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回复:山海纪龙缘 by 大风刮过

本帖于 2009-08-02 02:26:47 时间, 由普通用户 意随风行 编辑

小师弟们擦着鼻涕道:“琳箐师妹,剩下的两项比试中,如果大师兄和二师兄抽到玄法那场,我们肯定能胜,但是还有一项武学比试是文试,我们必输无疑。”
琳箐怔了怔,眨眨眼睛看乐越:“你们的学问有那么差吗?”
乐越的神情僵硬了,从牙缝中蹦出一句话:“差的惨不忍睹。”
小院中一时间变得很静。
乐吴又开口重复道:“不要紧,五年之后,我们还有下一回。”
那么,这一次的论武会,乐越就可能对不上洛凌之,弄不到他的血了...
昭沅的心里有点担忧和失望,随即,它又鄙视自己,乐越已经很尽力地在帮忙了,自己这样想,真是一条不知感恩自私自利的龙。它抬爪轻轻拉拉乐越的衣袖,小声说:“不要紧,不一定会输,而且,五年很快的。”
乐越锁着眉,勉强扯着嘴角对它笑笑。
杜如渊靠向廊柱问:“武学文试的试题,是提前出,还是当场出,一般都是谁出?”
乐吴道:“提前出好的吧,搞不好就是那几个评判今天晚上出了题,封好,明天考。”
杜如渊了然地颔首。
琳箐看着他,眼珠忽然转了转。
晚上,掌灯时分,昭沅和青山派众人一起吃完饭,又帮着乐越一道打水洗碗。它总是帮忙干活,青山派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它。乐吴等几个弟子陪着鹤机子在廊下坐,看昭沅蹲在大木盆边,卷着袖子认认真真地洗碗。乐吴不禁道:“师父,新收进门的三个师弟师妹,我觉得这个挂名的小师弟最好,又老实又勤快又听话,原本看他娇娇贵贵的,还以为是哪个有钱人家偷着跑出来玩的小公子,谁知道脾气一点都不娇贵。”
鹤机子微笑。昭沅洗好碗,擦擦前爪准备回厢房里帮忙铺地铺,刚走到廊下,忽然旁边伸出一只手,把他扯进墙角的暗影中。昭沅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扯自己的是琳箐。
琳箐轻声道:“我马上要出去,你等一下替我偷偷转告乐越,我去给他偷试题了。明天上午前,我一定会替他偷到手,让他放心。”
昭沅瞪大眼,点点头。

琳箐对它甜甜一笑:“放心,乐越一定能过得了第一关。我还等着证明你看错人了呢。”话音刚落,红色的光芒浅浅一闪,她已无影无踪。
琳箐使了隐身术穿过各个门派居住地层层院落,寻找那六位评判住的地方。
经过清玄派住的院落时,上首厢房内有说话声,琳箐在窗下稍微站了站。
窗内一个年轻人的声音道:“...青山派输得这么惨,想来他们的确是和那法器无关了,只是那个书生还要多留意,弟子觉得,他搞不好就是个装神弄鬼之辈。”
又有个苍老的声音道:“未必,鹤机子深藏不露,说不定是故意输掉前几场去他人疑心。待后两场再看看吧。”声音耳熟,琳箐上次来替乐越探查敌情时听过,是清玄派的掌门重华子。
那么和重华子说话的人,大概就是他的几位得意爱徒了。琳箐不屑地撇撇嘴,如果凤凰相中的安顺王世子真的在这些人当中,肯定不会是乐越的对手,小傻龙选上的洛凌之只怕是这个门派里最像样的人了。
她正准备走,只听屋内又有一个年轻人的声音道:“师父,弟子听说,今年的武学文试与往年的比法不同,不知道是由谁出题,究竟怎样不同?”
琳箐大喜,竟然这么凑巧正好听见关键的事情,她靠近些仔细听。重华子道:“今年无题。”
琳箐惊诧。那个询问此事的年轻人也诧异道:“无题?怎么会?往年不都是出好试题,所有门派的弟子统一在场上作答么?”
重华子呵呵笑道:“今年的规矩与往昔不同,是安顺王拟定的。比试也在两个门派中进行,题目由几位评判随意给出,共有十题。参与此试的两个弟子同坐在一张木桌后,桌上置有一锣一锤,题问出后,先击响小锣的一方才有资格答题,如果打错了,便由对方作答。答对最多的一方为胜。若少林和千叶阁等门派比试时,静缘方丈和千叶阁主这样相关的评判便要退场回避,以保公正。”
那年轻人的声音道:“这可真够刁钻的,不单要将武学典籍烂熟于心,更要手快心快。不过,咱们一定是不会输的。”
琳箐在窗下跺脚,心中怒骂,该死的安顺王,定的什么烂规矩,试题都没有,连偷都不让人家偷!凤凰看上的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她忿忿地回到青山派的小院内。院中寂静一片,青山派的众人似乎都已经睡了。只有厨房后的棚子里有哗啦啦的水声,琳箐用法力探了一探,棚子里是乐越的气息。
她大喜,从半空中显出身形,跳到棚子前:“乐越!”
扑通!
棚内传出像水瓢之类的东西落地声,跟着有啪啦啪啦的脚步声响,琳箐掀开门口挂着的布帘,之间乐越满脸惊悚地站在满地水渍中,紧紧按着腰间围着的衣服...
琳箐愣愣地站着,脸忽然火辣辣地热起来。乐越艰难地开口道:“呃,琳箐姑娘...偷看男人洗澡不是个好习惯...”


琳箐涨红了脸颊猛地摔下帘子转过身:“谁偷看你洗澡了,我又不知道你在洗澡,我是想告诉你武学比试的事情...”她有些委屈,又怕动静太大惊动到别的人,尽量压低着声音,“我只是想帮你忙而已,你不领情就算了。我知道你嫌我烦,不冷不热地对我我都装作看不见。谁让我喜欢你呢,我帮你是我自愿的,没让你承我的情,可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厚脸皮,我什么没见过呀,我们山上的公麒麟人形的样子比你帅多了,我看不看不过来,干吗要偷看你洗澡...”眼睛有点潮,她抬手擦了擦,“算了,就当我故意偷看你洗澡好了,对不起,我再也不多管闲事了。”她甩袖要走,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乐越叹息道:“琳箐姑娘,是我错了,可你刚才突然冒出来,我被吓到才脱口说了那些话。”声音从身后到了眼前,乐越低头看她,“我说错话了,误会你了,对不住,琳箐姑娘你大神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琳箐吸吸气,做无所谓状抬头:“算了,这事是我错在先,我从来不和谁多计较。”
乐越苦着脸道:“你还不计较啊,我刚才快被你数落死了。”
琳箐扑哧笑了,乐越也笑起来,低头再端详她:“你刚才不会气哭了吧?”
琳箐挑眉:“什么?我会哭?笑话,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乐越急忙摆手:“我哪只眼睛都没看到。”
琳箐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抱起手臂道:“嗯,我告诉你,我刚才是想去替你偷武学文试的试题,可惜没成功,因为根本就没有试题。”她将听到的重华子所说的武学文试规矩一五一十告诉了乐越。
乐越眉头紧锁,摸着下巴不语。

琳箐忿忿道:“这个比试的方法太缺德了,偷试题都偷不了,这样吧,明天上场之后,我再看看有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帮你。”
乐越没有说话,琳箐抬眼,却看见乐越正深深地望着自己。
她的视线和乐越的视线融汇,乐越低声开口:“琳箐,谢谢。你不用这样费心,我虽然很想胜,但也输得起,五年之后,不是还可以从头再来么?”
琳箐的脸忽然又有些热,她移开视线看向别处,用最无所谓的口气道:“你不用太感谢我,我除了帮你之外,还想看看那只傻龙有没有找对人,它找的那个人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总之你别当我是别有居心就好。”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将自己的确别有居心的事实忘记了。她的那片鳞甲,已经融化在乐越的肚子里,融进了他的血中。应该说,她的别有居心早已得逞。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为让乐越接受事实在努力而已。
乐越又笑了笑,琳箐准备回房睡觉,刚转过身,乐越忽然又喊住她:“对了,琳箐。”琳箐回首,乐越的神色在夜色中很郑重,“你刚才说公麒麟各个都比我英俊的话真的不是夸张?这个世上真的有能达到那种水准的脸吗?”
琳箐嗤的一笑,拖长了声音:“比你更英俊的脸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数都数不清。不过嘛——你放心,有一样你是无敌的,在这个世上,比你脸皮更厚的脸恐怕不存在了。”
乐越哀怨地捂住胸口,琳箐笑嘻嘻地转回身,向厢房走去。

21

当武学比试相关的所有签都抽出以后,乐越断定,这次论武会,天上一定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玩弄青山派。武学比试,青山派被抽中的弟子是乐越和乐宋。
他们的对手门派是清玄派。
清玄派被抽中的弟子是一个叫胡慎的年轻弟子和——洛凌之。
琳箐喃喃道:“这是命吗?”
乐越的师弟们又都哭了,乐吴红着眼眶对乐越说:“大师兄,没什么的,五年之后,我们重头再来。”
乐越连骂老天的力气都没有了,无语地站着。昭沅轻轻拉他的袖子:“你不是说,唯一能比过洛凌之的就是你吗?”
乐越面无表情地看着它:“对,其他的什么我都有自信能和他一战,唯有一样他绝对比我强许多,就是这个见鬼的武学典籍知识。”昭沅握着他的衣袖,想安慰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东风吹起来了,浮云半掩着太阳,乐越和乐宋一步步走向论武场,步履有些沉重,身影有些沧桑。
洛凌之站在清玄派那方的桌边抬袖拱手,温和地微笑:“越兄,乐宋师弟,请多指教。”
乐越露出牙齿,抱拳:“客气客气,洛兄和这位胡师弟也请多指教。”
双方在各自的桌后坐下,安顺王抬手,示意传令官传令,这一场比试即将开始。
昭沅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围在论武场边的铁链,紧张地望着场中央。
琳箐小声道:“这场比试你应该很高兴吧。你的洛凌之会赢乐越。”
昭沅低头:“没有,我希望乐越赢。”
它的确是希望乐越赢,虽然洛凌之是它要找的人,但因为清玄派之前的几场都胜了,绝对会进入下一关。这一场,它更想看到乐越赢。
比试开始,少林的静缘方丈最先道:“心静则清,心清则明,心明则可自察而内观六窍,随念动,随意舒,无涩无阻碍,无滞无积余。出自何典,何人何年著,何解,何用?”话音未落,乐越抓起小槌,锵地敲响面前的小铜锣。
乐宋诧异地小声道:“大师兄,这题你会?”乐越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不会。不过不抢到手连蒙答案的机会都没了。”
静缘方丈道:“青山派乐越少侠请。”

