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月光-蓝鸢星
第一章
孟小冬今年二十六岁,是D市重点中学的语文老师。做老师的人,大多有些斯斯文文的气质,站在讲台上,总要有点为人师表的自觉。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后,她在人民教师的岗位一干就是四年。这不,两个月前刚刚被提拔为初三的级部主任,父母乐得合不拢嘴,年轻有为成了亲戚朋友间最常见的称赞。她自己对此倒是平常心处之。
年初,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贷款买了套两居室的小高层,付完首期,银行存款立马从小康阶级跌入赤贫,不得不每天勒紧裤腰带的算计着过。用她自己的话说,这叫西北风儿中的欢乐颂,痛并满足着。
自小到大,她都是个让父母省心的孩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小学中学大学工作,一路顺风顺水儿的没遭遇过什么太大风浪。当然,要说闹心的事儿也有,二十六岁的女同志,个人问题走到哪都是被关心的热点。可惜,皇帝不急太监跳脚儿也没用,她自己倒没事儿人是的天天高唱单身情歌。
照理说,学校这种地方,年轻的男老师也挺扎堆儿,条件好的不在少数。无奈,孟小冬本人坚定不移的秉承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对身边丛丛绿草儿恍若视而不见,交情好者,多以哥们儿处之。当父母的能不着急么!这不动员七大姑八大姨齐上阵,说媒搭线儿的,一出又一出。她是个孝顺孩子,轻易不拂逆长辈心意。相亲宴一顿不落的参加,表现的彬彬有礼落落大方,加之长的清秀,几番下来也引的不少大龄男青年春心萌动。约会吃饭看电影压马路,接着,彼此分道扬镳,挥挥手,潇洒的不带走一丝儿留恋。分手感言几乎如出一辙:小冬,跟你在一块儿,压根儿找不到恋爱的心跳。对此,她表示极大的理解,毫不在意的表示:分手了,我们还是朋友。就这样,她的朋友越来越多,社交圈子越来越广,唯一不变的,是迄今为止,仍然形单影只。单身情歌是其每次K歌必唱曲目,用朋友的话说:孟小冬在唱这歌儿时,眼角眉梢飘着的,是阴谋得逞的洋洋得意。对此,她不置可否。
其实跟孟小冬关系要好的高中同学,约摸都能猜到她这么多年为什么从不正经找个人好好谈场恋爱。林西北,同学聚会时大家都默契避过不提的名字,是她心底的一道伤。那时候,没有人想到孟小冬大学毕业后竟然会混进人民教师的队伍,那个性格张扬泼辣的女孩儿,那个对文字有着与生俱来天赋的女孩儿,不应该甘于这种默默无闻的平淡。对此,她的回答永远一成不变:平平淡淡才是生活的真味儿。
七月的正午 ,烈日当头,晒的人直发晕。孟小冬窝在公寓里,惬意的吹着冷气上网,当老师每年的寒暑两假实在太人性了。准备准备教案,跟朋友逛逛街,打打球,喝喝酒,聊聊天,小日子过得很是惬意。当然,日子这么空闲,相亲宴自是免不了。这不,晚上要去跟三姨的儿子的同学的表哥见面。电话里,三姨兴致勃勃的跟孟小冬介绍这次的相亲对象儿,滔滔不绝大半个小时,总而言之一句话,条件超凡脱俗,绝对白马王子。孟小冬挑挑眉,心里偷笑。要是真有这条件,还用满世界的相亲找对象,屁股后面随便一拨拉都得上来一个加强排。当然,想归想,嘴上肯定不能说。费了约莫两分钟的唇舌哄的三姨心满意足后,揉揉发热的耳朵,如释重负般放下电话。
李木鱼,这名儿真有性格。格调优雅的西餐厅里,孟小冬临窗而坐,看看表,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她很守时,所以最讨厌约会时任何理由的迟到,希望李木鱼同志不要犯此大忌。估计够呛,分针又挪了挪,还有两分钟。
还有一分钟。她已经基本将此人飞出局。
还有十秒钟,木鱼兄,看来他们之间没什么缘分。
时间到!
“你好,孟小冬?”
……
孟小冬抬头,盯着杵在眼前的高大身影儿,礼貌的站起身,伸手跟他握了握,“李木鱼先生,你很守时。”
两人面对面坐定,相亲惯例,互相对视,辨明真人与传说的差距。心里一一比对三姨的描述,回顾下来,外貌失真度,几乎为零。换言之,李木鱼的皮相确实够水准。如此白马的长相,若无隐疾,何苦沦落至相亲的境地。孟小冬挑挑眉,打破沉默,“李先生在哪高就?”
“D大。”
“年龄?”
“三十一。”
“职称?”
“教授。”
“年轻有为。”
“过奖过奖。”
上述信息,与三姨描述完全一致。
“以你的条件找女朋友似乎毫无困难吧。”
“没错。”
“那还相亲?”
“不想吃窝边草。”
“此言有理。”
“孟小姐高就?”
“初中老师。”
“年龄?”
“二十六。”
“不错的职业,不太老的年纪,不是很困难的长相,为什么相亲?”
“不忍拂逆长辈的热情心意,看你这么从容镇定,也是相亲老手,那就好办多了,反正我看咱俩也没什么来电的感觉,我就想找个普通人过点普通日子,你太优秀了,实在不适合,相亲即是有缘,大家不妨做个朋友。”
“很专业的说辞,你刚才说你是初中老师?”
孟小冬点头,发现两人啰嗦了半天,到现在还没点餐。
“教什么科目?”
“语文。你饿不饿,不饿大家就不要破费了,喝点冰水就好。”
李木鱼笑笑,眼窝深深,样子像混血,“很饿,这顿饭我请。”
“我不饿,你自己点吃的好了,相亲饭我还是习惯AA制。”
李木鱼没多说,挥手招呼服务生,“两客海鲜烩饭,头盘儿来三文鱼沙拉。”
“一客就好,我不饿。”
服务生很迷茫,尴尬的看看他们两人,最终李木鱼一锤定音,“两客,账单打一张。”
“你请我吃饭,我请你吃甜点好了。”孟小冬咬咬牙,心里开始盘算这个月用餐经费的亏空,三姨也真是,干嘛约在这种宰死人不偿命的地方。
“我不喜欢吃甜食,记着好了,等下次你请我。”李木鱼端起桌上的水,喝水的样子很斯文,颇有点学者的范儿,就是长相有点西化,跟气质不搭。
孟小冬隐忍的咬牙点头,心里暗自嘱咐自己一会儿千万别跟他交换电话号码。
“现在学校正放假,有没有兴趣给我儿子作家教?”
……
“你有儿子?!”孟小冬撇撇嘴,相亲铁律果然没错,真想永远比想象残酷。
“今年上初三。”
……
孟小冬飞速在脑子里换算,上初三的学生,正常年龄应该是十四五岁。就算十四岁好了,李木鱼说他今年三十一,也就是说,他十七岁那年就有了孩子。这个结论很劲爆,大概可能如下:他早恋搞大了别人的肚子,他儿子是天才连跳数级,他隐瞒年龄实则今年已经接近四十。
“甭乱琢磨,我儿子今年十四岁,不是我早恋搞大别人肚子生的,哥哥嫂子空难去世,我领养了他。”
峰回路转的答案,孟小冬愣住,顿了顿,才说,“看不出,你还挺仗义。”年纪轻轻带着这么大的儿子,这样说来,他要靠相亲找对象倒也有点靠谱儿,估计没几个女的愿意当这种现成的妈。
“我刚才说家教的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
“你在D大教什么?”
“机械工程。”
“虽然专业不对口,辅导个把初中生还是游刃有余的吧?”孟小冬对他请家教的动机持怀疑态度。
“在他眼里,只要是我说的,一概是错的,叛逆期,同性相斥。”李木鱼笑笑,眼角弯弯,神色间颇无奈。
孟小冬手支下巴,暗地自盘算着要不要牺牲吃喝玩乐的幸福生活去赚这笔外块。其实只要她想,这种赚外块的机会多的是,要不是房贷重压加身,享乐至上的她是断断不会考虑这种问题的,“报酬怎么算?”
“开学前,一个半月的时间,全日制,每天八小时,一小时一百。”
……
这个价码几乎让孟小冬脱口而出的答应,紧要关头,理智尚存,“周末有没有休息?”
“没有。”
“嗯?!你是请保姆还是请家教?”
“兼而有之。”
“你们学校也放假,你天天在家?”
“我很忙,你不必担心会天天碰到我。”
“这样啊,让我想想,”其实孟小冬心里早已乐翻了天,每天八小时跟坐班没区别,大不了牺牲点玩乐时间,一下子大半年的供房款就出来了,要是不答应,实在天地难容,“行,就这么定了!找个时间把合同签了,口头承诺我不干,还有,钱要一周结算一次。”
“没问题。”李木鱼倒是个爽快人,在孟小冬看来,这厮纯粹是有钱没地儿花了,砸这么多钱给儿子请个暑期保姆,要不是看在他是三姨的儿子的同学的表哥,也算知点根底的份儿上,她可不敢这么轻易的就应下。天上从不会掉馅儿饼,这个道理,她很早就懂。
一场普通的相亲宴戏剧性收场。
李木鱼跟孟小冬说了家里的地址,让她明天一早过去把合同签了,直接开始上班儿。孟小冬本来想讨价还价,晚两天,把手头儿的教案准备完,谁知李木鱼这厮接着说了句:如果明天开始上班儿,我预付你一月工资。
结果呢?还用说。
第二章
回到家,在地铁上挤出一身汗,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三姨的电话就打进来,直入主题:
“小冬啊,跟李木鱼见过了吧,感觉怎么样?”
“三姨,您的眼光还用说吗。”
“那来不来电?”
“您老用词儿可真时髦,来不来电这种事儿太抽象,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呗。”
“噢,”三姨的气势明显减弱,“小冬啊,是不是又没看上,敷衍我呢?”
“看您说的,哪能啊,就李木鱼那金光闪闪的条件,还能轮的着我去挑他?”
“你知道就好!”三姨一听,精气神儿又上来了,“我当时可是说破了嘴皮子才给你搭上这根线儿的,年纪轻轻仪表堂堂,还是个教授,最重要的,没结过婚!这样的人哪找去!”
“就是,哪找去!”没结过婚,儿子都十四了,哪找去。
三姨在电话里笑了笑,“小冬啊,又在哄我开心呢?”
“没有,对了,您上次说爱吃聚生记的凉糕,我刚才回来路过买了几盒,抽空给您送去。”
“这孩子,刚买了房也不知道算计,花那些钱干嘛。”
“孝心哪能用钱算,”孟小冬夹着电话抽空从冰箱里拿出瓶儿果粒橙,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的豪饮。
“小冬啊,女孩子要斯文。”
孟小冬一听,立马身手抹抹嘴儿,咽下嘴里的饮料,“是!您老教训的是!”
三姨无奈的笑笑,“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主见,你二哥也是,对我们这些老人总是嘴上敷衍,一转身照样该干嘛干嘛。可这次三姨得多说两句,李木鱼的条件实在是不错,你们工作性质也差不多,肯定少不了共同语言,自己多上上心,别总这么晃荡着过,二十六岁的女孩子,不小了!”
教授和中学老师,工作性质差不多?
“好,一定!您放心,这次我肯定全力以赴,争取把这只大金龟拿下!”
三姨笑了一阵子,又嘱咐几句,挂电话前,孟小冬说,“三姨啊,您给我妈打个电话说一声儿,我就不用亲自跟她老人家汇报了。”
“行,你放假没什么事儿,别总惦记着玩儿,抽空也回家多陪陪你爸你妈。”
“好,一定!”孟小冬撇撇嘴,不是她不想回,一回家基本上就得听上一场婚姻与爱情的专题演讲,俩老人轮番上阵,听得多了总也有个疲劳不是。
美美的洗了个澡,孟小冬早早就上了床。李木鱼跟她约上午九点,他住的地方离她家挺远,得倒两回车,加上等车走路的时间,差不多一个小时,钱不好赚啊!孟小冬入睡前的最后感慨。
在朋友眼里,孟小冬是个很随和很好相处的人。跟谁在一块儿也能说上话,求她办什么事儿,肯定赴汤蹈火,俗话说的仗义。唯独感情,熟悉的人都知道,谁也别跟她谈感情,那她肯定三两句话之内就找机会开溜,任谁也拿她没辙。齐薇是孟小冬最贴心的姐妹,大学时,齐薇是孟小冬的学姐。孟小冬入学那年,新生超编,宿舍不够,有几个班的女生被打散编制插到老生宿舍。孟小冬恰好被分到齐薇宿舍。刚开始,两人交情普普通通,孟小冬觉得齐薇的世界离她太遥远,总抬着头看人太累。新生报社团,她进了文学社,结果社长竟是齐薇。这不得不让她觉得意外。在她看来,齐薇应该是那种闲暇时间打扮得光鲜照人,挽着男友出入高档餐厅和名牌儿百货的人。搞文学,得静得下心耐得住寂寞,这些好像跟齐薇不搭调。当然,事后孟小冬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检讨,共事三年,两人不但成了朋友,还是那种很好很好的闺中密友。齐薇对孟小冬的评价颇一针见血:冬子,别觉得自己特潇洒,老这么憋屈着,更年期最起码提早二十年。林西北早都结婚了,你还准备为他守活寡呢?!傻不傻啊!在孟小冬面前,也就齐薇能直言不讳的提起这个名字。孟小冬其实挺羡慕齐薇,活的潇洒,真的潇洒。喜欢一个人,就放手去追,追的轰轰烈烈,坚定不移走自己的路,让说三道四的人通通去死。当然,羡慕归羡慕,孟小冬知道这种潇洒学不来,在背后支撑这种潇洒的,是显赫的家世,傲人的美貌和出众的能力。这三点,缺一不可,这三点,很少有人能齐备。齐薇就是这种三合一型选手,能跟她成为挚友,孟小冬至今仍觉不可思议。
睡到半夜,孟小冬做了个梦,梦见林西北离婚了。清早起床的时候,梦里的内容还历历在目。站在洗手间里,孟小冬边刷牙边对着镜子鄙视自己,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白天她潜意识里竟有这种想法?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很多事儿,忘不了的只是感觉,林西北的脸,她已经有点记不清了。
七点五十分准时出门。今天的交通线路出奇顺畅,抵达目的地时,才八点半。齐景苑,孟小冬打量着这片儿位于市中的高档公寓群,心里暗自感叹,什么时候能买的起这儿的公寓,她的人生也就圆满了。
年初买房时,对楼市行情了解不少。出于好奇,孟小冬也打听过像齐景苑这种档次的公寓每坪的大约售价,买不起留个念想儿也好。事实总是残酷的,售楼小姐嘴里吐出的数字经过她脑海中快速精密的换算,很遗憾的发现,存折上苦苦积攒四年的血汗钱,竟连公寓的厕所都买不起!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看着门口进进出出的车,一辆比一辆拉风,她只认识其中最朴素的两款,奔驰和宝马。
站在楼前磨蹭了会儿,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坐电梯上去刚刚好。转身正要走,身后忽响起一阵刺耳的引擎声,孟小冬皱皱眉,顺着声音向地下车库方向望去,一辆不知名红色跑车呼啸而过,真嚣张!甩甩头,孟小冬拎着包走进一楼大厅。几部电梯都在升降中,从地下二层上来的那部大概最快能到。
“叮咚。”
电梯门缓缓滑开,里面有人。孟小冬走进去,正要按十八,发现十八层已经被人按下,亮着灯。站在角落里,透过锃亮的金属门打量着映在上面的人影儿。站在她身侧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儿,比较引人注意的是耳朵上那一长溜儿的耳钉和满头可爱的卷毛儿。对于那溜儿耳钉,孟小冬是发自内心的烦感,好好的男人把耳朵上凿的乱七八糟,不阴不阳的,也不知到底图个啥。
“看够了没?”拽拽的声音毫无征兆的钻进孟小冬耳朵,不知怎的,她脑海里突然蹦出刚才那辆嚣张而过的红色跑车。
“我直视前方,只能看到那个方向。”虽被戳破心中所想,孟小冬依然镇定自若的反驳。
男孩儿冷哼了声,没再说话。孟小冬心中不忿儿,索性偏过头直接盯着他瞧。侧脸线条很漂亮,嘴紧抿着,皮肤很白很细致,真是糟蹋了这幅好长相。心里胡乱感慨了半天,被她盯着猛瞧的男孩儿终于忍无可忍,“刷”的转过头,两人四目相对,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很不友好。关键时刻,“叮咚”,十八楼到了。
两人对视一秒,不约而同迈步往外走,电梯门不够宽,肩膀相碰,孟小冬下意识侧身,只见那男孩儿头也不回的径直而去。忍无可忍中,孟小冬对着那道嚣张的背影毫不犹豫的比出了自己轻易不用的中指。极快的收回手,她紧张的四下张望,好在没人,否则为人师表的严肃形象立马得灰飞烟灭毁于一旦。
“我家不在那个方向。”
嗯?!闻言,孟小冬顿时僵立原地,缓缓收回视线,扭头,李木鱼同志正站在另一部缓缓阖上的电梯前,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第一次来,不熟悉地形。”转身前,孟小冬恨恨的撇了眼刚才那人离去的方向,想起齐薇曾说过的一句话:德行与财富成反比者,人人得而诛之。
“你刚才的行为让我对为人师表这句话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李木鱼一身休闲打扮,看起来像是刚刚健身归来。
“为人师表者也是人,面对学生传道授业讲的是职业道德。私底下,七情六欲,只要不违背底线和原则,偶尔的放纵发泄,实属人之常情,理解万岁。”
“伶牙俐齿,跟我来。”李木鱼笑笑,转身带路。
尾随李木鱼进门,装修极具现代风格的宽敞客厅收拾的一尘不染,不像是单身汉住的地方。
“你儿子呢?”
“还没起床,你先坐,我去叫他。”李木鱼皱皱眉,把孟小冬带到沙发前,倒了杯水给他,自己走到卧室前,拧了拧门,反锁着。
“李默,开门。”李木鱼声音不高,孟小冬却听得出里面暗藏的火气儿。
卧室里静悄悄的,没反应。李木鱼拍拍门,又叫了几声儿,孟小冬端着水杯偷偷在心里乐,看来李木鱼没说假话,他这半路出家的爹当的是挺成问题。
“李默,我劝你最好立刻给我把门打开,等我拿了钥匙你自己知道后果。”李木鱼倚在门框上,声音不高,空气中却飘起了几丝火药味儿。孟小冬暗自摇头,心里犯嘀咕,总觉得这活儿接的有点草率。
“刷”的一声,卧室门被人从里面狠狠拉开,孟小冬下意识回头看……
“李默你给我滚进去把衣服穿好!”
“当”的一声,只惊鸿一瞥间,门便被大力带上。接着,卧室里传出一嗓子高过一嗓子的争吵。
“你干嘛又弄个女人回家!”
“你的新家教。”
“我功课还没烂到需要你不断请家教的地步!”
“教你做人。”
“你!我要是做人有问题也纯粹因为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要胡搅蛮缠。”
“我的事儿不用你管!闪开,我今天约了同学去烧烤!”
“不行。”
“我凭什么听你的?!”
“我是你爸。”
“不是原装的,我爸早死了!”
……
孟小冬觉得这话实在是过了,果然,李木鱼半天没动静儿,几分钟后,沉着脸从卧室里摔门而出。
走进客厅,看见孟小冬,神色间有些尴尬,倒是孟小冬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放下杯子笑问,“合同呢?签了我才能开始上班,记得你答应的,预付一月工资。”
第三章
合同做得很专业,孟小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大笔一挥签上自己的名字,伸手接过李木鱼递来的支票,数目跟她昨晚在家计算过的吻合,这事儿就算是敲定了。
“李默在里面洗澡,十点钟他的钢琴课老师会过来,到时候你盯着他好好练琴。我马上要出去,下午四点回来,在你下班儿前,我们可以沟通一下你今天的工作心得,还有什么问题?”有条不紊的交待完,李木鱼靠在沙发上望着孟小冬,眉眼儿间余怒未消。
“这个,能不能很冒昧的问你个问题,”孟小冬刻意压低声音,“你跟李默在一起生活了多久?”
“四年。”
“那你也够失败的。”孟小冬脱口而出,四年了两人还这么势同水火。
李木鱼脸色微变,眯着眼儿盯着孟小冬瞧了半天,没说什么,起身走向自己的卧室,把她一人儿晾客厅里,气氛有点僵。
孟小冬把支票小心翼翼的收进包儿里,打眼儿瞥见手机的指示灯在闪,翻开一看,一个未接电话,三条儿短信,都是齐薇的。算算时间,她大概正在挤地铁,没听见。
“冬子,一大早跑哪去了?家里没人手机也不接,姐姐我现在心情爽翻天了,看到短信速速回电!”
“冬子!姐姐努力了两年,革命就要成功了,你竟然关键时刻给我玩儿失踪,速速回电!五分钟内不回电者,杀无赦!”
“冬子,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完了!今天晚上洗干净脖子在家等着我!姐姐现在要去美美的做个SPA,香喷喷准备下午的约会,赶快祝我约会顺利!姐姐出发了!”
孟小冬笑着收起手机,准备等李木鱼走后抽空给她回个电话。看她这兴奋的劲头儿,大概是那段折腾了两年的恋爱追逐终于有眉目了。正琢磨着,李木鱼换好衣服走出卧室,“我先走了,午饭让李默做。”
……
“你对我可真有信心,要是他一定要坚持去跟同学烧烤,你说我要不要阻拦?或者说,我能不能拦的住?”
“一小时一百的工资,这种事儿该怎么处理你看着办。”
……
“你慢走,再见!”望着门口弯腰换鞋的背影,孟小冬恨恨说。
出门前,李木鱼想了想,转身补充道,“其实李默做饭很不错。”
分针龟爬似的挪动,二十分钟过去了,李默的卧室依然房门紧闭。孟小冬坐在客厅里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李默好像在打电话,声音很小,听不真切。孟小冬想了想,掏出手机准备趁这会儿给齐薇回个电话,分享一下她革命成功的喜悦。
“哪溜达儿去了,才想起给我回电话?!”刚接通,齐薇的声音就噼里啪啦砸进孟小冬耳中。
“别激动别激动,我在上班儿。”孟小冬压低嗓音,起身走到客厅的落地窗边,这里距离卧室最远。
“我做SPA呢,晚上乖乖在家等着我,姐姐现身说法给你上一课,让你也近距离欣赏下恋爱中的女人是什么样儿的。”
“搞定了?他终于被你的痴心不改外加死缠烂打降服了?”
“那是,替姐姐高兴不?”
“高兴高兴,你好好约会,等我下班儿回家咱再详谈。”
“上班儿?你过糊涂了吧,学校不正放假呢?”
“生活所迫房贷压身,赚点儿外块贴补家用啊!”
“你得了吧,不跟你罗嗦了,晚上见!”
说完,齐薇干脆利索的挂断电话。
孟小冬收起手机,俯视楼下蚂蚁般的小人儿小车儿,陌生的好似从未见过。发了会儿呆,缓缓收回视线,看看表,九点四十。
“上班儿时间聊私事儿,是不是得扣钱?”淡漠的声音,透着稚嫩,孟小冬很郁闷,转身望去……
李默?刚才卧室门缝儿里的匆匆一瞥,孟小冬只看清这男孩儿赤裸的上身和漂亮的肌肉线条儿。面对面仔细端详,不得不说,大剌剌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孩儿让她非常意外。没有想象中叛逆少年的另类造型和奇装异服,利索的短发,清爽的装扮,很漂亮很干净的男孩儿,孟小冬对他第一印象挺不错。
李默见孟小冬盯着他瞧了半天也不说话,不耐的撇撇嘴,“我小爸跟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一会儿我要出门,你最好跟我一起离开,该干嘛干嘛去,以后也甭来了,这里不需要你!”
孟小冬笑笑,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径自走到沙发上坐下,“准备跟同学去烧烤?”
“没错,所以你最好不要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你要说的那些我已经听过无数遍,那些滔滔不绝的大道理我完全没感觉,开口闭口人生理想的,我只觉可笑!”
“嗯?谈人生谈理想?那些东西我自己还没搞懂,要谈也不会跟你谈。”孟小冬挑眉暗笑,小样儿,真把这年头的老师都当傻子呢。
“你不是老师吗?老师是天底下最自以为是的人!”
“你小爸也是老师。”
“没错,他就是自以为是中的佼佼者!”
“有吗?我倒觉得他在你面窝囊的很呢。刚才你说的那些话,如果我是他,肯定早就一耳光抽过去了。”
“你!”李默瞪着孟小冬,“你什么都不了解,凭什么说我小爸窝囊!我小爸比你强多了!”
“你可真矛盾,既然这么维护你小爸,何必要装出一副跟他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样子,挺累的吧?”一毕业就站上讲台,对付这种年龄的小孩儿,孟小冬颇有自信。
“我们家的事儿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谁让我收了你小爸的钱呢?要不这样吧,你给你小爸打个电话,就说你看我特别不顺眼,想让我滚蛋,如果你小爸点头,我立马留下钱走人。”说完这话,孟小冬突然特想笑,好歹也当了四年老师,竟然为了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正义感跟一个孩子斗嘴皮子玩上了激将法。
“你以为我不敢?!”李默作势要去拿桌角的电话,孟小冬没拦他,面带微笑,不疾不徐道:“冲动是魔鬼,一般我脑门儿充血的时候,就会在心里默念这句话,送给你,共勉。”这倒不是说教,她就曾因为冲动,干下过一件儿让自己悔不当初的蠢事儿,至今仍是心底抹不去的污点。从那以后,这句话就成了她时时默念的警示铭。
李默听完,有点发愣,半天没说话,收回手低头盯着腕表出神。孟小冬端起桌上的水,一口一口的喝着。两人就这么僵在客厅里,直到门铃声儿响起。
孟小冬看看表,还差几分钟十点,应该是李木鱼说的那个钢琴老师到了。李默皱皱眉,满脸不爽的起身去开门。
“李默?你在家呢?”
“废话。”
孟小冬哭笑不得的听着门口传来的对话。
“那是你家新请的保姆?”
“要你管。”
“你小爸今天不在家?”
“你是来教我弹钢琴的,不是教他。”
说话间,两人走进客厅,孟小冬站起身,冲李默身边的年轻女孩儿礼貌的笑了笑,“你好,我叫孟小冬,是李默的暑期家教。”
“哦,不好意思,”年轻女孩儿脸色有些不自然,“我叫张琳娜,艺大三年级,李默的钢琴老师。”
“真罗嗦,小爸是不是非要把家里弄成女儿国才甘心!”
……
三个人杵在客厅里,气氛非一般的尴尬。
孟小冬暗叹,李木鱼就算觉得李默缺乏母爱,也没必要折腾这么多女家教来陪他。这个年龄的小孩儿往往都觉得自己成熟的很,年纪不大,却都有点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心理,弄这么一帮大龄女青年跟幼儿园阿姨是的哄着他玩儿,实在是不智之举。尤其眼前这位清丽可人的女大学生儿,心里那点儿动机,看在李默眼里,不抵触才怪,真不知李木鱼这厮到底怎么想的,就算半路出家当爹没经验,四年了,这磨合期也该过了。
“张琳娜,我小爸要到晚上才回来,你可以不用等了,哪凉快儿哪玩去吧。”李默倚在钢琴边,掀开盖子,漫不经心的扫过黑白交错的琴键,脸上染满厌恶。
张林娜被他这么一说,脸色更不自然,漂亮的杏眼儿里掩着几抹羞怒,强自克制着,缓缓道,“上周我布置给你的曲子练得怎么样了?弹给我听听。”
“没空,没练。”李默“啪”的扣上琴盖,挑衅似的盯着她。
“没关系,你尽管弹,让我看看你现在什么程度。”张琳娜走到钢琴边,把手里的一叠琴谱递给他。李默看了两秒,接过去随手丢在地上,“我约了同学,你们要是不愿意走,大可以留在这里等我小爸回来!”说完,直奔门口,极快的换好鞋,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去。这摔门的动作,倒是跟李木鱼如出一辙。
孟小冬下意识撇了眼客厅茶几上的钥匙和手机,这两样东西都落在家里,估计钱包就更不用想了。小孩儿就是小孩儿,走的挺潇洒,浑身上下一个子儿也找不着的时候,就该想起他爹的好了。
张琳娜弯腰捡起琴谱,一张张顺好,整齐的放在钢琴边。李木鱼家的客厅里,两个不属于这个家的女人尴尬对视,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约莫一分钟后,孟小冬收拾起自己的东西,顺便抄过李默的钥匙和手机,匆匆跟张琳娜道别,独自离去。
李默刚走没多久,应该还追得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要高考了吧,祝考试的妹妹们一切顺利!看文愉快!呵呵~
第四章
等啊等,几部电梯上上下下,迟迟没有一部升到十八层。
孟小冬怕李默走远了追不到,索性转身跑进楼梯间。三寸高跟鞋“咚咚”的撞击楼梯,气喘吁吁中,抬头一看墙上楼标,十二,半天才下了六层。放缓步子,她边下楼边自我反省,最近放假实在太过放纵,生活乱了步调,除了周末去健身俱乐部打打羽毛球外,几乎没怎么运动,捏捏腰上的肉,很松软,手感不错,再这么下去,很有成为游泳圈的潜力。一米六八的身高,五十公斤的体重,不算胖,偏偏她生就一副小骨架,很藏肉,无形中麻痹了对身材的关注,不能及时地将肥肉扼杀于萌芽。其实她并不很介意胖瘦问题,刻意维持身材不过是为了减少置装经费。最近裤腰已渐紧,再这么下去还了得!物价飞涨,普普通通的一条裤子也要上百,稍微有点牌儿的都得几百,要是把钱浪费在这上头,日子可就没法儿过了。每每想起这些恼人的生活压力,孟小冬的心底就会升起抹深深地自嘲,其实自己条件也不差,找个正经男人好好结婚过日子不难,两个人一起经营的生活,肯定比一个人咬牙苦撑轻松的多。恋爱的感觉,究竟是怎样的呢?她很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男人与女人的区别,是性与爱的区别。男人可以为了性谈爱情,女人却不行。女人的性,只为爱而生。男人和女人上床,有人为了性有人为了爱,缠绵悱恻过后,爱的更加爱,不爱的却依然不爱,一切毫无改变。孟小冬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不可能脱离现实守着份早已逝去甚至从未得到过的爱过一辈子,她没有这个资本。晚上好好跟齐薇聊聊,看看能不能从恋爱中的女人身上沾点喜气儿,找找感觉。其实她知道,跨不过去的,不过是心中的那道坎儿,那道害人害己追悔莫及的坎儿。
不知不觉中,拐进一楼大厅。
收拾心思,抹去额头汗珠儿,孟小冬匆匆跑出去,远远的,公寓区大门儿前,一道几欲消失不见的小小身影儿,可不正是李默。幸好时间来得及,这小子还没跑出革命的包围圈。拎着包儿,顾不上斯文,迈开步子向他追去。
“李默,你等等,慢点走!”眼看李默就要拐出大门儿,孟小冬不得不在身后扯着嗓子冲他大喊。
擦身而过的车里,不时透出侧目的注视,李默好像听见,顿住脚转身回望,看到孟小冬,稍稍愣了下,没理会,手插裤兜里自顾自的继续往前走。
“李默,你的钥匙和手机!”孟小冬上气不接下气的拉近二人距离。
李默闻言,再次顿住脚步,回头盯着她,眉眼间微带不解,“你专门给我送这些?”
“否则呢?我找你还能干嘛?”孟小冬叉腰站在原地,拍拍胸口,总算把气儿喘顺了。抬起头,才发现李默年纪虽小个子却不小,比她踩着高跟鞋的身高还要多出几公分。把手里的钥匙和手机递给他,顺道儿语中带笑的问,“钱包也没带吧?”
李默别扭的侧过头,白皙的皮肤映着阳光,微微泛起粉红,“张琳娜呢?还在我家?”
孟小冬耸耸肩,“大概吧,我不知道。还有,出门儿带钱跟饿了吃饭渴了喝水一样,是生活常识。带好钱,带好手机,带好钥匙,你在外面逍遥够了才能潇洒的自力更生的回家。”
“你真罗嗦。”李默故作冷酷的瞪着孟小冬,声音里还没脱尽稚嫩和青涩。
“行了,我先走了,祝你今天玩儿的开心。”孟小冬顺手揉揉他脑袋,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让李默“刷”的变了脸,“不要碰我!”激烈的反应把她弄得有点懵,“怎么了?”
……
李默没说话,转身头也不回的跑出大门,很快消失不见。孟小冬百思不得其解,无奈的摇头苦笑。在她眼里,李默就是个孩子,跟她学生年纪相仿的孩子。她想不通这个普普通通的动作怎么会引起他这么大的反弹,揉脑袋是对小孩儿的一种安抚,小时候自己就最喜欢被老妈揉着脑袋说:小冬啊,今天真乖。
出师不利!
回到家,孟小冬从包里掏出支票,恋恋不舍的打量着上面诱人的数字,钱啊钱,看来要打水漂儿了,大半年的供房款就这么硬生生地从眼前飞走,能不郁闷么!能不痛心么!
以前,碰到这种情况,她通常会选择化悲愤为饭量,暴饮暴食一顿,非常有效的发泄。现在局面不同了,钱得一分一分算计着花,实在没闲钱去潇洒的大吃大喝。想到这儿,心情直直跌入谷底。可悲的房奴!孟小冬心中暗骂自己,第N次后悔当初买房的决定,爸妈都劝过她,没结婚的女孩儿跟父母住在一起很正常,干嘛非要贷款过日子。当时她对买房后的独身生活儿憧憬的不得了,心里美的什么都听不进去。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报应啊报应!
在客厅里呆坐一阵,沉郁的心情毫无缓解,眼皮儿倒是越来越沉。于是,孟小冬决定睡个午觉,最好睡到个山无棱天地合的,那就什么都不用想了。结果,这一觉果然睡得很有质量,若不是被一通电话吵醒,说不定她还真能睡到地老天荒。
“喂,哪位?”孟小冬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咕哝。
“孟小冬?”
“嗯,你是谁?”声音有点熟,孟小冬揉揉眼,清醒了点儿。
“李木鱼。”
“噢,”李木鱼三字入耳,那张金闪闪的支票立马儿从脑子里蹦出来,孟小冬彻底清醒了,“是你啊,李默我搞不定,明天你什么时候有空儿?我把支票还给你。”
……
“没问题,记得带上违约金。”电话那头儿,李木鱼不冷不热地说。
“啊!?”孟小冬一听,“腾”的从床上坐起,“违约金?!我哪违约了?又不是我自己随便就不想干了,李默看我不顺眼,亲口说让我以后甭去你家的。”
“你确定?”李木鱼挑着尾音反问,这一问,倒是让孟小冬不太确定了,脑子里飞速忆起上午的情景,讷讷道,“没错,他是这么说的。”
“他跟我不是这么说的。”李木鱼声淡如水。
“什么?!不可能!”孟小冬诧异。
“明天上午九点准时上班儿,连李默都搞不定,你这个初三的年级主任也不用当了。”
“你!四年了还没学会怎么当爹,你这教授我看当的也挺成问题。”孟小冬很不忿儿,把烫手山芋甩手丢给别人还有理了!
李木鱼半天没说话,孟小冬有点后悔,其实想想他也挺不容易,处于叛逆期的小孩儿,就算是亲生爹娘也常常束手无策,“那个,其实我觉得你应该跟李默好好谈谈,他不是个坏孩子。”
“嗯?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是个坏孩子?”李木鱼冷冷反问,语带不悦。
孟小冬一听也不乐意了,自己出于好心的建议,生生被他当成了驴肝肺,“李默的问题根本不是家庭教师能解决的,你要是真为他好,不如花点心思给他物色个合适的后妈,省时省力省钱,一劳永逸解决问题!明天我会把支票放在你信箱里,对不起,这活儿我实在胜任不了!再见!”
说完,抢先挂断电话。为免骚扰,索性直接把手机关了,丢在一边,起身走进洗手间,准备洗个澡,冲掉满身汗意。
半个多小时后,孟小冬裹着浴巾出了浴室,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很粉嫩。抬头瞄了眼墙上的挂钟,五点多了,怪不得肚子“咕咕”直叫。
走进厨房拉开冰箱,满眼空旷,忘记买菜。距离公寓最近的超市也要坐两站地铁才能到,刚把身上洗得香喷喷的,她实在不想再挤进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车厢,然后挥汗如雨的拎着沉沉的购物袋再重演上述过程。
于是,孟小冬坐在沙发上,边擦头发边在心里挣扎,要不要下楼去对街的拉面馆儿里简单轻松的把晚餐解决掉。如果只吃一碗拉面,是八块钱,还在她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这个月共相亲四次,李木鱼那顿没花钱,其他三顿AA制,累计耗费二百一十二块钱,加上两场电影三次宵夜,光浪费在相亲对象身上的钱竟高达四百块!月工资不足三千,房贷月供一千六,水费电费车费网费物业管理费,拉拉杂杂算下来,差不多四百,每月不吃不喝光这些固定费用算下来就要两千。额外又耗去四百相亲费,再不悬崖勒马,估计以后得靠喝西北风儿过日子了。肚子空荡荡,心碎了无痕!
“滴答滴答滴答”
孟小冬趴在沙发上,伴随着指针跳动的声音闭目冥想,自我催眠:不吃不吃不吃,减肥减肥减肥,肥肉统统滚,钞票快快来!嘟嘟囔囔间,又开始犯迷糊。半睡半醒的,好像还坐了个梦,梦见自己死了,升了天,老天爷问她怎么挂掉的,她嘿嘿傻笑,特诚实的交代:被钱砸死的……
“咚咚咚咚咚咚!”
夺命追魂的敲门声把孟小冬硬生生从天堂的美梦里拽回现实。
“谁啊!!!”她揉揉眼睛,扯着嗓子大声问。
“开门。”
……
一听这动静,孟小冬立马就蔫儿了,自小到大,她最怕的人就是三姨家的二哥孙少晏。
不甘不愿的从沙发上爬起来,冲着门外说了声,“等会儿,我换衣服。”
随便找件儿衣服穿上,孟小冬走出卧室,无精打采的踱到门边,打开保险锁缓缓拉开防盗门,“你咋来了?”
“来拿你孝敬给我妈的凉糕。”孙少晏自动自发的推开门走进客厅,孟小冬在背后偷偷的对着他龇牙咧嘴的比划,心中不禁再度浮现出齐薇随口而出的经典论调:男生女相者,非奸即诈!
“这几天都没动静儿,窝在家里养膘儿呢?胖了。”孙绍晏翘着二郎腿儿坐在沙发上,笑眯眯的说。
……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孟小冬拍拍瘪瘪的肚皮,没好气儿的回他,“这不正减肥呢,饥饿疗法。”
“傻了吧,太不了解男人的心理。骨感的女人,只适合欣赏,丰满的女人,才是用来搂着睡觉的。”孙少晏手支下巴,盯着孟小冬啧啧道。
“欣赏着欣赏着,就欣赏到床上了,甭遮掩,我知道这事儿你可没少干。”孟小冬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可怜巴巴的说,“我快饿死了,要不你请我吃饭吧。”
“不减肥了?”
“从明天开始,今晚我得好好吃一顿,为减肥做好充足的准备。”
“嗯,不错,减肥永远从下一顿开始,想去哪吃?”
“我想想,你请我吃饭的话,必胜客吧。”孟小冬盘腿儿坐在地板上,两眼放光儿的望着他,满脸期待。
“就这点要求?”孙少晏勾勾嘴角,好看的眼睛里满是促狭,“我本来还想请你吃点好的,谁知道你这么没追求。”
孟小冬听完,嘿嘿一笑,“我这人厚道,不好意思宰你太狠,给你省点钱,攒着当泡妞经费。”
“小冬,以后少跟齐薇那个疯妮子在一块儿,这思想变得也忒不健康了。”
“对哦,说起齐薇,你等会儿,我得给她打个电话,她说今晚来找我,我得让她晚点来。”
孙少晏点点头,顺手拿起沙发边的杂志随意翻看,厚厚一叠,不是 〈知音〉就是〈家庭〉,看得他直皱眉,“小冬,你平时就看这些杂志?”
“有什么问题?”孟小冬随口应着,拿起话筒开始拨号。
“这些杂志我妈倒是常看。”孙少晏毫无兴致的把杂志推到一边,抬手看看表,想了想,掏出手机不知给谁打电话。
“喂,薇姐啊,”通了,孟小冬只听她那边风声啸啸,杂音大的很,“你在哪呢?”
“我现在在车上,晚点去你那。”齐薇的声音混在风里,模模糊糊的听不太真切。
“没事儿,我正好要出去吃饭,你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孟小冬提高音量,怕她那边听不清楚。
“知道了,那晚……”话没说完,齐薇突然低叫,伴随其中的,是清晰可闻的刺耳刹车声。
“怎么了?”风声嘎然而止,电话里杂音一下子消失不见,孟小冬急急追问,却听齐薇说,“阳阳,没事儿吧?干嘛突然急刹车?”声音遥遥的,明显不是在跟她说。阳阳?孟小冬在脑子里反应了下,齐薇苦追了两年的男人,原来在约会,看来这次革命真的要成功了。
“喂,喂,你下车干嘛?”
“看到个朋友,你先打电话,我过去打个招呼。”
“……”
孟小冬握着话筒竖起耳朵偷听里面传来的对话,撇撇嘴,这男的也太拽了,齐薇要把他彻底拿下,还任重而道远。
“冬子,不跟你说了,晚点我给你打电话。”
“嗯,你先忙,挂了。”
“打完了?”孙少晏站起身,“赶快去换衣服,我已经在餐厅订了位子。”
孟小冬点点头,走进卧室,刚要关门,突然想起什么,从门缝儿里探出头,“去必胜客还要提前订位?”
……
“看你饿得脚踩棉花那样儿,我要带你去吃那些垃圾食品,被我妈知道了还了得。”
“二哥,你真是个好人!”孟小冬一听,眉眼儿间顿时笑意满盈,向毛主席保证,她这句话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PS:这个故事发生在《离婚以后》六年之后。
第五章
孙少晏带孟小冬去吃饭的地方是一间新开的泰国餐厅,风格独特的装修散发出浓浓的塔希提热带风情。笑容可掬的侍者问明订餐者姓名后,礼貌的引着他们走到二楼的隔间儿。
坐定后,孟小冬好奇的四下张望,“二哥,看这装修,菜肯定不便宜吧。”
孙少晏笑笑,“还行,最多牺牲这礼拜送花儿的钱。”
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餐牌,孟小冬随口道,“得了吧,你泡妞儿还用送花儿,别说的这么谦虚。”
“前阵子我妈让我帮你物色那对象见过面了没?”
