到了我家?谁带你来的?
江海说是你们把我抢来的,我本来要我家,你们一帮人硬把我抢过来。
童仓元立刻明白今天的法事发生了错误,努力了半天,却请错了神。童仓元扶江海起来,安放到木椅上坐好,奉上一杯热茶。江海端起茶杯,竟然一口气将滚烫的茶水喝了下去,童家的三口人想拦都没拦住。童小兵吃惊地看着江海的举动,那样滚烫的茶水入肚,他正怕把江海烧坏。然而,江海仍然端坐在椅子上,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
童仓元知道必须要送走这个请错的神了,他上前一步,再问:“你的家在哪里呀?告诉我,好把你送回去。”
江海指指童恢,咯咯地笑,说:“他知道,你去问他吧。”
童仓元把头转向童恢,童恢疑惑地挠头,挠了一会儿,猛地拍一下脑门儿,说:“这事闹的,真他妈的,是白平房老乔的女人,我跟江海上来的时候,他刚死了。”童仓元说:“怪不得呢,也真够巧的。”
童仓元让童小兵马上去白平房一趟,把老陈赶紧叫来。童小兵出去了一会儿,急火火地带着老乔进来。江海一看到老乔,就伤心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数落老乔的不是,眼泪鼻涕一起流,止都止不住。童小兵已经跟老乔讲过了事情的原委,老乔一进屋,就走到江海跟前,说:“你是宗宗他妈吗?是的话就跟我回哇。”江海说我不走我是他们请来的。老乔一再相求,江海的回答就是两个字,不走。老乔就有些急了,伸手想要拉扯,童仓元说你拉啥呀拉,这样拉拉走的也是江海。老乔就住了手,无奈地看着童家三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童仓元叹口气,说,我来试试吧。老乔知道童仓元也懂些阴阳之事,便乖乖地躲到一边。童仓元使劲想想江海跟他说过的驱除鬼上身的方法,走到江海身边,又劝一回,还是不行,便让童小兵取一些黄裱纸来。拿过黄裱纸,童仓元在上边画了些符号,然后递给童恢,让她到院子里烧了。童恢烧纸的时间,童仓元抬起右手,拇指和中指捏成一个半圆的环,在江海的头顶上晃动,嘴里不停地有节奏地念叨,念的词是现成的,没有针对性,童小兵听过很多法师都这样喊:
头上来,
脚上去,
过路神鬼别作怪,
拿了钱,
欢喜去,
好吃好穿过活计。
童仓元喊过这些咒语,环起的手指忽然张开,从江海的头上往下击去。童仓元的手看上去用了很大的力气,其实没有真正打下,而是在离江海头顶一寸远的地方停住了。不过,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附在江海身上的老乔女人叫了一声,倒在了炕上。童老爷疾步走到水缸前,舀了一瓢冷水,喝一口,使劲往晕倒的江海脸上喷去。江海被冷水激地打了一个寒颤,醒了过来。
江海问:“问得咋样?是啥事?”屋里的人相互看看,谁也不吱声。江海再问一遍,童仓元说:“请错了,请来的是宗宗他妈,刚刚送走。”
江海一下子愣在了地上,这是他从来没遇到过的事情,真是太丢人了。童小兵这时插话道:“那事还问不问了?咋办呀?”童恢瞪了童小兵,怪他没有眼色。江海看看童恢,说:“别拿眼瞪孩子,这事蹊跷得厉害,让我先好好想想,事情总得处理。”
过了一天,江海从家里带来几张写了镇牙邪咒语的纸符,分别贴在了童家几个屋子的门楣上。江海说:“我想了一天也没想出办法,先用符挡一挡,下来的事,只能看情况来办了。”
从这天起,童小兵的屋子里再没了那些怪异的声响,院子里却开始乱个没完,乒乒乓乓的响声一到十二点过后就地准时响起,吵得屋的无法安睡。这样吵了两天,童恢首先按捺不住,第三天深夜响声又起时,童恢提了根捅炮眼儿的腊棍跑到院子当中骂起来,想骂的话都骂完了,童恢大声说:“老子活人还怕你个死鬼,不信你再敢来,再来,抓了你给送到井下,给老子挖煤。”
童恢的这话刚落,一股阴阴的风在院子里扫过,厚厚的大门门轴响了一下,院子便变得安安静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第二天一早,童恢便开着自己的悍马车去了北京,他实在烦透了这样的搔扰。临走时,童恢让童仓元和童小兵也出去躲躲,童小兵答应到市里的房子去住,童仓元却仍然不愿离开。童仓元说:“我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怕个谁,就像你说的,活人还怕个死鬼?”
