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题记:只要你还记得,我就存在。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袁朗,吴哲 ┃ 配角:齐桓,成才,陆卫明 ┃ 其它:飞行员
【正文】
铭刻
作者:桔子树
第一章 百日草
公元2XXX年9月,林沉袖*在下课铃声响起的瞬间冲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往嘴里塞面包。
“怎么了?才开学就搞得这么急?”何羽从背后追上来。
“约了人,唉,我忘记今天还有课了,就是上次我叔叔介绍的,要找人帮忙写回忆录的那个将军,空军的。”林沉袖一边吃一边说,忽然一下子停住,直翻白眼,原来是噎到了。
“你呀!”何羽又好气又好笑,旋开了水瓶的盖子喂她喝水:“什么人啊,叫什么名字的,这年头怎么好像是个人都能找个枪手出本书似的。”
“袁朗,”林沉袖想了想:“好像是的。”
然而何羽的脸色已经变了:“袁朗?不会吧,真的假的?空军的?将军?那没错了,不会吧,他找你出回忆录?你这次要红了。”
“怎么了?他很红吗?”林沉袖疑惑。
“军肓!他怎么会找到你的?”何羽不屑,但还是不吝赐教:“他不是红,是牛,超级牛的一个人,知道整个空军最厉害的飞行员在哪里吗?试飞团!那个叫袁朗是团长*,特级英模,军功章大把大把的。”
“不会吧!”林沉袖忽然觉得有点麻了:“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是你太宅不是我八卦好不好,他是前一阵八一节特别树出来的典型,你没看新闻啊,那家里,奖状多到可以糊墙玩……”何羽说得眉飞色舞,但凡男生对于英雄总有莫名的向往和好感,林沉袖越听越是不安,忽然听到何羽一声惨叫:“完了,我下面还有一堂时事慨论……我不能陪你去了,你自己要小心啊,对了……看到人家老将军要放尊重点……”
“你快点滚吧……”林沉袖不爽的瞪了他一眼。
老英雄,老英雄……
林沉袖捏着纸片,心怀忐忑的站在一扇铁门之外,做完了三次深呼吸,抖抖豁豁的按响了门铃。
屋里的人反应很快,猫眼里有什么闪了一下,门开一线:“你是?”
那声音很好听,低沉柔和,而林沉袖第一眼看过去,却只看到一双眼睛,纯黑色,幽深无尽,好像一口深井,她愣了三秒钟才回过神来,连忙清清嗓子,正色道:“你好,我是林沉袖。”
“哦,”屋里人偏了下头:“请进,不好意思,最近乱七八糟上门的人很多。”
“没事没事!”林沉袖心里十分紧张,笑容僵硬:“那么,请问一下,袁将军在哪?”
“袁将军?”眼前的男人挑了挑眉毛笑起来:“不好意思,正是不才区区在下。”
啊……林沉袖张口结舌,这个人?将军?
她忍不住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忽然发现这是个看不出年纪的人,这个男人他有三十岁的面容,四十岁的神情,眼底却还保留着二十岁青年人的星点锋芒。
“不,不好意思,失敬了。”
“没关系。”袁朗笑了笑,指着一边的柜子,道:“渴了的话,自己泡茶喝,先让我把花浇完,好吗?”
“哦!”林沉袖只能点头,这人问了她好不好,但是那双眼睛,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虽然是真的有点渴了,可到底放不开自己去泡茶,只好跟着袁朗后面走到屋后的院子里……
一开门,五色斑斓的花种了一地,颜色上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只是胜在新鲜喧闹,生气勃勃,看来令人振奋。
“好漂亮,这是什么花?”林沉袖惊叹。
一个会种花的军官,这小小惊喜令她的神经放松下来。
“百日草*。”
“很漂亮!”
“一个朋友种的,我帮他照看一下。”袁朗手里的水管喷出细密的水珠,在阳光下晶莹一片,他在彩虹色的水雾之后站立,笑容温和:“他最喜欢这种花,他最喜欢不会黄的叶子,不会谢的花。”
“可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林沉袖脱口而出,可是话一说完,就恨不得咬自己舌头。
袁朗转过头来看她,眼睛微微眯起,眼神锋利,林沉袖怔怔然不敢出声,只觉得背后隐隐的有冷汗冒出来,然而在下一秒,袁朗已经把头又转回去,手中的水管轻轻晃动,细密的水雾在半空中画出彩虹。
“你说得对,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袁朗浇完了花,从屋里搬了两把椅子出来,放在小院一角某个背阴处。
九月,秋老虎还在逞威,林沉袖在室外站了一会,已经微有薄汗,但是她仍然顺从的坐了下来,似乎这个名叫袁朗的家伙带有某种神奇的力量,他的一举一动都令人觉得不可违抗,十分的奇怪。
“哦,袁将军,我想我们应该先讨论一下,您回忆录的形式。”
“不要叫我将军,如果你坚持要有个称呼,可以叫我队长,另外,我不知道齐桓有没有跟你说清楚,我请你来帮我执笔的这个东西,应该没有机会出版,也就是说这个事可能会占用你很多时间,但你无法以此扬名,所以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当然我会付钱给你。”袁朗说话很清晰,条理分明。
但是林沉袖有点发愣,怎么,不能出版?那写来有什么用?
袁朗看她神情便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主要是无聊,现在整天在家里,想趁我还记得……我的手有点不太方便,所以需要找人帮我把口述的内容整理一下,写出来。”
手不方便?林沉袖不自觉瞄向袁朗的右手,松松的握着拳,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袁朗伸手抓合了几下:“其实,也还好,只是不能长久用力。”
“哦!”林沉袖不觉动容:“行,我很乐意能帮您这个忙。”
“这故事可能会有点长,而且很无聊。”
“没关系,我很爱听故事。”林沉袖踌躇满志:“那等下,我们可以约个时间,我把笔记本和录音笔带过来,就可以开始了,您可以趁这两天开始回忆一下。”
“不必约了,我一直都有空,你挑方便的时间过来就行。”
似乎,已经没什么要说的了,该讨论的都讨论好了,林沉袖又开始手足无措起来,身边的这个人存在感太过强大,即使不说不动,也让人觉得如芒在背,林沉袖支撑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告辞。
穿过客厅的时候,林沉袖无意中看到墙角边竖着一个画架,画板上打了一半模糊的轮廓,但是莫名的,林沉袖觉得那是个很英俊的男人。
回到寝室之后林沉袖把所有相关袁朗的新闻都摆渡了一番,看完之后,吐血三升。
双发停车,倒飞尾旋并发动机停车,起落架护板断裂,油箱渗油……然后这家伙把这些破破烂烂的飞机全部又飞了回来。
靠!这……这还是人吗?
林沉袖不是飞行员系科的学生,但是呆在这个航空航天大学里混,没看过猪跑也吃过猪肉。
“桔宝*……”林沉袖趴在桌上呻吟:“你说这世上有妖怪吗?”
“唔?”桔宝正专心吃着蛋糕看小说,随口答了一句:“可能有吧。”
“是的,我今天遇上了一个,这个人居然立了三次一等功,九次二等功,三等功无数……*”林沉袖双眼呈呆滞状。
桔宝手一抖,一块奶油落进盘子里:“这个,好像是过份了一点。”
——TBC——
*1林沉袖是谁,林沉袖自己知道……亲爱的,欢迎您披MJ上来。
*2试飞团虽然很牛,但是再牛的团长也不可能是将军,所以我在YY,按例,这个职位应该是两毛三。
*3百日草,是的,你为什么是百日草?
*4 桔宝是谁,当然,就是作者我,偶尔我也会犯点和希区克刻一样的瘾。
*5 这一段,YY是YY了一点,不过把数字减半就很现实了,那咱不是在写小说嘛。
第二章 望春花
*
当天晚上,齐桓给袁朗打了个电话,询问他那个远房外甥女是否还合他老人家的心意,说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热爱写作文笔又好,在航空航天大学里念书,多少还了解点背景的人才,要是这个还不行他真的就没办法了。
“我无所谓,只要吴哲看着顺眼就好。”袁朗一手扶着话筒,右手指间挟着一支烟。
电话那一头安静了一会,齐桓缓缓道:“你别老是想着吴哲会不会满意。”
“没办法,这是为他写的回忆录,总要他能看顺眼。”袁朗没有开灯,烟雾在黑暗里缭绕,把他整个人笼起来。
“队长,那要他看顺眼了可不容易,那小子娘们叽叽的就好钻研这种细枝末节的事。”
“就是啊……”袁朗失笑:“所以才麻烦嘛,要不然我自己写写就得了。”
袁朗抬手抽烟,凑到嘴边时才发现指间空空,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烟头滑脱了,落在地上,丝丝缕缕的蓝烟就这样缓缓的升上来……
“咳咳咳……队长,二手烟!您这是在谋财害命!”
袁朗满不在乎的挟着烟翻文件,抬眼瞄了他一下:“怎么,要索赔吗?”
吴哲苦着脸,眼中有悲愤之色,埋头装腔作势的咳得越发厉害。
“呀,吴哲你这是什么了,气管炎发作了吗?”袁朗亲切的站起来,慈爱的拍拍吴哲的背:“好点了吗?”
拍拍拍,忽然猛得用力一掌,吴哲没提防,差点让他给拍趴下。
齐桓在旁边一下子笑出来,马上又把头低下,吴哲气不过,跑去拍齐桓的桌子:“刀哥,您不能这样纵容队长的恶习。”
齐桓大奇:“靠!他有恶习跟我有啥关系?”
“你什么都不说,这就是纵容。”
齐桓眨巴一下眼睛,偷偷瞄了袁朗一眼。
“算了,对你就不指望了。”吴哲顿时泄气:“反正我看就算哪天他让你从天上跳下去,你也会跳的。”
齐桓低头想了想,十分诚恳的问道:“如果命令下来了,难道你不跳啊。”
吴哲一下子被梗住,呆了一会,咬牙切齿道:“我好歹会先背个伞包。”
“吴哲。”袁朗忍无可忍,走过去拍拍吴哲的肩膀:“我看起来像白痴吗?”
“呃?”
“我和齐桓有仇吗?”
“哦……”
“那么有伞的时候我为什么会让他凭空跳?”袁朗把文件夹拍到他胸口:“抓重点,吴哲同志,不要纠缠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东西,不要老是想着怎么反驳人,怎么抓语病,我就让你辩赢了,有意思吗?下周练训科目,回去好好看看,有问题提上来,记着!”袁朗牢牢盯住吴哲的双眼:“如果你觉得有问题,换一个更好的方案给我。”
“是,队长!”吴哲不自觉立正,敬礼。
“行了,走吧。”袁朗一挑下巴。
齐桓看着那扇门合拢,鼓掌:“强啊,队长。”
“你跟他耍嘴皮子,被他绕到千里之外都回不了头,有这空干点什么不好,飞行记录整理好了没有?”
“好了!”齐桓马上把显示器转过去。
袁朗凝神看了一阵,沉声道:“有没有考虑过,增加大迎角?”
齐桓犹豫:“再增,可就要90度了啊。”
“那又怎么样?”
齐桓有点心虚,不敢看那双眼睛:“虽然D10*是可以做眼镜蛇*,但是,我……”
“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可以?”袁朗把手压在齐桓肩膀上:“你已经在模拟器上试过那么久了,数据我也都看过了。”
“可是……”
“我跟你一起飞,我做你的副驾驶。”袁朗声音沉静,但眼中有火光灼灼。
齐桓愣了一下,猛然点头:“好!”
袁朗微笑,随手在齐桓肩上捶了一拳。
听说齐桓要尝试眼镜蛇,整个中队都被惊动了,试机那天有空的没空全挤在机场边,消防队和救护车随时待命,好在……一切顺利,整组动作做完,平平安安的着了陆。
齐桓刚一落地就被人群吞没,抬起来扛走没商量,袁朗反正不是主角,被可怜的晾在一边,只有吴哲蹲在旁边仰望那架银鸟,满脸向往:“什么能轮到我开着他上天啊!”
袁朗走过去抬脚碰碰他:“飞行时左翼有点硬,你等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吴哲的美梦被惊醒,顿时有点不满的抱怨:“队长,虽然我是工程出身,可现在好歹也是个飞机员了,您不要老是把我当成个修飞机的好不好?”
“怎么?想开D10?”袁朗蹲下身去,手肘撑到吴哲肩膀上,不远处齐桓正被人们抛起来,在半空中挥舞着双手,吴哲感觉到有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不自觉后背发紧。
“你知道他的飞行记录吗?1834个架次,1026小时安全飞行,告诉我你的记录是多少?”
“数据只能提供一部分的佐证。”
“356个架次,124*小时安全飞行。小子,你差得的不是一点火候。我知道你聪明,可是飞行这种事,不是你聪明就有用的,经验是一小时一小时飞出来的,是一关一关的险情闯过去的,就算你能把《空气动力学》和《飞行原理》这种书倒背如流,在我眼里你还是不够火候。”袁朗停顿了一下,掰过吴哲的脖子:“明白吗?”
吴哲看到袁朗的眼睛在极近的地方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方式在逼视他,于是整个视野都被同一种黑色所占据。
“我,”吴哲深吸了一口气:“会努力证明给你看,超越这种硬性的数据。”
袁朗的瞳孔微微收缩,眸光流转,却微笑起来:“好,我等着。”
直到袁朗离开三步之外,吴哲才确定的感觉到背后的压力消失,长长的松一口气,抬手按摩自己已经僵硬了的可怜脖子,小声嘀咕:“大爷的,好像被G22*咬住*了一样*。”
当天晚上齐桓被人狂削一通,血淋淋的宰光了一整周的飞行津贴,袁朗酒量不算太好,也就没什么人敢来灌他,一帮蝗虫酒足饭饱之后终于把冤大头放下,齐桓这才有机会跑到袁朗面前去得瑟:“队长,我成功了!”
这句话在语气里差了两个字,应该再加一个居然,以表达齐桓的惊喜交集。
“最后落地的时候有点重,有没有感觉到?接地不是很柔和,太紧张了?”袁朗神色平和,既没有锦上添花也没有兜头一盆冷水,平静得像是白天只是完成了一个常规科目。
“哦……”齐桓的思路被引过去,低头想了半天:“好像是有点,但我觉得当时角度时机把握的还是不错的。”
“行了,早点休息吧,明天看了数据再研究。”袁朗带着很淡的笑,知道某位飞机狂人现在最起码半个脑子已经被着陆这件事情所占据。
作为一名飞行员,没有信心不好,太过自负也不好,永远的谨慎,在关键时刻勇于坚持,才是最好的状态。
袁朗习惯性在睡觉之前去机房把队里所有的飞机都检查一遍,虽然这个事其实有专人会负责,完全不归他管,但是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惯性像惰性一样,很难抵抗。不过,当他走到停放D10那间库房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里面还亮着灯。
有人?
袁朗看了一下表,9点17分,机师组的兄弟应该已经休息去了。
“谁啊,还有谁在?”袁朗喝了一声。
“我,我……袁队长……我是许三多。”许三多的声音永远都带着三分怯意,听来让人无奈,无论什么善行被他这样颤颤的一说,看起来都像是在作贼。
“哦,这么晚了,干什么呢?”
“我在帮吴哲修飞机。”许三多抿着嘴,说得很郑重,袁朗这才发现机腹下面还藏着人,正趴在起落架上忙活。
“哟,某人不是反复强调说自己是飞行员不是修飞机的吗?”
“报告!”吴哲猛得从机腹下面滑出来,立正敬礼,一张脸绷得死紧:“某人虽然自认是一名合格的飞行员,但仍然可以帮组织上修飞机。”
“您真大方,我代表组织谢谢您啊!”
“队长,我承认你今天下午说得话有道理,我也承认飞行是一门经验的科学,它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和体验。而我无论是从技术上和心理上都远远的比不上齐桓,当然和您就更不好比……”吴哲昂首挺胸,说得慷慨激昂。
袁朗斜靠在机身上,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但是。”
“呃?”吴哲一愣。
“你的但是!不可能你说这么一大堆就纯粹是为了给我拍手叫好吧?不会吧……吴哲……”袁朗做出惊讶莫名的样子:“你没事吧!”
……
吴哲倒吸一口冷气,声势无奈的低了三分:“但是……”
噗……许三多喷笑,马上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一双眼睛弯成两道线。
“三儿,你想笑就笑吧,别呛着了。”吴哲无力,终于气势全无,声音低下一个八度:“队长我只是觉得,虽然我飞行时间不足经验不够,但我也有我的优点,我敢说这些飞机从硬件到软件,所有的飞行员里没有人会比我更熟,包括您和刀哥。我应该去努力发挥我的优势,而不是弃长取短。”
袁朗有点困惑:“怎么你到现在才想明白这个道理吗?”
