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严雯的小屋(1)
严雯回到家就是长吁短叹,饭也无心烧了,把事情跟向往一说,向往倒开通,“你自己也经历过,你就应该知道,这种事拦也拦不住。”
“她刚从一段婚姻里走出来,就又要结婚,我担心她没想好,是一时冲动。”
“严蓓看上去比你有主见,你放心吧。”
“我怎么能放心?一看到那个陈小锋我心里就不踏实。”
“为什么?”
“那个陈小锋一看就不是过日子的人。”
向往乐了,“这你都能看出来?”
严雯得意地说:“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我就是跟人打交道的,女人看人一般都靠直觉,但我的直觉还混杂了我的职业经验。基本上,我就没看走眼过。”
向往突然说:“上次那个造假学历的呢?你不就没看出来?”
严雯从沙发上一下坐直了,“我在说我妹妹,你扯这些干什么?”
向往更来劲了,“你是没看出来吧?这证明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经验主义有时候也不一定准确。”
严雯跳起来,鞋也不穿,光脚就朝卧室走去。
向往在后面说:“你又生气啦?”
严雯不理他。
向往嘟哝了一句:“动不动就生气。”
严雯猛地回头,说:“我生气也是你造成的!谁工作上没个失手的时候!”
向往不服,为自己辩解,“我就是举个例子!你犯得着这么激动吗?”
严雯红颜一怒,气话脱口而出:“举例子!你怎么不举你那个同学的例子?她做人没诚信,你还推荐给我!”
向往一看严雯纠缠不休,也动了气,“你说过你不介意的,你还是介意了!你这么说就是怪我,对吧?”
“不怪你怪谁啊?我最看走眼的不是那个造假学历的,也不是那个假怀孕的,是你!”
这一晚,严雯房门紧锁,向往只好睡客房。
严雯和向往第一次陷入冷战,虽然严雯事后想想这冷战来得太莫名其妙,但是战局已然形成,战况便不再以某一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两个人的气场互相刺激和叠加,为冷战推波助澜。严雯气到把那个“风雨同舟”小瓷人扔进了抽屉里,看都懒得看。还风雨同舟呢,一点小事儿就开始互相指责了,真没劲。
严雯也第一次觉出了家庭主妇的劣势,在冷战中,向往仍然每天出门去上班,而严雯就只能守在家中。出门的那个到了公司还可以换换空气,在家里的那个就只能越想越抑郁。没人说话,那就打电话,打给谁呢?大家都在上班,闲人很少。打给父母?父母会担心。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啾。
严雯心情越来越低落,鬼使神差地拨通了啾的电话。当然,她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失意,只是找个人聊天打发时间而已,啾小姐开着她的新甲壳虫载她出去做脸。
美容师的手指轻柔地从脸上划过,严雯的心情放松了下来,两个女人一起做脸真是个好项目,可以做伴,但不必说话。敷上面膜后,严雯很快进入深睡眠状态,醒来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她习惯了醒来后向往在身边,一睁眼却只看见啾小姐的脸。
无论身在何方,无论在做什么,自己心里想的都是向往,这个发现令严雯感到沮丧。她的心情很快就被啾小姐洞悉,啾小姐焉能轻易放过她?
“怎么了?不开心啊?”
“没有啊。”
“一直看你情绪不高哦。”
“有点儿累。”
“你跟向往没事吧?”
“没事啊,当然没事,怎么会这么问?”严雯的话语中还传递了“你很奇怪耶”的潜台词。
啾小姐的触角果然缩了回去,“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是不是老朋友要来了?”