童仓元是真的不怕鬼,儿子和孙子走了以后,他便找来了镇鬼要用的所有法器,准备跟这个给家里带来灾祸的恶鬼大战一番。童仓元一连几夜不脱衣服,等着院子里那个声音再次响起,然而,那样的搔扰却再也没有发生。一个星期后,童仓元的战斗意志终于衰退,童仓元认为这事已经过去,不会再有什么事了。就在童仓元这样想着的时候,一场巨大的灾难正悄悄降临,只是灾难发生的地点不在家里,而是在白窑子梁上童恢开了十几年的煤窑里。
窑门:一个煤老板的前生今世 -4. 矿难
白窑子梁上的煤窑发生重大矿难时,身在北京某高级公寓的童恢正在一个异常恐怖的梦中挣扎。梦中的他一个人走进了一片美丽的桃林。桃林很大,无数缤纷的花瓣漫无边际地挤在一起,不时有蝶儿在漫枝叶花丛间翩翩起舞。童恢走在其中,感觉整个天空都是温馨的粉红,粉红的桃花一片片飘落,很快罩满了全身。童恢想摘一片花瓣下来,当他的手指抚上那些艳丽的花瓣,却吃惊的发现那是一片片飘飞的红色液体,他的手上顷刻间沾满了血一样的东西。童恢惊呆了,再看四周时,美丽的桃林全都变得枯萎,枯萎的桃木都扎根在一座座破败的坟丘,坟丘的尽头是他建在白窑子村旁的煤窑。童恢努力想走出那片坟丘,可无论怎样努力,就是迈不开腿。正当他着急时,感觉有什么东西使劲拖他的胳膊,越拖越劲儿越大,一下子把他拖倒在地。童恢大叫一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已经从床上掉下来,家里那只叫做黑客的藏獒正围在他身边打转,粗壮的口还在不时揪着他的身子。童恢想起刚刚做的那个恶梦,心想自己肯定在梦里喊叫了,是黑客听到喊声,把他从梦里叫醒了。
童恢从地上站起来,看见女友安怡仍然沉浸在睡梦当中,自己整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把她吵醒。童恢嘴里嘟嚷了一句:“妈的,女人,还不如一条狗呢。”他转过身子,重重地坐到床上。
安怡这才被震醒,她半坐起身子,问:“大半夜的,干嘛起来了呀?”童恢说“我做了一个梦,梦的有点邪性,现在心还跳得厉害,怕是家里要有事了。”童恢伸手抹抹额头,抹下一把的冷汗。安怡从床头爬过来,摸摸童恢的额头,笑笑,说:“还吓出一头汗呢?别想那么我了,整天疑神疑鬼的,会有什么事啊,一个梦而已。”
童恢没有理会安怡的安慰,他的感觉告诉他,肯定有一件大事发生了,而且马上就会有消息传来。正想着时,电话铃响了,电话是远在家乡窑上的经营矿长赵林打来的,声音急促,说话有点接不上气的样子。赵林告诉童恢,井下出事了,工人们往炮眼里装炸药的时候炸药自爆,工作面的人都捂到了里边,现在他们正想办法救助,让童恢赶紧回来。童恢的心一下子跌到了无底深渊,腿软软得就有些站不起来。
童恢决定连夜赶回雁城,他叫醒又沉沉入睡的安怡,把家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告诉她自己马上要回雁城去,让她注意身体。被叫醒的安怡也有些慌了,穿着睡衣的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童恢收拾东西,不知道该样安慰他才好。在安怡关切的目光注视下,童恢出屋下楼,从地下车库开出他的黄色悍马,叫醒车库门边打瞌睡的年轻门卫,从显得有些狭窄的通道里驶出,箭一样向五环外奔去。
童恢的车子赶回自己的煤窑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汽车从白窑子矿自己的家中经过,童恢没顾上进去,远远地他看到父亲已经起来,正挥着一把大扫帚打扫院门口的卫生。悍马车驶过石桥,拐上通往后山的山路。驶入靠近煤窑的山口时,童恢看到前边的路上站着两个穿了军大衣的年轻汉子,发现有车过来,两个汉子紧张地伸长脖子,使劲往里边探望。童恢认出那是他窑上的窑工,他知道这肯定是赵林的主意,这两个汉子的任务就是监视出山的车辆,昨晚的事故一发生,他们肯定就站在了这里。童恢摁下车窗玻璃,伸出脑袋跟两个汉子打了声招呼,汉子看到开车的是自己的老板,马上把身子挺得直了,挥着胳膊做出通行的手势。童恢的车子直接开到了窑口,一下车,就看到一个工头正带着十几个窑工在往窑口处洒土。童恢下了车,问:“洒土做啥呀,谁吩咐做的?”领头的工头赶忙跑过来,说:“赵矿长安排的,井口有些血迹,得赶紧盖起来。”童恢低声骂了一句脏话,说:“欲盖弥彰,要盖也不是这样盖的。赵林在哪儿?”工头指了指窑口上方的一栋外墙贴了白色瓷砖的二层小楼,说:“忙了一夜,累坏了,刚去睡觉。”工头手指的地方是小窑管理人员所住的宿舍,童恢让工头先去忙事,转身一个人往宿舍走去,一路上隐隐地闻到炮烟的味道。他回过头,对工头说:“再拉一条风筒下去,先把炮烟味除干净了。”