“不,我其实很早就知道,只是我原来以为我可以和你硬拼的。”吴哲居然也不脸红:“我本来以为我可以跟史班长拼机修,和您拼驾驶,和我大师兄比设计……”
“您果然是天才啊!不过,兄弟……”袁朗勾着吴哲的脖子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一件事知道没用,想到也没用,关键还是要做到,别跟我耍嘴皮子,拿方案给我,让我看到数据,这样我才会承认你说得有道理。”
“这样,您就会记得我吗?”
袁朗有点诧异:“我会记得我的每一个队员。”
吴哲的眉毛一扬:“明白了。”
“飞机什么问题?”袁朗拍了拍机身。
“左翼倒是没有查出什么毛病来,不过起落架有点不平衡,我调了飞行记录来看,好像是有问题。”吴哲说着,又滑了下去。
难怪,袁朗想起刚才着陆是有点别扭,只是操纵杆不在他手上,还以为是齐桓技术动作没做好。
“明天谁飞这架?”
“我。”
“哦……那你的命可就在我手里了哦。”
“你想摔死我吗?”
“不敢……”吴哲忽然笑出声来:“我舍不得。”
“啊?”
“你知道一架D10值多少钱吗?差不多两个亿……我怎么舍得让它从天上掉下来。”
靠,袁朗心里骂一句:“你慢慢修。”
说着踱开去检查下面的库房,等他一圈转回来的时候,许三多已经不在了,吴哲一个人坐在D10的阴影里玩扳手,把那个亮闪闪的东西抛上抛下的,吴哲一看到他就站起来挥手,兴奋的:“队长。”
“你怎么了?”袁朗绕开他半步走。
“我在想,我们为什么不能利用D10现有的操作系统,加大飞机与塔台的实时联系呢?把所有驾驶者的操作都用数学模型记录下来,虽然这在战斗的时候可以没什么大帮助,但是对训练会很有用啊,你想……”
“想法很好,不过技术壁垒也不少。”袁朗脚下不停,往库房外走。
吴哲跟着袁朗走去,初春,三月末尾,半夜的空气里带着微湿的凉意,吴哲哈一下手,插进裤子口袋里,踌躇满志的说道:“您觉得有价值就好。”
袁朗有点不耐烦:“你呀,就是懂得太多,想要的太多,不定性,什么井都要挖一锹,都挖不深。”
“厚积而薄发,我现在在厚积。”吴哲并不在乎,当他确定了他的方向的时候他一向都不在乎任何的阻力,却忽然伸手指着路边的一棵紫色花树问道:“队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花?”袁朗有点莫名其妙。
“你看,懂得多也有懂得多的好处,当你看到它,你只知道这是花,可我就知道,这是望春花,连望春花都开了,春天就已经在我们脚下了。”
吴哲的笑容很明亮,圆月在他眼底留下细小的光斑,他的身形瘦削而挺拔,背后是一树春花。
袁朗蓦然回首,一瓣深紫色的花瓣从枝头滑落,那一树花,一个人,瞬间化作了黑白色,刻在眼底,背景是极炽烈的白光,将他的眼眸刺痛……
袁朗从梦中惊醒,四下里寂静无声,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嘴里很干,嘴唇有一点发木,他慢慢坐起身来,看到窗外青冥色的夜空里嵌着一轮圆月,月色很深,黄澄澄的。
床头柜上放了半杯水,用透明的杯子盛着,在月色里变幻着光影,袁朗伸手去拿,却不小心滑脱了,玻璃杯在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汪水,就这么漾开来。袁朗像是有些愣住了,看着月亮倒映在这水面上,一点一点的变淡,从黄金色,化为素银。
——TBC——
*1:望春花是一种花,望春花又不光光是一种花。
*2:D,D是什么意思呢?10型机,在这个因架空而年代无感的世界里,我们认定它是本国最新式武器。
*3:眼镜蛇,一种超高难度的机动飞行技巧,不过眼镜蛇的最后迎角要超过90度,齐桓做的那种只是近似眼镜蛇,但也已经足够让一个飞机员骄傲的了。
*4:124,这是我刚刚搜到的HJJ袁哲文的数目。
*5:G22,G前面那个字母是什么呢?
*6:咬住:汗,这算飞行时的口语吧,意思指有敌机在你背后,并且……空对空导弹正在锁定目标。
第三章 Soldiers' Chorus 不朽的荣耀
当林沉袖第二次去的时候,已经把功课作足,工具带齐,只是临到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外面下大雨,她心里对袁朗有莫名的敬畏,实在不想溅着一身的泥点跑到人家家里去,只好柔言细语的求何羽去校门口帮她拦车,何羽反正也无聊,索性就陪着她一起过去。
车子从袁朗的院子外面绕过,透过层层的雨帘和黑色的铁枝栏杆,林沉袖看到袁朗一个人坐在檐下画画。何羽仰慕英雄,揽着她的肩膀趴窗户,看得惊叹不已:嘎有情调的将军!
“看到了吧!跟人家学学!”
“层次不同,层次不同……”何羽甘败下风讨饶不已。
刚走进楼道里,林沉袖就看到大门已开,袁朗站在门边:“刚刚看到你过来。”
哦……好眼力啊!
何羽心大胆小,被袁朗探究的眼神一扫,顿时七上八下,连忙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男朋友?”袁朗随口问道。
“啊……不是啦,这小子……”林沉袖脸上发红。
“你好像对他不太满意。”
“这,有谁会让人完全满意呢?”
“这样也不错,如果一开始就遇到最好的,反而不好。”
“为什么啊?”林沉袖大奇。
袁朗想了想:“开惯了D10的人,再回去开D7总会觉得不太顺手。”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院子里去收画,林沉袖一眼看过去好像比上次看到又明晰了几分,可以看出是一个男人,很年轻,眼睛很圆很亮,笑容清爽。
“想不到您还会画画。”
“刚刚学的,反正现在空闲时间很多,听说自己画出来的东西,会记得很牢。”
檐外的雨,随风而入,零星落了几点在画中男子的脸颊上,袁朗用的是油彩,倒不会泅开,便伸手抹去了。
林沉袖心中一动,小心的问道:“这是谁啊。”
“一个战友,叫吴哲。”袁朗把画架放到墙角。
林沉袖把笔记本放到书桌上,打开了录音笔,清了清嗓子道:“我们开始吧。”
“可以。”
“从什么地方开始呢?我收集了一些您的资料,”林沉袖忍不住眼睛里又开始放光:“真是太多险情……”
“险情……这样吧,就从我第一次遇到特殊情况开始说吧。”
“特殊情况?”林沉袖调文档看资料:“是那个,空中变状态,双发停车吗?”
“不,是一次无动力迫降,那时候我还没有到试飞团去,很早以前的事了,我得先想想。”袁朗给自己点了支烟,苍蓝色的烟雾将他的脸遮住,变得模糊不清……
天很蓝,低纬度地区所特有的,纯粹到不带一丝杂色的蓝,很适合飞行的天气。
吴哲乐呵呵的靠在他那架D七旁边跟他的机务员许三多闲磕牙,不远处的成才探头探脑的张望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踱了过来。
“你下午什么科目?”
“就普通科目,不能跟您比啊……改D8了,小生对您的景仰可谓涛涛江水……”
“好好,少寒碜我了大硕士,我比你早来两年呢,再不改飞我都没脸和你一屋睡了。”成才无奈的讨饶。
“哎,亲爱的,来跟你商量个事。”吴哲笑眯眯的凑过去。
成才十分谨慎的往后倒:“什么事。”
“不如等下咱俩换架飞机开开??”
“靠!”成才脱口而出:“你还不如现在把我的头拧下来送给队长当球踢呢。”
“不行就不行嘛,说这么血淋淋的,多伤感情啊。”吴哲反正本来就是开玩笑,随手拍拍三多的胸口,指着成才道:“哎,你这个老乡,可不一般啊。”
许三多大喜,简直比有人夸了自己还开心:“那,就是,成才哥,他可棒了。”
“得了得了,存心拿我开涮是吧,我说你盯着我干嘛呢,你还真能在这里开一辈子飞机啊?”
“一辈子倒不至于,只是也不会一时半会就走。”吴哲把笑容敛起了些,看起来认真郑重了不少。
“我说你差不多就可以了,别误了自己的前程。”
“放心,误不了。”
“你呀……”成才压低了声音凑到吴哲耳边去:“也就是你了,这些话对别人我可是不带说的,你想想,在这里撑到天就是队长那级别,副师已经到顶了,而且飞个二十多年,也就差不多了。可你们那儿是能干一辈子的地方,越老越吃香,而且升不到头啊,别的不说,就你那大师兄,快升将军了吧。”
“你少吓唬人,人家才提大校没几年,你什么时候见国内有43岁的将军?”吴哲失笑。
“可他这辈子升个少将总不愁吧。”
“也不能这么比,技术文职本来就好升,跟战斗系统的含金量不同。”
“哦,那你还想做空军司令啊,你是能干这事的人吗?”成才用手肘碰了碰吴哲。
“是,我承认,当领导这种事,我是干不来,不过呢……”吴哲仰头看天,明亮的阳光让他眼睛眯起来:“我是真的喜欢飞啊,尤其是夜航临破晓的时候,冲出云层直接撞上太阳,那感觉……让我再飞两年,我心里有数。哎,对了,成才,你当年双发的时候都是谁在带你啊?”
“队长,刀哥,还有老徐他们,都带过,怎么了?”
“我都是队长带的,哈哈。”吴哲得意洋洋。
“袁队长,他可厉害了,那你一定特优秀。”许三多忍不住插嘴。
“他优秀?他那叫缠功优秀,死皮赖脸就拖着要队长带,人家后台硬,没办法……”
吴哲汗颜:“我那会不是年少无知急功近利嘛,心态不对心态不对,三儿,小朋友不要学啊。”
“这,我不开飞机。”许三多茫然。
吴哲无力:“三儿,不光光是开飞机,推广开来说,就是你学技术不能光盯着你们史班长,伍班副*那边也要学。”
“我都学,我现在都学着,伍班副现在对我可好了!”许三多笑出一口白牙。
成才终于看不下去,一把把三多扯到自己这边来:“行了行了,你少欺负我老乡。”
“我怎么着他了我……至于吗?成才,这么护犊子,敢情三多就只许你一人欺负是吧?”吴哲卷袖子要抢人……忽然听到耳边警报声大作,三个人齐齐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
“所有飞机撤离跑道……”吴哲看着四下里一片兵荒马乱:“有人出事了,成才,谁在天上。”
“不清楚……”成才也慌了。
吴哲看着甘小宁远远的开着一辆敞篷吉普飞驰而来,连忙跑过去拦车,和成才两个一左一右的翻上去。
“去塔台,快点……”吴哲连声道。
“小宁,出什么事了知道不?”成才拉着甘小宁问。
“只听说有飞机要紧急降落,具体还不清楚,大家去清跑道了,还消防班也准备着了。”甘小宁一路开得像飞,然后嘎然急停在塔台楼下,吴哲不等车停稳就跳了下去,飞奔上楼,一进主控室就看到齐桓站着笔直如松的背影,顿时惊道:“队长呢?”
“你来了?刚好,过去帮忙。”齐桓半句废话也没,一手扶了耳机,眼睛死死盯着雷达。
“小苏,出什么事了?”吴哲走过去问技术员。
“队长的油箱漏了。”苏利马紧张的声音都有点发颤。
“哪一架?”
“D10-304*,就是你改装过的那架D10。”
吴哲一下子脸色煞白。
“别怕,是机械系统出了问题,跟你没关系。”苏利马连忙安慰他。
我不是怕这个,吴哲小声咕喃了一句。
此刻,整条跑道都已经被清了出来,空域里能避开的飞机全都回避,整个控制台,都为了那一架飞机揪心。
油量750,高度8300,距机场还有80多公里,而且从发现漏油到现在,前后不到10分钟。
吴哲开了备用电脑,打开还在实验中的实时监视系统,所有的数据一目了然,油量降得飞快。
“304,油量多少,高度多少?”齐桓再一次发问。
“油量350,高度6400,”袁朗的声音从耳机里传过来,仍然清晰而平稳:“跑道清空了吗?”
“还有50多公里,我怕你来不及。”
“没试过,怎么知道会来不及,做好迫降准备。”
“是,地面已经准备好了,消防队也已就位。”
吴哲从窗子里看出去,消防车正在跑道的尽头喷洒大量的白色泡沫,气氛紧张的一点即燃。
“队长,你试一下把胶阀、直阀关闭再打开。”吴哲忽然插嘴,齐桓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已经试过。”
“5V5没灭……”吴哲泄气。
“没灭,油量229,高度5800,距离35。”
太快了,吴哲眼睁睁看着屏幕上的数字一泄千里,太快了,快到根本来不及去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飞速跳跃着的那组数字已经变成了零。
而同时,所有人的耳机里都听到了同一个沉静的声音:“双发停机。”
啊……
整个控制台被绝望所笼罩。
油量0,高度4600,距离18公里,双发(双侧发动机)停机,飞机失去了动力。
没有动力,整架飞机就像一个十来吨的铁块那样,自由落体,从4000多米的高空砸下来。
“队长,你跳伞吧……”现在,连齐桓都绝望了。
“高度4200,下方无人区域可以跳伞。”苏利马用最短的时间核对好了相关资料。
袁朗静默了一秒钟,然后道:“我能看见跑道。”他的声音很冷利,有铁的质感。
吴哲的眼中璨然一亮,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手指在键盘上飞速的起落。
“高度4000米,你现在角度不对,万一电能支持不足……”齐桓顿了一下,机毁人亡这四个字他说不出口。
“电能足够支持。”吴哲忽然插入这份紧张的沉默中,声音里有着和袁朗相似的钢铁质感。
“吴哲,你要对你说得话负责!”齐桓吼道。
“完全负责!”吴哲目不斜视:“高度3700,队长,准备转弯。”
“明白。”
“高度3400,队长,最后一次跳伞机会。”
“要求迫降。”
“明白。”
“队长,高度3300,如果3000以下还不能入弯,请回转调头,前方密集区。”
“明白。”
“塔台,高度3100,已经入弯。”
“可以,速度360?”
“速度360。”
“最高速420,队长,必要时您可以推杆。”
“明白。”
这两个人之间平稳的对答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效果,将控制室里僵硬绝望的气氛化解开,而就在这此时,袁朗带着那架已经动力全无的铁鸟,出现在机场的上空。
“高度2200,队长,可以放起落架了。”
“我准备正常放起落架。”
“好的,请注意检查液压,放起落架的时候驾驶杆不要动,以节省电力。”
“明白。”
“高度1700,距离1公里,小帅,看看他起落架放下来没有?
“放好了!”马小帅大吼。
“保持速度,稳住。”
“明白。”
好……吴哲握紧了拳头,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他可以引导的了。
迫降,接地那一刹那,万分之一秒的偏差,能不能抓住,只能袁朗自己能控制。
他只是平静的说出常规的指令,声音僵硬的像机械,蓦然间感觉到有一点深沉的压力落到自己的身上,他用余光看到是齐桓,正笔直的站在自己身后,把手掌压到自己肩膀上。
——保持速度!好,很好,拉平,好的!稳住,可以放伞了,放伞!好,没问题,放应急伞,快,注意保持方向!保持直线,好……
长窗外,不远处的跑道上,那架闪光的银色大鸟一头撞进了雪白的泡沫里,被淹没。
吴哲像是一下子泄了气,知觉回来了,感觉回来了,大脑因为猛然的回血而变得有点昏沉,耳边嗡嗡作响。
“好了,队长,您可以关电源了。”最后一句话,异常的柔软,几乎有点胆怯。
“好的。”袁朗的声音温和,尾声有点点的上扬。
整个控制台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眼底都带着三分不置信的味道,看着看着忽然有人笑出声来,鼓掌欢呼,齐桓的反应最快,抢先一步冲出控制室,飞一般的下楼,往跑道那边狂奔。
吴哲也想跟过去,可是撑了一下,居然没站起来,成才兴奋的冲过来,在他肩上一通猛捶:“行啊,你小子,行啊……你救了队长的命。”
“你,你不要这么……夸张好不好……”吴哲被他捶得说话都断断续续:“我这……这叫差点害了他……的命。”
欢乐,从跑道边开始扩散开,整个基地变得沸腾起来,阳光下雪白泡沫干粉堆得像奶油山,消防班的兄弟们在忙着清理,齐桓一马当先的冲进去,从泡沫堆里把袁朗挖出来,两人站在机翼上就抱成一团。
四面八方的人流都在往那边涌,袁朗刚跳下飞机就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齐桓站在机翼拍手大笑,幸灾乐祸不已。
吴哲的手脚慢了点,没有抢占到内场的有利地形,只能眼巴巴的站在外圈看着袁朗被一下一下的抛起来,深蓝色的飞行服和万里碧空融在一起……
****
“袁队长……”林沉袖颇为无力的看着屏幕上寥寥的几行字:“您这样说实在太简洁了,而且那么多专业术语,像一个工作报告一样……当然,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可能您并不太习惯讲故事。”
倒也不是,只不过,曾经他讲的故事重要的从来不是故事本身。
现在要讲一个没有目的的故事,忽然有点无从下手,有些事,在记忆里鲜明而深刻,却往往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述。袁朗想了想:“不如你来提问吧,看会不会好一点。”
“那么,您在当时是什么心情?”