第九章 严雯的小屋(2)
“可能吧。”严雯顺口胡诌着。
“可怜的,老窝在家里也不行,还是要出来走走的呀。新时代的主妇,绝对不能被家务事缠身哦,要拥有自己的生活,保持生活的品质,绝对不能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千万不能变成黄脸婆。”
严雯听了她的话,不觉得刺耳,也不嫌她显摆,忽然间觉得自己真的好累,茫然望着前路。如果她和向往之间发生了问题,那么跟身边这个女人的争斗有何意义?较劲有何意义?暗战有何意义?这些一点儿都不重要,如同空气中的微小尘埃,忘了吧,散了吧。
啾小姐开着车,春风得意,志得意满。一路上很多车经过她的身旁,男男女女都投来不经意的目光,这目光便是啾小姐的春药。严雯以沉默的姿态一路回到家,啾小姐说什么也刺激不了她,最后只得放弃。
严雯回到家,向往还没有回来,她便和衣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人抱起了她。她睁开眼一看,向往在抱她去卧室的路上。严雯鼻子一酸,抱着向往的脖子就哭了。
向往把她放在床上,严雯哭得像个孩子,就是不撒手。向往只好坐在床边,等她平静下来。
“还生老公的气吗?”
严雯摇头,“不了。你呢?”
向往笑着,“我生什么气呀,我早就忘了。”
严雯再次紧紧地抱住他,不说话,就是抱着。
“老婆,你是不是老朋友要来了?”
严雯一愣,缘何人人都这么问?她松开手,想了想,“不知道。”
向往拍拍她,“早点儿睡吧。”
严雯临睡前冲澡,突然有了重大发现,老朋友真的来了。严雯突然一下子又变得无比轻松起来,原来老朋友才是罪魁祸首啊!怪不得自己情绪低落又易怒,听说女人的小宇宙和月亮的运行周期以及大海的潮涨潮落都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所以女人才会突然变得很情绪化,突然就很想哭。有一次,她在办公室和女同事们聊到这个话题,大家纷纷踊跃地举例说明这个时期的女人有多脆弱。
艾琳说:“每个月老朋友来的前一天,我就不管是什么理由,总会大哭一场,一哭就好了。”
莫妮卡说:“我更夸张,平时看电视剧会哭,老朋友来的时候,我看新闻都会哭。”
严雯一旦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开脱,便如释重负,既然老朋友承担了全部罪名,那她自己就被无罪释放了。她高高兴兴地爬上床去,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主妇严雯又以绝佳的状态生龙活虎地投入到各项家庭事业中。忙乎了一个上午,下午决定去看看老爸老妈。
严雯回到父母家的时候,严科正好也在。她陆陆续续地回来搬一些书走,她就是这样以愚公移山的精神把她的浩瀚藏书朝行宫转移的。严雯和她简单地打了招呼,问她要不要帮忙,答案当然是不要。严科是一个从不需要别人的人,她有丰富而完整的精神世界,别人进不去,她自己也出不来。
午后的阳光照射进来,严雯和妈妈在厨房里择菜,聊着家常,爸爸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看一行字打一个小盹,脑袋一会儿向下一会儿冲上。严雯从小就很喜欢看到这种很家庭很生活的画面,她觉得这样的画面很温馨。可是妈妈的情绪却明显不高,以前每次严雯回家妈妈都欢天喜地的,拉着她说这说那,今天不知是怎么了,脸一直拉着,很长。
严雯不得不小心伺候,她懂女人不高兴是个什么状态,一个闪失,这霹雳火可能就会劈到自己身上,唯有小心从事。而且,女人在压制着自己的不快乐时,通常都是一个爆点不断升温的过程,她隐忍不发,不代表她会自己消化,而是在等待爆点爆发的时刻。
第九章 严雯的小屋(3)
果然,等严科前脚跨出家门,这爆点便来临了。妈妈突然烦躁地把菜篮子里的菜全都扔进了垃圾桶,一边倒一边发狠地说:“不择了,碎碎糟糟的,烦死了!”