赵林的宿舍在二层小楼的中间,童恢来到赵林的门前,敲了几下,没听到里边的动静。童恢发现门上的玻璃里边的帘子露了一点缝隙,便用手遮在眼睛上往里边瞧,他首先看到一个祼身的女人的背影,那个曲线毕露的女人侧身躺在床上,只有腰间搭着毛巾被的一个小角,丰润的手臂往里搭着一个健壮的男人,两条粗壮的男人大腿和两条白晳的女人的大腿在被角下边杂乱地纠缠在一起。童恢的心里立刻有一股无名大火涌起,伸出拳头使劲砸门,一边砸一边喊赵林的名字。睡在里边的男人正是赵林,听到童恢的喊声,惊得马上坐起来,愣了一下,光着身子跳到地下,四处找衣服穿,因为过于着急,一下子找不到衣服在哪里,好容易找到了一条短裤,抬起腿,又一连几下伸不进裤腿里。女人也跳下床,帮着扎开短裤的腰口,套进男人的小腿。男人往上拽短裤的时间,女人又四处帮着找其他的衣服,在透过窗帘的暖色的阳光照射下,女人赤裸的身子像涂了一层鲜亮的油脂,微微隆起的小腹和两只硕大的奶子随着女人的走动涌起一阵阵波浪,让正在气头上的童恢也禁不住心里动了一下。童恢不敢再看,又狠狠砸一下门,转向来到隔壁自己的屋子,打开门,进去坐下,等着赵林过来。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赵林急匆匆进门,他的身上的衣服已经穿戴整齐,只是头发还乱糟糟地像个鸟窝。赵林的心里有些忐忑,他知道童恢最忌讳女人上窑,更不准许谁在窑口上做那事。看到童恢还在生气,赵林不自然地笑笑,说:“真他妈的巧,昨晚上,正好女人来探望。”童恢黑着脸问:“探望就探望吧,都出了这大的事了,还有心干那个?”赵林脸红了一下,说:“我也是刚回去睡,本来没打算那啥,躺下后她过来安慰我,结果就那啥了。”童恢鼻子里哼一声,好一阵儿没说话,用白眼睛使劲剜了赵林几下,才开口道:“不说这些了,讲讲事故的事哇,处理成啥啦?”
赵林这才缓过劲儿来,他告诉童恢,事故是凌晨一点发生的,爆炸的地点在新开了不久的三号工作面上,当天在那个工作面的工人共有十一个,九个被砸在了里边,只有两个在外边给矿车挂钩的工人逃了出来。赵林说,事故发生后,他马上安排工人们下去救人,又吩咐相关人员不得透露消息,还在各个路口安排了窑上的工人,注意可疑人员入矿。赵林说,工作面塌透了,抢救的难度挺大,从边上挖出来三个,全是死尸。现在他把所有的工人分成两班,轮替着下井抢救,如果救出活人就马上送出井口,挖到死人就先存放在井底,等天黑了再运上井,只是估计救出活人的机会不大。最后,赵林对童恢说,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拿个主意,看看咋向上边报告。
听着赵林的报告,童恢的心里一阵接一阵地抽搐,他已经把事情想得很糟,事故的严重程度还是超过了他的预想,这样的结果报上去,这个经营了十来个年头的窑口肯定不能再开,他个人恐怕也难逃厄运。童恢抽出一枝烟,点然,狠劲儿吸着,把一根烟吸成了长长的一条烟灰。就在赵林等得耐不住性子时,童恢一拍桌子,告诉赵林:报两个死亡,就说当班的一个开关坏了,两个正检修的工人被捂在了里边,采煤的工人都在巷道里等待,所以躲过了塌方。赵林说:“这样说当然最好,就怕没人真的相信。”童恢说:“你是真傻呀假傻,谁让他们真相信,能让他们假装相信就成。”赵林拍拍胸口,说:“行,就等你这句话,剩下的事交给我办就成。”
赵林从童恢的屋子出来后,先喊来了隔壁管劳资的一个小伙子,让他赶紧造一套新的在册人员接着,赵林来到井口调度室,让调度员把当班的入井人员名单修改一下,并把一个写了名字的纸单递给了他。然后,赵林又来到灯房,把除去名字的工人的灯牌从灯架上撤了下来。做完这一切,赵林仔细回想一相当中的每个细节,确认没有一点纰漏了,才拿出手机,拨响了区安监局钟局长的电话。
