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

（三）
　　6月20日。晴。距“中侨后城”开盘还有8天。
　　王天成和淑鸿正在海边的一处泳区里嘻戏。
　　陡然之间，刚才还是万里无云的天气，此时竟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那样子仿佛世界末日就要到来了。
　　原本风平浪静的海水，也在瞬间变得波涛汹涌，啸声连连。蓦地，从远处的海水里冒出了一个带着面具的怪人，他竟然匪夷所思地站在海面上，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来。
　　淑鸿大惊失色地丢下王天成，一个人飞快地游向了岸边，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王天成喘着气，拼命地向岸边游着，可是任由他使出浑身力气却总是在原地打转，那个怪人却尖笑着，一步一步地向他逼近了……
　　王天成惊恐地张着嘴大叫着，他甚至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向海底慢慢沉去。
　　他知道自己已经快不行了，风声，水声，怪人的笑声，周围一切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他在水里挣扎着，腿和脚用力地蹬着，手拼命地向上伸着，似乎想抓住什么。而这时，那个面具怪人走近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把他从漩涡中拽了上来。
　　王天成惊魂未定地望着那个人，那是一张没有五官，薄如蚕纱一般吹弹即破的面具。只见那人的手在脸上轻轻一抹，那个没有五官的面具竟在倏忽之间变成一张让他曾经刻骨铭心的脸，一张女人的脸——叶小晶。
　　叶小晶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饱含幽怨的眼睛，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他。他想开口说话，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仍发不出声音。过了一会儿，叶小晶的目光在刹那间变得冰冷无比。
　　风越刮越大，海水也冷得刺骨。陡然之间，叶小晶的五官突然消失了，蓦地变成了弗兰克。
　　弗兰克阴沉着脸，冷冷地望着他，嘴角突然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只见他身形一晃，一把就抓住了他的头发，把他的头重重地按在了水里。王天成用力地挣扎着，耳边听到了一阵阵的狞笑声震耳欲聋。他用尽全身力气甩着头，试图挣脱弗兰克的手……
　　
　　猛然间，他觉得自己的头好像撞在了什么东西上，一下子把他撞得睁开了眼睛——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原来是南柯一梦啊！”
　　王天成揉了揉撞在了墙上的脑袋，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虽然是６月的天气，可内衣却被冷汗全都浸透了。
　　他摸过床头的手机按了一下，屏幕上显示出：6:05。

　　王天成几乎一夜没有合眼，直到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结果刚睡了两个小时，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恶梦惊醒了。
　　他走到窗前，伸了个懒腰，然后一把拉开了窗帘：一抹晨曦穿过玻璃窗照到了室内，昏暗的卧室刹那间明亮了起来。
　　“多好的天气呀……”王天成抬起头，心里暗自叹了一声。
　　
　　
　　下午5点13分。
　　和创作部开了一天的会，还是没有任何良策，各种思路交织在一起，千头万绪丝毫没有进展。
　　王天成沏了一杯浓浓的咖啡，然后点燃了一支烟叼在嘴里。刚吸了一口，就有一种恶心欲吐的感觉。大慨是烟抽得太多了，他急忙掐灭了香烟，双手抱着胳膊，习惯性地又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踱了起来。
　　他走到桌前，端起那杯咖啡一饮而尽。他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迟钝，思维似乎还滞留在某一点徘徊不前，而此时需要借助“咖啡因”的作用来刺激一下自己的CPU，让那颗沉沉欲睡的“芯”重新奔腾起来。
　　王天成理解周宏伟，更了解他现在的处境。昨天周宏伟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如果按照他制定的战略，项目营销即使失败的话，作为战役的总指挥，周宏伟一定会承担起全部责任。
　　然而，这是王天成所希望看到的吗？他希望看到的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是人生中却偏偏有许多事情是你所无法控制的。不管你多么喜欢喜剧，却总会有悲剧出现在你眼前。哪怕你再讨厌悲剧，而喜剧也不会因为你的青睐而过多地光顾。你的人生是悲剧，还是喜剧，这一切仿佛都已注定。
“竭尽全力完成自己的使命！”王天成用力地挥了一下手，这一刻他已经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决不能让周宏伟一个人去承担这样的责任。如果项目营销失败，自己就引咎辞职，必须要勇于承担起自己的那份责任。
　　“可究竟该怎么办呢？”王天成紧锁着双眉，他又把两袋“雀巢1+2特浓”一起倒进了杯子，然后斟满了水，一边用一支银色的拌勺搅动着，一边又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去找淑鸿的父亲——袁海天董事长，争取重新进行楼盘的建筑规划设计……”刚想到这，他就马上打消了这个天真幼稚的想法。
　　这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职场生涯，让他清醒、清楚，以及既清醒又清楚地明白：在“中侨”这个规模庞大，关系复杂的企业里。只有摆清自己的位置，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换句话说，就是“位置决定思路”，即你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你可以说什么，做什么。而绝不是“思路决定位置”，就是你说什么，做什么会决定你所处的位置。
　　王天成缓缓地喝了一口咖啡，他的身子蓦然一震，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
　　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意识到，项目一旦失败的话，所造成的后果远比相像中还要糟糕得多。
　　首先，周宏伟会引咎辞职。“中侨地产”如果失去了这样一位克己奉公，兢兢业业的营销总监未来会怎样？如果万一来了一个像李国明那样的企业蛀虫呢？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其次，自己离开“中侨广告”到不要紧，可一想到就要离开刚刚组建好的这支团队，还真有些于心不忍……
　　他又想到了淑鸿，如果失败了，他还有何颜面再去面对她呢？去强调再多的客观原因还有意义吗？失败就是失败。这个世界本就是以成败来论英雄的！
　　他缓缓地放下了杯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要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镇定，镇定，再镇定……
　　蓦地，桌上的手机铃声混合着“嗡嗡”的震动声响了起来。那一抖一抖的样子，仿佛是一个心脏早已停止跳动了的病人，在电击之下所产生的那种渴望起死回生般的震颤。
　　王天成下意识地抓过电话，看了看屏幕，只见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在不停地闪烁着。他自然地皱了皱眉，按下了接听键，用一种平静而深沉的声音说道：“喂，你好！”
　　“喂，是天成吧，能听出我是谁吗？”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中音，从话筒那边传进了王天成的耳朵。
　　“您是……”王天成紧锁着双眉，大脑在风驰电掣地搜索着这个声音的主人。
　　“好了，不让你猜灯迷了，我是——张超！”那个声音在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后，伴随一阵爽朗的笑声再次从话筒中传来。
　　
　　“什么！？您是张总！”王天成像一根弹簧一样，腾地一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带着一种惊讶和惊喜混合在一起的表情，对着话筒打着哈哈：“您在哪呢？老板，这不是在作梦吧！”

给王天成打电话的这个人竟然是原北京“精艺广告”的总经理，原王天成的“老领导”——张超。
　　“我在北京。”张超笑道。
　　“哟，您什么时候来的呀？”
　　“已经有几天了，听说你现在做得不错呀！”
　　王天成又上来了那副贫劲，嬉皮笑脸地说：“这不都是跟您学的嘛！要不怎么说跟对人，比入对行重要得多呢？”
　　张超笑骂道：“臭小子，别跟我犯贫，是不是想捧杀我呀？”
　　“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哪？您是我的老上级，老领导。再说了，您目光如炬，火眼金睛，肯定能看出来我绝对是在实话实说，实是求是。”
　　“你小子还是老样子！”张超在电话那端大笑了起来。
　　王天成一边笑，一边看了看表：“老板，一会儿有时间吗？我给您接风洗尘。”
　　张超沉默了一下，正色道：“天成，不瞒你说，我也有事要找你。”
　　王天成也恢复了严肃的表情：“老板，您住哪了？我一会儿过去接您？”
　　“我住在中国大饭店，这里离公司太近，人多眼杂的不太方便，这样吧……”张超沉吟了一下，“一个小时之后，昆仑饭店西餐厅……”
　　“我明白了领导，不见不散！”王天成若有所思地缓缓放下电话。他非常清楚，张超所说的公司是指“精艺广告”。而且，听他的口气，找自己的事似乎和‘精艺’有关。
　　王天成一边思索着，一边走到窗前。他停下脚步向外面望去，夜色的降临并没能掩盖住这座城市的繁华喧嚣，数不清的汽车蜿蜒盘旋地伸进远方的夜色中，组成一串长长的车流，川流不息之中波光粼粼荧光闪闪，那是无数盏奔行的车灯，汇成了一番大都市所特有的风景，并最终与这座城市的躁动交织在一起显得混沌不堪。
　　这究竟是一座怎样的城市啊！如此庞大又如此渺小，如此友善却又如此无情，如此可爱却又如此难以琢磨。
　　他不知承载着多少流传百世的千古传奇，也不知造就了多少名震华夏的风云人物。他浮躁臃肿日夜繁忙，千千万万的生灵蜂涌在他的怀中穿流不止生生不息，演绎着数不尽的悲欢离合恩怨情仇。
　　他的魂魄仿佛漂行在天与地之间，冷眼俯看着芸芸众生那波谲云诡般的尔虞我诈，倾听着每一句心怀叵测的阿谀谄媚。他飘忽不定时隐时现，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更没有人感受过他的力量。冥冥之中，他或许是永恒的。他早就先于这座城市的存在而存在，也不会后于这座城市的消亡而消亡。
　　王天成凝视着他，倾听着他，感受着他，心中不由涌起了一阵阵莫名的孤寂与愤懑……
“天成，造就一个优秀的公司，并不是要打败你的对手，”张超端起面前的酒杯和王天成碰了一下，轻轻地啜了一口手，语重心长地说，“而是形成自身独特的竞争优势，建立自己的团队、机制、文化。”
　　王天成早已把自己遭遇的困境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这位昔日的老领导。
　　张超在他的心目中一直占据着一个“良师益友”的位置。
　　他信任张超。曾经在这位老板的带领下，他们也面对过无数次的困境和挑战，可有张超在，他就觉得心里总是特别踏实。