“安静,很安静,发动机是有声音的,虽然很弱,但是在高空中听起来还是很明显,但当时彻底的安静了,就是这样。”
“会觉得害怕吗?”林沉袖马上听得入了神。
“我还有战友。”袁朗指了指耳朵。
“是啊,幸亏那个叫吴哲的及时的告诉您电量还够,要不然……”
“哦,那个,其实他当时在说谎。”
“啊……他想干吗?”林沉袖大惊,
“不干吗,他只是刚好还比较了解我。”袁朗微微垂下眼眸,嘴角有很淡的笑意。
****
袁朗的酒量,其实要比大家设想的好一点,所以即使那天师部大放血开庆功宴,袁朗他一个主角,居然到最后也没被放倒。酒宴散了场,他没从人群里找到吴哲的影子,便径直往停机房里的方向走。
那小子果然在那里,守着那架D10,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在干吗呢?”
“我在想,如果今天您挂了,然后它没事,我可不可以宰了它给您报仇。”
哈……袁朗失笑:“这个好像不太现实。”
“是啊,”吴哲挺惋惜似的:“小生纵有钢刀在手,奈何酋首也如钢啊。”
“得了,少贫嘴,才喝一半就跑了,真不够意思,害得齐桓到处找你。”
“刀哥找我?”
“敬酒啊!你今天也是功臣之一。”
“其实小生的作用不值一提。”吴哲把视线远远调开落在库房的墙壁上:“反正没我在,您照样迫降,该成功还是会成功,对了,我应该向您道歉,其实当时算出来,电量还差一点。”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吴哲终于忍不住回头,却看到袁朗一脸气定神闲的笑,甚至狡猾的冲他眨了一下眼睛。
“你,早就知道?”
“飞机在我手里握着,虽然具体的数值不会像你算出来那么清楚,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过……”袁朗佯怒:“想谋财害命吗?小子?”
“如果我说电量不足,您会不会跳伞?”
“我能看到跑道,知道还有多少电量,可能只有千分之一的把握,我都不会放弃。”袁朗说得很平淡,像是简单闲语,可有些话不必激昂,自然慷慨。
“就为了一架D10。”吴哲莫名其妙的生起了气。
“不是吴少校您说的嘛,一架D10价值两个亿,比我可值钱多了。”
“但人的生命是无价的,不能用来计算!”
“不,吴哲同志。一个军人的价值,是可以用来计算的。”袁朗扶住吴哲的肩膀,直视他的双眼。
吴哲的怒气似乎慢慢的消散了,垂下头,抱怨:“就为了个破D10,连隐形功能都没有的烂飞机。”
袁朗顿时哭笑不得,这……哪儿跟哪儿啊?
“你的意思是,如果G22就值了?”
“至少心平一点,而且咱们还没有预警机,搞得D10像瞎子一样,可惜我不是学雷达的,要不然就可以给你造预警机,像暴雪*那种。”
“是啊,真可惜,如果您是学雷达的,我军就有望了!”袁朗痛心疾首。
“当然不是我一个人,至少也能成为那上万名工程师中的一员吧。对了听说试飞所在挖你?”
“有在接触,不过还在双向选择的阶段。”
“不用双向了,搁之前不好说,就凭你今天玩的这一手,我保证所长亲自出马来挖角,太帅了,真的!”吴哲的眼睛开始发亮:“队长,那里掉飞机可厉害,您一定要撑住,等着我,咱俩联手,试飞D14。”
“你这算是在咒我吗?”袁朗抱着肩笑,悠闲中带着一丝挑衅。
——TBC——
*1据说,空军的机修班是最可以长久服役的地方,传说中的四、五、六级士官,多半来源于此,所以,就让万能的大神让54长久的呆在部队里吧。
*2预警机,简单来说就是会飞的雷达,相当于现代空战中的千里眼,自身没有什么攻击力,但是它可以为战斗机提供强大的助力,地位非常重要,预警机是中型机,一般整个机组人员在20人以上,可以实时的分析处理数据,像是一个空中指挥所。吴哲在这里提到它的原因是,D10不能隐形,自身火控雷达也弱,如果有预警机帮忙,战斗力会更高。暴雪,设定为A最高端预警侦察机。
第四章 生当作人杰
“知道吗?当我还很小的时候,很喜欢去思考类似于人是为什么而活着的,人要怎么样才算是活着,这类很虚幻永远不会有答案又费脑子的事。从小到大,我学很多东西,看很多东西,这世上有很多有趣的事物,我兴致勃勃的研究着它们,为它们花心思,可是终于有一天,我看到你在天上飞,飞机划出奇异的轨迹,几乎超越了它本身的极限,忽然间我明白了,什么才是我将为之奋斗终生的事业:我要造出最好的飞机,给像你这样优秀的飞行员开。”
——吴哲
万事开头难,从最初的彼此不能配合,到后来袁朗已经可以很自如而详细的叙述自己的故事。林沉袖听得越多,态度就越是郑重,这是太过精彩动人的人生,作为一个写作者,没有什么比见证一个让自己动容的故事更快乐的事。
所以即使这是一个注定无法发表的作品,她仍然写得十分认真,一遍一遍的整理片断,几乎把袁朗的人生在自己脑子里重现一遍,而他的那些战友,齐桓,吴哲,成才……一个个都鲜活如生。尤其是那个叫吴哲的少校,林沉袖几乎可以凭空想象出那张脸,明亮澄澈到底的眼睛,永远都兴致勃勃的,永远有笑容。
“吴哲,吴哲……”林沉袖嘴里喃喃自语,何羽正趴在旁边桌上睡觉,刚好一梦而醒,奇怪的问道:“吴哲是谁啊?”
啊?林沉袖愕然:“哦,那是袁队长的一个战友。”
林沉袖心虚的检讨,唉,太入戏了,太入戏了,再这么下去都要变成少校本命了。
“吴哲……”何羽念叨了几遍:“名字好熟。”
“你认识啊……”林沉袖随口道,忽然激动起来:“何羽,不对啊,那个那个吴哲……是你师兄啊,你们一个学院的,他也是能源动力工程学院的啊!”
“不会吧,难道是那个吴哲?”何羽埋头在书包里一通乱翻,抽出一本装订的整整齐齐的复印件,封面上赫然印着几个大字:
高数笔记
吴哲
这,这怎么回事?林沉袖目瞪口呆。
“袖子啊,麻烦你请袁队长向他转达我们整个学院师弟师妹们的感激之情,《高数》、《大物》、《模电》再加一门《流体动力学》四部宝典,这些年保佑了多少考场冤魂啊,知道我们学院的口号是什么吗?吴哲在手,四大名捕*收手!”何羽一脸狗腿样,崇拜的彻彻底底。
“不会吧,这么夸张?他应该都毕业十几年了!难道你们都不改教材的?”
“知道什么叫经典基础学科吗?别说十年,过五十年,高数还是那个高数,不会变的,你想啊,唐诗三百诗会改吗?”何羽一副你们文科生没见识的表情。
于是,林沉袖再一次去拜访的时候,被付以了重任——给吴哲带去感谢信一封!
林沉袖捏着那封信,汗得一塌糊涂。念工科的男生们发起神经来,果然,都很做得出,很够250。
袁朗的那幅画已经挺像个样子了,五官的轮廓都已经确定,只是在细节上调修,其实如果是一个从来没学过画的人想要消磨时间的话,最方便的入门还是画油画,一遍遍的修,只要心够细,就没有画坏的危险。袁朗最近闲得很,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调颜色,一点阴影调一个下午,一丝细纹用四种颜色。
林沉袖每次看到那画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在心里跟吴哲打声招呼,那个有着明朗笑容的青年,一看到就会让人有好心情,无论任何的作品,技巧都是次要的,重要的表情达意,所以虽然袁朗的画技拙劣,但林沉袖仍然坚持认为这是一幅好画。
不过这一次林沉袖一边佯装看画,一边心头狂汗,没话找话的寻了个由头:“哦,这位吴哲少校现在做什么?”
袁朗迟疑了一下。
“机密?”
“倒真是有点事关机密。” 袁朗有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哦,”林沉袖暗忖这任务她算是完不成了,倒是忽然想起一事:“对了,那他现在还是少校吗?”
“不是,应该升中校了。”
“您把他画得很年轻啊。”林沉袖又低头看画,真的很年轻,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眼睛,有如少年。
“他本来就很年轻,他22岁的时候就是少校。”
“啊……”林沉袖愕然:“怎么可能?”
“双本双硕,念书念出来的。”
“好强大,”林沉袖回想到吴哲流传于世造福万方的那四本宝典,不由得惊叹:“所谓天才,是不是就指像他这种人啊!?”
天才吗?袁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天才是99%的汗水再加1%的灵感。”
“但是您肯定没听说过这句话的后面一半,”林沉袖颇不以为然:“但那百分之一的灵感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都要重要。”
“你从哪里看来的?”
“反正不是老师教的。”林沉袖有点心虚。
“Genius is 1 percent inspiration and 99 percent perspiration. As a result, genius is often a talented person who has simply done all of his homework. 我听过的是这个版本。”
“您这是听谁说的。”
“吴哲!”
林沉袖认真想了一会:“如果一个人可以刚好完成他想做的一切,那的确够天才,吴哲算是个天才吧。”
“对,他算。”
“我觉得您也应该算。”
“我吗?人生总有很多遗憾,不过我也认为我应该算。”袁朗的笑容有几分自负,眼中火光乍现,林沉袖看得心惊。
“唉,有时候真觉得像你们这种天才和咱们老百姓就不在一个星球上呆着。”林沉袖哀叹:“天生的构造就不同啊。”
“要说天生构造的话,吴哲有致命缺陷,他的最大正加速只能撑到6个G就会黑视*,如果在这个基础上加角速度,马上就会晕厥,所以天生注定他不能成为一个顶级的战斗机飞行员。”
“啊,那怎么办?”
“没有办法……有时候在严酷的现实面前,我们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然后尽最大的努力,完成自己的理想。”
“可吴哲的理想难道不是顶级的飞行员吗?他一定很难过……”林沉袖十分惋惜。
“还好,他不会为了注定无法改变的现实而难过,而且,他的理想也不是飞行。”
“那是什么?”
“设计国内最好的战斗机……”袁朗沉默了一会:“可以帮我把烟拿过来吗?你不介意我抽烟吧。”
“哦,当然不。”林沉袖马上转身去拿烟:“可是,他为什么后来却做了飞行员?”
“因为他觉得既然查普曼*会开赛车,他也应该先学学怎么开飞机。”袁朗把烟点上:“烟灰缸,麻烦……想听个故事吗?不过你要先发誓能保密才行。”
袁朗的眸光闪亮,带着一点从容和骄傲,像一个怀着宝藏的孩子。
“当然!我可以用我的人品担保……”一个需要保密的故事,林沉袖喜形于色:“要不然,我用我叔叔齐桓*的人品担保。”
“齐桓……那足够了。”袁朗吐出一口烟雾,蓝烟一丝丝一缕缕的消散……
——TBC——
*1四大名捕,名捕是用来干吗的?关人!
*2这段专业名词太多,反译成大白话,就是:只要吴哲退出俯冲的时候速度过猛,然后再同时滚一下什么的,就会歇菜。
*3查普曼,莲花赛车曾经的老大,F1曾经的真正至尊王者。
*4为什么齐桓姓齐而林沉袖姓林,哦,为末不能是表叔?
第五章 暴雪
要说这250啊,他还就是一窝一窝的。俗话说得好,有些人本来不是250,可是遇上的250多了,也就成了250。所以成才坚持认定,这些年,他就是这么一点一点的被吴哲用什么理想啊,希望啊,人生的意义啊,要平和要淡定等等看似美好实则虚幻的语言,从一个原本积极要求进步,力求上进求表现的社会主义大好青年忽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而且这小子最恶劣的是,忽悠人的时候舌璨莲花,真到了要他出手的时候,又佯装废柴一根,明明生就一支多快好省的笔,可是从来不肯帮他写论文,而更过份的,还偏偏就喜欢在他挤牙膏似的万般无奈的痛苦的码字的时候,呆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幸灾乐祸的勾引着他。
“嗨,我说亲爱的,要不要看点有颜色的照片啊?”吴哲百无聊赖的趴在值班室的桌子上,宝贝似的掩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冲成才诡谲一笑。
“靠!你给我找个没颜色的照片来看看!”成才的手指粘在键盘上,看着指间的蜘蛛网大怒:老子不发威,你当我是许三多啊!这种雕虫小技也拿到来忽悠。
“真的不看?”吴哲眨眨眼睛。
“哦……好吧,到底什么东西?”成才看了自己空空荡荡的雪白屏幕一眼,认命的探到吴哲那边去。
“当当当……”吴哲把手移开。
“哇……”成才直着眼,笑出了幸福的小梨涡。
“美图吧!”吴哲得意洋洋的。
“美图,美图……”成才抢过鼠标点下去:“哪里搞来的?”
“从刀哥的电脑里。”
“不可能吧,这种珍藏,他会肯给你?”
“我偷的。”吴哲作贼似的竖起食指嘘了一声:“他设的那点密码,随便编个小程序就炸了,我说,你可别出卖我。”
成才白了他一眼,伸手抚摸去屏幕:“要是这辈子能开上它,真是死都不冤了!知道吗?这家伙的火控雷达超牛,可以同时自动跟踪几十个目标,那种感觉……一切尽在掌握啊!”
“行了,咱们哪,也就是看看了,这辈子别指望了,下辈子吧。”
成才的美梦被击碎,流出哀怨的神情。
“哦,要不然,你穿越一下,弱弱的穿越到大洋彼岸,从头到脚换身皮,搞不好还有戏。”
“就算是吃不到嘴里,还不兴我想一下吗?”成才拿了U盘过来拷照片,拿回到自己电脑上又忍不住重温了一遍,啧啧称赞:“刀哥的收藏还不是盖的,这么多,张张大图。”
“成才。”吴哲笑眯眯的看着他。
“怎么了?”
“队长下午问我,这季度的学习综述大家写得怎么样了,我说……早写完了……”吴哲看着成才慢慢站起来:“然后队长告诉我,既然如此,报告明天交……”
“我……掐死你!”成才大怒的扑上去。
吴哲灵活的从成才掌下闪开,指着他的电脑,连声道:“报告,报告……明天就要交了……啊不是,是今天就要交了,刚刚都过12点了!”
“啊……”成才悲愤的仰天长啸。
“别哭了亲爱的,让小生给你放点壮行曲。”吴哲状似亲切的安慰着,伸长了手过去操作电脑。
入耳的乐章铿锵而激昂,成才听得耳熟:“什么曲子?”
“贝多芬第十交响曲。”吴哲一本正经的说道。
“哦,”成才全部心思都在论文上,也没细想:“行了行了,别放了,吵得乱死了,老大,你就让我好好写吧,要不然明天我拿什么去见队长。”
吴哲到底还有点良心,叫了两声加油,安静下来。
吴哲是在迷蒙的梦境里被成才摇醒的,眯着朦胧的睡眼还在晕糊着:“怎么?天亮了吗?要交班了吗?”
“警报!吴哲!有警报!”成才冲着他的耳朵大吼。
“啊!”吴哲一瞬间清醒过来,是紧急起飞的警报,有情况!
也来不及细想,一前一后的两个身影已经冲上了跑道,机组值班的伍六一紧跟着他们也到了,一群人背着口诀检查了一遍机子,一切正常,OK,启动,升空!
尖利的警报声惊醒了整个基地,袁朗急匆匆冲进塔台,差点跟跑过来支援的马小帅迎面撞上。
“谁在天上?”袁朗一边戴耳机一边问。
“报告队长,我是成才!”
“还有小生!”