童恢一个人坐在屋里,看赵林跑上跑下地安排。童恢听到赵林的屋子的门响了一下,一会儿,赵林屋里的女人从童恢的窗前一闪而过,急匆匆走下楼梯。女人的身架不错,穿起衣服,没有裸体时看上去那么臃肿。女人经过的瞬间,童恢忽然感觉她的模样很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绝不是赵林的老婆。正想着时,赵林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再次来到他的面前。童恢指指办公桌对面的沙发,赵林坐了,对童恢说:“都安排好了,死人也送了火葬场,等火化了留两个火葬盒,另外一个先藏起来,夜里没人时拿出去毁掉。”童恢问:“三个人的名字都记好了没?家属那边一定要安顿好。”赵林说这没问题,准备毁掉骨灰的那个人是个没身份证的侉子,附近矿上也没听说有亲人,不会有麻烦。另外两个一个是内蒙人,另一个是应县人,家人也都不在矿上。“童恢点点头,说:“尽量想周到些,别让人抓住把柄。另外,把他们的名字和家的地址都住好,躲过风头了再通知家人,就说交通事故死的,多赔些钱,这上边千万别小气。”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午饭时间刚过,市安监局的钟局长就带事故检查组来到矿上。童恢看到钟局长的车子停在了楼下,对赵林说:“难办的事这才开始。就看你的了。”赵林跑步下了楼,把钟局长一行迎上来,全部安排在会议室里,人一进来,早有人摆上烟茶。钟局长没有就坐,嘴里骂骂咧咧地,直接闯到童恢的屋子里,说这当口出了人身事故,一定要先找他算帐。钟局长在童恢所到子里骂了有十几分钟,声音很大,楼上楼下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骂过之后,钟局长才回会议室,等着赵林的汇报。钟局长刚离开,童恢就先把赵林喊过来,告诉他说:“钟局长讲了,现在不同以往,对小窑的死亡事故抓得很紧,如果只死一个人,停个把月,想办法通融一下,窑口兴许还能开成。要是死两个三个,窑口肯定要彻底关掉。”童恢看看赵林,停停,说:“你去汇报吧,钟局长还说了,事故一定要如实汇报,不许有半点隐瞒。你知道该咋说。”
赵林往地上啐了一口,说:“妈的,又想保住的他的股份,又不想当恶人,顶缸的事都推给别人。”童恢说你少说些吧,你要不出这事,哪有这些讨人嫌的事情出来。赵林不再言语,转身向会议室走去。
赵林的汇报非常简短,大概的意思是:昨晚发生了冒顶事故,因为正赶上检修,两个检修工被捂在了里,结果一个死了,另一个救了出来,大巷里休息的其他人都逃了出来。钟局长跟在赵林的汇报后发了一番感慨,说,虽然幸运,人只死了一个,却也算是恶性事故,井下现在只能清理事故现场,不许再进行生产,能不能再开工要等市里的决定。最后,钟局长向赵林提出下井看事故现场的要求。赵林说:“现在井下正在清理,下去了怕影响清理速度,能不能清理过后再去?”钟局长问检查组其他人的意见,大家也觉得现在尽量不要为工人们的清理增加麻烦,等现场清理差不多了再去查看。钟局长于是做出安排,留两个人驻矿继续调查监查,其他相关人等回区里市里汇报事故处理结果,随时等待上山通知。一行人在井口煤场绕了一圈,找一些工人做了一番调查,乘车离开了窑口。
送走检查组,童恢长长舒了一口气,可没容他完全放松下来,不好的消息又传了过来。这回消息是山上路口的守卫人员传来的,说路口上来了几辆记者的车,吵吵嚷嚷地要上来采访,被他们以前面修路为由拦住了,问童恢放不放这些人上来。童恢说事故都报了,还拦个啥劲儿,都放上来,说话客气点。
日期:2009-10-24 15:26:00
不到五分钟,三辆挂了新闻采访的车子就开到白楼底下,车里的人算上司机,一共有八个。赵林把他们让到检查组刚刚待过的会议室,双方话来话去地试探,几个回合下来,赵林便摸清了对方的底细:这些人知道矿上发生了事故,也死了人,却不知道死了几个。赵林再打一阵哈哈,告诉对方:矿上确实发生了冒顶事故,一个检修工不幸被坍塌的石头压死,他们已经把事故的原委上报到了市里。听了赵林的话,记者们的眼睛里都露出了不屑,有些人干脆笑出了声。有人说,这跟我们了解的有出入,我们想采访一下当班的工人。赵林说工人们都在清理现场,现在不好采访,不过后天我们会在市株罗纪酒家开一个说明会,到时候会把详细情况都告诉大家。
后边的一句正是大家想听到的话,这话一出,记者们便明白了所以,也就没了往下问的兴趣,不痛不痒地再说几句闲话,便哄哄嚷嚷地下了山。一个下午记者的车再没断过,来来去去算算,至少有几十个人。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事故的善后安排才告一段落。窑口内不断有人被挖出,果然如赵林所说,没有一个活的。一切安静下来,童恢安坐在屋里,才想起从前天晚上开始,自己已经有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童恢摊开办公室套间里的被子,合衣躺了上去。