　　作为“掌舵人”，张超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作出正确的决策，而王天成却可以把这个“正确的事情做正确”。现在呢？王天成不仅要“做正确的事情，然后还要把事情做正确”这无疑让他又承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考验。
　　他觉得，此时此刻和张超的交流，一定会带给自己更多的启发。
　　王天成疑惑地看着张超，喃喃地说：“可营销就是一场战争啊，又有谁不想在这场战争中取胜呢？”
　　张超粲然一笑，意味深长地说：“营销不是战争，而是一场竞争。竞争与战争的本质区别在于：竞争的对象是对手而不是敌人，竞争虽然也是以取胜为目的，却不是非要让对手趴下。竞争也应该讲求道义，不讲道义、不讲信誉、不择手段的竞争方法绝对是一种短期行为，而始作俑者也必将作茧自缚，自食其果。”
　　“可弗兰克讲过道义吗？”王天成忿忿不平地说，“明目张胆地贿赂客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地另立门户不说，还把公司的资源据为已有；本想一女嫁二夫，置职业道德于不顾，即服务于‘万和’又要做‘中侨’，没想到我在半路上杀出来，成了他敛财的绊脚石之后，又悍然对‘中侨’进行营销传播上的打压。这些事实，并没有因为他不讲道义就改变，这场竞争也并没有因为我们讲道义，胜利就偏向于我们。相反，一群讲道义的人，却马上就要面临着失败的结局，去承担因为失败所造成的一切后果。”
　　“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要轻言失败。”张超停顿了一下，平缓地说，“就算弗兰克赢了这场竞争，他就真正成功了吗？真正的成功绝不是打败别人，你在打败别人的时候，或许已经输了自己。”
　　王天成的心里蓦然一震，刹那间，他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我所理解的成功，只是内在的自我挑战外在自我而已，而竞争却可以更大程度地挖掘自身的潜能，一个人的潜能究竟有多大，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优秀的人之所以优秀，就是因为他们唤醒了自己的潜能，把无数的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张超注视着王天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所以，放下所有的负担，别去考虑竞争的结果，把胜负成败留给别人去评说吧！”
　　
　　王天成看着张超，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二人又碰了一下杯子，王天成遂问道：“老板，刚才在电话里您说有事儿找我？”
　　张超点了点头，神情严肃地说：“我这次是陪‘精艺’总部的几位高管一起来的。总部也发现了北京公司的不少问题，自从弗兰克上任的这一段时间，北京公司的营业额就不断下滑，有两个比较大的客户也流失了，并且今年一季度还出现了亏损。因此，总部专门成立了一个审查小组，这次来北京就是专门审核弗兰克的。由于北京公司原来是我管理的，能更清楚一些具体情况，所以，董事会决定让我也作为小组成员，一起参与对北京公司的审查。我今天找你来，主要是想再了解一些更具体的情况。”
　　“噢，原来是这样。”王天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什么进展吗？”
　　张超无奈地摇头苦笑道：“从财务报表上看没有任何问题，找不到任何商业贿赂的证据。公司业绩不好，也仅仅可以归咎于他的领导能力有问题。还有，刚才你说的那些：像他自己注册公司，把‘精艺’的客户，还有作业团队带到‘美宁’的这些事根本就查不到任何证据，弗兰克更不会愚蠢到用自己的名字作为他新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来注册。”
　　“是啊……”王天成长出了一口气，“那最坏的打算，总部会怎样处置弗兰克呢？”
　　“我可以建议董事会让他主动辞职——离开‘精艺’。因为总部决不会容忍北京公司继续亏损下去，而最有可能重回北京的就是我。”张超把身体向前探了探，低声说，“这样，算不算是对你有所帮助呢？”
　　王天成心想：这正是弗兰克求之不得的，离开“精艺”之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堂而皇之地入驻“美宁”。而“美宁”如果赢了这场竞争的话，那它必将会从原来的“暗流”中浮出水面，变成一块坚如磐石的阵地。弗兰克有着这样的依托，自然又可以在京城的地产广告圈中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王天成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他却不能和张超实话实说。因为张超必定是一番好意。
　　想到这，他感激而诚恳注视着张超：“老板，无论结果怎样，我都要感谢您，非常非常地感谢您！”
　　张超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副坚定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归楚……”
（四）
　　6月21日。多云。距“中侨后城”开盘还有７天。
　　“万和8226;北奥名居”突然改变了打法。
　　摒弃了前一阶段那种晓之以理的诉求手段，取而代之的是——动之以情的感性诉求。广告设计上，一系列“北京向北”的传播主题依旧赫然在目，画面用手绘的简明线条，鲜明形象地营造了一种恰如其分的怀旧氛围，极为传神地表现出一种对乡情的怀恋：
　　标题：走不出北京，是因为走不出习惯。
　　“人对于习惯的依赖就这么奇怪，经常走的那条路闭上眼睛也能找到；
　　常逛的那些Shopping plaza，总能淘到自己满意的东西；
　　街边的那些特色小吃，怎么吃都津津有味……
　　就像住惯了北京，换个地方还真不适应。
　　‘万和8226;北奥名居’——生活因为习惯更加自然而然……”
　　
　　6月22日。阴。距“中侨后城”开盘还有6天。
　　第二篇同样风格的报纸广告又突如其来，与人们不期而遇：
　　“对北京的眷恋，更是对生活的依恋。
　　在北京度过的那些日子，是一段难忘的经历。
　　爷爷家的四合院，屋子里的八仙桌，儿时的那些小伙伴，门前亲手栽植过的几棵小槐树，还有那条回家的路，总是洒满欢声笑语。
　　北京的记忆，总是和幸福有关……”
　　
　　6月23日。晴。距“中侨后城”开盘还有5天。上午9点10分。
　　第三篇抒发怀旧情节的广告也自然而然地如约而至，再次跃入人们的视线：
　　“熟悉的街道，北京特有的生活味道。
　　越是熟悉的地方，越让人感到亲切，
　　拿北京来说吧，小时候一直就住在这。
　　附近的人们很热情，生活的调子轻松和谐，
　　无论走在哪里，都会感到一份从容淡定，所谓幸福感，大概就是这样吧……”
　　一石激起千重浪。这种直指人心，入木三分的策略，通过引起受众情感上的共鸣，推波助澜地提升了消费者的购买欲望。一时之间，“北京向北——北奥名居”的传播概念更加深入人心，售楼处排号认购的队伍也在不断的发展壮大，且伴有愈演愈烈之势。
　　
　　王天成静静地看完这篇广告，然后把报纸轻轻放在桌上。
　　这几天他一直在调节自己的身心，努力地把自己放在问题之外，他需要从一个第三方的角度来理清这里面的所有问题。他几乎每天都去游泳，因为通过这种全身放松的运动，不仅可以放松自己的身心，还会加强自己的体能。他甚至发现，体力上的强健，往往可以促进智力上的敏锐，而现代商战的较量，不仅仅是智慧的比拼，更多的来讲是一种精力和耐力的对抗。
　　周宏伟一直催得很急，告诉他，都火烧眉毛了，离开盘的日期已经越来越近了，抓紧时间出方案吧……
　　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思索着解决之道，也想过几个营销传播策略，可都难以保证实施了之后，是否能够摆脱目前的困境。
　　墨菲定律说：“任何事情只要能向坏的方向发展，它就一定向坏的方向展……”
　　想到这，他淡淡地笑了笑，周宏伟和张超说得很对：“排除外界的干扰，只要自己全力以赴了，至于结果怎样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所以，他一再地告诫自己要冷静。因为，恐惧与焦急不仅不能帮助解决问题，而且只能造成更加糟糕的后果。
　　 “回到事情的原点，找到需要解决的问题，解决它……”王天成站起身，又习惯性地踱到窗前，心中暗自思考着，“营销传播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就是解决问题。这个问题已经摆在了面前，该如何解决呢？还是要从产品、消费者、竞争，这三个层面去考虑……”
　　桌上的电话明快地响了起来，王天成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拿起电话……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有些鸟是关不住的，因为它的每一片羽毛上都沾满了自由的光辉……”
　　“行了，建军，别跟我这背电影台词了！”王天成笑道，“张大名记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呀？”
　　“我是想打探一下你这只菜鸟，天天闭门造车都能造出什么东西来呀？”张建军打着哈哈，似乎话里有话。
　　王天成也听出了他话中的含意，笑道：“我怎么闭门造车了？当心我告你诽谤。”
　　张建军笑着揶揄道：“我说哥哥，你到底看不看报纸啊？怎么跟一原始人似的？信息时代，信息就是生产力。”
　　“我都快跟报纸睡在一起了！”
　　“那我可就得怀疑您这眼神有问题了。”
　　“到底怎么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这可一大摊子事呢！”“还好意思问呢？我看过你们给‘中侨后城’做的广告了，里面说的那都是什么呀！还‘不在北京，胜似北京’呢？！”张建军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不是我批评你，王天成同志，你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你们那项目不在固安吗？固安在不久的将来就要成为‘大北京’的一部分了……”
　　“什么？‘大北京’？！你说什么呢？”王天成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这一段时间，他报纸的确是没少看，可更多的是关注与“万和”有关的信息，至于其他的资讯，统统是一扫而过或是不扫就过了。
　　“跟你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明白，你赶紧找一下19号的《中经报》，看看我写的那几篇关于‘大北京’的报道就明白了。实在找不着的话，你到我们社来，我这有。过些天，我们还要策划有关这个话题的系列报道，到时你留意一下。”
　　“那好，你在单位等我，我一会儿就到！”
　　“行，那你就赶紧过来，我顺便再给你扫扫盲。”张建军大言不惭，喋喋不休地打开了话匣子，“王天成同志，真不是我批评你，21世纪什么最重要啊——信息……”
　　还没等张建军说完，王天成就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他稍稍思索了一下，身体就像箭一样射向了门口……“……两院院士、清华大学教授吴良镛指出：面对成功申办奥运会以及加入WTO所带来的空前发展良机，面对北京城市发展存在的各种矛盾，我们应该对已不适应发展要求的城市总体规划进行一定的、必要的修改，再也不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禁用含铅汽油、修建新马路和立交桥、装备道路交通管理监视系统，这一切技术的、战术的“现代化”措施显然不是治本之策。吴教授认为，‘修路建桥永远跟不上城市的膨胀’。