严雯吓了一跳,平时妈妈总是很有耐心的,对谁都笑脸相迎,一副慈母形象,今天不知怎的如此烦躁,她没敢吭气。妈妈甩下了围裙,枪头终于对准严雯,“你以后回来事先打声招呼!招呼也不打就跑回来,每次都这样!上午买菜的时候又没买什么像样的菜,我临时怎么变得出来!?我又不是魔术师。”
严雯带哄她的性质小声说了一句:“没关系的呀,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不用特别为我准备的。”
“叫你打个电话,你说打就是了,这点儿事也要顶嘴,就不能顺我的意!”
“好好,我打,我打。”严雯急忙求饶道。
妈妈又朝客厅走去,爸爸已经被里面的动静惊醒,拿起报纸准备溜出门,慢了一步,还是被妈妈逮到了。
“你家那个妹妹!从来在这个家进进出出眼里也没有我!她在外面买了个房子,一次都没请我们过去坐坐!这么多年,我这个当嫂子的也算是对得起她,她老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给谁看啊!她嫁不掉是她自己眼光高,又不是我们做哥嫂的对不起她!”
严雯和爸爸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都确定有大事发生了,否则妈妈绝对不会这样发脾气。妈妈多年来就是以刘慧芳式的好女人著称的,今天算是失控了,只见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哭,哭得稀里哗啦。
严雯和爸爸一左一右上前夹击,左右开弓地哄着她。
“严科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何必跟她计较呢?”
“就是啊。妈,新房子都有装修味道的你晓得哇?这种味道对人体的伤害是很大的,小姑说不定是想等味道都散得差不多了再请我们去做客呢!”
“就是!到时候说不定还要请你去参谋参谋,买啊弄啊,持家这套严科不擅长的呀,对不啦?不要气坏了身子,阿拉现在都上年纪了,要养生的哦!这个养生,最重要的就是和,平和。”
“我妈一直很平和的,今天肯定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你跟我们说说呀,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
有了老伴和女儿如此贴心的话,妈妈很快平复了下来,甚至露出了害羞的神色,吞吞吐吐。严雯吓了一跳,想,难道妈妈老蚌生珠?不会吧?
妈妈终于开口说:“我,那个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父女俩一头雾水。
“啊哟,就是那个呀,女人的那个东西呀!”
严雯率先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一下就笑开了,越想越要笑,笑得卧倒在沙发上。妈妈用手打她的屁股,“要死了,笑什么笑?”
爸爸随即也明白过来,“嗨!为这个事呀,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没了就没了呗!”
妈妈瞪了他一眼,愤愤道:“女人的事情你不懂!”
“好,我不懂!我不参与喽!”爸爸拿着报纸走开了。
严雯抹着笑出来的眼泪坐起来,妈妈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啊哟,都几点了!我要赶紧做菜去了。”
严雯看着妈妈的背影,心里感慨,女人啊,这一生都被老朋友牵制,它来了要哭,不来就更要哭,它永别了还是要哭。尽管如此,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仍然是婚姻中最重要的一门课,伴侣不是用来发泄怒气的,伴侣是用来珍惜和呵护的。
尽管主妇严雯在理论上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但是在具体实践上,仍然会有一些小小的偏差。很快,她和向往又因为一件小事产生了更为激烈的争吵。
第九章 严雯的小屋(4)
事情是这样的,严雯一直觉得家里的沙发和茶几之间缺一块地毯,一个家庭的温馨指数很大程度要靠地毯来提升。为此她专程到宜家去看过,但是挑来挑去也挑不到合心意的。一天,她无意中路过了一家波斯地毯店,本来对波斯地毯并无好感的她,碰到了一个热情的店员小妹。严雯本来打算逛一圈就走,但架不住地毯小妹的热情,留下来多听了两句介绍,这一听,便被波斯地毯征服了。
“波斯地毯有两千多年的历史,融入了古老的波斯文明,渐渐演变成一种艺术形态,是不可多得的艺术珍品。不仅许多绘画、家具和时尚装饰都少不了波斯地毯的陪衬,在西方,它甚至被视为地面上的艺术,没有比波斯地毯更让室内增添光辉的艺术品了。世界各地的许多宫殿、著名建筑、豪宅和艺术画廊、博物馆,都把波斯地毯作为珍品收藏。采用百分之百纯天然原料的波斯手工编结地毯全部是由天然羊毛、真丝和棉材料制成的,决不含任何对人体有害的化学物质,打理起来又很方便。另外,它还有一个其他普通地毯无法企及的魅力,那就是没有两张波斯地毯是完全一样的,具有收藏价值和可投资性。”
地毯当天就被送回了家,铺在沙发和茶几之间,严雯期待着向往回来后会对自己的艺术品位大大赞扬一番,不料他看上去并不感冒,说:“原来光地板清清爽爽的也蛮好,这个看上去很厚,有点儿笨。”
“有吗?它是纯羊毛的,你摸摸这手感,多软呀!”严雯趴在地毯上,投入地摸着。
“多少钱?”