“行了,专心点!”袁朗低斥了一声:“什么情况。”
“报告队长,”苏利马道,今天正赶上他值班守雷达:“好像是一架小型的侦察探测器飞到我们领空了。”
“哦,”袁朗一颗心放稳:“老白,联络一下兄弟部队,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临时飞行任务。”
“是!”
“哎,我说marry,以后别动不动就用那么难听的警报好不好?小生差点让你吓死。”
“可是,警报只有一种声音可以用啊!”苏利马虚弱的分辩道。
“吴哲,你给我动作快点,齐桓他们还在地面上等着呢,过去查清楚是什么东西,早点办完事早点收工回去睡觉。”袁朗笑骂。
“队长,您可真是一个体贴的男人啊!”吴哲惊叹。
“是啊,是啊,袁队长人真好。”苏利马做狗腿状。
“marry,你这么激动干嘛啊,就算我们早回来了,你还不是照样得等到天亮才能交班?”
“哎……”苏利马哀怨的长叹了一声。
“队长,您觉得会是个什么东西?”成才实在受不了这两个不务正业的一唱一搭,只觉得脸都要让他们给丢光了,强把话题歪向专业方面。
“无法判断,雷达反射面积不大不小。”
在这个尺寸上一切都有可能,搞不好只是一个系统出了问题偏离轨道的气象探测器也有可能。
“会不会,我们飞奔过去,看到一只孤独的天鹅在半空中徘徊……”吴哲又开始异想天开。
“从行动轨迹上来看不像是生物体,不过,不能排除这只天鹅得了精神病,废话说得太多,把自己绕糊涂了。”
“哈哈,那搞不好是一位南加洲农民托马斯?李先生,下午给他的田里洒肥料,结果一阵大风刮过,令他飘流到此。”
“为什么是托马斯?李?”苏利马到底定力不足,又一次被吴哲牵走了鼻子。
“因为姓李的都比较有钱!”
“吴哲!”苏利马到这时才惊觉上当:“你能不能逻辑正常点!”
“不行,正常就不是有钱人的风格了。”
“队长,您觉得有没有可能是无人驾驶的侦察机?”成才狂汗,坚定不移的拗话题。
“很有可能,也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了!敌寇贼心不死,所以才要养着我们这帮军人。”袁朗的声音略沉了一些下去。
“那,队长,我们要怎么处理。”成才隐含期待。
“打下来!”
“真的啊!队长,真的可以打吗?”成才大喜。
“队长,我要求发一弹!”吴哲连忙请缨。
“凭什么啊!”成才顿时就急了。
“亲爱的,我们说好的,有福同当,有难同享,有美女同泡,有美机同打……你不能这时候背叛小生啊!”
“靠!谁跟你说好的!”
遭遇敌机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多少人打了一辈子的靶机,没有击中过一次真正的敌人。
袁朗听着那头在吵闹,头痛的按摩太阳穴,望天,为什么他手下都是这种活宝?
片刻后,吵闹声嘎然而止,袁朗忽然发现耳边一片沉寂,正想发问,却听到吴哲微微发着颤的惊叫:“天~天哪,队长,我看到了一架暴雪。”
“你确定!!”袁朗厉声喝道,牢牢盯死了雷达监视器。
“这不可能!雷达反射截面积完全不对!”苏利马大惊。
“它现在就在我的视距范围内,”吴哲的声音开始变得平静下来,稳定而清晰:“队长,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雷达。”
“还有我,我也看到了!”成才道。
袁朗只迟疑了一秒钟,下一秒他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变得像钢铁一样的冷硬,掷地有声:
“白铁军,联络师长,拉警报,一级战备!”
“齐桓,全员登机,随时准备起飞。”
“苏利马看好雷达。”
“马小帅调公共频道,尝试联络对方。”
“吴哲,成才,盯紧他!”
……
“是!”
“是!”
……
无数声应答重合在频道里,像回声,连连不绝。
“队长,师长在二号线!”
袁朗刚把频道调过去,铁路劈头就问:“出什么事了?”凌晨4点多把人叫醒,总不可能是为了向他请安吧!
“我们发现了一架暴雪,在我国领土上空。”袁朗不自觉把领土二字念得极重,过境踩到领海大陆架已经是很恶劣的行为,侵犯领土简直就像是战争挑衅。
“暴雪?”这个消息太过震撼,沉稳如铁路也忍不住惊叫起来。
“是,如何处理。”
“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待命令!”
“明白!”
频道内安静下来,耳边一片死寂,电流声像是与心跳串上了线,抽得人心尖发颤。
“队长,我们不能把它打下来吗?”成才终于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暴怒。
“如果你想引起战争的话,可以!”袁朗沉声道,每一个字都像是有棱有角的,入耳时会带来沉重的钝痛。
“队长……”
“成才,安静!听命令!”吴哲截断他的话。
安静,沉寂的等待,时间的流动变得诡异起来,铁路的声音蓦然响起,在这种紧急时刻,居然带着一丝迟疑:“袁朗!?”
“到!”
“上级指示,有没有可能逼他降落?”
“逼下来?”袁朗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我只有两架D8在天上,您认为这可能吗?”
“这不是命令,不会写进最后的处理报告内,但,你也知道,那是一架暴雪,我军,还没有预警机。”
“明白了……我尽力!”袁朗的眼睛忽然间灼灼发亮,闪着会令人感觉炫目的光,有如晨星。
“齐桓,全员起飞,以战斗编队往T4空域进发。”
“苏利马,看好雷达。”
“吴哲,成才,原地待命!”
……
“是!”
这一次,往四面八方而来的回应声几乎重合在一起。
……
然而很快的!
“队长!他要走!”先于苏利马一步,吴哲发现了敌机的异动:“他已经发现齐桓他们了。”
“是的。”袁朗并不意外,暴雪拥有可怕监测能力,齐桓他们刚一起飞应该就已经被它的雷达锁定,至于吴哲和成才,想必早就在它的监视器上被画了好几个圈,之前它不理会,不过是因为知道他们没威胁。
“齐桓,你还要多久。”
“15分20秒可到达T4。”但是15分20秒以后,暴雪不会还等在T4。
“全速前进!”
“明白!”
齐桓他们早已全速前进,但是袁朗没有别的命令可下。
千分之一的可能,不,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会追上那架暴雪,然后利用编队队形强压下去,压得它迫降。
这可能吗?
袁朗没有去多想。
因为,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
“队长,它在下降。它想避开雷达!”苏利马愤怒的握拳:“快要丢了!这机子本来就隐形……”
“它想逃,”袁朗盯着雷达显示屏上淡淡的绿影:“计算一下,它还有多久会离开国境。”
“最多……不超过十分钟,它已经进入海域了。”
“来不及了,刀哥追不上了!”吴哲轻声道,他已凭心算算出了时间差。
“妈的!”小苏一拳砸在桌子,大怒。
“队长,让我把它打下来吧!”成才绝望的喊道。
“不行!天上有卫星在看,我们不能先开火。”袁朗断然否决,况且一架打烂的暴雪没有任何意义。
“那难道眼睁睁看着它这么大摇大摆的来了又走吗!”
袁朗的腮边绷起一条线,牙关咬紧,默然无语。
难耐的沉默逼得人想要发疯,这是绝大的侮辱,生为军人的血性被怒火点燃,又被理智强压下去,胸口闷得像是要爆炸一般。
“队长,烟是什么味道啊?”临近爆点的空气被吴哲奇异的划开,那声音平静而柔和,像是某个阳光午后,轻松的闲聊。
“吴哲!”苏利马怒吼,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开玩笑?
袁朗忽然撑到旁边的桌子上,一手扶了耳机,回答道:“有点呛。”
“队长……”苏利马错愕,蓦然回头却发现袁朗的眸光凝定着,黑得奇异。
“哦,说起来,我这辈子还没有抽过烟呢!”吴哲有些遗憾似的:“队长,知道吗,我一直都相信我能和你的名字一起写在军史上,即使只占一个小角落。你说的对,军人的价值是可以用来计算的。古人都求青史留名,或者,也是因为人生的意义,总要靠别人的记忆来证明吧!否则消散了,就消失了,像是不曾存在过,不过,看来……我没这机会了。”
成才终于发现不对,惊道:“吴哲,你要干嘛?”
“兄弟们,请不要为了注定无法改变的现实而难过。”吴哲的声音扬起来,快乐的,炽热的。
“队长……请你记得我!”
一声轻微的爆响,从耳机里传来,袁朗却被那声音打得不自觉偏过头。
“队长……”苏利马一脸迷茫的焦虑:“他,他毁掉了通讯器,他……想干嘛。”
他的队长没有回答他,只是在沉默,灯光下凝定的侧脸,每一根线条都像是由刀斧削出,犹如雕塑。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过,漫长如生命的演化,迅捷如电子的跃迁。
而成才的嘶吼像是从远古洪荒中传来,模糊的,猛烈的,沉重的撞击。
“队~队长……”马小帅像是自己也不能相信自己将要说的话,十分迟疑的:“我和敌机联络上了,对方要求迫降。”
这,怎么回事?
整个控制室里的人都露出迷茫的神情。
袁朗首先回过神来,冷静的说道:“同意迫降!”
他的声音极冷,没有一丝的温度与起伏,听不出一点生命的气息——
“2号塔,负责引导敌机降落。”
“白铁军,通知高营长,全驻地进入战争状态。”
“成才,你和齐桓汇合,监视敌机返航。”
……
“白铁军,联络海军,帮忙打捞飞机残骸还有吴哲的……还有吴哲!”
十几分钟后,庞大的机群带着巨大的轰鸣声出现在机场的上空,地面已经准备就序,消防队和救护车在跑道边待命。情况不算太凶险,虽然接地时的冲击力过于猛烈,令轮胎爆炸,但是飞机仍然在距跑道尽头300米的地方安全的停了下来,而甫一停稳,跑道边荷枪实弹守卫着的军警便一拥而上,把飞机团团围住。
“二号塔,齐桓他们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队长。”
袁朗深吸了一口气,在离开控制室的时候最后一次回望窗外的天空,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所有的光都化成了影,融在夜色里,是墨一般的黑。
第六章 禁色
暴雪C型,隐型预警侦察机,最新的型号,最好的涂层,最完美的雷达组。
袁朗站在一辆敞蓬吉普车上,看着那架飞机在视野里慢慢被放大,银灰色的机身闪出妖异的色泽,渐渐化做浓黑,有如一头异兽般狞猊,像是要吞噬人们的灵魂。
袁朗猛得闭了一下眼睛,将那些骇人的幻觉甩开。
高城看到他过来,急忙从自己车上跳下来,不及走到面前就开始发问:“怎么搞的?这家伙怎么会落咱们地头上了?”
“应该是飞机自己出故障了,被迫降落的。”
“真的啊!”高城大喜:“真的假的?这叫……这叫什么来着,多行不义!那帮混蛋玩意儿,我就说……天都不帮他们!”
“工兵队到了没有?马上把临时停机棚架起来,还有,加强警戒。”袁朗的视线一直被那头巨兽所吸引,无法移开。
“你放心吧,兄弟们上得都是实弹,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高城还沉浸在强烈的兴奋中,并没有注定到袁朗的异常。
墨蓝色高大的临时停机棚被迅速的支撑起来,像一把大伞,把飞机彻底的遮牢,袁朗他们开始试图联络暴雪内部的机组人员。然而无论是利用无线电还是高音喇叭,回应他们的都是一片死寂,机舱门牢牢关闭,没有打开的意思。
袁朗绕着飞机走了两圈,忽然抽出身上的手枪对准驾驶室的玻璃开枪,高城听到枪声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制止,只不过袁朗手法太快,一连开了好几枪才被他抱住,挡风玻璃上留下了数道白色的弹痕。
“你、你疯啦,你……搞什么?”
“这么激动干吗!”袁朗从他手臂里挣出来:“我走火而已。”
“出什么事了?”高城狐疑的审视着:“你不对啊,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事,不该你问的就不要问!”袁朗看到驾驶室的玻璃后面依稀有个人影一闪,又更上前一步,把枪提起来瞄准。
高城差点让他给气死,急忙跟上去拦:“哎,我说,你给我差不多就行了啊,这么多兄弟在看着,我能一个个去帮你串口供啊……”
这两个人还在纠缠,却听到机身另一面有异动,原来,是舱门开了。一个机长模样的人傲然的站立在舷梯的顶端,神色冷峻。袁朗仰起头,微微的眯起了眼睛,一步一步走上了舷梯。
“我是A国空军上校柯里?加林,我要求会见我国的大使。”
“可以,没问题。”袁朗淡然一笑:“那么,就请都出来吧。”
说着,就要往机舱内走。
柯里连忙后退了一步拦住他:“您不能进去。”
“为什么?”
“这架飞机的内部是A国领土。”柯里上校硬邦邦的说道。
袁朗偏了偏头,一寸一寸的靠近,柯里被他逼到机舱的入口处,无路再退,只能硬生生的挺住,袁朗停在他面前两寸之远,笔直的逼视那双灰绿色的眼珠,抬手指了指舱内:“那里,是你们的领土。”
“可是这里……”袁朗手指苍天:“是我国的领空。”
“这是一个失误!中校先生!我们的导航系统出了一些问题,今后我国军方会正式向贵国政府作出合理的解释并道歉。”
“失误?”袁朗大笑起来,猛然间出手,揪住柯里的衣领往舷梯下甩,柯里猝不及防,踉跄着冲出去,一连跌下好几节楼梯才被高城捞住。
“中校,您什么意思!”柯里大吼,又惊又怒。
袁朗站在舷梯的顶端,无辜的摊开手:“对不起,我失手了,我向您道歉。上校,在这个地方有差不多一个营的士兵,他们荷枪实弹,但装备不佳,随时都可能像我这样失手。”
柯里牢牢的盯着袁朗,覆在脸上的面具渐渐融开,严肃的冷峻化成强烈的愤怒与仇恨:“他,是你的部下?”
“不,”袁朗摇头:“他是我的战友!”
“他是个疯子。”
“他的确很疯,但是至少,他不会把自己的领土开到别人的领空里去。”
柯里咬牙,额角上绷起青色的血管:“他叫什么名字?”
袁朗的纯黑色的眼睛里有一束火花乍然闪过。
“你没有可能瞒住我,我早晚会知道。”柯里道。
“吴哲!”
两个字,很干脆很简单,可是说出口的时候,心脏骤然一缩,好像有一根刺从左心房插到了右心室。
在荷枪实弹但是装备不佳的士兵们的拥簇下,暴雪内部二十多名机组人员,被请上了基地的豪华大巴,目的地是空军招待所,临时配了单人间,简直超五星的待遇,大师傅已经被连夜的叫了过来做早饭。
袁朗靠在舱门边仰头望天,太阳应该已经升起来了,只是暗色的帆布顶篷把这方空间遮盖得像永恒的黑夜。他刚刚简单的检查了一下飞机内部的仪器,发现所有可以消毁的都已经被毁坏,至于硬盘更是被打得粉碎,不过无所谓,单单现在手上的这些东西,已经足够无数人研究上好几年。
一个军人的价值,是可以用来计算的。
袁朗忽然想到,如果当初,他没说过这句话,那么现在吴哲的选择会不会有不同?
应该不会!
就像无论当时吴哲计算出的电量是否足够,他都会选择迫降一样。
从骨子里来说,他们是同一种人,所以有些事不必说明,也可以彼此理解。
他们是军人!
所谓军人,是那些随时都愿意为了祖国的利益而牺牲一切的人。
为了千分之一的希望,尽最大的努力!
然后,他们都成功了!
为什么,这一次,没有喜悦?!
暗色的天篷像夜幕一般,袁朗依稀中看到一架D8从天顶上划过,驾驶舱的玻璃反射着微光,在那张年轻的面孔上投下阴影。他的眼睛里闪着光,像最亮的晨星;他一手拔下耳边的通迅器,捏碎;他的嘴角微微往上翘,那是一个笑容……
“队长……请你记得我!”
袁朗猛然闭上眼,眼球酸涩而艰痛,如遭重击。
恍惚中,袁朗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胸口,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包烟,就贴在自己的鼻子底下,有一支已经被抽出了一半,袁朗从来不在机场抽烟,可是这一次,却低头衔了一支出来。
高城帮他把火点上,压低了声音问道:“吴哲他到底怎么了?”
袁朗深深的吸进了一口烟雾,用力过猛,一下子就咳出来,呛得眼前一片模糊,高城有点慌神,七手八脚的帮忙拍他的背:“哎,哎,到底出什么事了,值班室里都在那哭呢,你们队那个成才……”
袁朗好不容易顺过了气,淡然道:“飞行失误,栽海里去了。”
“靠!”高城一把揪着袁朗的衣服:“你哄我呢是吧?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栽海里去?”
