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东隅桑榆
十五.东隅桑榆
由于某些不知名的原因,公司又要有一次人事变动,就是裁掉一部分人,再招进一小部分人,并不是鲜见的事情,却总是搞得人心惶惶。谁也不希望自己如此不幸地中标。
项目组有几个人被开除,作为项目组的经理,看着那些拿着东西离开的同事时,乔筱木心里挺不是滋味,那一种遗憾发乎内心,但也无济于事。她也只能用爱莫能助的表情看着这些曾经跟自己公事的朋友,董事会的决策向来没有她说话的份。那些本来就跟她没有关系。
这几个部下她的整体感觉就是平庸,不积极但也不消极。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向来是能者上庸者下平者让。公司不会养平庸的人,所以,只能让你下去,除非你是一个偶尔能派上用场的闲人,例如某某监察机构第一把手的亲属。
不知道为什么,乔筱木也想跨跟他们一样跨出这家公司,彻底离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紧跟着这个念头的感觉,又是强烈的不甘心。
这些人离开,具体的工作就要重新调配,忙完这些,她又接到上面的通知,公司新招进来的两位员工要她亲自带。乔筱木顺口问了一句:“这新招进来的不会是应届毕业生吧?”
别人答:“乔经理你猜的还真准,一个是应届毕业生,另一个不是。不过最后他们都是经简总面试过的。”
乔筱木笑笑,心里却结了个疙瘩。非常熟悉的感觉,仿佛这个疙瘩早就存在。说句实话,她不喜欢带新人。以前工作的时候,她没少干带新人的活,也由此不喜欢带新人这种活,尤其是大学的应届毕业生。不是对应届生新人有天然的偏见,而是他们中的有一些不知道珍惜机会,脑子里有太多的急功近利,耐不住寂寞。
很久之前,她在来茨工作的时候,有一个名校的硕士应届毕业生,心高气傲的,仿佛有些瞧不起她,结果在工厂里采取试样做分析的时候,失误地把水倒进浓硫酸里,这是大一的学生都不应该犯的错误。错误在其次,重要的是他溅出的酸喷到他的左眼里,一个前途无限的大好青年,就这样弄瞎了自己的一只眼。
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自己以前带过的那些新人,就禁不住想到岑如烟。
这么一想,乔筱木才意识到这几天,自己在公司感觉格外舒服。这几天,她居然连岑如烟的影子都没看到。
这……很不正常。一直忙忙碌碌的,都让她忽视了这点。后来,她才知道岑如烟请了长假,大概一个月的长假,请假的理由是她妈妈生病,她要出国去看望她妈妈。
乔筱木偷偷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我说这几天天气怎么这么好呢,原来是阴风跑别处刮了。”
简善博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一个人姑姑叨叨的说些什么呢?”
乔筱木惊吓了一下,捂着胸口,说:“简总,您走路怎么也没声音。”
“你怎么跟我这么见外。”简善博笑中带着苦涩。
“我在公司里向来这么分明。连对岑如烟我是都乖乖地叫岑总监。”乔筱木笑答。
简善博随手捡起她桌子上的文件,翻看了遍,用寒暄的语气说:“这几天够你忙得了。”
“还好,我升职成为总监之前那才叫忙。”乔筱木见时间也差不多,手头也没什么事情,便收拾办公桌,准备下班。她边收拾边问简善博,“你怎么溜达到我办公室了?是不是找我有事?”
简善博说:“也不算是,恰好路过你办公室,就进来看看。”
乔筱木已经收拾好,站起来说:“那么说就是有事咯。还没吃晚饭吧,走,我请你吃饭,有事你就说事。”
简善博愣了一下,“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约我。”
“是啊,自打你回国之后第一次请你吃饭。”乔筱木莞尔,“没来由的心情好。”
“是因为岑如烟不在?”简善博问她。
乔筱木想了想,也确实如此。
简善博问:“不过,她也只是离开一段时间而已。”
乔筱木点点头,赞同似的。
是的,岑如烟就是那厚实的阴霾,野蛮地闯入别人的生命中,轰散那属于自己的阳光,让身边的所有气息都沉重起来,压抑了呼吸。暂时的离开固然不是永远,她也不能选择逃避。岑如烟的事情,不是没个尽头,只是还没说清楚。
简善博说:“你跟她在一起真的让人提心吊胆,怎么也想不到,认识了你,还会认识了她。你说我要是早一点知道你跟岑如烟原来是这样的关系,我也不会攒动她回国寻求真爱。”停顿,“筱木,如果岑如烟再也不为难你,你们之间是不是就从此永无瓜葛?”
乔筱木品尝盘中美食,没有说话。
她微微抬头,看着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家餐厅,窗明几净,饭菜可口,服务周到,也难怪生意兴隆。很佩服西餐做得非常棒的女子,因为曾经试着做过一次牛排,硬得无法下口,固执地认为自己可以做得好,多次尝试,最后也只能放弃。过后的感觉呢,是一笑置之。这是执着过后的坦然。她也希望自己可以这样。
挑起事端的人不愿意放手,乔筱木也不愿意像刀俎上的鱼肉一样任她宰割。岑如烟对她犯的错,早就超过了道歉的极限。乔筱木希望自己能够有超乎常人的度量,像传说中的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师一样,以德报怨,把那些完成的未完成的不悦之事通通抛之脑后。
可这也只能是希望,想放弃的事情都是因为太过执着而无法放弃。想起岑如烟对自己的伤害,她就有一种无处喷发的怨火。
也许,岑如烟也是这样怨恨她的。
这种纠缠不清的关系让乔筱木也觉得浑身不适。
“筱木,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跟岑如烟已经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撇得清楚的。”
简善博轻轻瞄了她一眼,说:“最近,公司需要派一个人去M城,算是去新厂当开荒牛。几个候选人中,有你。目前,董事会正在讨论选谁。当然,去与不去,是双向选择。如果员工不愿意,公司也不会为难。”
“董事会在考虑我……”乔筱木有些愕然,“去M城?”
简善博点头:“我觉得你去也好,至少可以暂且离开这不愉快的地方。你想去吗?”
乔筱木犹豫了。这么一去,就没办法确定什么时候回来。可是心里却犹豫了……曾经有人说,前途要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反而会更好走。
“你不想去?”简善博试探性地问她。
乔筱木笑了笑,摇头道:“不是。”
“舍不得去?”
乔筱木微微低头。
简善博苦笑着点头,说:“其实我也知道,你肯定舍不得某个人。当人面临选择的时候,才会真正直面自己的心。筱木,我们是不是都太固执了?长这么大,对待感情,却还是这样不成熟。”
“是不是觉得我特傻?呵呵,我自己早就糊涂了。”仿佛越是成长,就越不懂爱情。有时远,有时近,如影随形,漫无边际地游弋在每一个角落。
“你要是傻,那我就是世界上最蠢的人。”简善博叹息,“不过我想会有那么一天的,你彻底转身,离开占据你内心的人。其实,有的时候,思绪改变就在那一霎那……”
简善博的话忽然变得模糊,乔筱木什么也听不到,只觉得自己特别难受,胸口好像一下子被千斤重的石头压住,喘息困难。她慢慢握紧拳头,问:“简善博,你知道岑如烟请了几天假什么时候开始请假的吗?”
简善博抬头,看到她这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惊问:“你怎么了?”