乐越起身,停顿片刻,道:“出自...嗯,出自《易筋经》,达摩师祖著...”
琳箐昭沅和青山派的其余人等在场外眼巴巴看着,身边已经有人在窃笑,一个声音道:“错,出自《月林随心录》,月林法师宣盛十九年著,此句意为修习内功时,需宁心静气,方可使内息顺畅,调节自如。用于修炼基础内功时。”
琳箐和昭沅诧异地转头,望向一旁的杜如渊...头顶的那只乌龟。
论武场上静缘方丈对乐越缓缓摇头,乐越悻悻地坐下,乐宋接着起身,结结巴巴道:“出...自《金刚经》!”场外的人群一阵哄笑,静缘方丈再摇头:“清玄派两位少侠请。”
乌龟眯缝着小眼睛:“浅薄呀,如此简单的问题,居然答不出,太浅薄了。”
场上,洛凌之站起身:“出自《月林随心录》,前朝月林法师宣盛十九年著。”
静缘方丈微笑颔首,洛凌之接着道:“意为...”
琳箐盯着乌龟,运起灵力,用凡人听不到的声音问道:“你会答?”
乌龟慢吞吞地道:“从没有凡人能够问出老夫答不上来的问题。”
琳箐的神色忽的充满了恳求:“前辈,可否请您老大发慈悲帮忙,每道题一出后立刻说出答案。您老如此宽厚慈悲,一定愿意帮助我们这些无知晚辈的!”
乌龟咔咔地笑了两声,慢吞吞地点头:“好吧,难得你这只小麒麟肯承认自己无知,老夫可以说出答案,但你要怎么告诉那个少年?”
琳箐自信地扬起嘴角:“我自有办法。”
昭沅在一旁疑惑地看着。
这厢,场上洛凌之已回答完毕,他的答案和乌龟说出的答案一模一样,丝毫未错,静缘方丈满意地颔首,将一根竹签投进代表清玄派的红色竹筒中。
第二题,由千叶阁的若叶阁主出,他转着指间的竹签语声和缓地道:“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这是哪个朝代,谁的诗,这诗还有后四句,是什么。后来哪个门派的什么人在何时根据这首诗创了一套什么武功?”

他还正在问,杜如渊头顶的乌龟已经半闭着眼睛道:“唐时王摩诘的《钟南山》,后四句是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后来晚唐时终南山剑派的宗主宋白客从此诗中领悟出一套剑法,就叫终南山剑法。”
场上若叶阁主的话音刚落,锵的一声,又是乐越抢先敲响了铜锣。
琳箐大喜,闭上双眼,双手的食指与拇指相抵,立于胸前,运起灵力。
若叶阁主抬袖:“青山派乐越少侠。”
乐越起身,又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李白的诗!”若叶阁主摇头,乐越又赶忙改口道,“不对不对,是杜甫的,啊...错了,应该是白居易的...”
琳箐睁开眼睛,神色大变,不可置信地颤声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若叶阁主摇首道:“乐越少侠,你答错了。”
琳箐握起拳,仍是满脸惊诧:“不可能,他吃了我的鳞甲,我是他的护脉麒麟,我已与他能心意相通,我用灵力传音法告诉他,为什么他听不到,不可能,这是为什么...”
灵力传音法?没错,每个护脉神与所护佑之人都有独特的联系方法,琳箐为什么和乐越联系不上,昭沅不清楚,但灵力传音法却提醒了它一件事情。
它好像,能告诉乐越答案...
乐越身上有它的龙珠,它能通过龙珠传声音过去,或者乐越能听见。
它循着自己龙珠的气息运起法力,在心中道:“乐越乐越。”
场上若叶阁主正让洛凌之起身,乐越忽然听到一阵细小的声音,似乎从胸前的锦囊里钻进皮肉,顺着经脉直钻到耳朵眼,他低下头,诧异看看自己怀中。好像是那只傻龙的声音,在喊乐越乐越,难道是它的龙珠在作怪。
昭沅发现乐越的动静,知道有效,继续用法力在心中喊:“乐越,我是昭沅,我在用法力通过龙珠和你说话,听得见吗?”
乐越再低头看自己怀里,而后向这边转头,昭沅见他的目光直落在自己身上,忙道:“能听见你就点头,点三下。”
乐越的头缓缓点了三下。昭沅一阵欢喜,脸上绽出笑容,又继续在心里道:“乌龟知道答案,我马上就这样和你说答案,你要赶快抢问题答,别被人看出来。”
乐越远远地朝它露齿笑了笑,做了个手势,意思是知道,而后转回身,一本正经坐在桌前。傻龙的龙珠居然有如此的功用,乐于助人果然有好报,嘿嘿。
琳箐怀疑地盯着昭沅:“你在做什么?为什么我看见乐越在和你打手势?”
昭沅喜悦地道:“嗯,我能用龙珠和乐越说答案。”
琳箐的表情更困惑了:“什么龙珠,什么答案。”
论武场上已经开始问第三个问题了,昭沅赶紧简洁地道:“我把龙珠放在乐越那里,我能用灵力和他说话。”

琳箐惊讶地睁圆了眼睛:“你还有这种本事呀,你的龙珠为什么在乐越那里?”
昭沅顾不上理会她,乐越抢着敲响了铜锣,再次起身,它一句句地将乌龟说出的答案传给乐越。
乐越一句句复述:“...相传由春秋时一位刺客所创,后经秦汉,自成体系,隋朝时,女剑侠祝琴娘另创九式,始有瑶云二十一式之说...”
绿萝夫人嫣然一笑:“少年,你答得甚好。”伸出纤纤玉手,把一根竹签放进青山派的绿色竹筒内。
乐越谦虚地道:“多谢夫人夸奖。”
绿萝夫人蛾眉微挑:“可是少年,为何之前那般容易的题目你答不出,我的问题如此生僻,你却能答对?”
乐越扯动面皮笑道:“弟子方才刚上场时,有些紧张,心中一片混乱,但等夫人出题时,看到夫人仙子般的美貌,便灵台宁静,豁然开朗了。”
绿萝夫人抬袖轻掩檀口,美目弯弯:“你这少年真会说话,你叫乐越是吧,什么时候来南海,想到我珊瑚宫中玩,随便和哪个南海门下弟子报出你的名字便可。”

乐越抱拳:“多谢夫人,夫人要是想到我们青山派看看,直接进大门,就是我们青山派的座上贵客。”
他在比试场上还和评判之一的绿萝夫人搭讪套起了交情,围观的清玄派弟子心中不免有些不忿。维清和少南依然站在掌门重华子身边观战,少南道:“青山派的乐越一肚子稻草,只会油嘴滑舌,浑身市井之气,不过碰巧蒙对了一提,便得意的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和凌师兄比,何止天地之差!”
维清道:“如果是蒙,怎么可能蒙的这么对,按照常理,这道题他不应该答得出,有些蹊跷。”
重华子捻着胡须眯眼望向场内:“因此,为师才说,对青山派,要仔细察看。”
有昭沅通风报信,乐越轻轻松松,又连着抢对了四题。
青山派的弟子们也大惑不解,议论纷纷:“大师兄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有学问。”“大师兄一看书就睡觉,我一直以为他念的书还没有我多来着。”...
昭沅在心里偷偷地笑,琳箐用胳膊撞撞它:“多谢。我还以为你会偏着洛凌之,是我错怪你了。这一场乐越就靠你了。”
昭沅终于有机会说出一句很豪迈的话:“不用客气,包在我身上。”
乐越抢得快,又对答如流,丝毫不错,几位评判看他的眼光也越来越欣赏。待他第五次说出正确的答案,江北十七剑盟的卢昕盟主也赞叹地道:“武林中有这等佼佼少年,我怕几年之后,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很难在江湖上混喽。”

乐越再次谦虚地道:“晚辈只是答对了几个浅显的问题,不堪当此美誉。”
若叶阁主淡淡笑道:“并非学识而已,你的手很快。”
乐越抢着敲锣,速度一直迅疾无比,抓槌,举起,击响,只在闪电般的一瞬间,每次都恰恰好卡在提问声的最后一个音刚刚好消失时,快到几乎看不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洛凌之的手也很快,却好像每次都恰恰比他慢了半拍。
乐越洋洋得意,在心中道,本少侠的快手是替师弟们烤了多少炉栗子才练出来的,手差点就废掉变成烤猪蹄,如此来之不易,怎么可能轻易有人比得上,嘿嘿嘿~~
他坐下来,用眼梢的余光扫了一眼洛凌之:“洛兄,下一题再被我抢,贵派可就要输了。”
洛凌之却还是一副温吞吞的死样子:“哦。”
静缘方丈的第七个问题尾音刚落,乐越便疾电般抓起小槌,洛凌之取槌,抬手,锵,青山派的铜锣响,再锵一声,清玄派的锣也响了,又是恰恰好差半拍。
乐越精准地复述出答案。
静缘法师颔首,第六根竹签落入青山派的竹筒,青山派弟子欢呼雀跃,清玄派的弟子们都阴了脸色。
乐越喜孜孜地向洛凌之抱拳:“洛兄,承让了。”
洛凌之微笑抬袖:“恭喜越兄。”
少南冷笑道:“青山派果然有蹊跷,乐越竟然能比凌之师兄更快!”
重华子不语。
琳箐捏捏昭沅的脸:“这次是你头功!”
昭沅不好意思地低头:“还是因为乌龟厉害。”
琳箐侧首向乌龟甜甜地笑道:“多谢啦。”
杜如渊诧异蹙眉:“师妹你说什么?”
琳箐笑嘻嘻地不回答,乌龟还是淡定得半闭着眼趴着。
青山派固然胜了,但十个问题还是要问完的。赵棠庄主和若叶阁主又各自再问了一题,乐越胜,清玄派的锣响照例慢了半拍。
大鼓声响起,本场比试终,乐越乐宋洛凌之胡慎都站起身,向几位评判行礼时,卢盟主再次赞叹:“江湖代有人才出,一代更比一代强。”