刚刚睡着,童恢便再一次走入了前天看到的那个桃林,鲜红的颜色把他的眼睛罩得严严实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童恢使劲往前顶,想走出这片桃红,可怎么也迈不开步,正着急时,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跑过来,拉着他往前猛跑。两个人终于跑到了桃林外边,站下,童恢发现那汉子看上去很熟,便问对方是不是见过他。汉子说,他叫常文,是童恢窑上的工人,现在找到童恢是想求他一件事情。童恢说有啥事你说哇,我一定答应。汉子说,他不能在窑上干了,现在在火葬场,想回家,可现在有人要毁了他的身子,让童恢无论如何要帮忙救下来。童恢很是疑惑,刚要细问,一阵敲门声把他从梦中惊醒。敲门的又是赵林,他告诉童恢,他已经向株罗纪酒家订了一层楼,明天要带大笔的现金过去,让童恢赶快先取一些钱来。童恢告诉赵林,马上开车到白窑子矿他的家里找老爷子,让老爷子把家里的钱先拿出来。赵林刚走,童恢忽然想起刚才那个奇怪的梦,他想叫回赵林问问,又想也不在这一时,便没有急着开口。让童恢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一疏忽为他带来了不可想象的麻烦。
赵林一直到天见黑时才返回窑口,把明天要用钱的事情商议妥当,童恢才又想起梦中的事。他把梦中的情景说给赵林听,又问赵林矿上是不是真的有个常文。赵林说:“你这梦真怪,常文真是有的,我昨天给你说过要留两个人的骨灰,当中的那个内蒙汉子,就是他。”童恢说还真他妈的怪了,跟真的一样。童恢说既然梦了,就当真不当假,你就把他的身子留下来,让他的家人领回去。赵林叹了口气,说:“来不及了,下午我在我家里时,我安排在火葬场的人打来电话,说三份骨灰已经处理了,留的是原先准备毁掉的那个南方侉子,内蒙汉子跟应县工人的尸体火化后就偷出来毁掉了,任谁也找不到踪迹。”童恢的心里就有些不快,想发火,想想事实已经形成,而且也没有理由责怪赵林,便忍了下来。
这时,童恢忽然想起,窑自从他回来后,窑口上人来人往,有一个重要的人物却一直没见踪影,这个人就是童小兵。他早就让儿子接手管理窑上的事情,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他竟然几天不上来,简直难以想象。童恢问赵林为什么童小兵没来。赵林说:“事故一出来就找过他了,电话关机,谁也不知道在哪里。”童恢这下真的动了怒,抓起桌上的一只杯子摔到了地下,大声骂道:“姓童的没做亏心事,咋就养了这样一个公子,正事一件不做,一天不知道在哪儿鬼混,赶紧派人找他回来。”
赵林答应一声,退出童恢的屋子。赵林绞尽脑汁,去想谁能知道童小兵的下落,想来想去,忽然想起了莲子。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后的办法,如果莲子也找不到童小兵,那神仙也就别想找到他了。
莲子是童小兵的同学,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同时还是白窑子村书记兼村办煤窑矿长江文的独生女儿。因为江文与童恢两家不对头,赵林很少跟江家人打交道。这回事情紧急,赵林只好求这个让江文和童恢都头疼的小丫头帮忙了。
窑门:一个煤老板的前生今世 - 5. 艳遇
赵林四处忙着找童小兵时,童小兵正远在几百公里外的河南云台山旅游。
那天从家里出来后,童小兵直接回到了父亲在市里为他购买的公寓。来到公寓的第一个夜晚起,童小兵就被一个奇怪的声音袭扰,那声音就在客厅朝南的阳台外,像老鼠叫,唧唧吱吱的,响得很轻,却让人难以忍受。童小兵试图找到声音的来源,可每当他到了阳台上,声音就消失了,等回到卧室时,则又会响起来。这样一连几夜,童小兵被折腾的疲惫不堪,干脆不去理它了,那声音也就不客气地从天黑响到天明,让人一时也不得安生。矿难事故发生的前一天,那声音忽然没了,刚刚习惯了声响的童小兵又被这难得的寂静折磨得无法入睡。那天,童小兵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清醒得没有一点睡意,便漫无边际地想事,想着想着便想到了死去的左三帮。左三帮的影子于是不停在在眼前晃动,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塌陷下去的胸口和满脸的鲜血。童小兵开始感到恐惧,恐惧的感觉一旦袭来,便越来越被放大。童小兵把屋所有能放光的东西都打开,仍然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
一夜没有睡好,终于等到天色发白。