“原价五千八,被我砍到五千,怎么样?你的老婆很能干吧?”
向往吃惊道:“多少?就这个破地毯要五千?”
“拜托,这已经是超值价了!什么叫破地毯呀?你不觉得它很漂亮吗?”
“不觉得。你就等着它生虫吧!”
严雯爬起来,尽量克制着自己,“我不想跟你吵架,尤其不想为了一块地毯跟你吵架。”
“是你不能接受别人的意见。如果你买之前问问我,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我买一块地毯为什么要征得你的同意?我连买一块地毯的权利都没有吗?再说了,我是用我自己的钱买的!”
向往忍住气,“现在我们是在说钱的问题吗?我是在说它华而不实的问题。”
“那是你的认为,我不这样认为。”
“算了,买都买了,还说什么呀?”
“你就是觉得我买贵了。”
“是的。”
“天哪,我要怎么跟你说你才明白,它不是普通的地毯,它是波斯地毯!”
“在我看来都一样,根本没必要。”
严雯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坐在沙发上生闷气,期待向往能来哄自己。
然而没有,不但没有,他还在嘟哝:“宜家这样的毯子顶多也就一千块吧,纯羊毛的又怎样?到时候还是一样脏损老旧,到时候还是一样要扔掉。”
严雯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喊了一声:“你还有完没完!”
向往愣了一下,看着她不说话了,气氛降到冰点,一张波斯地毯不仅没有提升家庭的温馨氛围,反而令夫妻二人陷入争吵。严雯在这一刻浑身都在发抖,她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她慢慢蹲下,从侧面开始卷地毯。不要了,这该死的地毯。看她沉默地卷着地毯,向往又不忍心了,蹲在她身边,去拉她的手,“算了,就放在这儿吧!”