若叶阁主望了一眼洛凌之:“他的手快,你的手更不慢。”
洛凌之垂下眼帘:“阁主过奖。”
乐越刚出论武场,众师弟们便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簇拥着向一旁走。“大师兄你今天太厉害了!”“大败那个洛凌之真是大快人心!”
乐越的神色却有些复杂。
洛凌之走进场外的人群中,清玄派的弟子们都踟蹰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刚刚有弟子开口道:“大师兄...”边有另一弟子突然出现,奉重华子之命,让洛凌之速去见他。
青山派的弟子们忙着去帮乐吴和乐秦准备最后一场玄法笔试时,昭沅发现乐越和自己那天一样,独自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它和琳箐一同走过去。
乐越向它道:“多谢你的龙珠。”

昭沅抓抓头:“嗯,不用谢啦,其实是龟兄最厉害,没有它说答案,什么都没用。”它在乐越身边坐下,“你是不是不太高兴啊?之前你明明很高兴的。”
乐越将双手放在脑后靠着树干:“因为我发现,并不是我赢了。”

琳箐也坐到地上 :“你虽然是靠昭沅告诉答案才赢的,

但zuo、、大侠又不是考zhuangyuan,

学问什么的无所谓,起码你每次都比洛凌之先抢到题吧。这样也算是平局啊。”

乐越苦笑了一声,摇头:“不是,不是平局,不是我比他快,是洛凌之他让了我。事实上,我可能,根本抢不过他。”
同样是僻静的角落,同样是树下,重华子面带思虑之色看向洛凌之:“凌之,你为何要故意让着青山派的那个少年?”
洛凌之面容沉静:“师父,弟子并没有让他。”
重华子扬眉:“是么?”随即负起手,慢慢踱步离去,“为师知道,你的事,你心中一直自由分寸,我就不多问了。”
乐越坐在树下,继续苦笑着:“我在最后两个问题时才发现,半拍,不论我快了点,慢了点,他总在半拍之后敲响,一丝一毫都没差过。唉,这种明摆着被人施舍了一局的感觉真不好受!”
昭沅抱着膝盖呆呆地听,琳箐戳戳它:“你的那个洛凌之,还真是个人物啊。”
昭沅不回应,片刻之后,它问乐越:“那他为什么要让着你呢?”
乐越烦恼地抓头:“我不知道!”
琳箐不相信地道:“该不会是你想多了吧?说不定他就是这么巧总比你慢。”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瞪着乐越,“喂,你不至于一时意气用事,因为这个,自己跑去说这局不算,青山派认输吧。说不定是他输了以后,有意在后两个问题时装作一直在让着你,学杜如渊装神弄鬼,引你自动认输呢。”
乐越摇头:“洛凌之不是这样的人。”他攥了攥拳头,站起身,“不过,既然这场他有意让我赢,我就当这场我们青山派胜了,下一场玄法比试,希望乐吴和乐秦争口气。待到后面几关,我一定要让他心服口服地败给我!”

22

下午,玄法比赛开始。
乐吴和乐秦对上玉鼎派,排在第五场。
玄法比试只有修真门派参与,修炼武功的江湖门派在武学比试后便筛选进入第二关。从第二关起,普通门派和修真门派便分为两支比试,最终胜出的分别成为新的“天下武功第一派”和“天下玄道第一派”。
乐越绕着比武场周围闲逛,大约两刻钟前,有几匹快马奔上了凤崖山顶,都穿着官府,像是朝廷来的人,与安顺王一起匆匆进入观武阁内。再接着,刚刚不久前,安顺王又命人请各派掌门长老道观武阁中,说有要事相告。鹤机子和师叔们已经匆匆地去了。
乐越猜测,不知道是不是又要给论武大会立什么新规矩,他懒得去管,只绕着人群外围边走边看,终于发现洛凌之站在人群前嘴靠近论武场边的地方。乐越挤进人蜂,挪到他身边。
第二场玄法比试刚刚结束。紧接着的第三场是清玄派对华山派。
因为是玄法比试,场中四人都祭出了法器,一名清玄派弟子掌心中转着一面金灿灿的铜镜,另一名清玄派弟子肩上蹲着一直很拉风的黑色老鹰,金环眼,金爪,是相当稀有的灵兽。华山派弟子中也有一人有只灵兽,是一只毛茸茸的虎崽,大小和一只稍微大点的猫差不多,不知道奶牙换了没有,蹭在那名弟子的脚边坐着,睁着黑漆漆水汪汪的双眼,尾巴一动一动的,煞是可爱。
可惜玄法比试中,灵兽之间不是比哪个可爱些,而是比谁更凶猛。
黑色的鹰正用犀利的视线盯着虎崽,虎崽却浑然未觉,一派天真地东张西望,还用头蹭主人的脚边。
乐越真心地暗暗替虎崽向老天祷告了一声,希望它等下能在鹰爪下逃得一条小命。
洛凌之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场中央,乐越抱起手臂,也眯起眼看向场中道:“啧啧,贵派这次看来又胜券在握了。”
洛凌之淡淡道:“没到最后一刻,谈及胜负都为时过早。”
乐越笑道:“呵呵,真谨慎,是清玄派大弟子的风范。”
鼓声响,第一局开始,清玄派的那名带鹰的弟子和华山派带着虎崽的弟子走到场中,照例先互相客套行礼。
两人各自祭出法器,交手,清玄派的弟子打个呼哨,肩上的黑鹰顿时振翅而起,直向地面上的虎崽扑去。
乐越边看边道:“多谢洛兄你高抬贵手,不过倘若我们青山派能进后面几关,你我有机会再遇见时,我不会因此对你手下留情,也希望你不要再相让了。”
洛凌之依然看着场中,没有说话。乐越停了片刻,侧首注视他:“你……为什么要让我?”
洛凌之微侧首,回望向乐越:“我一只很期待,能真正和越兄你比试一番。”
乐越望着他澄清如潭的双眸,扬眉,心中忽然如头顶的蓝天般开阔起来,他微微一笑:“我也一样,和你痛快地比一场是我最大的愿望。”
洛凌之也笑了,笑容与平时不同,乐越很少见他笑得这么直率。


连天,都在他这一笑里开始阴起来。
不对,天为什么只阴半边,还带着妖气?
乐越忙回头看向论武场内,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啸惊天动地:“嗷呜——”
乐越望着论武场,目瞪口呆。
场中盘踞着一个硕大的怪影,还在不断地涨涨涨涨涨大中。妖气漆黑,直冲天际,几乎遮蔽了半边晴空,那只黑色的老鹰一边绕着怪影盘旋,一边凄厉地鸣叫。
乐越喃喃道:“乖乖,这是什么玩意儿!”
那名华山派弟子擦着嘴边的血渍,放声大笑:“清玄派!你们欺人太甚!论武比试本该点到为止,你们却下夺命的重手!哈哈哈哈!号啊,夺命!现在看一看,究竟是谁夺谁的命!哈哈哈哈!”
随着他的笑声,怪影像是得了指令一样,张开大口,又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疾风顿起,沙尘飞扬,硕大的巨爪凌空抓下,那只黑影在一瞬间,化成了烟粉。怪影仰头咆哮,腾身而起,竟向论武场外扑来。
评判台上的静缘方丈大喝:“寻常人等与玄法低微者速速离开,这是噬骨妖兽!”飞身跃起,抓下颈项间的念珠掷向怪影。
念珠浮动着浅红色的佛光在半空中盘旋,变大,如锁链般套向妖兽的颈项。论武场边围观的各派弟子纷纷四散逃离。妖兽猛地一甩头,又蓦然胀大数倍,念珠的法绳崩断,珠子如雨点般崩开。
拿华山弟子还在厉声大笑:“哈哈哈~~迎春花,大点,再变大点!把清玄派的王八畜生们统统都给吞下去!”
娘嗳,原来这个怪物叫迎春花……华山派的这位兄台起得什么破名字!
场中的那名清玄派弟子瑟缩在角落里大喊:“师父,师兄,救我!”迎春花已经瞄准了他抬起利爪眼看便要挠下。
静缘方丈大喝一声,举起禅杖挡下迎春花的这一爪,那名清玄派弟子连滚带爬地躲向一边,洛凌之在乐越身边飞身而起,掠向场中,抽出腰间长剑,向妖兽的前爪斩下。
此时此刻,正需大侠挺身而出,乐越没带兵器,临时抓住身边的一个人,扯过一把佩剑。
妖兽怒吼一声,猛挥利爪,甩开静缘方丈,向洛凌之迎面挠去,那名四处乱爬逃命的清玄派弟子颤声喊:“大师兄当心!”
洛凌之举剑抵挡,已来不及,也挡不住。就在此时,他身边突然响起一声大喝:“迎春花!”迎春花似乎很认自己的名字,愣了一愣,就在它闪神的瞬间,一道剑光重重斩在它的前爪上,它爪下的那个人也不见了。
乐越一手拉着洛凌之,一手举着沾着黑血的长剑吹了声口哨:“迎春花小乖乖,人在这里~~”
迎春花明白自己刚才受到了欺骗,它的前爪在流血,它愤怒了。