“见了,”孟小冬仔细研究着餐牌上的菜名儿,很抓瞎,不知该点啥,每道菜后面的价格都震的她心肝儿剧颤。
“感觉怎么样?”孙少晏随便瞄了两眼,把餐牌推到一边,点了根儿烟叼在嘴上。
“不怎么样,太白马,不适合。”孟小冬随口敷衍。
“白马王子的另一半儿通常都是灰姑娘,我看你行,够灰。”
“切!”孟小冬不屑一顾的哼哼,合上餐牌,“你帮我点吧。”
孙少晏点点头,按下桌上的键,服务生很快推门进来。他轻车熟路的报出一堆菜名儿,听得孟小冬直犯晕。
“带几个女人来吃过?”服务生走后,孟小冬发问。
“合着在你眼里我一天到晚除了泡妞儿啥事儿都不干是吧。”孙少晏眯着眼儿,语气很柔和,润润的嗓音很勾人,可孟小冬却只觉背后凉风“嗖嗖”刮过,通常他用这种调调说话时,她都会被耍的很惨,“哪里哪里,二哥你可是咱家的镇家之宝,年轻有为的钻石孙老二!”
“甭跟我耍嘴皮子,公司有个同事的儿子开学就上高三了,学文科的,功课不错,就是对写作文儿不开窍,要不我介绍你去给他儿子当个暑期家教,辅导辅导他写作?报酬肯定不错,最起码能让你不用傻了吧叽的窝家里搞什么饥饿疗法。”
又是家教?!孟小冬跟蔫儿巴茄子是的趴桌上,无力的摆摆手,“不干,不干,现在我最头疼家教这俩字儿。”
“喜欢吃喝玩乐就别学人去买房,一分钱掰两半儿花的滋味怎么样?喝西北风儿的感觉爽不爽?”孙少晏弹弹烟灰,伸手在孟小冬脑门儿上弹了一记,下手不算轻,疼得她龇牙咧嘴,坐直身子恨恨道,“爽死了!减肥养颜又美容。”
“行,有点阿Q的意思。”
“这叫乐观,知道不。”孟小冬反驳。
上菜挺快,一根儿烟的工夫,头盘儿就送上来了。香气扑鼻的烤鸡胸配上密制的泰国酱料,孟小冬顿时食指大动。
“二哥,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开动,吃的不亦乐乎。
孙少晏叫了两杯鲜果慕司,有吃有喝儿的,孟小冬整天的积郁一扫而空。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孟小冬擦擦嘴,抬起头,发下他面前的餐具动都没动,“你不吃啊?”
“我去你家前已经吃过晚饭了,你以为人人都跟你是的蹲在家里玩饥饿疗法?”说完,孙少晏抬手指指她嘴角,孟小冬会意,又拿起餐巾擦了擦,原来沾着酱汁儿,“那你怎么不早说?我就随便去楼下便利店买点面包对付对付得了。”
“你今晚就以吃为主,不要那么多废话,继续吧,就当我不存在。”孙少晏喝了口饮料,又点上一根儿烟,看得孟小冬直皱眉,“抽烟等于慢性自杀。”心里却在暗自嘀咕:哪能当你不存在啊,你不存在谁买单!
孙少晏摇摇头,笑得古怪,“小冬,我发现你的思想很超前。”
“嗯?什么意思?”孟小冬嘴里含着半块儿鸡肉,含混不清的问。
“你看的杂志说的话简直跟我妈如出一辙,二十来岁的年纪五十几岁的思想,是不是很有前瞻性。”
……
“我不跟你抬杠,不听小冬言,吃亏在眼前!”
“明天下午有事儿吗?我约了人打球,一起?”
“不去,你的社交圈子跟我风马牛不相及,缺乏共同语言。”头盘儿干掉,不吃还好,越吃越饿,孟小冬开始惦记主菜,这么长时间了,也该上了!
“你认识,李木鱼。”孙少晏好笑的看着孟小冬,那一脸对吃的渴望,这年头儿在年轻女孩儿脸上已经很罕见了。
“啊!?”孟小冬放下叉子,义正词严道,“那我更不去了!亏他还叫木鱼呢,心黑手狠起来,比之你毫不逊色!”脱口而出,一不小心对上孙少晏促狭的双眸,她立马悔的肠子都青了……
“嘿嘿,二哥,其实我想说的是……”
“没事儿,我理解,理解。”孙少晏脸上布满笑意,孟小冬的心跳却“咚咚”加速,犹如鼓擂。
“别,你可千万别擅自理解,我必须得解释清楚!”主菜上了,孟小冬顾不上激动,“二哥,其实我这意思吧,就是说你特别会赚钱,这年头奸商那么多,你说你要是心不黑手不狠哪能赚到钱,是不是!形势逼人,绝对不是出自你本意!你内心深处的善良,明月可鉴!”不行了,再说下去主菜也不用吃了,估计直奔马桶得了。
孙少晏脸上飘过几丝儿无奈,“快吃吧,菜都快凉了。”
“二哥,你确定你不会又披着马甲给我介绍对象儿,而且把我一岁时的裸照郑重其事的夹在照片里交给对方?”
孙少晏点头,“确定。”
“那你确定你不会在我妈面前貌似无意的把我的相亲过程绘声绘色的描述一遍,附带着你自己添油加醋的感慨?”
孙少晏又点头,“确定。”
“那你确定你不会在我跟相亲对象见面时,故作无意的巧遇,顺便热情的来上句:小冬,又相亲呢?昨天见面的那位黄了?”
孙少晏再点头,“确定。”
“那你确定……”
“你要再啰嗦,我可就什么都不确定了。”
……
“好好好,你记得刚才答应我的事儿啊,”孟小冬不放心的望着他,未料对上的,是他最擅长的绵里藏刀式笑容,吓得她立马低头噤声,乖乖吃饭,心里眼泪哗哗的,自小在他淫威下长大,阴影啊阴影。
吃饱喝足,孙少晏服完帐,两人走出餐厅。
“二哥,好人做到底,我没带钱,你可得负责送我回家。”
孙少晏揉揉她脑袋,“走,带你去兜风儿。”
孟小冬一听立马乐开了花,“二哥,你偶尔展露的善良真是太让人感动了。”说罢,做西子捧心状。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哪次带你出来不是吃喝玩乐一条龙了?”
孟小冬不好意思地笑笑,这话好像没错儿。
“少晏?”刚拉开车门,孟小冬突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叫二哥的名字,随着孙少晏的目光转身望去,世界真奇妙啊真奇妙……
就听孙少晏笑着招呼道,“木头,带儿子来吃饭?”
“嗯,孟小冬?”李木鱼看见她,明显愣了下。
“你好。”孟小冬很郁闷,非常郁闷,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李木鱼跟孙少晏打了个招呼,走到孟小冬面前,“手机关的挺快,明天记得来上班儿。”
……
“上班儿?”孙少晏倚在车边儿,挑挑眉毛好奇问道。
“李默的暑期家教。”李木鱼微笑,深邃的五官映在霓虹灯下,愈发立体。
孙少晏看看孟小冬,原来这么回事儿,不等他接话,孟小冬的声音就插进来,“时间不早了,你们赶快进去吃饭吧。”尽管已经拒绝了这事儿,可看看站在不远处盯着马路对面出神儿的李默,孟小冬不想当着他的面讨论自己撂挑子不干的事儿。
“明早九点,记住。”说完,李木鱼跟孙少晏道了个别,带着李默走进餐厅。
车上,孟小冬主动坦白了家教事件的来龙去脉。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孙少晏一直沉默倾听,最后,她好奇地问,“二哥,教授的工资有那么高么?住齐景苑,一掷千金的给儿子请家教,哪来的这么多钱?”
孙少晏想了想,“单凭学校那块儿收入肯定供不起这样的开销。”
“什么意思?外出讲课,接点私活儿什么的倒是常有,可来钱也没那么快吧,他今年才三十出头儿。”
“具体我也不清楚,总之我知道,他确实很有钱。”
……
“有钱人家的二世祖?”孟小冬无聊的推测。
“不是,他家世普通,父母都已经退休了。”
“噢,”孟小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了,二哥,前阵子看报纸,说你跟那个红模特儿ANNE有一腿,真的假的?”
孙少晏叼着烟儿,差点被口水呛到,“小冬,你一天到晚一腿两腿的,不怕在课堂上说走了嘴?”
“我一进学校,立马就找到为人师表的感觉了,甭担心。”孟小冬舒服的靠在椅背上,拍拍胀鼓鼓的肚子,有这顿屯着,估计明天就算少吃一顿也不会觉得饿,“别岔开话题,三姨那天还打电话问来着,问我知不知道你跟那女模特儿的事儿。三姨说那女的看起来跟柴火棍儿是的,眼神儿风骚,不像是良家妇女。”
……
说话间,孙少晏转上高架桥,手搭在方向盘上,开车的姿势挺优雅,“八卦八卦,谁也不会把八卦当真。”
“二哥,你见过齐薇的男朋友么?”孙少晏跟齐薇都在D.G.工作,一间实力雄厚的跨国服饰公司,设计生产销售一条龙,分支遍及东南亚及欧美。孙少晏是D.G.自创建来最年轻的首席设计师,齐薇是亚洲大区销售部经理。
“见过一次。”孙少晏琢磨了会儿,漫不经心道。
“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孟小冬从未见过齐薇这个传说中的男友,只知道齐薇追他追得很辛苦。
“不好说,一面之缘,看不透。”
“啊,”孟小冬更好奇了,孙少晏那双狐狸眼看人媲美X光,“难道连点蛛丝马迹也没看出来?”
“一句话,齐薇跟他不合适。”孙少晏言简意赅的表达自己看法。
孟小冬颇不以为然,“你怎么这么肯定?你跟他也没什么接触。”
“感觉。”
“切,”孟小冬笑得敷衍,“男人也讲第六感?”
“那是,男人的第六感比女人准确的多。”孙少晏侧头瞄她一眼,一副痞了吧唧的调调。
孟小冬心里偷笑,莫非长得像女人,顺便也继承了女人的天赋第六感?
“又在心里诋毁我呢吧。”孙少晏缓缓减速,下了高架桥沿着海滨公路笔直前行。
孟小冬一听,汗毛“噌噌”直冒,“二哥,一会儿停车去海边转转?”
孙少晏点点头,拐上左侧岔路,不远处,是海滨停车场。
停车场里密密麻麻,转了半天才找到车位。
“今晚沙滩上有剧组在取景。”下了车,孙少晏对孟小冬说。
“你怎么知道?”孟小冬挽起裤脚,免得一会儿被海水打湿。
“抬头,左前方三十度方向,摄影棚支着呢。”孙少晏边说边解开衬衫袖口,随意卷起袖子,孟小冬很不好意思地笑笑,“那算了,回去吧,你看沙滩上围着的人,肯定不知道是谁的粉儿,太闹腾。”
“去酒吧?”孙少晏往远处看了看,灯火通明的,是挺嘈杂。
“不去,你送我回家吧。”孟小冬一听见酒吧里声嘶力竭的重低音心里就犯堵,再看到一帮小青年儿抽风儿是的甩着脖子扭着腰的狂魔乱舞,基本上就该眼冒金星儿了。
孙少晏晃晃车钥匙,没有异议,“上车。”
孟小冬坐进副驾驶位,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等了会儿,迟迟不见孙少晏上车。回头透过后玻璃往外看,他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个女人,据孟小冬二点零的视力观察,肯定不是ANNE。
孙少晏双手环胸静静站在那儿,对面的女人神色有点激动,一直不断说话。风流债啊风流债,孟小冬摇摇头,解开安全带转身趴在椅背儿上饶有兴致的偷看。
抱上了抱上了,那女人说到动情处,直接扑到孙少晏怀里,孟小冬喜滋滋儿的乐。正看到激动处,马上要亲了,手机铃声嗷嗷响起……
冷不丁儿的,孟小冬被吓得一哆嗦,拿起包扒拉出电话,一看号码,齐薇打来的。
“喂,薇姐?”孟小冬皱皱眉,她这又是在哪呢?电话里的动静儿可不一般。
“冬子,我在凤凰山,晚上不去你那儿了,明天再联系。”
“我白天要出去,来之前你给我电话。”凤凰山?孟小冬想了想,好像在市郊,没去过,不知道齐薇跑那儿干嘛去。
“行,就这样儿了,姐姐明天请你吃饭,晚上琢磨琢磨想去哪吃。”
“不吃,减肥,不说了,明天细聊。”
“减个屁,柴火棍儿难看死了,挂了,晚上早点睡。”
说完,“嘟嘟”声即刻想起,够干脆的。
孟小冬收起电话正要转身继续欣赏现场版小电影儿,车门突然毫无征兆的被人从外面拉开,弄得她一愣,“小冬,下车。”孙少晏弯腰站在车外,身后立着个亭亭玉立的大美女。
孟小冬欲哭无泪,心里瞬间骂了孙少晏八百遍,见色忘妹的大色狼!
“LISA,你看见了,我没骗你。”孟小冬脚刚踩地,就被孙少晏搭着肩膀搂在怀里……
这是什么状况?孟小冬一头雾水,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来回乱瞄。大美女看到她,脸色变得有点僵,美眸里泪珠泫然欲滴,嘴巴张了张,似有话说。孟小冬悄悄挣扎,被二哥揽着的感觉真的很怪。孙少晏感受到她的小动作,不着痕迹的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儿她立马读懂了:你要是敢拆我台我肯定让你好看。
蔫了。孙少晏一瞪眼,孟小冬立马泄气,小媳妇儿是的任他搂着,暗地里恨得牙根儿直痒痒。
大美女LISA盯着他们看了半晌,抬手抹抹眼角,挺直腰板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看着她逐渐消失不见的身影儿,孟小冬长舒一口气,拔开孙少晏的胳膊跳到一旁,不认同的撇撇嘴,“二哥,你这出儿戏演得也太滥了。”
“手头资源有限,只能拿你凑合凑合。”孙少晏看都没看LISA离去的方向,径自绕过车身坐进驾驶位。回去的路上,孟小冬声情并茂的给他上了一课,题目可以叫做:陈世美都没有好下场。
孙少晏一言不发,一路疾驰。
到孟小冬家楼下时,她的演说正进行到尾声,做总结性发言,“二哥,你说你横看竖看怎么看都是一等一的大美男,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别成天跟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厮混,伤身啊!知道不!?”
孙少晏拉起手刹,松开安全带,摇下车窗,点了根儿烟,侧脸映在月光下,感觉很梦幻,孟小冬欣赏了半天,愈发替他惋惜。走马灯似的换女友,碰到真爱时,还有力气去爱么?爱情的土壤,若是过度开采,等不到真爱来临就荒了,那多可惜!
一根儿烟的沉默。
“时间不早了,赶快上去睡觉。”
第六章
晚上吃太多,回来后又洗了个澡,收拾干净爬上床,翻来覆去的抱着夏被滚了半天也没睡着。肚子胀得难受,胃也不舒服,一阵阵恶心。孟小冬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又不是八辈子被吃过饭,干嘛非得把自己撑成这样儿。迷迷糊糊的躺了会儿,房间里不热,身上却阵阵出汗,肚子疼得厉害,搅来搅去的,疼得她直发抖。弓着腰缓缓走进洗手间,在马桶上坐了会儿,不是拉肚子,刚刚站起身,眼前突然发晕,胃里翻江倒海似的倒腾,晚上吃的饭全都贡献给了马桶,吐得一塌糊涂。趴在洗面池边草草漱了漱口,胃里吐空了,肚子还在疼,疼得愈发厉害,分不清究竟是哪疼,像是肠子乱七八糟拧成了一团儿,额头豆大的汗珠儿呼呼直冒,蹲在洗手间的瓷砖儿地上,生不如死。捂了半天,情况没有丝毫缓解,孟小冬甚至连去厨房倒杯热水喝的力气都没了,扶着墙蹭回床上,身子弓成虾米状,睡衣早被冷汗浸透,看来情况有点不妙。
昏昏沉沉的抓过床头电话,抖着手按下一串号码儿,“嘟嘟嘟”响了老半天,自动转进语音信箱……
孙少晏你这个王八蛋!晚上是不是在菜里下巴豆了!关键时刻竟然畏罪潜逃不接电话!
一波接一波的疼疯狂袭来,几乎淹没了孟小冬的神志,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把电话举在眼前,哆哆嗦嗦按下另一串号码: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齐薇,你……好狠……啊……
竟然在姐妹儿生不如死的紧要时刻给我玩儿关机!
不行了,老爸老妈岁数大了经不起折腾,孟小冬决定还是不指望那些杀千刀的白眼儿狼,直接拨打了120。
不知道叫救护车的钱,医保里包不包括,要是不包,她干脆直接拉开窗户跳下去好了!
疼啊疼啊疼,孟小冬咬着被角双手死死抵着小腹,时不时抽冷子袭来的凌迟剧痛几乎让她丧失了知觉,还好,白衣天使挥着翅膀及时赶到,神志恍惚间,她好像听见楼下传来救护车若天籁般的嚎叫。
顺利的挪到门口儿,颤颤巍巍拉开防盗门,抱着肚子顺墙根儿缓缓下滑,屁股接触冰凉地面的那一刻,孟小冬真的觉得自己快死了。
躺在救护车上,孟小冬有点佩服自己,关键时刻还得自力更生!撑着眼皮儿大概描述了下症状,护士给她挂上点滴,晃晃悠悠的,肚子好像没那么疼了。大概点滴里加了镇定剂,还没到医院,她就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经置身急诊室,床边站着个年轻的白大褂男医生,正皱着眉头翻看病例。
“那个……”孟小冬一张口,冷不丁儿被自己沙哑的动静儿吓了一跳,医生听见她的声音,收回视线低头望着她,“孟小姐,据诊断,你患了急性阑尾炎。”
“啊!?”孟小冬一听,下意识想起身,刚到一半身子就软了,重新跌回床上,“阑尾炎?那要不要动手术?”
“因为你来得及时,没有穿孔的危险,可以采取保守疗法打针消炎,不过以后重复发作的可能性很高,动手术是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不知道你在D市有没有什么亲属,最好请他们一起过来商议下,就算选择做手术,也要有你的亲人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孟小冬虚脱的躺在床上,头晕晕乎乎的,“我手机在哪里?”
白大褂被她问愣了,摇摇头,“你被送来的时候,手里只拿着钱包儿,我们用你里面的身份证帮你办了临时住院手续,等你亲属一到,还要请他们再过去从新登记一下。”
“哪里有电话?”孟小冬用没打点滴的那只手使劲儿拍拍自己的脸,力图保持清醒。
“别拍了,五指山已经很明显了,”白大褂按住她胳膊,“你可以把电话号码告诉我,我帮你通知你的家人。”
孟小冬想了想,把孙少晏的手机号告诉他,犹豫了会儿,又把爸妈家的电话也跟他说了,“麻烦你多试几次第一个号儿,如果实在没人接你再打第二个。”
白大褂点点头,调了调点滴速度,夹着病历转身匆匆离开。
孟小冬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四周都是雪白的布帘儿,白的刺目。生病的时候,人往往最脆弱,不知怎的,她看着看着,眼泪就这么大颗大颗的从眼角滑落,心底涌起难以名状的孤单和委屈。
迷迷糊糊间,又睡了一觉。白大褂中途好像进来过一趟,记不真切,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枕头湿湿的,无知无觉中,被泪水混着汗水浸透。手背阵阵刺疼,泛起淡青色。她血管儿天生就细,每次扎针都是对护士水平的严峻考验。看来这次给她打针的护士水平十分一般,又把血管穿透了。奋力张开眼睛,她撑着身子抬手想把点滴的速度调慢点儿,就在这时,白帘儿被人从外面拉开……
孟小冬满怀期待的张望……
看清来人的脸,她瞬间泄气,软趴趴的跌回床上,心里无声哭泣:老天爷啊,不要这么玩儿我吧……
“怎么是你……”孟小冬有气无力地低声嘟囔。
“少晏正在往回赶,让我先过来看看。”李木鱼走到病床边儿,头发潮潮的,身上散着沐浴乳的淡淡清香,像是刚洗完澡。
“噢,他去哪了?”孟小冬揉揉发涩的眼睛,哑着嗓子恹恹的问。
“不清楚,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刚到青县,就算立刻往回赶也得一小时。”视线无意间瞥到她泛青的手背,李木鱼皱皱眉,隔着床伸手把点滴下落速度调到最慢。
……
白大褂男医生这时也走进来,“孟小姐,你的家属已经到了,那麻烦他跟我去重新办一下手续。”
孟小冬一听,连忙挥手阻止,“还没到还没到,大概还要一小时。”
白大褂愣了下,视线在她和李木鱼身上来回的瞄,眼里那点意思很明显:他难道不是你男朋友?
正尴尬着,一阵扭肠刮肚的剧痛再度袭来,疼得她立马缩成一团儿,下意识去捂肚子,压根儿忘记手上还扎着针……
“别乱动,”李木鱼眼疾手快按住她胳膊,“很疼?”
“废话啊,换你来试试。”孟小冬裹着被子扭来扭去的挣扎,语带哭腔,真是生不如死。
“我试过,还是割了比较好。”李木鱼把她的手放平,“别哭了,阑尾炎而已,不是什么绝症。”
“你……”孟小冬气结,强抑痛楚咬牙切齿,“没人性啊没人性……”
……
“我帮你办住院手续。”李木鱼勾勾嘴角,好像在笑。
孟小冬摇摇头,“没事儿,不用麻烦,等我二哥来好了。”这一摇不要紧,立马晕的直想吐,眼前飘过金星无数,脑门儿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儿,声音都扭变了调。
“要不要通知你父母?”李木鱼四下看看,没什么适合擦汗的东西,想了想,侧身坐在床边儿,抬手隔着被子帮她按揉小腹。
短暂的安静,被晾了半天的白大褂终于找到机会插嘴,“办完住院手续才能转进病房,住院观察几天,要是打针压不住炎症,还是得做手术。”
“等会儿我哥就来了,他会帮我办,千万别告诉我爸妈。”孟小冬舒了口气儿,李木鱼手上力道适中,一下一下的,按得很舒服,肚子好像没那么疼了。
“现在不是逞强显孝心的时候儿。”李木鱼手下动作未停,挑挑眉,不冷不热地说。
白大褂附和着点头儿。
“才不是,”孟小冬抽空儿抹去眼角疼出的泪珠儿,“我爸妈两天后要跟着旅行团去新马泰玩儿,单位给退休老职工的福利,我爸为这事儿兴奋了足有小半个月了,你觉得我能说吗?一说他们还有心思去玩吗?好歹也算出趟国,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
李木鱼静静听完,没说什么,又给她揉了会儿,看她脸色好像缓和了些,额头上的汗珠儿渐渐消去,于是帮她拉好被子,转身对白大褂说,“我跟你去办住院手续。”
第七章
李木鱼回来的时候,护士正在帮孟小冬拔针,点滴挂完了,准备转进病房。
孟小冬按着手背上的胶布条儿,缓缓从床上坐起来,觉得脑袋似有千斤重,天花板晃来晃去的,很销魂。
“麻烦你了,”孟小冬冲李木鱼扯扯嘴角,“我没事儿了,你先回去吧,李默一个人在家呢。”
李木鱼看看表,“我送你去病房。”
“不用了,有护士呢。”孟小冬捂着肚子坐在床边儿,脸色很苍白。
“刚才我又给少晏打了个电话,他已经进市区了,很快就到。”
孟小冬“嗯”了声,“那我这里等会儿,你先回去吧,没事儿。”
李木鱼盯着她瞧了半天,双眼微眯,眼神儿更显深邃,“等他来了我就走。”
孟小冬笑笑,心里有点感动,自己跟他不算熟,大老晚的被二哥一通电话给招来,对朋友倒是挺仗义,“谢谢啊,支票到时候我让二哥还给你。”
“阑尾炎是意外,这段时间不上班儿我不算你违约,等好了,时间顺延。”
……
“你……”孟小冬欲哭无泪,刚才心里对他生出的那点好印象立马灰飞烟灭。
沉默了会儿,护士去而复返,急诊室又有病人送到,她现在需要转去病房。
孟小冬点点头,吸了口气儿,极缓慢的从床上站起身,脚刚踩地,眼前便一黑,晃了晃,脚下越发虚软,水泥地变成了棉花团儿,毫无硬度。
“要不要给你找个轮椅?”中年护士关切询问,顺带着眼含责备的瞥了眼静立在不远处毫无动作的李木鱼,这时候不正是男朋友应该表现得时候!光长得帅有什么用,不懂温柔体贴的男人统统都应该回炉重修!
护士的眼神儿落在孟小冬眼里,弄得她很尴尬,其实李木鱼已经很不错了,杀千刀的孙少晏到底准备磨叽到什么时候!
谁知,就在这时,白帘儿“刷”的被人从外面拉开,说曹操,曹操就到……
“小冬,没事儿吧?!”
一看见孙少晏,孟小冬的精神立马松弛下来,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李木鱼身上隐隐散着股无形的威慑,弄得人挺紧张。
“说,你是不是在晚上的饭菜里下药了?!”
……
“还会开玩笑,看来没事儿。”孙少晏扶着她坐在床边儿,好看的单眼皮儿上下眨了眨,眼神儿明亮了许多。
和蔼的中年护士这下子彻底迷茫了,刚才对孟小冬还是满怀同情的眼神儿,现在明显变了味儿,“有病人等着用这张床,病人和家属现在请跟我一块儿去病房。”
“木头,谢了,你先别急着走,我把小冬送去病房后有点事儿要跟你说。”
外科三病区11号房
四人间儿,孟小冬一入住,满员了。
凌晨,病人和陪护家属大多都睡了。因为要挂点滴,晚上可以留一人陪护,孙少晏要留下,孟小冬说不用,又没有多余床位,睡不好第二天没法儿上班儿了。孙少晏没说什么,看着护士帮她挂上点滴后,转身走出病房。
“二哥,千万别跟我妈说啊!”看着孙少晏要走,孟小冬忙压低声音冲着他的背影急急道。
“赶快睡觉,我出去跟李木鱼说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
……
孟小冬“噢”了声,缩回背子里,满身疲倦袭来,走廊上隐隐传来说话声,听了会儿,听不真切,困意上涌,眼皮儿沉沉垂下,很快便昏昏睡去。
病房里静悄悄的,偶尔响起几声儿轻鼾。
“安顿好了?”走廊上,李木鱼问。
“嗯,有件事儿得麻烦你。”孙少晏轻轻关上房门,走到他身边儿,从钱包里掏出张名片,“回来的时候开太快,在花园道那个十字路口儿跟一辆车撞了。”
……
李木鱼皱皱眉,接过他递来的名片儿,“你没事儿吧?”
孙少晏下意识活动活动肩膀儿,“人没事儿,车扔那儿了。”
“什么意思?肇事潜逃了?”李木鱼低头盯着手里的名片,典雅的设计,简洁的印刷,除了名字和电话,什么都没有。
“哪能,责任确实在我,没留意路口禁止左拐的标志,跟我撞一块儿的也是一跑车,我的车保险杠基本报废了,她的车基本没什么事儿。”
“什么车?”
“没细看,反正国内不多见,开车那女的挺仗义,我跟她说我有急事儿得去医院,给了她张名片,让她明天给我打电话再具体联系修车的事儿,私了大家都省心。她看了看我的车,也从包里摸出张名片,让我先走,明天有空儿给她打电话,我的车她会叫拖车帮我先拖到她的车场。”
……
李木鱼点点头,“一个名字一个手机号儿,你就把你的凌志车扔给她了?”
“这不急着来医院,”孙少晏笑笑,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有点倦,“我的直觉向来准,那女的肯定不是坏人,再说我估计她那跑车能买我那车好几辆了,不至于。当然,出于谨慎,我还是记下了她的车牌儿号。”
……
“你让我明天帮你去取车?”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李木鱼言简意赅的问。
“没错儿,”孙少晏揉揉后颈,周身被疲惫笼罩,“明天上午公司开会,小冬她肯定不让我跟家里说,我得替她兜着,车的事儿你帮我处理下,有空儿我请你吃饭。”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对了,张桐后天回来。”
……
张桐,李木鱼的表弟,孙少晏的同学兼裤衩儿交,学服装设计的,毕业后跑到法国去混了几年,没混出什么名堂,在设计界始终默默无闻,后来发现自己不是吃这行儿饭的材料,转行儿去做生意搞起了时装代理。赚了点钱,又开始不安分,甩手把店丢给女朋友,自己背起行囊浪迹天涯去也,经历颇具传奇色彩。当然,在李木鱼眼里,这个表弟,就是一根儿典型的,豪无雕琢价值的,朽木。
孙少晏倚在墙上,半天没说话,眼皮儿上下直打架,快睡着了。
李木鱼拍拍他肩膀,“要睡也别在这儿睡,我回去了,你进去吧。”
孙少晏揉揉脸,笑着跟他道别,“车的事儿就麻烦你了,张桐回来,问起我,你就告诉他我不在。”
李木鱼了然的点点头,“那我明天就打电话找这个叫叶南的女人,取回你的车?”
“嗯,我把她电话存一下,名片儿你拿走,明天一早我给她打个电话先说一声儿,你抽个时间帮我取回来直接送到凌志4S店就行了。”
“没问题,有事儿再联系,我先走了。”
第八章
天蒙蒙亮,病房里开始有响动。
孟小冬扯扯被子,翻翻身,缓缓张开眼睛,床头放着二哥的手机和钱包儿,人却不在。昏头胀脑间,耳边传来隔壁床的对话声:
“棒棒,妈妈上班儿去了,有事儿就按铃找护士阿姨,好不好?”
“嗯……”小女孩儿稚嫩的声音,夹着丝儿小小的委屈,“妈妈……早点回来。”
……
“好,来,亲亲,妈妈下了班立刻就来,你要乖乖的听护士阿姨的话。”
“妈妈再见……”
接着,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病房归于平静。
孟小冬望着隔壁床上的身影儿,七八岁的小女孩儿,依依不舍的盯着妈妈离去的方向,小小的,格外惹人怜。
“醒了?”淡淡的烟味儿飘进鼻端,身后响起二哥倦意浓浓的声音。孟小冬侧过身,只见孙少晏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衬衣皱皱的,头发也有点乱,“嗯,你昨晚没睡啊?”
“还好意思说,”孙少晏笑笑,揉揉她脑袋,“你在床上滚来滚去的一刻也不消停,我要是不按住你的手,针头一晚上最起码得被你弄掉十几二十次。”
……
孟小冬不好意思,扯动嘴角,有点疼,干裂的唇上渗出细细的血丝儿,“你赶紧回家收拾收拾洗个澡,免得被你公司的人看到,太有损你镶钻美男的名头儿。”
孙少晏揉揉额角,“你甭操心我了,先想想怎么跟家里说吧。”
孟小冬一听,精神愈加萎靡,“你负责想办法,撒谎是你强项。”
……
孙少晏习惯性的勾起长长的手指准备弹她脑门儿,抬到半空,视线正对上她哀怨愤怒的眼神儿,“别瞪了,再瞪眼珠子该掉出来了。”摊开手掌覆上她额头,掌心儿传来的热度让他下意识皱起眉。
“干嘛那副表情。”孟小冬拨开他的手,恹恹道。
“发烧了?”孙少晏摸摸自己的额头,凝声问。
“大概吧,身上忽冷忽热的。”
“肚子还疼不疼?”
“疼,很疼。”
……
“干脆做个手术切掉了事儿。”孙少晏开始在心里盘算怎么跟家里人隐瞒她住院的事儿。
“不可能!”孟小冬坚决拒绝,开肠破肚这种事儿太血腥,想想都觉得浑身恶寒。
孙少晏摇摇头,拿过放在床头的手机,“我给你妈打个电话,从今天开始,未来的一个礼拜,咱俩都不在D市,我带着你这个白吃白喝的去外地参加时装发表会去了。”
孟小冬听后,窝在被子里不断点头儿,“二哥,你看,我就说你有撒谎的天赋。”
孙少晏瞪她一眼,看看表,差五分七点,“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别跟我提吃,我听到这个字儿都想吐。”孟小冬无力的摆摆手,胃里一阵翻腾。
病房里响动渐起,护士开始送药,死气沉沉的病区一下子热闹起来。
“阿姨……”小小声音插入二人对话,孟小冬望去,是隔壁床的小女孩儿,“嗯?怎么了?”虽无力,却和蔼可亲的声音。
“撒谎是不对的,老师经常说。”
……
沉默。
护士走到小女孩儿床边,摸摸她脑袋,把装着药的小盒子放在床头,“棒棒,阿姨一会儿把早饭给你送过来。”
小女孩儿乖巧点头。
接着,护士也送过孟小冬的药。棒棒侧躺着,好奇的盯着孙少晏手腕上缠着的黑色皮绳儿,“叔叔,那是手链吗?”不懂就问,好习惯。
孙少晏愣了下,神色古怪,无奈中透着些疏离,孟小冬暗叫不妙,二哥最不喜欢别人问及这件事儿,“是啊,”她连忙接话,笑着对棒棒说。
“我先走了,早餐等我到公司后让助理小丁给你送过来。”孙少晏站起身,活动活动肩膀,拉扯间阵阵刺痛。
孟小冬点点头,“你甭操心了,医院都有饭,赶快该干嘛干嘛去,抽空帮我把手机和换洗衣服拿来就好。”
孙少晏应着,刚走到门口,手机响了,看看屏幕上的号码,拐进走廊边走边按下通话建:
“木头?”
“嗯,还在医院?”
“正准备去公司。”
“你怎么去?”
“打车,等我到办公室给叶南打电话,跟她说你帮我取车的事儿。”
“嗯,孟小冬一个人在医院?”
“怎么,干脆你来英雄救美得了。”
李木鱼笑笑,“你表妹人不错,不过很明显,我不是她中意的类型儿。”
“那可说不好,你除了太帅太有钱之外,其他的倒是很符合她心中另一半儿的标准。”
“得了,除了车的事儿,还有什么要我帮忙?学校放假,时间弹性比较大。”
“有啊,”说话间,孙少晏已经走出住院部大楼,门口一溜儿等活儿的出租车,“帮我打听打听省立医院哪个外科医生比较好,我看小冬估计得挨一刀。”
“没问题。急性阑尾炎最好还是做手术,保守疗法要是压不住炎症,容易穿孔。”穿孔的那种疼,李木鱼现在想起来头皮还阵阵发麻。
“谢了,那我先挂了。”说罢,孙少晏随手拉开距他最近的车门,坐进出租车,报出公司地址,收起电话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病房里,除孟小冬外,其他三人都已经住了有些时日,切胃灌肠割阑尾的都有,惊出她阵阵冷汗。对面床的病人是位四十多岁的大姐,被切掉了三分之一的胃,伤口已经拆线,看起来气色不错,恢复良好。陪床的是她妹妹,两个人长得很像,为人都很爽朗,很快便跟孟小冬聊成一团。棒棒是个好奇的小听众,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听得仔细。言谈间,姐妹俩颇为好奇的打探孙少晏是什么人,跟她是什么关系,年纪多大,做什么工作,孟小冬一一回答,聊聊天好歹能分散她对肚子的关注。聊来聊去,话题总是在孙少晏身上打转儿,对面另外一张病床上的病人也掺和进来,肠梗阻入院的年轻女孩儿和陪床的男友。一时间,病房里七嘴八舌,气氛热闹的无以复加。孙少晏的个人问题是讨论的热点。
聊了会儿,新一波的疼痛展开攻势,孟小冬蜷在床上,咬牙苦捱。对面大姐关切询问,让她妹妹赶快把医生叫来。很快,一个白大褂带着两个见习医生推门而入,围在孟小冬床前询问症状,按捏诊断。白大褂手劲儿很大,按在她小腹上,疼得她浑身发抖。见习医生一边儿听着白大褂的现场讲习,一边伸手试探性的按照他的指示在孟小冬阑尾附近揉按,判断肿大程度。下手毫无轻重,疼得她眼泪直冒,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从医学院毕业的,完全把实习过程当作了从零开始的再学习!业务水平之差,实在是令人发指!
……
满屋皆寂静,对面病床的大姐摇摇头,不赞同的望着白大褂和他身边儿的见习医生。
白大褂观察着孟小冬的反应,询问了几句后,盯着手中病例沉默了一小会儿,清清嗓子,示意见习医生继续按压孟小冬右下腹阑尾附近,以便做进一步的精确判断。
豆大的汗珠儿呼呼从额头往外冒,孟小冬疼得直抽气……
“她是病人,不是医学院解剖台上的女尸。”冷冷声音,突兀的从白大褂身后响起。
……
孟小冬撑起眼皮儿,汗水模糊了视线,勉强看清来人……
木鱼兄,好人啊!
李木鱼走到病床另一侧,面无表情道,“我们交钱住院,是让你看病的,不是给你带的学生当教具的。怎么提高这些见习生的业务水平是你的事儿,我不希望再看到他们拿她当练手对象。”
……
木鱼兄,大好人啊!!
孟小冬决定了,出院后,去佛器店买个木鱼回家放着,没事儿的时候敲两下,以示感恩。
白大褂神色尴尬,绷着脸对着病历半天没说话。末了,抬起头对孟小冬匆匆交待几句,随即带着人仓促离去。
“疼就说,碰上蒙古大夫越忍越坏事儿。”
“谢谢你啊……”孟小冬接过李木鱼递来的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蹭起身子靠在床头,浑身粘腻腻的,难受得要死。
李木鱼拉过凳子坐在床边,今天他穿了件浅蓝色T恤,配着同色系修身仔裤,头发也没特别整理,很随意的造型,衬得轮廓分明的五官更加惹眼。
“小冬啊,这位是?”沉默间,对面床陪护的大姐笑眯眯的问。
“……我朋友。”孟小冬含糊道。
“什么朋友啊……”大姐语带暧昧。
孟小冬叹气,这个年纪的男女在一起,难道除了有一腿外,就不能再有点别的?譬如说纯洁友情啥的。
“普通朋友。”她一语定性。肚子疼得厉害,弓着腰把头埋在膝盖间,没心思再说话。
李木鱼帮她把床头往上摇了摇,孟小冬抬起头,两人刚好视线相平,“别捱着了,动个手术一劳永逸。”
孟小冬一听,条件反射般直摇头,“不,开肠破肚不吉利。”
李木鱼愣了下,随意笑道,“看不出你还挺封建。”
孟小冬撇撇嘴,不跟他争辩。很小的时候,跟着姥姥在乡下住过一段日子,大舅杀猪时,她总蹲在一边儿看。刀锋起,猪嗝屁,肉滚滚的身子几个起落间就变成砧板上的两匹肥肉,血淋淋的,冒着热气儿……
反胃,越想越反胃……
手紧紧捂住嘴,她一把掀起被子,下床直奔洗手间。跑到一半儿,胳膊腿儿好像突然不听使唤,整个房子变成了旋转木马,左摇右晃,身子呈面条儿状,软软萎下去……
“小心……”对床大姐惊呼尚未完全出口,一道矫健的身影已经及时冲杀上前,结实的臂弯有效避免了她后脑勺儿与地面的亲密接触。
买木鱼的事儿,看来势在必行了!一闪而过的念头之后,孟小冬突觉自己身体凌空而起,好似乘着云霄飞车,三两下就飞进了洗手间。
蹲在马桶前,孟小冬抬头,李木鱼那张混血味儿十足的男人面孔,此刻看起来,竟很像天使……
阳刚味儿十足的……天使……
浑身一激灵,孟小冬被自己这个诡异的念头惊的肝胆俱颤,稀里哗啦抱着马桶一顿狂吐,动静儿折腾得挺大,事实上胃里早空了,大概连胆汁儿都快吐尽了。
“你这情况,非得做手术不可。”李木鱼从洗面池边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吐完了感觉怎么样?”
孟小冬漱漱口,掬起捧温水洒在脸上,接过纸巾胡乱擦擦,抬起头盯着镜子里那张青白似鬼的脸,“感觉好得很,估计快成仙了。”
……
李木鱼伸手拧上水龙头,站在她身后,端详着镜子里那两张天差地别的面孔,“仔细看看,其实你长得还不错。”
……
“你……真幽默……”
“化妆品埋没了女人的真相,能这样赤裸相见的机会真是微乎其微。”李木鱼的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赤裸……相见……?”孟小冬觉得脑子好像瞬间被五百只大象碾过,彻底丧失思维。
李木鱼微微皱了下眉,“这个词儿很难理解?”
孟小冬扯扯嘴角,想笑,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她越发觉得,李木鱼这厮,肯定是老天爷故意安排来玩儿她的,自从相亲那晚的邂逅,她的日子就再没有消停过。
天啊……
孟小冬仰首长叹……
接着,昏了。
李木鱼无奈摇头,抱着她走出洗手间。
病房里,数道暧昧视线刷刷刷对着他们开火。
李木鱼视若无物,孟小冬昏迷无觉,棒棒年幼无知,其他人,不提也罢……
“你是谁?!”病房门口儿,清亮女声脆脆响起,“不要对冬子动手动脚!”
乾坤大挪移般,话音未落,人已到床前。
李木鱼视线在来人脸上停留约摸一秒钟,“你哪只眼看到我对她动手动脚?”
……
兹兹兹……
空气中迸出火花儿,气氛不太友好。
第九章
在李木鱼眼里,女人就应该有女人的样子。
女人该是什么样子?
反正不是齐薇这种样子。
“你是谁?”
“孟小冬的朋友。”
“我叫齐薇,不知你怎么称呼?”
“李木鱼。”
“……木鱼的木,木鱼的鱼?”
“没错儿。”
“我没听冬子提过这个名字。”
“很正常,我也没听她提过你。”
“……你们相亲认识的?”