严雯被他碰到手,一下子反应很大,立刻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由于用力过猛,向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九章 严雯的小屋(5)
两人都愣了一下。
严雯扭过头,继续卷地毯,向往站起身,走向客房。
这块毯子被扔进了储藏室,从此在江湖上消失了。
严雯和向往陷入第二次冷战。向往照常去上班,严雯进入全面罢工阶段。白天,她坐在光秃秃的地板上,看着自己的纤纤玉手,在玩一个“统计我手上到底有多少个伤口”的游戏。
左手中指第一节和第二节,烫伤,做菜的时候不小心碰在了炉眼的铁圈上;左手食指指肚,割伤,做果盘的时候被水果刀拉的;左手手背,咖啡色的星星点点,烫伤,起油锅的时候热油溅上来的;右手大拇指,划伤,断开塑料保鲜膜的时候被锯齿划的;右手食指指肚,烫伤,熨衣服的时候想试试熨斗的温度到了没有,当场被烫瘪,指纹都烫没了;右手手背,同样星星点点。
这些小事故一直伴随着严雯的厨房生涯,她从来不心疼自己,但是今天,这个上午,她突然开始自怜。这些伤疤是对一个男人毫无保留的付出,但是到头来,他竟然不能容下一块波斯地毯。
严雯越想越委屈,抱着自己的膝盖就哭了,开始哭得很小声,后来索性放声大哭。她一边哭一边想,难道老朋友又要来了?不太可能吧,才过去半个月。有时候,人想痛哭一场,与老朋友无关。
向往晚上回来,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可爱的家,再也看不见严雯俏丽的身影在他面前跑来跑去,再也听不到严雯唧唧喳喳地跟他说这说那,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练就一身闭关神功,为的都是不跟他打照面。
向往知道所有的问题都在那张地毯上,于是他将功赎罪,跑进储藏室搬出了毯子,细心铺好。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主卧门口,轻轻转动门把手,门被反锁了。向往回头看看那块花里胡哨的波斯地毯,希望明天一早严雯看见它能够开心一点儿。
第二天早上,向往起晚了,急急忙忙从客卧里跑出来去上班,路过客厅,惊异地发现那块毯子已然不翼而飞。他看看紧闭的卧室门,肯定是严雯半夜起床,看见了毯子,又把它塞回了储藏室。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他推开储藏室的门,果然,那块名贵的波斯地毯又被卷成了条状,歪歪扭扭地斜在一堆杂物上。
向往去了公司,老总问大家,有个客户要去北京看场地,这边需要有人同去,谁愿意?向往犹豫了一下,说我去吧。老总赞许地拍拍他的肩,“也好啦,小别胜新婚嘛!”向往唯有苦笑。
严雯收到了向往的短信,去北京出差,速去速回。
严雯终于出关了,走出了房门,身心疲累。她打量着这个家,往日的欢声笑语犹在耳边,现如今却陡然产生一种“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的荒谬感。向往在这个当口出差了,令严雯的感觉更糟糕。她被迫要充当一个“等待”的角色,等待是最痛苦的,她就算不是怨妇,也会等成一个怨妇。
她收拾了自己的简单衣物,本来可以投奔严蓓的,可是现在她那里有了陈小锋,肯定不方便,只能回娘家。妈妈若是问起来,就说向往去出差了,自己不想一个人住。
果然,当她用手机里的向往短信打消了妈妈的疑虑后,她终于可以躺在自己出嫁前睡过的那张床上。这个房间依旧保持着姐妹俩出阁前的样子,严雯回到这里才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在这里她是最温暖的,也是最安全的,这里不会有争吵、伤害、冷战、对峙。
隔天,向往从北京归来,发现严雯没在家,过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严雯不是去逛街或者散步去了,她是“回娘家”了。向往想,这样也好,大家都能冷静几天,等严雯住得差不多了,她就会自己回来。
第九章 严雯的小屋(6)
严雯这头,住到第三个晚上,妈妈就开始不停地问:“向往什么时候回来?”严雯敷衍说:“快了快了。”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住在家里,爸妈经过严蓓离婚的事情之后,已如惊弓之鸟,他们逮着机会就向严雯灌输各种妇道,教授与老公相处的法门,令严雯不胜其烦。这么大的一个世界,为什么就没有一块属于她的安静的地方呢?
她索性出门去散步,一路上,沿街商铺密度最高的是便利店,其次是银行,再次就是中介公司,严雯在路过了第N个中介公司后,突然决定要进去看一看。
中介小伙热情地接待了她,严雯问了问法华镇路附近的楼盘有无一室户出租。电脑里有联网资料,中介小伙噼里啪啦调出来一堆,告诉严雯有好几处房子可以看。严雯想,那就看一看吧,反正也没地儿去没事做。严雯跟着中介小伙来到第一家,没看中。房东一看就毫无诚意,家具全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到处是厚黑的油斑。这哪儿是租房,这是打发人呢。一个要租给别人的房子,房东自己也要喜欢才对吧?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严雯跟着中介小伙又来到了第二家,这家就在向往所住小区的隔壁,步行只需要五分钟。楼层高,采光好,装修怡人,中介小伙介绍说,这家的房东是个单身女性,事业做得很好,已经换了大屋住,但这个小家曾经是她的栖息地,所以布置得很漂亮,房东唯一的要求就是租给单身女性。中介小伙问:“请问,您是单身女性吗?”