它嗷的 一声,露出獠牙,口喷黑雾,向乐越扑了过去!
在远处的空地上,青山派的弟子们急得团团乱转,但他们武功太差,去了只能添乱,就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几大门派的掌门都被安顺王招走,六个评判中,五个都是不懂玄法的普通江湖客,只有静缘禅师能下场挡怪。
挡乐越冲进论武场时,沼沅就开始拼命地推着琳箐:“乐越打不过那个怪物,你快帮帮他!”
琳箐笑嘻嘻地道:“哎呀,不用着急,区区一只小怪,还不够我动手指头的,如果我把它打死了,就显示不出乐越的英雄气概了。乐越吃了我的鳞甲,我可以把自己的法力借给他使用,这样乐越他就……”
沼沅急得快要挠树了:“那你就快点借给他啊!”
场中的噬骨怪一爪又一爪地拍下,没次乐越等几个人都是堪堪避过,沼沅十分恨自己法力太弱。琳箐不紧不慢地道:“要在嘴关键的时刻爆发,才能显出英雄气概嘛。”她交叠双手,念动法咒。
论武场上狂风大作,黑雾蔽天,黑色的阴影正罩在乐越几人的头顶,即将把他们覆顶吞噬。
静缘方丈脱下袈裟,念起佛咒,黑色的阴影里锋锐的寒光如闪电般罩顶落下,琳箐弹指喝道:“转!”
乐越手中的长剑被狂风卷脱,寒光指向他的头顶刺来,洛凌之猛地将他向后一扯,静缘方丈抛起禅杖,勉强将黑影挡得顿了一顿,堪堪护着他二人滚到一旁。
琳箐呆呆地僵住了:“法力传不过去……为什么……他明明吃了我的鳞甲,为什么我的法力传不过去……”
乐越啐了一口嘴里的砂土:“迎春花实在是太火辣了!”
洛凌之无力地苦笑道:“越兄,这种情况下,就不要说笑话了……”
乐越也苦笑两声,正要再开口,眼角突然瞥到寒光,只来得及大喝一声快闪,一手抓起洛凌之的长剑抵挡,一手猛地把洛凌之和静缘方丈向边上一推。
一股巨力击在他身上,撕裂开他的手臂和肩膀的皮肉,天昏地暗中,似乎是静缘方丈的禅杖砸上什么的一声脆响,还有谁护住他右侧的身体向一边拉扯,几点液体滴答落在他脸上,带着刺鼻的腥臭,好像是迎春花的口水。乐越有些恍惚了,有什么已经割开了他胸前的衣衫,剜向他的肉,乐越的胸口处忽然热了热。
微弱的,荧荧如萤火虫般的微光。
乐越被一股劲气卷起,重重地抛在半空中,砸落地面。迎春花咆哮得惊天动地,乐越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喊道:“乖徒儿,你还好么!”
乐越勉强睁开眼,发现师父鹤机子,清玄派的重华老二,华山派的掌门和几位玄法大派的掌门长老一起,在半空中将迎春花团团围住,合力大战妖兽。
乐越勉强挪动了一下:“还好,只是你老人家再不来,徒儿就要变成迎春花的点心了。”
乐越身边一个虚弱的声音道:“少年人,你真厉害,本来你已经要被那妖怪吞下做点心了,我和这位年轻人没救出你,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结果它居然又把你吐出来了。”
乐越挣扎着向旁边看,只见静缘方丈和洛凌之都躺在他旁边不远处,这两人也都很狼狈。洛凌之的左肩处有一道深深的伤口,正流血不止。
在这样的时刻,乐越看着洛凌之的伤口,忽地想到了一件事。
他十分佩服自己,在半死的状态下,还能如斯清醒,如斯有智慧。
血,洛凌之的血,正好可以拿来涂一涂那只傻龙的龙珠!
腊月努力挪到洛凌之身边,关切地道:“洛兄,你还好把。”
他扯出脖颈上挂的锦囊,将龙珠和几颗药丸一起倒在没有受伤的左手中攥住,再去碰洛凌之的伤口:“我这里有点伤药,敷在伤口上可能会好些。”他撑起身体挪动,手臂上伤口的血蜿蜒地流向手中,他攥着的拳头指缝中露出缝隙,用缝隙处龙珠的表面触碰向洛凌之伤口边的血痕,他手臂上的血流进拳头,顺着指缝滴下。
一瞬间,乐越的血,洛凌之的血和龙珠三者同时触碰融汇。
大功告成!


洛凌之的神色变了变,乐越笑道:“啊,药被我的血弄脏了,算了,你还是先把伤口包……”
洛凌之猛地伸手将他向旁边一扯,乐越被他按着翻了个滚儿,迎春花震耳欲聋的咆哮近在咫尺。
乐越侧头看拿越来越近的黑影,苦笑一声:“不会吧。”师父与一堆掌门长老都没降住,迎春花未免台刚猛了。
那黑影和寒光来得太迅速,根本躲避不及,乐越只来得及挡在静缘方丈和洛凌之身前,眼看粉身碎骨在即,一代大侠还未横空出世就要黯然陨落,他正自哀自伤时,突然有耀眼的七彩光芒在眼前铺开。
光芒绚烂如虹,缤纷流转,又有一道耀眼的金光瞬间包裹在七彩光外,七彩光便渐渐淡去,金光变成一个罩,把乐越、洛凌之和静缘法师三人罩在其中。
这时,天上忽然有一声空灵的鸣叫,迎春花悲鸣一声,缩成了一团。
一之火红的大鸟舒展双翅,从观武阁方向飞来,三根长长的尾羽,颜色如最浓重的晚霞,祥光缭绕。
迎春花在地上瑟瑟发抖,越缩越小,似乎对那耀目的光华畏惧不已。
罩着乐越几人的金光颤了颤,渐渐地变淡,变弱,汇成了一个张着双臂挡在乐越身前的人影。那人放下手臂,向后颓了一步,喃喃道:“凤凰,是凤凰……”
这个人,居然是昭沅。
乐越感叹,没想到傻龙竟然能在关键时刻大展神威救了自己一命。难道是龙珠沾血后起了作用?看来洛凌之的确是它要找的人。
静缘方丈道:“啊,这位小少侠原来是乐越少侠你养的灵兽,他一直在你们门派中站着,我还以为是青山派的挂名弟子。”
昭沅仍呆呆地站着,乐越急忙笑道:“哈哈,是啊,因为它比较喜欢变成人形。”
静缘方丈道:“你们手上还连着法线啊,怪不得少侠你有事,他能及时救你性命。”
法线?连着?
乐越困惑地抬头,这才法线昭沅一直愣愣地站着,并不是在看凤凰,而是在看他。昭沅的左手在胸前抬着,手腕上系着一根耀目的金线,金线很长,另一头似乎连着这边的某个方向,是连着……
乐越僵僵地看着自己的左腕。有一根金色的线成的圈,很亮很耀眼。


乐越愣愣地道:“为……为什么……”
昭沅也愣愣的:“为……为什么……”
不是洛凌之吗?
不是洛凌之吗?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是我?
乐越看昭沅,昭沅看乐越,一人一龙一瞬间都成了石雕。
金线在风中摇曳着,乐越感到掌心中攥着的龙珠热了热,金线渐渐淡去,隐没,看不见了。

迎春花已经变成了一直小猫大小的虎崽,把头紧紧贴在地上,如筛糠般地抖着。
红色的凤凰不见了,虎崽的面前立着一个穿红色长袍的男子,就是曾经出现在观武阁上,安顺王身后的人。
他似乎懒得看眼前的虎崽,反而向乐越这边走来,微挑的双目轻轻眯起:“原来这位少侠也是养灵兽之人。”
他的目光落在昭沅身上,浮起微笑:“我对灵兽一向甚感兴趣,不知能否看看少侠的这只灵兽的原身。”他抬起右手,手心中聚起一团红光。
乐越来不及阻止,昭沅来不及躲闪,那团红光把它从头到脚笼住。
昭沅感到自己在慢慢地缩小,变回原形。父王、母后、大哥大姐弟弟妹妹,我没有用,要被凤凰抓住了。
昭沅的眼中滚出两滴泪,在地上蜷曲起身体。
红光消散,凤凰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
地上匍匐着一跳圆滚滚的,不到半尺多长的……白色小银蛇。
乐越眨眨眼,不是龙,是蛇。
沼沅紧紧闭着眼,贴着地面趴着。乐越噌地捏起它,噌地塞进怀中,手臂重伤还能如此飞速,他很佩服自己。
静缘方丈道:“少侠的这条小蛇挺可爱的,老衲感觉它的气息纯净,秉性十分良善。”
乐越扯着僵硬的面皮道:“嘿嘿,大师过奖了,只是条普通的蛇精而已,还笑,不成气候,我上山砍柴的时候捡的。就是不知道是土蛇还是水蛇。”他抬眼看那红衣人,“这位公子,你好像很有见识,你觉得是土蛇还是水蛇?”
凤凰淡淡道:“我对蛇并无研究。不过少侠的这条蛇倒是忠心。”转身拂袖离去。
乐越暗暗松了口气,悄悄把手里攥的龙珠塞进怀中。他感到怀里的小蛇伸出头,从他的指间叼住龙珠,咽了。乐越方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师父鹤机子和三位师叔赶过来,师弟们也从远处的空地跑向这里,众人合力将乐越扶起。少林和清玄派的弟子们也都涌上,各自扶起静缘方丈和洛凌之。
乐越断断续续地道:“这么一闹……今天的玄法比试可没法比了。”
乐吴道:“大师兄你还不知道呢,都不用比了。论武大会已经暂停了。安顺王喊师父和其他掌门过去就是说这个的。”
乐越很诧异,鹤机子沉声道:“京城传来消息,皇上病势沉重,各派返回本门,修习玄道的门派,皆要做法会为皇上祈福。”
洛凌之被清玄派的众人搀着,向另一方去,他伤的不如乐越重,还向乐越道别道:“多谢越兄舍命相救。”
乐越道:“洛兄不用客气,今天你也救了我的命,大家算是有了同生共si的交情,虽然论武大会暂止了,但你我之约我还急得,等养好了伤,挑个好ri子,大家再赏剑论武。”
洛凌之微微笑道:“好,定不负约。”
清玄派的人渐渐走远,忽然有穿着蓝色官服的人匆匆迎来,迎面拦住。
为首的人捧着黄色卷轴,乐越和青山派的其余人摇摇听见他朗声道:“安顺王世子慕祯接旨。”
乐越和师弟们立刻目光炯炯地向那方向望去。捧着圣旨的人对着的,视乎是洛凌之的方向。清玄派的人分开,洛凌之身侧的一人走出,跪倒,是洛凌之的师弟维清。
清风卷着读圣旨的声音,送进乐越及其余人的耳中。也飘进乐越的怀里,钻进盘成一团的沼沅耳内。
“……收安顺王世子慕祯为朕子,赐和姓,易名和祯,立为太子,即日起可入东宫……”
维清,应该是原安顺王世子慕祯,新太子和祯双手接过圣旨,起身。
红衣人站在宣旨官员的身侧向他微笑:“恭喜太子殿下。”
风很暖,春已很浓,快近晚春,离夏天已不远了。