袁朗把他的手指掰开:“这事和你没关系,不要再问下去了。”
“你有毛病啊?你现在瞒着我有什么意思,出这么大的事,过两天路边摆小摊的都得知道,你还能瞒得了全世界??”
“你说得对,我就是想瞒住全世界。”袁朗垂下眼睛,愣了一会儿,自顾自的走下舷梯。
“哎,你……”高城顿时气结。
军方的效率在这种时刻展露无疑,几个小时以后,一架小型的运输机落到机场跑道上,从机腹里钻出来一队技术军官,为首的是一名大校,四十多的中年人,戴黑色的钢框眼镜,生得十分干净斯文,可是眼中仍然有属于军人的锐利锋芒。
袁朗做为基地的接待人员,首先迎了上去:“您好,我是这里的负责人袁朗!”
“陆卫明!飞行器设计二院的。”陆卫明伸手与他相握:“久仰大名。”
“哦?”袁朗诧异。
“吴哲一直在我面前提起你!”
“哦,您就是那位大师兄?”
“哈!他对你这么称呼我吗?这小子,搭上高枝就给我乱辈份,”陆卫明大笑,竭力控制平静的神情掩不住眼底的激动:“飞机呢?”
“您跟我来。”
“这是,最新型号啊,连官方图片都没有……”陆卫明两眼放光,完全抑制不了自己激动的心情,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些技术军官,更是早就喜形于色,三三两两的扎着堆讨论激烈。
“这……”陆卫明像是不知道要怎么抒发自己的感激之情,转身一把将袁朗抱住:“谢谢,谢谢你们!”
“不用谢我,谢吴哲!”袁朗平静的说道。
“吴哲?对了,那小子呢?不会已经钻到里面去了吧……”陆卫明的视线划过袁朗肃穆的脸,心中狐疑:“袁队长?”
“请您一个人跟我过来一下。”袁朗压低了声音在陆卫明耳边道,陆卫明有点诧异,向助手交待了几句,跟着袁朗走过去。
袁朗站在飞机侧翼的发动机旁边,垂着头,整张脸都隐在机身的阴影里:“当时发现这架暴雪的飞机有两架,两架D8。”
“哦?”陆卫明是资深业内人士,马上听出了疑点。
“后来我派了整组编队去拦截,但是被他发现了。对方的距离控制的非常好,在这种情况下,吴哲想了一个办法……”
“他怎么了?”
“他用D8的尾翼,去划暴雪的发动机。”
“当时的高度多少?”陆卫明大惊失色。
“不到1000米。”
陆卫明顿时脸色煞白,忍不住冲着袁朗低吼:“你怎么能这么做?你们怎么能逼他做这种事?”
“大校,请不要扭曲了吴哲的意志。”袁朗抬头,眼中有闪烁的寒光:“这种方法,除了他没有人想得出来,我可以控制飞机做这样的特殊飞行,但是连我也不知道暴雪发动机最薄弱的部分在哪里,要怎样的角度和力度才可以保证发动机损坏,却又不至于令飞机坠毁!我们没有可能逼他做这种事。”
“他还有没有生还的希望?”
“海军的救援队已经开始开到了目标区域,他有尝试跳伞,但是伞包没能完全打开。”
“多久了,他掉下去多久了?”
“差不多5个小时。”
陆卫明黯然无言,眼眶渐渐泛出红意,过了良久,才哑声道:“家父一直都很欣赏他,认为他知识全面,思路开阔,将来必成大器。”
“他现在已经做到了。”
“是啊,或者,老人家在悲伤之余,或者可得告慰。”
“陆组长,我向你说明真相,主要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有没有可能……”袁朗指着发动机:“让它看起来像是自己出了故障。”
“你的意思是……”陆卫明话说到一半,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咳嗽不已。
不远处他的助手一直在分心往这边瞄,看到情况不对,连忙过来询问道:“组长?怎么了?”
陆卫明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
“那个,组长……”那位年青的上尉拖拉着不肯走,语带期待:“我们,现在要干嘛啊?”
“拆!”陆卫明忽然间大吼。
“组长,”那上尉吓了一跳:“可是,可是上级的指示……还没……”
“拆,有问题我负责,把它给我拆碎了描下来,连一个螺丝钉都别放过!!”陆卫明语意铿锵,掷地有声。
“是!”上尉兴奋的大喝一声,脸涨得通红。
这个惊人的好消息在人群里炸开,袁朗听到一阵欢呼雀跃,原本拥作一堆的技术人员像是看到金山了的淘宝者,轰然而散奔向自己的位置;而在另一边,陆卫明与袁朗两人构成的封闭空间里,空气却像凝固了一般的沉寂,不远处的欢乐气氛成为难耐的背景。
陆卫明沉默不语,脸上阴晴不定。
“大校!”袁朗脚跟一扣,立正,敬礼!
“我们不能这样!”陆卫明眼中泛起了水光:“我们不能这样,他已经牺牲得够多了,我们不能连他的荣誉都剥夺掉。”
“他最后说,他并不打算青史留名。其实在那时候,他就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好好配合他的计划。大校,请您尊重一个军人的选择。”袁朗的语调低沉而和缓,黑色的瞳仁里有细微的光斑在颤动,带着压抑的悲哀与无尽的骄傲。
过了好一会,陆卫明别过脸去,轻声道:“我明白了,我会安排!”
他伸手抚摸暴雪的机身,触手坚硬而冰冷,在他的手掌之下,是一个绝对的秘密,在国际上即使你出尽高价也探不到一星半点的内幕,此刻,却有一整架飞机完整的放在了他的面前。
这像是从天而降的恩赐,而代价,是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
“中校,我想你可能并不准确的明白这架飞机对于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陆卫明的眼神近乎于虔诚:“在和平年代里,这架飞机相当于上万名工程师超过十年的努力;而如果在这期间爆发战争的话,它相当于50%的战斗机损耗和海军舰船的损耗,不计其数的生命。不,不止十年!应该是二十年,三十年才能缩短的距离,毕竟当我们在进步的同时,敌人也在前进。”
“他是真正的英雄。”袁朗道。
“可是现在,你我,正在亲手抹去他的功迹!”
“知道吗,中校!我们正在亲历一段历史,几年之后全世界都会为之惊讶,惊讶于中国空军跨越式的进步,而百年之后所有研究军史的学者都会困惑不已,他们之中某些拥有敏锐触觉和更深入内幕资料的人,可能会把这种疑问与今天这起意外的事故联系到一起,但是没有人会知道一个中国军人被沉默的功业。我好像已经看到他们在感慨,把这当作是上帝对中国人的恩典。”
“从来没有上帝,”袁朗道:“即使有,他也不会发无谓的恩典,因为天使的身份,是军人!”
第七章 生如夏花
*
林沉袖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一个故事,她下意识的想要问: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忽然发现这没必要,因为那个然后,她完全知道,她曾经听说过那个然后,虽然那个时候她还小。脸上一点紧绷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流过了脸颊,又干涸了。
过了很久,她很认真的问道:“袁队长,你现在,还会去……看看他吗?我是指……”
“常常。”
“好的!”她从书包里把那封信拿了出来,双手郑重的交给袁朗:“麻烦您下一次去看他的时候,把这交给他好吗?这是我男朋友何羽他们学院托我带给他的感谢信,感谢他当年留下的那几本笔记。他们这个事做的很夸张,但他们的心意是真的,可能您会觉得这事挺可笑,我最初也这么觉得,可现在我……现在我不这么想了,请让他明白,有很多人都没有忘记他。”
袁朗捏着那薄薄的一叠纸,那信不厚,很普通的邮政信封,只是在外壳上就已经被画了满满的涂鸦,带着年青的阳光的少年们的快乐记忆,或者还有高数超低空踩线时的万般狂喜和庆幸,都融在这薄薄的一叠纸里。
这是个吴哲会喜欢的礼物,他会很开心,很得意。
“好的,我一定会带到!”袁朗把信叠起来,放进胸前的口袋。
袁朗把林沉袖送到了小区门外,看着她上了公交车,暮色四合,已经有些晚了,出门的时候忘记开灯,袁朗透过院子的铁枝栏杆看到窗子里那一片漆黑,有一群小孩子欢笑着从他身边跑过,追逐嘻闹的远去。
袁朗顺着小区的花道往里面走,这一片将军小区算是全军设施最好的,花木扶疏,小区的后面还专门修了一条河。两岸杨柳依依,河内碧水悠悠。他在靠在河边的白石护拦上抽烟,孩童的喧闹声又传来,不远处五颜六色的小区健身器材上有几只小黑影像猴子似的窜来窜去,其中有一个忽然从架子上跳下来,伸直了双臂,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
那封信被抽了出来,带着一些体温,变得有些软软的,袁朗把信封翻来翻去的看了几遍,然后从封口处开始撕,一点一点的撕碎,碎成一堆乱雪,飘进夜风里,流散在河道上,像是明月下粼粼的波光,起伏飘摇……
“这是最后的事故报告,你可以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正的地方。”铁路将一份标着机密的文件袋交给袁朗。
袁朗低着头,一页页专心看过,忽然轻笑起来:“说他撞了我们?”
“是的。”
“他们不否认?”
“飞机和所有的资料都在我们手上,卫星照片上也显示不出我方有主动冲撞的意思,他们提不出反对的证据。”铁路有点感慨:“吴哲干得太漂亮。”
“他计划得很好,一点把柄也没留下。”袁朗拿了笔来签字,最后的那一横,冲出了框架,墨水渗到下一页去。
“那个叫柯林的机长,收到消息了吗?”袁朗心中一动。
“已经向他们说明了。”
“他有什么反应?”
“他说,原来我是个白痴。”
袁朗笑出了声:是啊,在和平年代,用自己的发动机去撞一架战斗机,还在别国的领空,撞完之后只能迫降到对方机场,这种行为简直不是白痴二字可以形容的。
“另外,”铁路看着袁朗脸上冰冷的笑意微微皱眉:“中央打算给你们队立集体三等功,以示……”
“我们不要!”袁朗断然拒绝道。
“袁朗!”
“我们无法接受战友用鲜血换来的功劳,尤其是,当他的鲜血却没有为自己挣来荣誉的时候。”
“吴哲是一等功,会记在档案里!”铁路不自觉提高声音。
“是吗?那只档案袋的外壳标的是什么?机密?还是绝密?多少年解禁?五十年,还是一百年?”
铁路有点无奈:“我知道吴哲受了委屈,大家都知道,可是现在只能这样处理!当然,组织上不会就这样忘记他的功劳,你尽快去了解一下,他家里有什么……”
“真是可惜,他家里没有任何困难,只是刚刚失去家中独子,组织上有没有可能赔给他们一个儿子?!”
“袁朗!”铁路终于发怒:“这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吗?”
袁朗眼中的火光一闪,渐渐消逝:“对不起。”
“算了,算了,也别说什么对不起的了。”铁路烦躁的挥挥手:“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你也就只能冲着我发发火。那个三等功不能不要,跟着嘉奖下来的还有一大笔奖金,钱到了手你们要怎么处理,就随便你了。”
“师长……”
“好了,别废话了!就算是你觉得没用,可是,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我明白。”袁朗的声音哑然,又恢复了那种机械似的平静。
“另外,过一阵,你先休个假,这几天……”
“不,我不需要休息!”袁朗将他的话截断,后退一步,敬礼:“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铁路心疼的看着爱将日益消瘦黯淡的神情,无力:“去吧……哎,笔,你把我的笔带走了。”
“哦,不好意思。”袁朗这才发现手里捏了东西,退回去把钢笔放在铁路桌面上。
几分钟后,铁路看完另一份文件,拔开笔套时却被溅了一手的墨水,他吃了一惊,细细看去,才发现笔杆上裂开一道细缝,顿时心里一空,愣住了。
这只笔跟了他十几年,笔头磨圆,书写适意,钢笔和其它所有的笔都不同,新笔生涩,旧笔如意,一支笔一个主人,笔尖上带着一个人的习惯,不可替代。
可是,如果一支习惯了的旧笔尚有如此意义,那么一个几年来相伴的战友呢?曾经朝夕相处,寝食同步。
铁路看着自己手掌上的墨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刚才,应该对袁朗更宽容一些的。
他把那只旧笔洗干净了,找了个盒子收好,放进抽屉里。
时间的无比强悍就在于它永远固执的流动,均匀而稳定,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而转移,事故的官方声明正式的发布,一场惊天大变正在慢慢淡去,并且注定将在光阴的流逝中被洗去痕迹。
现在,虽然许三多偶尔还是会抱着成才抹眼泪,虽然成才仍然坚持不听从齐桓的安排换寝室,虽然齐桓千方百计的想要多值几天班,然而基地又已经恢复了它本来的秩序,万里碧空之上,有雄鹰次第飞过。
在没有任务的夜晚,袁朗会长久的呆在停机库里,躺在那架D10的身下,似乎就在昨日,某个人曾经在同样的位置用同样的角度仰望这架飞机,眼中充满了期待和向往,带着跃跃欲试的激情,而此刻,望春花,还未曾落尽。
“你在哪里?”袁朗轻声自语。
无论你在哪里,请快点回来,我们一同起飞,在一万二千米的高空,冲开云层,看最新的朝阳。
有时候,袁朗也会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流过半滴眼泪,当时的值班室里哭作一团,空气中几乎可以滴出水来,而他,只是那样平静的走进去,拥抱每一个人,左手握紧成拳,敲打在彼此心脏的位置。
不是你的错,他对齐桓说,那段距离是不可能追上的,你永远不可能更快一步。
不是你的错,他对许三多说,飞机没有问题,一切都正常。
不是你的错,他对成才说,你没有必要代替他去死。
甚至,他甚至没有忘记对袁朗说:不是你的错,你没有指挥失误。
没有人做错,没有人错,这不是一个错误,事情被完美的解决,我方得到了最大的利益,无论是从军事上,还是政治上。甚至,袁朗相信就算是吴哲自己也不会对这样的结果有遗憾。
可是,原来并不是只要没有遗憾就不会难过。
然而这份难过找不到理由,就像他的怒火,一直找不到出口,心火燃烧,心血成灰,他不觉得应该悲伤,也没有理由落泪。
“我在想,如果今天您挂了,然后它没事,我可不可以宰了它给您报仇。”
很好笑的笑话,记得当时自己也笑了,可是现在却发现,原来宰了它也没用,他早就宰碎了那架飞机,却没能报仇。
记忆中的吴哲在摇头叹息:“小生纵有钢刀在手,奈何酋首也如钢。”
一语成谶!
某种极黯然而无力的滋味渗入袁朗的骨髓里。
陆卫明花了一点时间才从诺大的停机房里把他找出来,可是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袁朗的神色空茫,全然不复平日里精明果决的模样。
“袁队长。”
袁朗从机腹下面滑出来,本想要敬礼,却被陆卫明拦住了:“我看到正式处理意见了。”
“哦!您觉得怎么样?”袁朗的视线下垂,落在地面上。
“一架战斗机,被运输机*撞毁,这样的案例写进航空学院,会是个反面教材吧。首先,我们拿走了他的生命,然后,我们抹去了他的荣誉,现在,我们还要夺走他的声誉。”
“他不会在意的。”袁朗退后了一步,在机身上找了个地方靠着,站得更稳了一些。
“怎么?你觉得他完全不在乎这个?你认为他很淡泊?”陆卫明反问,然而袁朗却没有出声,只是抬起了头来看他,很明显,陆卫明有些话要说,那么,他就安静的听着好了
“我最初认识吴哲的时候,他才十六岁,那时候我还在航大兼课,教空气动力学。”陆卫明仿佛一下子就陷入了回忆里:“他逃了我一半的课,最后考到了96分,我一向觉得如果一个学生不必听我讲课也可以达到我的要求,我应该给他足够的尊重,所以我给了他满分的平时成绩。第二个学期,我发现逃课的学生多了起来,而最终的成绩却不比往年差,我很奇怪,找了一些同学打听,才知道在学生内部流传着一份应付考试的攻略,我搞到了一份复印件,发现在第一页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四个大字,吴哲出品。”
袁朗不自觉微笑起来,没错,这像是那个家伙会干的事。
“我当时很惊讶,把他叫过来,问他为什么要如此明目张胆的和我叫板,他说:我不是在针对您,只是分享经验,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为什么不能署名?袁队长,他不是淡泊名利,他只是可以很坦然的对待它们。他是我最好的学生,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全力栽培他,家父更是对他一见如故,几成忘年之交,后来我正式投身保密部门,带着他一起进入军界,他当时是整个航大最年轻的硕士,前途无量。很多人都惊讶于他的忠诚,居然肯这样追随我,其实,他只是在追随他的梦想。家父在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对我说,他有做一个军人的天分,充满激情,忠于理想,并且,可以平衡的看待自己,曾经一度他有点浮躁,想要的太多,学得不精,我说他这样下去会变成个四不像,可是他居然告诉我:四不像做到了极致,就成了麒麟。”
“很像!”袁朗低声道。
“哦?”
