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记(六)(原创)

回答: 苍生记(原创)xinshou1232009-10-01 23:12:04

六.

终于散会了。顺着山路向下走,踩着一路肉骨头烂纸头,看着还聚在山脚下不愿意走的零散闲人,人人都有点失落,人人又松一口气。

一路无话,我们又像一窝蝗虫一样,乌泱泱原路返回。师傅师娘之类的长辈们一路窝在车里叽叽咕咕地一直在商议事情。小乙神头阿宝阿香几个没心没肺地开玩笑,不断回忆大会盛况。阿寿却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小猫更文静了。大师兄一如既往的玉树临风之外,又多了些许慷慨豪迈,惹得师姐们都不怎么矜持了。癞痢头送了一把自己做的小弩,很是好用的,一按机括连发十二支小飞箭,数丈之内打兔子打鸟百发百中,惹得阿香直流口水,看来他在少林寺还是学了点本事。不知道真动起手来谁赢。李家村出我们两个武林人士,不知道算幸还是不幸。

快进山的时候,师娘想起件事。临出来的时候,风师叔曾经嘱咐,说是昆仑山北麓荒无人烟的地方特有的一种奇树正好到结果子的时候了。这种果子的仁可以解剧毒,我们以后要跟魔教动手少不了用它炮制解药。师娘叫了大师兄二师姐几个功夫好的绕道前往。因为我也在风师叔那儿见过这种树的样子,所以把我带了一道。

北麓比我们在南麓山谷中温泉旁的居所仿佛是两个世界。南麓尚是金秋。北麓已经是寒风刺骨,百草枯黄,罕见树木。越往上走越荒凉,天阴沉着干脆飘起了雪花。山石嶙峋,险要之处不得不手足并用。我一边冒着汗一边打哆嗦,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师兄师姐们仗着轻功内力尚可支持的样子。师娘因此特地嘱咐大师兄二师姐好好照应。师兄师姐把我夹在中间,很是别扭,像尾巴,像油瓶,又像灯泡。转个几个积雪的山坳,我在山道已经摔得鼻青脸肿,师兄师姐们现在是架着我走。


我们终于到了奇树生长的山谷。这里地势稍缓,师娘让我先歇歇,师兄他们分头寻找。我正在喘我的粗气。听见三师兄在一丛巨石后头惊叫一声。大伙纷纷围拢过去。我刚探头一看,吓得大叫一声,差点坐倒。

(以下内容属成人限制级,二十一岁以下未成年不宜)

山石后头,乱七八糟不成样子地倒着两个人形样的东西。乱七八糟,是说他们已经被扯得乱七八糟,好像生前是被什么猛兽生撕活拽地。两个人形,是乱纷纷地摊在地上一堆血肉中有两个人头,尚属完整。血污的脸上眼睛瞪得象铜铃,满是惊恐,倒象是被惊吓死的。血腥味不重,看样子死了有几天,因为山谷里很冷,所以保存完好。

师娘拍拍我背心:“丫头不怕,师娘在这里。”

我指着其中一个人头,哆嗦得像树叶:“这个人,这个人。。。。。魔教的。杀了阿黄的。”我趴在师娘的怀里,不敢再看。半个多月前的噩梦里,满身是血的阿黄。

师娘拍着我。大师兄上前仔细察看一番,回头道:“是这两个人。兵刃暗器都在。嗯,奇怪得很,这两人身上的伤,倒象是野兽干的。可是周围并无野兽足迹,残骸上也没有齿痕。凭这两人的功夫,寻常的豹子老虎什么的,不是对手啊。师娘,咱们昆仑山北麓,难不成有什么不知道的猛兽怪物不成?”

师娘摇了摇头:“我们昆仑派在南麓山谷中已有百年。素不曾闻有何等怪物。老三老四,你们挖个坑把这两人埋了。其他人一伙,不可走远,多加小心,拿好兵刃,有不对就发声。丫头,你跟着我。”

我跟着师娘,心里又怕又疑惑,这两个人在我梦里头一直如凶神恶煞般,怎么这般模样死在这里? 师娘带着我在谷里慢慢找着,跳得好像打鼓似的心脏慢慢好受了些。我抬头看见陡峭如刃的山壁上,斜伸出几丛枝条,叶子落尽,星星点点红红的小果子很是乍眼,忙指给师娘看。师娘摸摸我的头,笑道:“丫头,眼神不错,没白把你带出来。老大老二老五老六你们过来吧,”

师兄他们答应一声,慢慢向这边聚过来。

师娘自语道:“这山岩陡得,只怕老大也为难,我先探探,丫头你乖乖在这儿等着。”紧紧腰带,一提气,纵身攀了上去,师娘身法轻盈如羽,攀到高处,竟也有些缓慢。我抬头看着,心里叹着。
正在感叹间。忽然听得不远处一声异响。我找过去,声音来自岩壁下一块大石头后面。好奇心害死猫,仗着师娘师兄他们就在不远。我就走了过去。