23

青山派,正殿,殿中。
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桌上摆着一只红色漆盘。青山派的弟子们围在木桌边,探头看向盘内。
昭沅在漆盘中的棉布上蜷起身体,一根手指伸来,戳了戳它的脑袋,昭沅立刻哆嗦一下,再缩得紧些,那根手指又戳戳它的身体。
“真的是蛇耶”
人圈外,乐越的声音在不远处粗声道:“乐郑,你别吓它。”
乐郑转身,委屈道:“大师兄,我摸摸而已嘛,你别那么小气。我都不知道它居然是个妖怪,大师兄你连我们都瞒太不厚道了。”
乐越从一旁的竹榻上勉强撑起身:“别当着人家的面妖怪妖怪的,要不是它你每年清明就要给大师兄我烧纸钱了。蛇怎么了?妖怎么了?”
乐郑缩缩脖子,从伦武大会回来后大师兄的脾气就莫名其妙地很大,比如现在。
乐吴及时插嘴道:“乐郑,大师兄说的有道理。大师兄,乐郑也是看着昭沅。。。。。。昭沅师弟原形的摸样很可爱而已。”
乐郑立刻点头:“昭沅。。。。。。师弟的原形真可爱,呵呵,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小小胖胖的蛇。它的脖子那里还有个金色的圈圈。”说着,情不自禁又伸手想去摸,感到大师兄犀利的目光从旁侧扎来,连忙又缩回去。
昭沅把脑袋紧紧贴在棉布上,乐郑说的金色圈圈就是琳箐借给它的那个金项圈,项圈现在变成一道细细的金环箍在它的颈项处。它没有被凤凰的法力打回原形,而是变成了一条蛇,应该就是这只项圈的功劳。
乐越的众师弟们还是目光灼灼地围观着它,纷纷附和夸赞小蛇很胖很可爱,乐魏咬着手指幽幽道:“如果炖成蛇羹肯定很好吃。”
乐吴立刻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下。
乐魏揉着被敲的地方,神情幽怨:“我现在看见什么东西都想拿来做菜吃。”
殿中一时沉默,连乐越都有点心虚。
参加伦武大会时,他一直觉得,有件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直到他躺在担架上,被师弟们从论武大会抬回青山派的大门前,他才恍然想起,似乎,大家都满脑子论武大会,把重伤在床的小十二乐魏遗忘了。。。。。。遗弃在师门里。。。。。。
他们在厨房里找到了正在煮野菜的乐魏,乐魏被抛弃在师门中一天一夜后,终于饥饿战胜了伤痛,奇迹般地爬了起来,吃光了厨房里的余粮,靠着水煮野菜活到如今。
乐魏在一片寂静中幽幽地道:“我不恨大家,真的,毕竟论武大会最重要。”
乐吴咳了一声,迅速将话题岔开:"呃,大师兄,昭沅师弟他究竟是。。。。。。还有,怎么没有看见琳箐师妹?”
乐越瘫回竹榻上,揉了揉隐隐发胀的额头,含混地说:“它半夜潜到我们门派中来找吃的,被我发现了,然后见他怪可怜的,就收留了它。因为它可以变成人形,原本打算带它去论武大会凑数的,可惜师傅说会被别人看出了,所以就另找别人了。”
他这番话大部分是实情,只是依然隐瞒了昭沅是龙的事实。
因为,这件事,师弟们不知道,反而会比较好。
乐越闭上眼,觉得头更疼了。
从论武大会回来到此时,他一直被一个问题缠得寝食难安。
为什么傻龙的龙珠认定的人会从洛凌之变成了他乐越?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乐越不相信自己会和皇帝家扯上关系,他觉得大概是当时自己的血和洛凌之的血混在了一起,导致了龙珠辨别错误。
晚上,各自回房睡觉时,乐越把昭沅从床角拎起来,戳戳它的肚子:“喂,我觉得这事是出错了,你觉得呢?”
昭沅在他的手掌中有气无力地趴着:“我,我不知道。”
自从变成蛇后,它就再也没有办法变成人形。被乐越的师弟们围观让它觉得很苦恼,它偷空就缩在乐越怀中,连睡觉时都蜷缩在乐越的床角。

乐越抓抓头:“你要找的是皇帝家的人,我不可能是,我父母都是生意人,而且你看我,一点和皇帝家沾边的样子都没有。是不是因为涂龙珠的时候我的血和洛凌之的血混在一起,所以出了点错?”
昭沅晃晃头:“我不知道。”
乐越皱眉:“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你不是很希望快点和洛凌之定血契吗?”
昭沅抬起眼皮看看他。
它没有说,其实它确实一点都不着急,不知道为什么,龙珠定下的人不是洛凌之而是乐越,这件事让它有点。。。。。。欢喜。
迎春花要吞下乐越的一瞬间,它下意识地想要救他,而后它发现自己和乐越之间连上法线,那时,它的确很惊愕。
但是,当它变成了蛇,乐越在凤凰面前保护它,把它藏进怀中时,它缩在乐越怀里,感觉很温暖,很幸福。
虽然它很欣赏洛凌之,但,它更喜欢乐越。只是,它觉得很对不起琳箐,这样做,算不算和琳箐抢人?它答应过琳箐,不会动乐越,琳箐对它这么好,如今它成了一条没有遵守承诺的龙。
而且,乐越的梦想是做大侠,他连琳箐的大英雄都不愿意做,肯定更不愿意当皇帝。
所以,昭沅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它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乐越长吁短叹:“你知道的,我就是想当个大侠,造反做皇帝这种事情我一点也不想扯上。可以把龙珠里的血洗掉重新灌别人的不?”
昭沅点点头:“把我的龙珠打烂就行。”它张开嘴,把龙珠吐到乐越的手心里,龙珠中盘旋浮动的金色龙形上有了一条丝丝般粗细的殷红,从龙首处蔓延到龙尾。
昭沅小声说:“你如果不喜欢,可以把它打烂。”
乐越再皱眉:“打烂龙珠不是和毁了你没两样?你觉得我是这种人?我是在问,除了打烂龙珠外,还有别的方法吗?”
昭沅又低头:“我不知道”
乐越捣了捣胸口:“快被你堵死了”
昭沅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确实没有出错,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你是不是不愿意做皇帝。”
乐越立刻回答:“废话,当然不愿意!你所说的做皇帝,就是造反啊。你知道造反是在人间多大的罪?万一被发现,我们整个师门都会被灭掉。而且你当造反是很容易的事情?”
戏文话本里都说过,但凡造反,肯定要手里有重兵,麾下有猛将,帐中有谋士,得天时地利人和。出身寒微者,如汉高祖,手下有萧何韩信。落魄者,如刘皇叔,也有张飞关羽两兄弟,外加请得孔明定关中。
哎,这些凡间的道理,这条傻龙肯定不会懂。
乐越只能再肯定地道:“绝对出错了,我不可能是你要找的人。”
昭沅唔了一声,闷闷地把龙珠吞回肚子里,又垂头趴下。
乐越再皱眉想了想:“对了,你好像和我说过,天上的神仙可以把龙珠里的血洗掉,重新涂上对吧。”
昭沅的脑袋微微动了动。
乐越将它放回床角的被褥上,掀开被子下床:“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先睡吧。”
昭沅钻进被子里,听着乐越的脚步声出了房门,苦恼地用脑袋蹭了蹭被褥。
现在到底该如何是好?


乐越出了卧房,顺着回廊绕向另一侧的厢房,直奔鹤机子的卧房而去,
他身上的伤还挺疼,走得一跛一拐,好不容易来到了鹤机子门前,敲了敲门.
半响后,鹤机子方才睡眼惺松地开门:"小混账.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得明天说,非半夜三更打扰为师好梦?"
乐越钻进房,抱抱拳头:"弟子急躁,打扰师傅休息,请师傅不要怪罪.只因弟子晚上参悟道法时,忽然想到一事,特来请教师傅."
鹤机子在床沿上坐下:"你居然会半夜参修道法,为师甚是欣慰,有何不解,说给师傅听听"
乐越正色道:"弟子想到,天下修道者甚众,有种种不同法门,但最终殊途同归,都是要去秽浊,存清气,融通自然,至境者,可白日飞升.想达到白日飞升,到底要修到什么程度?"
鹤机子掂着胡须道:"修道首先要心无旁骛,唯有专才能静,唯有静才能清.你此时根基未牢,离着白日飞升尚有十万八千里远,徒然幻想只能增添杂念.况且,为师也在修行中,白日飞升于我也是不能想之事,所以无法回答你。”
乐越眨眨眼:“呃,那么我们青山派当年那位白日飞升做了神仙的师祖,他飞升时是什么情形?还有,他老人家做了神仙后,还管不管凡间事,比如我们这些徒子徒孙们想求他老人家办点事什么的,有没有方法可以联系上他?”
鹤机子眯起眼:“乐越,你老实点说,你打听那位师祖的事情,到底想做什么?”
乐越僵了僵,师傅果然厉害,不过自己想找神仙师祖洗掉龙珠里的血这种事,他老人家应该想不到。
他立刻干笑两声:“师傅真英明,一下就看出了弟子的小算盘,我是在想。。。。。。这次论武大会上,那条龙差点被凤凰认了出来,今后万一有什么厉害角色来找我们青山派晦气,可不可以干脆请神仙师祖帮忙,修理掉他们算了。
鹤机子悠悠道:“所谓仙,就是抛却了凡俗。既已抛却,怎么还会重新捡起。”
乐越摸摸鼻子:“偶尔仙恩普照,拯救下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也算仙功一件吧。”
鹤机子道:“仙与仙各有不同,可能师祖恰巧不用管这个。”
乐越只好又摸摸鼻子。
他告辞准备回房,忽然心中一动,又从门口折回:“师傅,弟子还有一件事想问一下。关于我的爹娘。。。。。。除了师傅曾告诉我的那些,还有别的么?比如我还有没有亲戚之类的."


他本来怕师傅疑心昭沅的来历,不想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问,但到底还是没忍住。鹤机子到没表现出什么疑惑来,只是摇头:“当时我偶尔路过那里,恰好在乱军之中救了你。后来我也曾回去打听过,你父亲姓李名庭,是两江一带还算出名的商贾,但据说是孤儿出身,没有亲戚。你母亲刘氏父母早逝,有两个哥哥,都随你父亲一起做生意,当时也死在战乱之中,所以我才将你带回了青派。”
乐越抓了抓后脑:“这样啊。。。。。。那么弟子没有别的事情了,师傅继续休息吧。”
他转身向门外走去,身后鹤机子道:“对了,那位龙公子,还好否?”