　　缺乏整体的深入研究，就难免影响全局决策，不能对城市的空间发展进行有效的控制。
　　‘作为世界大城市，未来的北京将有更大的发展，质量上将有更大的提高，现在的城市发展只是序幕。如果我们不能高瞻远瞩，只是因循过去的决策，迁就现实，那必将重复过去的遗憾和失策。所以说，探讨大北京地区可持续发展的整体战略已经迫在眉睫。’
　　吴教授所指的‘大北京’，是指京津冀北地区（即京津唐、京津保两个三角形地区）的简称。在吴教授的主持下，国内100多位学者历时两年完成了“京津冀北地区城乡空间发展规划研究”，并于2001年10月由建设部审定。
　　‘大北京规划’——明确提出了把北京建设成为‘世界城市’的目标。大北京地区主要是由北京、天津、唐山、保定、廊坊等城市所辖的京津唐和京津保两个三角地区，面积近7万平方公里，云集了华北诸多大中城市。
　　这项研究提出以北京、天津‘双核’为主轴，以唐山、保定为两翼，疏解大城市的功能，调整产业布局，发展中等城市，增加城市密度，构建大北京地区组合城市。 报告认为，发展‘世界城市’是全球化时代一个国家或地区获取更大发展空间的战略选择，大北京地区应该借助它作为大国首都的影响，发展成为21世纪‘世界城市’之一，在参与世界政治活动、文化生活、国际交往以及获取国家竞争优势等方面奠定最必要的基础。
　　尽管如此，该项规划的实施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它也毕竟是一件多赢的事，京津冀有能力这样做，关键是什么时候下这个决心。大北京何时启动？人们将拭目以待。”
　　“太好了！”周宏伟放下报纸，用力地挥了一下拳头，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天成，这个消息简直是太棒了，看来我们真是绝处逢生啊！”
　　
　　“是啊，周总！”王天成的脸上已不见了多日前的阴晦，喜笑颜开地说，“报道里‘大北京’格局规划得很明显，由北京、天津、唐山、保定、廊坊等城市所辖的两个三角地区，而我们的项目在固安，固安又隶属于廊坊，那就等同于‘中侨后城’就在大北京的蓝图之内。也就是说，我们早已深处北京，只不过自己不知道而已。”
　　周宏伟点了点头，微笑道：“对于我们来说，‘大北京’到底什么时候启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借着这个势头来进一步造势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和‘万和’已经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基本上已经没有了区位上的劣势。这种情况下，我们就可以专心致志地瞄准我们的目标消费群来做工作了。”
　　“还有一个好消息……”王天成讳莫如深地笑了笑，“我朋友告诉我，他们报社还会针对这一话题继续进行深入跟踪报道，也包括对廊坊、固安这些‘大北京’规划下的城市建设等方面进行相关的报道，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大好契机，不仅可以加深受众对这些区域的了解和关注，而且相当于给我们做了不少免费的宣传啊！如果我们的宣传推广乘着这个时机，跟他们的专题报道一起出现在消费者面前，那可是硬性和软性的诉求都齐了，宏观和微观的也都全了。您试想一下，这种传播效果可比单一的广告要强大得太多了，这肯定会创造出1+1大于2的倍增效应。”
　　“太好了……”周宏伟笑逐颜开地点着头，目光如炬地看着王天成，“天成，那这下一步就全看你的了！”
　　王天成雷厉风行地站起身，斩钉截铁地说：“那好，我马上中止‘不在北京，胜似北京’的这套方案，抓紧时间推出新的传播策略。”
　　周宏伟语重心长地说：“好！按你说的办，不过，原定开盘的日期不能变，时间真得很紧迫啊！”
　　“您放心吧，周总！我马上回公司，就是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要把方案拿出来！”王天成目光炯炯地望着周宏伟，沉声道，“只要战略是对的，我们就有把握取胜。”　周宏伟也站起身，目光坚定地看着王天成的眼睛，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相信奇迹，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五）
　　午夜11点18分。中侨广告公司。
　　“头脑风暴”会议还在激烈地进行着。
　　王天成终于把第三杯咖啡一饮而尽，空调的冷气已经吹得他头皮发麻，大脑不由自主地也产生了一种间歇性的失忆。他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枪毙”了多少个策略，或许大家的想法都不错，只是找不到那种能让他眼前霍然一亮的感觉。
　　王天成低头看了一眼表，又看了看大家筋疲力尽心力交瘁的样子，心里不由一酸：是啊，自从介入“中侨后城”的项目以来，这支年轻的团队就没有真正地休息过一天，大家真的太累了！
　　“今天的会就开到这。”王天成合上笔记本，笑着对大家说，“大家都回去早点儿休息，一定得注意身体，这可是咱革命的本钱哪！”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林倩闭着眼睛，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迷迷糊糊地接了一句。
　　王天成看着林倩，故意板着脸：“林倩同志，今天的努力到此结束，收拾东西赶快回家。”
　　林倩睁开眼睛，笑了笑：“真没事啦？”
　　王天成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林倩眨了眨眼睛，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溜烟地向会议室的门口跑去。
　　“等一等！”还没等林倩靠近大门，她就听到王天成在背后的喊声。
　　林倩莫名其妙地转回身来，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陈斌，这么晚了，你能放心让林大美女自己一个人回家吗？”王天成对一旁傻呵呵看着自己的陈斌说，“你的任务是安全护送林倩到家，如果出了什么事儿唯你是问。”
　　陈斌激灵一下站了起来，就跟注射了兴奋剂一样，立马“咔嚓”一个立正，还装模作样地敬了个礼：“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快去吧，你多辛苦一下，争取把大家都送回去。”王天成一边说，一边把车钥匙递给陈斌。
　　“那你呢？”陈斌犹豫着接过钥匙。
　　“我再呆一会儿，把你们的思路消化消化，看看能不能做出一道大餐。”
　　“那我们就先撤了！”陈斌领着疲惫不堪的大部队稀稀拉拉地撤出了“阵地”。
　　“你们撤吧，我断后！”王天成望着他们的背影笑着大喊了一声。
　　乐观不一定会成功，但悲观一定会失败。
　　王天成深谙这个道理。
　　他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关上空调，面带笑容地离开了会议室。
他先去了一趟洗手间，用冷水冲了冲头发还顺便抹了一把脸，然后关上水龙头，低头控了控头发上的水。好在头发不长，稍作整理之后就半闭着眼睛，摸索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从包里掏出一包面巾纸，随便拽出一张，胡乱地抹了一下脸，然后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身体很自然地靠在了椅背上。
　　王天成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大脑经过在洗手间的“加油”之后，又逐渐发动了起来：“我们的劣势是否显而易见，并且是不是消费者重点关注的呢？如果是，就找到了要解决的问题点，可这个问题点是不是通过传播所能解决？如果不是显而易见，并且消费者并不重点关注，就可以忽略不计……”
　　王天成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缓缓走到窗前，脑子还在不停地转着：“劣势在什么情况下可以转变成优势呢？从目前来看，区域上的劣势已经不明显了，可在传播中，究竟应该‘说什么’？又‘怎么说’才会有冲击力呢？才能足以抵消‘万和’并瓦解他‘北京向北’的广告策略呢……”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房地产的经典营销案例：一个地处东莞的破旧老城，压根就跟“置业热点”一词搭不上半点边，可开发商却把这座老城的一些旧建筑物保留了下来，并给这座楼盘赋予了一种后现代艺术。在传播中，反而把原有的劣势作为一种优势体现出来，创作出了“用昨天的记忆创造明天的流行”这一推广核心策略，结果楼盘一度旺销。
　　任何事物都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的劣势和优势。在某些情况下，你往往引以自豪的优势，却恰恰是你无法改变的劣势。
　　“我们优势是不是真的很明显，以至于能成为市场前所未有的USP（独特的销售主张）？如果是，那就解决了‘说什么’的问题，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要解决‘怎么说’。如果不是那么明显，看看和竞争对手相比，机会点何在……”王天成又缓缓地在屋里走了几圈，不由自主地在桌子前停下了脚步。
　　他顺手拿起了桌上的一份报纸，眼睛在上面胡乱地扫着，“北京向北”那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广告又一次闯进了他的眼里……
　　“北京向北，北京向北……”他的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天安门正南，50公里，天安门正南……”
　　蓦地，他只觉得大脑里灵光一闪，一个绝妙的想法呼之欲出，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后兴奋地跳了起来；“对呀！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呢……”
6月24日。晴。距“中侨后城”开盘还有4天。上午10点。
　　《中经报》又相继刊出了以“大北京”为专题的一系列报道：《后六环时代，“大北京”未来》、《“大北京”的后现代想象》、《突进与实验：京津冀合作的“第三条道路”》、《固安的未来城假想》……
　　一时之间，从街头巷尾，到茶余饭后，引发了社会各界广泛热烈的谈论与传播，“大北京”的概念正逐渐在人们的头脑中形成。
　　王天成的手里正拿着一份当天的报纸，聚精会神地看着：
　　“未来的城市一定是得到当地居民认同的区域。因地制宜、综合发展，是大家的共识。固安工业园区并没有把固安的特色遗忘。他们支持将固安屈家营古乐保存下来，固安的古乐与西安仿唐乐舞、湖北编钟乐、北京智化寺音乐并称为中国四大古乐，被称为‘中国音乐的活化石’。这里不是卖地收税的工业园区，不是北京配套的卫星城，而是站在更有远见的立场，集全球城市经验，建设一个立足新北京、大北京，创造更美好幸福生活的新市镇。这或许就是‘未来城市’试验的固安注解……”
　　“未来城，未来城……”王天成放下报纸，嘴里喃喃地嘀咕着……
　　他忽然抓起了桌上的电话，熟练地拨了一个分机号码：“喂，林倩吗？把广告里所有带‘中侨后城’字样的品牌名称，全部改成‘中侨未来城’，对……全部，要快，不能耽误明天的广告发布！”
　　说完之后，他按了一下电话的卡簧，又拨了一个外线：“周总吗？我是天成，我已经找到了项目的新名称——‘中侨未来城’……好，我明白！”
　　王天成放下电话，若有所思地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整个头部也迅速地被包围在了一片烟雾之中。
　　
　　6月25日。阴，有小雨。距“中侨未来城”开盘还有3天。上午9点08分。
　　天一开始阴沉沉的，就像一个大锅盖一样，让人们原本烦躁的心情，又多出了几分沉闷。天虽然是阴的，可气温却丝毫没有下降，依然是一个让人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桑拿天”。