“你先告诉我。”乔筱木眼睛不知道看着前方的什么。
“五天前吧,大约要离开一个月。”简善博觉得她的表情怪异,忙扭头,什么也没有看到,“你怎么了?”
乔筱木腾地站起来,说:“没什么。”说罢她就急匆匆地离开位置,走到楼梯处,她有停下脚步。
不明所以追上她的简善博问:“到底怎么了?”
乔筱木笑着摇了摇头,小声道:“你还要吃饭吗?我先买单,你一个人慢慢吃。”
她拒绝简善博送她回家。
简善博看着她的背影,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扭头,看了看楼梯,然后,也离开这家餐厅。
乔筱木看到的事岑如烟跟林渊在一起。两人笑眯眯的上楼用餐,走路的途中,岑如烟扭头,很俏皮地吻了林渊的脸颊。
这关自己什么事!
乔筱木想自己真的忧郁了。
她不是因为林渊跟岑如烟在一起而感到憋屈,她自己还劝过林渊去接受岑如烟(尽管这么多心里很难受,她还是怎么做了)。让她不舒服的是,在她看到林渊的瞬间,林渊也看到了她,没有只言片语的招呼也算情有可原,可是有必要用那种很冷漠地表情吗?那样冷漠的扭头让她局促不安。
曾经想过林渊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的画面,她认定自己那时候会就把林渊忘记,或者还有可能去祝贺他。一旦想过的事情真的发生,却完全没有照自己预料的发生,落差感跟自己想象得差太多。心好像被什么狠狠敲了一棒子,意外地反应让她在自己面前彻底现行。
所有的设想也许都忽略了内心的这一棒子。
一肚子不愉快地摸到家门口,黑漆漆的,却被人抱住,身体好像腾空了一样,还没反应过来,又在地面落定。
关于林渊熟悉的气息瞬间倾盖下来。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恍惚不已。直到林渊摇着她的肩膀低喃她的名字,才确定,这个人是真的站在她眼前。
“你来干什么?”乔筱木神色戒备,眼前的人让她紧张不安。
林渊道:“筱木,你在吃醋。”
“你胡说。”乔筱木否认事实。
林渊说:“你看到的,那是意外。我没想到你会在那儿。”
乔筱木颔首,板着一张脸说:“我知道,当然知道,我又不是不清楚岑如烟的人品。”
林渊笑出了声,“还不承认你在吃醋。”
“我就是不承认。”乔筱木语调冷淡。脸蛋犹如像上了弦的发条,紧紧绷着。
“好了好了,我跟如烟什么都没有。还不都是为了讨我妈开心,她忽然亲我,我也意外。”林渊细心地解释。
“你不需要解释,你爱跟谁好跟谁好。我是生气了,不过,但是那是因为你看我的那个眼神跟表情。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跟你妈妈看我的眼神一样,让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你们男人也真是奇怪,前几天还能那么好的对你,一转眼那目光就能那么冷。弄得我好想深深伤害了你。林渊,你说,我到底怎么了你?我到底怎么了你啊!眼睛是最不会骗人的,你现在怎么解释都没有!”稍顿,乔筱木恢复冷静,“你跟谁在一起,你用什么眼神看我,关我什么事?”
说罢她扭身开门,钥匙旋转的同时,她又说:“我没邀请你进来,林先生可别擅闯民宅。”
林渊听到这句,按住她推门的手,扳过她的身体,直视她的眼睛,说:“乔筱木,你在乎的也是我在乎的。如果我说,前几天的下午我不小心撞见那个姓翟的男人从你的房间里走出,你能猜到我当时的心情吗?比你现在的心情要烦躁得多!”
“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你指控我生活不检点?那又怎么样,与你何干?”
林渊冷静地说:“筱木,你现在很不冷静,我不是那个意思……难道,你真的不觉得我们现在是在对彼此做没有任何意义的折磨吗?”
乔筱木语噎,倔强地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溢出来。
“我妈妈很喜欢如烟,我都想攒动她认如烟为乖女儿了。反正,如烟她也挺能逗我妈乐呵的。所以,今天就跟她陪了我妈好长一会……”
乔筱木此刻听到林母岑如烟就来火,才被压回去的怒火又窜上来,只烧得她胸口感到胀痛。
“别跟我提你妈,别跟我提岑如烟,我讨厌你妈妈,我恨岑如烟!”乔筱木咬牙说着狠话。这些话,别说林渊,连她都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这么理直气壮。
林渊愣住了,“筱木……”
乔筱木冷笑:“这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你跟我妈难道就不能和解?一点可能都没有?”带着微末的希望,他用沉痛的腔调问这个正火气腾腾往外冒的乔筱木。
“为什么要去找我妈……你为什么不还对我说你在乎啊?你明明知道你妈妈跟我天生犯冲,你还坚持什么?我……林渊,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因为岑如烟的出现,因为你的出现,又一次像被卷入巨浪中那样起伏不定,一片混乱,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不知道自己要坚持什么,不知道这样有没有意义……”
回答她这一席话的是林渊长而缠绵的热吻,让她窒息的热吻。
百忙中,林渊腾出一只手,拧开门,拥着乔筱木进屋,然后用脚把门踹上。
在无意识的时候,遵循了自己的心。
他轻轻咬着乔筱木的耳垂。
这是林渊最亲昵暧昧的举动,每一次床.笫.之.欢他都不忘轻轻咬她的耳垂。
林渊在她耳边低喃:“筱木,你知道我这么长时间怎么熬过那苦涩的夜晚的吗?我要你补偿我。”
乔筱木一怔,身体僵直,想到了“守身如玉”四字。
她喘息着说:“对不起,我有过别人……”不明白为什么要坦白,只是那一刻她想起说这句话。
林渊或许没有听到,因为那时候,门铃声突兀地响起来,一直响着,没有间断。
十五.东隅桑榆
想无视这扰人的门铃声,两人不约而同都有这个念头。于是林渊没有吭声,乔筱木亦静默不语,把头深深埋在脖子里,紧抿双唇。两人固守着自己的那份坚持。
屋里静得只剩下铃声。过了好一会,门铃声依旧持续在耳边聒噪,而且越发令人心乱。没有办法,再久的沉默最后还是败给按门铃者的持之以恒。
乔筱木动作麻利地站起来,理顺头发,小声道:“我去开门。”林渊勾住她的手,本想说些什么,终究也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乔筱木看着他那一霎那流露出的受伤眼神,顿时明白,他听到了刚才的那句话,一定听到了,并且心领神会,没有误解。她朝林渊轻轻点头,算是肯定了刚才的话。这一秒,她觉得自己的转身都是疼的。
浇灭激情的不是这不合时宜的铃声,而是她的那句话。
某些触及身心的滋味,只可意会,语言只会让它贫乏。心知肚明的时刻,说与不说,也无光紧要了。
乔筱木不想跟林渊发生关系。也许是因为林渊是她的前夫,内心无法坦然;也许因为她希望保留最后的权利。
其实是因为在乎,所有会特别介意,介意任何一次亲密接触。那种身心皆真正渴望的亲密,属于曾经的甜蜜时光,亦或者,是未来的甜蜜时光。至少不是现在,这种说不清楚关系的时刻。如果刚才继续,那么这到底算什么?确定要走回头路?