乐越回身道:“还好吧,能吃能睡的,可就是还是条蛇的模样,变不了人也变不回龙,可能与琳箐姑娘送他的项圈有关,估计只有她能帮他取下来。不过她从论武大会上妖兽闹场后就不见踪影了。”
鹤机子微颔首,淡淡说了句:“你这几日暂且好好照顾它。”
乐越应了声,暗中观察师傅的神色,没发现什么异样,偷偷松了口气。“

从师傅房中出来时,夜风微凉,此时三更已过,庭中月色清幽。
乐越走到房下抬头望了望天。天高而开阔,星繁而明亮。吸一口清凉的气,瞬息间,从头倒脚都舒爽起来。
“长夜漫漫,原来大师兄也睡不着,出来赏月观星。”
乐越的身后,突然传来人声。
乐越诧异回头,只见树影中走出一人,单儒衫,发未束,手握一卷书,头顶一只龟。原来是那位神叨叨的挂名师弟杜如渊。
乐越遂道:“我不是睡不着,是临时有事找师傅,顺便站一站,杜师弟你大晚上的还拿着书,能看得见字吗?别看坏了眼。”
杜如渊卷了卷手中的书册:“哦,我是到庭院中随意走走,这书,是平日里拿的贯了。”他将手放在身后,大师兄觉得今晚的夜色如何?”
乐越道:“挺好。”
杜如渊仰首:“星辰又如何?”
乐越道:“挺亮。”
杜如渊叹息:“我方才略观星象,近日天下恐怕会有大变故。”
星象这东西,乐越知道些皮毛,身为修身门派的弟子,像这些看个面相星象,摸个骨,卜个卦,观个风水,测个生辰八字之类,都是必备之技,在关键时刻可以赚钱糊口,比参透虚无缥缈的玄道之数更为实际。


此时的星,乐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寻常,太白星北斗星方位很正,明亮璀璨,既没异色,也无昏暗,四方天空,星位也无动荡。看来杜书生又在装摸做样。乐越懒得反驳,打了个哈欠。
杜如渊依然仰首看着天:“正北天色有异,紫亘闪烁,白天时我见天主星光隐隐有变,再加之鬼方忽明,变乱之向。”他忽而话题一转,“那天在论武场中,亲眼见到了新太子,大师兄以为如何?”
乐越道:“不错啊,一表人才。”
杜如渊摇头,“但不知以后天下是姓慕还是姓和。”
乐越想了想道:“杜师弟,我觉得我们平头百姓,少问国事为妙。再则皇上认谁做儿子,这是他的家务事,皇上高兴就行。只要是能让大家过好日子的皇帝,管他原本姓什么,现在姓什么。”
杜如渊侧身看向他:“我记得大师兄曾说,自己的志向是济事扶弱,想来胸中定有天下。假如有一天,你做了皇帝,会怎样治理天下?”
乐越心中一惊,猛的看向杜如渊,他和那只龟在夜色中不甚清晰,看不出什么异常。乐越谨慎道:“杜师弟,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被有心人听到要抓去砍头的。”他挠挠头,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不过现在周围也没人哈......我觉得吧,皇帝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做的,要看是不是那块材料。像我,做个大侠,快意江湖,就心满意足了。做了皇帝估计还回觉得活受罪。管大臣奏折处理政务什么都不会,那不就是个昏君吗?让我天天穿着龙袍装模做样地蹲在皇宫里我肯定憋的难受。”
杜如渊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乐越又站了片刻,再打了个哈欠:“杜师弟,我要先回房去睡了。夜深有露水,你也别在外面站太久。”
杜如渊点点头:“我再稍微站一站便也回去了。大师兄请便吧。”
乐越转身回房,杜如渊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似在沉思。


昭沅缩在床内侧枕头边的被子里已经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乐越躺回床上的动静,便下意识地往他身边凑了凑。乐越瞄瞄酣睡中的它,叹口长气,熄灭油灯。
昭沅做了个梦,它梦见自己站在第一次看见乐越的旷野中,乐越拉着洛凌之眉飞色舞地向它道:“我找到把龙珠中的血洗掉的方法了,马上你就可以和洛兄重订血契,开不开心?快点把龙珠拿出来,快点快点!”
它掏出龙珠,乐越拿出一块布,使劲擦着龙珠,龙珠中金色龙脉上的那条殷红果然一点点消去,每消去一些,乐越的脸上就多出一分开心的笑。
不知道为什么,它的心里却越来越闷,好像被压上越来越多的石头。
乐越一边擦一边兴高采烈地说:“从今往后,大家就各走各路,各不相干了!你们被凤凰抓住,千万不要说认识我啊!”
龙脉上的殷红全部都没有了,乐越抓起洛凌之的手,用刀割破,挤出几滴血。
鲜红的颜色忽然铺天盖地,龙珠和洛凌之都蓦然不见了,它惊惶四顾,周围的鲜红色化作一片七彩绚烂,一只花的不能再花的大凤凰从天而降,抓住了乐越的肩膀!
他冲上前,拼命想把乐越从凤凰爪下拽出来,乐越却掰开它的前爪,一脸很熟的样子笑眯眯地对凤凰说:“凤兄,你终于来了!”
凤凰抓着乐越飞到了高高的天上,越变越小,向着太阳飞去,阳光刺痛了它的眼,它努力去追,突然脚下一泮。。。。。。
昭沅打了个哆嗦,猛地睁开眼。
四周黑漆漆的,很静,乐越熟睡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昭沅望着乐越沉睡的脸,又向枕头边凑了凑,把头靠在乐越的肩旁。


第二天,乐越起床后,得知了一个大消息和一个小消息。
小消息是,杜如渊向师傅辞行,要离开青山派,继续踏上进京赶考之路。
大消息是,今天天刚亮时,有慕王府的亲兵送来一张拜帖,说新太子和帧殿下要前来拜会青山派掌门鹤机子道长。
大消息让青山派上下都很诧异,自从青山派衰败后,便没有再和官府打过交道,这么多年来连附近小县城中的七品县令都不曾接待过,新太子居然要大驾光临,实在令人震惊加费解,不知是福是祸。
乐越的师弟们蹲在一起猜测:“难道是要表彰大师兄在论武大会上奋不顾身大战妖兽?”“我觉得不是,太子殿下说是来找师傅,可能太子殿下在围剿妖兽时发现师傅他老人家比重华老儿厉害很多,所以想请师傅做护国法师之类的。”
乐越心中有些揣揣,太子和那只凤凰是一伙的。难道他们回去后左思右想,还是察觉到了不对,特意上山来抓昭沅?
鹤机子道:“不管是福是祸,反正横竖躲不过,平常心应付吧。”
吃完早饭,鹤机子三位长老以及青山派的弟子们一起为杜如渊饯行。
杜如渊在师祖殿中取下束发的黄木簪,与弟子服一齐奉还与鹤机子。
乐越道:“杜公子帮了我们青山派很多忙,我们感激不尽。只要杜公子不嫌弃,我们永远会把你当同门兄弟看待,将来若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说句话就行。”
杜如渊微笑,文绉绉地回道:“吾承蒙几位道长及各位师兄搭救,又有幸得入道门,这几日眼界开阔不少,更得了很多见识。至于吾的一点作为,皆是举手之劳,师兄无需太客气。”
乐越也笑笑,又抱抱拳头:“多谢多谢。”他这句话实际上是对杜如渊那只乌龟说的,谢过它在论武大会上告之答案。这一举止在不明内情的人眼中略
杜如渊挑眉,但没说什么。
乐吴乐晋等几个弟子接着道:“杜公子,你这次进京赶考,如果能金榜题名,将来做了大官,可别忘了我们啊。”
杜如渊微笑:“一定一定。”
青山派上下人等要赶着把门派上下打扫收拾一遍,以恭候太子大驾。乐越身上有伤做不了重活,遂由他送杜如渊出门。
到了下山的小路前,杜如渊停下脚步,抬袖为礼,向乐越道:“乐越师兄,你伤未痊愈,不便多劳累,送到此处便可。最近承蒙照顾,不胜感谢。就此别过,望多珍重。”
昭沅从乐越怀中探出脑袋,杜如渊头顶的乌龟眯着小眼睛端详着它和乐越,对它点点头。
乐越露齿笑道:“客气客气,那么祝杜公子你一路顺风,这次科举能中个状元。”
杜如渊背着行囊书箱向山下行去,乐越待他背影渐远,方才转过身,刚要往大门处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呵诉:“站住!”
是女孩子的声音,好像是琳箐。
乐越立刻回头,只见山路上站着一名少女,身穿一袭红裳,手握软鞭,正是琳箐。
她那声“站住”,不是对乐越喊的。
琳箐站在山路正中,拦住杜如渊的去路,玩弄着手中的软鞭,挑起柳眉:“你,不能走。”
杜如渊怔了片刻,方才诧异道:“琳箐姑娘为何要拦住在下的去路?”
琳箐冷笑一声:“少和我装模作样,我已经查清楚了你的底细。你走这么急,是不是赶着去通风报信,投靠凤凰那边?”
这下连乐越和他怀中的昭沅都怔住了,杜如渊的声音依然很诧异:“琳箐姑娘,在下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琳箐的眉梢再挑的高了些:“不明白?”她手中的软鞭突然闪电般的甩出,鞭身燃着火焰,重重的抽向杜如渊。
乐越大惊,电光火石之间,杜如渊的身周蓦地出现一圈绿褐色的光罩,挡下琳箐的鞭子,鞭身的火焰在触碰到光罩的瞬间嗤地熄灭。
琳箐再一扬手,把鞭子收回手中:“不愧是护脉龟家的大长老,好硬的龟壳。”
光罩淡去,杜如渊头顶的乌龟动了动,开口道:“小麒麟不要太无礼。”
琳箐哼了一声,明亮的双眸直视着杜如渊:“书生,不用再装模作样了,你头顶的这只乌龟,其实你是看得见吧。”
乐越和昭沅双双惊了。
杜如渊从容地站着,嘴角微扬:“看得见如何,看不见又如何?”
琳箐扬起下巴:“很简单,你留下,我们就是盟友,你走,我们便是敌人。看来你心中已经有决定了。”
乐越终于忍不住走到近前,插话道:“二位,暂且停一停,可不可以容我先问一句,你们说的究竟是。。。。。。”
琳箐看了看乐越,待看到他怀中的昭沅,便立刻别开脸,将视线投到路边的树干上,咬了咬嘴唇,用手中的软鞭一指杜如渊,简洁明了地道:“他头上那只龟是这一代的护脉玄龟,他就是玄龟选上的人。”
乐越“啊”的一声,惊诧之下,张开的大嘴合不上了。
龙,麒麟,凤凰,玄龟。传说中的四大护脉神像赶集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不到几天的工夫,居然让他见识齐全。
乐越抓抓头,反复把杜如渊和那只龟看了几遍,方才露出恍然的神情:“原来如此,怪不得龟兄和杜兄都如此有学问。”
琳箐再哼道:“不用夸他们,他们正准备赶去抱凤凰的大腿,卖了你和这只傻龙。”
杜如渊皱眉:“琳箐姑娘。。。。。。”
乌龟慢吞吞道:“小麒麟,言语不要太刻薄。”
琳箐撇嘴:“难道我有说错?”她一指杜如渊的鼻子,“你!我看到昨天晚上你套乐越的话,就知道你没打好主意,果然如此!”
乐越莫名。昭沅小声道:“原来这几天琳箐你都在啊。”
琳箐又把脸别向一边,不看它,昭沅低头,往乐越衣襟里缩缩。
杜如渊道:“琳箐姑娘,据我所知,玄龟一族和你们麒麟族规矩不同,改朝换代时可以在各方势力中任意选择。也就是说,龟兄选中的在下不管是去辅助新太子还是留下帮助乐越少侠,都合情合理。琳箐姑娘又有何立场
琳箐将双手环在胸前:“选择在哪一边是你们的自由没错,但你既然已经选了乐越这边,又临阵倒戈,还是带着这边的秘密去投靠凤凰,这就有些卑鄙了。”
琳箐和杜如渊你来我往,乐越和昭沅这两个吵架的中心点实在插不上话,乐越带着伤,不能久站,索性在路边的草丛中坐下,昭沅从他的怀里钻出来,趴在他的身边。