　　弗兰克神情惬意，悠然自得地望着窗外，从高耸入云巍峨雄伟的国贸大厦俯视下去，那些来来往往的生灵们，像一只只小小的蚂蚁一样不停地奔波忙碌着。一辆辆穿梭不停的车子，就像一个个“变形金钢”玩具一样渺小而可笑。
　　“他们有目标吗？他们有生活的方向吗？他们是多么的渺小啊……”弗兰克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种胜利在望的微笑，“让总部那帮笨蛋们去查吧，反正怎么查都没有证据。‘精艺’现在不过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而已，离开它是迟早的事，我就等着他们跟我谈吧。结果，无非是让我主动辞职，又是老套路，一点创意都没有，要玩就玩出点新花样。不管怎样，我就快要实现自己的目标了……”
　　门轻轻地响了两声，秘书玛丽扭动着腰肢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她把手里的一沓报纸放在桌上，然后拿起桌上的一只杯子，冲着弗兰克嫣然一笑：“我给你冲杯咖啡吧！”
　　
　　弗兰克回过身，目光极具侵略性地注视着她。玛丽没有丝毫地退却，而是报之以一种充满诱惑的姿态迎住了他的目光。她妖艳的脸庞上带着柔和的微笑，一对酒窝在面颊上深深地显露出来，她的手似乎很无意地又把刚刚拿起的杯子放在了原处。
　　弗兰克心领神会地走到桌前，把自己的手按在玛丽的手上。玛丽的另一只手也立刻作出反应，轻轻地握住了弗兰克的手。
　　弗兰克微微一笑，伏在玛丽的耳边意味深长地说：“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喝咖啡。”
　　“晚上喝咖啡会影响睡眠的……”玛丽娇笑着。
　　弗兰克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啊，我都忙糊涂了。”
　　“还是晚上我请你吧！”玛丽轻轻抽回了手，“下班后我给你电话。”说罢，扭动着腰肢，款款地走出了办公室。
　　门就快关上了，在关门的那一瞬间，玛丽回过头朝着弗兰克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门关上了，“咔嗒……咔嗒……”一声声高跟鞋踩踏地面的声音转瞬即逝。
　　弗兰克望着那扇门，听着那充满节奏的声音，心中不由又是一阵暗暗得意：金钱和权力，往往是吸引美女的最大动力。
　　他不由自主地抽出一张今天的报纸，心不在焉地胡乱翻着……
　　陡然间，他的身体猛地一震，然后一动不动地呆在了那里，就像中了孙悟空的“定身法”一样。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其中的一篇房地产广告。他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红，由红再变白，最后变成了腊黄。额头的血管也一根根崩起，那样子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突破皮肤的包裹，迸射出来……
　　“他妈的……连楼盘的名称也改了……”弗兰克重重地骂了一声，恼羞成怒地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在屋里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不停地乱撞着。
　　过了半晌，他突然拿起电话拨通了李国明的号码：“李总，现在有时间吗……有个十万紧急的事咱们得赶紧研究一下。那好，我马上过去……一会儿见！”
　　弗兰克放下电话，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下，便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桌子上，那张报纸正面朝上,一篇风格迥异且占据了一个整版的广告跃然纸上。标题赫然是美术体手写，经过电脑特效制作的五个大字：北京不向北。
　　“2006，北京移城居所计划。
　　或许你从来没有这样想过，随着‘大北京’时代的到来，城市格局的变迁必然带来居住的思考。
　　其实，当交通堵塞、污染、拥挤等问题随都市一样急速膨胀的时候，生活自然就呼唤一种理性的回归，这正如‘中侨未来城’所倡导的一种健康、顺应潮流的居住方式。
2006，北京移城居所计划正式启动。
　　‘中侨未来城’——北京向南，10平方公里澄净天空，大气手笔挥就1000亩大规模别墅群落。
　　在阳光、白云、清风与和谐的空间中尽情放逐身心，彻底改变你对都市生活的印象，实现你渴望自由的梦想。
　　因为‘中侨未来城’，生活的方向有了全新的定义。
　　北京向南——‘中侨未来城’——北京中轴线……”
下午4点35分。
　　天气预报也有不准时候。这场小雨始终没有下起来。天依旧阴沉沉的，没有一点风，让奔波忙碌在都市的人们甚至有了一种窒息的感觉。
　　王天成也站在窗前向外面望着，他在等待着赵岩那边的反馈。
　　他很清楚，搞营销和广告，最怕的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决不能把消费者当傻子，认为自己的广告里说什么人们都会相信，都会接受。每个人都有自己客观的判断。所以，广告只有讲出真话，说出事实即可算大功告成。当然，在这个过程当中必须艺术地处理一下，因为广告毕竟是一门劝诱的艺术，而至于结论如何，你不要越俎代庖地替消费者得出，他们自己那种质朴的感知，会胜过任何喋喋不休的说教。
　　桌上的电话突然像消防车一样叫了起来。王天成动作迅速地抓过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赵岩那喜出望外的声音：“哥们儿，真有你的！今天销售那边反馈回来的数字，说出来吓你一跳。”
　　“别卖关子了，快说说战况！”
　　“电话咨询量超过了1000个，认购书签订的比例，比昨天增长了20%，而且有不少客户反映，还是‘中侨未来城’这个名字好，恰如其分，名至实归呀？”赵岩在电话里得意洋洋地笑着。
　　“今天是25号，离开盘还有三天，我的预期是在明后两天，让认购率增长到75%，这样，在开盘当天才会一举创下一个比较理想的实际销售数字。”王天成沉吟了一下，似乎对是否能如期开盘还心存顾虑。于是，他再次和赵岩确认了一遍：“对了，开盘的日期没有变化吧？”
　　赵岩不以为然，若无其事地说：“当然没有变化，你就按计划进行吧！”
　　
　　“那好吧，开盘当天‘上市会’的策划案也做完了，咱们是不是和周总一起碰一下，明确划分一下咱们两家在‘上市会’上的职责。”
　　“没问题，可周总不在，咱们明天再研究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王天成把刚要放到卡簧上的电话又拿了起来，“明天的报纸广告里是不是把开盘的日期加上啊？”
　　赵岩稍稍迟疑了一下：“一定要加，要强化开盘信息的告之。”
　　“好的，我明白了……”
　　
　　6月26日。阴。距“中侨未来城”开盘还有2天。
　　“中侨未来城”的第二篇广告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振聋发聩：北京不向北！
　　副标题：北京没有沙尘暴！
“这不可能吧？！周围所有的朋友都调侃，没有沙尘暴，那还叫北京吗？
　　既然这样，那就带着你的想法来“中侨未来城”看看吧！
　　2006，北京移城居所计划正式启动。
　　‘中侨未来城’——北京向南，10平方公里澄净天空，大气手笔挥就1000亩大规模别墅群落。
　　彻底改变你对都市生活的无奈印象。阳光、白云、清风只是最基本的原素，从此尽情放逐身心，沐浴一分自然最纯粹的恩典。
　　不信的话，你花点时间来看看这里的天空，实现你追求自然的梦想。
　　北京向南——‘中侨未来城’——北京中轴线……”
六）
　　6月27日。小到中雨。距“中侨未来城”开盘还有1天。上午10点。
　　前两天没有下起来的雨，今天终于姗姗来迟了。一大早，淅淅沥沥的小雨便下个不停。临近中午的时候，雨渐渐大了起来，都市里那种浮躁喧嚣的气息似乎被稍稍压抑了一些。穿梭在街头的人们，纷纷打起了五颜色六色各式各样的雨伞。远远望去，像一朵朵争奇斗艳的鲜花一样蔚为壮观。
　　“中侨未来城”承前启后，在市场中又奋力击出了强有力的一拳。同样风格的设计，延续了前两篇那种别具匠心，独出心裁的创意理念，另一篇具有同样冲击力和穿透力的报纸广告再一次破茧而出，展现在受众面前：北京不向北！
　　副标题：北京从来不塞车！
　　“这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吧！因为你生活中塞车的经历，随便抓几个就是一大筐。
　　那就带着你的想法，来‘中侨未来城’看看吧！
　　2006，北京移城居所计划正式启动。
　　‘中侨未来城’——北京向南，10平方公里澄净天空，大气手笔挥就1000亩大规模别墅群落。
　　直接与京开高速路对接，40分钟快速通道，家与工作便利切换。
　　任由轻松心情痛快飞驰，从此抛弃一切晚点的借口。
　　要不，你开车过来体验一下？！实现你纵横驰骋的梦想！
　　北京向南——‘中侨未来城’——北京中轴线……”
　　
　　明天就是“中侨未来城”开盘的日子，这个让大家既热烈期盼又分外担忧日子终于到来了。王天成正在赶往项目所在地固安，要就‘上市会’的一些细节再和周宏伟最后确定一下。
　　车子刚要驶上京开高速的时候，赵岩的一个电话顿时让他仿佛跌进了万丈深渊——由于“销售许可证”最终没能及时到位，所以——项目不能如期开盘。
　　这才发生了本文开始时的那一幕。
　　这就好比一个运动员，信心百倍地去参加一个胜负未卜的比赛，可却在精神抖擞摩拳擦掌地做完热身之后，突然被自己的教练告之：比赛推迟举行，具体时间待定……这对运动员的精神、士气，包括技能的发挥，无疑都会造成很大的打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突如其来始料不及的变故，让王天成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懑和赵岩大吵了一架。赵岩也是比窦娥还冤，他是一早才接到周宏伟的通知——原定开盘时间延后，具体时间待定！
还没等赵岩把话说完，王天成就愤愤不平地挂断了电话。
　　须臾，周宏伟打来电话说，房管局那边出了点问题，本来早就应该到手的销售许可证，看来得过一段时间才能批下来，他正在想办法，并告诉王天成这只是一点小问题不用担心。还叮嘱道，“北京不向北”的系列广告可以先停一停，自己会组织销售部把这一信息告之每一位签订认购书的客户，并积极地作好解释和安抚工作。
　　一首梁静如的《勇气》他已经反反复复地听了三遍。在这听动的旋律中，他的心已经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不仅仅爱需要勇气，我们生命中许许多多的事情都需要勇气。
　　生的勇气，甚至比死的无畏还要伟大得多。
“为什么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会节外生枝呢？！”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弗兰克搞的把戏……”
　　想到这，他内心那种莫名的恐惧，竟然又如影随形如期而至。他总是努力地去控制这种潜在的意识，可是无论他怎样做出一份从容淡然的样子，可内心那种挥之不去的东西仍然还会在他最不希望到来的时候到来。
　　“我到底是在恐惧什么呢？”这是一个他自己也回答不上来的问题。是对未知的恐惧吗？是对那些不确定事物的恐惧吗？他真的说不清……
　　他关闭了汽车的音响，定了定神，然后拨通了陈斌的电话：“你斌，你赶快调查一下‘北奥名居’的开盘时间，对……要快！”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电话，此时此刻，他发自内心地渴望能够见到一个人。
　　他只觉得脑海里始终有一个身影在不停地变幻着——是叶小晶？！不，是淑鸿……不对，还是小晶……是淑鸿……