“我是。”严雯毫不犹豫地答道。
严雯当场决定租下这套一居室,从此这里就是她的灵魂栖息地。当她想找个地方独处的时候,全世界也找不到她,她怀揣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感觉与自己是如此贴近。和谁相处都不如和自己相处来得舒服,她曾经以为在爱情中把自己弄丢了,现在,她又找回了自己。
严雯自从租了这个小房子之后,心理上立刻就变得强大起来。怪不得女人都很喜欢拥有自己的房产,房子对女人的意义男人绝对无法理解。严雯觉得,不管她遭受到了怎样的挫折与不快,只要她走回那个小屋,她就能自我治愈,重新出发。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就是能带来这种能量,给女人无限勇气。
借着这能量和勇气,严雯坦然淡定地回到了她和向往的家。单身汉的生活痕迹在这个家里已经死灰复燃,桌上全是各种外卖食品的残羹冷炙,塑料打包盒、泡沫打包盒不一而足,用过的餐巾纸被随意地捏成一团,垃圾桶快要被撑爆,地板上有厚厚的积灰。 她开始平静地做一个主妇应该做的事,洗衣服,打扫卫生,清倒垃圾。
向往回来了,看到一个清洁的家,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感动。严雯还趴在地上擦地板,淡淡地说了一声,“回来了?”
“嗯。”向往掩饰着自己激动的心情,低头换鞋。
“今天晚饭出去吃好吗?我回来一直在忙,没空做。”
“好的,没问题。”向往赶紧说,“要帮忙吗?”
“不用,马上就好了,你再等我一会儿。”
“好。”
夫妻二人就这样又回归到了家庭生活中,只是经过了这场风波,两人都变得更谨慎了,与第一阶段的甜蜜恩爱有所不同,这一阶段进入了相敬如宾和相安无事的状态。
郑亚丽结束剧组生活回来了,她兴奋地约了严科一起吃饭,等严科赶到饭局一看,在座的还有一位中老年男子。他叫尹天书,是郑亚丽这部戏的投资老板,郑亚丽这次扮演的琵琶精深深地打动了他,在乱糟糟的剧情之中,在相当雷相当的造型之下,他发掘了郑亚丽浑然天成的出众美貌和青春胴体。
第九章 严雯的小屋(7)
尹天书应该是可以被财富杂志称为富豪的那种成功人士吧。他今年五十出头,但保养得当,与一般大款脑满肠肥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身材纤瘦,戴着一副阿玛尼的镜架,无框,但是两侧的镜架为红色,与他偏黑的面色形成撞色。尹天书仪态矜贵,无论是对场面还是对他人都有一种微妙的掌控力,携带少许优越感,出言谨慎,爱思考,嘴巴总是抿着,两颊的肌肉略微有些松弛,发型修剪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所有的行头都系出名门。百达翡丽的手表,Gucci的黑色男士背包,Prada的薄形针织衫,脚上是一双暂时看不出品牌但是绝对不是用来走路的鞋子,三接头,白色,锃亮,簇新得像刚从流水线上下来。穿着这样鞋子的人士,司机一般都会在他的宾利里等着。
郑亚丽的精神状态和进组之前完全是一天一地,去的时候还是麻雀,回来已经成了凤凰。今日尹天书做东,设下鲍翅宴款待这位郑亚丽口中念念不忘的恩师。
尹天书具体从事什么生意不详,总之旗下产业纵横多个领域,他自己是巨子,遇的人又都是尖端人士,所以常人他也不会放在眼里。他的原则一般是等着别人向他臣服,视别人的恭敬为下饭小菜,他自己则深藏不露。
偏偏他这次遇到的对手是严科,严科的端庄高贵连他都为之惊叹,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认为自己正在和欧洲皇室成员用餐。严科的言行举止都如卡尺般精准到位,分寸感极强。尹天书想,这人如果不是接受了长年的淑媛礼仪教化,便是见过天大的世面,她的魅力令人倾倒。和她相比,一旁的郑亚丽简直就是村姑,纵有花容月貌,但是到底年轻浅薄,一眼望得穿,没有什么回味。眼前这位严老师则不同,一颦一笑都让人爱不释手,她完美地演绎了什么叫优雅。
席间,郑亚丽以女主人的姿态热情招待严科,“严老师,等一下还有燕窝,我特地帮你点的。女人吃燕窝最好了,听说李嘉欣啊关之琳啊,都是每天吃燕窝的,怪不得保养得那么好。”她转头对着尹天书撒娇,“老公我也要!”