“我是说,很像。设武备而不为害,头上有角,但角上有肉,很像他。真的很抱歉,让您损失了这样优秀的弟子。”袁朗最后还是忍不住,对陆卫明敬了一个军礼。
陆卫明郑重回礼,却道:“不,你不用道歉,即使这件事里真的有人做错了,需要负责,那也绝不会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当时,柯林他们不肯坠机?明知道结果会变成怎样,他仍然选择了迫降?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们的荣誉感薄弱,只在乎生命而不顾大局吗?”
袁朗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我想不是的,G16和G22试飞的时候他们摔了好几个试飞员,可是试验照样进行下去,一个死了另一个就顶上。柯林会迫降,只是因为,他们不在乎。一个身怀百万的人,不会为了几颗钻石就牺牲。”
“可是一贫如洗的穷光蛋,却会为了一粥一饭而拼命。”袁朗的声音黯淡。
“袁队长,有没有兴趣,来试飞所。”陆卫明伸出右手,悬在空中:“吴哲曾经说过,你是空中的魔术师,只有飞行才能发挥你最大的能量。我知道经过这件事,你在军委高层心中已经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将来的路平步青云绝不会差,但是,我仍然希望你能来帮我,就当是,为了另一个吴哲,不必再为了同样的理由而牺牲。”
袁朗默然无言,缓缓的伸出自己的右手,与陆卫明牢牢相握。
陆卫明离开的时候,留给他一片金属残片,是从暴雪的机身上发现的,但却是D8的残片,应该是当时被暴雪螺旋桨搅碎的D8尾翼。很小的一块碎片,不到四分之一个手掌大,边角锐利。
袁朗把它握在手里,微微用力,刃口就切进了肌肤里去,一阵剧烈的疼痛从掌心传过全身,然而手指却无视生理的反应继续收紧……
直到他看见血液从指间流出来,滴落在地,忽然间却觉得心中释然,那根系在心头,绷到极限的弦,慢慢放松开。
——TBC——
*1生如夏花,某人号称会用这首歌做一个袁哲的MV。
*2 一般来说预警机的载机都是由运输机改装而成,所以他的基本性能和普通的运输机是一样的。
第八章 镜8226;双生
第八章 镜?双生
袁朗在外面留连的有点晚,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透,站在门外就听到门内电话在响,一声连着一声的,他拿钥匙开门的时候费了点功夫,还没及进门那电话声就停了,袁朗在旁边等了一会,没见人再打过来,便走到厨房里去倒水喝,可是水接到一半,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响得十分执着。
袁朗无奈,拎着半杯子水走出去,果然,刚一接通就听到对面硬邦邦的砸过来一句:“我,高城!”
“怎么了,有事吗?”
“怎么了?没事就不能找啊?我说,你小子现在成国宝了啊,跟熊猫一级别的,知道老子查你这号码费多大劲吗?你什么时候能给自己整个手机啊?”电话另一头火气冲冲的顶了过来。
“哦,你也知道的,”袁朗一边把纸杯放到桌子上,一边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不用这个,我对这东西不放心。”
“得了吧,你现在这样还泄什么密啊。”高城明显烦躁:“你那到底什么事儿啊,军报上也不说清楚。”
“我没什么,休息一阵就好了。”
“行,没事就好。”高城的口气顿时轻松了许多:“哎对了,听说了吧,空警最新型正式发布了,最后定的代号是W3000,我怎么记得当时在试机的时候定的不是这个名啊!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军委让我配合做两个月的宣传,这么烦的事,怎么能不顺便A点好处。”袁朗微笑。
“切,我就知道是你小子搞的鬼!”
“其实我也就是提了一句,你也知道陆卫明他们比我更惦记他,我一提,回头就打报告去了,编了个不知道从哪里抄来外文单词当幌子。”
高城那头沉默了一阵,有些感慨:“哎,你说那小子啊,娘们叽叽一辈子,临了干了件爷们事把咱们全给震趴下,快十年了吧。”
“是啊。”袁朗不自觉的看进窗外的无尽暗夜里去。
这么快,真快!好像弹指一挥间。
“哎,可惜了,到最后连个……”
“没什么,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袁朗截断高城的话头:“青山处处埋忠骨,现在这样子也没什么不好。”
高城给堵得哑了一阵,忽然间却升出了豪情:“得了,不如这样吧,等明年,咱们几个老兄弟凑凑齐,到海上看看他去,把齐桓也叫上,还有你们队那个叫成才的。”
“不用这么麻烦了吧!”
“麻烦什么啊,你别给我客气,就现在南海舰队的那个小井,当年跟我一个大院的,就说句话的事。”
袁朗想了想,还是道:“到时候再说吧。”
“行!到时候派人接你去,哎,你这地儿不变了吧?”
“应该不会变了,不错啊,挺有官威了嘛,连勤务兵都有了。”袁朗趁机消遣。
“呀,你小子少寒碜人行不?你一将军跟我这校级军官打什么马虎眼啊。”
“高师长,像我这种光衔的将军和您这样的野战部队实权派可不好比啊!”袁朗明显不放过他。
“得了!你要稀罕这个,你当年不会留在空军就别走啊!装模作样的!”高城笑骂:“少给我酸,等着啊,等年底回军部的时候我找你喝酒,咱哥俩也好久没聚聚了。”
“我现在不能喝酒。”
“行了行了,别给我装,怎么整得跟吴哲一脾气呢,叽叽歪歪的不利索,就你那量,三两杯的能喝死你啊?”高城大手一挥一锤定音:“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儿呢,过年啊,等着我。”
说完,卡的一声,干脆利落的挂了线。
袁朗无奈,看着那只滴滴作响的耳机叹了口气。
过年吗?行,那就过年吧!
刚才说了会儿话,嘴里更渴了,袁朗拿了杯子起来喝水,一低头,却堪堪看到平滑的水面像镜子一样的反着光,悠悠然的晃动着,映出窗外的明月。
很小很小的一个亮斑,圆圆的,亮亮的。
依稀可以看到一个淡淡的人影,不知道是谁的脸。
这样也好,袁朗想。
青山处处埋忠骨,到现在,有水的地方就有他,千江有水千江月。
袁朗仰头,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光。
林沉袖用掉了差不多近两个月的课余时间,精心的打造出这本回忆录,因为她被这个故事震动了,或者用更为明了更为专业的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她萌到了!
于是这个故事成为了她心里的执念,能不能公开发布无所谓,能不能正式出版也无所谓,只要有一个读者会喜欢就好,她都会全心全意的写好这个故事,只因为那是对自己的交待。然而让她意外是,当她把文章完全修好,打算要拿去给袁朗过目的时候,却发现,她忽然找不到袁朗了。
他家里没人,跑了好几天都不见,电话长久的没有人接,她想用别的方式来联络,却发现其实她根本没有另外的联络方式,她甚至跑去门卫的制服哥哥那里打听,可惜帅气的门卫小哥十分骨气十分警惕,对于敬爱的袁将军的行踪一字不露,只是依稀的让林沉袖套出了一点皮毛,据说是,半个月前就离开了,一直没回来。
万般无奈,林沉袖只能去求助自己的叔叔齐桓,齐桓在电话的另一头沉默良久,久到让林沉袖隐隐有点心中不安的地步,才有些犹豫的说道:“这样吧,等一下,我帮你打听一下。”
可是两天之后,齐桓意外的出现在航大的大门外。
“叔……”林沉袖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常年不着家的家族英材,心中感慨万端,忽然为表姑奶奶喊起了冤:这年头,战友就是比爹妈值钱啊。
齐桓没留心林沉袖那变幻的神情,只是着急的问着:“你说东西写好了,在哪里呢?”
“哦!”林沉袖一边心道,果然啊果然,一边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光碟和一份打印好的稿件。
齐桓接了过来,站在路边就开始翻,匆匆忙忙的翻了一遍,神色越发的恍惚起来,林沉袖明白吴哲也是齐桓的战友,知道这文应该也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便知趣的乖乖呆在一边不说话。
齐桓走了一会神,自己又醒了过来,忽然郑重其事的冲着林沉袖说道:“你写得很好,我带走了。”
“叔……”林沉袖被齐桓那严肃的木刀脸整得有点迷茫,猛然发现齐桓丢下她就要上车,顿时急了起来,追上去拽着齐桓的袖子问道:“你就这么拿走了?”
“怎么?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亲手把这个东西交给袁队长。”
齐桓犹豫了一下:“我帮你带过去就行了。”
“不行!”林沉袖心里一急,几乎想冲上去抢,齐桓只用一只手便按住了她,小姑娘顿时就恼了:“你知道我写这东西费了多少心血吗?你就这么吭也不吭一声就拿走了,你什么意思啊你!至于吗,我写给他看的,我怎么就不能亲手交给他了。”
“行行行,你先别闹了!”齐桓眼看着林沉袖都快哭了,连忙哄道,他实在是拿这么个小女孩子没有办法。
“我,我改明儿,回去告诉姑奶奶去。”林沉袖见眼泪攻势有效,马上又抽了抽鼻子。
齐桓顿时头大了起来:“好好,我带你去,我带你去还不成吗?”
“成,当然成!”林沉袖眼泪一抹,马上笑开了。
齐桓郁闷的皱了眉,到底不能跟一个只有自己一半儿大的小姑娘太较真。
“叔啊,袁队长是不是又回去工作了啊?”林沉袖坐在车子上,看着汽车在往城外开,心中越来越雀跃:“不会是什么禁区之类的地方吧……哈!叔,你真能把我带进去吗?”
“不是禁区,你要去,也不是不能去。”
“那你干吗一开始不肯带着我啊,搞得那么紧张似的。”林沉袖有点失望,可是一想起又可以见到袁朗了,心中又充满了期待。
“袖子,我要关照你件事。”齐桓想了想,还是一脸严肃的转向林沉袖。
“哦?”
“等会到了那边,要乖一点,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许出去乱说话。”
“叔,你也太瞧不起我了,”林沉袖大为不满:“我像是那种大喇叭到处吹的人吗?瞧人家袁队长多大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齐桓的脸色有点发沉,小声咕喃了一句,林沉袖没听清,还想再问时,却又被齐桓的一脸严肃给吓了回来。
车子一路开进了门,林沉袖才惊觉不对,愣愣了指着背后问道:“刚~刚刚那门口写得是什么来着?”
“你看清楚了,就不用再问一遍了。”
“可,可是……袁队长他,他出什么事了?怎么会住到疗养院来了?”林沉袖大惊失色,一把揪着齐桓的袖子猛摇。
齐桓开了门下车,很是不屑的看着林沉袖:“让你不要跟过来,你偏不肯听,现在这么激动的样子,我怎么带你去见他?”
“可到底什么事吗?”林沉袖急得都快哭了:“他生病了吗?要不要紧啊?”
“不是生病了,好了,不该你问的就别问了,你现在还要不要跟我进去!?”
“要!”林沉袖急道。
“把脸上收拾干净!”
林沉袖抽了面巾纸出来擦脸,委委屈屈的跟着齐桓走进大楼里去。
虽然心理建设做了一堆,可是开门的刹那,林沉袖一下子愣住了,茫茫然的转头看着齐桓:“怎么会这样。”
袁朗被身后的声响所惊动,从轮椅上转过来,微笑道:“齐桓,你怎么又来了。”
“袁队长!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林沉袖实在是忍不住,声音里全带上了哭腔。
“这,齐桓?”袁朗仿佛很无措似的看着林沉袖:“齐桓,她是……?”
“我侄女,队长,你的那个回忆录已经写好了。”
“回忆录?”袁朗愣了一会,方恍然大悟的笑了:“真的吗?快点,拿给我看看,我一直在等着呢。”
“嗯!”齐桓埋头到包里翻找,林沉袖发誓这一定不是幻觉,她清清楚楚的看到有一点水色,从半空落下去,滴进包里,齐桓很是找了一会,才把东西从包里抽出来,帮忙翻着页,递给袁朗看。
林沉袖呆木的站在一旁,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而唯一明白的是,现在的她,最好保持沉默。
袁朗看得有点慢,断断续续的一页一页的翻,时不时会和齐桓小声交谈一点什么,林沉袖本来最喜欢看文缓慢的人,最好有人可以看着像她写的那么慢,这样最有成就感,可是现在却觉得这种缓慢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呆在旁边站了一会,知道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便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挪出了门去。
她站到走廊里才好像忽然发现这世界上还有空气,贪婪的大口呼吸,总算把阴郁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走着一些护士和医师,剩下的便是探病的访客,都是些高级的军官,这里毕竟是军区最高档的疗养院。
林沉袖愣愣的看着人来人往,一身一身深绿深蓝有些刺激到她的神经,恍惚间像是听到人在叫她,猛然抬头,才发现原来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神色里有种医生特有的客气疏离,微微皱了眉头问道:“你是病人的家属?”
“哦,啊!”林沉袖不置可否。
“好的,我是他的主治医生,我叫刘行路,你是他女儿?”
“不,不是。”
“哦,是这样的,我那里有些东西,需要有人签字,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可以签名的人。”
林沉袖直觉的想问他袁朗到底怎么了,可是又担心会露了馅,只好僵硬的指指自己身后:“那个,我叔叔在里面,有事你可以找他。”
“好的!”刘行路应了一声,推开门走进去,林沉袖本想拦着他,却没来得及,心里有点恼火。
不一会儿,齐桓阴沉着脸从病房里走出来,刘行路跟在身后,表情有点无奈。
齐桓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才走开几步就开始爆发:“说吧,有什么事?”
刘行路无辜的摊开手:“中校,我知道您的心情不好,但是您这样针对我没有意思。”
“可是,他到底是什么了?”林沉袖终于忍不住了。
“怎么?”刘行路斜斜看了林沉袖一眼:“你不知道?”
“叔,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也是机密吗?”林沉袖急得又要哭。
齐桓没开口,不过,沉默也算是默许。
刘行路组织了一下语言:“怎么形容呢,小姑娘,你知道AD吧?”
林沉袖倒吸一口冷气,惊叫道:“这不可能,他才四十岁!!”
“当然,当然,他不是AD,”刘行路连忙解释:“但,症状是相似的,也是一种神经退行性的疾病,只不过AD是因为机体老化而产生的自发性病变,而他主要是因为外伤,长期的多次的脑缺氧和撞击所造成的脑损伤。”
林沉袖张口结舌,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问道:“那……他将来会怎么样?”
“失忆,从短时程记忆开始慢慢到长时程,神经元坏死,大脑萎缩,行为……”刘行路瞄到齐桓的嘴角在抽搐,只好苦笑道:“小姑娘,基本上,似类于AD的症状。”
“可是,没有办法了吗?你是医生啊,你难道想不出办法来吗?”
“我们做医生的不是神,不能控制一切。我想你也知道AD是绝症,而他的情况,说实话,要比AD更严重,我们本来推测要到半年之后他的失忆症状才会显露,但是现在……而且他的运动神经也被影响到了……”
“够了!”齐桓喝到:“到底要签点什么?我可以帮他签掉。”
“您,可以负责吗?”
“可以!”
“好的,”刘行路转身往办公室里走:“对了,您可以劝他尽快立遗嘱。”
“他还没那么快会死吧!”齐桓怒道。
“死,当然不至于,您不要这么激动,只不过……”
林沉袖看着这两个人的背影远去,满头纷乱的呆在走廊里呆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咬牙又推开门进去。
袁朗还在看,一页一页的,翻得有些艰难,林沉袖眼眶发红,慢慢的走过去蹲下,轻声道:“我来帮您。”
“好啊,谢谢了。”袁朗抬头微笑:“不好意思,刚才居然把你忘记了。”
“没,没关系。”林沉袖连忙把头低下去,生怕被袁朗看到自己眼底的水光。
过了一会儿,林沉袖听到身后的门响,知道齐桓又回来了,只是她没动,齐桓也没出声,他们都这么沉默着,直到袁朗把文章都看完。
“写得很好!”袁朗把手掌放在最后一页,声音里有种轻松的释然。
“您觉得满足就好。”
“麻烦你了!”