　　那个身影蓦地一下定格了，并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他犹豫了半晌，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淑鸿……是我……我……我很想你……”
　　
　　中午11点20分。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王天成和淑鸿面对面地坐在一家茶餐厅里。
　　王天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淑鸿，不知为什么，他只有和淑鸿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感受到一种宁静和安祥，心底那种挥之不去的恐惧才会不翼而飞消失殆尽。
　　淑鸿望着王天成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抿嘴一笑：“你怎么了？我的脸上又没长花。”
　　王天成回过了神，赧然一笑，所答非所问地转移话题：“我听赵岩说，你这一段时间都没上班，忙什么呢？”
　　淑鸿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不是跟你说了吗？保密！”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呀？”
　　
　　“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吧！”淑鸿眨了眨眼睛，用手托着面颊，作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咱俩谁跟谁呀！”王天成笑嘻嘻地望着淑鸿，故意面色一变，低声道：“不会是什么里通叛国的事儿吧？！”
　　“咱俩谁也不跟谁！”淑鸿故意板起脸，撇了撇嘴，不屑一顿地说：“我可是根红苗正，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一代。要说叛国，也是如你这等意志薄弱，贪图享乐之人。”
　　王天成眼睛一瞪，马上摇头晃脑的反唇相讥：“我怎么贪图享乐了，我也是苦孩子出身，我也扛过枪、渡过江、上过山、下过乡的主儿。”
　　淑鸿忍不住一笑，把嘴里刚喝了一半的饮料都吐了出来。这些果汁一点都没糟践，正好全都喷在了王天成的胸前。王天成皱着眉头，哭丧着脸，一脸无辜地望着她。
　　淑鸿急忙放下杯子，抽出纸巾去帮他擦那些散落在衣服上的果汁。没想到手忙脚乱之际，又碰翻了王天成面前的啤酒杯。结果，不光是让他“华伦天奴”的衬衫挂了花，就连那条“登喜路”的西裤也没能幸免于难。
　　王天成一脸的苦瓜相，无可奈何地望着淑鸿，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淑鸿同志，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
　　淑鸿强忍着不笑看着他，王天成也噘着嘴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当王天成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服务员早已把他的座位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了。
　　淑鸿转身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本书递给王天成。
　　王天成瞪着眼睛，莫名其妙地接过来，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封面，是一本英文版的《从爱回归》。
　　“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淑鸿温柔地看着王天成，轻轻地说：“这是我在国外留学时买的。那时自己一个人，总是时常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和不安。或许，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感觉吧！后来无意之间发现了这本书，其中有一段对我的帮助最大。我想，或许你读了之后，会有一定的启发。就在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王天成轻轻地翻开书，只见一片优雅的书静静地躺在扉页上，散发出一丝淡淡的清香。
　　王天成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一页的内容……
　　淑鸿凝视着他，轻轻地用中文背诵起了他正在阅读的那段文字：“我们最深的恐惧是不可限量的能力。让我们害怕的不是我们的黑暗，而是我们的光亮。一个小小的角色并不能为世界服务，发光的东西是永远不会失去光泽的。
　　所以，在你身边的人不会有不安全的感觉。我们都要发光，像小孩子想的一样。不只是我们中间的一部分人这样想，我们所有人都这样想。我们让自己发光的时候，就会无意中影响到别人也这样做。因此，我们会摆脱自己的恐惧，我们的表现会自动影响别人……”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四周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这一刻，王天成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他仿佛也能感知到淑鸿的心跳。他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两颗心跳正在彼此产生着某种共振。他缓缓抬起头，看见淑鸿正在含情默默地望着他……
　　“嘀嘀……”王天成手机的信息提示音响了几声，他习惯性地抓过手机按了一下。
　　“‘万和8226;北奥名居’明天开盘，请早作准备。”王天成心里猛地一震，“又是那个陌生人……”
下午1点05分。
　　王天成刚回到公司，就接到陈斌的报告：“北奥名居”明天正式开盘！
　　他长长地出了口气，再一次验证了自己的判断：果然是弗兰克的阴谋。
　　“和我们既定的时间同一天开盘，真他妈够狠的！”王天成暗自骂了一句，“如果‘中侨’迟迟不能开盘，弗兰克他们只要是能多拖一天，那对我们的压力无疑就会多增加一分。他的阴险之处就在于：如果能拖上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话，哪怕半个月就足矣了。到了那时，算是我们有再好的策略都来不及了。因为，对于策划高手来说，看起来领先半个月的时间不起眼，可这十来天却足可以让‘北奥名居’售罄了。”
　　“怎么办呢？”王天成在屋里焦急不安，来来往往地游走着。走到窗前，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们让自己发光的时候，就会无意中影响到别人也这样做。因此，我们会摆脱自己的恐惧，我们的表现会自动影响别人……只有大胆入局，才会有机会破局……”想到这，他走到桌前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分机号：“陈斌，5分钟之后，客户部和创作部到会议室开会……”
　　
　　下午1点15分。
　　“我们现在的目的：就是要延长业主对‘中侨未来城’的期待，从而降低‘万和8226;北奥名居’明天开盘所对我们产生的分流作用。”王天成气势昂扬地扫视着在座的每一位员工。
　　“头儿，他们没办法如期开盘，这和我们没关系呀！作为广告代理商，我们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陈斌伏在王天成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
　　王天成看了他一眼，目光坚定，掷地有声地对大家说，“我知道，这虽然是客户自身的问题，当然客户也没有苛求我们必须怎样做。同时，从传播层面来解决这个问题也有非常大的难度，甚至是不可能的。可是，作为一个优秀的团队，我们要做的就是超出客户的期望，要力争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优秀与平庸的区别就在于，优秀可以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我想，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不为别的，就为了等我们在老的走不动路的时候，还能回忆起，曾经的某一天，我们大家一起做了一件别人都认为是不可能的事。这件事之所以我们做到了，只因为我们相信奇迹……”
　　大家也都斗志昂扬，跃跃欲试地看着他。
　　“那我们就开始吧！”王天成注视着大家，一字一顿地说，“回到事情的原点，找到需要解决的问题，解决它……”
　　商场如战场，最后比拼的往往是双方意志、勇气和战术技巧的完美结合！
（七）
　　6月28日。晴。“万和8226;北奥名居”今日开盘。上午9点15分。
　　弗兰克今天没有去公司，这一阵他一直往返穿棱于“精艺”、“美宁”还有“万和”之间，这样“两岸三地”的来回折腾着实让他有些吃不消。
　　李国明来过电话，告诉他房管局那边的事已经办妥了，“中侨”不会如期开盘。这个消息让他着实兴奋了好一阵子，那张阴沉不定的脸上也终于绽放出了久已不见的阳光。
　　弗兰克在李国明面前夸下海口：“时间不用太长，如果能把‘中侨’拖上十天半个月，我就保证让‘北奥名居’提前清盘。”
　　李国明也表示：房管局那边崔局长说了，他会尽力，可不敢保证时间。因为，“中侨”的其他三证都全了，他也没理由拖得时间太长。所以，让弗兰克尽快抓紧时间实施他的计划。
　　弗兰克让李国明放心，只要“中侨”没有预期开盘，他就没有翻盘的机会了。他就是再怎么做广告，也产生不了实际购买效果。认购书签得再多也没用，只要不是购房合同，他就都有办法把那些消费者争取过来。
　　今天是“万和8226;北奥名居”第一天开盘的日子，弗兰克特意买了一套崭新的“范思哲”套在身上。他不仅要出席今天盛大的开盘“上市会”，还要作为嘉宾发言，最主要的一点是，弗兰克想亲自去见证一下，在他的策动下，在开盘的第一天，市场将会带给自己怎样的惊喜。
　　他得意洋洋地微笑着，向停在楼下的自己那辆“奥迪A6L”走去。
　　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幕幕惊心动魄的销售场面，汹涌澎湃的消费大潮，还有销控表上那一串串激动人心的阿拉伯数字……
　　突然，一阵急促而焦急的电话铃声传来，把他从那美好的梦境中拽回了现实。
　　他刚刚按下接听键，就听见李国明那急躁的声音，像一匹受了惊的骡子一样，从话筒中蹿了出来：“刘总，你赶紧看一下今天的晨报，‘中侨’又有新动作了……”
　　弗兰克的身体不由为之一震，故作镇定地说：“他们还能有什么新动作，楼盘都没法卖，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他们是没法卖，可他们却能让消费者等着他们，一直等到他们能卖的那一天……”李国明悻悻地挂断了电话。
　　
　　弗兰克呆立了半晌，也没顾得上开车，就直奔不远处的一个报摊跑去。他紧绷着脸，急急忙忙地在那些纷繁复杂的铅字中搜寻着自己所要的信息。突然，他又看到了一篇写着“北京不向北”为标题的大幅广告：
　　“副标题：北京城区人口开始负增长！
　　这肯定是每一个不喜欢高密度的北京人都期待的！在见到‘中侨未来城’之前，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那就带着你的想法，来看看吧！‘中侨未来城’——北京向南，10平方公里澄净天空，大气手笔挥就1000亩大规模别墅群落。
　　若没有引领未来人居的高度和超级大盘的恢宏气势，如何敢轻言移城居所的自信计划！单说低密度和容积率，你在城里根本不能想象。当然，更多的人则是在开阔的空间里发现了更多的东西，感受到了更多的味道，从而决定留在这里……”
　　
　　“还在虚张声势地苟延残喘……”弗兰克冷笑了一声，继续漫不经心地翻着……