“这不难猜。”
“你可以回去了,这里我陪着就行。”
李木鱼没回答,盯着齐薇,眼神儿颇凌厉,齐薇不甘示弱,眼神儿像杀人。
“这个……”对床的大姐讷讷插话,“小冬她……好像醒了。”
……
“冬子你没事儿吧?!”齐薇一听,低头急问。床上的人抖了抖睫毛,缓缓睁开眼睛,“快被你的眼神儿杀死了。”
……
李木鱼笑,齐薇顾不上搭理,捏捏她苍白的脸蛋儿,“碰上孙美人请客,甩开肚皮狂吃是对的,可你也别这么玩儿命啊。”
“二哥跟你说的?”孟小冬脸一热,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一大早到公司,就看见他沉着脸跟更年期发作是的,见人就削,我还以为怎么了,弄了半天是你这档子事儿。”
……
“对了冬子,他是谁?”齐薇放下包,坐在床侧,不冷不热的问。
“朋友。”孟小冬声音很小,说得没什么底气。
……
李木鱼正想说话,手机响了,他看了看屏显,极快按下通话键,边说边走出病房。
“这男的眼神儿够霸道的。”齐薇没好气儿的哼了声,摸摸孟小冬额头,又试试自己的,温度差挺多,不待她回答,接着道,“发烧了?看来炎症没压下去,割了吧,小手术。”
……
孟小冬长叹一声,郁郁沉默。
齐薇掏出手机,“别怕,我帮你问问,咱找个最好的医生,下手稳准狠,绝对不疼。”
“怎么听着像杀猪呢……”孟小冬无奈苦笑,精神困顿,点滴里的镇定药物让她直犯困,脑子迷糊,却又疼的睡不着。
“割阑尾可比杀猪简单多了,你睡会儿,我帮你联系。”说着,齐薇翻开通讯录,琢磨着该找谁。
病房里一时没了声音,对床大姐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另外两张床空荡荡的,人不知道去了哪。外面阳光很明媚,晒太阳的好天气。
“孟小冬,你早上没吃饭吧?”齐薇正待拨号儿,李木鱼推门而入,硬邦邦的问。
孟小冬抱着被子摇摇头,“一点都不饿。”
“那最好,现在我带你去抽血,化验结果没有问题的话,下午三点进手术室。”
……
孟小冬脑子瞬间“轰”的一声,干脆利索的闭上眼,装昏。
齐薇合上手机,问李木鱼,“哪个大夫?”
“外科主任刘毅。”
齐薇想了想,没说什么,把手机塞进包里,拍拍孟小冬的脸,“别装了,走,抽血去。”
中午时分,孙少晏从公司赶到医院,代表家属签下手术同意书。李木鱼跟刘毅接上头,齐薇负责帮她打气儿,稀里糊涂的,孟小冬就这么被送进了手术室。
进去前,她拉着齐薇的手,很严肃的问了个问题,“薇姐,我要不要写个遗书?”
……
齐薇怒,“呸呸呸!胡咧咧什么呢,有点出息行不!”
孙少晏更怒,捏住她腮帮子,下手毫不留情,疼得她一口气儿差点没喘上来。
在场者,李木鱼对遗书问题的反应最是冷静,“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刘主任手里拿的,不是杀猪刀。”
……
[手术中]
红字儿闪亮。
手术室外,候着不少病人家属。里面同时有三台手术,切阑尾跟其他两台手术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木头,今天多亏你了。”孙少晏找个椅子坐下,李木鱼站在他对面,正侧着身子往窗外看。听见他的话,随便笑笑,没说什么。齐薇在手术室门前来回走动,不时抬手看表,面色颇凝重。
“齐薇,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走来走去的,”孙少晏揉揉额头,“我被你晃得直发晕。”
“那你就别看,”齐薇闻言,头也不回的说,口气十分不善。
“你那个小男朋友怎么样了?”孙少晏手支下巴,状似漫不经心。
“好得很,不劳你操心。”
“什么时候领出来给大家正式介绍介绍,闹腾得动静儿那么大,说起来,除了那次我在电梯里有幸见到的半面外,好像连小冬也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吧?”孙少晏不温不火的调调里,透着几许不难发现的挑衅。
齐薇毫不示弱,“没问题,阳阳最爱赛车,周末凤凰山,一起来?”
“哦?”孙少晏挑挑眉,勾起嘴角儿笑眯眯道,“这爱好很彪悍,二世祖耍酷的最佳选择。”
……
“你!”齐薇脸色一僵,“噔噔噔”走到他面前,“孙少晏,你什么意思?!阳阳招你惹你了?!”
“忠言总是逆耳的,”孙少晏语气不变,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调调。
齐薇正要跟他理论,几许透心儿凉的声音忽忽悠悠飘进耳中,“手术室外,请勿喧哗。”
……
齐薇恨恨的瞪了李木鱼一眼,对孙少晏说,“这事儿我记着了,过后再跟你算帐!”
阑尾炎,真的是个小手术。麻药劲儿还没过,孟小冬就醒了,隐隐回想起手术前提及的遗书问题,颇为羞愧,挣扎着不好意思睁眼。睫毛颤巍巍的,装睡姿态颇不专业。病房里很热闹,叽叽喳喳,齐薇的声音在不远处,好像正在接电话,难得流露的温柔,对方肯定是她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嚣张男友。眼皮儿小心翼翼的掀开条缝儿,孟小冬窥见二哥坐在床边,拿着笔在素描本上涂涂画画,不知又有什么新灵感。试探着挪了挪身子,伤口没什么感觉,要是麻药劲儿一直都不散该多好。
“醒了?”孙少晏抬起头,正对上她来不及闭上的双眼。
齐薇一听,三两句后挂断电话跑到床边儿,“伤口疼不疼?”
孟小冬挺感动,“没事儿,不疼。”
“还好手术及时,医生出来说,再晚半天肯定得穿孔。说起来,这事儿可多亏李木鱼办的及时。”孙少晏放下手中纸笔,按下床头红纽儿,通知护士台。
孟小冬一听,心有余悸,四下望望,恩人不在,“替我谢谢他啊,那医生人挺好。对了,薇姐你回去吧,热恋期,约会可不能断。”
齐薇摇头,“小妮子甭穷操心,我不陪你要是你想上厕所怎么办?莫非由孙美人代劳?”
……
孟小冬大窘,这个问题非常现实,提得很有建设性。
“我妹,怕什么,齐薇你思想也忒不健康了。”孙少晏倒是无所谓,云淡风轻的调调,恨得齐薇牙根儿直发痒。
“行了行了,你俩让我安静会儿,有事儿我找护士解决,你俩该干嘛干嘛去。”每当孙少晏遭遇齐薇,回回必应八字真言:烽火四起,硝烟弥漫。
医生巡房,做完术后的例行检查,一切正常。齐薇拧不过孟小冬的坚持,先行离去。本来按照她的意思,孙少晏也是不用陪的。无奈二哥面前,从来都没她做主的份儿。麻药劲儿过后,伤口着实疼了一阵子。想起肚子上被开了道口子,孟小冬难免有些胆儿突,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看了看,白色纱布上很干净,没有热血喷涌浸湿的迹象,心里顿时放心不少。
晚饭时间,孙少晏的助理给他送饭,香喷喷的PIZZA,孟小冬看了,只有干瞪眼的份儿。打发走助理,孙少晏不怀好意的瞥她一眼,“想吃?”
孟小冬悲壮的摇摇头,咬着被角儿双目紧闭,眼不见心不烦!
好香……
奶酪的浓郁混着菠萝的清新飘进鼻端,她最爱的……夏威夷口味……
“知道你最喜欢这种口味,吃不了,闻闻也好。”孙少晏笑的明媚。
……
孟小冬欲哭无泪,脑子里突然蹦出木鱼兄的面孔,不知怎的,竟然有点想见他……
第十章
晚上八点多,家里来了个电话,打到孙少晏的手机上,他冲孟小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起身走出病房。二哥办事儿向来稳妥,张口就来的瞎话儿得谁忽悠谁,水平极高。
邻床小女孩儿棒棒的妈妈刚刚才过来,风尘仆仆的,神色间极疲惫。棒棒很乖,偎在妈妈怀里小口小口的喝粥,热闹的病房里,母女俩静静相依,很舒心的画面。
无聊间,孟小冬在脑子里回想上次来医院是什么时候儿。她自小身体就好,不要说住院,连打针吃药都不常见,越是这样,心底越是对医院有种莫名的恐惧。想啊想,总也记不清上次究竟因为什么事情入院。只记得,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白晃晃的无影灯,血淋淋的碎肉,原因呢?记不清了。她甩甩头,抹去眼角悄然渗出的温热液体,有时候,遗忘也是种幸福。
“小冬,小冬,你二哥好像在走廊上跟人打起来了……”对床大姐的妹妹拎着两壶热水从水房回来,一进门儿就冲着孟小冬嚷嚷,惊的她差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什么意思?!”伤口撕扯得她倒抽一口冷气,按着肚子急急问。
“我也不知道,我走出水房的时候儿你那个姓李的朋友已经把他们拉开了。”
……
二哥会随便跟人动手?李木鱼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孟小冬满腹困惑,“我哥他人呢?”
“他……”话没说完,两道高大的身影儿出现在门口儿,“谁让你起来的?!”孙少晏口气很冲,心情果然够烂,莫非在走廊上邂逅了哪个被他始乱终弃的小妞儿,被人当众指认成了陈世美?这是孟小冬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性。
“你在走廊上碰到谁了?”悻悻躺回床上,孟小冬抱着被子小声问。顺道冲李木鱼咧嘴微笑,算是招呼。
孙少晏把凳子让给李木鱼,自己坐在床边,视线直直盯着门外,半天没说话。孟小冬好奇的要死,却也知道,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乖乖闭嘴,否则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少晏碰到一个朋友,随便聊了两句。”李木鱼的声音。
孟小冬愣了下,视线落在他脸上,仔细瞧了半天,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于是,她偷偷瞥了孙少晏一眼,趁机转移话题,“刘主任的技术很好,谢谢你啊。”
李木鱼点点头,“还是切掉利索,少晏,你的车我下午帮你送修了,估计后天才能取。”
“麻烦了,”孙少晏扯扯嘴角,笑意却没浸到眼中。
孟小冬很迷茫,二哥究竟碰上谁了?这表现可有点反常。在她印象中,二哥跟人针锋相对时比较常见的情况,应该是对方被他撩拨的喷血三升,他自己却依旧是满脸的云淡风轻,能把他气成这样儿的,真乃神人也。
“下午帮你取车时跟名片儿上那个叫叶南的女人聊了几句,说起来她还是高我三届的师姐。”李木鱼似是看出孟小冬的郁闷无措,随口挑起话题。
“嗯?她也学机械工程?”孙少晏收回视线,脸色缓了不少,只是眼底依旧泛着冷意。
“没错儿,我入学那年她上大四,学校的风云人物。”
“那女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孙少晏拉开床头储物柜,拿出瓶儿矿泉水丢给他,抬手的功夫,肩膀上冷不丁儿传来一阵抽痛,眉头极快的皱了皱,细微的动作,却被孟小冬尽收眼底,“哥,你肩膀怎么了?下午那会儿我就发现你总有意无意的去揉那儿。”
“没怎么,刀口还疼不疼?”
“正常范围内的疼,要一点不疼也挺成问题。”孟小冬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在暗自犯嘀咕,抓心挠肺的琢磨着二哥今天这一连串儿的反常。
“晚上你还在这儿陪着?”李木鱼扭头看看窗外,天已经彻底黑下来。
孙少晏“嗯”了声,想了想,把手机递给孟小冬,“给家里打个电话,就说你为了省长途话费没带手机,告诉他们你白吃白喝玩得乐不思蜀,让他们别惦记,有事儿给我打电话。明天一早他们就上飞机了,嘱咐二老路上注意身体,玩的开心。好了,打吧。”
……
“二哥,没想到你连措辞儿都给我准备好了,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
十点多,病房里渐渐静下,大多人已休息。
孟小冬无所事事的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数绵羊。二哥回去了,在她难得的坚持下。李木鱼坐在床边儿看书,很安静。
为什么他会留在这儿?
用二哥的话说,“都是教育战线上的同志,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借着陪床的机会互相增进增进了解,意义是极其巨大而正面的。”
用李木鱼的话说,“尽一切可能缩短你因为手术而误工的时间,争取尽早返回家教的工作岗位。”
……
一唱一和,画面异常和谐,言语无比默契,狼与狈的搭档,大抵也不过如此。
那一刻,孟小冬觉得,路西法和米迦勒,挥着黑白两色的翅膀儿,在她面前光荣会师了……
善良的恶魔还是恶魔,堕入罪恶的天使,肯定不再是天使。老天爷啊,你在哪……
五天后,孟小冬被批准出院回家休养。伤口愈合能力之强,令人叹为观止。
这五天,孙少晏基本是公司医院两点一线,李木鱼前来探病的频率也相当之高,齐薇自不用说,反正孟小冬的病号儿生涯非常的圆满,只是那日的走廊之谜始终没有破解,让她心里总惦记着,怪不爽的。二哥的肩膀,后来听李木鱼说,是撞车那晚巨大的冲力下被安全带给勒扯的,瘀青了一大片,看起来挺吓人。
出院时,刘主任过来,特别嘱咐了她些术后注意事项,同时站在专业人士的立场上对她过人的愈合能力表示欣赏。孙少晏听后,笑着摸摸她脑袋,“小冬啊,以后你干脆改个名字好了,小强,就叫孟小强吧。”
……
就这样,孟小冬结束了这场意外而来的住院之旅,互相交换电话号码儿后,挥别诸位依然在水深火热中奋斗的病友,开开心心回到了自己的小窝。舒舒服服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伤口有点痒,初生的皮肤娇嫩异常,吹弹可破的质感长在肚皮上,绝对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儿。当然,更郁闷的事儿还在后面……
两天后,爸妈回来。紧接着第二天,就是姥爷九十大寿。大舅二舅已经动身从老家往这儿赶,明天下午到。
按照孙少晏捏造的行程,时装发布会已经结束,他们应该在今天下午回到D市。接到三姨的电话,是晚上八点多,二哥刚进门儿,手里拎着几个保温盒,看她在接电话,没说什么,直接走进厨房。电话里,三姨拉拉杂杂的跟她唠了会儿家常,问她这几天玩儿的怎么样,开不开心什么的,孟小冬打起精神万分紧张的应付着,就怕一个不留神说走了嘴。二十多分钟后,如释重负般挂上电话。一回头,二哥正坐在她旁边儿,腿搭在茶几上,翻看手中的设计图。
“三姨的电话。”孟小冬抱着软枕缓缓躺回沙发上。
“说什么了?”孙少晏随口问。
“姥爷过生日的事儿,三姨问我明天下午有没有时间,大舅二舅的火车三点多到。”
“我听见了,你说你有时间。”孙少晏抬起头,淡淡道。
“打个车去趟火车站而已,又不是什么重活儿。”
“不行,我会安排人去接。”
“那多不好,我爸妈难得踏出国门,我没去欢送他们已经够不孝顺了,大舅二舅小时候那么疼我,大老远赶来,我再不去接就太不像话了。”
“情况特殊。”
“家里人又不知道。”
“你再啰嗦我立马让家里人全知道。”
……
孟小冬鼓鼓嘴,赤裸裸的威胁!
“晚上吃饭没?”孙少晏把设计图丢到一边,活动活动肩膀,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按下POWER键打开电视。
“吃了,你不是让小丁送来的粥,他人挺和气的,比以前那个LINDA强多了。”二哥的助理更换的极其频繁,以前担任此职的大多是妙龄女子。从去年开始,他向公司郑重表示,以后想给他当助理,首要条件:已婚,男性。
“明天想吃什么?”孙少晏视线落在电视屏幕上,心思却明显不在那儿。
“你甭麻烦小丁了,家里有米有面,我自己弄点儿就成。”
孙少晏正要接话,清快的手机铃声从卧室里传出。孟小冬愣了下方反应过来,住院后手机一直丢在家里,今天下午才想起充电开机。丢下抱枕要起身,被二哥喝止,“别乱动,我去给你拿。”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孙少晏盯着上面一串儿省略号,皱了皱眉,把手机递给她。
孟小冬看也没看,直接按下通话键,这个时间给她打电话的多半是齐薇。
“喂?”
“小冬。”
……
清爽利落的男声,简简单单两字,震的她石化当场!嘴唇动了几动,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儿。孙少晏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眉头皱得更紧。
“怎么不说话?”对方笑了笑,很温润的感觉,似和风暖煦。
“那个,你……”孟小冬咬咬嘴唇,视线从孙少晏脸上扫过,心“扑嗵扑嗵”跳的厉害,二哥要知道是他来的电话,不知道会不会跳起来把自己掐死,“你等下,我换个信号好点的地方,这里听不太清……”
“好。”
孟小冬抓着电话急匆匆套上拖鞋,起身准备回卧室。从二哥身边经过时,汗毛“蹭蹭”直竖,总觉得他好像已经知道了这是谁来的电话。果然,一秒后,就听他毫无温度的说,“你家信号最好的地方就是客厅。”
……
孟小冬步子顿了顿,几乎没犹豫,顾不上刚刚愈合的伤口上传来的痛楚,直奔卧室而去。
锁上房门,喘了口气儿,小心翼翼把电话贴到耳边,“喂,还在吗?”
对方轻笑,“出院了?跑得这么急,刀口疼不疼?”
……
“你怎么知道的?”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真的很久了。
“上个礼拜去医院探望病人,刚好碰到你二哥。”
……
难道说,跟二哥动手的人是他?!
“那个,我二哥他……”孟小冬脑子混乱如麻,有点语无伦次。
“你二哥大概对我有些误会,他一向疼你,我知道。”
“哦,”孟小冬机械的应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又怕若是不说些什么,下一秒,他就会笑着跟她再见,然后挂断。
“正好趁着放假,把身体好好养养,动手术很伤元气。”
“嗯……”孟小冬拼命点头,梳妆镜里,映出张苍白慌乱,却双眸闪亮的面孔。
“别点了,我又看不到。”对方似是猜到她此刻动作,极和煦的笑意,充满安抚人心的魔力。孟小冬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缓缓坐下,定了定神儿,终于找回正常的声音,收起心底仓皇而泄的情感,客套道,“林西北,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第十一章
每个女人心中都有这样一个男人,他可能是初恋情人,可能是朋友,可能是同学,可能是别人的男友别人的丈夫,总之,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男人不可能属于自己。可悲的是,这个男人,自邂逅那一刻起,便再也无法从心底抹去,不经意的相遇,不经意的想起,心底的某个隐秘的角落,总会偷偷的疼上一下,余痛久久难散。林西北,就是孟小冬心中的这个男人。
林西北,孟小冬的高中老师,孟小冬的懵懂初恋,孟小冬心中可望不可及的遥想,孟小冬白纸一样的感情世界上,第一抹说不清颜色的印记,如果事情仅止于此,可能这份暗恋的情怀,会成为她心底最美的回忆,无果,却甜蜜。可惜,踏出校门后的戏剧性重逢,让一切都偏离了原本正常的轨迹。有些事儿,做错了,抹去,重新来过。有些事儿,做错了,代价,是一生。
孙少晏曾说,林西北的无耻在于他不负责任的放任,白纸渴望色彩,他明知自己只是一滩污水,却不计后果的肆意泼洒,污秽的水渍,浸到纸上,干涸后,只剩擦不掉的肮脏。说这些话时,他自小到大第一次冲孟小冬真正发火儿,怒火中烧,口不择言。说这些话时,孟小冬看他的眼神儿里,带着恨意。这种恨,让他的怒气决堤,那一刻,他真的很想敲开她脑袋看看里面都被林西北灌输了些什么垃圾,竟愚蠢到如此无药可救。有个词儿,暴怒下,他险些脱口而出,最终,他忍住,[始乱终弃]这四个字儿,对任何女人,带来的都是一辈子养不好的伤。
这样的林西北,事隔三年未见的林西北,用一通电话,几句宽慰,几许关怀,轻而易举的摧毁了孟小冬心底苦苦挣扎的坚持。放下电话,心中奔涌久久难散。她绝望的发现,三年的努力,忘记的,竟只是伤害。飞蛾扑火,是自寻死路的愚蠢,还是情难自已的解脱,又有谁能说得清。
呆坐床边,不知过了多久,刚刚愈合的刀口处传来阵阵刺痛,混着麻痒,激活了她的神经,卧室门外,二哥的声音字字入耳,“开门,我已经给了你四十分钟的时间来平静林西北带给你的冲击,现在我有话跟你说。”很平很淡的腔调,却让她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冷意。缓缓走到门边,打开锁扣,拉开,二哥倚在门边儿,盯着她,眼神儿很利,轻易撕破她脸上的一切伪装,直入心底。这样的眼神儿,她不喜欢。二哥对她的保护太过强势,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困扰。
“我没事儿,二哥你回去吧,很晚了。”
“小冬,三年前我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除了死,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忘记林西北?”
……
孟小冬沉默。
“回答我,你还准备为那个有老婆的男人守到什么时候?”
……
孟小冬沉默。
“还是说,三年前的那场闹剧,他又想哄着你再玩儿一次?”
……
孟小冬身子晃了晃,依旧沉默。
孙少晏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孟小冬脸色苍白,手下意识捂着刀口处……
“上床睡觉。”所有怒火,最后只汇成这四个字儿……
孟小冬抬头冲他笑笑,转身,蹒跚着步子走到床边,躺好,拉起被子蒙住头,身子缩成一团儿,动也不动,像只龟壳。
孙少晏皱皱眉,站在门外看了会儿,什么都没说。临走前,按下墙上开关,卧室黑成一片,门缓缓合上的瞬间,被子里的人好像动了动,极快的又恢复平静。
恼人的雨,凌晨时淅淅沥沥开始滴个不停。
抱着被子靠在床头,孟小冬几乎一宿没睡,青色的眼圈儿倒是让眼睛看起来大了不少,烟熏妆效果,很像鬼。看看表,八点多,二哥应该已经在公司了。想起昨晚的事儿,像是一场梦,唯一肯定的,是二哥很火大,接着毋庸置疑的,是后果很严重。
犹豫了会儿,拿起电话拨他手机,彩铃是《义勇军进行曲》的高潮部分,每次听,孟小冬的血都禁不住要澎湃一下,爱国之心日月可鉴。静静听着,来来回回唱了三遍,自动转进语音信箱……
重拨,语音信箱。
再重拨,语音信箱。
不死心,又拨,关机……
完了!二哥这是明显拒接她电话!孟小冬脑子忽忽悠悠的,欲哭无泪。
郁闷中,手机响了,孟小冬大喜,二哥回拨?盯着屏幕,一张美女大头图,齐薇……
“喂,薇姐啊……”声音有气无力。
“冬子,我在你家楼下,起床了没?准备给我开门。”
“嗯?”床上人一听,立马儿掀开被子趴在窗边往下看,“没看见你的车啊?”齐薇开一辆黄色三菱跑车,很显眼儿。
“我刚从机场回来,开阳阳的车,他坐早班飞机回西班牙办点事儿,过几天才回来。”
“那辆红色的?”停车场上,鹤立鸡群般停着辆似曾相识的跑车。
“没错儿,电梯到了,出来开门,挂了。”
一见面,齐薇就被孟小冬的残样儿给震了,“你没事儿吧,怎么把自己作践成这副德性?”
“睡眠不足。”孟小冬扯扯嘴,拉着她进门儿,“这个点儿你怎么有空跑到我这儿来,不上班儿啊?”
“九点钟约了客户见面,就在附近,顺道上来看看你。”说着,齐薇把手中拎的一袋东西塞给她,“我让家里阿姨特别给你做的,一会儿热热吃了。”
“谢谢啊,我还真饿了,”孟小冬打开袋子闻了闻,一个字儿,香!
“刚出院,你给我悠着点,”齐薇捏捏她的脸,“禁止熬夜!”
“你男朋友去西班牙做什么?”孟小冬逃出她魔爪,拎着袋子走进厨房,头也不回的问。
齐薇尾随而至,拉开冰箱拿出最后一瓶橙汁,毫不客气的开瓶猛灌,喝够了,抹抹嘴,“他父母家人都在西班牙,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回去,大概是什么特殊日子,他不肯说。”
“你是他女朋友,有什么好瞒着的。”孟小冬撇撇嘴,对那个叫阳阳的男人印象又差了几分。
齐薇倒是无所谓,“反正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革命征途路漫漫,不着急,慢慢来。”
“难得啊,这么有耐心?”孟小冬把保温盒放进微波炉,倚在料理台上随口笑问。
“有些事儿急不来,他心里藏着很多秘密,而且,”说到这儿,齐薇顿了顿,脸色有点淡,不似一贯的飞扬,“而且,我总觉得他心里有个女人,一个他喜欢可又得不到的女人。”
……
孟小冬咂舌,“这不可能!”
“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事儿是不可能的,”齐薇轻笑,神情却苦涩,孟小冬叹气,伸手搂住她肩膀,有点难过。
“得了,你慢慢吃,时间快到了,我先走了。”说话间,一个转身的功夫儿,齐薇又变成了她认识的齐薇。
孟小冬送她到门口,看她上电梯,不知怎的,心里空落落的。
阴沉沉的雨天最适合干什么?睡觉。
吃完早餐,孟小冬无所事事的偎在客厅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把所有频道从头到尾换了三遍,飞速变换的画面晃的脑袋直发晕。随意定格在某电视购物频道,内容不重要,就是想让家里有点声音,心里感觉不那么空。电视屏幕上,某二流相声演员正在上窜下跳的宣传某减肥产品,减肥前减肥后的对比照片弄了一大堆,最少的一个也减了一百斤,越说越不靠谱儿。现在这广告实在是没法儿看,死命的忽悠,怪不得疯牛病这几年这么泛滥,牛都被这些黑心奸商忽悠的找不着北了,能不疯嘛!
看一会儿睡一觉,睡一觉看一会儿,迷迷糊糊的,一上午就这么虚度了。
十二点多,接到个电话,竟然是老妈打来的!
鉴于国际漫游话费太贵,老妈省略一切问候直入正题,首先交待他们的飞机明天到达D市的时间,其次嘱咐一定要好好招待舅舅们,附带不忘问一句最近几天有没有邂逅哪个青年才俊,五十八秒的时候,干脆利落的挂断!时间掐的恰到好处!从头到尾,孟小冬除了叫了声“妈”外,其他一句话也没插上……
下午一点多,二哥的手机依然处于关机状态,打去他办公室,秘书说他一早就带着模特儿去了青县的峡谷公园取外景,拍摄新一季的宣传照。大舅二舅的火车三点二十到,偏偏二哥在这种关键时刻竟然连个交待都没有,不负责任的玩失踪!
孟小冬决定自力更生!算了算时间,现在打车去车站,就算碰上塞车也还来得及。草草洗漱更衣过后,她顾不上伤口的不适,拎着包匆匆出门。两部电梯都处于忙碌状态,等啊等啊等,终于有一部从底层龟爬式攀升上来。
“叮咚……”
电梯到。
同时,孟小冬手机响。
门缓缓滑开。
里面有人,正往外走。
她边掏电话边侧身往旁边让,先出后进是规矩。
里面的人正在打电话,看到她,收起手机,顿住脚……
与此同时,她的包里也没了声音……
“时间正好,少晏有事儿,让我带你去火车站。”
说话者,木鱼兄也。
第十二章
李木鱼开着一辆黑色奥迪,四个圈儿的车标孟小冬还是认识的。车里没挂任何饰物,收拾得一尘不染。轻爽的淡香应该是香水的味道,却不知从哪散出来的。系好安全带,车缓缓开出小区大门,驶上川流不息的马路。这个点儿不是上下班儿高峰,塞车情况不算严重,三点前大概就能到火车站。
午后的阳光晒得车里暖烘烘的,空调开的很小,刚开出去不一会儿,孟小冬就觉得身上隐隐泛起汗意,“那个,空调能不能稍稍开大一点?”她有点不好意思的问。
“不能。”
……
孟小冬被这干脆利索的回答噎得够呛,顿了顿,试探性的问,“你不热吗?”说完,还不忘摸摸自己额头,莫非是发烧了?
“热。”
……
孟小冬无奈的撇撇嘴,不爱吹空调的人很多,他大概就是其中之一。今天下午这接站的事儿已经很麻烦他了,热点就热点吧,总比地铁强。
“你家很凉快?”
“……嗯?”木鱼兄的思维跳跃,这几天孟小冬已深有体会,“挺凉快的,什么意思?”在他面前,不耻下问不是美德,是必须。
“空调开太强了,医生难道没交代过你术后不能受寒?”
原来如此!
孟小冬嘿嘿一笑,心里其实挺美,被人关心的感觉总是好的,不过,“这好像是妇科医生对产后孕妇常说的话。”
李木鱼侧头透过墨镜极快的扫了她一眼,勾勾嘴角,“你今天应该画个妆再出门。”
……
孟小冬愣了下,这次倒是反映的挺快,拉下遮阳板,中间小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结结实实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苍白的脸蛋儿青黑的眼圈儿,带给人熊猫般的视觉冲击……
“昨晚没睡好?”李木鱼淡声问。
“嗯……还好了,”孟小冬悻悻道,这张脸实在有点惨不忍睹,“希望不要吓到舅舅他们。”
李木鱼笑笑,正想说什么,却见她突然趴在玻璃上盯着窗外的观后镜一劲儿猛瞧,神色难掩惊讶……
“怎么了?看见朋友?”李木鱼下意识放缓车速。
孟小冬有点犹豫,身为初中老师,她对这代孩子的早熟深有体会,可亲眼见到李默跟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手牵手走在马路上时,冲击还是很大的,“我刚才好像……”
话音未落,车已经刹在路边,还算平稳。
孟小冬叹气,不用说,李木鱼想必也看到了她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果然,下一秒,就见他沉着脸推开车门,大步走上人行道。
空气中流淌着清晰可闻的火药味儿,孟小冬毫不犹豫的下车追了上去。
“你别着急,我有话跟你说!”不敢跑太快,眼看他就要出现在李默的视力范围内。
李木鱼闻言,转身,看她跑过来,语气不怎么好,“跑什么跑,回车上等着!”
“你想干嘛?把李默拎回来?”孟小冬放缓步子走到他身边,刚愈合的刀口扯的有点疼。
“否则呢?”看得出,李木鱼很火大。
“那我去帮你叫他过来,你现在这个样子过去,只会把事情弄得一团乱。”李默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见了,俩小孩儿牵着手旁若无人的低语,画面还挺和谐。没时间再磨叽,不待李木鱼回答,孟小冬已经从他身边擦过,走向那对儿早恋的小孩儿。
李默看到孟小冬的那一刻,表情是复杂的。
孟小冬很理解,在她学生脸上,这种表情很常见。
“怎么是你?”李默率先开口,说话间,他极快的松开女孩儿的手。
“跟同学逛街呢,”孟小冬笑眯眯的望着他俩,语气轻松随意。
小姑娘颇无措,悄悄往后退了退,李默投给她安抚的一瞥,冲孟小冬没好气儿道,“关你什么事!”
孟小冬弯腰凑到李默耳边,“看看我身后五十米处,树桩一样杵在那儿的人,是不是很眼熟。”
……
李默有点迷茫,顺着她说的方向望去,表情立马僵住……
孟小冬偷笑,压低声音,“要是不想在小女朋友面前丢面子,就跟我走,等你小爸过来,你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李默皱着眉头,收回视线,倔强的立在原地。
“大丈夫能屈能伸,跟你小爸硬顶,事情闹开了吃亏的是你。”这种半大不小的年纪,在朋友同学面前,最在乎的就是面子,尽管他们实在还没成熟到有什么面子可丢的岁数。
李默冷哼,神色有点不自然,犹豫了会儿,转身走到小姑娘身边,俩人低声说了几句,就见小姑娘如释重负般点点头,随即独自离去。
孟小冬悄悄松了口气,“走吧,有事儿上车再说。”
事实证明,不仅恋爱是盲目的,父爱,也是盲目的。
“她是谁?”
“我女朋友。”
……
父子俩上车后的第一次交流,孟小冬做闭目养神状。
“给我解释解释女朋友这三个字儿的意思。”
“女人的女,朋友的朋,朋友的友。”
……
孟小冬颤颤眼皮儿,这孩子太有才了。就算不睁眼,也感觉到车速在“嗖嗖”往上窜,木鱼兄大概已经快出离愤怒了。
“小爸,市区限速60,你超速了。”
孟小冬抖抖肩膀儿,俗话说的好,一物降一物。
“现在这个时间,你应该正在上网球课。”
“教练请假了。”
“我送你去的时候,还跟他打过招呼。”
……
李默啊,撒谎也要有技术含量。孟小冬实在忍不住了,再这么下去她真会被暗笑憋成内伤,“你在前面路口把我放下来就好,从那儿打车到火车站很近。”
“前面路口我也要下车,买碟。”
两分钟的沉默。
车速未减,孟小冬和李默要求下车的路口从眼前一闪而过。
“停……”
“闭嘴!”
李木鱼发威,李默气势顿矮。
“李默,那个可爱的小妹妹是你同学?”孟小冬适时发问。
坐在后排的人,过了好半天,才“嗯”了声,算是回答。
“刚才你跟她说什么了?哄的她那么快就心甘情愿的乖乖离去?”孟小冬其实不反对早恋,这种年纪的恋爱,有别于成年人的炽热纠缠,是一种最单纯的感情释放,只要把握好分寸,也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事儿。可惜,这个分寸,往往是他们没有能力掌握的。
“你可真八卦。”李默的视线落在窗外,头也不回的呛声道。
不待孟小冬开口,李木鱼的声音插进来,“回家把‘礼貌’这个词儿用中英法德四国语言各写一千遍,修身养性。”
“你!写就写!一千遍会不会太少,干脆各写一万遍好了!等写完估计我就修炼成仙了,飞升了,谁也不用看谁烦了!”
“一万遍?也好。”
……
火车站啊,你在哪里!
第十三章
火车站这种地方,最能体验众生百态。
孟小冬他们赶到的时候,火车还没进站。按照她的意思,李木鱼和李默在车上等着就行,大热天儿的甭往站台里挤了。可事实上,最后变成了,站台票需要三张,李木鱼正在排队。
人堆儿里,他高大的身材,极富男人味儿的长相分外惹眼。微黑的肤色,比之时下流行的小白脸儿,显得尤其珍贵。骑着黑马的王子,才是现代童话故事的主流。当然,这都是讲给学生听的,她早已经过了憧憬王子的年纪。
“李默,你小爸真挺帅。”闲着也是闲着,聊天。
站在她身边的小屁孩儿满脸不耐,撇撇嘴,“没见识,我爸更帅。”
孟小冬闻言,愣了愣,李默的回答着实让她觉得意外,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自己的亲生父亲,“你长得像你爸?”
李默“哼”了声,神色有点萎靡,白皙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微微泛红,鼻尖上还挑着几颗小小的汗珠儿,“不像,像我妈。”
“那你妈一定是个美女。”孟小冬习惯性的抬手想揉他脑袋,举到半空,突然想起那天他激烈的反应,于是又收了回来。
李默盯着她看了半天,难得的,语气里没有火药味儿,“我妈比你漂亮多了,而且……”
而且?孟小冬竖着耳朵等待下文。
“而且……”李默垂着头,嘴唇动了几动,却没了声音,兀自盯着地上的石子儿出神。
孟小冬没追问,在心里暗暗猜测着这‘而且’之后的内容。不管是什么,有一点可以肯定,尽管他还是个孩子,心底却已过早的浸染了沧桑,这种沧桑,无关年龄。叛逆和执拗,不过是他孩子气的发泄。林西北曾说过,这个世上,有一种沧桑,我们从来不讲。不知怎的,孟小冬突然觉得这话似是为眼前的李默量身打造。以他的年纪,谈论沧桑,无疑只会换来长者的嗤笑和不以为然。也许正是这种忽视,让他渐渐学会伪装,伪装坚强,无声对抗大人们所谓的成长督导。
“李默,你真的决定把‘礼貌’这个词儿用四国语言各写一万遍?”孟小冬突然觉得自己的思维跳跃,也已经偏离了正常的轨道。
……
“废话,写就写,谁怕谁!”李默抬起头,遥遥望了眼李木鱼的背影,不忿儿道。
“倒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关键是浪费,太浪费,四万个词儿,那得浪费多少纸!”
“你……”他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孟小冬,像是在看外星人,“你真的是老师?!”
“我的工作证儿还在包里呢,你要不要看看?”孟小冬笑眯眯的拍拍挎包,作势要往外拿。
“算了,我不看,”李默阻止她,“你是不是老师跟我无关,反正我不想要后妈,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讨好我都没用!”
……
孟小冬脸色未变,牙根儿却阵阵发痒,这小屁孩儿说话实在是太缺乏美感了,“李默,想给你当后妈,得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无畏的革命精神,我还没入党呢,不适合,真的不适合。”
……
李默气鼓鼓的瞪着她,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反驳。
俩人眼对眼的僵持着,太阳很毒,晒得人直发晕。
身边人来人往的,莫不对他们报以好奇的目光。
小屁孩儿,我就不信我收拾不了你。孟小冬眼神儿里传递的信息。
切!李默的回答。
约摸两分钟过后,李木鱼好听的声音缓缓响起在耳边……
“票买好了,你俩可以把眼珠子收回去了。”
孟小冬脸一热,视线立马转移目标,“麻烦你了,我们进去吧。”说话间,只觉眼前一阵金星闪过,这天儿,能烧烤活人了!
火车进站,人潮涌动。
孟小冬在人堆儿中急切的寻找舅舅们的身影儿。为了姥爷的九十大寿,大舅二舅带着全家齐齐出动,这么大的一支队伍,应该非常显眼儿。果然,很快她就锁定了目标。
“二号车厢那边儿,我看到他们了。”松了口气儿,孟小冬拍拍胸口,示意父子俩跟着她走。因为着急,步子难免加快,走了没两步,就觉得有点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破肚放血果然伤元气啊!都是贪吃惹的祸!
“不用急,他们已经看到你了。”李木鱼看出她步子不稳,不着痕迹的扶了扶她肩膀,顺势走到前面开路。他已经知道孟小冬要接的人是谁了,那支看起来像旅行团的庞大队伍,最起码还得再打两辆出租才能坐的开。
“你家亲戚可真多。”李默走在她身侧,哼哼道。
孟小冬笑笑,没说什么,头有点晕,身上一直不断出汗,加上身边挤来挤去的人,此刻她实在是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最想干的事儿,就是找个凉快的地方躺下,除了喘气儿,啥也不干。
“小冬,小冬……老二你快看快看,是小冬!”洪亮的声音,惊雷似的炸起在耳边,力压站台的嘈杂,震的孟小冬两眼发直……
“大舅,您老身子骨还是这么健朗。”匆匆几步迎上来人,孟小冬声音有点无力。
“小冬啊,半年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大舅拍拍她肩膀,皱着眉头打量她憔悴的面色。
“减肥呢,”孟小冬笑笑,身子晃了晃,背后有人把她扶住。
“减啥肥,女孩子太瘦了不好生养,婆家看了肯定不高兴,听大舅的话,别整那些没用的!看看你大姐,”说到这儿,大舅回头招招手儿,“美玲啊,快点快点,你有好几年没见过小冬了吧?”
孟小冬顺着他的声音望去……
大表姐刘美玲?自从几年前把姥爷接到D市后,跟老家亲戚来往的渐渐比以前淡了,除了两个舅舅逢年过节会来,其它表哥表姐联系的很少。她确实已经很久没见过大表姐了,可眼前这个干干瘦瘦的女人,看起来足有四十多岁,怀里还抱着个幼儿。如果她没记错,大表姐其实跟二哥是同年……
摸了摸小婴儿的脸,孟小冬跟大表姐打过招呼,对方略显生疏的回应,李木鱼一直静静站在她身后,微笑不语。
“都傻愣着干啥呢?!老大,你家那口子说落了袋儿东西在车上,小琴和我家那口子带着她返回去拿了,让咱在这儿等等,”说话者,二舅他老人家是也。
“小冬啊,这位是……男朋友?”大舅点点头儿,接过话茬儿,盯着李木鱼上下打量,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不知会不会挤出眼屎。
孟小冬一听,连忙摆手,“朋友,二哥的朋友,二哥公司有急事儿来不了,拜托他帮忙的。”
大舅摇摇头,掏出烟袋,扣了扣,就着二舅送上的火儿点了,“吧唧吧唧”惬意的吸了几口,才沉着嗓子说,“你不用替少晏打掩护,他要是有心,哪会次次我们来的时候,他都凑巧有事儿!?”
孟小冬暗自叹气,自小她就觉得姥姥舅舅们都不太喜欢二哥,这让她很困扰,其实二哥真的很好,大概有些人就是不合长辈的眼缘。
大舅身后的队伍陆续壮大,舅妈和表妹回到火车上取了东西去而复返,大舅妈挥挥手里的布袋子,“小冬啊,这是咱自己打下来的花生,我都炒熟了,你不是最爱吃这个,这些够你吃上几个月了。”
孟小冬扑到舅妈肩上,亲昵的蹭了蹭,顺手接过装花生的袋子,招呼大伙儿往外走。
“小冬啊,不给舅舅介绍介绍你这个朋友?”大舅背起大挎包儿,叼着烟袋走在她身侧。
“李木鱼,和他儿子,李默。”孟小冬笑眯眯的介绍完毕,对‘儿子’两字儿的发音,分外字正腔圆。
……
“他有儿子了?!多大岁数儿?!”二舅听到这回答,明显被惊了,诧异道。
“没多大,我这朋友长的显年轻。”孟小冬嘿嘿一笑,正走着呢,手里突然一轻,沉甸甸的花生布袋儿极快的被李木鱼拎了过去。
“谢谢啊,”她偏着头小声儿说。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木鱼兄的回答。
……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站台,旅馆已订好,就在孟小冬父母家附近。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过去。清点人数,本次贺寿团团员共计八人,行李十余件,孟小冬想了想,跟李木鱼说,“今天真是谢谢你啊,你带着李默先回去吧,反正怎么样都得打车,我们九个人打两辆车挤挤正好儿,就不用麻烦你了。”说完,她伸手去接李木鱼手里的花生袋子。
“你坐我的车。”李木鱼没松手,外人看起来,俩人像是在为了一兜子花生儿较劲,李默摇摇头,掏出手机玩儿游戏。
“小冬啊,就别麻烦你这个朋友了,你跟大舅一辆车,大舅想跟你唠唠。”
孟小冬“嗯”了声,抬头看看李木鱼,只见那厮一脸的云淡风轻,不疾不徐道,“伯父,你们要住的地方儿比较偏,小冬也不熟悉,如果我不开车在前面带路,出租车司机一定会带着你们绕路耗里程,打表的时候被讹个百八十的也不是不可能。”
……
大舅二舅一听,表情即刻严肃起来。对视几秒,齐齐点头,由大舅代表发言,“小冬,我看还是再麻烦一下你这个朋友吧,让美玲母子俩和小琴跟你一起坐他的车,我们几个打一辆出租跟在后面。”小琴,二舅的女儿,孟小冬的表妹。
……
“大舅,你们五个人坐一辆车,会不会太挤了点……”孟小冬咂舌,她实在不认为老旧的桑塔纳里能挤得下五个不算苗条的成年人。
“李默,去叫两辆出租车过来。”李木鱼发话,“伯父,打车的钱留下单子小冬单位能报销,你们不用这么委屈自己挤在一辆车上。”
……
就这样,一行人启程了。
李木鱼开路,车上载着孟小冬李默。
大舅一家一辆车,二舅一家一辆车,尾随李木鱼的奥迪,混在川流不息的车河中,队形很和谐。
车里很安静,李默一个人窝在后排发短信,估计是跟他那个可爱的小女友儿。李木鱼专心致志的开车,半张脸遮在墨镜下,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孟小冬发现件挺有意思的事儿,李木鱼这人看起来挺酷挺帅又不苟言笑的,实际上极为霸道,并且有感染力。什么事儿最后总能顺着他设想的方向前进,而且还让人觉得特应该特英明,不这么干就对不住自己。
“李木鱼,其实你这名儿起的挺大智若愚的。”
“谢谢夸奖,李若愚是我哥的名儿。”
……
孟小冬翻翻眼皮儿,哭笑不得,紧接着,就听李默不紧不慢的声音从耳边飘过,“知道我爷爷叫什么不?”