“不,真的。”林沉袖连忙摇头:“您觉得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袁朗顿了顿:“我想,吴哲也会喜欢的。”
林沉袖终于忍不住,眼泪连线似的留下来。
“让你难过了。”袁朗点抱歉。
“我觉得,觉得怎么会这样啊,你们,你和吴哲,都是那么好的人,怎么,怎么就会这样啊……”林沉袖毕竟还小,情绪往上涌,开始有些崩溃,齐桓本想上来阻止,却被袁朗用眼神制住了。
“不要哭,”袁朗轻轻抚摸林沉袖的头发:“现实可能会很严酷,而我们也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尽量不要让自己有遗憾,有些事已经注定,无法再改变,就不要再为它而难过。”
“可是,我觉得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你们都还那么年青,像吴哲,他还那么年青,为什么,凭什么……”
“吴哲,我想他……知道吗?生命只要好,不必长,吴哲不会在意这个。”
“可是,可是……”林沉袖泣不成声,齐桓到底看不下去,半扶半拽的把她拉了出去。
“齐桓,”袁朗在门口处叫住了他:“等一下,帮我把那幅画拿过来。”
齐桓这才注意到墙角边立着一个画架,上面蒙了一块布:“你画的?”
“嗯。”
齐桓把林沉袖推出门去,扛着画架子移了过来,帮着揭开罩布,顿时就愣了:“真像。”
“是吗?我还一直担心记差了。”袁朗的眼神有点空。
“这个……”齐桓看到画板下沿有一点银光闪过,便伸手拿了起来,翻来翻去的看了几遍,疑惑道:“这个……是D8的……”
“吴哲的,陆卫明从暴雪机身上找到的。”
齐桓顿时有点失神,忽然间手上一疼,才发现食指上被割了个小口子,尴尬的把手指放嘴巴里吮了一下,喃喃道:“真利。”
“是啊,挺利的。”袁朗摊开手。
齐桓把残片搁到他手里,想想,又有点不放心:“你小心点。”
“知道了,”袁朗失笑:“对了,我有点渴了,你走的时候帮我倒杯水。”
齐桓在袁朗面前一向听什么是什么,马上帮他去把水倒了过来,在旁边的凳子上放好,这才放心离开。
袁朗长久的看着那扇缓缓闭合的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视线慢慢转到画板上。
阳光很好,袁朗的军阶够,总是可以分到最好的病房,黄昏时后一抹余辉从窗外射入,薄薄的铺了一层在画布上,吴哲的眼睛里像含了光,带了阳光的力度,这家伙的双眼常常让人无回避,就像没有人可以回避光明。
袁朗开始觉得有点恍惚,身体的温度在一点一点的流逝,而眼前的画面却变得生动起来,他看到吴哲的嘴角微微弯起来,似乎,眨了一下眼睛。
“好久不见。”吴哲说。
“是啊,好久不见了。”袁朗抬起手来抚过吴哲的脸颊,有些什么东西落了下来,他换了一只手,轻轻抹去。
“现在还好吗?你看起来好像生病了。”
“可是我仍然记得你,我没忘了答应你的事,”袁朗扬了扬手里的纸页:“你看,我已经把记忆都写了下来。”
如果一段记忆,已经变成了白纸黑字,那是不是,就代表着你会永远存在呢?
“对不起!”吴哲闪亮的眼睛里忽然流露出悲伤。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不应该要求你一直记得我……可是我当时怕得要命,我很怕我就这么死掉了,消失了,就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
“不,没关系,真的,就算是你不说,我也会记得你,永远不会忘记。”
“对啊,”吴哲又开心:“你说过的,你会记得你每一个队员。”
“能问个问题吗?”
“说吧!”
“为什么,你最后要拔掉通讯器。”
吴哲有点尴尬:“我总不能,总不能让你听着我最后那声响吧!那得多难过啊,我还指望你记得我呢,总不能一想起我来,就……对吧?我总得让你们记着我的好。”
“哦……”袁朗想了想:“你的D14,我试出来了,量产了。”
“是你的D14,我没参与。”
“你参与了,我们接管了你的电脑。”
“可,那都是些很不成熟的设计。”吴哲惊讶了。
“还是有一些被用到了,所以,应该说,是我们的D14。”
“那太好了,可惜了,要是能让我再改改就好了。”吴哲有点遗憾:“不过,也没有办法了。”
“对了,为什么在你的电脑里,贝多芬的命运被改成了第十交响曲?”
“因为我希望贝多芬能有第十交响曲啊。”
“可是,这样的话,命运就没有了。”
“命运吗?”吴哲忽然笑起来,眼睛闪闪发亮,像是在一万二千米的高空,最纯净的空气里,冲开云层时撞上的第一抹初辉。
“命运,在我们手里。”
尾声
夜色深沉,一轮圆月缓缓的从天边升起,带着初生新月的黄金色泽,明润而鲜艳。
夜风拂过林梢,带走一片秋叶,沐着月华的淡淡金色穿进窗内,在半空中飞扬起伏,轻盈的盘旋着,又缓缓的落下来,落到地上的一汪水痕里,轻轻的打过一个旋儿,月亮的倒影被击碎了,一点一点的散开去。
红叶渐渐沉下去,与水痕的颜色融在一起,分不出边际,水面又变得平静起来。
破碎的月影渐渐凝聚,化成一个浑圆。
千江有水,千江月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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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铸军魂,长空练利剑
——记试飞英雄袁朗
记者:唐宁珠 江小寒
他是一位飞行员,然而在这样的和平年代,他的每次升空都是一场真实的战斗;他是一位工程师,只是他工作的对像不是抽象的数字和仪表,而是真实的万里长空。
他是一位战斗机试飞员!
有的人说他是向死神争夺胜利的人,而他自己却说,我只是在飞行。
他有一个响亮的名字――袁朗!
今天记者来到袁朗所在的空军某试飞所,采访这位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试飞英雄,听他的战友们讲述那一个个惊心动魄的空中历险故事。
人物简历:袁朗,空军某试飞团团长、空军特级试飞员,曾多次正确处置空中特情,荣立一等功3次、二等功8次、三等功11次,中国航空工业总公司一等功2次。
一、他是空中的魔术师
这个称呼,不知道是由谁先发明的,可是现在,他的战友们都这样叫他,因为没有比这更贴切的称号了,在袁朗十年的试飞生涯中,曾经遭遇过不计其数的险情,然而一次又一次的,他都以自己高超的驾驶技术,从死神的魔爪中带着他心爱的战机逃了出来。
在试飞新机的过程中,他甚至为中国军人创造了没有摔坏一架试验样机的奇迹。
曾经无数次,死神向他发出了阴森的冷笑——
1)生死惊魂一瞬间
2XXX年5月16日下午2时
袁朗在驾驶我军某新型战机进行试飞科目的时候,忽然间飞机失去了控制,向右侧剧烈偏转,同时机头向右上方仰起,一瞬间进入倒扣的状态,此时飞机距地面高度不过500米。
袁朗的身体倒吊在座椅上,他拉杆,蹬舵,但飞机没有任何反应,相反,横向摆动越来越大。飞机以极大的加速度骤然下降到350米,此时,他还有一次跳伞的机会,错过这一个瞬间,再过不到十秒,飞机就会一头栽到在地面上。然而,在这样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袁朗的脑子里只有个念头:保住飞机,保住数据!他急中生智,果断地切断飞机的电传操纵系统。奇迹出现了,飞机好像是一下子平静下来,终于恢复了操纵,袁朗毫不迟疑,将倒扣着的飞机翻转过来。
而此时,飞机距地面高度只有150多米。
这是一次只有不到十秒钟的险情,从开始到结束,不到短短十秒钟,十秒钟,一点点的疏忽和闪失,价值数亿的实验样机和上万名研究人员的心血数据就会化为灰烬。然而,袁朗用他坚定不移的信念和精湛的驾驶技术,保住了飞机,保住了实验的数据。
由于险情来得太快太突然,地面的技术人员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危机的发生,袁朗与死神擦肩而过之后,平静的将飞机降落在跑道上,他坐在跑道边休息了会,喝了一杯水,半个小时之后,又按照原计划,架着他战机飞上了蓝天。
一小时之后,研究人员在电脑上分析刚才得到的数据,可怕险情展示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惊呆了,可是这时天空中传来雄鹰的轰鸣。
“刚刚发生了这样的险情,袁朗,他居然又飞了?”一个工作人员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2)生死极限等闲过
2XXX年11 月24 日下午3时
这是我军某新型战机最后一次进行“低空大表速”试飞。
"低空大表速"是指飞机在低空中所能达到的最大速度,这项科目的危险性在于,飞机可能毫无征兆地出现颤振,并在2秒内解体,试飞员根本不可能跳伞求生。其他国家在飞机试飞中,仅在这一个科目上就损失过多位试飞员。然而,这也是对飞机结构强度的可靠性和颤振特性最有力的检验,是飞机定型的必飞课目。
这,又是一柄死神的魔杖,可是袁朗却决心要用他过硬的心理素质和飞行技术来从死神手中夺宝。
他与工程技术人员密切的合作,制订出详细的飞行计划,一点一点的提高速度,每一次,工程师们都是眼含着热泪看他登上战机,因为没人有知道,他还能不能再回来。而这天,是最后一次的飞行,最危险,最可怕的难关。
袁朗往常一样的平静,他向每一个人挥手告别,驾驶雄鹰直插蓝天。
在一万二千米的高空,他打开加力向下俯冲,飞机急剧的下降,他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身体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然而,飞机的速度还在继续增加,他开始以超音速俯冲,中国飞机的最大表速转眼间就被他抛在了身后,试飞的标准数据已经拿到,可是他却毅然的选择了继续加速,挑战飞机和自己身体的极限。
地面控制室里的空气像是已经凝固了一般,有关领导和专家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监视器的屏幕。大家都知道,此时的飞机和试飞员都在承受着超极限的巨大过载。飞机速度每增加一个点而产生的噪声和视觉反差都会以十倍在增加着,袁朗咬紧牙关,强忍着越来越大的过载对身体带来的强烈不适,加速再加速,他冲破死神的陷阱,为中国航天史写出一个崭新的纪录!
事后,当他走下飞机,鲜花和掌声将他淹没,泪水和笑容将他包围,人们在称赞他的勇敢和坚毅,他却只是淡淡的说:有些人永远也无法飞到这个速度,既然我可以,我为什么不去试一下?
一次又一次,他在死神面前笑傲而过,然而,更令人敬佩的是,经历过一次次的生死瞬间,袁朗却越从来不曾畏惧过,风险课目他带头飞,越是危险的地方,越能看到他身影。
在测试新机的过程中,每一公里速度,每一度仰角,都是袁朗主动冒险飞出来的,他总是比工程师想要的飞得很多,飞得更险。
他说,我们多飞出一组数据,飞机就能早一天装备部队,我们总要努力赶上,不能一直都落在别人后面。
二、他的心里住着一位工程师的灵魂
空军试飞所的所长陆卫明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袁朗,他比任何一位工程师都更能理解我们的飞机。
面对死亡的风险,勇敢的人,或者可以靠勇气来战胜,可是当面对全新的技术,比勇敢更重要的,是头脑。在袁朗心中,试飞员这个身份早已不仅仅是把工程师要求的科目完成那么简单,他积级的投身到飞机设计、试验的各个环节中去,甚至利用空余的时间在职完成了航空大学的工程学硕士学位。
在这些年里,他写了数万字的学术论文,积累了成箱成箱的科技资料,他像一个工程师那样的思考着,以一个设计者的角度去设计飞行和试验。
在他的身上,已经完全超越了传统意义上试飞员的概念,他不仅能试飞,而且可以参与到研究中去,给工程师和技术人员提出建议和修改意见。就是这样,他利自己有如计算机模拟一般完美的飞行曲线,一次又一次的证明了新的观点,一次又一次的修正了旧的错误,为国家为军队,节约了大笔的科研经费,更大大的缩短了科研周期。
在科研试飞这个我军最前沿的领域里,袁朗凭着深厚的航空理论知识,精湛的飞行技术,成为了真正意义上试飞的主人,难怪有人曾经感慨——
他是一位会飞行的工程师,在他的心里,住着一位战斗机工程师的灵魂!
2XXX年4月,试飞英雄袁朗,凭着他的赫赫武勋,被中央军委破格授予少将军衔。
这项决定在被审议的过程中,曾经为人所质疑,有人说他太过年轻,有人认为他的资历不足,然而试飞所的陆卫明所长在面对这些质疑的时候,只是平静的翻开了这些年来的飞行记录。
那上面密密麻麻的飞行科目令人震惊。
十年!
陆卫明说:十年来他飞完了别人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一生都飞不完的飞行科目,几乎每天都有架次在天上飞。十年来,他无数次遇险,面对生与死的考验却从不畏惧,用生命做筹码,挽救国家财产和科研数据;十年来,他无数次身受重伤,却毅然决然的回到试飞场,回到跑道上,只为了让雄鹰再度飞翔,为了让共和国的蓝天更加纯净。对于这样的军人,除了军衔,我们已经无法再给他更多。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番话深深的感动了,有些老将军忍不住鼓掌,反对的声音被掌声所淹没。
可是面对如此殊荣,袁朗却谦虚得令人吃惊,他甚至说:这不算什么,他所做的一切,其实还比不上一个少校。
这就是袁朗,他有铁血豪情,却心境平和,闲暇他也会听听音乐,据说,他最爱贝多芬的命运,或者,正是那激昂的命运敲门声,给了他鹰击长空时的灵感吧!
稿件来源:步华社 责任编辑:易橘生
番外-铭刻
作者有话要说:
至少,在明天,让我们记起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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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1年五月,北京。
暮春时分,阳光明艳,中国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环境治理终于有了小成,北京的春天不再风烟四起。国防大学漂亮的图书馆里行走着一对年青的男女,走廊的 另一边是贴顶的玻璃幕墙,内侧这一面生长着漂亮的蔓藤植物,鲜绿的叶子爬在透明的绳网上,吸收阳光,制造氧气。这是上世纪四十年代生物科学的成果,因为足 够好用,所以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换过。
阳光从绿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光影斑驳陆离。
“你的论文题目定好了吗?女孩子家,学什么不好,学军事史。”苏阳问道。
“我这不是图那里帅哥多嘛!论文方向还早呢,”柳青颜笑了笑:“所以才来要来查资料,听说最近有一批百年的机密档案解禁,我想先去看看。”
“我说姑娘……”苏阳笑了起来,像一个上上世纪的旧读书人:“你要知道绝密档案都是一些零散的史料,等你把它们整理出课题来,你博士都得延期了。”
“我知道啊,我就是找点灵感!”柳青颜有点讨饶似的。
苏阳无奈的摇着摇头:“算了算了,我陪你一起去吧!你这丫头从来分不清重点,我得给你把关去。”
“我这是找课题又不是找男人,你把什么关啊?”柳青颜汗了。
苏阳严肃的瞧着她:“你找男人我更得给你把关了!”
档案室里,最近这一批解密的史料都已经被整理成了电子文档,柳青颜验过虹膜学生卡,顺利的得到了调阅的权限。阅读桌上放着柔软的LED屏毯,柳青颜和苏阳一人拿了一个,开始检索自己感兴趣的部分。
过了好一会,柳青颜放下LED屏伸了个懒腰,忽然问道:“苏阳,你有没有听说2001年的撞机事件?当时A国一架预警机撞下了我们一架战斗机。”
苏阳诧异:“战斗机怎么会被预警机撞下来,这飞机怎么开的?”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知道W3000吧?我国第一架电子预警机。”
苏阳点头。
“我一直觉得这个事件很有意思,因为你要知道我们当时在电子预警方面非常差,可是2001年的撞机事件之后,这个领域忽然有了飞跃,而刚好,当时撞下来的是一架A国最近的预警机。”柳青颜有些兴奋,目光闪亮。
苏阳马上听懂了:“你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我听说过这种说法,学术界一直有争论,倾向于认为当时的军政双方反应机敏处理得当,把坏事办成了好事。”
“可是我觉得不那么简单,我一直对此很好奇,我刚刚查到了那个飞行员的飞行记录,看起来是个技术非常优秀的人。”
“唔……”苏阳探头过去看了一眼,笑了:“我说,你是不是看人家长得帅,觉得帅哥干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柳青颜两眼望天,半晌,咬牙切齿的:“你说得太对了!”
苏阳弹着手上的LED屏:“我觉得这个也挺帅的,你要不要一起……”
“袁朗……”柳青颜手指按在触摸屏上往下划,看着看着眼神却专注起来:“哎……哎……你不觉得,不觉得这两个人有点问题吗?”
苏阳一头雾水。
“你要知道,吴哲在没有当飞机员之前是个飞行器设计员,而且他的档案一直都是挂在当时的某试飞所的,他是借调,然后你看这个袁朗在吴哲牺牲不久就去了那个所,而且重要的是,终生未婚,你不觉得这里有点……微妙的联系吗?”