　　蓦然间，他的脸色猛地一变，他又发现了“中侨未来城”的另一篇大幅广告。他眯着眼神，仔细地看着：这是一副对比极强的彩色整版广告，画面由上下两副集体构成。上面的图案是一个天真活泼的儿童快乐地骑在父亲的肩膀上，父子俩都流露出幸福的笑容。下图是一位年轻洒脱的青年，威风凛凛地骑在一匹高大威武的赛马上，正蓄势待发地准备投入到比赛之中。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定格在了画面的文字上，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驰骋的梦想，值得你去耐心等待！
　　“小时候，父亲的肩膀是世界上最高的山峰。满足了好奇和高人一头的喜悦。
　　当年在父亲肩膀上寻找欢乐的时光已经化为了永恒的记忆。
　　今天，驰骋在‘中侨未来城’的跑马场上，你是自己生活的主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中侨未来城’—— 驰骋的梦想，值得你去耐心等待！
　　‘中侨未来城’将于近日盛大开盘，请您留意近期广告，界时将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妈的！跟老子玩这一手！”弗兰克把报纸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用脚在上面拼命地踩着。过了一会儿，他喘着粗气双手叉着腰，不知所措地在原地转了两圈。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向自己的车子走去……
　　下午5点10分。
　　“嘿！哥们儿，今天怎么样？”王天成在电话一端密切地关注着“中侨”从售楼处反馈的消息。
　　“看来咱们的策略奏效了！来现场看房和签定认购书的客户并没有比平时少得太多。”赵岩兴高采烈地对着话筒，滔滔不绝地说，“哥们儿，真不是我夸你，你这脑子到底是不是人脑子啊？！既延续了前一段我们一直诉求的‘梦想’主题，又有效地提高了消费者对我们的期待，从而大大降低了他们对‘万和’的关注，你可真够高的！”
　　“少废话，赶紧谈正事儿！”王天成嘴上虽然笑着，但语气还是蛮严肃，“顾客的访问量比平时能少多少？”
　　“你稍等，我看一下……”赵岩沉吟了一下，“销售部提供的数字……大约是5%！”
　　王天成托着下颏一边点头，一边盘算着，忽然问道：“周总说没说，到底什么时候能开盘哪？究竟还得往后延多久？这虽然是一种以退为进的防守战术，在短时间或许可以产生一些效果，可时间长了，恐怕……”
　　“你放心吧，估计不会太久的，我今天还听他念叨说，已经找总部的相关人员磋商了。”赵岩铿锵有力，义愤填膺地说，“周总对这样的事非常气愤，他说我们的其他手续都是全的，销售许可证发给我们是正常不过的事，可房管局那边找了很多理由，就是不给你。这是法制社会，政府再怎么着也不能不讲法律吧？”
　　“别发牢骚了，我猜准是李国明和弗兰克他们搞的鬼。”王天成淡淡地笑了笑，一字一顿地说，“可我坚信，这个世界一定是有公理的。”
　　“是啊……”赵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忽然想起蒲松龄写的一段话，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6月29日。晴。上午9点10分。
　　弗兰克几乎一夜未眠，他忽然有了一种预感，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它正在向自己一步一步地逼近，似乎散发着一种让人心惊胆颤毛骨悚然的力量。它可以让你莫名地恐惧，可说到底你也不知道是在恐惧什么。让人看不见、摸不着，无法认清根源的恐惧，岂非才是最深入骨髓的恐惧。
　　面对这种莫名的恐惧，他开始退却了……
　　开盘的情形并没有他相像的那么乐观，但也没有让他大失所望，只是保持了一个不愠不火的状态。可这一点让李国明大不满意，因为离他的预期实在相差太远了。他早已在领导们的面前，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许下了让众多领导都为之欢欣鼓舞的销售目标。可如果像今天开盘这样的签约率，这个目标到猴年马月才能实现呢？
　　
　　没有办法，他只有给弗兰克施加压力。他不怕得罪弗兰克之后会得不到那些既得的利益，因为，他只要还在这个位置上坐着，就永远都会有吃不完的利益。对于李国明来说，利益永远是第二位的，只有位置才是第一位的。只要弗兰克不能帮助自己在事业上得到领导的认同，就算是再大的利益也是短期的。李国明希望能追求一种长期利益。
弗兰克当然清楚李国明的心态。事发当天他就请李国明花天酒地，一夜笙歌地逍遥了一回。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他不动声色地忽悠，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中侨”这种拖延的战术只是苟延残喘而已。他让李国明放心，不出半个月，一定彻底把他们击垮。
　　弗兰克的心里其实正在盘算着：月底马上就要到了，一定要千万百计的把“万和”第二期的策划费用拿到手。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万和”这个案例失败了，自己也无非是多费点事，让“美宁”从头做起而已。只要把钱拿到手，只要还有“美宁”这个阵城，京城的地产开发商，客户资源是不用愁的。况且，“精艺”的几个大客户已经有意向投入“美宁”的怀抱了。
　　李国明自然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不会不给弗兰克策划费，因为这里面有他自己不菲的好处。他告诉弗兰克，钱今天上午已经给“美宁”打过去了，两三天之后就会到帐。
　　李国明算过，一百五十万的发生额，自己可以拿走八十万。这是一个多么诱人的数字啊？！他在想：等拿到这笔费用之后，就把弗兰克和他的美宁策划公司一脚踢开，如果公司问到的话，他就可以把过错统统都推在弗兰克的身上。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重新更换一家广告策划公司。
　　虽然表面上他们表现得亲密无间，实则都是各怀鬼胎，暗藏心事。
　　这种利益之下结合，又能有多少是长久的呢？
　　秘书玛丽送来报纸，他已无心和她调情，就像是犯了毒瘾一样，迫不急等地翻开报纸，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前进的梦想，值得你去耐心等待！
　　小时候，刚学会骑单车那会，总是期待着前面的路会延续下去。
　　今天才发现，原来面前的任何一条路，都可以让自己与自然更接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
　　‘中侨未来城’—— 前进的梦想，值得你去耐心等待！
　　‘中侨未来城’将于近日盛大开盘，请您留意近期广告，界时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几乎在同一时刻，王天成也刚刚放下报纸。
　　就在此时，赵岩的电话竟也飞一般地追了进来：“哥们儿，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王天成的心一紧，屏住呼吸，一声不响静静地听着。
　　赵岩重重地叹了口气，吞吞吐吐地说：“开盘的时间……开盘的时间已经定了。”
　　王天成笑了笑：“又跟我耍花样，还想吓唬我，快说，定在哪天了？”
　　赵岩也笑道：“想不到你这么能沉得住气？销售许可证已经拿到手了，随时可以开盘，周总说，想听听你的意见。”
　　“太好了！”王天成不由自主地叫出了声，他静静地思忖了一会儿，沉声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开始从防守进入全面反击阶段！我的意思是把我们开盘的这个悬念继续作大，要在可控制的范围内，努力激发消费者对‘中侨未来城’的好奇心，提升他们对项目的关注度。”
　　“是啊，我们再好好造一造这个势。我看这几天各大媒体对‘大北京’的关注度更高了，什么《大北京图腾》、《固安偏执的口号》这些报道让更多的受众已经不知不觉地渐渐接受了‘大北京’的概念，这真是一个绝佳的时机啊！”
　　“那你就好好准备一下，我意见是三天之后开盘。”王天成扬了一下眉毛，一字一顿地说，“开盘之后，迅速进入项目强销期，所有媒体全部启动。尤其是新媒体，我们一定要重视分众的液晶电视，还有以手机为代表的第五媒体，关于这些这媒体如何进行组合，我们再马上研究一下。”
　　“那好，我去向周总汇报一下……”
　　实施反击和进攻的原则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一致的：火力必须集中在一个点上，而且必须打开一个缺口，一旦对手的稳定性被破坏，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把他彻底击溃。
　　
　　从6月30日到７月２日，各大报纸纷纷刊出了一系列延续极强的“中侨未来城”广告，并且与前几期所不同的是——它们都明确地提出了开盘的日期，并且采取了倒计时的方式，有效地提升了消费者的关注度。一时之间，各种充满悬念的标题充斥报端：
　　《写意的梦想，值得您3天的等待》、《寻找的梦想，值得您2天的等待》、《居住的梦想，值得您1天的等待》……
　　与此同时，各繁华路段的户外广告牌，京开高速路两侧的路牌，各条线路的公交车体，也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中侨未来城”那设计别致，形象整齐划一，重点突出“北京不向北”口号的系列广告。
　　诸多的高档写字楼、星级酒店、高尔夫球场、以及机杨内设置的液晶电视里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轮番播放着“中侨未来城”的电视广告，主题依然是一个“北京不向北——‘北京移城居所计划’全面启动——北京向南，10平方公里澄净天空，大气手笔挥就1000亩大规模别墅群落……”在这次推广中，王天成他们还淋漓尽致地玩转了一回手机媒体。一时之间，短信、彩信齐发，不仅是销售部做过登记的客户收到了“中侨未来城” 7月3日盛大开盘的消息，很多其他的高端客户也意外地收到了这一信息。他们或若无其事地淡然一笑，或轻描淡写地随手删除，剩下一部分则有意无意地知道了“中侨未来城”，知道了这是一座崭新的楼盘……
　　而这一切对于王天成来说，就足够了……
　　
　　7月3日。晴。上午9点10分。
　　弗兰克早早来到了公司。“精艺”总部昨天已经给他下发了一封绝密函件，内容正如他事前所估计的：让他主动辞职！
　　他正在清理着自己办公桌的时候，玛丽又像往常一样，放下报纸，撇下一封不知是谁寄给他的信，就看也不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弗兰克自我解嘲的笑了笑，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些人，在你得意的时候哭着喊着的往你这边靠，一旦失意了，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你一脚踢开。
　　他忽然想到了叶小晶。
　　叶小晶一定会对他不离不弃的。
　　想到这，他自信地挺起了胸膛，嘴角边又浮现出了往日那种习惯性的笑容。
　　他习惯性地拿起报纸，有条不紊地翻着。有意无意之间，“中侨”那讨厌的广告，又闯进了他的视线：无限愿望，实现同一个梦想。
　　“我们的愿望，是为您营造一种更舒适的生活方式。
　　我们的愿望，是运用科学的建筑理念，将居住纳入自然的版图。
　　我们的愿望，是延续这片土地的内涵与气质，打造出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环境。
　　我们的愿望，是与您实现同一个梦想！
　　‘中侨未来城’——今日盛大开盘！
　　注：凡持有6月28日至7月3日‘中侨未来城’系列报纸广告中任意一篇的消费者，在开盘当天均可享受9.8折优惠……”
　　“哼，尽情地去折腾吧！卖得再好又能怎么样？”弗兰克放下报纸，冷笑道，“王天成啊，王天成，再怎么说，你不也是给别人打工吗？我一个项目还没做完就净赚了七十万，你怎么跟我比呀？”