“叫什么?”孟小冬随口问,“大智若愚,儿子叫若愚,老子莫非叫大智?”
“没错儿。”李木鱼肯定了答案。
孟小冬此刻真的很想,很想,很想,跳车……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扫了眼号码儿,天可怜见啊!竟是二哥打来的。
“喂……”有点心虚。
“接到他们了?”孙少晏的声音里没有她想象中的火气儿,笑意中,只透着疲倦。
“嗯,这次表姐表妹她们都来了,就差大表哥,听说明天下午到。”
“一会儿把他们送到旅馆你就回家,晚饭我带你出去吃。”
“不用不用,大舅说了,晚上就近找个酒店一起吃饭,三姨也去的。”
“谁去你也不用去。”
“那多不好,你就甭操心了,要不晚上你也一起吧,舅舅他们都挺想你的呢。”
“想我?”孙少晏哼了声儿,不冷不热的调调,“想我帮刘晓琴找工作才是真吧。”
孟小冬叹气,无法否认,舅舅刚才确实跟她提来这,还让她帮着跟二哥说说,“那个,表妹个子已经窜到一米七多了,很瘦,体型不错,你们公司不是经常找些业余模特儿来客串平面拍摄吗?要不你给她个机会试试镜什么的,说不定……”
“小冬,我今天很累,不想听这些事儿。”
……
“噢,”孟小冬拼命把刚才没说完的话咽回肚子里,“那你晚上早点睡,我先挂了。”
“等等……”
“怎么了?”
“你在车上?把电话给李木鱼。”
……
“我二哥的电话。”
李木鱼接过,“找我有事儿?”
“晚上有空吗?一块儿吃饭。”
李木鱼想了想,“他都回来好几天了,今晚约了我吃饭,要不一起?你总不见他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会儿,“随便,你记得想个办法把小冬带走,她刚出院,晚上要是跟他们一块儿吃饭,肯定得被灌的找不着北。”
李木鱼笑笑,“我尽量。”
“谢了,先这样儿,晚上见,挂了。”
“嗯,挂了。”
把电话还给孟小冬,李木鱼琢磨了会儿,悠悠然开口:
“少晏在电话里说,想让他帮你表妹找工作也不是不行,关键看你的表现。”
孟小冬愣了下,“你就直说吧,二哥有什么条件?”
车停在红灯前,李木鱼手指轻叩方向盘,“其实很简单,你完全做的到,刚才他在电话里提过的。”
……
“行!那我一会儿安顿下舅舅他们就回家,晚上不陪他们吃饭了。这是不是二哥的条件?”真小气!跟长辈有什么好计较的!
“我想是的。”李木鱼笑言……
第十四章
自从认识李木鱼后,孟小冬跟二哥的社交圈子开始有了交集。
安顿好舅舅一行人,回去的路上,孟小冬给三姨打了个电话,说晚上要做个家访,没法儿陪长辈吃饭了。三姨很理解,说年轻人还是事业为重,你二哥晚上加班儿也去不了,没事儿,我陪着就行。三姨的体谅让孟小冬顿觉无地自容,她从小就是个不爱撒谎的好孩子,看这事儿给闹的。匆匆挂断电话,郁郁的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出神儿。
“学校放假,谁会这时候找老师做家访!撒谎都不会撒。”李默坐在后排,悠悠然的冷讽。
……
孟小冬撇撇嘴,此时无声胜有声。
“善意的谎言,跟你表妹的工作相比,完全可以理解。”李木鱼中肯的话语顿时终结了李默脸上的得意。
孟小冬想了想,他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善意的谎言,对,善意的!
“切!原来撒谎还分善意和恶意,那以后我一概只撒善意的谎好了。”
……
“你懂什么叫善意,什么叫恶意?”李木鱼淡声问。
李默退出手机游戏,盘腿儿坐在座椅上,大眼睛里闪着狡黠,“简单,打个比方吧,如果我为了照顾生病的奶奶而翘掉网球课,并且骗你说教练请假了,这个谎言,在你们看来就是善意的。当然,如果我为了约会而翘课,同样骗你说教练请假了,这个谎言,在你们眼里顿时就变成了恶意的,是吧,小爸?!是吧,孟……老师!?”
……
孟小冬揉揉额头,表情复杂,这个小孩儿,对任何老师而言,都是个考验,“李默,好口才!知道什么是抬杠的终极境界吗?用歪理把对方驳的无话可说!”
……
李默小脸儿上爬满胜利者的微笑,“歪理也是理!所以啊,你们这些大人别成天觉得自己特了不起,别动不动就对我指手画脚!”说完,乐颠颠儿的趴到李木鱼身后,“小爸,你的好口才呢,怎么这么沉默?”
“有一种沉默,叫做不屑一顾。”
……
木鱼兄,偶像啊!
车从孟小冬住的公寓区前一闪而过,丝毫没有减速迹象。
“那个,我家在后面,你好像开过了。”
“时间差不多了,直接去吃饭,你给少晏打个电话,告诉他去花园道上的‘西厢苑’,临江厅。”
……
孟小冬掏出电话,“还有谁?我要不要回去化个妆先。”
李木鱼侧头看看她,“不用,那对儿黑眼圈儿看习惯了也没那么惨不忍睹,”顿了顿,又道,“一块儿吃饭的还有我表弟张桐。”
“小叔回来了?”李默一听,立马来了精神。
李木鱼点头。
“什么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现在不是告诉你了。”
……
李默哼哼两声儿,不再说话。
十几分钟后,车缓缓拐进饭店停车场。孟小冬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打开车门儿下车。西厢苑是D市很出名的粤菜馆儿,菜色精致价格惊人,孟小冬一共就来过两次,一次跟齐薇,还有一次……
李木鱼锁好车,走到孟小冬身边儿,她正站在那儿盯着饭店招牌出神儿,“怎么了?”
孟小冬一惊,收回视线,脸色有点暗,“没什么,走吧。”
临江厅是西厢苑景致最好的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江上夜色尽收眼底。服务生礼貌的推开门,李默率先走进去,直奔静立窗前的那个男人。孟小冬粗粗扫过一眼,不是二哥,想必是李木鱼的表弟张桐了。二哥前几年经常在她面前提起张桐,直到今天她才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曾经,他是二哥最好的朋友,两年前,因为一个人的死,他们反目。那个人是谁,二哥从未提过,她只隐约记得今天好像是那个人的忌日……
“哥,这位是?”张桐走到孟小冬身边,礼貌询问。很淡雅的声音,很清爽的装扮,跟她想象中的流浪者形象天差地别。
“孟小冬,少晏的表妹。”
“你好,我是张桐,早就听少晏提过,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经常听二哥提起你,”孟小冬伸手跟他握了握,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这个长相普通的男人。他身上有股特殊的气质,说不清是什么,总之让人觉得很舒服,很放松。
就在这时,门再度被推开……
张桐闻声,抬头,视线越过她肩膀,跟站在门口儿的男人直直对视。孟小冬回望,二哥来了。正想打招呼,胳膊一紧,整个人被李木鱼带到一旁。不解中,就见李木鱼冲她摆出个噤声的手势。
局面很诡异,张桐和二哥就这么遥遥相望,约摸两三分钟的功夫,房间里除了喘气声儿,一片静寂。
“少晏,好久不见。”
……
“接到我哥电话的时候,真的很意外,没想到今晚你能来。”
……
孙少晏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儿,始终沉默。张桐望着他,脸上挂着丝儿黯淡自嘲的笑,看得孟小冬愈加困惑。
每每在这种关键时刻,总会有英雄挺身而出。
“小爸,我快饿死了,”李默从窗台上一跃而下,“小叔和孙叔究竟准备眼神儿互搏到什么时候?”
……
李默,好孩子!
孟小冬扯扯嘴,抬头看看李木鱼,恰好跟他碰了个对眼儿……
你赶快想想办法啊!孟小冬透过眼波传递信息。
……。李木鱼的眼波反馈。为什么是省略号?因为她完全没读懂。
快快快!我快饿死了!孟小冬继续发射眼波。
这次,李木鱼的眼神儿她倒是看懂了,可惜,已经晚了。
“小冬说她已经饿的说不出话了,让我问问你们两个还需要多久才能结束战斗。”木鱼兄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老天爷啊……
您老人家最近怎么总放假啊……
“张桐,今晚不要提起那些我不想听的事儿。”说罢,孙少晏移开视线,径自走到桌边。
“都坐吧,可以上热菜了。”李木鱼一锤定音,果然不负木鱼之名!
这顿饭吃的很郁闷。
郁闷之处有二:其一,只能喝粥配青菜。其二,满腔困惑无处问。
晚饭后,张桐问孙少晏有没有时间,单独找地方聊聊。谁知他想都没想的拒绝,跟李木鱼父子道别后,开车载着孟小冬一路绝尘而去。
第十五章
孙少晏不想说的事儿,任谁问也没用。就算把中美合作所那套手段都使出来,折腾到最后,估计他也只会说一句:老虎凳健身,辣椒水养胃。
孟小冬站在公寓楼前,看着二哥开车出门直接右拐,很快消失不见。她无奈的摇摇头,右拐不是回家的方向,他今晚心情很烂,不知跑哪发泄去了。
草草洗了个澡,折腾一天,躺在床上骤然松下劲儿,疲惫困意疯狂袭来。眼皮儿沉沉合上,孟小冬很快进入梦乡,一觉睡到隔日中午十二点。其间电话响过,手机数次响起,她恍然未闻,前夜的通宵未眠耗尽了她的体力,脑子好象进入了休眠状态,对外界的一切无知无觉。
睡觉睡到自然醒,这样的睡眠让人身心愉悦。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孟小冬觉得术后流失的血气仿佛都回来了,除了饿得“咕咕”乱叫的肚子,身体机能处于相当令人满意的状态,果然不负“孟小强”之名。
爸妈的飞机下午四点多到,时间充裕。洗漱完毕后,孟小冬坐在客厅里打开手机翻看信息和未接电话。齐薇的两通,三姨的一通,垃圾骗人短信一条:妈,我是你女儿,手机即将欠费,钱包昨晚被人偷了,请速往同学的银行卡xxxxxxxxxxxxx上打钱五百,救急!”最近一段时间,这样的信息隔几天总会来上一条,据三姨说,她们小区还真有人上当受骗。这类短信的创始人其实挺牛,保不准还真学过心理学,广撒网,碰上子女真在外地上学,最近又联系不上这种情况的几率绝对不会是零。现在这社会,还真是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这话,其实含义挺深刻……
删掉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孟小冬先给三姨回了个电话。三姨正在外面,电话里声音很嘈杂。小冬问三姨在哪,她说在东江购物城,带舅舅家的人来置办点新衣服。小冬问三姨打电话找她有什么事儿,三姨说没什么事儿,就是问问她知不知道二哥去哪了,手机一直关机,办公室也没人。小冬愣了下,说不知道,不过应该没什么事儿,昨晚她还跟二哥一块儿吃……宵夜来着。差点说走嘴,她偷偷拍着胸口,悄悄舒了口气儿。三姨没听出异常,嘱咐了她几句关于接机的事儿后就挂了电话。
肚子越来越饿,她决定先弄点吃的填饱肚子再给齐薇回电话。走进厨房,拉开冰箱,研究了半天,冰饮料不能喝,冰水果不能吃,生白菜不能吃,午餐肉不能吃,酸辣汤罐头不能喝,除了这些,就只剩三颗鸡蛋和昨晚二哥从饭店额外给她点的鸡丝粥。虽然煲的很鲜美,可是对于一个已经连续喝了四天粥的人来说,就算是鲍鱼粥摆在面前,也很难有任何食欲。关上冰箱,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泡盒方便面好了,经济实惠味美,虽然防腐剂多了点,油大了点,可是吃个一盒半盒的应该不至于会怎样,医生也没特意交待说不能吃方便面。说吃就吃!烧水!
清香四溢的浓汤排骨味儿闻着简直太舒心了,打了一颗荷包蛋,下了两片儿白菜,犹豫了下,孟小冬又拧开罐头切了两片儿午餐肉丢进去,一锅色泽鲜亮,味道上佳的绝世好面,即将诞生!她站在炉灶前,被热热的水气熏得双颊泛红,粉嫩嫩的,看起来气色非常好。
“叮咚叮咚……”
带着膜拜的心情刚刚咽下第一口面,还来不及回味,不识时务的门铃突然响了……
趿拉着拖鞋走到门边儿,趴在猫眼儿上看了看,咦?!竟然是二哥。
“你昨晚没回家?”打开门,孟小冬发现他身上还穿着昨天那身儿衣服,衬衫上有些褶皱,这实在太不符合他的一贯作风。
“你在吃什么?”孙少晏脱了鞋直奔小餐厅,桌上那碗绝世好面正在孤独的冒着热气儿。
孟小冬撇撇嘴,“吃面。那个,三姨上午打电话找你呢,你赶快给她回个电话吧。”
“方便面?午餐肉?”孙少晏把手里拎的袋子放到桌上,皱眉盯着碗里弯弯曲曲的面条儿,粉扑扑的肉片儿,语气不怎么和蔼。
……
孟小冬坐在餐桌对面,笑眯眯的望着他,一言不发,无声的抗议。
孙少晏无奈失笑,换了话题,“你爸妈的飞机下午几点到?”
“四点多。”
他看看表,没说什么,拿起桌上的筷子,开始吃面,吃相非常之不文雅。
性感的荷包蛋……
青嫩的白菜叶……
美味的午餐肉……
卷卷的小面条……
香浓的排骨汤……
风卷残云般,全部消失。
“二哥,你……”
“还有吗?再来一碗。”
“没了。”
“小丁的老婆熬的枸杞清鸡汤,”孙少晏指指他带来的袋子,“去热一下当你的午饭。”
“……我很饿,吃这点东西不够。”
“营养足够了。”
……
两碗鸡汤干掉,还行,比较饱。
“一点半了,你不去公司啊?”客厅里,孟小冬窝在沙发上,热乎乎的汤下肚,微微的汗意张开了全身的毛孔,舒服。
“跟李木鱼相处的怎么样?”
“嗯?”孟小冬没太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他不错,适合你,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我早说了,我跟他相差太悬殊。”
“得了吧,这些毫无说服力的借口在我面前就甭说了。”
……
“那换个说法好了,你觉得李木鱼会对我一见钟情?”
“不会。”孙少晏直言不讳。
……
“那不就是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三十一岁的男人,如果还靠一见钟情找老婆,那我也不会把他介绍给你。”
“爱情总要有火花儿吧。”
“穷聊小说看多了,一个小三儿转正的女人,能有什么健康的爱情观?”
穷聊?孟小冬在脑子里反应了会儿才琢磨明白,笑言道,“二哥你可真八卦,这些事儿你也知道?”
“有点接触,去年给她的电视剧设计过戏服。”
“按照你的说法儿,不追求恋爱的感觉激情的火花儿,那随便在街上拉个路人甲,也能一块儿结婚过日子了。”
“理论上,这种说法儿没错。相比要死要活不顾一切的一见钟情,我确实觉得平平淡淡的日久生情更靠谱儿。”
“……歪理。”
“李木鱼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样儿的女人,他对你印象不错,跟了他,就算没有激情,也不会缺少幸福。”
“SO?”
“SO个屁,他很有责任感,责任感这三个字儿在现在的男人身上,已经很罕见了。”
“这话没错儿!譬如二哥你,就应该好好反省反省,身上的香水儿味明显就是从哪个女人身上沾来的,责任感啊责任感,昨晚又跟谁厮混去了?”
孙少晏勾勾嘴角,笑意里夹着些许淡不可见的自嘲,“你情我愿,谁也不会把这种逢场作戏当真。”
……
孟小冬坐直身子,很认真的望着他,“二哥,这样的日子过得有意思吗?”
“如果谁的日子都过得那么有意思,共产主义早就实现了,还用在这里费劲巴拉的奔小康?”
……
孟小冬觉得还是不要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为好,二哥的眼神儿已经很明确的向她传达了两个字儿:闭嘴。
“那个,三姨找你,你还是给她回个电话吧,免的她着急。”
“不外乎就是刘晓琴那点事儿。姥爷明天过生日,我不想大家闹出什么不愉快,等过了明天再说。”
“二哥,你别总这样,再怎么说舅舅他们也是长辈,你别总对他们那么大成见。”
“傻丫头,净操那些没用的闲心,昨天折腾一下午有没有哪不舒服?”
“没,睡了十几个小时,完全可以重出江湖了!”
孙少晏被她的话逗乐,脸色缓了缓,没刚才那么淡漠,“姥爷交待,你刚买了房,没什么积蓄,就不用给他买礼物了……”
孟小冬咧咧嘴,怪不好意思的笑笑,“那哪行……”
“姥爷说了,不用买不代表不用送,九十大寿,自己最疼爱的外孙女要是空手而去,他多没面子……”
姥爷啊,您老人家玩我呢……
“那姥爷的意思是?”
“把你男朋友带回去,就是给他老人家最好的寿礼。”
……
孟小冬一口气儿差点提没上来,“我哪来的男朋友?!你确定姥爷是这么说的?!”
“没错儿。我跟姥爷说,你最近认识了一个很不错的男人,俩人眉来眼去的,黏糊好长时间了,估计已经陷入热恋阶段。姥爷对此,非常感兴趣。”
孟小冬濒临暴走。要说家里的长辈,除了三姨,二哥最孝敬的大概就是姥爷了。姥姥还活着的时候,每当她训斥二哥,总是姥爷跳出来把二哥护在身后。
“二哥……”
“嗯?”
“既然你不仁,那就不要怪我不义了!”
“你准备以牙还牙?”孙少晏笑的春风得意,“没用,我已经跟姥爷说了,小冬知道我泄露了她的秘密,肯定会很愤怒,所以,姥爷接到你的电话,不管你说什么,他老人家一概都认为你是在打击报复,这就叫做,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二哥又教了你一手,以后记着学以致用。”
……
抓着电话的手僵在半空,半晌后,蔫了吧唧的落下。孟小冬不甘心的撇撇嘴,抱着膝盖在沙发上蜷成一团儿,心里不停盘算着该怎么办。
“甭琢磨了,姥爷已经吩咐我妈去帮他买唐装了,准备在大寿当天来个惊艳亮相,给初次见面的未来外孙女婿留个美好印象,你就忍心无情的粉碎他老人家的念想儿?”
……
客厅里很安静,孙少晏闭目养神,孟小冬咬牙暗思。
……
半晌后,她“刷”的抬起头,脸上一扫刚才的颓势,圆溜溜的眼珠子里闪着胜利者的光芒,“二哥,你最好提前跟姥爷讲清楚,他这次可是一举两得,不仅外孙女婿有着落了,连带着买一赠一,附送十四岁大重孙一名。”说完,嘿嘿一乐,意思很明显:要是不想他老人家惊吓过度,那就赶快去向姥爷负荆请罪,还我清白。
孙少晏听后,抬抬眼皮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姥爷他老人家,连送给李默的见面礼都准备好了。”
……无语。
“你实在太低估他老人家与时俱进的思想和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对了,说到这儿,我想起姥爷还让我转告你几句话。”
……沉默。
顿了顿,就听他模仿着姥爷的语气,活灵活现道,“小冬啊,后妈不好当,以后结了婚,可得好好对人家孩子!好在小李也是个后爹,以后你还有个伴儿能交流交流感受,作为后爹的过来人,我可以跟小李私下聊聊这些年的心得,尽管大家情况不大一样,相信也总有他可以借鉴的地方。”
……
作为后爹的过来人……
姥爷,您老人家太有才了!
听完后,孟小冬唯一想干的事儿就是撞墙……
郁闷归郁闷,说起来,姥爷这话倒也没错儿。他和姥姥都是二婚,当初是各自带着孩子组成的新家庭。姥姥带着大舅二舅,姥爷带着三姨。婚后第一年,他们有了自己的结晶,就是排行最末的妈妈。据说妈妈是七个月的早产儿,索性福大命大,妈妈的身体倒是不似一般早产儿的体弱,五十多岁的人了,一天到晚忙里忙外,健朗如昔。复杂的家庭关系,尽管如此,舅舅和三姨对两位老人的孝敬却是同样的尽心尽力。姥姥去世后,妈妈把姥爷接到城里,舅舅们逢年过节的也从未间断的往城里跑,很和谐的大家庭,唯独二哥是个异类。大概舅舅们的老派思想,无法认同二哥这种时尚精英,赤裸裸的代沟,让两辈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
乱七八糟琢磨了一大堆,半天才回过神儿。
二哥呢?睡着了……
第十六章
三点钟,孙少晏载着孟小冬来到机场,离飞机预定到达时间还有一小时。两人在机场咖啡厅打发时间。在宰死人不偿命的经营理念下,咖啡厅里只寥寥无几散落着三五个客人。一杯哥伦比亚黑咖啡,一杯热牛奶,很快送上桌。透过咖啡厅的玻璃墙,孟小冬看到不断有扛着摄像机举着话筒的媒体记者涌入候机大厅,把刚刚走出VIP通道的那个身材出众的高大男人团团围住。离的有点远,加上遮住半张脸的黑超,瞧不清长相,不过看这阵势,估计是哪个明星。人一旦无聊了,就格外爱好八卦。
“二哥,那男的是谁?你知道不?”
“谁?”孙少晏愣了下,视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不清,没带隐型。”
……
“就你那视力不带眼镜也能开车?”孟小冬咂舌,心里有点后怕。
孙少晏笑笑,“怕什么,活得还挺仔细。”
“二哥,心情不好啊,有事儿跟我说说呗,我保证把听到的事儿全都烂在肚子里,绝对不泄露一个字儿!”
“傻样儿,没事儿,周期性情绪波动。”
孟小冬撇撇嘴,不以为然,“周期性情绪波动的学名儿叫作更年期。”
“那人是楚尘。”
“嗯?”楚尘?跟更年期有什么关系?“什么意……等等,你说谁是楚尘?!”
“你指给我看的那人。”
“啊!你怎么知道?!”炙手可热的巨星楚尘?!孟小冬一听,屁股条件反射般离开椅子,撒开腿准备往外奔……
“坐下,”孙少晏一把拉住她胳膊,“什么岁数儿了,还学那些小屁孩儿去追星。”
……
“你……晚了,走了,走了……”孟小冬眼巴巴的看着他在大群人的簇拥下一言不发的缓缓走出候机厅,跟偶像难得近距离面对面的良机就这么无情的被扼杀了!
“坐下。”孙少晏松开手,眼底染着几许无奈。
悻悻坐回椅子上,“你怎么知道是楚尘?就你那三百多度的近视能比上我这标准的一点五?”
未等他回答,不远处,一个干练的女人快步走过来……
“孙少,这么有空?”
“来接人。”孙少晏起身,跟她握了握手,很公事化的动作。
寒暄完,双方简单介绍,“方菲,娱乐圈的金牌经纪人,孟小冬,我家人。”
……
方菲!孟小冬恍然大悟,怪不得觉着特面熟,皇天的艺人部总监,娱乐圈里呼风唤雨的女人。
“上午一直联系不到你,小丁说你闭关找灵感去了,找的怎么样了?楚尘下部戏的造型可就全靠你了。”
“条儿正不用衣服衬,我对楚尘有信心。”孙少晏随便对付道。
方菲看出他的漫不经心,嘴角扬起抹弧度完美的微笑,“那你忙,明天上午我们再约时间细谈,到时候你最好能跟楚尘单独聊聊,他对这部戏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儿。”
“没问题,明天见。”
……
“行,那我先走了,你们慢聊,拜。”
“女强人啊女强人,”望着方菲消失的方向,孟小冬发自内心的感慨,那气质,果然跟平常人不一样。
“女强人是世上最不伦不类的物种。”孙少晏端起咖啡喝了两口,皱皱眉,似乎对味道非常不满。
“切!”孟小冬对他的论调颇为不屑,“女强人怎么不伦不类了?女人能顶半边天!女强人就是这半边天的中坚!”
“看不出你女权主义意识还挺浓,”孙少晏把玩着手中的火机,笑得轻松。
“算了,我不跟你争,反正你的沙猪主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真是期待那个能镇住你的女神仙赶快出现!”
孙少晏听完这话,眼睛微微眯起,“啪”的一声,ZIPPO的盖子掀开,一簇火苗极快燃起,无风微摇,艳丽诡异,支撑它燃烧的能量,不像是氧气……
一见这景儿,孟小冬心里立马开始扑腾,完了完了完了,大意了大意了,狐狸脑袋上拔毛儿也得挑个好时候啊!赶上二哥更年期发作的时候这么一绺一绺的往下揪,简直是自寻死路!
“小冬,正常男人都喜欢温柔,体贴的女人,这两点在大多数女强人身上都已经退化的差不多了。”
……
“二哥,千依百顺的女人不适合你,不能追随你的脚步,过不了多久你就会觉得乏味。”
孙少晏挑挑眉,眼底流传着几乎未加掩饰的疲惫,“家是休息的地方儿,不是斗智斗勇的无烟战场,针锋相对的碰撞发生在夫妻之间,日子过起来与自虐无异。”
……
说实话,孟小冬听了这话觉得挺震撼,她一直以为能够配的起二哥的,应该是跟他棋逢对手的女人,她一直以为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牢牢牵住二哥长久来肆意放纵的心。
“傻愣在那儿琢磨什么呢,飞机快降落了,走。”
新马泰之旅是圆满的,老爸老妈的心情是愉快的,接机之行是顺利的,个人问题是关注的,絮絮叨叨是难免的,小别还家是兴奋的,亲戚见面是必须的,接风洗尘是一定的,六点十五分,三姨率领购物团抵达饭店,接风宴参与人员全部到齐。
虽然由孟小冬做东,不过家宴倒也不必讲究什么主副座次,大家随意就位。她挨着老爸,三姨跟老妈坐一起,二哥坐她另一边,挨着二哥坐的,是两年多没见的表妹刘晓琴。
饭前,简短的就餐演说,姥爷没来,自然由大舅代表发言。历时三分多钟的讲话,内容生动翔实,用词比较文雅,真挚中稍显煽情,令人听后感动之余周身微感寒冷。总而言之,一看大舅就是精心准备过,这番情谊,让老爸老妈感动不已。于是,全桌齐举杯后,老妈又派出老爸做代表,跟大舅豪爽的上演一口闷,红星二锅头,度数大概五十多,还行。
席间,推杯换盏,气氛热烈。大舅二舅老爸酒逢知己千杯少,舅妈姨妈老妈更是城里乡外聊的好不热络,孟小冬也没闲着,给舅舅倒酒给老妈夹菜,忙的不亦乐乎。二哥话不多,吃的也不多,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着表妹刘晓琴的攀谈问话。酒过三巡,大舅喝的差不多了,夹了几筷子红烧肉填进嘴里,就着杯中残酒下肚儿,清清嗓子,起了个头儿,话题扯到找工作的事儿上……
巧了,就在这时,二哥的手机欢快响起……
大舅打住话茬儿,脸色不太好看,孟小冬偷偷咂舌,做贼心虚般的埋头猛吃。
桌上静悄悄的,二哥对着话筒“嗯”了几声后,收起手机,跟在座长辈道歉,“不好意思,公司有急事儿,我得赶回去,小姨小姨父你们刚回来,晚上好好休息。”说罢,丢给孟小冬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短暂的安静。
大舅盯着门口儿,半晌后,不冷不热的来了句:这事儿来的可真及时。
三姨面露尴尬,老妈连忙打圆场儿,孟小冬心里充满负罪感,小心翼翼的从桌子底下抽出手,悄悄把手机塞进包儿里。天可怜见,要是不从了二哥的威胁,他可真会在酒桌上翻脸!
孙少晏走后,服务生撤掉他的椅子,刘晓琴坐到她身边。两人几年没见,有点生疏,好在刘晓琴性格开朗健谈,拉着她问长问短话题不断。大舅抽了半袋烟,脸色缓了些,二舅趁机岔开话题。三姨悄悄松了口气儿,以上洗手间为名,拉着孟小冬一起走出包房。
走廊尽头。
“小冬啊,你知不知道少晏最近发生什么事儿了?给他打十次电话起码有九次不接,就算接起来,也是漫不经心的敷衍,弄得我这心里直犯堵。”三姨拍着她的手,语气颇沉郁。
……
“大概二哥最近工作比较忙,您也知道,做他这行要是没有好的设计灵感,心情肯定会受影响,不用担心,没事儿。”话虽这么说,可她自己心里也有点纳闷儿,二哥最近情绪是不太对头,听三姨话里的意思,他这更年期的症状持续了不是一天两天了,看来应该不全是因张桐而起。
三姨摇头轻叹,“小冬啊,你不用在这里安慰我,你二哥的性子我最了解,他从来不会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家里,我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就是感情上出了问题,可我翻遍了最近一个礼拜所有报纸的娱乐版,还是那些捕风捉影的花边儿新闻,没什么特别的,弄得我这心是越悬越高。眼下又为了晓琴工作的事儿,我从昨晚开始给他打电话,家里手机办公室,就是找不到人,我知道他是故意躲着不接我电话!我就想不明白,晓琴这孩子条件又不差,在他们公司给她安排个工作不难吧,就算舅舅对他有些成见,可再怎么说也是长辈,他这么做又是何苦!还有你,刚才少晏公司来的那通电话,是你在桌子底下搞的鬼吧……”
孟小冬一听,顿时无语,嘿嘿一笑,尴尬无措的表情倒是把三姨逗乐了,拍拍她的脸,无奈道,“你们这些孩子啊,没一个儿让人省心!”
……
“三姨,您放心,为了将功补过,我肯定帮您打探清楚二哥最近的思想动态,您老就在家等着我胜利的消息吧!”
“噗哧”,三姨笑出声,笼在脸上的郁色终于淡去,拉着她的手一块儿走回房间。
刚推开门,刘晓琴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表姐,你的手机连着响了两次了。”
……
孟小冬一听,下意识瞥了眼大舅的表情,果然,很僵硬。
二哥,都是你干的好事儿!
坐回自己位子,犹豫不决的当口,表妹已经替她拿了主意,“表姐,你快看看吧,你出去这么一会儿来两次了,说不定有什么急事儿呢。”
……
孟小冬撇撇嘴,刘晓琴这话说的让她觉得心里很不舒服,这不明摆着火上浇油呢!
僵持间,服务生推门而入,托盘儿里端着的,正是大舅的最爱,香辣扑鼻的毛血旺!
“来来来,吃菜吃菜!”手机,见鬼去吧!孟小冬“唰”的站起身,弯腰拿过汤匙,“大舅,这是我特意给您点的,您可一定得多吃点!”
“好……”大舅向来疼她,被她这么一哄,脸上的不快立马烟消云散。
“来,我帮您盛……”
“我是一个菠萝,萝萝萝萝萝萝萝……”
……
“我是一个芒果,果果果果果果果……”
……
“表姐,你的铃声可真逗!”
……
顶着老妈几欲杀人的目光,孟小冬战战兢兢的摸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两字儿:木鱼。
“喂,找我有事儿?!”推开门来到走廊上,她压着嗓子没好气儿的询问。
对方顿了顿,才道,“你现在不方便说话?”
“不太方便,你嗓子怎么哑的这么厉害?”她皱皱眉,硬邦邦的语气里透着几丝儿难以察觉的关切。
“既然你不方便就算了,我本来想拜托你帮我去长途汽车站看看李默在不在。”
……
“什么意思?!”
第十七章
李木鱼,李默,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电话里,孟小冬追问李默为什么会出现在汽车站。
李木鱼说李默跟他闹了点不愉快,耍小孩子脾气离家出走,要一个人去S市找爷爷奶奶。
……
孟小冬很无语:那你赶紧去追啊,这么晚了他一小孩儿跑去汽车站那种地方多不安全。
李木鱼半天没说话,电话里隐隐传来玻璃碎落的声音,听得她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问出了什么事儿。
又是半晌的沉默,孟小冬郁闷不已,对着话筒“喂”了几声,“嘟嘟嘟”,竟然断线了……
赶紧重拨,系统提示,线路繁忙……
难道李木鱼也正在往回拨?
她等了约摸半分钟的工夫,迟迟没有电话打进来,再重拨,仍占线。
孟小冬站在走廊里琢磨了会儿,估计他正在跟李默通电话。离家出走的事儿她见多了,就她教过的学生里,类似这种撒娇耍脾气性质的离家出走,最长纪录是两个半小时。之后,回家,跟父母谈点小条件,得点小甜头,再之后,该干嘛干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舅舅他老人哄高兴了,六十多岁的人,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
一个多小时后,酒足饭饱,孟小冬打车把舅舅全家送回旅馆。里里外外都安顿好,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站在旅馆门口给李木鱼打了个电话,离家出走的小孩儿该回家了。
电话那头儿才响了一声儿就被人接起:
“喂,孟老师?!”
“……李默?你回家了?”
“小爸病了,你赶快来看看吧!”没了往日的叛逆,焦急无措的声音,孩子气尽显无余。
病了?孟小冬听了颇觉诧异,“你别急,出什么事儿了?”
“你赶快来看看吧,我……”
还没说完,突然没了下文儿,李木鱼的声音隐隐在那头儿响起:
“谁的电话?”
“孟老师打来的。”
“给我。”
……
电话里,李默小声嘟囔了几句,接着,低沉男声顺着电波传进耳中,“找我有事儿?”。
“李默说你生病了?”孟小冬皱皱眉,四下张望,不远处,一辆出租车正朝旅馆方向开过来。
“没事儿。”
才怪!有气无力的动静儿,听的她心里直打鼓。挥挥手,很快,出租车稳稳停在身边。
“你在外面?”
“嗯,刚把舅舅全家送回旅馆。”她边说边拉开车门坐进去,匆匆跟司机说了个地址。
“不用过来,我准备睡觉了,你也早点回家。”
……
好心当成驴肝肺!孟小冬咧咧嘴,决定不跟他计较,“我挂了,一会儿让李默帮我开门。”
半个多小时后,齐景苑到了。
计价器上显示:50.23。
抖着手掏出钱包儿,她仿佛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开门的是李默,无精打采的小脸儿上,一对儿红红的大眼睛,明显哭过。看清来人,二话不说拉着她直奔卧室。
昏黄柔和的灯光下,李木鱼闭着眼睛靠在床头,呼吸很沉,好像睡着了。脸色苍白憔悴,嘴唇淡的几乎看不出血色。
“孟老师,我……”
“嘘……”
孟小冬示意他噤声,抬手探了探李木鱼额头,很烫,确切说,非常烫,手心儿传来的温度让她有点心惊,当下琢磨着要不要打电话叫救护车,这么烧下去,估计很快脑子就熟了,换成牛排,肯定焦香可口。低头看了会儿,她转身走进洗手间,冲了条冷毛巾小心翼翼的敷上他额头,转身拍拍李默肩膀,示意到客厅说话。
“你小爸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不知道,他在赶一份设计图,从昨晚连续工作到今天下午,吃晚饭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而且,而且……”讷讷中,脸上泛起浓浓愧疚。
“而且,晚上你还惹他生气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而且,还离家出走了是不是?”
“……小爸告诉你的?”
“家里有没有体温计?”
“有,刚才我帮小爸测过了,三十八度七……”
“……去医院。”
“你来之前我本想打电话叫急救车,可小爸不去!”李默瘪瘪嘴,看起来很委屈。
“吃药了吗?”
“喝了四包感冒冲剂。”
……
“几包?!”
“……四包,小爸让我泡的。”
行!真行!“什么时候喝的?”
“半个多小时前。”
“体温计呢,我帮他再测一次。”
“床头的抽屉里,”李默坐在沙发上,垂着头,声音沮丧无助,“孟老师,小爸他……”
“傻孩子,发烧感冒很常见,不用担心。”
“才不是!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
孟小冬不解,“我应该知道什么?”
“小爸有哮喘,我回家的时候看到餐桌上丢着他的喷雾,地上还有玻璃杯的碎片儿,他肯定是哮喘发作了……”说着说着,大眼圈儿又红了。
“哮喘?”孟小冬有点意外。
“奶奶说,很多人就是因为急性哮喘发作丧命的……”浓浓的鼻音,嚣张的小孩儿现在看起来就像只无助的小绵羊,彻底蔫儿了。
“呸呸呸,不要胡思乱想,哮喘病常见的很,哪会那么容易就翘辫子。”
……
“你在D市还有什么亲戚?”
李默蜷在沙发上,摇摇头,“没有了,爷爷奶奶在S市,姥姥姥爷几年前跟舅舅去了美国。”
……
孟小冬心里抽抽的,有点难过,“行了,别琢磨了,我进去看看你小爸怎么样了,有事儿我们立马送他去医院好不好?”
“嗯……”
卧室里,李木鱼还在昏睡,四包感冒冲剂的药效不是闹着玩儿的。身上的棉质T恤早已被汗水浸透,额头的温度好像缓和了些,没刚才那么烫手。从抽屉里取出体温计,轻轻插到他腋下。重新量过后,温度降到三十八度,看来药力开始发挥作用,暂时不用去医院。李默静静站在孟小冬身后,接过她递来的体温计,对着灯光盯着上面精细的刻度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再三确认后才放心的收进抽屉。
“李默,我先出去,你帮你小爸把身上的汗擦一擦,让他好好睡一觉。”孟小冬揉揉他脑袋,把毛巾塞给他,自己转身走出卧室。
客厅里静悄悄的,十一点多。
孟小冬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眼皮儿有点沉,倦倦的打了个哈欠,睡意悄然来袭。她甩甩头,随手拿过茶几上放着的汽车杂志,花花绿绿的车型看得她直犯晕。无聊间,口有点渴,正准备起身去厨房倒水,耳边突然响起敲门声……
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没错儿,是有人在敲门,李默说他没有亲戚在D市,这么晚会是谁?犹豫了几秒,敲门声再度响起,她匆匆起身走到门边儿,透过猫眼儿往外看,女的?!莫非又是李默的家教?!
解开锁扣,把门拉开一条小缝儿,门外的人看到她,明显也是一愣,互相对视几秒,来人率先打破沉默,“你好,请问你是?”
“请问你是来找李木鱼的?”
对方点头,微笑着自我介绍,“李木鱼是我哥的朋友,晚上我哥接到李默的电话,说李木鱼病了,他有事儿外出不在D市,就让我过来看看。我叫齐贝,李木鱼的同事,不知你怎么称呼?”
听完美女彬彬有礼的自我介绍,孟小冬赶紧把门儿拉开,“你好,我叫孟小冬,是李默的家教。”
齐贝点点头,跟她一起走进客厅,正巧这时李默也从卧室里走出来,“我已经帮小爸擦好了,你进去看……齐阿姨?!”
“李默,齐叔叔在外地,听说你小爸病了,让我过来看看。”
……
李默的视线在她俩身上来回扫视,气氛有点怪。
面对如此情形,孟小冬一贯的指导方针是:脚底抹油,速速扯乎!
“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了,末班地铁马上就要开了。”说完,拎起包儿,匆匆道了声“再见”后,拉开门快步离去。
晚了一步,赶到时,末班地铁早已鸣笛而去,只余浓浓尾气萦绕鼻端。
她无精打采的晃出地铁站,靠在路边的栏杆上望着乌蒙蒙的夜色愣愣出神儿。细细的一弯月牙蔫了吧唧的挂在天边,偶尔能看到几颗星星透过厚厚的污云顽强的撒下些许微弱的亮光。月朗星稀的夜色,在废气尾气各种气的熏陶下,早已成了遥不可及的回忆。伟大的诗人们那些吟诵夜色的诗句,在她学生眼里渐渐变成了难以理解的,无法想象的,极其华丽的,激情澎湃的,完美意淫。
嘟嘟嘟……
嗯?!刺耳的喇叭声惊得她浑身激灵,忧国忧民的思绪瞬间散去,定睛一看,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辆银色的越野车。
随着缓缓推开的车门,孟小冬看到了那张她最不想看到的脸……
这种毫无准备的街头偶遇,通常只会让人产生两种感觉:兴奋,抑或是崩溃。
孟小冬此刻的心情属于哪一种?
答案是极富创造性的:兴奋,并崩溃着……
!
第十八章
孟小冬时常在想,如果与林西北的初遇发生在今天,结果会怎样。
才华横溢,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形容林西北,所有人大抵都会用到这些字眼。毫无疑问,人群中,他是个发光体,柔和的发光体,不温不火的渗透,无声无息的沦陷,说不清为什么喜欢,为什么爱,就是喜欢了,就是爱了。从懵懂到清晰,从情动到迷恋,这个男人,在她心里住了很多年,就算是跟毒刺,也早已深深扎根血肉,拔不出,斩不断。道理人人都懂,可这个世上总是有些事儿,有些人,明知是不该沾的,不该碰的,行动时,却偏了方向,那些灰暗的字眼,便也由此诞生。
深夜的偶遇,短短的寒暄,匆匆的道别,孟小冬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林西北送她回家的请求,在路边截了辆出租仓皇而逃。坐在车上,她忍了几忍,终是控制不住的转头回望。昏黄的路灯下,林西北倚在车边,静静望着她,斜斜的影子拉在身后,那种目光,一如多年前。
下车时,失魂落魄的扫了眼计价器,还行,二十几块,有了刚才那笔伍十多块的垫底,她对这个数字感到非常欣慰。掏出钱包,嗯?!里里外外一顿翻腾,所有现金加起来,十一块六毛四……
心虚的看着面现不耐的司机,她清了清嗓子,嘿嘿一笑,“那个,不好意思,麻烦你等一下,我上楼去拿钱。”
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儿,剃个平头,一看就不是善茬儿,“二十几块钱你也没有?!等的这块儿时间是要算钱的,三更半夜的,我不能白白在你楼下穷耗。”
……
孟小冬看他一副吃定自己的拽样儿,心里火苗子“腾腾”的,可脸上还得陪着笑脸不断道歉,这么晚了,她实在不敢跟他硬碰硬的理论,“那你等等,我很快就下来。”说着,拉开车门就往外走。
“等等!”司机忽然提高嗓子叫住她,惊的她鸡皮疙瘩“蹭蹭”直冒,小心翼翼的转过头,“还有什么事儿?”