24

杜如渊挑起嘴角:“琳箐姑娘的话在下不能苟同。在下一直以为乐越少侠是姑娘选中的人,护脉龙挑中的人选尚未确定,何来龟兄与我已站在这一方之说。现下,不管是凤凰那边的新太子,还是和龙有缘的乐越少侠,都是论武大会时才见分明,我比较后,选择觉得好的一方,有何不可?” 琳箐瞪起眼:"喂,你不要狡辩,乐越救过你嗳,明明之前你们一脸很欣赏他的样子。凤凰挑上的那个新太子哪里好了,连这只傻龙一开始盯上的洛凌之都不如。和凤凰一样,一副小肚鸡肠的阴险嘴脸。根本不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
杜如渊慢悠悠道:“琳箐姑娘说的还是只重匹夫之勇的枭雄标准。从古至今,成为帝王的,鲜少这种热血勇夫。” 一旁坐着观看口水战的乐越忍不住挖了挖耳朵。
就算本少侠是只有匹夫之勇的莽汉,能不能至少看在我本人就在现场的份上,
不要说的这么直接。热血勇夫怎么了?白送我张龙椅我还不愿意坐哩。

琳箐也很恼火:“呵,说得好像你很懂的样子。我看上的人虽然做不了枭雄,却成了皇帝备选。而护脉龟居然挑上你这种只会耍嘴皮子装神弄鬼的书生,果然是老眼昏花了。”乌龟淡然不动。杜如渊道:“也是,也是,龟兄的眼光是不如麒麟姑娘这么独到,把别人的看成自己的,费尽无用功,以至真正的人选到今日也未择定。当然,乐越少侠一直没答应你的事儿就不提了,呵呵~~龟兄确实与你差了甚远。”琳箐几乎要跳起来:“你!”

乐越和昭沅大眼小眼一起瞪着出神地看,口水战已经走题到互相人身攻击了。 幸而乌龟又开口,适时地正回了话题:“凤凰的行事作为老夫并不赞同,但乐越少侠似乎志向不在皇位上,徒然勉强,对他并非好事,老夫也无可奈何。” 琳箐的唇动了动,却没再说什么,只是看向乐越,杜如渊和乌龟也随之向他望来,目光都很复杂沉重。 乐越摸摸鼻子道:“那个。。。。。。我的血进了龙珠一事,我觉得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怎样不重要。你们应该讨论到底帮不帮昭沅,而非我。”盯着他的六道目光更复杂沉重了,连昭沅都从草中抬起头,用那双清亮亮黑漆漆的眼睛望着他.乌龟慢吞吞道:“少年,你错了。”杜如渊摇头:“乐越兄还没有接受现实啊。”
琳箐垂下眼帘,低声道:“乐越,虽然我不甘心,但,没有错的,没有出错,不可能出错。”她咬咬嘴唇,直视着乐越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护脉龙神的龙珠,从它存在的那天起,直至如今,从没有出过错。”她的眼中有什么在闪烁,很亮,“我和傻龙打的赌是我赢了,我的眼光,是比它好,洛凌之的确不是它要找的人。注定和护脉龙神有缘的人,是你。”那亮亮的东西终于漫出了眼眶,顺着她的脸颊流下,琳箐抬袖捂住嘴,哇的一声哭出来:“可是我真的不甘心!凭什么啊。。。。。。明明是我先看上你的,明明只有我真的喜欢你欣赏你。。。。。。就因为龙有天庭赐给的权力,就因为天命册上写好的注定,我连和你定血契的资格都没有~~凭什么。。。。。。”

乐越站起身,走向琳箐:“对不起,听你这样讲,我很。。。。。。很感动。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了哄我做那什么乱世枭雄,才一直夸我。。。。。。”看着痛哭的琳箐,他终于明白,原来琳箐一直以来说的话,都是真的。即使他有时侯爱理不理,敷敷衍衍地应付,琳箐也还是真心实意地夸着他,用尽办法帮助他,假装不在意地跟在他身边。 对不起。。。。。。。乐越站在琳箐面前,用手轻轻扶住她的肩:“琳箐,你是个好护脉神,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子,真的。”
琳箐扑进他怀中,泣不成声:“我。。。。。。我。。。。。。第一次这么用心地对谁。。。。。。凭什么。。。。。。那只傻龙看上的明明是洛凌之,乌龟也觉得你不是当皇帝的材料。。。。。。看不上就让给我啊。。。。。。我喜欢你。。。。。。我觉得你比谁都好。。。。。。让傻龙去找洛凌之,让乌龟去帮它捧洛凌之当皇帝。。。。。。把你让给我不就好了吗。。。。。。为什么不可以。。。。。。”乐越感到琳箐眼泪湿透了他的衣襟,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从未有过的感觉,他轻轻扶住琳箐的后背,低声道:“对不起,琳箐,我之前,有时候对你很不好。假如给我选择的权力,我会选你。”

琳箐吸吸鼻子,慢慢抬起头。
乐越从怀中翻出一条皱巴巴的汗巾,替她擦了擦眼泪。
四周的一切好像一瞬间都凝固住了。
乐越和琳箐的脑子在这时候也都凝固住了。他们两个都遗忘了,乐越不单不想当皇帝,更不想当琳箐的乱世枭雄。
杜如渊注视着乐越和琳箐,颇有感触地向乌龟感叹道:“真是悲剧啊。”
乌龟慢慢晃晃脑袋:“凡间的世事通常都很无奈。”

24-2

昭沅蜷缩在草丛中,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很闷。琳箐哭了是它的错,如果没有它抢了乐越,琳箐就可以高高兴兴的做乐越的护脉神了。
到了现在,琳箐还愿意帮着乐越它应该很感激。但是,乐越的那句“假如给我权利选择,我会选你”在他的心上戳了一下。
他知道了,乐越不喜欢它。
它不像琳箐那样强,可以帮乐越很多忙,可以保护他。它一直都在麻烦乐越,能定下血契,也是因为乐越的努力和误打误撞,它什么都没做。
而现在,它既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乐越当皇帝,也不知道目前自己最该做什么。
它压根没有资格做护脉神。
所以它对琳箐很愧疚,很鄙视自己,连光明正大地告诉乐越——“其实比起洛凌之我更喜欢你,我觉得你非常合适,我想做你的护脉神”都不敢。
它也在迷惑,为了从凤凰爪中夺回护脉神的位置,便让乐越去做皇帝到底是对是错。乐越一点也不想当皇帝。他想做大侠。
昭沅把头插进草里觉得很混乱。
琳箐深吸一口气,抬袖用力的擦擦眼角:“不过,就算不甘心,也改变不了事实,我决定要想开了。”她望着乐越,目光坚定,“就算我不是你的护脉神,我也一样会帮助你。乌龟爱投靠凤凰就去投靠吧!你放心,我不会让我们这边输。我要再去找一个有潜质的人,把他培养成大英雄,让他和你一起打拼出天下!”
乐越低头看着她,诚恳的说:“琳箐,谢谢。”
琳箐灿烂的笑起来:“不用,这是我该做的呀。谁让我是个称职的护脉神呢。”
乐越也跟着笑起来:“麒麟神的境界的确和我们凡人不同,佩服佩服。”
就在一笑之中,又有了新的默契。

24-3

乐越指指一旁的草丛:“目前就有件事要麻烦琳箐你。那只傻龙被凤凰施了法术,原本要现原形的,可能是你借给它的项圈护住了它,结果它变成了蛇的模样。但它之后就既变不回龙也变不了人形了。”
“那个项圈上有变形法咒,”琳箐快步走过去,蹲到昭沅的身边,“这个法咒是我父王和我们族中的十大长老一起设上的,只能用特定的法术解,昭沅自己当然变不回本形。”说着,她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放在昭沅颈项处的金线上,闭上双眼喃喃念了句什么。
仅仅箍住昭沅的金线晕出一层薄薄的红光,渐渐变大,还原成原本的项圈的模样。
昭沅从项圈中爬到一边,在心中念动仙诀,灿烂的金光中,白色的小蛇渐渐变成金色,长出龙鳞,化出龙爪,脑袋变换形状,还原成了那只小小的金龙。金光越来越亮,越扩越大,小龙的身影淹没入其中,拔高、变长、化形,最终变成了那个熟悉的少年。
乐越站在它身边,抬手在它的头顶敲了一记:“嘿,总算变回来了,不容易。”
昭沅揉揉被敲的地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再看看琳箐,头抬起又低下,小声说:“谢谢。恩……对不起。”
琳箐哼了一声:“对不起什么啊对不起,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虽然你把乐越给抢了,我很不高兴。不过,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她也在它头上敲了一下,“但是,现在你是乐越的守护神了,就不要再惦记那个什么洛凌之,我就告诉过你嘛,那人很平庸,远远不如乐越。你要好好做乐越的护脉神喔,一定要让他当上皇帝!”
昭沅嗯了一声,点头点头,悄悄看看乐越。它刚要开口,琳箐一把抓起它一只前爪,再拉住乐越的一只手,自信满满的道:“让我们三个从现在起,为打拼出另一番天下努力吧!”
"要么……也算上在下吧."
琳箐回身,瞪大眼看着杜如渊和乌龟:“你们不是要去抱凤凰的大腿吗?怎么一会儿说走一会儿要留的。痛快点,该去哪去哪!我就不信,我们这边缺只乌龟,便会输掉这个凡间的江山!”杜如渊抱起双臂摇了摇头:“麒麟姑娘,你所谓的你们这边,到底能不能争到江山,眼下和你的斗志没关系吧?最大的问题,似乎还没摆平。”
琳箐眨眨眼,昭沅默默地看向乐越,乐越把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一声。
乌龟抬起眼皮,向乐越道:“少年人,你想做皇帝吗?”