　　话虽然这么说，可他的心里还是酸酸的，一点都不是滋味……
　　突然，他瞥见了那只静静地躺在桌上的信封——这是玛丽刚刚随报纸一起丢下的。他信手拿起信封。
　　那是一只普通牛皮纸制成的信封，看起来毫无特别之处。收信人的姓名，写着他的中文名字。他的眼睛往下一扫，寄信人的名称和地址是印在信封上的一行红字：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
　　“我跟他们没什么来往啊……”弗兰克兀自纳闷，他怀着一种猎奇的心情拆开了信封，仔细地阅读起来……
　　陡然间，他的身体重重地颤了一下，他用力地晃了晃头，再一次看了一遍那封信的内容，终于可以确信，信上写的全是真的。
　　弗兰克嘴角剧烈地抽搐着，额头上的汗蓦地渗了出来，一滴一滴地落在了信纸上，他顾不上去擦汗，疯了一样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遍一遍地拨着电话，在等待对方接听的这一段时间，他一边急不可耐地跺着脚，一边咬着牙，自言自语地骂道：“快接电话，叶小晶，你他妈快接电话呀……”
　　过了半晌，电话里一个木讷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弗兰克重重地把电话摔在桌上，气急败坏地一把抓起手包，风驰电掣地消失在了门外……
　　桌上的那封信，被他跑过的那一阵风带了起来，轻轻地飘落在地上，信纸的正面恰好朝上，一张整洁的A4纸上，清清楚楚地打着几行宋体字：
　　刘原先生您好：
　　您于日前捐献给“希望工程”的一百五十万元人民币，我们已经收到了。
　　非常感谢您对中国青少年发展事业做出的积极贡献，我们会把这笔款项应用在与青少年发展的相关事业上。
　　对您的支持，再次表示感谢……
尾声
　　（一）
　　美宁营销策划公司的大门紧闭着。
　　弗兰克的心也“咕咚”一声沉了下去。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两扇紧锁着的玻璃门，一动不动地呆立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用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那扇被铁链缠绕了好几圈的大门。门纹丝不动，可他的手却在隐隐作痛。
　　疼痛顿时让他清醒了许多。他感觉自己正处在一个生死攸关的紧急时刻，那种莫名的恐惧蓦然又在心中升腾起来，仿佛顷刻间就可以将自己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咬着牙，用力地甩了甩头，还在心存着一丝美好的幻想：“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叶小晶绝不会不辞而别，她还是爱自己的……”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电梯前，用力地拍了一下电梯的呼叫钮，目光茫然地望着那两扇紧闭的电梯门。
　　他突然觉得，门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你不知道它到底会不会打开，你也不知道它在什么时候会打开，你更不知道，打开了之后，出现在你面前的会是什么……
　　
　　叶小晶住处的大门也是紧闭的。
　　弗兰克面色苍白，目光游离地望着这扇门。他哆哆嗦嗦地举起了手，刚想去敲。可不知为什么，又犹豫着放了下来。这样举起，放下了几次之后，他开始在门前不停地徘徊着。
　　难道这扇普普通通的防盗门就真的那么可怕吗？在它的后面，真的隐藏着某种让他不寒而栗，毛骨悚然的摄魂怪物吗？亦或是来自他心底的那股庞大的恐惧已经幻化成另一种物体，试图再一次将他吞噬吗？
　　“梆梆梆……”迟疑了良久，弗兰克终于敲响了那扇看似尘封已久的银灰色大门。
　　门缓缓地打开了……
　　开门的并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个二十来岁，带着眼镜的小伙子。
　　“请问您找谁？”小伙子彬彬有礼地问道。
　　弗兰克懵住了，这种情况显然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敲门之前他一直在想，应该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没人开门；二是叶小晶会笑吟吟地出现在门口。
　　“为什么，为什么最近发生的事情，总是在我的意料之外……”弗兰克的目光从小伙子的脸上移开，逡巡不定地向屋内望去：“叶……叶小晶不是住在这吗？”
　　“谁？”小伙子睁大了眼睛，像看着外星怪物一样瞪着他。
“叶小晶！”弗兰克的嘴唇颤抖着，竭尽全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小伙子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认识，我是上个星期才搬进来的。”
　　弗兰克只觉得脑袋轰然一震，两只耳朵嗡嗡作响，就像有无数只苍蝇在萦绕一样挥之不去。这一刹那，那股莫名巨大的恐惧也仿佛倏地一下，离开他的身体腾空而去。
　　“叶小晶把我耍了，是她把‘万和’一百五十万的策划费以我的名义捐给了希望工程……我被‘精艺’解雇了……‘美宁’也被叶小晶关闭了……我的计划全部失败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弗兰克面无表情，呆若木鸡地像个神经失常的患者一样喃喃自语着……
　　他再也坚持不住了，腿一软，“咕咚”一声，一屁股坐在了楼梯台阶上……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口传来了稀稀落落的脚步声。
　　“难道是她回来了！？”弗兰克猛地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希冀和喜悦。
　　直到上楼的人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之后，他眼里的光芒才瞬间暗淡了下去，再一次有气无力地低下了头。
　　上楼的是两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其中一个穿着比挺的警服很是威武，另一个穿着便装，留着小平头，长得浓眉大眼一副很精明的样子。
　　弗兰克木然地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了一条足够让他们通过的通道。
　　那两人丝毫没有要上楼的意思，而是互相对视了一眼，便目不转睛地从上到下地打量起弗兰克来。
　　过了半晌，穿警服的男子开口问道：“你就是刘原吧？”
　　弗兰克木讷地点了点头，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我们是市公安局经侦大队的。‘万和’地产的李国明你认识吗？”一旁那个留着小平头的男子掏出证件，在他眼前晃了晃。
　　弗兰克的面色一变，他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先是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随之又马上坚决地摇了摇头。
　　“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啊？”小平头又追问了一句。
　　“不……不认识！”弗兰克没来得及细想就一口否认了。
　　“可他说认识你，”穿警服的男子面无表情地说，“李国明因涉嫌巨额商业贿赂，现在已经被拘了，在审讯的过程中，他提到过你。我们也盯了你有几天了，请你和我们走一趟吧！”
　　弗兰克再一次崩溃了，他真恨不得生吞了李国明。他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狠狠地咬着牙，从牙缝里用力地挤出几个字：“李国明，你可真够孙子的，老子跟你没完！”
　　他用手扶着楼梯扶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二）
　　一个月之后。
　　北京大学第三医院。
　　叶小晶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她全身的肌肉已经渐渐地僵硬了。她的整个人就像被逐渐冷冻了一样，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逐渐地失去活动的能力。
　　就在昨天，她已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舌头也开始麻痹了，说起话来也愈加地吃力。再发展下去，她的呼吸也会随着肢体的“冷冻”而最终停止。
　　她现在只想睡觉。短短的时间里，她经历的太多了，她真的太累了，她真的想一直这样睡下去，哪怕就此长眠，再也无法醒来。
　　徐向东和王天成在病房外的走廊里，他俩都阴沉着脸低头不语。
　　大约过了半支烟的工夫，王天成抬起头，打破了这让人足以窒息的寂静：“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呢？”
　　徐向东仿佛苍老了许多。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在医院悉心地照料着叶小晶的起居生活，虽然他的腿脚还没好利索，可毕竟李明在这家医院，还可以带来很多方便。
　　“早告诉你你能信吗？”徐向东面色一凛，冷冷地说，“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一直就不肯原谅她呢？你知道她为你付出了多少吗？小晶有什么错？难道爱一个人也有罪吗？”
　　王天成默默地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当他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医院的时候，又无奈地把烟拿在了手里。
　　徐向东继续说：“开始她爱弗兰克不假，为一个自己爱的人去付出更没有错，可当她发现自己被弗兰克利用的时候，被愚弄的时候，你想过她的感受吗？”
　　徐向东拄着拐杖奋力地站了起来，在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走着：“可你知道，是谁让她看到了希望吗？是谁让她知道了什么是对错是非吗？又是谁教会了她做人的原则和道理吗？”
　　王天成错愕地抬起头，望着徐向东……
　　
　　“是你！这个人就是你！”徐向东突然停下脚步，眼里含着泪花，情绪失控地对着王天成大声喊道，“为了你，她千万百计地回到弗兰克那里，想方设法地搜集一切对你有用的信息，为了怕被你识破，再对她产生怀疑，她就买了个新的手机卡给你发短信，及时告诉你她得到的消息。包括‘万和’那个策划方案，那都是她给你的呀！你应该知道，‘万和’的很多事是弗兰克直接跟李国明对接的，她能得到那些偷偷给你的消息，你知道她要费多大的功夫吗？况且，那个时候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王天成猝然一惊，手里握着的那只烟倏然滚落在了地上，他怔怔地望着徐向东……“天成……”徐向东重新坐回了王天成的身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小晶不让我跟你说这些，可作为兄弟，我能憋着不说吗？她现在都这样了，我总不能让她带着你对她的误解，离开这个世界吧！”
　　“向东，你说什么呢？！”王天成的眼里含着泪，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晃动着，“小晶不会有事的！她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到底怎么了？！你不是相信奇迹吗？！你不是要创造奇迹吗……”
　　徐向东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他的嘴唇在不停地颤抖着：“你怎么还不明白……我相信奇迹，这没有错！可是……可是，小晶心里一直想的是你，你才是她心目中创造奇迹的那个人！”