小青年儿司机点了根儿烟叼在嘴上,吊儿郎当的指指她的包,“把手机留下,这栋公寓这么多住户,你要是上了楼一去不回了,我找谁要钱去。”
……
孟小冬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照你这么说,你要是拿着我手机开车跑路了,我找谁要手机去啊!”
“你这是跟我犯浑呢?”司机脸色一沉,甩上车门大步走到她身边儿,“像你这种想坐霸王车的主儿我见得多了,甭跟我从这儿废话,留下手机赶快上去拿钱。”
……
孟小冬多么希望此刻自己能超人附体,飞起一脚把他直接踹飞!
“这样吧,我把工作证留给你总行了吧。”
……
司机想了想,弹掉烟灰,没好气儿的说,“行了行了,算我倒霉,碰上这么一没钱还愣充大头的主儿,工作证给我,赶快上去拿钱,一共三十五,我没空跟你在这儿磨叽!”
三十五?!“你讹人呢?!”孟小冬瞪着他,超人啊,你在哪儿!
“讹人?你怎么说话呢?!没钱早说啊,在这儿跟我充什么大尾巴狼?!我还就讹你了,再磨叽就四十!”
……
霉运年年走,今年特别多!哎……忍!
“工作证给你,我上……”
“这里是五十,你可以走了。”横插进来的声音,听着怪耳熟的,她和司机俱是一愣,不约而同的顺声音望去……
危难时刻,来拯救她的,不是天使。
司机低声咒骂了几句,开着车绝尘而去。
孟小冬尴尬的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望着眼前来人,酝酿了半天,总算憋出几个字儿,“刚才的事儿,谢谢你啊。”
……
轻快的笑声在耳边响起,林西北摇摇头,“你啊,还是改不了急躁的性子,这么晚一个人打车本来就很不安全,碰上这种事儿更不应该跟他理论,被讹点钱就算是破财消灾了。”
破财消灾?!那也得有财才能破啊!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孟小冬撇撇嘴角儿,“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把钱拿给你。”
“今天太晚了,下次吧,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说完,林西北拍拍她肩膀,真的,就这么走了……
孟小冬呆呆的站在那儿,茫然的注视着他坐进车里,缓缓启动,调头,直至消失不见。
为什么每次他都走的如此潇洒,如此自然。既然毫不留恋,为什么又要一次次带给她温暖,留给她遥不可及的期待。
噩梦连连的一夜,清晨醒来,疲惫不堪。
正在刷牙,电话响了。匆匆漱了漱口,孟小冬冲进客厅抓起话筒,“喂,哪位?”牙膏好像没冲干净,嘴里好辣,口齿有点含混。
“冬子,起床没?”风风火火的声音,齐薇。
“嗯,刚起。”
“昨晚没睡好?怎么这么蔫儿?”
“嗯,噩梦一箩筐。”
“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
犹豫了会儿,直到齐薇再次追问,她才恍恍道,“昨晚我,我碰到林西北了……”
“谁?!”电话那头,齐薇腔调顿高。
“林西北。”
“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还要多复杂?”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我警告你,不许犯迷糊!记住,他有老婆,有老婆!”
……
“听说那厮几年前下海,扑腾出点名堂赚了点钱,男人有钱就变坏,他本来就够坏了,再有点钱,那得坏成什么样?!你给我离他远点!”
……
“这么早找我什么事儿?”
“你姥爷不是今天过生日?上午有事儿吗?没事儿的话一会儿我去接你,你帮我参谋参谋,给老爷子挑个礼物。”
“不用这么客气,我把你心意带到就行了,你今天不上班?”
“过糊涂了吧,今天星期六。”
……
最近她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行了,你收拾收拾,我半小时到。”
“嗯,慢点开车。”
“知道,你别弄吃的,一会儿咱俩出去吃。就这样,先挂了。”
整理好房间,换上衣服,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齐薇向来守时,这不,下一秒,门铃响了。走到门边,孟小冬看都没看直接拉开,“来……二哥?!”
“要出门儿?”孙少晏看着她身上整齐的衣衫,皱眉问。
“嗯,约了薇姐,二哥,你最近越来越神出鬼没了。”孟小冬低声嘟囔着把他让进门。
“一大早要去哪?”
“薇姐要给姥爷买生日礼物,让我帮她参谋。”孟小冬倒了杯水给他,看他那一脸残样儿,明显的宿醉未解,“昨晚又去哪厮混了?”
孙少晏“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杯子立马见底儿。孟小冬叹了口气,接过杯子又给他倒满,“二哥,你最近很不正常,非常不正常,真的。”
“傻样儿,她什么时候来?”
“应该快到了。”
“你去吧,我在你这儿补一觉儿,下午你回来我拉你一块儿去酒店。”
“你有家不回跑我这儿睡什么觉啊,三姨昨晚还跟我打听你来着。”
“知道,我妈现在估计正在我家蹲点儿呢。”
……
无语中,门铃又起,齐薇到了。
门刚滑开条缝儿,她活力十足的声音便直直入耳,“闲话少提,先跟我说说昨晚你碰见林西北的详细情形!”
……
此言一出,孟小冬顿时僵住,脸慢慢变绿……
齐薇推门而入,拍拍她,“一大早的,杵在这儿扮什么雕像呢?”
“你昨晚看见林西北了?”不冷不热的声音,毫不意外的在身后响起。
“孙美人?!”这下子,齐薇也有点愣,“你怎么在这儿?”
……
“小冬……”孙少晏靠在沙发上冲她摆摆手,“过来。”
孟小冬跟齐薇一起走进客厅,三人围坐在茶几前,气氛很不妙。
齐薇啧啧有声的把孙少晏从头到脚打量个遍,“你最近改走颓废路线了?”
“林西北是怎么回事儿,嗯?”孙少晏没理会她,盯着孟小冬,淡淡问。
“街头偶遇。”
“你告诉李木鱼今晚寿筵的时间地点了吗?”
“嗯?”怎么突然扯到李木鱼身上了?孟小冬摇摇头,“没,他昨晚发高烧,今天肯定去不了。”
“发烧?”孙少晏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
“昨晚我去他家了。”
……
“冬子,这又是怎么回事儿?你昨晚过的可够丰富的啊!”齐薇一脸好奇,孟小冬干笑一声儿,没接话。
孙少晏眼神有点黯,沉默了会儿,才说,“下午再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姥爷九十大寿,最想看到的,就是你的个人问题有个着落。”
孟小冬点头,心里却在窃喜,让她头疼不已的一大劫难,随着木鱼兄的这场病,轻易的迎刃而解,万幸,万幸!
“行了,我去睡会儿,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说完,孙少晏大剌剌的往沙发上一躺,闭起眼睛,不再说话。孟小冬从卧室拿出条毯子盖在他身上,不知怎么的,看二哥这个样子,她心里有点难过,总觉得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可仔细想想,又理不出个头绪。
齐薇站在一旁静静注视着这一切,心里暗自叹息。
孟小冬拎着包换好鞋,示意她可以走了。
齐薇点点头,出门前,突然转身,状似漫不经心的笑言,“孙少晏,等冬子成了家,你可就没机会这么舒服的把这儿当你的免费旅馆了。”
第十九章
逛街途中,齐薇顺道详细拷问了关于孟小冬身边新涌现出的黑马,李木鱼同志的相关情况,孟小冬一一据实回答。
拎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走进街边的甜品店,惬意的吹着冷气,齐薇做总结性发言:我看这人行,可以考虑跟他发展发展。
孟小冬趴在桌上,腮帮子被烈日晒得通红一片,颇有点白里透红与众不同的意思。
齐薇瞪着她,口气里颇多恨铁不成钢之意:冬子,你今年多大岁数了?二十六!这个年纪不结婚的女人大把,可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就很成问题了,你在这么没心没肺的晃荡下去,等过了三十,别说木鱼了,就算金鱼也找不着了!
孟小冬冲她做了个鬼脸儿,漫不经心道:金鱼多了去了,鱼市上随随便便能买一大缸。
齐薇哭笑不得,伸手猛捏她的脸:你再跟我抬杠当心我削你。
孟小冬无所谓的摆摆手:薇姐,我可真佩服你那个小男友,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勇气挑战河东美女狮。
齐薇哈哈大笑:得了吧,我对阳阳温柔着呢。
孟小冬一听,脑袋“咕咚”一声砸在桌子上:真肉麻啊真肉麻!
齐薇正想说什么,手机响了,掏出一看,顿时眉飞色舞。孟小冬暗自咂舌,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个什么阳阳打来的,能让齐薇展露如此温柔一面的,也就他了。既然革命已经成功,应该找个时间叫齐薇带他出来遛遛,两年了,她对此人只闻其名从未见面,也是时候满足一下自己濒临爆棚的好奇心了。
店里人声嘈杂,齐薇起身走到店外接电话。番薯糖水送上来了,香甜糯滑的口感顿时勾起了孟小冬的兴致,她坐直身子,二话不说,开动!半碗下肚,齐薇回到座位,喜色染眉梢儿。不待她发问,便噼里啪啦主动道来:“阳阳回来了!在机场,你喝完糖水跟我一块儿过去接他!”
……
“才几天?这么快就回来了?”说完,端起碗,剩下的半碗糖水稀里哗啦爽快进肚,看得齐薇直皱眉,“你慢点喝,不用这么急。”
孟小冬擦擦嘴,挥手招呼服务生,“结账!”
服务生拿着帐单走过来,齐薇眼疾手快的一把抢过,扫了眼上面的数字,从钱包里抽出张纸票儿递给他,“不用找了,冬子,走。”
“薇姐,早餐你请的,这点钱你也跟我抢!”
“得了,别罗嗦,姐姐暂时比你赚钱多,等你以后发达了,拿刀逼着我请客儿我都不会干,走了走了!”
孟小冬收起钱包,跟她一起走出店门,直奔机场。
征服美女狮的勇者啊,我来了!
机场永远是繁忙的,衣冠笔挺的精英,衣着随意的旅人,来往交织,热闹非常。
人堆儿里,齐薇拉着孟小冬的胳膊兴奋的指给她看,“冬子,右前方十五米处那个最醒目的卷毛帅哥,就是你未来的姐夫,展阳阳。”
……
孟小冬满怀期待的顺着齐薇指示的方向举目眺望……
原来是他!?
第一次去木鱼兄的公寓时,电梯里偶遇的那个极其缺乏绅士风度的嚣张耳洞男!
“怎么样,不错吧,”齐薇笑眯眯的侧头望着她,看到的却是她翻眼望天的情景,“冬子,你没事儿吧?”
“啊,没事儿没事儿,果然是个帅哥!配的上你!”才怪!
齐薇拍拍她脑袋,拉着她穿过人流直奔目标而去。
“阳阳……”快走进时,齐薇扬手招呼他。
“来了。”目标人物顺着声音转过头,看到齐薇,神色没什么起伏,迈开步子走到她身边。孟小冬在齐薇身后目睹了这一幕,心里暗自替齐薇鸣不平,拽什么拽,活脱脱一只烫了毛儿的孔雀,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正暗自嘀咕呢,胳膊一紧,整个人被齐薇了过去,暴露在卷毛儿孔雀的视野中,“阳阳,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孟小冬,冬子。”
展阳阳挑挑眉,随便扫了她一眼,象征性的点点头,“你好。”
孟小冬没好气儿的盯着他,看起来这厮压根儿没认出自己,眼睛长在脑门儿上的人都这样儿,初次相见,印象分:一百!负的!
“冬子?”齐薇见她不语,惑然道。
……
孟小冬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很没诚意的从牙缝儿里挤出“你好”二字儿,算是招呼。
话音未落,展阳阳已经拎着旅行袋头也不回的从她身边擦过,直奔大厅出口。齐薇有点尴尬,戴上墨镜,拉着她追了上去。
一路上,孟小冬坐在后座,默不作声的打量着齐薇苦追了两年的男人。横看竖看上看下看,全方位各角度的看,这个男人除了长的比一般人好看点之外,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出任何优点。
“怎么才待了这么几天就回来了?”齐薇一手开车,另一手从包里摸出一条巧克力丢给他,“你吃不惯飞机餐,一定饿了吧。”
展阳阳接过巧克力,“嗯”了声,算是回答。撕开巧克力的包装,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虽说他长了张娃娃脸,可二十五岁,怎么说也算是个男人了,就这么理所当然堂而皇之的当着两个女人的面大嚼巧克力,这实在是有点,有点……
看他吃的香,齐薇倒是挺高兴,“事情都处理完了?”
“嗯,我的车你停在哪儿了?”
“在我车库里,现在我载你去开?”
“你先送我回家,晚点我自己过去取。”
“OK。”齐薇看他兴致不高,不再多说。短短几句交流,让孟小冬对他的评价一路跌入马里亚纳海沟。
齐薇啊齐薇,俗话说得好,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只卷毛儿孔雀毫无疑问的,将成为你二十八年来最失败的一笔!
孟小冬已经基本确定,在齐薇认识展阳阳的那一刻,身后一定潜伏着一头壮驴,对着她的脑门儿狠狠来了一脚!除此之外,在符合逻辑的范围内,她实在想不出齐薇有什么理由会爱上这么一个男人,还爱的如此死心塌地。
一路上,气氛很沉闷。
四十多分钟后,车开出市区,一路上交通渐渐顺畅,风景越发迷人。不远处,竖着块儿巨大的牌子:桃花源别墅区。
孟小冬心里暗自嘀咕,莫非这小子住这儿?上次在齐景苑碰到他,难道他也是去找人的?不管怎么说,能住的起这桃花源的,十成十都是财富链顶端的钻石精英。
拐进桃花源的林荫大道,车子很快停在一栋别具特色的四合院儿门前。透过车窗打量,孟小冬有点愣,他住在这儿?!看看他身上极其后现代的T恤牛仔外加那排让人看了直犯堵的钻石耳钉儿,跟这栋优雅古朴的院落实在是非常的,极其的,不搭调!颇有点儿汤姆克鲁斯穿唐装的意思。
“行了,你先回去休息,晚点我再过来载你去我那儿取车。”齐薇解开安全带,侧身在他脸上亲了亲,笑着说。
展阳阳点点头,下车前,他突然转过头,盯着孟小冬的脸看了几秒,“我在齐景苑的电梯里见过你,没想到你就是齐薇常说起的那个冬子,果真是,见面不如闻名。”说完,拉开车门扬长而去。
……
第二十章
孟小冬回到公寓时,已经四点多了。站在门边一阵翻腾,没带钥匙。“咚咚咚”敲门,二哥这个点儿应该睡醒了吧。门拉开,她抬头,白衬衫米色休闲裤,揉揉眼睛,进而看清那张混血似的面孔,侧头看看门牌儿,没走错门儿,这个……
“怎么是你?”
“进来说话。”
“哦,谢谢。”
“谢什么,这是你家。”
……
客厅里,孙少晏和李默正在玩儿游戏。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视屏幕,飞快按动手柄,罗马斗兽场,前阵子她刚去音像市场买的,制作精良的盗版游戏碟,效果很不赖。
“回来了?”听到身后响动,孙少晏头也不回道。
“那边那边!李默你赶快去打开墙角那个箱子,药水儿补血气啊!”
……
晚了!孟小冬话音未落,李默操控的独眼大汉已经被孙少晏毫不留情的干死,倒在地上抽搐几下,鲜血满地,斗兽场内哀号震天,游戏画面甚为逼真。
李默没好气儿的扫她一眼,小脸儿上满是不服,气哼哼道,“再来一局!”
孙少晏丢下手柄,笑眯眯的拍拍他脑袋,“再来几局都一样,我玩PS游戏的时候,你大概还在尿床。”
孟小冬偷笑,走到沙发前跟李木鱼面对面坐下,不大的客厅一下子显得满满当当。
“我给木头打的电话。”孙少晏接收到她询问的眼神儿,淡声道。
孟小冬打量李木鱼的脸色,还是挺苍白,没太有精神,“不发烧了?”
他点点头,“昨晚谢谢你。”
孟小冬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大概是那四包儿感冒冲剂的功劳。”
“才怪,中午那会儿还三十七度多。”李默坐在孙少晏身边,撇撇嘴,声音别扭的很。
“啊!那应该在家好好休息的……”孟小冬边说边悄悄冲孙少晏使眼色,谁知那厮视若无睹,自顾自起身走进洗手间……
李木鱼皱皱眉,手支下巴,视线刚好与她相齐,“我已经来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再空着肚子折腾回去?”
……
“我是担心你现在这精神状态,招架不住我们家亲戚的热情盘问,要是穿帮了,大家都尴尬。”
“只要你不穿帮就不会有问题。”
“那李默呢?他一个人也不认识,坐在那儿岂不是很无聊?”
“五点钟我要去参加同学聚会,才没空陪你们玩儿那些骗人的把戏。”
……
“还有什么问题?”李木鱼问。
……
孟小冬想了想,摇摇头,“谢谢你,我想姥爷看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尽管我不认为我们能骗的了他。”
李木鱼笑,“骗?我以为只有李默这种不成熟的小孩儿才会认为这是骗,”说着,他扫了李默一眼,毫不意外的对上他抗议不甘的眼神儿,“切!我才十四,要是跟你一样熟那就完蛋了!”
李木鱼又笑,“通常你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会承认自己的不成熟。一个年届九十,耳聪目明的老人,这么多年的人生历练,在他眼中早已不存在什么骗与被骗。晚辈这么做是出于孝顺长辈的一份心意,他需要的,也只是这份心意,其他的,不会过多计较。难得糊涂,这个年纪的长寿长者,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四个字儿的含义。晚辈的心意,长辈的开怀,李默,你觉得这跟骗有什么关联?”
……
一番话下来,木鱼兄的形象在孟小冬心里空前高大起来。以后跟木鱼兄见面前应该事先准备一支录音笔,随时把这些富有哲理的诡辩抬杠之词全录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木头,最佳辩手的口才这些年一点也没荒废,全都招呼到你儿子身上了。”孙少晏慢悠悠的晃进客厅,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湖蓝色衬衫,浅色修身牛仔,衬得他皮肤愈加白皙,五官更显精致,身材分外修长。
孟小冬上上下下打量一阵,啧啧称叹,赞不绝口,“二哥,你绝对是我见过的雄性生物中,最美的一只!”
……
“我同意。”
嗯?!难得啊,这可是李默第一次跟她站在同一立场上看问题。
“好孩子,有眼光!”孟小冬不吝赞赏,换来他白眼一记。
孙少晏走到她身边儿,对着她脑袋一顿揉搓,飘逸长发顿显梅超风之另类美感。
李木鱼摇摇头,倦倦起身,走到饮水机边儿拿起架上的一次性杯子,连灌三杯。孟小冬挣脱孙少晏的魔爪,跑到他身旁,打开后面的加热按钮,“发烧不要喝冷水。很快就热了,等下再喝。”
李木鱼放下杯子,随手把垂在她脑门儿上的几缕头发塞到耳后,指尖儿的皮肤擦过耳垂儿,凉凉的,孟小冬心跳莫名加速……
几秒钟后……
李问:“脸红什么?”
孟答:“精神焕发!”
……
哈哈哈哈哈哈!
李默嚣张的大笑冲散了满室弥漫的暧昧与无措,孟小冬理理乱发,眨眼的功夫,神色恢复如常,“对了,二哥,我今天终于见到那个展阳阳了,薇姐的神秘男友。”
“感觉怎么样?”
“这么说吧,这种人走在街上,不需要任何理由,让人看到就想扁!真不知道薇姐究竟看上他哪一点!”说起此人,孟小冬愤愤难平。
孙少晏嘴角溢出丝儿浅笑,“齐薇的人生需要点挫折,这不难理解。”
“你认识阳阳?”李木鱼靠在餐床旁,言语间有点讶异。
“不认识,见过两次。”那种人的世界,这辈子都不可能跟她有任何交集。
“木头,你认识?”
“我也只是见过几次,一个朋友的亲戚。”
“真是见面不如闻名!”想起他下车前丢下的这句话,孟小冬就气不打一处来。
“傻样儿,又不是你男朋友,你生的哪门子气,”孙少晏冲她摆摆手,“过来,我给你收拾收拾,就你这面粉脸加熊猫眼被姥爷看见,那还了得。”
……
这时,饮水机的指示灯变绿,孟小冬兑了杯温水递给李木鱼,自己磨磨蹭蹭的走到孙少晏身边儿坐下。看着茶几上敞开的化妆箱,心里直打鼓,“二哥,随便扑点粉就成。”
“要是随便扑点粉就能拯救你这张脸,我还用得着让小丁专门把我的工具箱送过来?”
孟小冬嘿嘿一笑,不敢再有异议。李默好奇的凑过来,饶有兴致的研究起化妆盒箱里那一张溜儿长短不一形状各异的刷子。孙少晏抬起她下巴,从箱子里抽出一支大号儿刷子,沾了点稠稠的粉状物在她脸上扫来扫去。软软的毛拂过面庞,有点儿痒,“二哥,都是家里人,没必要搞这么正式吧。”
“姥爷不喜欢刘晓琴,你要是让刘晓琴找到机会嘲笑你,姥爷肯定不高兴,明白了?老实点,头别乱动。”
……
孟小冬闭上眼睛,放弃抵抗任他捣鼓。这人与人之间的事儿,怎么就这么复杂呢。她得承认二哥的话没错儿,表妹自小就跟她合不来,什么事儿都要跟她争个高下。她俩年纪差三岁,表妹跟她比学习比长相比身材,反正什么事儿都要拿她来衬托一下。那时的孟小冬,不似现在的平和,时时被表妹激起好胜之心。后来上了大学,走上社会,经历多了,性子变了,收敛了,加之两人见面的机会不多,儿时的意气之争也就渐渐淡去,要不是二哥提起,她几乎已经忘记。
“小冬不适合紫色眼影儿。”闭目沉思间,木鱼兄的声音响起在耳畔。
下意识睁开眼睛,正对上二哥微皱的眉心,涌到嘴边儿的话,顿时被吓回肚里。
“她的脸色,需要点明快的色彩衬托,闭眼。”孙少晏手里动作未停,极浅的紫色淡淡描入微微泛青的眼窝。
李木鱼见状,没再多说,坐在一旁拿起本儿杂志随手翻看,静静的客厅里,“稀里哗啦”的翻页声清晰入耳。
第二十一章
站在卧室镜子前,打量着里面那张堪称美女的面孔,孟小冬有点哭笑不得。
“二哥,你觉得这像我吗?”
孙少晏站在她身后,端详了半天,“你觉得哪不像,嗯?”微挑的尾音入耳,她立马识相的调转话头儿,“主要是太好看了,我怕吓着姥爷,李木鱼,你觉得呢?”
李木鱼靠在门边儿,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侧脸,没回答。孟小冬撇撇嘴,悻悻转身拉开衣柜,“二哥,我今晚穿哪件儿?”
孙少晏随便瞄了一眼,“上个月我拿给你的那件儿淡紫色改良旗袍儿。”
孟小冬一听,大窘,那件衣服是二哥设计的,款式高雅迷人,可紧紧卡在身上凸显出的线条儿,实在有点太过热辣,齐薇对这件儿衣服的评价是:道貌岸然的风骚,颇似设计者本人。
“那个,不太好吧,是不是有点……”
“没时间了,我们出去,你赶快换衣服。”孙少晏一语定乾坤。
约摸十几分钟后,卧室门终于打开,客厅里三个人六只眼齐刷刷的向她开火……
短暂的安静。
孙少晏闲闲散散的支着下巴,笑言道,“骨感有余,性感不足。”
刻薄小孩儿李默不甘人后,趴在沙发背上一脸坏笑的望着她,“果然是人靠衣装,走大街上不知情的没准儿还真能把你当美女。”
孟小冬别扭的整整裙角,视线下意识搜寻李木鱼的身影。他远远坐在客厅一角,嘴角儿挂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翘起的唇弯出抹完美的弧度,尽管精神欠佳,却仍透出几许阳刚味儿十足的性感。接收到她期冀的目光,木鱼兄缓缓开声,“李默,你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
五点半,三人整装出发。本来二哥要去接姥爷,谁知打电话一问,他老人家早已按捺不住,跟爸妈一起打车去了酒店。
临行前,孟小冬问李木鱼会不会喝酒。
他点头:还可以。
二哥补充:堪与大舅比高下。
孟小冬一听,立马拉着他胳膊紧张的嘱咐:到了酒店,不管谁问,你千万不能说你会喝酒!就算你酒量再大,架不住我们家人多啊,大舅倒下了,二舅顶上来,你烧都没褪利索,这种喝法儿还了得!
李木鱼笑笑,不置可否。
孙少晏搭着她肩膀,抬手捏捏她的脸:傻丫头,木头心里有数儿,你甭在这儿穷操心,再不走时间来不及了。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公寓大门。孟小冬坐在李木鱼的车上,据说这样看起来比较逼真。孙少晏在前带路,速度很快,车流中迅捷穿梭,李木鱼车技不错,始终紧随其后。一路上,孟小冬的心始终悬在半空,上下班儿的高峰期,俩人干嘛这么抽风似的飞车。男人,果真是世上最不可理喻的物种!
看来二哥所料不差,刚刚拐进酒店停车场,孟小冬就看到三姨和老妈站在大堂门外四处眺望。
她推推李木鱼,“快看那边儿,门外那两个中年妇女,左边儿的是我妈,右边儿的是我三姨,她们已经发现我们了,快,笑一个笑一个。”
……
木鱼兄把车稳稳停在大堂门前,三姨老妈的身影近在咫尺。孟小冬正想开门下车,肩膀却被他扣住,接着,一个温热的轻吻印上额头……
额滴神哪!
孟小冬眼前一黑!
什么感觉?
好似被雷劈!
脸热心跳脑壳儿冒青烟!
眼角余光瞥见窗外那两张嘴角几乎笑到耳根儿的慈祥面孔,脑子似乎瞬间被一万只苍蝇攻陷,只剩“嗡嗡”巨响……
李木鱼拍拍她的背,贴在她耳畔轻声低语,“这下子,你还担不担心我会穿帮?演戏也需要天分,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要是让她们看到,一定会以为你被僵尸附体。放松点,笑,这才对,再笑,很好,你先下,我去停车。”
二哥比他们早到,已经先行上楼。三姨和老妈坚持要等李木鱼停好车一起上去。
“小冬啊,这就是你二哥给你介绍的那个大学教授?!”三姨拉着她胳膊,难掩兴奋的频频向停车场方向眺望。
孟小冬点头,嘿嘿傻笑,脑子有点乱,视线四处乱飘,唯恐一不留神儿被她们看穿自己的心虚。
“我看这孩子不错,少晏的眼光绝对错不了!”老妈拉着她的手,用力点头,以示强调。
“小冬啊,今年是个好年头儿,我看时机差不多了,你们就抓紧把本儿给领了吧。”三姨语重心长的话语震的她险些魂飞魄散,连忙摆手,“三姨,我们才认识没多久,离您老想的那些还相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正说着,木鱼兄的身影缓缓出现在视野中,孟小冬如释重负般快步迎了过去,“李木鱼,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我妈,姓吴,这位是我三姨,也姓吴。”这不废话嘛!话音方落,孟小冬便在心里暗骂自己的语无伦次。
“吴阿姨好,我姓李,李木鱼。”
“这名字,真讨人喜欢。”老妈眉开眼笑的盯着他上下一顿打量,白白胖胖的腮帮子上挤出一道道幸福的褶子。
“走走走,赶紧上楼坐,人都到齐了,她姥爷早都等不及想见见你了。”
春江楼三层最大的包间儿里,乌乌压压坐满了人。
服务员刚刚推开门,三姨清亮的声音便破空而出,“爸,您看看谁来了!”
……
姥爷很高兴,直言这次隆重的寿筵能保他活到一百岁。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老爷子特意点名表扬了几位晚辈的穿着品味,譬如孙少晏的华美,李木鱼的优雅,以及宝贝外孙小冬突破性的装束中透出的性感迷人。当然,晓琴也不错,个儿窜起来了,是个衣服架子。人称老顽童啊老顽童,看姥爷这时尚前卫的点评,众人皆拜服。
爸妈很开心,对李木鱼这个未来女婿表示万分满意。孟小冬暗自咂舌,木鱼兄真是人才,演技拿出去拍电影,绝对是金像奖影帝的有力角逐者!
舅舅们心情复杂,怎么个复杂法儿?其一呢,最疼爱的外甥女有个好归宿他们打心底儿高兴,可你说这么好的一男人咋就带个那么大的儿子呢?!其二,刘晓琴的工作问题舅舅们没当着姥爷的面提起,倒是二哥一反常态的主动表示,表妹的工作问题他来想办法。大舅一听,心怀自然畅慰,表妹更是拉着二哥一杯接一杯,喝个不亦乐乎,孟小冬拦都拦不住。
老老少少一家四代,除了去年刚刚荣升乡长的大表哥未能出席外,所有活着的人都一一在列。寿筵结束,老妈指挥老爸支起三角架,姥爷居中而坐,全家人在他身后一字排开,留下永恒的影像记忆。排位时,姥爷点名让孟小冬和孙少晏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儿,李木鱼挨着孟小冬,孙少晏身边的位子空着,刘晓琴自动自发的坐了过去。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在轰天而起的“茄子”声中,结束了这美好一夜。
酒店外,一溜儿出租车等着接活儿。
二哥要送姥爷回家,姥爷不干,说酒后驾驶违反交通法,他活到这么大岁数儿不容易,安全第一。语罢,跟爸妈一起利落的打车走人。舅舅全家也都尾随其后,轻车熟路的坐进出租车,潇洒而去。临走前,大舅拿了一摞打车的发票塞给孟小冬,趴在她耳边悄声道:把这些单子给少晏,他们公司那么大,报销这点钱小意思。报销下来的钱不用给我,你拿着花就行了,舅舅知道你刚买了房手头儿紧。面对大舅如此心意,孟小冬哭笑不得,握着单子傻愣愣的站在那儿,目送出租车远去。
“想什么呢?”二哥的声音,她连忙把手背到身后,摇摇头,“没什么。二哥,你今晚喝那么多没事儿吧?”
“一会儿让木头送你回去,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
李木鱼揉揉额头,走到孟小冬身边儿,神色难掩疲惫,“最近警察对酒后驾驶查的很严,就你这超标指数,估计驾照的分儿直接扣到底。”
“表哥,我送你回去好了!”横插进来的声音,清脆娇嫩,几人俱是一愣,刘晓琴?!
“你怎么还在这儿?”孙少晏皱皱眉,看着从他身后蹦出来的不速之客。
“我刚才去洗手间啊。”刘晓琴笑嘻嘻道。
“那大舅他们怎么不等你?”孟小冬很无语。
“我早都跟我爸说了,今晚我要去找在D市工作的同学,晚上不回旅店。”刘晓琴凑到孙少晏身旁,亲昵的晃着他胳膊,“表哥,我送你回去好了,去年我就拿到驾照了。”
孟小冬翻眼望天,俩人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喝的不相上下,任谁被警察逮住下场都一样。
“不用,我晚上还有事儿,先走了。木头,你送小冬回家。”说完,孙少晏甩开刘晓琴,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丢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跺脚瞪眼干着急。孟小冬心有不忍,这么晚了,她又人生地不熟,一个人出去找同学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晓琴,你同学住在哪儿?”
刘晓琴没搭理她,盯着孙少晏离去的方向兀自出神儿,几秒钟后,迈开步子急急追去。挥挥手,未留下只言片语……
回去的路上,李木鱼脸色很差,不时咳嗽。孟小冬愧疚不已,晚上他几乎没机会吃饭,三姑六婆大舅公的一路应付下来,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他还在发烧。红灯前,犹豫再三,她终于鼓起勇气,侧过身子极快的伸手探上他额头。李木鱼愣了下,没躲闪。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愈发自责,“我看你还是去医院挂点滴吧,否则这炎症很难压下去,加上你现在又咳嗽,情况很不妙。”
李木鱼想了想,“我先送你回家。”
……
“我陪你去医院,”孟小冬看看他,“别拒绝,我住院时总麻烦你,这次就当还个人情给你,你不用太感激我。”
李木鱼笑,“说起来,你也不欠我什么人情,我的出发点只不过是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快点开始工作,这就好像养殖场的种猪,饲养员对它无微不至的关怀为的只不过是能尽快把它养肥后,送进屠宰场。”
……
孟小冬暗自咬牙发誓:买个木鱼回家,疯狂敲烂为止!
第二十二章
点滴下落速度不快,一个多小时,才滴了小半瓶儿。李木鱼一直在睡,样子很放松,睡的很沉。孟小冬坐在床边儿玩手机游戏,不一会儿,提示音响起,没电了。悻悻收起手机,她懒懒打个哈欠,活动活动僵硬的脖颈,站起身在病房内四处走动。雪白的墙壁透着刚粉刷过的痕迹,墙角还残余着些斑斑点点的白。不大的房间一左一右放着两张床,看布局应该是不久前刚刚改做病房之用,大概为了缓解就诊高峰期时的铺位紧张。在床头来来回回溜达了会儿,肚子有点饿,晚上没吃饱。正琢磨着晚上回家弄点什么宵夜吃的当口,李木鱼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刻板的“叮叮”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分外响亮,孟小冬一个箭步冲上去抓在手里,匆匆扫了眼屏幕上的号码:李默。刚到医院时,李木鱼给他打过电话,告诉他自己晚上还有其他应酬,要很晚才回去,不用等门,早点睡觉。孟小冬按下忽略键,铃声隐去,正准备放回去,床上人醒了,“谁的电话?”沙哑的嗓音,夹杂着初醒时的慵懒。
“李默,你要不要给他回一个?”孟小冬站在床边,把手机递给他,看看表,快十二点了,那小孩儿还没睡?
李木鱼想了想,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几口,干涩的嘴唇看起来滋润了些,一阵轻咳过后,声音也不似刚才那般沙哑,“困不困?”他问。
“还好,反正放假,我白天也可以睡。”孟小冬拉过凳子坐在他身边儿,伸手摸摸他额头,有点汗意,温度倒是降了些。
李木鱼翻开手机,给李默回电。小孩儿虽然嘴硬,却也听得出话语间的担心。电话里,他不停追问李木鱼跟谁在一起,什么应酬要这么晚还不回家,李木鱼嘴角带笑,敷衍的完美,看得出心情不错。
“李默其实挺可怜的,天天被你耍。”
“他一直在等着反攻倒算的那一天,什么时候能彻底将我一军,他就长大了。”
孟小冬支着下巴想了会儿,摇摇头,“我总觉得你在对李默的教育问题上太急进,就算他再聪明,毕竟经历的事儿太少,很多时候没办法跟上你的脚步。”
“他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我哥嫂去世的时候他已经懂事儿了,所以在他心里,我永远是叔叔,是长辈,是朋友,可永远取代不了父亲的位置,我不能让他太过依赖我,这样对他的成长不利,我让他学很多东西,也是为了以后他能给自己更多选择的余地。”
看来木鱼兄今天兴致不错,难得这么善良这么正常的跟她探讨问题,“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带着李默,对解决你的个人问题将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阻碍。”
李木鱼望着她,眼神儿幽深,似深夜中无光反射的山泉,暗沉平静的令人心惊。孟小冬被他看的直发毛,这种不温不火的凌厉,实在让人有点吃不消。转念想想,自己刚才那话说的确实不太合适,太直白啊太直白,以后一定要注意!
“从我决定领养李默的那天起,婚姻就已经被排除在人生必须经历的几件事儿之外。”
……
人生必须经历的几件事儿?孟小冬竖起耳朵,嗅到八卦的味道。她实在很好奇,像木鱼兄这般人品,奋斗目标究竟会是什么?房子车子票子这些朴素的理想他好像都已经实现了,婚姻无所谓了,老婆变成可有可无了,孩子早会打酱油了,究竟还有什么事儿是他必须要实现的?
“想知道?”他喝了口水,慢条斯理的问。
孟小冬很配合的点头,指指自己的耳朵,“恭听中……”
李木鱼被她搞怪的样子逗乐儿了,不疾不徐道,“人生必须经历的几件事儿,我已经实现了一件,正在经历一件,还有两件待完成。如果你智商稍微高过常人,大概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
孟小冬抓耳挠腮的琢磨了半天,得出一个令人沮丧万分的结论:她的智商,果真普通的一塌糊涂。
李木鱼眯着眼儿,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表情丰富的面孔。精致的妆容恰到好处的衬托出她平时易被人忽视的五官轮廓,谈不上惊艳,却秀美可人。不得不承认,孙少晏确实极精准的捕捉到了她所有的优点,将其展露的淋漓尽致。若非超乎寻常的了解,就算技巧再好,也做不到如此地步。
“实在想不出,你就给个痛快话吧!”几度思量未果,孟小冬不甘的竖起白旗。
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李木鱼不禁莞尔,“下次吧,我再睡会儿。”
……
不厚道!
“别瞪了,你也去旁边那张床上睡会儿,挂完点滴我叫你。”
……
伪温柔!
“睡觉时老实点,当心把旗袍儿扯破,那叉儿本来开的就够高了。”
……
现原形!嘴毒心黑面善心恶!结论:危险品一只!只宜远观,不适亵玩!
回家时,已凌晨三点。
澡也没洗,脱下衣服直接爬上床,没几分钟就进入梦乡。
很酣畅的一觉,睡了个对时,睁眼的时候,已下午三点多,满身疲惫一扫而光,揉揉眼睛,利落的翻身而起,开始愉快的一天。不,愉快的半天。
浴室里哼着歌儿幸福的洗刷刷,浑身上下香喷喷粉嫩嫩,手术留下的刀口变得越来越浅,孟小强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窗外阳光明媚,虽然热了点,心情倒不错。插上手机充电器,开机,短信。一条条看,信息量还挺大,几乎全是垃圾。去其糟粕后,独余精华一条儿,老妈发的:小冬啊,今天我陪舅舅们去青县夹谷(峡谷)公园览绳(览胜),傍晚十分(时分)回来,你有空一块儿回来吃晚饭。
自从年初老妈掌握了发短信这门技术后,隔三岔五就得给她来上一条儿,不正规的小学教育导致的后果是经常出现错字别字,好在她已经被学生培养出了超强的纠错辨识能力,每次碰到那些词不达意的文法错字,脑海里下意识进入自动翻译状态,毕竟在经常面对诸如“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抑或是“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妻妾成群”此类充满创造性的诗词填空时,任谁都会在崩溃抓狂中杀出一条血路,进而坦然以红叉儿判之。
为了顾及她老人家的面子,孟小冬回复曰:老妈,今晚有事儿,您跟舅舅览绳愉快,明天我和二哥去送站。
翻开日历,昨天星期六,今天星期天。
周末超市经常搞促销,孟小冬挣扎了会儿,窝在家里怪闷的,去看看有什么打折商品也好,顺道买点菜回来,下个星期就要光荣的奔赴家教岗位,今晚好好犒劳犒劳自己的胃,积聚能量,重新出发!
地铁,挤。
天桥,很挤。
超市,非常挤。
孟小冬抹去脑门子上的汗珠儿,推着购物车顺着人流穿梭,一个个举着大喇叭的促销小姐在她耳根子底下卖力宣传,震的她心肝儿剧颤,屡屡顺着人缝儿落荒而逃。
点心区这个点儿没有特价商品,人潮相对稀少,她如释重负般站在空调出风口下惬意的享受冷气,身边一对儿年轻男女推着车从她身边儿经过,看背影儿,画面极和谐,孟小冬有点羡慕,这样的幸福,曾经离她只有一步之遥,她拒绝了,就算时光逆转,给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依然会拒绝。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拒绝幸福,对自己是一种怎样的残忍。她从一开始就错了,所以,她一直不断的告诫自己,这种残忍,是在赎罪,为他和她共同犯下的错误,赎罪。
“阳阳小叔,我要吃这个酥饼。”
……
稚嫩可爱的声音突兀的闯入耳中,孟小冬下意识转头,右后方不远处,梦幻的画面。漫画美男和童话天使的组合。若那个漫画美男的名字不叫展阳阳,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掏出手机把这完美的一幕用手机拍下来作为永久的纪念。
两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一左一右牵着展阳阳的手,活脱脱壁画上的肉肉小天使。更绝的是,一样的打扮,一样的面孔,一样的高矮胖瘦,任你瞪掉眼珠子也找不出丝毫差别,双胞胎!孟小冬左看右看来回看,心痒难耐,悄然升起股强烈的冲动:撒开腿奔过去抢过来搂在怀里先亲后捏捏完接着亲!当然,是指那对儿双胞胎。
“怎么是你?”淡漠的声音,很不识相的击散了她陶醉的意淫,展阳阳为什么永远能跟她相遇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进而用些错误的言辞将这一连串儿的错误串联起来,书写着自己越来越不招人待见的错误人生呢?!
“你好。”讨厌归讨厌,礼貌不能少,谁让齐薇就好他这口儿,“这两个可爱的小帅哥是?”随着问话,视线下移,画面顺眼多了。
“朋友的儿子。”
“阿姨好。”异口同声。
“好好好……”孟小冬蹲下身子,抚摸着他们毛茸茸的小脑袋,心情HIGH上了天。
展阳阳低头看着她,皱皱眉,想阻止。站在他左边的小男孩儿却好似很享受,脸上漾出两颗小酒窝儿,“阿姨好温柔,不像我妈,每次拍我脑袋都好大力。”
右边小男孩儿听后,笑眯眯的点头附议,“没错儿!不过,大宝,你有没有觉得阿姨笑起来时,那对儿弯弯的眼睛,很像老妈!”
第二十三章
可恨之人或有可怜之处。
与展阳阳的超市偶遇,让孟小冬对他多了些厌恶之外的看法儿。牵着那对儿双胞胎的手时,他周身笼着浓浓的落寞。人流熙攘,他的眼睛里,却只有那两个可爱的孩子,抑或是透过他们,寻找着某种能慰藉他心灵的存在。
傍晚,孟小冬哼着歌走进厨房,准备做饭,门铃响了。透过猫眼儿往外看,果然不出所料,自从她买房后,二哥想起来就会晃荡过来体察民情。
客厅里。
孟小冬兴致勃勃:二哥,问你个事儿,答出来,说明你智商高于常人。
孙少晏正拿着遥控器设置空调温度,闻言,浅笑:被人问住了,从我这儿找答案呢?