然后,我彻底坐倒地上,牙齿咯咯地,出不来声了。

山岩和石头的凹陷处形成一个背风的夹角。夹角里,有一团血肉,在猛撞着岩石,在狠蹭着草皮,在挣扎着翻滚,山壁上,枯草上,鲜血飞溅,飞溅在原来乌黑干枯了的陈旧血迹上。

我大概是叫了。所以等我明白过来,师娘已经把我搂在怀里,师兄他们都围过来。

大师兄拔剑在手,一步一步走过去,那团血肉现在似乎安静了些。师兄低头仔细察看一番,拈起地上沾了血的枯草,闻了闻,回头道:“师娘,是个人,中了巨毒,好象是魔教的毒。”又低头问道:“这位仁兄,请问尊驾何人,哪门哪派,怎生着了魔教的道?”

那团血肉,抖着,颤着,嘴里涎液和着血丝嗬嗬地怪声。

师娘放开我,走上去,仔细看了又看,叹了口气:“不是寻常的魔教里的毒,这人大约神志已迷,就要不成啦。”

大师兄看着师娘,道:“师娘,这人既然身中魔教的毒手,多半也是行侠仗义,跟魔教作对的英雄好汉,如今不治,不如给他个痛快,少受些折磨?”

师娘看着血泊里蠕动的那团血肉,叹了口气,点点头。

大师兄对着那团血肉,深施一礼,道:“不知阁下何人,既然中了魔教剧毒,定是我辈好汉,在下好生敬仰,请受在下一拜。如今你身属不治,兄弟助你一臂之力,免得再零星受苦。阁下为斩妖除魔,天下苍生而殒,死得所哉,不论何人,请先行一步。我等当效法阁下,与魔教决一死战,为君复仇。”

大师兄拜了三拜,长剑一引,向下便刺。那团血肉本是奄奄待毙,大师兄剑尖到处,忽地侧身一避,竟避让开来。大师兄手中运劲,猛地又刺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火星四溅,那团血肉一挣挣了起来,大师兄的长剑扎在石头上,手被震得酸麻,不由愣住了。

那团血肉逃得大师兄的长剑,猝然倒下,翻滚着滚到了我脚边,那团血肉模糊,破烂如泥。可是在那个血污泥垢扭曲变形的脸上,我看见了一双眼睛。

阿黄的眼睛!

我心里大痛,阿黄阿黄。

师兄醒过神来,欲待上前再刺。我鬼使神差地拦在前面。我向着师娘求情:
“师娘,这人屡屡躲闪,似有求生之意。他既然也是与魔教对阵的武林同道,咱们救他一救吧?我们救他回去,风师叔说不定有办法?”

师娘看看那团血肉,蠕动着,挣扎着,终于叹了口气:“只怕是没抬回去就咽气了,白受许多罪。你这孩子,也罢了。”

师娘松了口,大伙就跟着松了口气。我们忙着撕衣服,捡树棍,扎担架。三师兄四师兄要过去给那人勉强包扎。谁知那人嗬嗬地叫着,翻滚着,挣扎着,鲜血飞溅,张嘴咬着下不去手。我分开人过去,我伏下身,我又看见了阿黄的眼睛,我轻轻地叫:“阿黄阿黄。”

那双眼睛看着我,眼睛里的光闪了一闪,不动了。

我们绑住这个人的手脚,我们绑住他的嘴。这人浑身是伤,伤口撞得烂了,而且脓血蛆虫,裹无可裹,我们只得拿件衣服裹住他,把他抬回去。


我们把他抬回风师叔的草庐,放在阿黄躺过的地方。风师叔查看一通,把架子上一葫芦的药都塞进那个人嘴里,然后叹口气,摸摸我的头。

师兄他们都回去了,我主动要求留下给风师叔帮忙。我帮着风师叔,给那个人洗干净伤口里的脓血和蛆虫,再敷上伤药裹好。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人中毒太深,大概是活不成了。但是我就是想再试一次,让我再试一次。

那人被抬回来之后,一直昏睡着发着高烧。有的时候突然身体绷紧,四肢挣着,那双象极了阿黄眼睛,血红着,呆呆地望着我,他的嘴被绑着,叫不出来,只有呜呜的声音,我知道他痛极了,如果松开他,他会疯了似地去撞墙。

我看着他,我看见我的阿黄。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用冷水敷在那个人头上,把水敷在他嘴上,握着那个人包裹密实的手,轻轻地叫:“阿黄阿黄。”

阿黄阿黄,让我再试一次。

天亮快的时候,那个人不挣扎了,他安静地昏睡下去了。

风师叔查看了许久,很是惊诧,他说这人中的是魔教最烈的毒药,而且中毒日久,本来早就该死了。我们给他吃了十几倍剂量的解毒药,两下齐攻,其实是助他早点解脱。可是这个人好象就此被救,看样子竟然死不了啦。命硬,这个人实在命硬,风师叔摇着脑袋惊叹。

我开心极了,阿黄阿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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