她不想。除了她跟林渊离婚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改变,林母跟她还是那样,也许关系会更糟糕。这是让她沮丧至极的事情,嗅不到好的迹象。
乔筱木认为,有这样想法的,应该不是她一个人。
林渊摸出烟,慢慢点上一支。吐出缭绕的烟雾,隔着这虚无,看着乔筱木瘦削的背影里镌刻着的无形的憔悴,也看到自己的心疼。他知道,此时此刻,过于紧迫的接触,只会让她逃避得更远。这关系就犹如两颗碰撞的小球,若没有调整好,那结果是被彼此弹开,沦落到不知名的轨迹里,再无机会相逢。
想要抓回曾经拥有的东西,仿佛比得到从未得到的东西更加艰难。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夹在门缝里祈求生存的可怜人。一面是赋予他生命的母亲,一面是他心爱的人。在公司里的那次和这一次亲吻,让他有些许的放心,乔筱木心里仍然有他,恰如他一直爱着她一样。所以,绞尽脑汁地要让母亲放宽心,不要为难她。
让一切都回到离婚之前,不,应该比那时候更好,生活没有争执冷战,一切都其乐融融。这么想着,他站起来,去洗手间把才吸了两口的烟掐灭。
乔筱木站在那儿稍稍停顿,在听得快要习惯的门铃声中轻轻打开门。
她不知道谁会在这个时候敲自己的房门。她没有太多要好的同性朋友,朋友大抵不会在这个时候用这样的方式敲门。这样坚持的方式敲门,仿佛认定屋内有人。敲门者有一股非要屋内的人开门不可的架势。
有谁会这样呢?如此果决激烈不顾后果的模样。所以,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个人时候,乔筱木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唯一吃惊的是这个人还真有脸来,这个岑如烟!
一如既往冰冷的脸,整个人是那种被雷劈开过后的感觉。精妙的妆容在此刻毫无魅力可言。裸.露在外的脖子紧绷着,告诉能够看见她的人,她是一张绷紧的弦,一触即发,没有安全感,浑身都是危险信号。黑漆漆的眼睛里盛满了属于她自己的秘密,散发着浓烈的让人窒息的气味。
乔筱木冷笑着把她挡在门口,一点都没有请她进门的意思。她要岑如烟知道,在公司里,你是上司,我佯装跟你没有任何不清不白的瓜葛,可是现在是在我家,别指望我会给你好脸色。
两人对峙般站在原地,没有谁进一步,也没有谁退一步。
乔筱木看着岑如烟的脸,才一秒已经非常厌恶,她一语不发地关门,动作迅速。不需要语言叙述,刚才的眼神已经像对方说明了一切。岑如烟也不怠慢,她迅速伸出手。
门生生夹住她的手,她连哼一声的都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乔筱木想用力关门,看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被夹出深深的红印。
她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缓缓拉开门,冷冷道:“你闲,我不闲!”
“筱木,是谁?”林渊问。他以为会是筱木的朋友,走过来才发现居然是岑如烟。
岑如烟目光立刻从乔筱木身上挪开,看着他,眷恋执着的眼神,这是一般女人不常露出的神色。比贪婪要美好。
林渊面色自然地揽起乔筱木的肩,五指娴熟地在乔筱木肩头休憩。他把自己的吃惊掩饰得完美无缺,看着岑如烟,宛如看到一个朋友来访一样,“如烟,你怎么来了?”
“我可以跟你好好谈谈吗?”岑如烟问他。
“你……”林渊尽量委婉地说,“有什么话以后有机会说好了,现在很不方便。”
岑如烟眼泪扑簌扑簌地直掉落下来。她哽咽着说:“你说的急事,果真就是来找她。手机关机,根本不让人联系到你。什么意思?”
林渊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想知道你会去哪,我想知道这个让你连戏都没演完就跑走的原因是什么。”
林渊长吁一口气,淡漠地对她说:“现在你知道了,可以走了。”
乔筱木站着一动不动,也没有搭腔。
岑如烟还是不依不饶地道:“你不都跟她离婚了吗?”
林渊不知道能跟她说写什么,他看着岑如烟,想着合适的词儿。岑如烟定定地看着他,目光灼热。忽然,她欺身向前,一把扯开林渊怀里的乔筱木,然后双手环住林渊的脖颈,踮着脚尖,深深地吻住了林渊的双唇,跟蓄意已久了一样。
林渊吃惊地推开她,然后不知所措地看着乔筱木,惊慌得神色全是担心乔筱木。他希望乔筱木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反应,哪怕是扭身就走也好。
偏偏乔筱木什么都没做。
岑如烟此刻笑了,绚烂如花。她微微昂头,流出的无声泪水偏离一开始的轨迹。她说:“我不想欺骗你,林渊,辈子,我就焊在你身上了。反正,我没有结婚,你也是单身。”
林渊还是看着乔筱木。
岑如烟见此,眼泪再次涌出来,她怒不可遏,抬腕竟然想打乔筱木。被一旁的林渊一把挡回去,林渊冷冷道:“知道你今天头晕了,回家去。”说着他就要关门。他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哪怕岑如烟是自己母亲很喜欢的女孩,也不可以打乔筱木。
这时候,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两人的乔筱木轻轻拉住他的手。乔筱木慢慢走近岑如烟,把刚才岑如烟想对她做的事情做了一遍。
响亮的耳光声音敲击某些地方的深处。
从来不想自己会动手打人。因为没有想过,事情真的发生了,倒也不觉得有多不合时宜。什么教养、尊重、冷静跟岑如烟的名字一样,如烟般从理智里飘逝。在林渊错愕的表情下,她没有过多表情地对岑如烟动手。
没打算向林渊解释,如果他了解自己,不需要自己的解释。
乔筱木说:“岑如烟,得寸进尺也要挑个地点,这儿是我家。”语气坚决刚烈。
岑如烟捂着脸,看着林渊,哭道:“林渊,我恨你!”扭身跑开。鞋跟撞击地面的咚咚声杂乱,没有节奏。
乔筱木即刻把门关上。砰的一声响。心里忽然舒服了很多,报复后的快感。但是持续的时间很短,随即勾起的是苍凉无边的无奈。
林渊抬腕,手指轻轻抚摸她的因为气愤而轻微颤抖的脸颊,“她……她对你做过什么?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筱木……”声音没有刚才有力,带着探求和恐慌。
“我不知道。”乔筱木别过脸。那样尴尬伤心的事,要她怎么说?
林渊扳过她的脸,说:“如果不是,你不会打她,还是当着我的面。”
“既然知道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林渊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沉痛地低喃:“对不起,对不起……为什么我一直都不知道她还是这样对你?”