听到外边街上晨练人们的脚步声后,童小兵再也不想躺在床上。他穿好衣服,出了小区,没有目的地跟着一帮老头老太太往前走。老人们的目的地是邮电大楼前的广场,到了地方便摆开架式,挥着大红的绸扇跳起了秧歌舞。童小兵倚在广场的旗杆下看老太太跳舞,看了一会儿,见一辆旅游车停在身边,几个背着旅行包的男男女女走了上去。童小兵好奇地问:“这是要到哪儿啊?”司机告诉他:“旅行社的车,到云台山旅游。”正说话间,又有几个人上车,提着旗子的女导游也走了过来。童小兵忽然心里一动,起了跟他们一起出去的念头。童小兵对导游说:“车满员了吗?现在报名走可以不?”导游看看童小兵,显得有些意外,说:“可以呀。就是不能办保险了,钱可以少交一点,算编外团员。”童小兵说行啊没问题,抬腿登上汽车。
旅游车里只剩下后边一排座位完全空着,前边的双排座也有空位,可都被人的东西占了。童小兵只好往最后边走,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一个少妇看到他过,捡起放在身边的小包,给他腾出了位子。童小兵感激地对少妇笑笑,少妇回了一个笑,转过头从包里往掏东西,先掏出一包零食,又掏出一瓶水,要拉上旅行包的拉链时,停了一下,又掏出一瓶。
汽车拐出广场的出口,往高速路驶去。女导游开始在车里造势,风风火火地把人们的兴奋点往起了拉,有人唱起了歌,有人鼓掌大叫,刚才还相互陌生的一车人一下子显得亲热了许多。童小兵听导游嚷嚷了一会儿,眼皮就困得拉不起来了,歪着脖子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了三个多小时。童小兵醒过来时,车上的热闹劲已经过去,只有少数几个人还端坐在窗前看风景,大多数人也都昏昏沉沉地打起了瞌睡。童小兵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的脑袋靠在一个柔软的白色垫子上,隐隐地还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把眼睛睁大,抬起头,才知道是靠在邻座少妇的肩上,少妇白色的运动衣还有一滩湿湿的东西,显然是自己的口水。童小兵就有些不好意思,说:“对不起呀,我睡过去了,不知道。”少妇又淡淡一笑,童小兵这才发现她的笑很漂亮,是那种隐忍的漂亮,不似一般女人的做作。少妇说:“客气啥呀,小孩子嘛。”
感觉就好起来,来来往往的话也多了。少妇递给童小兵一瓶矿泉水,正是刚才他另外掏出的那瓶。真是个有心的女人,童小兵想,心里不由生出了些感动。他想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少妇伸手在他手背轻轻拍了一下,说:“不说,不爱听那个。”少妇的手掌很柔软,一种异样的感觉从童小兵的心头泛起。
相互交谈中,童小兵了解到了少妇的一些情况,她是一个税务会计,叫何萍,丈夫在政府部门工作,这次是趁年休假跟一个同事一起出来散心。何萍指指另一个座位上的中年女子,说:“那是我同事,你叫她李姐。”童小兵转过身,真的叫了一声李姐,被叫做的女子疑惑地转过脸看他。何萍就笑,对女子说:“是我弟弟,没见过吗?”女子看看童小兵,又看看何萍,撇撇嘴,脸上现出一丝暧昧的表情,说: “没见过,你说是就是,平空多个弟弟,反正不是坏事。”
童小兵说:“那我就叫我姐吧,何姐。”何萍推了童小兵一把,推得很自然,好像两个人已经是多年的朋友,何萍说:“去你的吧,小孩子一个,我是你阿姨才对。”
何萍又问起童小兵的情况,童小兵不知该怎么说,想了一下,告诉何萍说,他在煤窑上班。何萍说骗人吧,不像,煤窑的人都那样那样的。童小兵说真的不骗你,只不过我不是挖煤的,是开车的。何萍还是摇头,说:“不想说算了,我真够神秘的。确实也神秘,谁见过你这样旅游的人,出来玩儿,一个包都不带。”
旅游车在说笑间开到河南焦作的第一个旅游点,这是一个影视城,是为拍一部春秋战国时期的电视剧建造起来,拍过电视后便成了一个挣钱的景点。童小兵所在的团在影视城中游览了两个多小时,童小兵跟何萍的距离在两个小时中拉得更近。第二天上午,一行人被拉上了戴着世界地质公园名号的云台山,这是这次出游的主景点。云台山里的人多得像赶会,旅游的人一个挨着一个往前走,一团人被成了长长的一条,导游也被挤得不见了踪影。走了没多远,童小兵便落了单,正忙着找自己的团队时,天上下起了小雨,衣服很快被淋得湿透了。童小兵只好找了一处凸起的崖壁,想躲一阵儿再走。童小兵站了没多久,何萍逆着人流返了回来,看到崖壁下的童小兵,何萍露出嘲讽的表情,说:“吃到做孩子的苦头了吧?未雨绸缪,这话懂了没?”