孟小冬讪笑:别说的这么直白,委婉是美德。
孙少晏揉揉肩膀儿,眉心微攒,漫不经心道:说来听听。
孟小冬想了想,把昨晚木鱼兄丢给她的谜题原封不动口述一遍。
孙少晏听罢,不禁失笑,随口丢出几字儿:生,老,病,死。
孟小冬稍作思索,完全符合,遂大赞:二哥,天才也!
孙少晏淡声道:傻子都该知道的答案。
……
孟小冬翻着白眼儿无语望天。
孙少晏看看表,起身走进厨房:今晚犒劳你,我下厨。
孟小冬闻言,大喜,颠颠儿跑到他身后:二哥,我给你打下手儿,说吧,晚上咱都吃点啥?
孙少晏站在冰箱前琢磨了半天:就这点东西,没什么发挥余地,凑合弄个四菜一汤得了。
孟小冬极谄媚的点头附和,二哥烧的家常菜,吃过就忘不了的味道。
说是帮忙,其实掺和的机会极有限。二哥那双修长白净的手,在锅碗瓢盆青菜豆腐间挥舞的熟练优雅,较之描绘设计图时毫不逊色。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专心煮饭的男人最为性感!切豆腐时的性感,洗青菜时的性感,剁鸡肉时的性感,围着卡通围裙站在料理台前的二哥,身上散发出史无前例的迷人魅力。孟小冬倚在厨房门边儿放肆打量,啧啧称叹,心里多少有些羡慕那个将来有幸成为他老婆的女人,出的厅堂入的厨房的男人,比起只会骑白马的王子,更加令人憧憬,更加值得珍惜。况且稍微回顾下二哥的风流艳史,便不难得出结论,除了出厅堂入厨房外,他上睡床的功夫肯定也是一等一的强。在美味佳肴的诱惑下,孟小冬难得客观的给二哥定性:除了脾气太差,其他的,堪称完美。若是按照人无完人,美玉微瑕的理论,基本可以这么说:现在他还处于单身状态,那绝对是女性春梦男性噩梦,尽早解决个人问题,非常有助于维护社会的安定团结,女人没了念想儿,男人没了躁动,出墙的少了,眼红的好了,多么皆大欢喜的局面,和谐的让人直想哭!
“又在心里挤兑我呢?”凉凉之音入耳,孟小冬脸“呼”的一热,“哪有!我正在心里不遗余力的为你大唱赞歌。”
“傻样儿,”孙少晏端着盘儿刚出锅的青菜递给她,顺手拎起一根儿吹了吹塞进她嘴里,“好不好吃,很久没下厨了,手生。”
孟小冬细细品尝,鲜香可口,能把青菜炒成这种水准,估计他要想去厨师界混,很快也能搏出个美人厨师的名衔,“二哥,说起来你上次下厨是什么时候,这么好的厨艺总放着不用,暴殄天物!”
“很久吗?”孙少晏挑眉,微微弯腰贴近她的脸,两人呼吸在空气中交汇,温热拂面,孟小冬心里登时一紧,下意识后退,见她如此反映,孙少晏勾勾嘴角,不冷不热说,“上次我下厨,是去年十月,你生日那天。”
……
完了完了完了!孟小冬后悔不迭,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二哥又小气又记仇!她竟然把那顿最能体现兄妹情深的生日晚餐给忘了!这可如何是好!眼角余光偷偷瞄过去,二哥背对她回到灶台前继续炒菜,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可孟小冬知道,二哥此刻必定很不爽,非常不爽!为何?尽管他倒油下菜运铲如飞,可是,她实在很想说:二哥,你忘记开火了……
小小厨房,气氛沉滞。孟小冬盯着二哥削瘦的背影儿,那晚的一幕幕,“呼呼啦啦”齐齐蹦出,清晰的恍如昨日。可惜,那时的她,眼里还没有抹去另一个人的存在,一整晚,都在忐忑的期待着那份根本不可能会出现的生日祝福。电话不断响起,亲人朋友送来的生日祝福,她敷衍的心不在焉。现在想起,那时真傻,辜负了不该辜负的,期盼着不该期盼的,疯狂的心灵自虐,究竟所谓哪般?那晚,幸好二哥在身边。
家常豆腐,宫保鸡丁,蒜茸菜心,红烧茄子,香菇鸡汤。
色香味俱全。很少有人知道孙少晏擅厨艺,有幸品尝的,自然更少。
对坐桌前,香喷喷的白饭入碗,孟小冬早已按捺不住,开动!
“稀里哗啦”,甩开腮帮子,汤水饭菜飞快下肚,美味无极限!
“二哥,多吃点儿,你最近好像瘦了很多,男人别那么骨感。”看他没吃几口就放了筷子,孟小冬夹了条香喷喷的茄子丢进他碗里,“又不用走台,不必保持体型儿!”
孙少晏把茄子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咽进肚里,“吃你的,甭管我。”
“我昨天又碰见展阳阳了。”孟小冬盛了碗汤递给他,“不想吃饭那就多喝点汤。”
“别跟那人接触太多。”孙少晏拿起汤匙在碗里搅了搅,随口道。
“他带着一对儿可爱到让人抓狂的双胞胎小男孩儿,说是朋友的孩子,我总觉得有点怪。”孟小冬抽空又夹了条青菜给他,他又吃掉,“是有点不正常,那哥们儿一看就不是有爱心耐心替别人看孩子的主儿。”
孟小冬使劲儿点头,“我记得薇姐说,她总觉得展阳阳心里有别的女人,你说会不会……”尽管这个猜测离谱了点,孩子已经五六岁的女人,今年该多大岁数儿?跟展阳阳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可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展阳阳流露出那般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和温柔。
“展阳阳在齐薇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齐薇对他紧追不舍,为的不过是满足心里那份儿得不到更想要的迷恋,这俩人都不正常,你少掺和。”
“我总觉得薇姐这么下去迟早会受伤。”孟小冬郁郁道。
“那也是周瑜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碰上感情的事儿,从骄子变傻子的多了,齐薇不是第一个。”
孟小冬埋头扒饭,没接话儿。
沉默了会儿,她突然想起刘晓琴,“对了二哥,昨晚表妹是不是跟你一起走的?”
孙少晏顿了下,点头。
“那就好,我还真担心大半夜的你把她一个人晾那儿。”
“今天一早她就跑到我那儿,我妈告诉她的地址,”孙少晏笑眯眯的望着孟小冬,“她准备在D市扎根儿,不跟大舅回去了。”
“她想住你那儿?”孟小冬咬着筷子,愣愣问。
“我看是。”孙少晏笑意更浓。
“不太好吧,”孟小冬讷讷道,“虽说是表亲,可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名声不好,大舅估计也不乐意。”
“那你说怎么办,嗯?”
“要不,要不,要不你让她住我这儿好了!”犹豫片刻,孟小冬大义凛然道。
“你愿意最好,不能白住,按市价儿收房租。”
……
“奸诈啊奸诈!不过房租就算了,都是亲戚。”孟小冬没好气儿的瞪着他,“工作的事儿你搞定了?”
“嗯,她学文秘的,先进公司,跟着齐薇锻炼锻炼。”
……
“薇姐同意了?”孟小冬很无语,刘晓琴遭遇齐薇,前景堪忧。
“你表妹,她当然没意见,尤其当我详细向她介绍了你们两个自小到大的友爱史后,她对刘晓琴就更感兴趣了。”
“这不太好吧。”
“不给齐薇当助手就只能给我当了,你觉得哪个合适?”孙少晏很享受的欣赏着她那张藏不住事儿的脸上流露出的挣扎。
孟小冬慢条斯理的喝着汤,半碗下肚后,抹抹嘴,抬起头,“我觉得,还是跟薇姐吧……”
第二十四章
家教生涯开始。
书房里,孟小冬李默并肩而坐。
半小时后。
孟小冬合上课本利落起身冲出书房,李默坐在原处一脸坏笑的打开电脑。
卧室房门紧闭,李默说他小爸早就起床。
咚咚咚,咚咚咚,礼貌而有力的敲门声。
半分钟后,门开,李木鱼衣着随意的出现在她面前。
“方便吗?聊两句。”孟小冬直言。
“进来。”他侧身,她走进,关门。隔壁书房里,李默惬意的登陆QQ。
卧室宽敞整洁。
转椅,多功能电脑桌,全套的办公设备,桌子上摊开的图纸,电脑屏幕上媲美迷宫的线路图,若是没有那张舒适的大床,这里几乎就是隔壁书房的翻版。
二人对坐桌前,孟小冬望着他,原本就深的眼窝大概因为熬夜轮廓更加分明,衬着下巴上青青的胡茬,面孔更显西化。
“有事儿?”李木鱼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声音还是能听出几丝儿沙哑。
“医生让你连挂三天吊瓶儿,今天是最后一天吧。”孟小冬注意到他左手背上贴着条绑迪,那儿好像正是他扎针的地方。
李木鱼点头,“下午过去,不要告诉李默。”
“贴个胶布就是怕他看到针孔?”孟小冬皱眉,心里抽抽的,说不清的滋味。
李木鱼不置可否,推开设计图,从桌下的柜子里拿出罐果汁递给她,“在李默那儿碰钉子了?”
孟小冬接过,随手放到一边,“李木鱼,你究竟对李默的学习情况了解多少?”
“很多。”
“是吗?难到你觉得以李默这种程度还需要请家教帮他辅导?”
“功课自然不需要。”
……
“一小时一百的工资丢给我,不为家教,难道是扶贫?我实在不认为你会有如此高尚的情操。”
“我的情操跟高尚相比,确实有点距离。”
……
孟小冬瞪着他,牙根儿直发痒,“给个痛快话行不?”
“李默在网上写小说,反响很大,你看过就知道我请你来的原因。”
“小说?!”
“玄幻小说,我的学生里也有人在写。”
“这我倒是听过,不要说你的学生,连我的学生都有人网上写小说。我偷偷看过几部,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笔下不是皇帝就是阿哥,今天爱你明天爱他爱来爱去死去活来,说实话,作为她们的老师,我很汗颜。”
李木鱼被她逗乐,笑开,“写作前,必先正三观。看过李默的小说,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去辅导他。”
“还是那句话,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去指出他的问题。”
“我最近很忙,不适合自找气受,机会让给你,就当是扶贫。”
……
孟小冬气鼓鼓的甩他一眼,打开易拉罐,喝了几口苹果汁,“小说地址给我,我去看看。”
家教第一天,就在李默玩游戏,孟小冬看小说中悄然度过。
午饭叫的外卖,孟小冬坐在他们父子俩对面,感觉挺别扭。李默很挑食,青椒胡萝卜西兰花洋葱之流一概不吃,不知李木鱼是不是故意,叫的外卖菜色如下:青椒鸡丁,蒜茸西兰花,萝卜煲牛腩,爆炒海螺片,海螺片的配菜,洋葱。李默吃的很没兴致,随便扒了两口饭就喊饱了。李木鱼轻描淡写的扫他一眼:吃不完,晚饭还是这些。李默瞪他一眼,起身准备走。李木鱼没拦他,随手放下筷子:我也饱了。声音淡淡倦倦,似早春柳梢拂过心头,刺刺的,有点疼。孟小冬很无奈,这两人吃饭的时候就不能消停会儿?主人都饱了,她哪还好意思继续吃。匆匆把碗里的饭干掉,正准备宣布自己也饱了,突见李默又重新坐回餐桌前……
这是什么状况?
“给孟老师盛饭。”
李默闷头照做。李木鱼冲孟小冬笑笑,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继续吃。
孟小冬瞥瞥嘴,越发同情起李默。李木鱼这厮,威逼利诱之功已臻炉火纯青之境,明明声色不动,事情为何总能被他一手掌握其中?玄机啊玄机。
午饭后,李木鱼出门。李默在书房玩儿游戏,孟小冬在李木鱼卧室的电脑前看小说。小孩儿的笔名很长,有点拗口:砧板上我比猪更勇敢。玄幻题材,已发表三十六万字。孟小冬很诧异,中学小孩儿业余时间能坚持写出三十几万字的小说,单这份毅力,就值得表扬。当然,如果小说的名字能再含蓄一点的话,她一定对这份毅力更加欣赏。
〈异世菊花遍地开〉
孟小冬年纪不算老,与潮流尚未脱节,耽美,强强,BT,NP,菊花与黄瓜,这些个词语的含意她还是懂的。当然,若是这些词统统出现在李默小说的关键字里,问题就有些严重了。〈终点〉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原创文学大站,笼络了海量网络写手,李默这部小说竟高挂网站首页强推版块儿,追捧者无数,被誉为〈终点〉年度最具潜力新锐写手,VIP订阅过万。孟小冬在心里飞快换算,说起来,小屁孩儿的银行资产竟然远远超过了她,多么令人崩溃的发现。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眼睛酸涩难耐。活动活动颈椎,孟小冬整个人窝进宽大的转椅里,内心翻腾不已。
看了七八万字,坦白说,她很难想象这部小说出自李默之手。清新流畅的文字天马行空的想象先不提,单是行文中时时流露的灰色冷幽默,足以令她震惊不已。那些淡然嘲讽的口吻,实在不应出自这个年纪孩子的笔下。十几章看下来,那些个菊花与黄瓜之流的关键字其实只是噱头,文章里并没有出现她一直担心的那些描写。简单说,剧情大概就是自杀的天才灵魂穿越到异世界,与魔王之间的恩怨纠葛。既然如此,题目何解?天才喜攻,性色,处处留情,所以谓之菊花遍地开。闭目养神间,她不断琢磨着文中那句令她印象极深的男主独白:遗忘,比亲临更痛苦。
……
其实李木鱼是对的,他希望李默独立,只因他早就知道,在李默心里,叔叔永远取代不了父亲的位置。
说起来,李木鱼应该还在挂点滴。
孟小冬想了想,掏出手机。响了很久,对方才接起,慵懒的声音,她暗暗后悔,不该吵醒他。
“怎么不说话?”
“吵醒你了,不好意思。”
“看了李默的小说有什么心得?”
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她想了会儿,“心得感慨都挺多。”
“那最好,你可以留着慢慢跟他聊。”
“他知道你看过他的小说?”
“他以为我不会有那个耐心去看。”
“我想这个小说对李默而言,更多是发泄。”
“路走歪了。”
孟小冬偷笑,“你是指那些男人和男人?”
“缺乏母爱。”
“那倒未必,其实李默描写的那些菊花与黄瓜的交锋,更像是少年热血的友情,没歪到哪去,而且,文里屡次出现的大魔导身上明显透着你的影子,很容易看出,他对你,其实非常崇拜。”
“现在的中学老师思想都这么前卫?”
“与时俱进。”
“他笔下的大魔导,似乎专横霸道独断又冷漠。”
“没错,难得你觉得这不像你?”
……
李木鱼半天没说话,孟小冬捂着话筒嘿嘿直乐,难得这厮也有吃鳖的时候。
“三天后一个朋友的婚礼,你陪我一起去参加。”
嗯?脑筋急转弯也没这么转的!消化片刻,不耻下问,“为什么?”
“专横霸道独断的人,做事儿不需要理由。”
……
第二十五章
顺利结束第一天的家教工作,孟小冬拎着顺道拐去超市买来的菜,晃晃悠悠溜达进公寓大门。老远,就看见二哥的车停在楼前,一米开外处立着块儿牌子:此处禁止停车。
不待她走近,车门已打开。走出两个人:二哥,还有表妹。
刘晓琴绕过车走到孙少晏身边,笑语盈盈的不知跟他说些什么。孟小冬步子缓了缓,伸手抹去额头浅浅的汗珠。孙少晏叼着根儿烟,越过刘晓琴大步走到她身边儿,“去木头那儿当保姆了?”说着,顺道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刘晓琴这时也跟了过来,亲昵的拉起她胳膊,
“表姐,表哥说让我暂时住在你这儿,要是你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一定要告诉我啊。”撒娇似的声音,降温马力媲美空调。
“不会,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孟小冬冲她微笑,视线转向二哥,“我刚买了菜,晚上一起吃饭?”
“表姐,你忙活一天也累了,我刚到D市,表哥说晚上要带我去花园道那间顶级的法国餐厅,我对那里可是向往已久。”
孟小冬听完,愣了愣,默默点头,没再多说。孙少晏皱眉,随手把烟头儿弹飞,“小冬一起去,我还约了齐薇。”
……
刘晓琴面色微僵,正要开口,刹车声突兀响起。身后,一辆黄色跑车稳稳停住。看清来人,孟小冬脸色顿时松缓,迎上去,“薇姐,刚才正说到你呢。”
齐薇下车,捏了捏她的脸,“腮帮子都晒红了,也不知道抹点防晒霜。”
“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我表妹刘晓琴。”
齐薇微笑着伸出手,礼貌的跟她握了握,“你好,我是齐薇,孙少晏推荐你进公司,以后我们就是同事,希望合作愉快。”
“一定!”刘晓琴笑容明媚,视线不住在她身上来回打量,孟小冬撇撇嘴,齐薇那身行头估计够她郁闷一阵子。
“孙美人,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为了你这顿法国大餐,我中午可就没吃饭。”寒暄过后,齐薇望着不远处那道靠在车边出神儿的身影,语带戏谑。
“走了走了,我也饿了,薇姐,我坐你的车。”说完,孟小冬自顾自的走到她车边。齐薇见状,嘴角扬起抹古怪的笑,“孙美人,你确定让她坐我的车?”
孙少晏没回答,眯起眼儿,盯着小冬的背影,脸色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短暂沉默。
孟小冬缩进龟壳硬充雕像。
刘晓琴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齐薇兴致勃勃来回观望。
太阳很毒,保安很困惑。
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拎着警棍在距他们不远处来来回回溜达了三四趟。
最后,孙少晏缓缓收回视线,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刘晓琴也没犹豫,尾随而入。
齐薇饶有兴致的立在原地,目送他的车以时速一百公里冲出大门。
“冬子,这个表妹什么来路?”
“大舅家的孩子,跟二哥没有血缘。”
她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没有血缘?!上车上车,跟我好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
“薇姐,你可真八卦。”
就这样,一行四人前后两车,杀向城中名声最盛的法国餐厅。
格调果然够奢华。
走进餐厅,每一寸空间的装潢摆设,都透着一个字儿:贵。
二哥已经订好位子,落座后,侍者送上装帧精美的餐牌,礼貌的递到每个人手中。孟小冬推到一边看也没看,手支下巴侧头欣赏窗外的街景,来这种地方吃饭向来是二哥帮她搞定。坐在桌对面的孙少晏,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嘴角溢出抹浅淡柔和的笑意。齐薇随便瞄了两眼便合上,招呼侍者送上几杯柠檬水。刘晓琴姿态优雅的坐在孙少晏身侧,一页页翻着餐牌,专心致志研究上面的菜色。
“孙美人,今天这么安静,改走冷酷路线了?”等待点餐的间隙,齐薇饶有兴致的打破沉默。
孙少晏漫不经心的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而握,“开了一下午的会,嗓子快失声了。”
刘晓琴一听,立马关切道,“表哥,晚上我帮你去买点喉糖,这个季节嗓子很容易上火发炎。”
“我从不吃糖。”他淡淡拒绝,若有所思的望着孟小冬,只见她闷头不语,自顾自翻看手机短信新闻。
“冬子,干嘛呢?”齐薇好奇的凑到她身边儿,草草瞥了眼屏幕上的新闻摘要,笑眯眯道,“给情哥哥发短信呢?”
情……哥哥……
孟小冬身泛恶寒,“薇姐,你们公司最近跟琼瑶有生意往来?”
齐薇笑,“别不好意思,你这短信内容可比琼瑶阿姨文艺多了。”
孙少晏脸色渐沉,迷人的凤眼儿里,寒星闪烁,看的孟小冬直想哭,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刚才她明明在看一条关于地震中奇迹般存活三十六天的神猪朱坚强的新闻,竟被齐薇歪曲成了比琼瑶还肉麻的情书短信,窦娥啊,我比你还冤……
“表姐,你谈恋爱了?就是那天跟你一起去参加姥爷寿筵的帅哥?”刘晓琴也搅和进来。
孟小冬很郁闷,摇摇头,收起手机,“我去下洗手间。”
起身前,她哭笑不得的瞥了眼一脸促狭的齐薇,这姐姐绝对就是一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走进比她家客厅还豪华的洗手间,孟小冬心情更沉郁。算算时间,离月经期尚有半月,没理由这么早进入生理情绪低迷。可不知为何,自从在楼下看到二哥和刘晓琴开始,她的心里就好像被塞进块儿大石头,吞不下吐不出,堵的难受,隐隐翻腾着难以抑制的失落。排泄完毕,打开龙头,掬了两把温水泼在脸上,抬起头,挂着滴滴答答的水珠儿对着镜子顾影自骂:没出息啊没出息,小心眼啊小心眼……
“表姐,你没事儿吧?”正自我唾弃着,刘晓琴的影子蓦然出现在她身后,透过镜子笑嘻嘻的盯着她。
孟小冬被她吓的够呛,拍拍胸口,顺了顺气儿,“没事儿,你慢慢上,我先回去了。”说罢,转身要走,胳膊却被她一把拉住,“表姐,能不能问你个事儿?”
孟小冬被她拽的生疼,皱皱眉,勉强挤出丝儿尚算自然的微笑,“什么事儿?”
“你听没听过一个叫冯琳的女人?”
……
……
冯琳。
孟小冬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名字,是二哥的禁忌,“你怎么知道冯琳?”
刘晓琴紧紧盯着她,“她的亲妹妹冯丹,是我大学同学,兼室友。”
“冯琳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其实也不是很多,冯丹并不知道我跟表哥的关系,所以偶尔跟我提起过一些。比如冯琳爱表哥爱的疯狂,甘愿放弃自己的模特儿事业做表哥背后的女人,比如表哥跟她在一起,只不过是透过她寻找另一个女人的影子,比如表哥的好友很俗套的爱上了这个为别人当替身的女人,冲动之下告诉了表哥跟她在一起的真相,只因她跟另一个女人有着极为相似的性格,再比如,这个看似温和随意的女人,骨子里的刚烈让所有人跌破眼镜,她受不了如此屈辱的真相,竟愤然自杀,抢救不及香消玉殒,留给外界无数的猜测……”
刘晓琴说这些话时,声音并不高,嘴角甚至扬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
孟小冬愣立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她知道冯琳,知道二哥喜欢冯琳,知道冯琳自杀,她知道的,仅限于此。她甚至以为,二哥对女色的放纵沉沦,是因无法面对失去冯琳的痛苦。刘晓琴的话, 颠覆了那些她曾经笃定的真相……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刘晓琴柳眉高挑,手指轻轻刮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瞧了半晌,想了会儿,才说,“没什么,看来很多事儿表哥并没告诉你,赶快出去吧,你已经进来的够久了。
回到座位,孟小冬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柠檬水,兴致不高心不在焉,脑子里不断琢磨刘晓琴的那番话。替身?冯琳是替身?谁的替身?就在她愣神儿的当口,齐薇拉开公文包,从里面抽出封精美的信笺递给孙少晏,“我堂姐的结婚请柬,你设计的婚纱她非常满意,所以希望你能赏脸出席她的婚礼。”
婚礼?这个词儿一下子拉回了孟小冬的神思,“薇姐,你堂姐的婚礼?你还有堂姐?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来往不多,”齐薇揉揉她头发,说的很委婉,“几个月前她拜托我请孙才子设计婚纱,我才知道她要结婚了。”
孟小冬看出齐薇言语间的为难,没再多问,豪门大院儿里,总是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孙少晏漫不经心的抽出请柬夹在指间,瞄了眼上面的时间,“那天我没空儿,要去面试公司新进的模特儿。”
“反正请柬我送到了,至于去不去那是你的事儿。”
孟小冬好奇的从他手里抽过那张设计独到的结婚请柬……
新郎:许远周
新娘:齐贝
齐贝?有点耳熟。
仔细想想,再想想。
夜探木鱼兄的知性美女!
她要结婚了?
恭喜恭喜!
时间,嗯,果然没错,三天后。
“原来齐贝是你堂姐,我见过她。”孟小冬把请柬放回原处,刘晓琴款款排泄归来。
“嗯?”齐薇孙少晏皆诧异。
“她认识李木鱼,李木鱼三天后也要去参加她的婚礼。”孟小冬言简意赅的答疑。
“冬子,你跟李木鱼那厮进展的怎么样了?”
“李木鱼?”刘晓琴的声音插进来,“表姐,我早就想问,是木鱼的木,木鱼的鱼吗?好可爱的名字。”
可爱?孟小冬很无力。专横霸道独断的人,做事儿不需要理由,多么彪悍可爱的逻辑啊……
“没开始,何来进展?”孟小冬蔫了吧唧的支着下巴,肚子饿的咕咕直叫。五点钟离开李木鱼那儿的时候,他还没回家,三大瓶药,大概要挂到晚上。
“表哥,你朋友?”刘晓琴突然晃着孙少晏的胳膊,指着不远处,孟小冬下意识回头……
“这么巧?”来人已走近,孙少晏推开椅子起身站在桌边,面带微笑,“是挺巧,跟朋友来吃饭?”
“嗯,提前帮朋友庆生。”
孙少晏越过她肩膀,看到进门处出现的那道身影,眼角眉梢间,笑意更浓,微微俯身,“叶南,介不介意配合我,来个热情的拥抱。”
“配合?”她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在座几人,“可以。”
话音方落,孙少晏已经张开胳膊将她整个人搂在怀中,旁观者,皆瞠目。
孟小冬齐薇讶然对视,正想开口,余光突然瞥见一人静立在不远处,身旁,是尴尬无措的侍者。
“展阳阳?!”孟小冬低呼,齐薇闻言,缓缓转头……
刘晓琴满脸困惑,“表姐,这……”
孟小冬摆摆手,示意她噤声。
孙少晏勾勾嘴角,松开胳膊,“你朋友来了,祝你们用餐愉快。”
叶南笑的随意,“确实是个愉快的夜晚,”说着,走到齐薇身旁,“你好,很高兴认识你,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上面有我电话。你们慢用,不打扰了。”
愉快吗?
最起码,孟小冬很不愉快。
那个叫做叶南的女人,一整晚都在她脑子里盘旋。
那是个很难用语言形容的女人。
莫非展阳阳心中之人是她?
若真如此,那薇姐的胜算,她不敢想。
若真如此,她倒是有些理解二哥的用心。
临别前。
刘晓琴利索的坐进二哥车里,孟小冬落在后面,正想跟齐薇道别,却见她神色不善的拉着二哥走向停车场的僻静角落,空气中隐隐透着火药味儿。
“孙少晏,我很感谢你帮我验证了心中所想,可我告诉你,我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插手!”憋了一整晚的火儿,齐薇口气极冲。
孙少晏叼着烟,笑的漫不经心,“齐薇,你觉得你有几分胜算?”
齐薇脸色倏沉,顿了顿,“这与你无关。”
“替身的爱情,结局绝不会是幸福。”
……
“在这一点上,你有什么资格指责阳阳?!”
孙少晏脸色僵了僵,极快恢复如常,掏出根儿烟点上,夹在修长的指间。烟头的红色微光在夜色中泛起极淡的光晕,映着骨节匀称的手指,肤色更显苍白。
齐薇情绪稍稍平复,静静望着他,半晌后,“对不起,刚才有点激动,气头儿上的话,别放在心上。”
孙少晏吐出口淡淡的烟雾,眼神极清浅,极淡漠,“齐薇,你是小冬最好的朋友,她一向赞你活的潇洒。所以,我希望你的爱情能有个好的结局,这样,至少能让她在爱情的道路上看到点儿曙光。”
……
若是孟小冬站的远一点,也许就听不到他们之间的这段对话。可惜,她站的不够远。
悦耳的手机铃声,惊了聊天中人。
孟小冬仓皇转身,避开二人齐齐投来的视线,匆匆从包里翻出电话,光头和尚敲木鱼的图片,她给李木鱼设置的来电显……
如此尴尬的局面下,这个来电,好似溺水者面前飘过的浮木,迫不及待的接起,“喂,我是!”
……
“你是什么?”声线柔和的低沉男声,笑着反问。
孟小冬大窘,讷讷问,“打完针了?”话音未落,二哥已走到身边……
她连忙捂住话筒,不待对方回答,扯着嗓子高声道,“主任,啊!你过生日?现在,没问题,我马上过去,什么地方儿?!”
孙少晏皱眉,孟小冬悄悄抬起头,正好跟他视线相对……
电话另一端,李木鱼愣了下,随即笑出声,“能被你骗过的人,智商一定不会高于六十。你在哪?”
孟小冬偷偷舒了口气,清清嗓子,声音平稳洪亮,听起来镇定许多,“花园道,赶过去聚会地点不太远,你们等着,我马上就到!”
“不用这么大声,镇定自若方能骗人骗己。你现在打车到花园北路的街心广场,我去那儿接你。”李木鱼的声音不高,语速也不快,不知怎的,却有股安抚人心的神奇力量。孟小冬定了定神儿,从容挂断,从包里掏出家门钥匙塞到孙少晏手里,“二哥,你送表妹去我那儿,今天我们主任过生日,我得赶过去,很多老师都在那儿!走了,拜拜!”
……
第二十六章
广场上乘凉的人很多。
孟小冬付完车费,无精打采的坐在喷泉池旁的石凳上,身边两个大叔挥着蒲扇聊的热络。蚊子在耳边嗡嗡乱飞,有一只在她小腿上趴了约莫半分钟的功夫,动也不动。孟小冬很好奇,挥手扇了扇,又扇了扇,蚊子岿然不动。好一只嚣张的蚊子!吸血竟吸的如此大摇大摆!此时不下杀手更待何时!“啪”的一声,狠狠拍在腿上,手心一点殷红,可恶的蚊子,竟吸走她这许多的血。
“那只蚊子早就被你的血撑死了,你实在不需要如此用力。”
……
孟小冬抬头,正对上木鱼兄促狭的双眸,“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不好意思啊,其实我不过就是想找个借口脱身,麻烦你了。”
“我刚从医院出来。”
“那你还没吃饭吧?要不,我请你吃宵夜。”孟小冬咬咬牙,慷慨相邀,心底极快的冒出另一个声音:千万别答应千万别答应千万别……
“也好。”木鱼兄笑眯眯的拍拍她肩膀,“上车。”
……
“你想去哪吃?”拉过安全带,孟小冬抖着心肝儿问的小心翼翼。
李木鱼想了想,“就在我家附近随便找间餐厅好了。”
“你家附近?!”嘎巴嘎巴心碎了无痕。他家那片儿高档公寓区附近,吃顿饭,基本的起价都得四位数。
“有问题?”说话间,车已驶上马路。
有问题也晚了,难道还能跳车不成!孟小冬悲愤摇头,咬牙切齿的欣赏着窗外夜色。看来这个月财政紧缩是难免的了,节衣缩食准备更新换代的PS3也挥着翅膀飞了。
“刚才跟少晏在一起?”
“嗯。”孟小冬下意识点头,两秒后,突然问,“你怎么知道?!”
“猜的。”
“理由?”
“直觉。”
……
孟小冬撇嘴不屑,“我以为只有女人才讲直觉。”
李木鱼笑而不语。
短暂的沉默。
孟小冬轻声叹息,“其实,有些秘密永远不需要暴露于阳光下。”
李木鱼皱皱眉,依旧不语。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永远不可能挽回。有些人,死了,却令生者更痛苦。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何必非要把那些所谓的真相统统抖出,除了更多的伤害,什么都不会改变。”
“鸵鸟的处事哲学。”
……
“少晏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急着找个壳儿躲起来?”
“李木鱼,你表弟张桐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该知道的都知道。”
孟小冬犹豫了会儿,终是鼓起勇气问出口,“你听过冯琳吗?”
恰逢红灯,李木鱼把车刹死,手指轻叩方向盘。打量他的侧脸,微微颤动的睫毛,极长极翘,柔和了男人味儿十足的线条,夜色里,散发着说不出的迷人。
“冯琳喜欢少晏,张桐喜欢冯琳,冯琳自杀,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那,那你知不知道冯琳为什么要自杀?”仓促的口吻,孟小冬急问。
“很简单,张桐告诉她,少晏不爱她。”
“既然不爱,二哥为什么要跟她在一起?!”
“跟少晏在一起的女人多了去了,难道少晏都爱她们?”
……
“冯琳不一样,二哥对她跟对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完全不同!”
“有何不同?”
“谈恋爱和玩女人,你说有何不同?!”
“只要不爱,这两者就没有区别。”
……
“不过有一点倒是毫无疑问的。”
“嗯?”孟小冬一听,立马竖起耳朵。
“以少晏的性情,就算他不爱冯琳,可冯琳却是为他而死,这件事儿,已足以影响他一生。”
“不要说的那么危言耸听。”
“这些事儿已经超过了你智商所能覆盖的范围,所以我劝你,还是想想宵夜的钱该从哪出是正经。”
“你……”孟小冬气结,“鱼嘴里吐不出人牙!”
李木鱼展颜而笑,话题一转,“李默的小说看的怎么样了?”
“进度过半,很有吸引力。”
“我该说你童心未泯还是幼稚未熟?”
……
“不要太苛求,作为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能写出这样的作品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李木鱼不置可否,淡声道,“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困惑。”
“嗯?”孟小冬一听,立马来了精神,“什么事儿能把你难住?赶快说来听听!”
“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菊花和黄瓜,究竟有什么象征意义。”
……
……
孟小冬腮帮子呼呼往外冒热气,抹抹脑门上渗出的汗珠儿,“这个,这个问题,还是留着你自己慢慢研究吧……”
“这样啊,”李木鱼嘴角弯起个迷人的弧度,眼底泛着几许掩不住的笑意,“听你在电话里说的兴致勃勃,我还以为,你知道。”
……
悲喜两重天!
李木鱼招呼她下车时,孟小冬猛的发现,停车的地方,竟是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去哪吃?”她迷茫。
“回家吃,李默已经煮好了。”
……
推门而入,米香扑鼻。
李默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碟,头发湿湿的,像是刚洗完澡。听见门响,扭头看过来。
“小爸,你说的应酬就是跟孟老师约会?”
……
“我们是在街上偶尔碰到的。”孟小冬连忙澄清。
“哦,看来是有缘人。”他拿起遥控器按下暂停,从沙发上爬起来走进厨房。
孟小冬满脸尴尬,李木鱼倒是一派从容。
“既然你不用我请吃宵夜,那我回去了。”无精打采的看看表,不早了,表妹估计已经到她那儿了。
李木鱼望着她,“既然你一定要热情的邀我出去吃,那我只好不客气了,带上李默一起。”
……
正说着,李默从厨房出来,端着两碗白粥,听到个话尾,没好气儿的哼哼,“我才不要,都几点了,凑合喝点粥得了。”
李木鱼依然望着她,直到她点头,方说,“我去换衣服,你先吃。”
“其实我已经吃过晚饭了,你真的不用这么客气。”
“是吗?”李木鱼微微皱眉,“看来我听错了,刚才在车上难道是我的肚子在叫?”
……
孟小冬闻言,腮帮子立马红扑扑。晚上确实没吃饱,可李木鱼这厮也忒不善良了,何必非要说的这么直白!
不一会儿,李木鱼换好衣服走出卧室。
孟小冬坐在餐桌前,李默又端出几碟小菜,清爽的色泽,很可口的样子。
“你们慢慢吃,我睡觉去了。”
李木鱼点头,拉开椅子坐下,端起他泡好的西洋参茶喝了几口,“去吧,游戏不要玩儿到太晚。”
“哼,不要你管。”
“你的小说两天没更新了,有玩游戏的时间,不如多写点文章更靠谱儿。”
李默一听,顿时定住脚,转身跑到李木鱼身后,揽着他脖子把脸凑过来,漂亮的大眼睛笑成一道缝儿,“小爸,难道你也在蹲坑儿?”
“蹲坑儿?”李木鱼反问。
“就是追文呗。”
“你觉得我会有那个时间和兴致?孟老师告诉我的,她对你的文章倒是很感兴趣。”
孟小冬正在专心喝粥,闻言,困惑抬头。
李默脸上的神采顿时淡去,浅浅的“嗯”了声,没什么兴致的转身离去。
“李木鱼,身为人父,偶尔也应该在适当的时候展露点人性的光辉,给你儿子点鼓励好不好。”
“人性的光辉?那是圣母玛利亚的特长。”
……
“李默要是长到你这岁数儿,绝对比你强。”
“那是毋庸置疑的。”
“你要是接触接触我教过的那些顽劣的学生,你就该知道李默在同龄的孩子里有多优秀。”
李木鱼慢条斯理的喝着杯中茶,半天没说话。
“我吃完了,该回家了,帮我转告李默,他煮的粥很棒,很好喝。”孟小冬擦擦嘴,起身,往外走。
“我送你。”李木鱼放下茶杯,也起身,往外走。
“这个时间还有地铁。”孟小冬拦在他面前,身高的优势是明显的,抬头看人是很累的。
“我知道。”李木鱼从她身边擦过,径自走到门边换鞋。
孟小冬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闷,喘不过气的感觉。李木鱼太强势,太霸道,跟他在一起,思维总会不由自主跟着他走,而他也习惯成自然般的操控着一切,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默默走到他身边,拎过鞋子换好。李木鱼打开门,她抢先走出去,“我坐地铁回家很方便,你刚好一点,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见!”机关枪似的说完,她拎着包头也不回的直奔电梯而去。李木鱼静静靠在门边儿,没有追,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出神儿。
“小爸,孟老师被你吓跑了。”
……
李木鱼转身,李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正笑眯眯的盯着他。
“吓?”李木鱼皱眉。
“小爸,你完了,没救了。”
李木鱼眉间褶皱更深。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霸道多专横吗?!”李默得意洋洋的指责,“估计很难再有第二个神经像我这般媲美小强的人,面对你这个大独裁者还能如此顽强的茁壮成长。”
“很慷慨激昂的控诉。”李木鱼揉揉他脑袋,神色疲倦的走向卧室。
“小爸,”李默从背后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儿?”
“没什么,你,你也别忙到太晚,奶奶今天还来电话问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哮喘有没有发作。”
“你怎么说的?”
“我能怎么说!”李默很郁闷,“善意的谎言呗,你教我的。”
……
“不告诉奶奶是对的,可我从没教过你撒谎。”
“小爸,你不觉得这两句话很矛盾?”
……
李木鱼愣了愣,没说什么,独自走进卧室。李默气鼓鼓的冲着紧闭的房门做了个大大的鬼脸,收拾起餐具,哼着歌儿睡觉去也。
站在自家楼下,孟小冬瞪着眼珠子四处张望,很好,没有二哥的车。
“表姐,你怎么才回来?”门刚滑开道缝儿,未见表妹人,却先闻其声。
孟小冬懒洋洋的走进屋,家里多出个人,乍一下还挺不适应。表妹穿着蕾丝吊带睡裙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看样子已经洗完澡。沙发上堆满衣服,其中不乏胸罩内裤袜子之流,皆皆性感的令人面红耳赤,看不出,表妹内心还挺狂野。
“晓琴,时间仓促,客房的壁橱我还没清理出来,你的东西先暂时放在我房间好了,等周末我帮你彻底打扫出来。”
“无所谓啦,表姐,你知道表哥晚上一般都去哪玩儿吗?”刘晓琴热情的搂着她肩膀,“我给他打手机总不通,家里电话也没人接,我猜表哥应该去酒吧玩儿了吧。”
孟小冬一路回来浑身是汗,冷不丁儿被她一搂,热得有点透不过气,“酒吧?二哥最喜欢去的,大概是东城区酒吧街上的‘文明监狱’。”
“啊?!”刘晓琴诧异不解。
孟小冬小心翼翼抬起她胳膊退开几步逃出包围圈,说起来,表妹的胸可真不是盖的,最起码得C+,“文明监狱是酒吧的名字,二哥朋友开的。”
“这名字有意思,表姐,你知道酒吧的电话吗?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问问表哥在不在那儿?”
“你找他有事儿?”孟小冬边说边把沙发上那几条五颜六色的蕾丝边儿丁字裤往边上挪了挪,空出个屁股大小的地儿坐下,“酒吧电话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丁哥的手机。”
“丁哥?”
“就是酒吧老板。”每次二哥喝醉了,丁哥都会开车把他送过来。她家的洗手间,不知道被他吐过多少次。
“表姐,那你打打试试好不好,我早就想去D市著名的酒吧街见识见识了,你肯定不会去那种地方,我只能找表哥带我去了!”刘晓琴坐在沙发扶手上,撒娇似的晃着小冬的肩膀。
“别再摇了,快散架了,”被她这么一闹,本就不算好的心情更下一层楼,“我帮你问问,不过这里到酒吧街很远,有段儿路不通公车地铁,你只能打车。”
“无所谓啦,赶快打赶快打。”
孟小冬摇摇头,无可奈何的掏出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丁强的号码,拨了过去。响了好久,耳朵里蓦然传出一阵刺耳的嘈杂,隐隐有人声夹杂其中。
“喂……”孟小冬扯着嗓子提高音量。
(—*……—*
对方有人说话,可惜听不清。
“喂?!是丁哥吗?!”嗓子快哑了,极限了,不能再大了。
嘈杂持续了会儿,里面间或响起几句完全听不清的说话声,孟小冬把话筒放在刘晓琴耳边,“那边效果太差,根本听不清。”
刘晓琴听了下,悻悻站起身,失望之色溢于言表,“那算了,我自己想办法。”
……
孟小冬有点火儿,电话效果不好又不是她的错。正准备挂断,话筒里突然没了声音,耳边一下子安静,把她弄的有点懵,“喂?”试探性问。
“小冬?”沉稳醇厚的男声缓缓传来。
“丁哥啊,”此话一出,刘晓琴立马施展轻功飞身而至,趴在她身边聆神倾听。闻着她身上腻人的香气,孟小冬有点烦躁,屁股悄悄往外挪了挪,给自己的鼻子争取到几寸呼吸的空间,电话那边儿声音再起,“小冬,怎么不说话,找我有事儿?”
“丁哥,我就是想问问你二哥今晚去没去你那儿?”
“他啊,在呢,就在我面前喝呢,你跟他说吧。”
“啊,别别别,不用……”孟小冬急的语无伦次,可惜,晚了……
“小冬?”这么特别的声线,带着点微醺的迷蒙,不是二哥还有谁!