眼眶里似乎有泪水,感觉灼烫,强忍着,一直没有流出来。
看着她如此消瘦的模样,指尖抚摸愈发突兀的锁骨,触摸的感觉让他心疼,搅得他难安。小心握着她的手,细细观摩:细长的手指很漂亮。指关节并不突出,匀称,跟以前一样。手面上的青筋在肉色的皮肤下露显出来,亦不妨碍美观。只是每一处都让人一眼看出她的瘦。
“自从失去宝宝之后,你就一直这么瘦,你这样子……”
乔筱木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能不说那个么。”
“好。”
他低头,小心地吻着她的手。
“不然,辞职。”林渊提议,“另找一份工作。何苦委屈自己。”
“我不会辞职!”乔筱木的话掷地有声,“我就是要跟岑如烟争下去。我还要你母亲看到,她所看起不起的穷家媳妇离开她活得是多么滋润。”
这不是单纯的争风吃醋,不是脑热的一时气话。是经过一小段时间沉淀下来的冲动。都说冲动会随着时间慢慢消逝,直到某一天遗忘,如同投递出去的信,遗落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也无需收回,可是她的这番冲动却是越来越坚定。
林渊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她的眼神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恨意。黑亮的眸子里装着他不知道的故事,可能那是惊心动魄的,是眼前的她深深厌恶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此刻只知道,那可能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因而想问,却失去问的勇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从她的目光里窥探一般地寻求答案。
“不想你受伤害,可好像我最伤你的心。”林渊苦笑着说。
乔筱木直言不讳道:“是,全是你。”
“你以前从来没说过恨谁……”
“那是以前,人会变。”乔筱木道,“是岑如烟伤害我在先,而我这个白痴差点想放过这一切。”
因为紧张,林渊手上的力量不觉加大,询问的语气里都是战栗,“怎么……样?”
乔筱木抬头,看着林渊,说:“我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是,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的怀疑也是合理的,你不要以为我恶意抹黑岑如烟。如果你怕受我的误导,就不要听。我根本不想对你说这件事。”
“筱木,你还不明白我,我怎么会不相信你……虽然我不知道岑如烟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是刚才的她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之前见她,还不是这样的。”
“好……”乔筱木深深呼吸着,思前虑后,竟不知道怎么说起。对翟琦讲述这件她不愿提及的事情时,是自然而然的没有半点不自在,现在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想,是应该让林渊知道这些,至少要明白岑如烟是这样会装的人。
从哪说起?从哪?
“……那天,我是……”乔筱木正想从那天离开郊区工厂说起的时候,门铃又响起。紧绷的神经似要被铃声弄得脱弦,焦躁的时刻最烦这样出乎意料的打搅。
林渊很郁闷地想下次是不是应该把这门铃给去掉。
乔筱木这次是冲过去拉开门,撞进眼帘的果真还是泪水涟涟的岑如烟,正欲发火,岑如烟就推开她冲进来,跑到林渊面前,说:“林渊,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可是,谁叫我喜欢你,我还是要告诉你,你不听也要听,如果听完了你还要跟她在一起,我无话可说。就算要跟她做.爱也不急于这一时。我之所以这么急着找你,不是因为知道你跟这个女人在一起。我不介意你跟现在她藕断丝连,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们会断得干干净净。林渊你听好了,刚才在餐厅里,你走了之后,我们之中的某个人晕倒了,已近被送往医院抢救……”语速急促,像是要用毕生最快的速度把这些话说出来。说了一堆废话,唯一重要的不过还是最后一句。
她说的“我们”,也就是指林渊、岑如烟跟林母。林渊没事,她看着也好端端的。
其实,前一段时间,林母身体就不怎么好,因为林渊一直跟消极的跟她唱反调,她每天都是神色恹恹。于是林渊为了让她别胡思乱想就答应找个时间跟岑如烟一起陪着她吃饭。可能命中注定,他看见了乔筱木,并且看到乔筱木眼中的伤。于是,还没坐定就说有急事,匆匆离开。在这儿等着乔筱木。
林渊没有想过会出现这样的画面:他亲自把岑如烟拖到门口。这么对待一个一直当成妹妹的女人,他觉得浑身不适。同时也在想母亲是不是真的……晕倒了。
岑如烟近乎失去理智地在外面踢着门,并且大喊:“我真是疯了才要回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乔筱木站在那儿,看着这接近滑稽的一幕,胃里翻腾着一股苦涩的味道,脸上浮起一丝苍天弄人的苦笑。
等岑如烟真的离开,屋子里安静得让人不敢喘息。
乔筱木叹息一声道:“你还是去看看吧。”
“应该不会的……”林渊心里怀着侥幸。
乔筱木道:“我可不想背上让前夫不孝的罪名。”
乔筱木道:“岑如烟刚才的话虽然难听了些,却也是正常人的考虑。你不能在这个时候呆在我身边,万一你妈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呢?”
“你先告诉我岑如烟她究竟对你做过什么?”林渊着急着问她。
“她出钱买通人想侮辱我结果未遂。就是这样。”她说的云淡风轻。原本以为会说很多,会用哀痛语调讲述的话就这样全部概括,原来出口的话也不过如此。
“她?”尽管乔筱木这样简单又简单的说,林渊还是吃了一惊。这确实不是他所认识的岑如烟能够做出的事情。
乔筱木又道:“你压根就不了解岑如烟。以前是的,现在更是的。”以前岑如烟做过的许多事情,她也都没有跟林渊说过。那时候认为没有必要,不想让原本和和美美的交往因为岑如烟的几番纠缠而产生罅隙。信任,让她把一些可能掀起一场不愉快的争执掐灭。
“林渊,快走。非要让我赶你?这样不好。我没有刻意大度,只是理智。”乔筱木说,语气有些许冷冽。 林渊拿出手机,开机,果真看到好些未接电话,短信内容也是告知他林母忽然病倒的消息。就算怀疑也该去看一看。
十五.东隅桑榆
走的时候,林渊忽然提到了云朵。
不是天空飘浮的云朵,而是曾经被他拿来作为求婚话语的云朵。
云朵嫌弃天空妨碍了她的自由,天空认为云朵占据了他的空间。于是彼此争执吵闹,云朵哭了,化成了雨,离开天空,然后天空又思念起云朵,借助太阳让云朵重新回到自己身边。晴空万里碧云朵朵,神仙眷侣般逍遥自在。只不过一段日子之后,再次重复曾经的争执与分离。云朵跟天空就这样纠缠不休,生死相连。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前世今生,永远永远。
林渊说:筱木,你就是那云朵,也许是注定飘摇的个性,但是无论如何变化,都是离不开天空的,我会用尽力量让自己成为那片天空。所以,我们结婚吧。
乔筱木问:我们争吵过吗?
林渊摇头:没有。
她点头:是的,你的这个比喻很不恰当。
林渊很小声地说:万一以后会争吵呢?
乔筱木有些郁闷地说:你怎么总想到吵架?我觉得你这样居心不良,说,以后是不是打算像对待佣人那样对待我?
林渊笑笑,你真是喜欢在不该多想的时候多想。其实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吵架,我只是觉得结婚了的人多多少少会争吵。我们能一辈子不起争执当然更好。我这么比喻,只是想告诉你,以后假如万一有可能我惹你不开心了,你完全可以使使小性子,跑出去玩一段时间,等想起我的好了再回来。只要别永远离开。呵呵,我也不怕你跑,我会牢牢抓住你。
噢。一声轻轻的语气词,不知道想表达什么。喜悦已经完全俘虏了她,满满地从胸口溢出来。那时候,连身边的尘土都是芬芳的。
林渊笑意盈盈,说:那走吧,我们登记去。
她略有犹豫:可是,上回见你妈妈,她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林渊说:不会的。一开始婆婆都是这样,你想想,你把她最心爱的儿子夺走了,她自然要郁闷几天。
见她频频点头,林渊又问:既然这样……你拿身份证户口本了吗?