尹天书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严科,矜持地推了推眼镜,尽量以不炫富的口气说:“你直接吩咐佣人做就好了,家里有。”
“老公真好!”郑亚丽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严科笑笑,只当没看见。
饭局结束后,尹天书的司机送郑亚丽去严科的住所拿东西,直接搬入尹天书的豪宅。但是郑亚丽途中改变主意,要司机明天再来接她,她想在老师的家中小住一晚,以跟老师分享这段时间生活里发生的变化。
郑亚丽一直处于灰姑娘美梦成真的喜悦之中,刚才有尹天书在,即使在尹天书的车上也还有司机在,说话毕竟不方便。直到她踏入严科家,压在心中的喜悦才结结实实地抒发了出来。她一进门就抱着严科的肩膀打转转,笑着跳着,“严老师,我终于熬出头了!”
严科笑笑。
郑亚丽有点儿不好意思,“你会不会笑我?”
“笑你什么?”
“我……最后也还是走了这条路,傍大款。”郑亚丽急急为自己解释着,“不过尹天书跟那些人不一样,他有文化,有思想,有内涵,我觉得他能了解我在想什么。”
“要了解你的想法并不是件难事。”严科笑着。
“可是,严老师, 我跟他在一起特别有话说,从他身上我还能学到好多东西。我承认,他在物质方面确实很富足,但是我觉得他给我的不只是这些。”
第九章 严雯的小屋(8)
“他承诺你以后为你开戏了吗?”
郑亚丽点头,“嗯。他会全力打造我的演艺事业,电影、电视全面开花,我很快就要发唱片了,现在正在跟李宗盛联络,希望他来做我的唱片制作人。”
严科微笑不语。
“严老师,我是不是很不好?”郑亚丽像个小朋友一样看着严科,“你会因此而鄙视我吗?”
“不会。”
“真的?”
“嗯。”
“谢谢严老师!严老师,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你在我身边帮助我,鼓励我,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好。要不是你,我的行李就被房东扔到大街上了!”
“东西在我这儿待了个把月,你人一天也没住过,我这哪儿算帮忙。”
“不,你是帮了我天大的忙!在我最需要关心的时候,你给了我温暖。”
“好了好了,快去洗个澡吧,早点儿睡。”
“不行,我还要给我老公再打个电话,老师先请。”郑亚丽笑嘻嘻的,心情好到飞起。
严科便先去冲澡,冲完澡穿着低胸吊带丝绸睡裙出来,郑亚丽正在客厅里摆弄尹天书刚给她买的数码相机,她一抬头看到严科,不由发出感慨,“哇,严老师你好美啊!我可以帮你拍张照片吗?”