乐越再咳了一声,很干脆的回答了两个字:“不想。”
昭沅垂下头。
杜如渊呵呵笑起来:“看吧。”
琳箐瞪着乐越:“你呀,不要总是一根筋想着做大侠大侠大侠嘛,做皇帝多好啊!整个凡间你最大,想要什么有什么,说什么是什么……你为什么就是想不开呢?!”
杜如渊在一旁凉凉的道:“没用的,他志不在此。你如果勉强,反而是强人所难。我昨夜就是试探到他根本 无心做皇帝,也发觉他确实不是这块材料,方才决定去京城,在观察观察局势。”
琳箐却不放弃,有一把揪住昭沅:“你是乐越的护脉神吧,你也劝劝他啊!”扯着昭沅再瞪向乐越,“喂,乐越,你看看这条龙,多可怜,它的爹被凤凰暗算,变成龙族之耻,只能全家挤在小河沟里寄人篱下讨生活。如果你不做皇帝,它们全家就都没有希望了,会被嘲笑到死永不翻身,你忍心吗?你看它,可能就因为从小到大被挤着,都吃不饱,才长这么小,只有半尺多长。”
乐越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但就在此时,杜如渊又在一旁凉凉插嘴道:“你这样那龙的可怜来逼迫他,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没道理他必须为了龙,牺牲掉他想过的人生。就算他此时被你哄得同意了,万一将来后悔,还会怨恨这条龙。”
琳箐有种把杜如渊捏扁塞进乌龟壳埋进土里再踏上两脚的冲动。
昭沅低着头道:“我没关系的,还是要看乐越自己的意思。”
琳箐顿时想把它和杜如渊一起捏扁:“口是心非的装什么伟大!气死我了!”她恨恨一跺脚,“好吧,我不管了。”
趴在杜如渊头顶的玄龟突然从龟壳中探出头:“有人来了。”
乐越昭沅和琳箐都一惊,蓦然醒悟已经在山道上纠葛耽误了很长时间。乐越抬头向青山派大门处看看:“可能是师弟们见我很久没回去,过来找了。”
琳箐屏息凝神:“不对,人是从山下来的。有很多。”可能……
乐越皱眉:“可能是新太子和慕王府的人来了。”来的真快。
说不定其中还有那只凤凰。
琳箐立刻掏出刚刚收起的金项圈,又噌地套回昭沅颈间。
乐越转身道:“我们聚在一起在山路上还是会惹他们疑心,先回师门把。”琳箐和昭沅跟着他一起走。
杜如渊笑嘻嘻的道:“要么,我也一起回去吧。我和龟兄被麒麟姑娘的精神所感动,决定留下来。我觉得这边会有趣一些,也想见识一下,不可能的事情,能不能变成可能。”
琳箐断定此人脸皮比龟壳还厚。此时,山下过来的人气息越来越近,隐隐能察觉到凤凰的鸟毛气。琳箐便懒得再还口,和乐越昭沅一道向青山派的大门处去。杜如渊笑嘻嘻的跟着。
杜如渊去而复返,青山派的众人果然很惊诧。
看到琳箐和人形的昭沅,他们更惊诧。
杜如渊从容的胡扯道,方才和乐越一同下山时,忽然偶遇琳箐师妹,而后昭沅又忽然像吸收了天地灵气一般,从一条蛇迅速的变回了一个人。虽然已经知道昭沅师弟是个蛇精,但是亲眼见到这种变化的情形,仍然让他感觉到玄法的奇妙。
“在下顿时领悟,所谓世俗功名不过是虚浮的云烟,天地造化神奇,玄道之法,奥妙无边。此方是世间之根本。于是在下愿意彻底放弃功名钻研玄道,但愿此生,可窥得门径一二。”
乐越再次对杜如渊装模作样的本事叹为观止,并有他圆熟的谎技生出一种英雄惜英雄之情。
除乐越外,青山派的其他人都接受了这个谎话。
因为太子殿下马上就要到大门口了,大家都来不及去琢磨,为什么在论武大会上的玄法比试、妖兽变形、凤凰现身、昭沅化蛇等等大阵仗都没能让杜如渊死心塌地拜倒在博大精深的玄道法门下,反而在下山时,偶尔看见昭沅从蛇变回人就让他顿悟了。
新太子和祯这次来访,只带了五六个随从,十余名护卫,乘的小轿也甚是简朴看样子的却是善意到访,并非来找茬的。
青山派一干人等,在前殿阶下恭迎。
小轿停在前院正中,一个随从打起轿帘,太子下轿。
他此时的衣装自然与当日在清玄派中做弟子时不同,头束玳瑁冠,一身淡紫色长衫,衬得面如白玉,眉目风流,恰如唐时诗人笔下,一枝雨后的海棠。
他的举止态度中,固然有些矜贵倨傲,与鹤机子等人说话时,神情言语倒也还算随和:“本宫当日在清玄派时,便十分想到青山派看一看,只因两派之间有些不睦,一直未能如愿。鹤机子掌门和其他几位道长本宫一向甚是钦佩,门下的诸位弟子,也都少年有为,未失昔日名门之风。”
鹤机子躬身道:“殿下谬赞了。鄙派只有几件旧屋,贫道等三四个老头子,外加十来个不成气候的弟子而已,‘昔日名门’四个字,早已不敢提了。”
乐越和昭沅琳箐杜如渊及所有师弟们一道家装恭敬地整齐排列站着。
乐燕小声嘀咕道:“什么很想来我们青山派看看,满嘴谎话。老欺负我们,拿白眼看我们的人里总少不了有他。”
乐越低声道:“小声点,别被听见人家现在可是太子,未来的皇上,万一惹到他,他动动手指就能要了你的命。”
乐燕缩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乐越依然一副恭敬模样地站着,不敢松懈的暗中观察。
太子的轿后,还顶着一顶小轿,从那轿中下来的人,依然穿着一身刺眼得不得了的红衣,是那只凤凰。
凤凰自始至终随在太子身后,乐越心中的那根弦就一直紧紧的绷着。
昭沅身上的每一片龙鳞也都充满了戒备。

24-4

琳箐在它身边小声道:“你放心,看样子不像是来抓你的。就算是,大不了打嘛,我们还能输给他?”
太子被鹤机子让入大殿,凤凰依然跟在其后,看也没看他们这群弟子。
进了正殿,太子在上首落座,凤凰陪在一旁。
鹤机子亲自端上茶水,太子端起沾了沾唇,又闲话几句,渐渐切入正题。
“鹤道长,本宫今日前来,是有件要事与道长商谈,前日论武大会上突现妖兽,察访后方才发现,原来近一二年精怪妖兽突然横行,各地各洲均有百姓伤亡,有的官员道,今日连京城中都常有匪夷离奇事出现,,恐有妖孽污秽作乱,而父皇突然病重,恐也与此有关。因而本宫特意前来向鹤道长借一样东西,携往京中,以镇秽气,护持父皇龙体康健。”
听了这话,乐越和师弟们都很惊讶。
太子上门居然是向青山派讨要可以镇妖降怪的宝贝。
这种东西难道不是应该找他自己的门派清玄派要吗?看看青山派的这些破房旧屋,就知道肯定没有那东西。
乐越在心中道,如果有宝贝早八百年就被本少侠和师弟们挖出来卖钱换大米吃了。
鹤机子也显得很惊诧:‘平定妖祸保护圣上龙体是修习玄道的门派应尽之责。但青山派已衰败许久,贫道并不记得鄙派中还有什么可以镇妖气去污秽的宝贝,不知太子所言,是指何物?“
和祯笑了笑:”本宫在清玄派时,时常听师父提及,许多年前,青山、清玄还是一个门派时,有位白日飞升的师祖,留下一件降魔伏妖的法器,代代相传,只有每代的掌门才知道这件法器究竟是什么,藏在哪里。后来两派分开,这件法器留在了青山派,想来已传给了鹤道长。本宫今日来借的,就是这件法器。“
乐越与师弟们都惊讶了,居然还有这种事?白日飞升的师祖的事迹经常被师祖师叔们当作范本榜样来教训大家,乐越和师弟们都能倒背如流。
但,他们只知道这位师祖帮助天庭的神仙降伏了某个大妖怪之后,就在菜园子里飞升成仙了,当时菜园里的黄瓜白菜们却没有沾染他的仙气,吃下那些白菜黄瓜的其他师祖们也没有因此长生不老或者功力大增。所以,师父和师叔们总会在此处总结道,由此事可以得知,想修行成仙要靠自己的努力,不要妄想投机取巧。
据说连用来斩杀大妖怪的剑都被那位师祖带去了天庭,没听说他有留下什么宝贝。
难道是师父有意隐瞒?
乐越和师弟们各自考虑了一下,都觉得鹤机子做得出。
于是,众弟子们都兴致勃勃地睁大了眼,看向师父。
鹤机子却好像的确不知情,神色中有迷茫有疑问有困惑,这些复杂的表情深深的刻在他的每一道皱纹乃至每一根胡子里,非常真诚。
“太子殿下,贫道从未听说过,本门中有这件宝物。”
和祯微笑道:“道长是不是一时忘记了?此物对父皇十分重要,道长再好好想想。”
鹤机子摇头:“飞升成仙的那位师祖的事迹,本派任何一个小弟子都能倒背如流。
当日先代掌门辞世时,所交托于贫道之事,贫道日夜铭刻在心,绝无遗忘。但确实没有听说过这件宝贝。贫道猜想,或是谣传?”

所有跟帖: 

请您先登陆,再发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