她说:行!你等一下,我去拿。
……
这是那些过去的曾经记忆深刻的事情。它们一直潜伏在深处,几乎不出没,却也会在某些东西的诱发下窜逃出来,招摇在脑海里。
不过几年,却觉得世事变幻,心已苍老,无话可说。时光如此好玩,想逗人的时候你无处可逃,只能缩在一隅,等待它尽兴而别。
林渊提及这个敏感词语的时候,在乔筱木耳边低喃着:“我从不担心我会变心,我担心你会被和我一样觊觎你的人夺走。筱木,能给我承诺吗?”
乔筱木用摇头来回答他,“我不会给你承诺,你也不要给我承诺。”
承诺就像那汹涌海水掀起的白色浪花,海浪退去,浪花也烟消云散,失去踪迹,只在岩石上留下曾经亲吻过的微乎其微的痕迹。所以,承诺一文不值。
意料中的回答,林渊自知,却也不会放弃。他说:“筱木,等我,无论你飘向何处,天空自岿然不动。”哪怕明知道她不会给他任何保证,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犹豫。
乔筱木不语。噙着眼泪的双眸终于没能撑住,泪水无声地流下。她赶紧拭去。最近,是越来越爱流泪,一点都不像曾经的她了。
林渊转身走的时候,她感觉心又被掏空了一次。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得尽一个孝子应该做的事情。在爱情这条无边长河上漫游,看不见前面的停岸口,身后也是浩渺一片,水汽氤氲。回头纵是可以,只不过又得重复曾经的矛盾,这是何苦!
乏力地倒在沙发上。就这样躺着,直到铃声响起。这一次不是门铃声,是手机铃声,不然,乔筱木担心自己真会立刻把那门铃给卸了。
烦躁地拿起电话,听到翟琦用他那温温的嗓音说“好几天没联系你,终于还是没忍住,想听听你的声音。”的时候,一股不明源头的委屈灌满心房。
翟琦敏感地压低声音:“你怎么了?”
“没什么,感、感冒。”乔筱木用力抽抽鼻子,深深吸气,再呼出,稳定好情绪,“现在我声音不好听。”
停顿了一小会,翟琦说:“嗯,让人心疼的声音当然没有让人快乐的声音好听。据听说我声音很好听,其实我也觉得我声音挺好,心情不好了,你就听听我说话。以前很多女孩子心情不好了总爱打电话给我。”
乔筱木问:“效果如何?”
又是停顿了一小会,翟琦才用可不乐意的腔调说:“心情不好的她们最后都变忧郁了。”说完他连忙补充,“这都是她们自己说的,因为她们得不到我,所以就这样说。也许事实根本就不是这样。而且我可以肯定,你不会这样,因为这次关系是倒过来的。”
翟琦想说,筱木,这次我遇到了一个我希望能够让她永远开心的人,一个我想保护跟拥有的人。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倔强的神情,表面跟任何人都谈得来,其实爱拒千里之外,骨子里透着一股执着。她就是这样让我莫名其妙心疼跟迷恋。她就是你。
乔筱木无力地扯着嘴角笑笑,“好,我听你瞎掰,不过十二点之前我要睡觉。”
“就你这状态,能睡得着吗?”
“不知道。就算睡不着也要睡,明天我还要上班。”
“唉,天塌了你也非要自己撑起来。看来你不希望被人打搅,都不知道我原来想跟你说的好消息是不是好消息了。”
“好,说来听听。”
“我有个爱好,就是跳伞之类比较挑战勇气的运动。昨天在飞机上跳的时候,出了点意外,这伞就不下落到地面上,一直飘,就这样飘呀飘,飘呀飘……本来他们说开直升飞机过来帮弄下地面的,可是我想了想,觉得这是天意,它肯定要把我带到什么重要的地方。你猜我现在飘到哪里了?”
乔筱木满脑子疑惑,很不相信地问:“你说的是……真的假的?你怎么可能飘这么长时间?肚子不饿?头不晕?要是内急了怎么办?”
翟琦失笑,“你考虑的方面还真是跟我不一样。这个……不吃东西自然就不需要排泄。哎,你还没猜测我现在飘到哪里了……”
“这要怎么猜?”乔筱木道,“你可别跟我说你现在飘到我头顶上。”
“聪明!啧啧,赞一个。”翟琦说,“你等等啊,我马上就能落到你卧室的窗户那儿。”
“怎么可能!”乔筱木一个激灵,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跑进卧室的窗户处看。拉开窗帘,窗户上有一层薄薄的水汽,外面黑漆漆的一片根本就看不清楚。指尖轻轻滑过玻璃,留下一道很容易就消失的印记。迟疑了一下,伴随着一句询问“你真的没骗我?”,她打开窗户。
秋天的凉风迅速灌进衣袖里,啄着她的皮肤。视线里有黑漆漆的夜空,点缀其间的繁星,小区里别的公寓楼,楼上吊着的空调,停在楼底的各式私家车。上下左右打量个遍,根本就没有这个谁谁谁的影子。
闪闪烁烁的小星星带着些嘲弄朝她眨眼。
乔筱木咬了咬唇,略带气愤地责备翟琦:“你居然骗我!”
翟琦在那儿“啊”了一声,说:“又出意外了……呃,我记错了,我应该不是在你家卧室的窗户这儿。这是你家阳台。”
“得了吧你,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的白痴行为是那些年轻的小姑娘才会做的。难怪心情不好的人跟你聊天最后都会忧郁。”乔筱木此刻是哭笑不得。也很奇怪,明明被他欺骗了,却一点都不怪他,连挂他电话的心情都没有。让她自己都觉得应该被鄙视的思维。
这时候,翟琦说:“好吧,你不相信的,可你怎么解释我现在在你面前的事实。”
手机里听翟琦这句话,很清楚,但是眼前的声音更真实。他还真是就站在乔筱木面前,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不深不浅,叫人安心。
乔筱木惊讶得不能自己。上下打量翟琦,上身还是棉质的白色衬衣,休闲裤跟运动鞋,这样的组合在他身上居然也看得如此顺眼。他这样的身材,想必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很养眼。只是不管怎么看他,就是不像是刚从降落伞上下来。
欺负她没玩过降落伞也不带这样的。
她疑虑地向客厅走去,想看看他的降落伞在哪。经过翟琦身边的时候,翟琦一把拦住她,打哈哈般说:“哎,骗你的,你还真信。”
乔筱木朝他翻着白眼,“翟琦你还真是无聊。”轻轻呼出一口气,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总是能让她陷入自我悲戚的心情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她有些无奈,“我还真是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翟琦笑着把她拉近怀里,轻轻嗅着她的发香,感受她真实的存在。片刻的闭目,忐忑的心情很快平静。他知道,乔筱木是一个需要用别的事情来冲淡本身问题的人,见她第一眼就知道。给她的治疗办法,最好是转移她的注意力。屡试不爽。
靠着他坚实的胸膛,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声,有一种踏实的感觉。这莫名的放心,像蚕茧吐出的丝,一点一点慢慢地包裹住她。宛如触礁之后遇到的一处小岛,赶紧上去休憩。醒来之后还是要寻找归途,除非恋上这从天而降的岛。
把头抬起,半仰着脸,乔筱木轻轻唤着他的名字,“翟琦……”
“没什么……想你了,傻女人。”翟琦压着嗓音问,“你感冒好了?”