苏阳叹了口气,痛心疾首的:“姑娘啊,在这里,我们把百年军史放在你面前,你却用它来寻找奸情!”
柳青颜白了他一眼:“苏阳同志我必须要提醒你,联合国人权组织在2064年发表全球倡议书,要求成员国切实的做好国内小众性向人群的人权工作,我国在2027修订婚姻法,正式确立同性婚姻的合法性,可是现在已经是2101了啊,新世纪了啊!”
苏阳举双手投降:“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苏阳说到一半也懒得分辨了,这年头,年轻的姑娘们都不再相信爱情,她们宁愿去上个世纪或者再上个世纪的故纸堆里寻找能让她们感动的人和事。
男人女人,男人男人,女人女人,那些故事好象就是因着时光的打磨而变得更加动人。
柳青颜颇为高傲的瞧了苏阳一眼,把自己有兴趣的那一部分资料拷走收藏。
苏阳本来以为这件事应该这么就结束了,他听过班上一个女孩子YY上世纪初一对运动员的感情,说得像模像样的听得他唏嘘不已,可是他回去一“勾度”,那两 个男的分明有妻有子。不过是个玩儿,就像是看三国让关公战秦琼。可是三天后,柳青颜忽然红着眼睛来敲他的门,眼神专注的几乎有些恍惚的对他说:“帮我听个 东西。”
苏阳愣了一下,尴尬的把人让了进来,他把地上的脏衣服卷起来往篮子里扔,吱唔着:“哦,哦,管家政的机器人要明天才过来……”唉,真是令人感慨,一个世纪 过去了,又一个世纪过去了,单身男人的狗窝永远都是那么的狗窝。然而柳青颜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她直接点开了苏阳墙上的等离子屏,苏阳一边泡咖啡,一边等着 她提取文件,于是那个声音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响了起来,带着隆隆的发动机的轰鸣……
“队长,烟是什么味道啊?”
苏阳手上一停,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那声音里带着奇异的气息,仿佛是平静而柔和的,好像某个阳光午后,一个拥有着明媚笑容的男孩子轻松的闲聊,可是却让人在一瞬间有说不出的心疼,那种惆怅的无奈。
然而很快的那种情绪就被转过了,他听到那人继续的在说,不紧不慢的。
“哦,说起来,我这辈子还没有抽过烟呢!队长,知道吗,我一直都相信我能和你的名字一起写在军史上,即使只占一个小角落。你说的对,军人的价值是可以用 来计算的。古人都求青史留名,或者,也是因为人生的意义,总要靠别人的记忆来证明吧!否则消散了,就消失了,像是不曾存在过,不过,看来……我没这机会 了……”
这话语中有遗憾,然而声音却越来越快,越来越浓烈,好像是有一团火在黑暗中爆裂开……快乐的,炽热的。
他在说:“兄弟们,请不要为了注定无法改变的现实而难过。”
他在说:“队长……请你记得我!”
苏阳在蓦然间觉得心头一震,于是最后一个句子,淡淡的轻轻的像风一样飘了过去……
“因为,我爱你an……”
轰然一声爆响,尾音模糊在切割的气流和金属的噪响中。
“怎么样,听清了吗?最后那个字!”柳青颜忽然按住音轨。
“什么,什么最后那个字?”苏阳一时茫然。
“最后,最后那个,‘我爱你’后面是‘啊’还是‘们’还是什么都没有?”柳青颜急切的抓着苏阳的胳膊。
“我,我没听清。”
“那再听一遍!”柳青颜马上退回去重放。
“我爱你……”
“我爱你……”
……
翻来覆去,往复不停,苏阳越听越乱,到最近只能头疼的喊停:“对不起,我听不出来!”
“啊……”柳青颜极度失望的看着他。
苏阳被她看得几乎有负罪感:“这什么东西,‘我爱你啊’,‘我爱你们’有什么分别吗?”
“有,”柳青颜斩钉截铁的:“有很大分别。”
苏阳不解。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这是吴哲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段记录,当时跟他在对话的……是袁朗。”柳青颜的眼中泛出潮意,她用力的眨着眼睛,转身调出另外一段音轨。
这一次发动机的轰鸣声变弱了,丝丝的电流声证明了这是一段怎样的录音,一来一往的回答……
“队长,烟是什么味道啊?”
“有点呛。”
“哦,说起来,我这辈子还没有抽过烟呢!队长,知道吗,我一直都相信我能和你的名字一起写在军史上,即使只占一个小角落。你说的对,军人的价值是可以用 来计算的。古人都求青史留名,或者,也是因为人生的意义,总要靠别人的记忆来证明吧!否则消散了,就消失了,像是不曾存在过,不过,看来……我没这机会 了。”
“吴哲,你要干嘛?”
“兄弟们,请不要为了注定无法改变的现实而难过。”
“队长……请你记得我!”
……
苏阳愣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没有最后那句?”
“对,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你一开始听到的那一段,是飞机内部的记录器实时传回的录音,后来那个,是机场电台的频道录音。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一声响?那是吴 哲毁掉了通讯器,我相信他毁掉通讯器是为了要说最后那一句话,可是我听不清,我真听不清,我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柳青颜终于忍不住哭起来,靠着墙坐 到地上。
“可是,这对你来说重要吗?”苏阳蹲在她面前,手足无措的,像这世界上所有单纯温和的男孩子看到他喜欢的女孩在哭泣时一样的那么无措。
“很重要,因为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相爱。”柳青颜抽泣着:“你知道吗?我在网上查到一份很老的日志,那是一份空军将军的回忆录,虽然作者换了名字,可是 我看得出来,那就是他们。那里面写袁朗后来为了他没有结婚也没有恋爱,什么都没有,没有家庭。他从来没有一刻忘怀过,高密度的飞行,为了把自己的名字留在 军史上,带上他……我想知道吴哲是不是真的爱袁朗,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相爱。”
“可是我觉得对于男人,爱情并不是那么重要的,即使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为了责任,为了理想,为了曾经的战友,袁朗也会做这些,甚至很可能他不是为了吴哲,毕竟那也是他的理想……袁朗有没有听过第一段录音?”
“没有!”柳青颜黯然而苦涩:“那是绝密档案,我查过调阅人的名字没有袁朗。”
“啊……”这下子连苏阳都觉得有点难以承受,他沉默了一会,才道:“至少,至少你应该庆幸他们没有删了这段录音。”
“我知道……”柳青颜擦干眼泪点了点头:“可是有爱情对我来说更重要,如果他们相爱,那将是我听过最动人的爱情故事。”
“那你就这么相信吧!”苏阳温和的笑着,抚摸她的长发:“你可以这就么相信,吴哲最后对袁朗说我爱你,其实那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最后吴哲说‘我爱你们’袁朗难道就不被包括在内了吗?就算吴哲最后什么都没有说,我想吴哲也是深爱袁朗的,即使那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爱情。”
“我有一个想法。”柳青颜渐渐沉静下来,若有所思:“我在想,一百年,尘烟散尽,吴哲死了,袁朗也不在了,曾经经历并见证过那段历史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所有记得袁朗和吴哲这两个名字的人或者只剩下了我们两个。现代人的记忆力最靠不住了,可能我今天哭得这么伤心,明天就开始淡忘,这样的事在我的生命中常常 发生,但是,这一次,我决定,不忘记他们!”
苏阳有些惊讶,他看到柳青颜眼底燃烧着某种几乎可以称之为理想的光芒,火光明烈。
“苏阳,我想要找人写剧本,找赞助拍一部电影,在这个世纪的初始,回忆那段尘封百年的历史,纪念上个世纪最初始时那些军人们的热血、激情与奉献……我觉 得这才是一个学军事史的人最应该做的事,这比研究考证D10在当时是三代机还是三代半机要有意义的多……你不觉得吗?”
“我觉得,当然!”苏阳微笑的看着这个让他觉得喜爱的女孩斗志昂扬,激情勃发,听到她开口询问,马上给出肯定的回答。
“如果需要帮忙的话,随时来找我!”苏阳的笑容让他看起来非常的可靠。
柳青颜开心的抱住他:“苏阳,我就知道,你是一定会支持我的!”
苏阳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一步,心想,你才知道啊!
吴哲说:“队长……请你记得我!”
柳青颜有时候觉得这是就是吴哲最后的愿望,那声音穿透了百年,就是为了让她听到,她想要满足他,满足那个像阳光一般的少年,那个美好生命最后的渴望。她想让所有人都记得,记得吴哲的队长,那一生都没有忘记过他!
一开始寻找合伙人的经历很艰难,那些娱乐界里或者是腕或者不是腕的人们用错愕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在说,小姑娘你开什么玩笑,像这种题材没有性、谎言、暴 力、背叛、偷情、性感美女、多角关系……好吧,这里最多还可以发展出一个同性恋暗示,可是小姐,同性恋情节在50年前就已经不是个噱头了!!
然后在万般沮丧中苏阳建议他们应该先推广那本回忆录,没有人帮忙就自己去各大网上社区做宣传,没有人做翻译,就自己咬着牙关硬上,柳青颜翻出了法文和英文版,苏阳翻出了日文版……
最初的时候反响仍然平平,柳青颜连日的失眠,对这冷漠现实的绝望让她愤怒到无奈。还好有苏阳在,柳青颜不止一次的这么想。他那张瘦瘦的却很精神的脸始终 微笑着,说没关系,说我们还有明天,他说吴哲用一秒钟做出了决定,袁朗花了十年去坚守,我们现在吃的苦跟他们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他说凡事做过就可以了,吴哲说我爱你的时候并不知道袁朗会用那样的方式记住他,袁朗孤单的坚守时并不知道吴哲用生命最后的那个瞬间说过爱他。所以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爱过,我们曾经为了那些值得的人和事而奋斗过。
柳青颜几乎是感激的看着他,她在想,这个男人沉静说话的样子真是好看,她在想,我几乎,几乎就是要爱上他了。
可是,仿佛只是一夜之间,人们的热情被点燃了,这个世界单薄的情与义需要真实的事件去填补,柳青颜和苏阳几乎是惊愕的看着人群像潮水一样的向他们涌过来,眼含热泪,表情急切,然后他们被这种热情吞没了。
是谁的蝶引了谁的火,是谁的火燃尽了谁的蝶,到最后,柳青颜觉得那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只是一群被感动的人,感动于那一百年前的一个瞬间,一个十年!
娱乐界的人总是势利的,他们现在可以挑剔的寻找合作伙伴,据说有些狡猾的商人已经抓住这个题材开始先下手做文章,柳青颜在暴跳如雷之后被苏阳点醒。是的,吴哲和袁朗并不是她的私有物,如果说她的目的只是希望他们最后能够被记住,那么她没有必要为此而生气。
一切都很好,一切……
他们找到了最合适的合作者,他们拥有了大批的支持者,充足的经费和富有演技的演员,柳青颜发现她真是个有控制欲望的人,她想控制这件事的一切进度,可是 有太多的事情不懂,所以,要拼命的学。只是偶尔在忙到极处时她会去寻找苏阳的脸,同样疲惫而憔悴的面容,可是微微一笑,却让人觉得安稳。柳青颜有时候会觉 得欠疚,那是她的梦想,却将他拉下水。
可是苏阳郑重的看着她说不是:曾经,这是你的梦想,然后我参与进来,这成了我们两个的梦想,而现在,这是大家的梦想。
一切都很好,一切……
消息传来的那一天,柳青颜在审片室里看导演剪片子,那是一个小□,她看到袁朗站在大漠的荒烟中遥望苍天,手中握着一杯水,清澈透亮。
柳青颜拿着电话和导演讨论这个素材还要不要再裁掉几秒钟,她听到电话的另一头一个焦急的声音在嚷着:“青颜姐你快点过来一下,苏哥出事了!”
柳青颜一下子惊得跳起来,冲出门去。
遗传缺陷性肝癌,晚期!
天变青了,水变绿了,可是人们在上个世纪里制造的毒素已经侵入到我们的身体内部,拉断了DNA链上的某一环重新改写,而这样污染,需要更漫长的治理过程。
苏阳等不到了!
影片一段一段的被剪出来,最新的摄影技术让那一场撞击的每一个角度都完美无缺,可是演员的台词却始终达不到录音的效果,最后还是科技帮了忙,略做修声,让原音重现。
是的,没有人会比吴哲更知道要怎样请求他的队长不要忘记他,就像没有会比柳青颜更明白苏阳其实并不想躺在医院里。
全球首映的那天,苏阳出席了,柳青颜坚持让他去发言,于是苏阳站在舞台的中间,面对眼前的上千人和购买网络观影权的无数人,他脸色苍白的微笑着,一如往昔。
他说:朋友们,请你们记得这部影片。因为……我爱你们。
柳青颜在他背后捂住脸,失声痛哭。
一年以后《铭刻》横扫各大电影节,柳青颜代表制片方上台领奖,她回头时看到离子屏上巨大的人影,袁朗的手腕上滴出鲜红的血,表情却凝固在一个平静而满足的瞬间。
柳青颜忽然觉得眩晕,她想起苏阳曾经说过,他现在无比的相信袁朗最后是幸福的,他从吴哲手上收获了梦想,然后为之而奋斗。
柳青颜握着他的手,声音哽咽,她本想说:苏阳……
可是苏阳却看着她微笑:不用说了,什么都不用说,我心爱的姑娘,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后来,《铭刻》居然离奇的在A国也拿到奖,可是颁奖的那天柳青颜却没有出席,她带着一束花去了山上,中国人喜欢入土为安,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她走的时候,摘了一朵百日草。她在想,苏阳,其实你比吴哲还好,有水的地方就有吴哲,可是有花会开的地方都会有你在。
有时候我们记得一个人,是因为心爱。
有时候我们记住一个人,是因为感动。
有时候我们无法忘记一个人,因为他给了我们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柳青颜想,她可能无法成为袁朗,让吴哲觉得那么骄傲,可是她至少应该要做一个会让苏阳放心的柳青颜。
只要我还记得,你就存在!
——全文完——
后记
很多人问我吴哲最后到底说了什么,我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因为我也没听清。所以你可以尽情的去想象,去相信,如果你希望他们之间有爱情,那就会有,如果你觉得那是一种友情,那就是友情。
写作会提供一个暧昧未明的世界,而阅读是一个各取所需的过程,女孩子认为爱情多么动人,于是她们会把故事解读得更多情;男人喜欢干脆与利落,他们便会相信千金之义,只是因为君子一诺。
这都挺好!
小影说一个完全光明正大的世界是非常不好看的,如果没有迷惑和误会,表达和沟通也就都失去了意义。所以在很多时候我们可以把事情想象成自己希望的那个样 子,只要能满足自己鼓舞自己就可以,我想那不是一种天真无知。就像我们看《士兵突击》,有人说军队完全不是这样的,有人说假,有人说那只是外人的YY,可 是,那又怎么样呢?一个残淡而血淋淋的现实也是非常不好看的,如果没有粉彩与修饰,所谓的深刻与剖析也都会失去意义。
有时候,心灵会需要一些温柔的包裹,如果没有,它自己会去想象。我想我已经老了,当我16岁的时候我也曾经喜欢过灰暗的小说,喜欢那些描述生存的残酷、 现实的灰暗以及人性残缺的故事,并认为那就是深刻。我也曾经喜欢过那样的男孩子,他会有忧郁的眼神,写一手好字,并且常常不开心。
然而现在我老了,我需要一些更有生命力的东西,我想我还活着,我想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有责任把自己折腾得更靠谱一点。所以我开始喜欢像《铭刻》这样的故事,看到wa_p给我留言,说她把这个故事拿给军方的朋友看,结果人家说这是小女生的美好幻想。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如果有人可以从这个美好的幻想中得到勇气,明白平安本身就足够珍贵,决定要更努力的生活并学会感恩,这个故事就是有意义的。
铭刻,一些人,被刻到另一群人的心底。
传递下去的是勇气、责任与理想。
从吴哲消逝的生命中,袁朗接过了理想;从吴哲与袁朗的故事里,柳青颜被激发了勇气,从青颜身上,苏阳感受到激情与责任,而最后,很多人,或多或少的,都因为那些人那些事而变得更好了一些。
我常常会想,我写文是为了什么,一个作品,无论是小说影视音乐画作,它们的存在是为了什么。
我想,我是一个庸俗而老旧的人,我仍然相信只有善好才是我们最终应该要追求的,剖开生存的残酷与灰暗的现实,把残缺的人性展示到人们面前这应该也只是一种手段而非目的。
而最后,我想说,只要你们需要,我就存在。
我曾经觉得自己是个不合时谊的人,有幸得到支持并被人喜欢,心中非常感念!
是你们让我觉得自己还挺有用,非常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