童小兵只得讪讪地笑,何萍拉他一把,说:“还愣着干嘛,要是不怕大姐吃了你,就合用一把伞走吧,要不躲到天黑,大姐不吃,太行山上的猴子也能把你吃了。”童小兵被何萍的话逗笑了,有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包围了他,让他心底里对这女人产生一丝隐隐的依恋。两个人合撑一把伞走完了剩下的路程,挤在一把伞底下,裹在陌生的人流里,童小兵和何萍都被一种奇异的情绪感染,话竟然不如昨天刚认识多了。下午五点多,云台山旅游结束,景区的内的交通车把大家送到景区门口,一团人坐上自己的旅游车回旅社。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还阴着,人们口中哈出的热气在汽车玻璃上蒙了一层水雾,让人觉得有些坐在家中的温暖。童小兵和何萍并肩坐着,何萍将脸侧着看窗外的山色,把一个漂亮的剪影展现在童小兵眼前。童小兵心里一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餐巾纸,又拿出笔,写了一句话递给何萍。何萍接过来,看到纸上写了四个大字:“你真美丽。”何萍笑,跟童小兵要过笔,也写了几个字送回去:“不许乱看乱想,我是阿姨。”童小兵看过字条,伏在何萍耳边说:“真想那么大呀?那我就叫阿姨啦?”何萍也学着伏在童小萍耳边,说:“本来就是,叫吧。”何萍本来开开玩笑的,以为童小兵不敢叫,没想到童小兵竟真的亮起嗓子喊了声阿姨,引得一车人回过头来看,把何萍羞得脸上瞬间飘起两朵桃花样的红云。
一团人回到旅社,童小兵没回自己的房间,随着何萍和他称呼的李姐进了她们的屋子,三个人天南海北地闲聊。正聊的火热时,李姐的一个姑姑带着丈夫过来探望侄女。姑姑是个小姑姑,比侄女大不了多少,姑父是个豪爽的河南汉子,没说几句话就要请大家出去吃饭。童小兵看她们要出去,说:“那你们去吧,我先回房了。” 姑父说那哪成啊,既然是一起的,就得一起去。
就到了酒店外一家装修豪华的酒店,一伙人说说笑笑,不经意间喝掉了一瓶白酒和两瓶红酒。何萍喝的是红酒,总共十几杯,到最后脸上变成一朵鲜艳的桃花,看人时眼睛里透出无尽的柔情。李姐的姑父一看就是个常喝酒的主儿,倒一杯喝一杯,旁观的人不害怕都不行。姑父不停地向童小兵劝酒,起先几杯,童小兵都陪着干了,再劝时,坐在童小兵旁边何萍用膝盖悄悄顶顶他的大腿,示意不要再喝。童小兵便以心脏不好为由,将酒杯倒扣在桌上,再也不喝一口。何萍和童小兵的腿第一次相触后,便若即若离地一直接触在一起,到最后竟一下也不想分开。
酒宴结束后,李姐的姑姑让侄女到家里去住一晚,李姐望望何萍,何萍说去吧,好容易来这里一趟,一起说说话。李姐便随着姑姑姑父一起去了,吩咐童小兵把何萍送回去。临走时,李姐笑着对童小兵说:“照顾好你何姐呀,她要是不满意,明天我可饶不了你。”
有些醉意的何萍看到了李姐脸上的坏笑,伸手掐了她一把,李姐笑着跑开了。
童小兵扶着何萍返回旅社,上楼梯时,何萍软软的身子全都靠在了童小兵身上,童小兵几乎是抱着这个柔软的女人走进房间。屋子没有开灯,桔黄的街灯隐约地照着两个相拥着走进房间的男孩儿和少妇。把何萍放到床上,童小兵犹犹豫豫地要走,刚才眼睛紧闭的何萍忽然坐起,紧紧拥住童小兵的身体,她的散发着女人幽香体味的暖暖的身子传达出一种迷人的信号。童小兵就算是柳下惠转世也无法拒绝这激情的邀请,他的胳膊自然地将温热的身体搂起,两张灼热的唇准确在粘贴在一起。童小兵感觉到怀里这个热情的女人的蠕动,双方身体的磨擦让他的心跳加速,抚在何萍背后的双手急切地游移,最后在何萍腰间停下,抖动着往下伸去。何萍的身体抖了一下,扭着身子想拒绝,却已无力从童小兵的身边离开。何萍口中不断呢喃着:“不要啊,小兵,你不能这样。”身子却酥软成绵绵的一条,不坚定的拒绝只是让童小兵的动作更加快速。何萍瘫软地倒在床上,童小兵的手终于伸到了何萍的小腹下边,手指探到一片温热的隆起,指尖的湿润将他大脑的兴奋点燃到了极点,嘴里不断喘着粗气。何萍已经不再说话,只是紧张地闭紧双腿,不让童小兵的手指伸进去。童小兵知道何萍的动作只是羞涩状态下的自然防护,这防护根本不会起一点作用。童小兵伏在何萍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便彻底把这个女人打开了。
激情过后,童小兵和何萍瘫软地躺在了床上。平静下来的何萍看到自己赤裸的身子,只觉脸上发热,有些不好意思。童小兵说:“一直叫我孩子,该不会你才是个孩子吧?何萍将脑袋拱在童小兵怀里,幽幽地说:“谁像你呀,老道得像个老手,我可是第一次。”停了一下,又补充一句:“当然,除了我丈夫。”