乔筱木轻轻点点头,“感冒这种小病常常有,不严重的话,拖着拖着过两天不吃药也能好。”
“本该两天才好,可因为我的出现,你这么快就好了,所以你还是要谢谢我。”
自我标榜的笑容,与众不同的邀功。
乔筱木便说:“那还是算了,我很吝啬。”
翟琦耸肩道:“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不会勉强你。不过好心提醒你一句:虽然暂且是好了,不过病毒可天天陪着你。”
别有深意的对话。乔筱木微微低头,避开翟琦的目光。她喃喃道:“别自我陶醉,见到你我也会着凉。忽然出现,吓人一跳。”想到这儿,她才惊问,“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敢对天发誓,门我是关紧的。”
翟琦不动声色,手里忽然就多出一串钥匙,他掂着钥匙在她眼前晃悠,说:“你家的钥匙。”
“你……你什么时候偷偷配的?”才有的好感就被这凉凉的金属钥匙浇灭。她的脸色,跟布帘一样,一眨眼就拉下来,置气般看着翟琦。她不喜欢任何人用任何借口侵犯她的自由。林渊是从来不会做这些事情的。抬头看着翟琦,以为他脸上会有些许的沾沾自喜,结果她看到他跟她一样,满脸严肃。
翟琦解释道:“我哪会那么神经,偷偷配你的钥匙让你生气?想你开心还来不急。”
“那这钥匙怎么来的?”
“是从别人身上拿到的。”翟琦道,“恩,跟你说这件事情的之前,我想我需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情。前一段时间,我确实调查过你,想知道你的每一件事情……”
乔筱木想起那天翟琦忽然问她在启风工作顺利的事情了。原来那时候的怀疑是正确的,他果真调查了自己。她皱眉,听翟琦继续说下去。
这钥匙,是从一个叫代萌的女人身上找到的。
代萌,那个帮助岑如烟偷改她合同的女人,也是乔筱木的秘书,曾经是。那晚之后,乔筱木就再也没见过她。她没想到那几天自己居然那么大意,代萌也是厉害,她连自己钥匙什么时候被她拿走都不知道。
知道这些,乔筱木冲动地站起来,要立刻翻遍整个屋子,防止岑如烟在她屋子里做了什么手脚。翟琦阻止了她。因为代萌还没有把钥匙给岑如烟。代萌在老家还有一个正上高一的弟弟,父亲和母亲都是农民。两年前,父亲重病,所以,特别在意钱,才一时因钱迷了路。岑如烟给她的钱可是她工作这么多年全部工资加起来的还要多出好多。
翟琦不愿意岑如烟再次伤害乔筱木,想弄清楚岑如烟还做过什么,顺藤摸瓜,因而查到代萌的老家,只身前往。一开始,代萌误会翟琦是警察。她那神情,让翟琦差点觉得自己真是个警察。
代萌把钥匙给了翟琦,认错态度真切。除了修改合同,偷配钥匙之外,她什么也没有做。
翟琦说:“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所有就没有立刻报警。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报警,我跟她的对话都有录音。不过我觉得,究其根本,还是岑如烟的问题。要整就应该整她。”
说完,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词不达意。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啊,怎么听怎么像要给这个叫代萌的求情。其实也算是真的可怜那个代萌。他并没有去过贫穷的地方。虽然每年会捐钱,但是只止于捐钱。他的爱心原来就有限,无需遮掩。所以,看着代萌的家,天生的怜悯让他犹豫。
乔筱木沉默好久。每个人都会犯错,有的错误无法原谅,有的错误却是不得已而为之。假如翟琦说的都是真的,代萌也挺可怜,至少她知道悬崖勒马,没有把钥匙给岑如烟。
于是她轻轻说:“算了……我没那个心情跟她浪费时间。”她相信翟琦的话。
“翟琦,你真的害我在十二点之前睡不着觉?”
“世界上怎么会有岑如烟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女人!”翟琦叹息道,“我觉得我认识的最极端的女人也没有她……没有她……想不到形容词了。”
“翟琦你的兴趣还真广泛,你连变态的女人都研究?”
翟琦张了张嘴,有些尴尬,半天才解释道:“那是以前……”
乔筱木笑笑,看惯了翟琦的成竹在心,难得的尴尬表情倒也让她觉得有趣。带着些戏谑,问他:“那我算什么?” 翟琦十分诚恳地说:“你这么聪明,还要问我这个?我没有研究你,我是在追求你。”末了,他又补充一句,“乔筱木同志,什么时候为你那晚的行为负责?” 乔筱木决定再也不跟翟琦开玩笑。
十六.孰是孰非
乔筱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入睡。早上醒来才发现原来一直躺在翟琦的怀里,枕着他的肩膀,睡得安稳。什么都没有发生。
起床,看着正熟睡的男人,记得他说自己不会做饭,也不知道他的口味,便随意弄了一点,留给他,无论他是否会吃。
要去上班的时候,她走进卧室,想看看他是不是醒了。他闭目,气息匀称,硬朗的五官突兀地闯进她的视线里,有些灼目。乔筱木伸出手,想去顺着他的轮廓轻轻抚摸。指尖就要触及他的皮肤的时候,惊慌收手。
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画面,一个不是林渊的男人会跟她安稳地睡在一起。隔着空气,感觉床上的男人就是一件根本不属于她的东西,有想赶走的意思,却不强烈。
这得寸进尺的关系,就这样偷偷地在两个人之间牢牢扎根。
乔筱木没时间让自己多想,留了一张便条后匆匆上班。途中,想着林母的情况。
启风新招来的两个人中有一个居然是乔筱木认识的,就是那个被硫酸溅进眼睛里的人。他叫雷宇。
当年鲁莽的青年远远看去,很稳重。他的左眼是假的,脸上有残留的疤痕,经过整容处理。他见到乔筱木,惊讶的神情无处安放,整个人也变得拘谨,对乔筱木露出以前都不会露出的羞涩表情。当年的自以为是让他尝到了苦果,将用毕生记住那次的教训。有了代价,所以刻骨铭心。当时公司拒不赔偿,因为是他自己操作不当,还多亏乔筱木为他争取了一点。那次事件之后,他也记住了乔筱木。
谁真心待人,经历一些事情,回头想想,一定会明了。
雷宇说:“以前我太不懂事。”
看着他如此清朗成熟,乔筱木叹生存的奇妙,成长付出的代价可大可小,却也值得,怕只怕付出代价之后还会重蹈覆辙。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好干。”
随后,乔筱木就发现,现今的他做事,心思缜密,可圈可点,考虑非常全面。她甚至都敢预言他会被启风重用。
岑如烟回来上班是近两周之后。见到乔筱木,微微颔首,笑笑。表面相安无事。乔筱木也猜不透她会做什么。人心的细节是最难猜的,正常人亦如此,更何况岑如烟。
期间,林渊曾经告诉乔筱木林母的病况。医生嘱托不可惹她生气。林渊说,生病中的她非常敏感,她现在不像我妈妈,每天还需要我哄着。但是天天想着要孙子,这情形又比先前更像妈妈,而且要求我在她死前一定得结婚,不然就是死不瞑目。
林母的暗示非常明显。林渊没有办法,每天只得装傻糊弄她,好声好气地哄她。
乔筱木想,林母一定会在林渊面前说狠话要求他不准来找自己,虽然林渊没有跟她说这些。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收到林渊细心给她发来的短信,心里都酸酸的。看着屏幕上的字,能想象出他拖着那疲惫的身影,或者坐在办公室里,趁着没人要他签文件的空隙;或者躺在床边,只开着那盏两人奢侈地用一天时间从商城淘出的台灯;或者站在病房的外,无视周围那浓烈的医院气息,缓慢细心地按着手机键盘,记录日记一样的心情,用流水账的方法,零散的词句,告诉她今天他经历的琐事。
一开始,乔筱木从不回这些短信。后来,竟然期待他的短信,几乎快要成为一种习惯。她没有问林母得的是什么病,也许只是普通的病,也许不是。收到林渊短信的时候,她曾问自己,是不是太冷漠了,怎么说那病着的人也是林渊的母亲,自己是不是太冷漠了?