严科犹豫了一下,点头。
郑亚丽拍好照把相机递给严科,自己三下五除二就脱掉了外衣,扔在沙发上,就剩一个三点式,大大咧咧朝卫生间走去。
严科赶紧去拉窗帘,“你这个样子,要是被我邻居看到,他们要喷鼻血的。”
郑亚丽乐不可支,朝窗帘这边走过来,“哪儿呢?我走近点儿,让他看得更清楚一点儿,他会不会暴毙?”
严科拉上窗帘,笑着一侧头,看到郑亚丽匀称挺拔的身体,美得让人不敢正视,她心神一慌。郑亚丽接过严科手中的相机,一抬手,就###了一张自己和严科的合影。拍完了,她大大咧咧对严科说:“老师我去冲澡了!”
严科目送她健美的身姿走向卫生间,终于明白人们为何对那些年轻的生命更为渴慕,和他们在一起,每个人都会显得更年轻。尹天书要的就是这个吧。
不久,严蓓结婚了,爸爸妈妈对女儿们的婚姻已经逆来顺受,没有参与什么意见,就这样吧。严蓓的第二次结婚依然风风光光,并没有因为是第二次婚姻就对婚礼有任何忽视。一个风光的婚礼也是陈小锋家要求的,就这一个儿子,不办怎么行?
婚礼很热闹,很开心,严蓓美丽如昔。只不过,没有人知道,这场婚礼的所有费用都是严蓓出的。在她和陈小锋交往的阶段,陈小锋就老老实实地告诉她,自己以前的所有积蓄都给了前女友,二十万,分手的时候他仍然为她筹划了一个安稳的未来。严蓓不但没有吃醋,反而很赞赏陈小锋为人处世的方法,重情重义不是坏事。她欣然同意由自己出钱办婚礼,对陈小锋的父母还得统一口径,让他们以为是陈小锋掏的钱,严蓓认为为自己的丈夫争面子也是义不容辞的事情。
严蓓真的没有那么看重钱,跟钱比起来,一个活生生守在身边的人不是更重要?于是,婚礼的全部礼金也给了男方,因为男方父母觉得婚礼既然是由我家儿子出钱办的,那么礼金自然应该是给我们的。对此,严蓓没有吭一声。
新婚之夜,陈小锋和严蓓坐在堆满红包的新床上,一个个地拆,严蓓仔细登记好所有的明细,以便将来还人情。她把总额告诉陈小锋,并把钱全部码好,装进一个手提袋里交给陈小锋,让他第二天拿去给他的父母。
陈小锋心中感激,紧紧搂住严蓓,“严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严蓓听着他强健的心跳,奇怪的是自己对此并无感动。女人经过一次婚姻后,心理上所经受的洗礼外人无法想象,对这些甜言蜜语严蓓早已免疫。准确地说,她不是不爱听,只是不会去抱希望,严蓓现在要的就是一个能守在身边的男人,这个男人不太难看,不需要她养,爱她,爱自己的孩子,就够了。至于严蓓自己,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自己尝试开家小的公司,慢慢创业。严蓓不想再过那种让别人主宰的人生,她要自己说了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她和陈小锋的关系上,她更像一个男人。
永不绝望的主妇 作者:王芸 严雯的小屋
所有跟帖:
•
永不绝望的主妇 作者:王芸 优质主妇的较量
-小懒熊-
♀
(23317 bytes)
()
09/21/2009 postreply
20:03:01
•
太精彩了。如果加孩子就把我当主妇的心理转变写全了。
-dq007-
♂
(44 bytes)
()
09/21/2009 postreply
22:49:06
•
挺真实的,买抹布的那一段我也干过,现在看看是不是自己歇斯底里了?
-乌兰-
♀
(0 bytes)
()
09/22/2009 postreply
03:59:42
•
是太敏感了,尤其是没工作的
-dq007-
♂
(1016 bytes)
()
09/22/2009 postreply
09:15:19
•
好看,文笔行云流水,清新自然。
-小小爱茉莉-
♀
(0 bytes)
()
09/23/2009 postreply
10:47: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