孟小冬正犹豫着该说点什么,手里已经空空如也。
“表哥啊,我是晓琴,我现在过去找你好不好?”好甜,好甜,好甜的声音。
孟小冬捂着腮帮子,牙疼,“我去洗澡了,你要出去记得带钥匙。”
刘晓琴点点头,敷衍的摆摆手,抱着手机跑进客房,还不忘关上门。
至于吗?孟小冬摇摇头,傻子都知道表妹喜欢二哥,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他俩除了称呼上的关系外,没有丝毫血缘,多好。
刚走进洗手间,衣服还没来得及脱,就听表妹在外面“咚咚”砸门。
“又怎么了?”她把门拉开条缝儿,有气无力地问。
刘晓琴没好气儿的把手机塞给她,“表哥要跟你说话。”
……
“喂,二哥,你找我?”
“刘晓琴住在你那儿是暂时的,等她进了公司我会让齐薇安排她住员工宿舍。”
“你喝了多少酒?”孟小冬没理会他的话,担心的问。
孙少晏笑笑,“你放心,刘晓琴在你那儿,就算我喝多了也不会让丁哥送我去你那儿。”
“借酒消愁是最蠢的办法。”孟小冬有点生气。
“那你给我提供个聪明点的办法。”孙少晏声音依然带笑,无所谓的调调,听得她心里揪揪的。
“早点回家吧,当心表妹杀过去把你堵那儿。”
“这倒是个问题。不过,要是你不出卖我,她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孟小冬一时语塞,“我也就顺嘴一说,谁知道她当真了。”
“傻样儿,早点睡,我挂了。”
“等等!”
“还有事儿?”
“二哥……”吞吞吐吐的,“那个……”
“嗯?”
“没什么,一会儿别自己开车,不安全。”
“甭瞎操心。”
“那我挂了。”
“等等。”
“嗯?”
“小冬……”
“在呢,怎么了?”二哥的声音不太对。
“在你们主任的生日宴会上玩儿的开心吗?”
……
孟小冬窘,支支吾吾的,“还行,还行,挺开心的。”
电话那边,孙少晏沉默。彼此静静聆听着对方的呼吸,感觉很温暖。
“挺开心的?”沉默过后,他淡淡反问。
“嗯。”孟小冬轻声答。
他笑,笑声丝丝缕缕的飘进耳中,还没听清就散了,“开心就好。早点睡,我挂了。”
……
第二十七章
再次见到二哥,是在三天后。
这几天,日子过得倒也顺畅。家教八小时,李木鱼多半不在,她去,他已经走了。她走,他还没回来。跟李默接触多了,孟小冬越发觉得这个孩子不可小觑。钢琴课她是听众,网球班她是看客,其余时间,两人切磋切磋游戏,利用小说中的人物练习练习即兴情景接龙,唇枪舌剑的,颇有辩论的快感,这小子虽然牙尖嘴利,却不乏精辟之言,几个回合下来,心都跟着活泼了许多。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午饭全由李默掌勺,她打下手,颠覆性的组合,令人汗颜。她时常在想,要是有这么个儿子在身边,就算打一辈子光棍儿也值了。
回到家,准备晚饭。表妹倒也安生,成天在家蹲着上网聊天。见她回家,休息了一天的嘴立马开始工作。拜她所赐,孟小冬这些年的修身养性隐隐有崩溃的迹象。
第一天。
“表姐,你怎么才回来,我快饿死了。”
“我去做饭,很快。”
“要不我们出去吃好了。”
“太贵。”
“得了吧,你好歹在学校也混上个小领导了,这点钱还拿不出?”
“要供房。”
“切,真想不通,没结婚干嘛非要自己买房。”
我犯贱呗!孟小冬泄愤似的剁着菜板上的鸡肉,心里默念:忍!我忍!我忍忍忍!
“表姐,你知不知道表哥今天去哪了?怎么不在公司?”
“我不是他秘书。”
“你俩感情那么好,有什么事儿你会不知道?”
“工作安排这种事儿跟感情好不好无关。”
“昨晚表哥在电话里跟你说什么了?”
“忘了。”
“骗人!表姐,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恋兄情节呢?”
菜刀僵在半空,孟小冬被她说的有点懵,琢磨了半天,胳膊落下,剁完鸡,开始切菜,顺道回她一句,“我要是恋兄,那你的行为该算什么?”
“我啊,我跟你能一样吗?!”得意洋洋的声音,“我跟表哥不过是个称呼上的关系,又没血缘,我这是正大光明的追求!”
够坦率!“你放心,我决不会成为你求爱之路上的绊脚石!”
“我才不担心,我可不认为你会OPEN到可以接受近亲相恋的地步。”
够直白!“你这几年上大学没谈恋爱?”
“怎没可能,上大学不谈恋爱那能叫上过大学吗?!”
“男朋友呢?黄了?”
“男朋友?哪个?那种露水姻缘,一毕业就拜拜了,谁会当真。”
够豪放!下油,炒菜,孟小冬没接话。
“表姐,吃完饭你给表哥打个电话呗?让他带我出去见识见识大城市的夜生活啊。”
加盐,出锅,不知道熟没熟。孟小冬依然没接话。
“表姐,难道你怕我的出现,分散了表哥对你的关心?”
装菜入碟,手一抖,菜汤飞溅,孟小冬冷着脸,“你的激将法,这么多年了,毫无长进。”
“是吗?长不长进无所谓,只要奏效就好”
“你喜欢表哥的事儿,大舅知道吗?”
“恋爱的事儿我爸从来不干涉,想干涉也没用,我自己喜欢就成,别人说什么我不在乎。”
……
“表姐,你这么多年都不找男朋友,难道心里还惦记着那个高中老师?”
……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快速拨弄锅里的鸡肉,孟小冬语气仓皇。
“别装了,你暗恋高中老师的事儿表哥早都跟我说了。”
“不可能!!”
“这个世界上没有秘密的,我知道的可不仅这些。”
孟小冬攥着锅铲,身子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扶着灶台好半天才缓过劲儿,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焦糊味儿。
“表姐,惦记别人的老公,通常没什么好下场的。”
“你给我闭嘴!出去!做好饭前不要再让我听见你的声音!”
“表姐,这个样子的你我还比较适应,天天温顺的跟小绵羊似的,怎么看怎么别扭,我出去了,用你的手机给表哥打个电话,你不介意吧。”
“出去!”
第二天。
“表姐,饿死了。”
“饿死了不会自己做饭。”
“冰箱里没菜。”
“超市在哪我跟你说过八百多次。”
“没钱。”
“我留给你的钱呢?”
“中午叫外卖了。”
“……”
“小气!等我赚钱了双倍还你!”
“说话要算数,立个字据。”
“你!”
“你不想当模特儿吗?天天蹲家里除了吃就是睡,我已经看见你腰上性感的游泳圈了。”
“啊!”刘晓琴尖叫,冲进洗手间,撩起衣服前后左右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照了半天。
孟小冬拎着菜走进厨房,做饭。两分钟后,她杀进来,“表姐,你真的觉得我胖了?”
“如果我说是,晚饭是不是就省了。”
“切!我刚才称了,四十八公斤,不多不少。”
“胸小了,腰粗了,体重自然看不出变化。”
“表姐!你这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有个词儿叫什么来着?胸大无……什么来着?”
“那都是太平公主自己意淫出来的!”
“我要做饭,出去。要不出去也行,你做。”
“表姐,表哥究竟去哪了?我打电话问三姑,她也不知道。我去公司找他,他秘书也不告诉我!”
孟小冬很无力。
“表姐,我不管,你今天必须帮我找到表哥!要不吃完饭咱俩去他家吧。”
“他家地址你知道,自己去。”
“那也行,打车的钱借我,发了工资一并还你。”
“立字据。”
“立就立!”
“记得写上,双倍奉还。”
“小气的女人嫁不出去!”
“三倍。”
“你……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对了,白天你们学校有人来电话找你。”
“学校?什么事儿?”
“好像是旅游的事儿,我没细问,让他直接打你手机,你没接到?”
“我手机没电了,拜你所赐。”
“谁让表哥成天玩儿失踪!说实话,表姐,你觉得我哪点比那些模特儿差,论身材论长相,表哥能跟她们好,凭什么我不行!”
……
“晓琴,你懂不懂什么叫爱情?”
“你情我愿看对眼儿,噼哩啪啦火花一冒,感觉不就来了,我最烦那些粘粘糊糊欲拒还迎的扭捏作态,喜欢就上呗。”
“上?上床?”
“上床怎么了?性和爱是必不可分的,莫非这年头儿你还等着谁跟你玩柏拉图呢。”
“晓琴,我得对你刮目相看。”
“嘿嘿。”
“嘿嘿个屁!要是这些话被大舅听到,看他不拎起杀猪刀直接把你卸了。”
“对了,小姑下午来电话,说昨天下午表哥去送的站,你也不提醒我,结果我一觉睡过了,把我爸要走这茬儿给忘了。”
……
也没人提醒我啊!孟小冬郁闷,本来跟二哥说好一起去送的,结果昨天他没来电话,她也把这茬儿给忘的一干二净。不孝啊不孝!
“表姐,那个齐薇人怎么样?”
“哪方面?”
“各方面。”
“一句话,以后跟着薇姐,你最好踏踏实实勤勤恳恳的工作,否则,她很快就会让你知道她怎么样了。”
“有那么可怕?”
“亚洲大区的销售经理,女强人,她身上值得你学的东西太多了,只要你肯努力,她会教你的。”
“她家里是不是很有来头?”
“你打听这些干嘛?”
“知己知彼。”
“别净想那些没用的,盛饭!”
刚在餐桌前坐定,家里电话响了。刘晓琴一溜儿烟冲进客厅,孟小冬无奈摇头,夹了筷子菜,还没来得及入口,就听她扯着嗓子喊,“表姐,找你的!”
……
孟小冬磨磨蹭蹭走过去,接起,“喂,是我。”
“是我。”
……
李木鱼。
“有事儿?”这两天被表妹搅和的快成精神病了,狂躁型的,见谁都不爽。
“明天上午不用过来,我去你家接你,跟我出去一趟。”
“干什么?”
“试衣服。”
“什么意思?”
“婚礼要穿的衣服。”
“又不是我结婚,不用这么正式吧。”
“谁惹你了?”
“嗯?”孟小冬不解。
“口气这么冲?”
……
“不好意思,不是对你。”
“这是好现象,有火总憋着,容易更年期。”
“李木鱼!”
“嗯,我听的见,不用这么大声。”
“我参加过婚礼,有衣服,不用特意去买。”
“既然你跟我一起去,穿着上自然要跟我搭配。”
“哪有那么多讲究。”
“霸道的人都这样儿。”
这话把孟小冬逗乐,“敢情你还有理了啊。”
“明天上午九点半,我去接你。”
“说好,我这也算是因公外出,别又被李默误会成约会。”
电话那头儿,他沉默了会儿,“就这样,我挂了。”
接着,嘟嘟嘟,干脆利索,真挂了。
最近这人是怎么了?一个个火气都这么旺。
春天,适合发情。
夏天,看来适合发火。
第三天。
二哥仍然无声无息,连孟小冬都开始觉得有点反常。躲着刘晓琴,难道连自己的电话也不接?
上午跟李木鱼去选置明天参加婚礼要穿的衣服,米兰店,她听过却从未去过,专门代理定制各种高档时装和礼服,价格可想而知。他们到的时候,店里还有其他客人,说来也巧,不久前她刚刚见过的人,叶南。老板娘是个美丽的中年女人,热情的招呼他们坐在贵宾休息区,叶南看到他们,微笑着走过来。李木鱼介绍:大学的学姐,前阵子帮少宴取车时认识的。叶南见到孟小冬,很快想起那晚在餐厅的邂逅,跟他们聊了几句,便拎着袋衣服先行离去。短暂的接触,孟小冬对她充满好奇。
“李木鱼,她结婚了吗?”
“不清楚。”
“你觉得呢?”
“不是结了就是没结。”
废话!
“你说她是你学姐,她有那么大岁数儿吗?真看不出来。”
“难道我看起来岁数儿很大?”
“嘿嘿。”孟小冬眉眼弯弯,笑的很得意。
“你们的衣服准备好了,请跟我到更衣室试穿。”
帅,很帅,非常帅。
李木鱼换好西装走出来的那一刹那,孟小冬被他晃的有点晕。修长,挺拔,优雅,内敛,风度翩翩,大抵就是这些词儿,一个不落全招呼他身上也不过分。再配上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基本上,新郎的压力将是空前的。
尽管如此,嘴上却忍不住跟他较劲,“大夏天的,穿西装打领带,会不会中暑。”
李木鱼不语,只是静静打量她。孟小冬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踩着细细尖尖的高跟鞋走到他面前。高跟鞋是个好发明,身高差距极大缩小,以往看他,总要微抬着头。李木鱼似乎也发现了她身高的变化,视线扫过,随即开口,“给她换一双矮跟儿的。”
“为什么?!”孟小冬抗议。
“李先生,这双鞋是特别为这件礼服定制的。”
“换掉,太累。”
“李先生,孟小姐双腿修长,非常漂亮,穿上这双鞋效果几近完美,换掉实在是太可惜。孟小姐,您觉得呢?”
“我……”
“她前阵子刚做过手术,不适合穿这种高难度的鞋。”
……
“原来是这样,不好意思,我立刻去帮您换。”
“麻烦了。”孟小冬冲老板娘歉意的笑笑,心里倒挺美,乐颠颠的走到镜子前……
半晌的沉默。
“不喜欢?”李木鱼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淡声问。
镜子里,她摇摇头,嘴角挂着抹极满足的笑意。王子与公主的游戏,钟声响起前,美好的尤如罂粟,让人忍不住放纵沉沦。可惜,心中渴望童话的纯真角落早已遗失,太过美好的东西,带给她的,不再是罂粟盛开时的娇艳妖娆,走出童话的日子,剩下的,只有腐骨噬心的挣扎与绝望。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转身走向他,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地毯上,抬头,恢复惯有的视角,熟悉的一切,二人的距离回到从前。
“李木鱼,这套礼服一看就不便宜,参加个婚礼而已,没必要搞这么隆重吧。”
……
梦幻旖旎的气氛瞬间散去,李木鱼额头青筋暗隐,“你吭哧半天,就酝酿出这么一句煞风景的话?”
孟小冬不好意思的笑笑,正待开口,轻快悦耳的手机铃声蓦然响起,又是芒果又是菠萝,不用说,肯定是找她的。
“喂,谁啊?”
“傻乐儿什么呢?我!”
“薇姐啊,这两天都忙活什么呢,也没个动静。”
“家变。”
“啥意思?”
“唉,提起来我眼泪哗哗的,你说我本来是想借着这次给堂姐结婚,给她当伴娘的机会缓和一下两家的关系,结果我妈听说后,差点把我逐出家门。”
“啊!不至于吧,怎么说都是亲戚。”
“你不知道,老辈儿的矛盾深着呢,弄的我里外不是人!”
“那你跟堂姐解释解释,让她另外找人呗。”
“对,我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那不就行了,回去哄哄你妈,这事儿就过去了。”
“对,就过去了,剩下的,就是你的事儿了。”
“什么意思?!”
“我堂姐明天结婚,仓促间也找不着合适的人选啊。”
“这是个问题。”不详的预感……
“好解决,”电话那头,齐薇诡异的笑笑,“我跟堂姐推荐了个特别特别合适的人选。”
果然……
“冬子,就你了!现在在哪呢?我去接你,顺便带你去试礼服。”
……
“又试?!”
“嗯?什么意思?”
孟小冬叹口气,无奈的翻翻眼皮儿,“我正在试,本来明天我就准备去参加你堂姐的婚礼。”
“跟李木鱼?”齐薇一听,立马兴奋上了,或者说八卦更合适。
“嗯。”孟小冬回了下头,只见那厮正悠闲的坐在沙发上看杂志。
“在哪?”
“市中的米兰店。”
“出手挺大方啊。”
“我又不认识你堂姐,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我认识不就行了!晚上我去你家给你讲讲具体的程序,婚礼差不多都是那么回事儿。”
“这样啊……”孟小冬犹豫了会儿,“那也行,不过晚上还是我去你那儿好了。”
“怎么了?听说那个表妹暂时住在你家?”
“二哥告诉你的?”
“嗯,昨天听他提了几句。”
“他这两天都在忙什么呢?”
“谁知道,反正大多时间都不在公司,昨天下午开会还迟到了,一副没睡醒的残样儿,有空你也劝劝他,好歹给公司的新进设计师树立点健康的榜样,别一个个都学他,把风流当个性把女人当消遣,多影响形象。不说他了,晚上我去接你,到楼下给你打电话。”
孟小冬“嗯”了声,若有所思的挂断电话。握着手机琢磨了会儿,转身走到李木鱼身边,“明天我要去给齐贝当伴娘。”
……
李木鱼放下手中杂志,有点意外,“怎么回事儿?”
孟小冬简单解释事情经过,他静静听完,没说什么,接过老板娘递来的鞋放在她脚边,“试试这双。”
礼服很贴身,弯腰很困难。老板娘招手,店员立刻迎上来,还未走近,李木鱼已弯腰蹲在她面前。孟小冬见状,立马脸红,连忙摆手,“那个,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就行……”
“坐好,当心把礼服撑破。”
……
孟小冬被他噎的差点背过气儿去,缓缓坐直身子,“我有那么胖吗?”
李木鱼笑笑,没回她,嘴巴虽然毒,换鞋的动作却很温柔。脚踝被他轻轻握住时,孟小冬坦率的承认,她心跳加速了,脸呼呼冒热气了,脑子不太听使唤了,当然,万幸的是,这些不良症状,并未维持太久。冲动,一定是冲动!冲动是魔鬼,对,是魔鬼!
“挺合适的,不过我要当伴娘,衣着就不用跟你刻意搭配,所以你就别破费了,我穿自己衣服去就好。”
“因公外出,你可以当成是工作服。”
……
从米兰店出来,李木鱼说李默下午跟同学出去游泳,不用过去了,弄得孟小冬挺不好意思,这老师当的也太轻松了。李木鱼问她等下要去哪,她想了想,说随便遛达遛达,让他先走。李木鱼想了想,把装礼服的袋子递给她,没多说,径自开车离去。
临近中午,车多人多太阳毒。
孟小冬漫无目的的沿着人行道逛荡了十几分钟,不想回家,又想不出能去哪。脸被晒的直发烫,身上粘嗒嗒的,腿也好似灌了铅。不远处,地铁站入口,涌动的人潮,看着就烦躁。马路对面是肯德基,十一点,差不多到午饭时间。站在路边挣扎了会儿,咬咬牙,决定浪费一把。
排了十几分钟的队,端着托盘在窗边角落处找个位子坐下,几口可乐下肚,舒爽多了。正值放假,来这里的大多是两两成双,三五成群的学生,唧唧喳喳好不热闹。
回想起在B市上大学那会儿,因为家都不在本地,每逢周末,她跟齐薇两人喜欢坐着地铁大街小巷的到处吃到处逛。五一国庆长周末,二哥总会拎着旅行袋准时出现在校园里,迷倒大票女生后,笑眯眯的晃着手中机票,大学四年,二哥带她玩遍了祖国大江南北。细想起来,那时候日子过得真是无忧无虑。可惜,身在其中时,她却从未想过好好珍惜,时常把自己沉浸在对过往的追忆中,一次次拒绝男生的追求,似乎这样做,便能坚守住对心底那份少女情怀的忠贞。现在想来,实在是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情。象牙塔里的人,很难先知先觉的认识到迈出校园后社会带来的重压,若是早有体悟,想必每个人都会在珍惜中,为这一生一次的四年,留下更多值得回忆的色彩,而不仅仅是在空虚无聊的感叹中恣意玩乐。
餐盘里,汉堡薯条一扫而光,肚子胀胀的,需要清理一下。
洗手间没人,关上门,世界顿时安静。小小隔间儿,上方正是冷气出口,舒服的坐在马桶上,孟小冬突然想起,该给二哥打个电话。
从包里掏出手机,按下那串再熟悉不过的号码。响了好一会儿,她等的有点儿不耐,就在她准备按掉改发短信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很,嗯,很销魂的声音,“HELLO,冬冬!”
……
鸡皮疙瘩光速崛起,孟小冬郁闷的直想哭,这个魔王怎么回来了……
“冬冬?喂喂喂,冬冬?呼叫冬冬,收到请回答。”
“行了行了,耳朵快聋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二哥跟你在一起?”
“昨天刚下飞机,我要给你打电话,小少不让,说你最近在恋爱,不许我去横刀夺爱,冬冬,你真陷入爱河了?还是小少为了棒打我们这对儿苦命鸳鸯而捏造出的阴谋诡计?快说快说。”
横刀夺爱?棒打鸳鸯?“……中文还没说利索,别学人乱用成语!”
“冬冬啊,晚上一起吃个饭好不好?”
“不好,忙得很,没空儿,二哥呢?”
“他啊,正在洗手间吐,不太方便接电话。”
“吐?”孟小冬顿时有点紧张。
“没什么,喝多了,我看他是借酒消愁愁更愁……”
“你们现在在哪?”
“在我……喂喂喂,你干嘛抢走手机,我还没说……”
话音未落,二哥的声音遥遥响起,“谁让你随便接我的电话?”
“你阻断我跟冬冬HONEY的联系,不告诉我她的电话号码,冥冥中自有天意,我自力更生照样搞定,电话给我,我正在约冬冬吃饭!”
“滚。”
“嘿嘿,小少,莫非你害怕冬冬拜倒在我的西装裤下,从你身边儿飞走?”
二哥没说话,只听电话里丁零当啷一阵乱响……
接着,巨大的摔门声入耳,余音散尽,二哥的声音真切起来,“找我有事儿?”
孟小冬没好气儿回他,“没事儿难道不能找你?”
“在哪?木头家?”
“没,肯德基的厕所。”
孙少晏愣了下,随即笑开,“坐在马桶上才想起给我打电话?”
“晓琴天天追在屁股后面问。”
“我跟齐薇说了,后天她就搬走。”
“二哥,以后表妹跟你在一个公司,你总这么躲着她也不是个事儿。”
孙少晏沉默了会儿,口气转淡,“就算没有血缘,她在我眼里,除了表妹这个称呼外,什么都不是。我没躲她,最近公司很忙。”
“忙工作还是忙喝酒?现在才几点,你就喝到对着马桶吐的地步?”孟小冬觉得他最近实在是离谱,简直把自己身体往死里造。
“没吐,去趟洗手间而已,不要听Martine胡扯。”
“得了吧,你听听自己现在的动静儿,有气无力软了吧唧,没吐才见鬼。”
“怎么想起一个人跑到肯德基?”孙少晏转移话题。
“李木鱼给我放假。”
“傻样儿,这两天被刘晓琴折腾够呛吧。”
“还行,我不跟她一般见识,从小到大我俩都这样儿,习惯了。”
“明天齐贝的婚礼,李木鱼带你一起去?”
“嗯,本来是,可刚才薇姐来电话,让我救场,代替她去当伴娘。”
“伴娘?”孙少晏口气有点古怪。
“怎么了?”
“没什么,礼服她帮你准备?”
“不是,李木鱼准备的,豪华工作服。”
电话那头儿,半天没声音。
“二哥?”
“齐薇有没有告诉你伴郎是谁?”
“没,谁?”
“展阳阳。”
第二十八章
凌晨五点,二哥一通电话,孟小冬揉着眼睛哈欠连天的拎着礼服袋子磨蹭下楼。天蒙蒙亮,阴沉沉的,闷热难耐,丝毫感觉不到清晨的凉爽。坐进车里,一看二哥的样子就知道他昨晚肯定没睡。几天不见,下巴尖的能凿墙了。
没睡醒,脑子一团浆糊,懒得开口,二哥也没什么兴致,两人一路晃晃悠悠的开到他家。本来说好薇姐一早过来接她,顺便帮她弄弄头发画画妆,结果二哥刚才在电话里说薇姐凌晨四点不到,就被她妈拎去邻市的金光寺烧香礼佛了。想都不用想,老太太这是变着法儿的找借口阻止薇姐参加齐贝的婚礼,看起来两家的矛盾是够深的。
一进门,孟小冬直奔沙发,软软的垫子,整个人都陷进去,回笼觉的最佳场所。孙少晏走到她身边儿坐下,让她枕在自己腿上,这下子,睡的更舒服了。淡淡的古龙水混着烟草的味道,像空气般熟悉。眼皮儿越来越沉,空调有点冷,她下意识的缩起身子,二哥动了动,下一秒,薄毯加身,睡觉的环境顿时完美起来。
混混沌沌中,一道模糊的人影在眼前飘来飘去,耳边嗡嗡直响:
表姐……
恋兄情结……
恋兄情结……
恋兄情结,恋兄情结,恋兄情结,你有恋……
恋个屁恋!抓狂中,孟小冬“腾”的坐起身,眼睛还未来得及张开,便觉额头一阵剧痛,“哎哟”一声刚刚出口,就听二哥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小冬,睡糊涂了?脑门儿PK下巴,两败俱伤。”接着,温热的手掌覆上额头,轻轻揉着她刚才撞到的地方。
原来是做梦。
彻底清醒,抬头,二哥正哭笑不得的用另一只手揉着自己的下巴,眼睛亮亮的,衬着憔悴的面色,分外醒目。
“没事儿吧?”她拉下二哥的手,甩甩头,撞的晕晕乎乎,眼前有点金星直冒的意思。
“做梦了?”
“噩梦。”
“干什么坏事儿了,嗯?”毯子滑落,孙少晏拿起遥控器关掉空调。
“意外,纯属意外,我能干什么坏事儿啊。”孟小冬盘腿儿坐在他身边,眼神儿四处乱飞,心底升起股莫名的慌乱,这些日子被表妹折腾的有点反常,竟会梦到她阴魂不散的在自己耳边嚎什么恋兄!荒谬啊荒谬!
“去洗个脸,我帮你收拾收拾,时间差不多了。”
孟小冬“嗯”了声,跳下沙发,拖鞋都没顾上穿,赤着脚大步流星直奔洗手间,其仓皇程度,媲美过街之鼠。
孙少晏点了根儿烟,默默坐在沙发上,嘴角挂着抹笑,极淡,极飘忽,眼神黯去,不复刚才的灼灼耀人。唇色更浅,肤色更白,映着灯光,血管几欲可辨。安静的客厅,嘀嗒嘀嗒的钟摆。巨大的落地窗外,厚厚的阴云遮蔽了天空,透不进一丝曙光。
洗手间里,孟小冬磨磨蹭蹭的拧开龙头。盛夏,凉水浇在脸上感受不到丝毫冰爽,湿嗒嗒的,渗进毛孔,好似汗液回流,闷的让人心烦。刚才的梦境,打乱了她心跳的节奏,惶然间,她努力回想,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二哥的存在变成习惯?想来想去,想不出头绪。存在于脑海中的记忆片断,反复回放,每一段,都毫无例外的闪出二哥的身影。就算他在意大利马兰欧尼学院修硕士的那两年,MSN上,每天也总会出现他的身影,两年,二哥游遍欧洲,两年,她随着几千张风景照一起,足不出户的,跟二哥一起,游遍欧洲。可惜,那时候她最期待的,却是每天的语文课。
表妹的话,再次响起。
恋兄吗?她摇头。这种恋,也许可以理解为历经时间洗练的亲情累积。这种恋,与爱情,存在于两个完全不可能相交的并行空间。如果哪天二哥玩累了,安下心来找个女人步入婚姻殿堂,她想,自己定会笑着送出白头偕老的祝福,一定会。
失落吗?对着镜子,她问自己。
咚咚咚……
“小冬,开门,二十五分钟,不管多大的脸也该洗完了。”
……
二哥的工作室里,整面墙的镜子前,孟小冬坐在转椅上,乖乖听候他摆布。
期间,齐薇给她来了条儿短信:
冬子,别怪我!姐姐我也郁闷啊。老太太放话了,今天我要是不陪她去念经拜佛,她的心脏病铁定得发作。你别笑,她老人家就有这本事,发起飚来肯定得把自己干医院去。婚礼的程序昨晚我都跟你说了,你就跟着新郎新娘溜达溜达就行了,啥也不用说。其他的事儿我全交代给孙美人了,有他在,你什么也甭操心,行了,不说了,有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
白色及膝小礼服,露肩设计,流光萦绕的水钻肩带环过脖颈,锁骨的性感,淋漓尽展。脚下,三分跟儿银色凉鞋,精巧的系带绕过脚踝圈圈缠绕,与水钻肩带遥相呼应,简约清爽,不失隆重却又不显锋芒。妆容淡雅,弧度柔和的卷翘睫毛,淡色腮红粉色唇彩,配上精心打理的微卷长发,二哥修长漂亮的手指,似童话中神奇的魔棒,时光倒转,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像个公主。
合理的自恋,有益身心。
“木头挑的衣服?”孙少晏坐在高脚椅上,盯着镜子里的她,神色淡薄。
“嗯。”
……
沉默了会儿。
“挺有眼光。”
嗯?!
“难得啊,”孟小冬转过身,笑眯眯的望着他,“二哥,我可很少听你称赞别人挑衣服的品味,我以为这是你们做设计师特有的职业优越感呢。”
孙少晏站起身,揉揉肩膀儿,瞄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差不多了,我去换衣服。”
“你也去?”
“嗯。”
“今天你不是要面试公司新进的模特儿?”
“记的还挺清楚,”他笑笑,“Martine调回来出任公司亚洲大区总裁,设计师出身的他,做这点事儿,绰绰有余。”
“啊!他不是一直负责你们公司在欧洲的业务?”
“以后要接他爹的班儿,这是必须的历练。”
……
七点钟。
一切就绪。
出发前,在地下停车场碰到公寓的保安,孟小冬见过他很多次,非常敬业,几乎每次来都能看到他拎着警棍四处溜达的身影儿。
“孙先生,早啊。”
“早。”孙少晏冲他点点头,牵着孟小冬的手从他身边擦过,本来一切正常,谁知……
洪亮的大嗓门儿,“孙先生,祝你们百年好合啊!”
……
……
两人步子齐齐僵住。
孟小冬抬头看看孙少晏,只见他眼睛眯起,竟然在笑……
“二哥!”孟小冬无奈,刻意加重的声音,成功的把保安大哥炸回原地,“二哥……?”
孙少晏不语,只是牵着她的手,笑的好不得意。孟小冬拼命想甩开,努力,再努力,未果。
“对不起对不起,我看你们手牵手的穿这么正式,还以为二位也准备赶今天这个十年不遇的吉日去注册结婚。实在是不好意思,你看我这张嘴……”
“十年不遇的吉日?”孙少晏突然插话。
“没错儿,咱楼里就有两对儿准备今天去登记,我大姨子的外甥还赶在今天办婚礼,中午我请了个假要去喝喜酒。”保安大哥一边说,眼珠子一边在他俩身上来回打量,神色颇狐疑。
孟小冬一听,立马顺竿儿接话,“我们也正准备去参加朋友的婚礼,他是我二哥,你误会了。”
……
“你看看这事儿给闹的,一顺嘴弄出这么大个笑话,孙先生,实在是对不起。”保安大哥连声道歉。
孙少晏没说什么,拉着孟小冬的手再次从他身边儿擦过,徒留他满腹困惑在心间。
“二哥,我来你这儿这么多次,他难道不知道我是你妹?”
“你觉得呢?难道我看到他,还得拉着你过去介绍介绍:你好,这是我妹?”
……
“切!”孟小冬舒服的靠在椅背儿上,不跟他一般见识。
缓缓驶出地下车库,经过大门时,她眼角余光随便一瞥,竟然看到刚才的保安大哥此刻正站在门口跟身旁的年轻保安眉飞色舞的窃窃私语!回头目测了下距离,这神出鬼没的速度,乾坤大挪移?!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抵达目的地,齐贝住的公寓区。
孟小冬微感诧异,“二哥,新娘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娘家等着吗?”
孙少晏把车停在一排有特殊标志的停车位前,“省委大院儿不方便。”
“省委大院儿?”二哥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昨晚薇姐好像跟她提过,她大伯,也就是齐贝的父亲,正是去年刚退下来的省委副书记齐长河。
“时间有点儿早,你八点钟再上去。十二楼A座,中午我在酒店等你。”
“你不上去啊……”孟小冬一听,顿觉忐忑。
“不用担心,旁边那辆车是叶南的,她应该也在上面,有什么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
“叶南也来参加齐贝的婚礼?”
“嗯。”
“你跟她很熟?”除了那次撞车,二哥跟她好像没有太多往来。
“那晚在西餐厅碰到,第二天她打电话约我一起吃午餐。”
“她找你干嘛?”孟小冬很困惑。
“向我求证,齐薇是不是正在跟展阳阳交往。”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下意识的,孟小冬心底对她生出些敌意。
“别紧张,她对展阳阳毫无那方面的意思。”
“很明显,展阳阳对她很有那方面的意思。”
“暗恋罢了,她儿子都快六岁了。”
……
果然,那对儿可爱的双胞胎。
“那展阳阳对她这么有企图,她老公也不管管?”
“她没带结婚戒指,也没提过她老公。本来她打算直接去找齐薇,又觉得太冒昧,所以先从我这儿打听打听。”
“结论呢?”孟小冬急问。
“结论?没什么结论,随便聊聊而已。”
……
“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对展阳阳那么好?”
孙少晏想了想,话题突然一转,“我对你好不好?”
“嗯?”孟小冬冷不丁儿被他问住,顿了顿,点头,“挺好的。”
“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嗯?”孙少晏嘴角隐隐浮起抹浅淡的笑意,双手,却不知不觉的收紧。
谁知,孟小冬答的极快,几乎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废话!你是我哥!”
……
笑意尚未散开,便齐齐僵在嘴角,孙少晏声音不高,尾调下沉,幽幽的,一字一字,“回答的真干脆。所以说,对一个人好,可以有很多原因。” 一片乌云飘过,遮住天边刚刚露头的朝阳,车里光线顿时暗淡。
不知怎的,听完这话,孟小冬心里竟沮丧莫名,有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二哥,这些年你对我的好,一切,只因我们是兄妹?”
……
孙少晏望着她,眼神很清澈,清澈的空无一物,只余瞳仁中那抹孤零零的倒影,她的倒影。
孟小冬垂下头,不看他,刚才的话,好似湖面清风,吹散了平静,涟漪久久难平。
又是半晌的沉默。
“二哥?”她很想听到他的答案,车里不热,手心儿却泛起湿湿的汗意。
孙少晏缓缓收回视线,转头投向窗外,云淡风轻的话语,飘絮般轻柔:
“没错儿,一切,只因我们是兄妹。”
……
十年一遇的大吉日,天公却不作美。
轰隆隆的闷雷,一波接一波的在天边炸开。
很快,哗啦啦的急雨倾盆而泄。
天气预报说,今天,晴转多云。
第二十九章
齐贝在里面化妆,喜气洋洋的客厅里,孟小冬和叶南面对面坐着闲聊。
叶南是个极随和的人,渐渐的,她放下心中戒备,心情也随着轻松起来。得知她是初中老师后,话题更多的转到孩子身上。叶南说,她的两个儿子,哥哥叫大宝,弟弟叫小贝,合称宝贝儿,俗气的名字,她取的。说这话时,眼睛亮亮的,眉梢间飞扬着不加掩饰的幸福。孟小冬有些羡慕,羡慕她的潇洒,羡慕她身上那股历经岁月洗练而沉淀下的波澜不惊。这样的女人,很容易让人为之心动。她越发好奇,这对儿双胞胎的父亲,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能让叶南为他如此倾心。
愉快的交谈,时间过的飞快。
九点十八分,吉时到。门铃一秒不差的响起。
新娘静坐床边,娘子军齐齐杀到门口。
叶南透过猫眼儿往外看,嘴角升起抹浓浓的笑意,打开锁扣,拉开道缝儿,“许远周,你们这一色的黑西装打扮,是准备接亲还是抢亲?”
门外众男哈哈大笑,齐声高呼,“抢!!!”
“抢!?没门!”门内众女义愤填膺。
叶南代表发言,“听见了?若是红包不够大,这门恐怕是开不了的,先把红包塞进来我们点点。”
那是……
展阳阳?!
人群中走出来的身影令孟小冬诧异非常。
满头卷毛打理的服服帖帖,身着笔挺修身西装,内配白色立领衬衫,扣子开着,没系领带。若不是那排碍眼的耳钉儿暴露了身份,孟小冬简直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去法国餐厅吃饭都穿T恤牛仔的嚣张男。以前,她只知化妆是恐龙变美女的秘密武器,今天,展阳阳让她又长了点儿见识,原来,西装是痞子变绅士的制胜法宝!难怪现在的港片里,黑社会一概改穿西装打领带了,看来依据的也是这个道理。
只见他悠闲的踱到门边,得意的晃着手中红色信封儿,叶南伸手去拿,他后退,叶南再伸手,他再后退,就是不给。
孟小冬揉揉眼,视线越过叶南肩膀,仔细确认再三,那张脸,的确是展阳阳没错,可脸上那恶作剧得逞般的灿烂笑意,着实让她惊掉了眼珠子,变脸?!
“小样儿,我还收拾不了你?”叶南笑骂,随手把门缝稍稍拉大……
孟小冬只觉眼前一花,接着,就听“咚”的一声,房门再度紧闭,红包已出现在叶南手中。
极短的安静后,屋里屋外,笑声轰然而起。
小小插曲,整个接亲过程总体而言,是顺利而圆满的。二哥设计的婚纱,众人交口称赞。孟小冬喜滋滋的听着,心里颇为自豪感。
叶南拉着她的手向众人介绍:美丽的伴娘孟小冬,大设计师孙少晏的妹妹。
许远周礼貌的跟她握手:由孟小姐来做伴娘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孙先生设计的这套婚纱,定会成为今天婚礼最亮丽的风景。
孟小冬笑着道谢,叶南接言:许远周,婚纱最亮丽,那你老婆呢?
众人哈哈大笑,只见他深情款款的揽过齐贝,眼神儿里满是温柔:风景是绿叶,齐贝才是那万绿丛中一朵娇艳的大红花。
此言一出,连齐妈妈都笑弯了腰。
仪式过后,热热闹闹的接亲之旅完美落幕。
照风俗,新郎要将新娘抱下楼。
坐电梯,那不叫下楼。
十二层,对新郎是个考验。
孟小冬暗自咂舌。
摄像机开道,许远周轻而易举的抱起齐贝,一行人尾随其后,熙熙攘攘的拐进楼梯间。下到六层,孟小冬已有点气喘吁吁,说起来,木鱼兄实在是英明,若是穿上那双跟礼服配套的尖细高跟鞋,后果,不堪设想。
“还好吧?”叶南一直走在她身边,见她脚步放缓,关切询问。
孟小冬摇摇头,“没事儿,幸好鞋跟儿不高。”
“婚礼是件苦差事。”
“这种苦,每个女人都乐在其中。”
叶南笑笑,没说话。
楼下,雨非但未停,反而更大。
六辆同款式的奥迪A8整齐的在楼前停成一排。
新郎新娘一辆,伴郎伴娘一辆,其他人分坐余下四辆。
司机撑着伞,把他们一一送进车里。
上车前,叶南叫住展阳阳:“小冬跟他们不熟,她是齐薇的好友,代替齐薇来做伴娘,你今天负责全程把她照顾好。”
展阳阳一听,脸色大变,“什么意思?!就算她是齐薇的好友,跟我有什么关系?!”
叶南笑的随意,“上车,吉时不能误。”说完,冲他摆摆手,率先转身离去。
车队缓缓驶出大门。
没走多远,便与另一支迎亲车队擦肩而过。
大雨倾盆,喜气洋洋的气氛却随处可感,十年不遇的吉日,结婚者甚众。
可惜,伴郎伴娘乘坐的这辆车里,气氛却与大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上车后始终冷脸沉默的展阳阳,突然开口,“齐薇的事儿,是你告诉叶南的?!”语气之恶劣,令孟小冬原本愉快的好心情瞬间化为泡影。
“你这话什么意思?”
“齐薇的事儿,是不是你告诉叶南的?!”
“什么事儿?她是你女朋友的事儿?齐薇本来就是你女朋友,就算叶南知道了又如何?!”
“你!”展阳阳瞪着他,脸色极沉,孟小冬毫不示弱的反瞪回去,脸色不比他好多少,“我怎么了?齐薇哪点不好,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这些事儿跟你毫无关系,我最讨厌在背后到处乱说话的女人!”
“是吗?我更讨厌吃着碗里还惦记着锅里的滥男人!”
“你说什么?!”
“怎么,我说错了?!你自己的心思你自己最清楚!”
“我的事儿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我对你的事儿毫无兴趣!要不因为你是齐薇的男朋友,你这种人,我连多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你!”
“齐薇能看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最好还是想想怎么对她更好一点吧!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你咒我?!”
“怎么?这么快就对号儿入座了?”
“你!”展阳阳濒临暴走,那不可一世的眼神儿倒是激的孟小冬越战越勇,“你什么你,忠言总是逆耳的,别人说你是天才,你还真把自己当碟儿菜了?!”
“孟小冬!”
“在,我耳朵不聋。”
气氛异常火爆,就在这时,司机的声音悄悄插进来:“二位,莫激动莫激动,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
孟小冬脸一热,有点不好意思,冲司机歉意的笑笑,平复下刚才激动的情绪,扭头望着窗外,不再搭理他。
可惜,她息事宁人的良苦用心,似乎完全施错了对象。
“孟小冬,你以后最好不要在叶南面前再说些你不该说的话。”
“你还没完了啊?!”孟小冬刷的扭过头,冷冷盯着他,强自压下的火气再度爆棚,“首先,这事儿不是我说的。其次,齐薇是你女朋友这是事实。最后,我很明确的告诉你,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随便惦记别人老婆的滥男人!”
……
司机透过观后镜,小心翼翼的偷看着后排那两道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方的身影,暗自摇头。不妙不妙,大大的不妙!你说一会儿这两人要是在庆典台上干起仗来,这事儿可就热闹了。谁这么有才,挑这俩人来当伴郎伴娘,纯粹添乱!
这是什么情况?
孟小冬盯着展阳阳,只见他半天没说话,脸色渐渐煞白。
不至于吧,气成这样?心里有点小小的愧疚,刚才的话好像是说的重了点,可这也不能怪她,她实在是替薇姐不值!