何萍说的没错,童小兵确实是她除了丈夫之外的第一个有过特殊关系的男人。何萍是个传统得不能再传统的女人,性格开朗的她是单位出了名的贤妻良母,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次会这样一次意外的情感事件。当那天童小兵意外地登上旅游车时,她只是感到好奇:一个人竟然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旅游,什么东西都不带,就敢登上车出发。上车后童小兵就睡去了,无意间把脑袋靠在了她的肩上,她第一反应是想把童小兵叫醒,让他离开自己的肩膀,可是,当她看到童小兵那张还带有孩子气的脸庞时,潜藏在心底的母性被激发出来,不由对这个行为神秘的大男孩儿产生了一丝怜爱,便任凭他靠着睡了半个上午。之后,最初的好感和不同于平常的交往方式催发了人体内的情感基因,双方关系便在无意识中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何萍知道两人情感发生质的是在跟李姐亲戚的酒宴上,与童小兵身体在桌下的碰触让步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如同初恋般的体验左右了她的大脑和身体,让她的思维和行为都不些不能自已。有了这样一个铺垫,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情欲的放纵让何萍第一次品尝到了做女人的快乐,这是她结婚十几年来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然而快乐的体验平息后,内疚和恐慌又袭上她的心头,道德的力量在这时又占了上风,躺在童小兵的怀里,何萍越来越觉得不安,她决定把心中的不安告诉给童小兵,告诉他这是一个危险的游戏,她体验了并且感到了快乐,但她必须为它画上句号。
就在何萍思考着怎样把这话讲给童小兵听时,她的耳边隐约地响起一阵电话的铃声,铃声似乎很遥远,又像是就在耳边。何萍疑惑地把目光投向童小兵,发现童小兵也正疑惑地看她。童小兵说:“你也听到手机铃声响了是吧?好像是我的手机音乐,可我没带来它,它还在雁城我的家里。”
童小兵的话在黑暗里显得格外响亮,这话出口的瞬间,何萍只觉得屋子里忽然涌起一团形状奇异的黑影,她和童小兵都被那黑影包裹起来。何萍紧紧地靠在童小兵胸前,想说的话再也不敢提起。
这正是白梁子煤窑炸药爆炸的时间,赵林把事故报告给童恢后,给童小兵发去第一通电话。
旅游还剩下最的一天,旅行社的安排非常合理,三个景点都在河南回山西的路上,一路游下去,一团人夜里住到了太原附近一个镇上的旅馆。这是这个团在外边的最后一天了,团里新认识的朋友都忙着串房子诉说离别之情交换联系方式。童小兵在自己的屋子里冲了澡,就去找何萍和李姐,敲了半天门,里边没有一点声响,倒是把楼层服务员敲过来了。服务员让童小兵别敲了,告诉他屋里的两个女人上街去了,她看见她们出了大门。童小兵只好回到自己的屋子,隔一会儿就出去看看何萍回来没有。一直等到了半夜十点多,何萍和李姐仍然不见人影,童小兵开着电视,竟然倚在床头上睡着了。后来,童小兵听到李姐叫服务员开门的声音,服务员穿着拖鞋从门前走过,铁皮的钥匙串在她手里晃成了一个摇铃,哗啦啦地从走廊这头响到那头。
第二天一早,汽车就拉着一团人往家返,从一上车起,何萍的脸上的表情就格外忧郁,跟童小兵说话也是一付心不在焉的样子。离家越来越近,何萍脸上忧郁的表情就越重。童小兵起先不懂何萍干嘛这样忧心,后来猛然想通了:她是怕跟自己的事会有麻烦,她不是个放荡的女人,这次意外出轨带给她的压力让她的心里快要承受不了。
童小兵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装出一幅担心的样子,伏在何萍的耳朵边,问:“何姐,你不会把我们的事告诉别人吧?我有点怕了。”何萍的脸一下子红了,看看童小兵,整个身子仿佛被定格式地停顿了一下,脸上马上绽出事过之后的第一丝笑意,说:“怎么,怕了?”何萍的表情马上轻松了不少。
紧张的空气于是缓解了,何萍又恢复了爱说爱笑的特点。车子从高速路口下来,直接驶到了接人们出来时的广场。李姐跟童小兵道过别,先下了车子。何萍收拾好旅行包,站起身,好像有好多话要跟童小兵说,站了好一会儿,说出来的却只有四个字:我先下了。
童小兵看着何萍下车,钻进等在广场上的一辆黑色奥迪车。车子从广场的出口拐弯时,童小兵看到车牌号很熟,那肯定是一个熟人的车子,只是童小兵一时想不起究竟是谁。
这时,童小兵听到下边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寻声往车下望,见莲子正在车窗外招手。莲子急切的表情让童小兵感到了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