实在懒得虚情假意地问林渊这个问题,她记得自己只问了林渊一个问题:“这些天,岑如烟一直都在你妈妈身边吗?”
林渊的回答是“是”。
林渊说,筱木,我妈妈对岑如烟的喜欢,已经超过了我的想象。这是由来已久的一种喜欢,小时候我妈妈就总把她当成自己儿媳妇。她跟我一样,以为对岑如烟知根知底。人都是会变的,只是想不到会变成这样。然而,我也不能够选择在这个时候跟她说岑如烟其实已经变了,医生说,不能刺激她。也许就算我说了,她也会觉得岑如烟这样做情有可原,她会说她那是嫉妒。
我无法理解。林渊补充。
是无法理解。乔筱木深有同感,正如无法理解岑如烟此刻还能笑容满面地跟她打招呼一样。
通过这些事情她只能发现,岑如烟在不知情的外人面前,是非常能装的。
“筱木,你是不是想去M城?”岑如烟问她。
这问题似乎是从工作谈起,而实际不是。
除了上一次,简善博也跟乔筱木提起过一次。他的提议,中肯实在,乔筱木却越来越不想走。因为心里惦记着林渊。
“是或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乔筱木冷冷地反问她。
岑如烟道:“当然有关系,我可不想让你走,我希望你能够参加我跟林渊的婚礼。”
“是吗?”乔筱木不动声色。
岑如烟暗暗地笑着,说:“会的,那一天很快就到。如果……如果我成了林渊的老婆,我就会心情大好,到时候,我会忘记之前所有的一切,忘记跟你恩恩怨怨。也不会计较那晚你打我的事情……”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乔筱木完全没有耐心听下去的话。
乔筱木打断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乔筱木,不久前,有人开导我说,不要活在悲愤里,应该抓住自己想抓住的东西,之后再去考虑自己怨恨的事情。我想了又想,还是抓住林渊更好,这样既能让我自己愉快,又能看你伤心。”
乔筱木觉得自己接近不能言语。她无法理解岑如烟的想法,不懂岑如烟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如果岑如烟一开始就有这样的念头,一开始就不去做哪些事情,她尚可认同岑如烟的言行。偏偏不是。
乔筱木淡定地说:“林渊不会娶你。”
“那咱们就走着瞧,看他会不会娶我!”过于笃定的话语,昭显着她的自信满满。
乔筱木说:“岑如烟,你超乎常人的思维,让人承受不起。”她至少还能确定一点:比起岑如烟,林渊更喜欢自己。她想林渊不至于会被母亲逼迫得去娶他。就算真的到了那个份上,林渊也不应该选择她这样的女人。想到这儿,她也露出一个很苦涩的笑容,心里想的这番话,何尝不是过于笃定?
是啊,凭什么就这么相信林渊不会娶她?
她不知道,只是直觉。
“乔筱木,你知道这些年来我是怎么度过的吗?”她一边摇头一边自我回答,“你当然不知道。在你成为林渊妻子的那个晚上,是我毕生的噩梦。我现在只在乎结果,过程怎么样我全然不管。我只要结果,只要结果!”
“所以你不择手段,费尽心思,哪怕触犯法律也在所不惜?”
“是!”岑如烟蹙额,只短短一刹那,然后又是坦然自若的表情,且再一次重申,“我完全不在乎怎么得到。我就是一个已经死了两回却还活着的人,已经无所谓了……乔筱木,我的筹码比你多,比你重,而且我不蠢,我不会傻傻地让你那么轻易找到证据。就算有那么一天,你报警我也不怕,我请得起最好的律师,我可以随时随地出国,你没有那个钱。除非你再委身什么有钱人。林渊你是别想了,我敢保证,我跟他离结婚不远了。”
顿了顿,她轻轻笑了,像一个单纯的少女那般笑着:“我想我们之间已经很坦白了。”
乔筱木拧紧了眉头,直到眉头舒展,才说:“岑如烟,做人不要太嚣张,小心天空飞来一块砖头,正中你脑门。”依旧是淡漠的语气,没有把她的任何感情掺杂进来,仿佛她是一个局外人。她绝非要刻意装成很清高的模样,是听罢岑如烟的话,不解、难过、气愤……各种感情混杂有一起,已经不知道怎么表达。纵使现在还不能让她面对制裁,乔筱木相信一定会找到证据,并且就在不远的未来。如果岑如烟真的万无一失,就不会对简善博说出她的计划。岑如烟她只是自以为是。
岑如烟又说:“我喜欢这样的游戏:得到我得到的。就像小时候玩的游戏一样。”曾经跟正常人一样的视线,如今只看得到那么一小撮光,所以拼了命也要挤上前。
“游戏……哼,游戏……就算这是游戏,也不是小时候的游戏。”
小时候,你输了你赢了,不能改变什么,因为那真的是游戏,哪怕倾尽所有筹码,顶多也是输掉在玩伴心中的地位,输了今天还有明天。而今,输了今天就难保还会有明天,尤其是岑如烟这种玩法,大把地挥霍着精力、自我和道德。
岑如烟又格格地笑着,说:“我以为你会怕我,乔筱木,你比我想象中坚强。嗯,对,因为我失手了两次。也许某一天,我还会极端地选择鱼死网破。我得不到,别人也不能得到!”如此极端,说出来的话放在这个时刻有点儿吓人。
她的心理,一定已经扭曲,为了得不到的执念、不择手段。
“我建议你出门左拐再右拐,坐XX路公交车。”
岑如烟听不懂乔筱木的话,瞪着眼睛看着她。
乔筱木勉为其难地解释给她听:“XX路有一站是本市精神卫生中心,最好的一家精神病医院。”说罢,在岑如烟气急败坏的神情中,端起咖啡,悠然离开。
边走边心生忧虑。如果她用拒绝治疗来逼迫林渊,如果……
这么好的机会,林母一定不会放弃,所以岑如烟才这儿么笃定。林渊也一定不会……
乔筱木不敢继续想下去。
翻开手机,收件箱里还是一百三十一条短信,没有多的短信。林渊今天没有发短信给她。心里忽然觉得没着没落的。指尖轻轻触摸屏幕,惦记着他,那个身心被掰成两瓣的人。
十六.孰是孰非
十月末的天气明显转凉,开始刮起大风,并且越来越有寒风的气势,刮得皮肤生生地疼。
月末一直下雨,天气阴冷。凉冰冰的雨水沾着寒意,溅到脸上,寒意逼人。
乔筱木撑着伞,视线里的雨水如线一样,一刻不停地从天泻下。耳边是哗哗的雨水打击伞面的声音。□在外的指尖冷冷的,两手交替着握紧雨伞,抵抗大风。她全身裹在黑色的外套里,穿着高领子的黑毛衣,薄薄的。头发高高地挽起,鬓角处的碎发被雨水打湿,黏在脸上。尽管手里拿着伞,膝盖往下还是被雨水打湿,裤子上有鲜明的痕迹。
雨幕中的她,在原地犹豫,似乎想上前,却心有顾忌,还不是一般的顾忌。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来了医院。
林母几天前就吵着要从医院里回来,高级的病房她还是嫌弃。林渊好说歹说,才让她多住几天。这些都是林渊通过短信告诉她的。