　　“什么？！”王天成的身子轰然一震，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徐向东，呆在了那里……王天成轻轻地走到了病床旁。
　　叶小晶还在闭着眼睛熟睡着，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睡梦中的微笑。她的脸色有点苍白，人也消瘦了许多。只是睫毛还是那样长长的、黑黑的，倔强小巧的鼻子微微地向上翘着……
　　望着这张脸，他情不自禁地又想起那个夜晚，那首熟悉的歌声，还有那漫天飞舞的雪花……
　　蓦然间，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
　　这时，叶小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发现了王天成。
　　“天成，你怎么来了？”她眨了眨眼睛，若无其事地问道。
　　王天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轻轻地说：“我……我想来看看你。”
　　叶小晶无力地笑了笑：“是向东告诉你的吧？”
　　王天成语无伦次地说：“不，是我自己想来的。”
　　叶小晶微微地苦笑了一下：“你为什么不早来，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
　　徐向东在边上忙接茬道：“小晶，天成也不知道你病了。”
　　“谁说我病了，我才没病呢？”叶小晶瞟了一眼徐向东。
　　王天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你要是能起来，我们现在就去逛秀水街，吃肯德基的草莓圣代，看王家卫的电影……”
　　“好啊，好啊，你可不许骗我！”叶小晶挣扎着要起来。
　　徐向东面色焦急地一把按住了她：“别闹了，小晶。”
　　“没事，我能行！”叶小晶咬着牙，硬撑着要站起来。
　　王天成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她，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小晶，都怪我，我真是个混蛋！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而我却给你带来了那么多的伤害。对不起，小晶，你能原谅我吗？”
　　叶小晶的眼睛也湿润了，她轻轻地依偎在王天成的肩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只怪自己走错了路。你能来，我就已经很快乐了，做人，应该学会知足。真的谢谢你，天成……”
　　王天成深情地望着叶小晶的双眼：“我们每个人都一样，都会做错许多事，都会面临很多选择。虽然，我们无法选择生，无法选择父母，无法选择命运……可我们唯一可以选择的就是——无论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决定哪些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我现在要做的选择就是——小晶，我爱你！”
　　叶小晶错愕地望着王天成，眼泪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这一定是作梦……”叶小晶紧紧地抱住了王天成，目光中充满了一种异样的光彩。
　　徐向东不忍再看，含着眼睛悄悄地退出了病房。
　　“小晶，人生虽然有许多缺憾，但我坚信梦想可以创造奇迹，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王天成轻轻地帮叶小晶拭去脸上的泪水，“小晶，你一定要答应我，要好好地活下去！”
　　叶小晶无力地摇了摇头，喃喃地说：“我多么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小晶，你不要这么悲观，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你不用安慰我，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它只是生命的另一段路程，甚至是另一个开始。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其实，人生不过就是这样吧！无论你当初抱着多大的希望和热情，到最后都会随着渐渐消逝的日子而烟消云散……”叶小晶的目光望着窗外的天空，她似乎已经看到了那条通往天堂的路。
　　“小晶，你不要这么说……”
　　
　　天空中忽然划过一颗流星，闪亮的光芒在漆黑的夜空中转瞬即逝。叶小晶的目光随着那倏忽间消逝的星光渐渐暗淡了下来……
　　“为什么美好的东西都这样短暂呢？”叶小晶淡淡地笑了笑，“就像刚刚那颗流星……”
　　王天成也抬头向窗外望去：月光如水，月朗星稀。那点点的繁星，宛如情人的明眸，熠熠闪烁，几颗流星划过夜空，燃起耀眼的丝丝光辉……
　　“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的……”叶小晶在他背后轻轻叹了一声。
　　王天成回过头，目光坚毅地凝视着她：“美好的东西一定会成为永恒的！流星的光芒虽然是短暂的，但它在那一瞬间发出的光和热，却足以照亮永恒！小晶，我相信你会好起来的！”
　　叶小晶若有所思地沉默了良久，忽然像领悟到了什么一样。她振作起精神笑了笑，突然向王天成伸出了手：“天成，或许我们都应该给彼此一个机会……我想和你重新交个朋友！好吗？”
　　王天成呆若木鸡地怔怔望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须臾，他大声地说：“小晶，你别误会，我这样做绝不是出于任何怜悯……”
　　叶小晶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天成，别再欺骗自己了，快回去吧，回到她的身边，有些人就像空气，平时看不见，摸不着，可一旦失去的时候，你就能刻骨铭心地感受得到。”王天成再一次怔在了那里……
　　人最大的智慧莫过于有关生命，而生命之禅的根就是生与死，悟透生死的人，才算悟透了人生。
　　“对了，向东呢？！”叶小晶突然像丢了什么异常重要的东西一样，东张西望地寻找着。
　　“我马上去叫他……”王天成抹了一把眼睛，转身跑了出去……
　　
　　徐向东红着眼圈，强颜欢笑地望着叶小晶。
　　“你哭了？”叶小晶诧异地问。
　　徐向东支支吾吾地回答：“没……没有……是迷眼睛了。”
　　叶小晶一把拉过徐向东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喃喃地说：“向东，我刚才作了一个梦，我梦见了你，还有天成，你们……你们怎么都哭了？”
　　徐向东也握紧了叶小晶的手，泪水再一次潸潸而下……
　　王天成在门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一次掏出香烟叼在嘴里。然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悄然离开了……
　　人生就是这样。其实，你最爱的那个人，只有在你懂得责任的时候才会出现。
　　三）
　　大幕即将落下，所有的结局似乎都已注定。
　　三个月后……
　　首都国际机场。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每天都在这里不停地上演着。
　　人生这部大戏就是由无数的离别组成的——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王天成和淑鸿面对面地站在候机大厅内。
　　“真的要走吗？”王天成神情萧索地望着淑鸿。
　　淑鸿长叹了一口气，把目光望向了别处。
　　“难道就不能为我留下来吗？”王天成上前跨了一步，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淑鸿的肩头上。
　　淑鸿回过头，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须臾，她终于忍不住笑了：“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肉麻呀？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王天成缩回了胳膊，挤了挤眼睛笑道：“是有点儿犯酸，可电视里不都这么演吗？”
　　淑鸿抿嘴笑道：“人家是为了煽情，咱这是演给谁看哪？再说了，真正精彩的戏不是在舞台上，而是在生活里。”
　　“嗯，有道理……”
　　淑鸿话茬一转，继续说：“对了，我老爸的那个建议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王天成笑着摇了摇头：“你就替我感谢他老人家的好意吧！我不打算在‘中侨’再做下去了，我想自己出去闯闯。向东说得对，人这一生很短暂，打工的机会有很多，可创业的机会却很少啊！我一定要好好地珍惜这个机会。我已经答应他了，要去参加他策划的那个《梦想集中赢》的节目。听说，全国各地的创业者报名都很踊跃呢！能不能赢到创业资金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这种人生体验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会百分百地支持。”淑鸿一往情深地注视着他，俏皮地说，“前一段时间，我瞒着你做的那个商业计划书也马上就要投入运作了，到那时我也和你一样，都要加入创业者的行列了。”
　　王天成刚想说什么，他的手机却在这时忽然响了起来。他拿过电话，看了一下屏幕，对淑鸿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是向东……”
　　“喂，你小子在哪逍遥呢？是吗……那太好了……好……好嘞！”王天成挂断了电话，笑着对淑鸿说：“这小子和小晶在普吉岛上享福呢？他说小晶就在今天早晨突然会跑了，还可以轻轻地跳着走路了！”
　　“是吗？！”淑鸿惊喜地轻喊了一声，然后无限感慨地说，“看来是向东的爱让小晶这个‘渐冻人’解冻了。”王天成的目光深邃地望向了远处，缓缓地说：“是啊！一个人只要她的心还是暖的，就永远都不怕任何肢体被冷冻……”
　　大厅里的广播第二次响了起来：“乘坐CA952航班飞往温哥华的乘客请注意，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马上从十号登机口登机……”
　　王天成轻轻地碰了一下淑鸿：“快去吧，到了那边给我打电话！”
　　淑鸿握了一下他的手，温柔地叮嘱道：“我知道了，你也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我处理完老爸交待的事就回来。”
　　“快去吧！”王天成点了点头，目送着淑鸿朝安检口走去。
　　走着走着，淑鸿忽然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噘着小嘴，把眼睛一瞪，双手抱着肩膀，用一只手的食指轻指着王天成，半真半假地轻声喊道：“我警告你，我不在的这一段时间，千万不要和陌生的美眉主动搭讪喔！”
　　王天成的五官顿时像被门挤了一样，迅速地拧在一起。他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哭笑不得一脸无辜地望着淑鸿。
　　淑鸿就像一个刚打赢一场胜仗的小孩子一样，扭过头，趾高气扬昂首挺胸地向前方走去。
　　
　　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舞台的主角。
　　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有信心、有决心、有恒心，悲剧就一定会变成喜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