司机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没动静了,终于消停了?消停就好,他长舒一口气,顺手打开CD,欢快的音符,甜美的声音,孟小冬心情也随之舒缓。
世界如此美妙,
我却如此暴躁,
这样不好不好,
不好啊不好,不好啊不好……
她随着音乐,在心底反复默念。渐渐的,情绪恢复如常,外面的雨,好像也小了些。
和平的世界维持了大约半首歌儿的功夫。
“关掉音乐!”
又来了!孟小冬觉得展阳阳这厮的情商,搞不好连十四岁的李默都不如。
“你就不能消……”正待斥责,却见他额头上汗珠儿大滴大滴往外冒,愣了愣,问道,“你没事儿吧?”
“关掉音乐!”听他声音,低沉嘶哑,似乎强忍痛楚。
司机摇摇头,按掉CD,车厢里一片静寂,喘息声分外清晰。
“你怎么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孟小冬的语气非常之心平气和。
“闭嘴,别烦我。”他靠在椅背上,眉头紧皱,胸口剧烈起伏,双手不断按着太阳穴。
切!孟小冬恨恨的别过头,同情心浪费在这种人身上,简直是对自己的犯罪。
雨势渐缓,隐有放晴之势。
喘息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透过车窗,她看到展阳阳弯腰撑在腿上,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犹豫再三,终是转过身,从包里拿出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他,“擦擦汗吧,不要把衣服弄湿了。”
手举了半天,那厮却动也不动,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孟小冬哭笑不得,把纸巾塞到他手里,“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气大伤身。”
那厮仍然没什么反应。
……
此刻,孟小冬只想干一件事儿:拎起他的衣领直接从窗户里扔出去!
想归想,他是伴郎她是伴娘,万事最好和为贵,坏了气氛谁也不开心。
“甭生气了,刚才我的话是说的重了点,如果我道歉能让你不那么痛苦的话,我道歉好了。”
终于,他缓缓抬起头,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儿,脸色白的像鬼。
此情此景,孟小冬觉得,与其把他扔出去,不如自己先跳下去更痛快。
“不必道歉,我头疼,与你无关。”
嗯?!难得,上车以来,就属这句话,还算能入耳。不过,正常人会莫名其妙头疼的如此剧烈?孟小冬正琢磨着要不要安慰他两句,却听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耳边:
“而且,你的道歉听起来,毫无诚意,我不接受。”
……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啥还是改不了吃那啥!
抵达酒店的那一刻,司机如释重负,总算把这两尊大神安全送到。
事实上,他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暴力事件并且调头直奔医院的心理准备。
天公作美,下车时,雨停了。
酒店门前装点的喜气洋洋,巨幅婚纱照立在门厅里,沐着雨后初晴的第一缕阳光,散出浓浓的甜蜜与温馨。
下车后,孟小冬甩下他独自跟上新郎新娘向大厅走去。透过巨大的玻璃墙,她看到二哥和李木鱼正坐在沙发上聊天儿,心里顿时一热,颇有点红军走完两万五光荣会师的澎湃与亲切。
第三十章
时间尚早,新郎新娘去楼上准备好的房间休息,待中午仪式开始时再出现,伴娘伴郎本应一起上去。走进大堂,叶南顺着孟小冬的视线看到孙李二人,拍拍她肩膀,会意的笑笑,快步走到新郎身侧:许远周,小冬的哥哥朋友都在,让他们在下面聊聊天儿,时间差不多了再上去找你们。许远周闻言,忙说应该的应该的,上面的人孟小姐都不熟,在那儿肯定觉得无聊,这样安排最好。孙少宴和李木鱼起身走过来,一番介绍过后,新郎新娘在人群簇拥下先行离去,孟小冬长舒一口气。
“谢谢你啊,叶南。”站在二哥身边,顿觉心里踏实多了。
“不谢,我先上去,你们聊。”叶南笑着跟他们道别,正准备走,孟小冬突然叫住她,“对了,刚才展阳阳在车上好像不太舒服。”说话间,视线下意识搜寻,只见他就在不远处,身边站着个陌生的男人,很高大,很稳重。
“不舒服?”叶南皱眉,“头疼吗?”
孟小冬忙点头,“没错儿。”
叶南“嗯”了声儿,没再多问,“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终于,解放了……”孟小冬如释重负。
李木鱼笑,“有这么痛苦?”
孟小冬撇撇嘴,“一言难尽。”
孙少晏晃晃手里房卡,“上楼再说,我开了房间。”
孟小冬一听,眼睛顿时亮闪闪,“二哥,你就是那雪中送炭的活雷锋!”
“傻样儿,走了。”
电梯前很多人,多半衣着正式,大概是新人的亲戚朋友之类。
等待的间隙,孙少宴手机响了,他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号码,皱皱眉,走到一旁接听。
电梯到时,他仍在通话中。孟小冬冲他挥挥手,他点头,示意他俩先上去。
电梯里,人满为患,孟小冬被挤到最里面的角落。李木鱼站在她身前,自然而然的替她挡开那些无意的摩擦碰撞,小小角落,很安稳的空间。他不抽烟,身上的味道很清爽,不是古龙水,更像是沐浴后留下的自然清香。第一次认真打量他的背影,孟小冬发现,他的肩膀很宽,很结实,肌肉贴骨的那种精瘦,很舒服的感觉。房间在十九层,电梯走走停停,余下的人越来越少。十六层后,所有闲杂人等彻底走光,呼吸一下子顺畅起来。李木鱼让出位置,两人面对面站着,眼对眼望着,气氛有点怪。
叮咚,电梯到。
豪华舒适的套房,软软的米色地毯,赤脚踩在上面的感觉,难以形容的美妙。李木鱼脱掉西装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从冰箱里拿出两罐果汁,苹果口味的递给她。孟小冬接过,顾不上斯文,咕咚咕咚往肚里灌。口干舌燥,吵架,也是个体力活儿。喝的正欢,手里倏然一空,饮料罐不翼而飞……
“冰的东西,不要这么牛饮。”
“我渴。”
“一会儿再喝。”
孟小冬悻悻转身走进客厅,坐在落地窗前的弧形观景台上,俯视窗外风景。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其实不好,缺乏真实感。
“谁惹你了?”李木鱼悠闲的靠在窗边,慢条斯理的喝着果汁。
“嗯?”孟小冬收回视线,望着他,不解。
“你从车上下来时,脸上的表情,很凶狠。”
孟小冬愣了愣,噗哧一笑,“得了吧,哪有那么夸张,最多也就是愤怒!”
“展阳阳怎么招你了?”
“没什么,有点误会,我就是看不惯他那鼻孔朝天的态度。”
“他不是个坏人。”
“你跟他很熟?”
“不熟,我认识他姐夫。”
“算了,他的事儿我没兴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儿,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其他的别人倒也无从干涉。”
李木鱼点头,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出神儿。
“对了,有件事儿我得谢谢你。”孟小冬望着被自己脱下来丢在地毯上的凉鞋,突然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十二层。
“嗯?”李木鱼挑眉淡问。
“幸亏你让我换双矮跟儿的鞋,否则,我今天恐怕就交待在齐贝公寓那七拐八弯的十二层楼梯上了。”
李木鱼嘴角扬起,笑意朗朗,“以前没做过伴娘?”
“没有,参加过几次婚礼,就是去送个红包儿吃个饭那种,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么多风俗。”
“什么都不知道就随便答应,送你四个字儿。”
“什么?洗耳恭听中。”
“自讨苦吃。”
“得了吧,我这是为朋友两肋插刀。”
“说得还挺壮烈,来,那让我先插你两刀。” 李木鱼语调难得的轻松。
孟小冬哈哈大笑,连连摇头,“你那是谋杀。”
“你不是挺仗义?”
“那也得分谁,齐薇可是我好姐妹,那感情一般人可比不了。”
……
“若是少晏呢?”
“嗯?!”孟小冬被他问的有点懵,愣愣望着他,神色复杂。
“要是少晏要插你两刀,你会怎样?”
……
沉默。
再沉默。
依旧沉默。
“很难回答?”李木鱼走到沙发边坐下,遥遥望着她,语气不冷不热。
孟小冬有些恍惚,清晨那被她刻意在脑海中避过的一幕幕飞快跳出,清晰的,好似眼前。
一切,只因我们是兄妹……
她不知李木鱼为何突然如此发问。
她更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里只剩慌乱与不安。
就这么僵着,僵着,直到房门打开。
远远的,宽敞客厅的另一端,二哥走进来。
孟小冬双手抱膝而坐,视线飘忽,定不住焦点。
李木鱼的脸,二哥的脸,在眼前交替闪过,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远,时而近,好似窗外街景,虚幻的遥不可及。
“木头,你出来一下,我有点事儿想问你。”
孟小冬动也不动的坐在那儿,房门打开,又关上。空荡荡的房间里,只余她一人。李木鱼的话似乎触动了她心底某处刻意忽视的角落。其实他的问题不难回答,可不知为何,面对他炯炯逼人的目光,她竟不知该如何张口。心虚吗?毫无来由。
走廊上,一门之隔,却是另一番光景。
“木头,许远周你熟不熟?”
“还可以,怎么?”
“今天在酒店帮他张罗婚礼现场的,都是他公司的员工?”
“差不多。”
“你听没听过一个叫林西北的?”
“林西北?”李木鱼想了想,“有点印象,许远周的得力助手,远洋集团的副总经理,婚礼现场应该是他负责。”
孙少晏沉着脸,眼神儿极冷。
“你打听他干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
李木鱼微微皱眉,没再追问。
“小冬没事儿吧?展阳阳在车上跟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大概互相看不惯。”
孙少晏点点头,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进去吧,不要跟小冬提起我刚才问你的事儿。”
“这件事儿跟小冬有关?”李木鱼站在原地,淡淡问。
孙少晏步子缓了缓,背对他,摇摇头。
李木鱼望着他的背影,缓缓道,“少晏,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现在很矛盾?这种矛盾,对你,对小冬,都不是好事儿。”
……
房间里气氛不太和谐。
二哥闭目养神,李木鱼看报纸。
进门足足十分钟有余,谁也不说话。
孟小冬有点郁闷,清清嗓子,打破沉默,“外面,出太阳了。”
……
“这个话题起的不错。”李木鱼笑笑,盯着报纸头也不抬的说。
那边儿终于也有了点反应,“小冬,等下新郎新娘敬酒,你就不用跟着一起了,跟我出去一趟。”
孟小冬微微一愣,“不好吧,薇姐说新郎新娘敬酒的时候,伴郎伴娘要负责在后面倒酒。”她记得以前参加同学婚礼时,程序好像也是这样儿。
“我有事儿带你去办。”
“什么事儿?”孟小冬扯扯裙角,走到沙发上坐下,“中途离场不礼貌。”
“少晏,这不像你的作风。”
嗯?孟小冬不解,李木鱼似乎话里有话。
二哥看起来有点烦躁,抽出根儿烟,想了想,没点。
她突然想起李木鱼有哮喘,闻到烟味儿肯定不舒服。
气氛又僵了下来。
孟小冬频频看表,热切期待指针赶快跳到十一。
十年不遇的大吉日,喜气洋洋的日子,自己一点儿也没沾上。
滴滴答答的声音响个不停,漫长的安静,时间才过去五分钟。
“二哥,要不你进屋睡会儿?等仪式完了我上来叫你,到时候再跟你去办事儿。”
孙少晏揉揉额头,“我去洗个脸。”
……
客厅里只剩他们二人。
孟小冬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刚才二哥神神秘秘叫你出去,发生什么事儿了?”
李木鱼没有立刻回答,孟小冬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的直觉,向来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果然……
“林西北,你认识?”
……
孟小冬脸色变了变,还算镇定,“你怎么知道他?”
李木鱼望了眼洗手间紧闭的房门,不温不火的调调,“你认识他?”
孟小冬点点头,强自压下心头慌乱,“他是我高中老师。”
李木鱼支着扶手,若有所思,片刻后,“他是今天这场婚礼的总策划,等下在婚礼现场,你会见到他。”
孟小冬一下子明白二哥的反常。第一反应,还是跟二哥出去办事儿比较好。
“上次跟少晏在医院起冲突的,也是他。”
孟小冬咬着嘴唇,手紧紧攥着礼服的褶皱花边,“你想说什么?”
“你看起来很紧张。”李木鱼直言不讳。
孟小冬语塞,手攥的更紧。
李木鱼微微皱眉,“再攥这件衣服就报废了。”
孟小冬惊,下意识松手,思维完全乱了步调,时间流逝的速度,似乎一下子快起来。
“小冬,抬头。”
李木鱼声音放轻,孟小冬扯扯嘴角,望着他,挤出丝儿勉强的笑意。
“不管你跟他过去发生过什么,一会儿看到他,记得微笑,自然的微笑,不要像现在,很僵硬,很难看。”
……
四目相对,沉默。
大概因为眼窝很深的缘故,李木鱼的眼神儿总让人觉得格外深邃。以前,孟小冬总觉得这种深邃很难懂,看不透,让人却步。这一刻,不知怎的,看着他的眼睛,她却觉得心安。
“现在看起来好多了。”李木鱼语带戏谑。
“其实没什么,一个朋友而已。”孟小冬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自然。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
“我自言自语。”
“没错儿,这话本就应该说给你自己听。”
“你……”
“有机会,给我讲讲你跟他的事儿。”
“你自己说的,我不需要向你解释这些事儿。”
“我在帮李默收集素材,他最近不太更新那部菊花开的小说,改写浪漫爱情故事,作为家教,你有义务跟我一起帮他收集资料。”
……
“浪漫爱情故事?!”小屁孩儿懂什么叫爱情?
“没错儿,这方面我经验不足。”
“你可真谦虚。”孟小冬嗤之以鼻。
“如果从我身上找经验,那很可能写成一部花痴养成手册。”李木鱼说这话时,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孟小冬很无语,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其实也不错,让李默写出来警示后人,看人不能只看脸,内心纯洁最重要!二哥,你洗完脸了啊,真慢。”
“聊什么呢?”孙少晏穿过客厅走到吧台边,坐在高脚椅上,远远的望着他俩。
“给李默的小说找素材,李木鱼准备牺牲自己成全他儿子的写作事业,书名儿都想好了。”
孙少晏笑笑,从酒柜里拿出一支细细长长的红酒,打开塞子,暗红色液体顺着杯壁缓缓滑落。很艳丽的颜色,有点儿刺眼。
“二哥,你晚上不睡觉白天不吃饭天天喝酒过日子?”孟小冬“蹬蹬蹬”跑过去,夺下他手里的高脚杯。
“我很困。”
“喝了就更困了。”
“我越喝酒越精神。”
“别跟我扯。”
“书名儿叫什么?”
“嗯?”
“木头准备牺牲自己成全李默的那本儿书。”
孟小冬“扑哧”一笑,“花痴养成手册!”
“用词儿挺时髦。”
“时间差不多了。”李木鱼的声音。
孟小冬看看表,差五分十一点,“嗯,那我去齐贝那儿了,二哥你不许再喝酒。”
孙少晏随手帮她理了理稍显凌乱的发梢儿,“去吧,记得,微笑。”
……
“二哥你听见了?”孟小冬顿住脚,扭过头,声音压的很低。
孙少晏不置可否,只是说,“记住木头的话。”
门“咔嚓”一声合上,孟小冬离开。
孙少晏端起高脚杯,对着吧台的灯影轻轻晃动。
苍白的脸,暗红的酒,似雪与火的较量,雪未融,火已熄。
“你告诉小冬了?”
“有备而战远胜于措手不及。”
孙少晏笑笑,沉默。
“师生恋?”
“过去的事儿,不必再提。”
“林西北跟他老婆分居半年多了。”
孙少晏脸色变了变,“你要是把这件事儿告诉小冬,大家连朋友都没得做。”
……
沉默。
李木鱼起身,走过去,坐在吧台边,倒酒。
两个人面对面,举杯,相碰,却谁也没喝。
“少晏,小冬没有你想象的脆弱,过度保护只会带给她更多困扰。”
“木头,如果你对小冬有好感,最好积极点儿,不要等她主动迈出第一步,那不可能。”
“小冬确实是个好女人,我很欣赏她的善良开朗。”
“最重要的一点儿你忘了。”
“没错儿,她跟李默也相处的不错。”
“你记住,我把小冬介绍给你,出发点不是为了让她去给人当后妈。”
“这点儿我却必须考虑。”
“我怀疑你的动机。”
“小冬的幸福是她自己的选择,你干涉只会让她走更多弯路。”
“你想说什么?”
“你自己很清楚。”
“林西北为什么跟她老婆分居?”
“我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他老婆似乎不能生育。”
……
酒瓶空空如也。
两个人走进宴会厅时,仪式已经开始了。
庆典台上,司仪声情并茂。
仪式很简单,进行的很快,没有想象中闹腾。
除了新郎新娘交换戒指的程序外,伴郎伴娘在台上就是个摆设。
孟小冬和展阳阳站的很近,半步之隔,谁也不搭理谁。台下,没有林西北的影子。孟小冬悄悄松了口气,心里偷偷祈祷,最好不要碰到。于尴尬的情形下保持自然无瑕的微笑,是个高难度的挑战。身边,展阳阳始终面无表情。这点她倒是能理解,他的脸色看起来还是很差,面无表情大概是头痛的缘故,他应该不至于在这种场合故意耍酷。刚才到齐贝那儿时,展阳阳不在,齐贝说他在另外的房间休息。跟齐贝闲聊了会儿,她无意间了解到一件事儿。她记得当时叶南也在,齐贝对二哥设计的婚纱极满意,拉着叶南难掩欣喜道,等你结婚时,也让孙少为你量身打造一套。叶南当时的表情很难形容,那种染着寂寞的柔和笑意,她印象深刻。
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司仪洪亮的声音召回了孟小冬神游在外的思绪。
上前一步,站在齐贝身侧,打开手里早已准备好的精巧首饰盒。
映着灯光,钻石灼灼闪耀。
很大颗,不知能有几克拉。
新郎新娘亲手为对方戴上象征恒久爱情的钻戒。
台下掌声如雷,展阳阳不可抑制的皱起眉。
齐贝注意到,关切的望着他。他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
仪式继续。
奏结婚进行曲,全场举杯,共祝新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激昂的声音,震得孟小冬耳朵嗡嗡作响,下意识侧头,先入眼的,是展阳阳毫无血色的双唇。
“你没事儿吧?”她忍不住问。
这时候,钢琴声响起,气氛炒到最高点。
有人走上台,端着四杯酒一一递给他们。
伴随着现场弹奏的结婚进行曲,数百人齐齐举杯贺新人。
孟小冬仰头正要喝,手腕儿倏然一紧,被人握住,很凉。
侧头,耳边响起展阳阳的声音,“借你的胳膊用一下,不要动。”
说完,他靠过来,半步的距离变成零,胳膊上渐渐感觉到他的重量。
钢琴曲很欢快。
新郎新娘在台上喝交杯酒,很幸福。
伴郎伴娘在台上手拉手,够暧昧,外人看来。
仪式结束。
新郎新娘准备下去敬酒。
齐贝低声跟许远周嘀咕了几句,他听完,点点头。
趁着准备酒水的功夫,齐贝转身附在她耳边悄声说:小冬,你们不用跟着下去了,你跟阳阳绕过台子就能直接出宴会厅,阳阳不舒服,能不能麻烦你先带他上楼休息,我哥招呼完爸妈的老朋友就过去。
这时,服务员端着托盘走过来,孟小冬能做的,只剩同意。
手腕儿快断了,展阳阳压在她身上的重量越来越沉。
也好,免得一会儿不小心碰到他,笑的又僵硬,又难看。
离开大厅前,视线随意一瞥,孟小冬震撼发现,刚才现场钢琴弹奏结婚进行曲的人,很熟,正靠在钢琴边儿冲她笑,笑的有点毛骨悚然的意思。
谁?
李木鱼。
惊悚未褪,展阳阳的声音游魂儿似的飘进耳中:
钢琴弹的不错,很可惜,高潮部分,吵得我头最疼的时候,他竟然失手,弹错了音。
新坑是小白文,纯粹写着玩儿的,正剧写多了容易NC,我也需要发泄不是?嘿嘿,解释完毕,看文愉快!
第三十一章
孟小冬和展阳阳回到房间。
展阳阳拿起茶几上的药瓶,倒了两粒儿直接丢进嘴里,然后,闭目养神。
孟小冬摇摇头,倒了杯水递给他,“胶囊很容易粘住嗓子。”
展阳阳闻言,睁开眼睛,倒是挺配合,接过,“咕咚咕咚”喝个底儿朝天。
没什么共同语言。
两个人各忙各的。
展阳阳躺在沙发上休息。
孟小冬掏出手机给齐薇发短信:伴娘工作顺利完成,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齐薇回复:正往回走呢,老太太今天在寺里帮我问姻缘,甭提了,下下签儿,念叨我一路儿了!
孟小冬笑,回复:没事儿,你气场强大,不信那些。
齐薇回复:小样儿,这话我爱听,阳阳怎么样?穿西装是不是很帅?!
孟小冬抬头,他似乎睡着了,眉头有点皱,呼吸还算平稳,于是回复:在你眼里他就算披着麻袋片儿都比别人帅,还用问我。他不大舒服,头疼的厉害。
齐薇很快回复:怎么回事儿?!又头疼了?!
看来展阳阳是有点问题,叶南和齐薇对他头疼的事儿似乎都颇有经验,回复:不清楚,等你回来自己打电话问吧。
短信刚发出去,屋子里突然响起一阵很悠扬的小提琴曲。
这曲子孟小冬知道,神秘园演奏的《田园》,她收藏着这张CD。
展阳阳眯着眼睛,很不耐烦的接起。孟小冬撇撇嘴,看不出这小子还挺有品味,瞧那日常装束,林肯公园之流的似乎跟他更搭。电话应该是薇姐打来的,她对这小子真够上心。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男人的通病。
没聊几句,展阳阳便草草挂断,关了手机丢在一边儿,继续睡。躺了没几分钟,突然冷不丁儿的坐起来,把孟小冬吓了一跳,以为诈尸。
服服帖帖的卷发睡的一团乱,西装外套躺在地上,衬衫下摆随意散着,看起来比较像她印象中那个拽人了。
“孟小冬,麻烦你,倒杯水。”硬邦邦的语气,让人听着非常不爽。
孟小冬没搭理他,翻开本儿杂志专心致志的研究。
“麻烦你了。”这次态度好了点儿,就是声音有点抖。
孟小冬想了想,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
把水递给他时,又是“咕咚咕咚”一气儿喝完。
“还要不要?”
“不要,谢谢。”
出息了。知道礼貌二字儿了。
“孟小冬,你是老师?”
“嗯,中学老师。”
“我一直想不通你跟齐薇怎么会成为好朋友。”
“我也一直想不通你跟薇姐怎么会成为男女朋友。”
……
听了这话,展阳阳竟没翻脸,眼神儿变得挺深沉,跟平时有点不同。
沉默了会儿,他说,“齐薇是个好女人。”
“既然知道,你就应该好好珍惜!”
……
“很多事儿不是自己能掌握的。”
“这话没错儿。不过,掌握不了的事儿,最好自己放在心里痛苦,不要把无辜的人也拉进火坑。”
展阳阳听完,依然没翻脸,嘴角扯出抹淡淡的笑,看起来挺落寞。孟小冬非常怀疑他头疼把脑子给疼短路了。
“你谈过恋爱吗?”他问。
“没有。”
“不可能。”
“不要这么武断的下结论。”
“没谈过恋爱的女人不会害怕爱情。”
……
孟小冬愣了会儿,摸不透他这话里的意思。
“我姐夫说,李木鱼最近认识了个不错的女人,是你吗?”
……
“你姐夫?”
“齐贝的哥哥。”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孟小冬没接话。
“李木鱼对你有好感,这倒不奇怪。”
孟小冬被他直来直去的话语折腾的有点懵,“不知道的事情不要枉自猜测,我只是他儿子的暑期家教。”
展阳阳挑挑眉,那股张狂的嚣张劲儿又现形了,“是吗?那李木鱼为什么要带你来参加齐贝的婚礼?不带儿子,带儿子的家教?”
孟小冬立马接口,“我是替薇姐来当伴娘的。”
“在此之前,李木鱼不是已经请你跟他一起来参加婚礼了?”
……
孟小冬语塞,展阳阳笑的好不得意,灿烂的样子跟他苍白的脸色实在是不搭调。
“说起弹钢琴,李木鱼是高手,这种曲子他不可能会出错儿的。”
“你有这闲心,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事儿吧,被人爱是很幸福的,不要糟蹋了薇姐对你的情谊。”
“我是不是该替齐薇高兴她有你这么仗义的朋友?不过,既然你觉得我跟齐薇不合适,干嘛还要这么不遗余力的劝说,朋友的情谊吗?要是这样儿,你应该努力让齐薇把我蹬了才对,你心里不是坚定不移的认为我不能给齐薇幸福吗?齐薇的幸福重要,还是投她所好的劝说重要,嗯?孟小冬!”
……
“你不是头疼吗?那就闭上嘴好好休息!”孟小冬有点怒,他的直接,他的毫不掩饰,让她难以招架。
展阳阳揉揉额头,声音有点郁闷,“我刚才已经忘了头疼的事儿,你为什么要提!这下子更疼了!水,谢谢。”
……
孟小冬哭笑不得。
起身倒水的功夫,门铃儿响了。
“小北走不开,让我……小冬?”
门里门外,两个人相视而立。
林西北。
微笑,自然的微笑!
脸上肌肉扯的有点酸,没有镜子,不知效果如何。
“小冬,你怎么在这儿?”林西北声音温和入耳,“不要笑了,见到我这么痛苦?”
看来失败了,看来依然是很僵硬,很难看。孟小冬有些泄气,打开门让他进来。
“小北让我上来看看阳阳怎么样了,”林西北冲他微笑点头,接着视线又转向她,“小冬,今天很漂亮。”
孟小冬扯着脸皮使劲儿的笑,磨磨蹭蹭的走到沙发边儿,把水递给展阳阳。
林西北走到她身旁,望着展阳阳,关切询问,“小北问你要不要先走,我可以先送你回去。”
展阳阳喝尽杯中水,抬头看看他,“不用。”
“小北应酬完客人就上来,应该快了,小冬,你跟我出来一下。”
……
孟小冬有些无措,下意识扯着裙角,心跳乱七八糟。她觉得自己很没出息,这么半天,也没酝酿出李木鱼说的那种笑容。
没有恋爱过的女人,不会害怕爱情。脑子里,突然蹦出展阳阳刚才说过的话。
走廊尽头的休息区。
米色布艺沙发,田园风的壁画,软软的地毯,柔和的阳光。
两人面对面坐着。
林西北神色很宁静,似是老友重逢,在这方安静的角落,共享午后悠闲的时光。孟小冬神色,也很宁静,或者说僵硬更合适。虽然知道他在这里,虽然知道难免会碰到,可真正面对面时,她却悲哀的发现,那些遗忘过后的潇洒面对,都是谎言。飘忽不定的视线总会不小心掠过他从容微笑的面孔,她有些气馁,那段拼命想忘记的过去,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承担。
“小冬,”林西北终于打破沉默,“看到你刚才在台上的样子,知道我想起了什么?”
孟小冬木然摇头。
“高二那年的新年晚会,你们班出的舞台剧,白雪公主和七个大巨人的故事。”
……
没错儿,她跟班里七个体格最壮硕的男生合演的暴笑剧。
台上,她长发微卷,身上的白色及膝小礼服,也似今天这般。
颠覆性的表演,博得台下如雷的掌声。
当时,他坐在最前排,始终微笑着,温暖的眼神儿里,满是鼓励。
若是时间定格在那时的暗恋,没有踏出大学校门后的再次相遇,今天的重逢,必将充满喜悦。
“手术后身体恢复元气了吗?”
“还好,早就没事儿了。”
“那就好,什么时候有空儿,出来一起吃个饭。”
“我最近很忙。”
林西北笑,“想拒绝也不用这么干脆。”
孟小冬也笑,没说话。
不远处,电梯门缓缓打开,又缓缓合上。
短暂沉默。
林西北神色认真的望着她,缓缓道,“小冬,有些事儿,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
“林西北,我什么都没想,过去就是过去,不必再提!今天见到你很高兴,我还有事儿,先走了。”话未说完,步子已迈开,孟小冬落荒而逃。
咚的一声。
脑门儿很疼,鼻子很酸,身体往后倒,跑的太急,撞到人了。
她认命的等待着后脑勺儿跟地板的亲密接触,下意识扯住裙角,摔就摔了,不能走光。
“又干什么坏事儿了,需要狂奔到这种速度?”
嗯?腰被人结结实实揽住,身子停在半空,后脑勺儿得救了。
“李木鱼,婚礼结束了?你这英雄救美可太及时了!”听到他的声音,孟小冬顿时松了口气。
李木鱼扶起她,“英雄救美?还挺自恋,硬把自己往美人堆儿里挤。”
孟小冬拉下他胳膊,理理裙子,刚才的慌乱,皆皆埋入心底。
接着,就见李木鱼视线越过她肩膀,淡声道,“你好。”
孟小冬条件反射般转过头,林西北正面带微笑的站在她身后。
李木鱼从她身边擦过,走到林西北面前,两人礼貌的握了握手,套路化的寒暄。
孟小冬抬起脚,准备跑路,可惜,胳膊被人紧紧拉住。
再度转头,李木鱼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微微用力,她已被拉到他身旁。
……
“听说你以前是小冬的高中老师?”李木鱼握着她的手,随意道。
林西北不温不火的点头,视线在他二人身上来回扫过,“说起来,那都是很多年前了。小冬大学毕业后,我们再次碰到,那时候我已经在远周的公司,当我还在遗憾离开讲台的时候,小冬竟然成了老师,世上的事儿,有时候真是说不清。”
李木鱼静静听着,余光扫过,孟小冬脸色煞白一片。他几不可见的皱皱眉,松开手,揽着她肩膀,视线在林西北脸上停了几秒,不疾不徐道,“小冬,有空儿请你高中老师到家一块儿吃个饭。”
……
……
孟小冬只觉眼前一道闪电划过,惊雷劈上脑门儿,黑烟袅袅不散。
慈悲的老天爷啊,您老人家难道真想玩儿死我!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愉快,周末愉快!
第三十二章
婚礼已过去一周。
孙少晏去了香港,出差半月。刘晓琴搬进公司宿舍,正式报道上班。孟小冬的生活似乎没有发生太大变化,白天做家教,晚上在家看看碟上上网,日子过得还算顺畅。李木鱼白天仍然不太在家,那天的惊世之语多半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没有后续,这让她轻松不少。齐薇最近比较忙,联系不多,偶尔来电话,听得出情绪不是很高,似乎有心事儿。前两天三姨血压高,住院打了几天点滴,二哥不在,每晚都是她过去陪床。日子晃晃悠悠的过,林西北的事儿慢慢的,又沉入心底。只要不想起,只要不相遇,她就可以把自己伪装的很好。其间,林西北给她来过几次电话,她都没接。她告诉自己,绝不能一错再错。暂时的痛苦,只不过黎明前的黑暗。她始终相信,遗忘,需要的只是时间。
又是周末,可惜,她不放假,一大早坐着地铁准时上班儿。
按动门铃儿,开门的是李木鱼,难得,他竟然在家。
李默还在睡觉,李木鱼说他昨晚小说写到太晚,今天允许他睡到自然醒。
孟小冬笑着点头,这才对,当爹的偶尔也要展露点温情,不能总那么严厉。
天气不错。
九点半,李默还没起床,李木鱼说要去超市买东西,让孟小冬跟他一起。孟小冬没意见,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换好衣服,两人一起出门。开车绕着环城高速溜达了半个多小时,孟小冬发现李木鱼其实是个外表斯文内心狂野型选手。一路上,她的心跳随着他的车速呼呼往上飚。李木鱼跟孙少晏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很喜欢穿衬衫,各种款式的衬衫,不过他看起来比较偏爱极端的色调,非黑即白。孟小冬私底下觉得,李木鱼还是穿黑衬衫更适合,纯洁的白色,实在不匹配他满腹的狡猾。混血似的脸蛋儿,衬着黑色,更能彰显出浓厚的男人味儿。最近,孟小冬发现自己说话时,用词很文艺。这不能怪她,李默跟她交流的重点从菊花开一下子转到玫瑰红,天天开口闭口向她搜集所谓成年人的恋爱经历,时不时抒发一阵感慨,文采飞扬,酸麻入骨。若是革命战争年代,李木鱼和李默这对儿父子搭档,绝对是从事地下情报工作的完美组合。一明一暗,死命的往外套。她的同学朋友亲戚等等等的爱情罗曼史几乎被他统统搜集个遍。当然,他最感兴趣的,还是孟小冬的亲身经历。好几次,孟小冬都有种冲动,想给他讲讲被自己埋在心底腐败烂掉的那段不堪往事,倾诉,是良药。每每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车缓缓拐下高速,开上辅路。
李木鱼关掉空调打开天窗,暖洋洋的风吹进车里,带着阳光的味道。
“天气真好。”孟小冬由衷感叹,晒晒这样的阳光,心底的霉气都随之散尽。
“会不会打网球?”李木鱼突然问。
“网球?不会,”孟小冬实话实说,“我比较喜欢打羽毛球。”
“羽毛球也可以。”
“怎么了?”
“去俱乐部运动运动,难道你没发现自己最近变胖了?”
……
“有吗?”孟小冬很郁闷,偷偷捏捏腰间的肉,还算结实,没有游泳圈。
“生命在于运动。”余光瞄到她的小动作,李木鱼笑的很开怀。
“你觉得咱俩这身儿衣服适合去打球吗?”
“打球的衣服在后备箱。”
“我没带啊,穿裙子打球会走光。”孟小冬很严肃。
“你的衣服也在后备箱。”
“啊?”孟小冬呆住。
“上周李默去逛专卖店,买一送一,所以他顺便帮你也买了一套,要是穿着合适,记得谢谢他。”
……
“干脆你把李默过继给我得了。”这话可不是开玩笑。
李木鱼笑笑,没说话。
“你们学校什么时候开学?”孟小冬问。
“九月中。”
“真幸福。”
“说起来,你是名校中文系毕业,怎么想起去当老师。”李木鱼似漫不经心道。
……
“不是你想的那样!”提到这个话题,孟小冬总是很敏感。
“我想的是哪样儿的?”李木鱼不紧不慢反问。
“兴趣而已,中文系的学生,不外乎那几条出路,我觉得学校是个相对纯洁的地方。”
“纯洁吗?我倒不觉得。”
孟小冬叹气,“成绩直接决定奖金和提升,所以,不纯洁的事儿还是挺多的。”
“听说你大学的时候也写过书?”
“啊,李默把我出卖了!”她再三叮嘱,那小屁孩儿还是叛变了。
“李默很喜欢你,他说跟你没代沟。”
孟小冬嘿嘿一笑,“那是,我教过的学生都差不多他这种年纪,他们的心理,我还是比较能掌握的。”
“我倒觉得这跟职业无关。现在的初中老师能陪自己学生看动画片儿的不多,比自己的学生看的还津津有味的,那就更少了。”
……
周末,健身俱乐部里很热闹。
李木鱼是这里的会员,跟不少人相熟。
女宾更衣室内,孟小冬换上李默帮她买的运动装,非常合适,就是有点暴露。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始终觉得别扭。短裤倒还好,这运动背心儿实在是太省料了,她好像看见了自己的乳沟。这小子长大,铁定也是个勾引芳心无数的情种。
走出更衣室,李木鱼正坐在不远处跟一个朋友闲聊。看她出来,摆摆手,示意她过去。孟小冬郁闷的发现,这两套运动装无论款式色调,很明显就是,情侣装。李默这小屁孩儿一定是故意的。
互相介绍,寒暄了一阵子,李木鱼跟朋友道别,带着孟小冬走进室外的塑胶场地。
场地很大,东面是网球场西面是羽毛球场,不少人在打。
两个人在场边热身,远远的,有人向他们走过来,看不清脸。
“李木鱼,又是你朋友?”孟小冬端起客套的笑容,准备迎接新一轮的应酬。
李木鱼未置可否,褪下手上护腕递给她,“李默忘买了,你先用我的。”
“不用,我戴不戴都行。”
“你最近非常缺乏运动,安全第一。”
……
孟小冬接过,套在手腕儿上,大小可以调,紧紧扣住,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这次是你朋友。”李木鱼望着渐渐走进的身影,笑言道。
嗯?!孟小冬诧异,她的同事不太可能具备来这里消费的水平。
“冬子你今天不是要上班儿?”清脆之音入耳,孟小冬脸色立马放松,“是啊,老板给我放假。”
齐薇跟李木鱼打过招呼,神神秘秘的把她拉到旁边儿,“冬子你可以啊!我看你这老板完全有发展成老公的潜力。”
……
孟小冬顿时大窘,连忙示意她小点声儿。
齐薇笑的很灿烂,大力拍拍她肩膀,眼神儿饱含鼓励,“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姐姐我支持你!现成的儿子都有了,多省心!”
“去去去,别跟我贫,你跟谁来的?”
“我跟阳阳在那边儿打网球,要不我叫他过来,咱来个羽毛球混合双打?”
孟小冬犹豫,还没犹豫出结果,齐薇已经风风火火的跑了回去。
“李木鱼,薇姐说叫她男朋友过来一起玩儿双打。”
“没问题,把你的球拍给我。”
孟小冬递给他,他拿起一卷黑色胶带在手柄上圈圈缠绕。
弄完后还给她,孟小冬一试,握拍的手感果然好了许多。
天气很不错,心情很不错,一切都很不错。
孟小冬笑眯眯的望着他,“李木鱼,我发现你其实挺细心的。”
李木鱼拿球拍拍拍她脑袋,“嗯,我发现你的神经其实比我想象的还要迟钝一点儿。”
……
孟小冬鼓鼓嘴,“李默天天生活在你的毒牙之下,总有一天会精神崩溃!我真同情他。”
阳光直射,李木鱼眯眯眼儿,“崩溃?看来你是没有注意到他卧室床头挂着的墨宝。”
“什么?”
“他的得意之作,自己独创的草书体:与小爸斗,神清气爽,通体舒畅,其乐无穷。”
……
孟小冬彻底无语。
这时齐薇和展阳阳走过来,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又送上一幅球拍。
“冬子,热完身了吗?准备好了就开始。”齐薇神采飞扬,看起来精神不错,不似前几日在电话里的萎靡。
孟小冬点点头,几个人一起走进场地。
大汗淋漓的感觉真爽。
说起来,羽毛球算是孟小冬比较拿的出手的运动项目。
中场休息。
战果是喜人的,李木鱼是强悍的,齐薇是郁闷的,展阳阳是无所谓的。
坐在遮阳伞下,几个人大口大口的灌水。
喝完水,李木鱼去洗手间,展阳阳悠闲的靠在椅子上晒太阳。
“冬子,不错啊,终于找到个比较靠谱儿的发展对象。”
孟小冬趴在桌子上,摆摆手,“薇姐,我的事儿您老就甭操心了,再这么下去你可就直追我妈了。”
齐薇哈哈大笑,伸手捏捏她红扑扑的腮帮子,“刘晓琴最近没去折腾你吧。”
“没。对了,她在你手底下干的怎么样?”齐薇一说孟小冬才想起,最近表妹好像销声匿迹,好几天没听见她的动静儿。
“工作不错,比我想象中强,站在她上司的立场,我对她的评价是,小聪明有余大智慧不足,能力还行野心过大,不懂韬光养晦,很难在职场上有所作为。”
“这么严重?”孟小冬手支下巴,郁郁道。
“冬子,你这个表妹在男女问题上可比你强悍多了。”
“怎么了?你别告诉我她刚进公司就找上男朋友了!”
“答对了。”
“啊!”孟小冬瞪着眼珠子诧异非常,前阵子她不还热火朝天的张罗着要跟二哥好?
“关键是,她实在挑错了对象,非常的不妙。”
“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儿?”孟小冬有点紧张,表妹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她如何跟大舅交待!
“孙美人肯定跟你说了Martine回来接任亚洲大区总裁的事儿吧,”见孟小冬点头,齐薇继续,“Martine有多花你也了解吧,”孟小冬又点头,齐薇继续,“我听秘书说,刘晓琴最近跟Martine打的火热,很有可能已经睡了。”
……
……
“不至于吧。”孟小冬说的很没底气,她了解自己表妹,她也了解Martine。说起来,这两人碰一块儿,基本上就是干柴与烈火的组合。
“Martine对女人的新鲜劲儿很难超过一个月,要是你觉得有必要,就跟你表妹介绍介绍我们这位英俊潇洒的总裁在法国的风流情史,当然,我完全不认为刘晓琴能听得进去。”
“二哥也不管管?”花蝴蝶Martine,表妹可真会挑。
“香港那边儿的产品发布会已经够他忙了,我看孙美人对你这个表妹似乎很冷淡,再说他自己的事儿估计还没折腾明白呢,哪有空管刘晓琴。”
“二哥出什么事儿了?”孟小冬一听,顿时精神起来。
“傻样儿,自己猜去,我要说了孙美人肯定得找我拼命,你也知道,那厮出了名的喜怒无常,身上那点儿少的可怜的温柔,大概都贡献给你了。”
……
孟小冬不说话,齐薇也没再往下说。
此时无声胜有声,可惜偏偏有人不识趣。
展阳阳同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都是妹妹,这待遇差别可够悬殊的,孟小冬,莫非你哥哥爱上你了?”
此言一出,齐薇顿时傻眼,伸手在桌子底下使劲儿捏他,示意他不要再说。展阳阳盯着孟小冬,似是恍然未觉齐薇的暗示,“孟小冬,惦记着不该惦记的,被不该惦记的惦记着,你这日子过的挺充实啊。”
“阳阳!”齐薇有点儿生气,直接出声阻止。
展阳阳撇撇嘴,无所谓的别过头,架着墨镜,继续晒太阳。
小心翼翼呵护的那层窗户纸,陡然间被人捅破,鸵鸟的土堆被风吹走了,无处可躲。孟小冬揉揉脸,拿起桌上的矿泉水,一口气全干掉,天气太热,水气迅速变成汗液,蒸发,心里火烧火燎的,越来越燥。又拿起一瓶,刚打开盖子,便被齐薇抢走。孟小冬冲她笑笑,神色颇镇定,没有想象中的慌乱。齐薇叹了口气,不远处,李木鱼缓缓走来。
“冬子,阳阳说话就这样儿,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儿,我理解,天才的视角大概都异于常人。”
微笑,自然的微笑。这次,孟小冬觉得自己大概是做到了,因为她发现,齐薇的神色,明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