这样的交流很自然,像写信一样。感觉仿佛回到很多年前,那个手机还不是很普及年代。
今天,林渊说到一本书,关于放弃。书,许是好书,只是林渊看到的是书中的那一面消极,虽然他发给乔筱木的是短信,是由硬生生的汉字组合成的汉字,但要乔筱木看出其中的情感也不是难事。
夹缝中的日子是很艰难的,乔筱木知道。她当然知道,所以,整颗心都被林渊揪起。每个人心目中本该都有一盏属于自己的灯光,可现在,很多人的灯光莫名其妙地灭了,因为内心的凉意让灯光无法自我燃烧。
下班后什么都没想,就跑来。一点都不想见林母,只是想见林渊而已。好一会,她才发现自己在雨中站着非常惹人眼球,赶紧收了伞走进楼里。她在病房大楼下来回踱步,思忖良久,最后轻轻叹息了声,重新撑起伞,回到雨中。
她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别见林渊的好。她不知道假如见了,那会是如何的一个状况,脱离控制也不是不可能。余情未了,也折磨得她天天为林渊揪心。
走了没几步,听到岑如烟的声音。乔筱木回头,却发现岑如烟并不是在叫她,而是另外一个长发女子。那个女子,样貌有些熟悉,隔着雨幕,看不大清楚她的脸,但是她的身材走姿乔筱木肯定自己在哪里见过。她正撑伞从外面走出来。岑如烟紧跟着她,叫着“等等!”。
乔筱木见此,压低了伞檐,缓缓退到走廊下,没让两人看到自己。这两人也许根本没有精力去看她。看样子,关系绝对不是朋友。
岑如烟气焰依旧嚣张,拉住长发女子的后肩,嘴里念念有词。
那女子扭过头,跟岑如烟吵了起来。争锋相对,谁也不让,一副皆不是省油的灯的架势。仔细看着那个长发女子,看着她那熟悉的唇角……乔筱木忽然想起来了,她是袁磊的女友,大约是叫佟立涵。乔筱木并不记得袁磊女友的名字。袁磊给她介绍到时候,她只是有轻微的印象,那时还觉得名字很好听。
乔筱木想不通这两个女人怎么就搅和在一起,完全是两个轨迹的人。岑如烟出现在这里她一点都不奇怪,问题是佟立涵。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故事,牵连了这两个人。记忆中的佟立涵,温柔又涵养,大多数情况下笑不露齿,很少大笑,只是陪在袁磊身边,面色平静地看着别人。是典型的居家小女人之态。
乔筱木轻轻叹息了声,要不是今天意外碰到,她恐怕都要忘记袁磊这个朋友。他应该是要跟佟立涵结婚的吧,乔筱木心想。她握紧伞,像个旁观者,静静地瞅着这两人。
两人愈吵愈烈,伞都偏向了一边,衣服湿了大半,浑然不觉似的,继续争吵。两人的外衣皆被雨水淋湿。隔得有些远,雨声又很大,乔筱木听不到内容。
后来,她只看到岑如烟推了佟立涵,佟立涵一个踉跄,差点倒地。她站稳了之后,毫不犹豫地举着伞,刮过岑如烟的脸……很用力的一下。
女人争吵原来就是这样,毫无形象可言。两人也是,如此大庭广众,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
乔筱木发现自己在笑,没心没肺一样。她想,在这个地方,准会有人出现,拉开她们。于是轻轻低头,拢了拢耳边的头发,准备从另一个方向离开医院。
因为太过好奇,乔筱木掏出手机给袁磊打电话,根本打不通。她有些吃惊,才一个多月不联系而已。又回头看了看佟立涵,结果同林渊的视线撞到一起。
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林渊恰好从病房里跑出来,拉开两个疯了一般的女人。然后,他看到乔筱木的背影。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判断,他知道那一定是乔筱木。微微发怔的瞬间,乔筱木扭头。
在他身边两位麻烦的女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乔筱木扭身向医院大门走去。
沿着医院的外围栅栏向前走,而并没有在医院门门口的站牌下等公交车。
雨依旧很大,天地快连成白茫茫的一片。
几乎不出意料,林渊开着车子撵上她。
林渊下车,走到她身边,把所有的话都咽回肚子里,只是紧紧抱住她。乔筱木撑着伞,亦无言以对。头很自然地挨着他的肩膀,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以及,看得见,他的喉结在轻轻起伏。他的身上没有任何香水味。嘴角边碎碎的胡须似乎有两天没刮,让人看得明显。
林渊触碰到她紧紧握着伞兵的冰冷的手,赶紧拉着她上车,生怕她着凉。
坐在车里,乔筱木问他:“她……她是叫佟立涵?”
林渊轻轻点头,说:“是的,以前是袁磊的女朋友。对了,袁磊是你的同学?”
乔筱木也轻轻点头。
林渊道:“还没跟你说,大约一个月前,袁磊离开了双木林,具体时间我也不清楚。他的离开没有任何理由,很奇怪。人事部的怎么也联系不到他。”见乔筱木一脸好奇,他解释道,“佟立涵是来问我要袁磊这个人的,我又不是袁磊的再生父母,怎么知道他会去哪里。就是这样,才认识她的。未婚夫忽然不明踪迹,看着倒也让人觉得可怜。她得知我妈妈生病,所以来看看。我也不懂她们两人怎么就弄成这样。这应该是她们第一次见面才是。”
“岑如烟连这个也要吃醋……”乔筱木眼睑半垂,小声念叨着。
林渊愣了一下,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看着外面的大雨,像征求她意见似的问:“这么大的雨,去哪里呢?”
乔筱木不知道可以去哪里。去哪里都一样,因为去哪里都不能改变现状。同时讶异袁磊这个人的莫名失踪,依照她对袁磊的理解,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她忽然问:“如果你妈妈以死胁迫你,要你娶岑如烟,你……”
问题还没问完,林渊就说:“母亲是赋予我生命的人,我无法不在乎此刻她的想法,可是,也不会因此而娶那样的人。看着岑如烟,我会想起她伤害你的事情。更何况,我一点都不爱她。你让我怎么放着自己爱着的人而去娶别人。而且,筱木,你问的是我妈妈啊,她,她不会那样逼死我的。”
“是啊……她是你妈妈。她需要一个她认为好的媳妇,一个她认为同你匹配的媳妇,一个可以为你生下孩子让她成为奶奶的媳妇……”
孰轻孰重,谁的心中都有一把称,每天都在衡量。
然而这把称,准吗?到底还是依据心中所想的判断而已,因为谁的心都是偏的,所以答案无需解释。
于是,判断出来的谁是谁非,也不大可靠。
林渊无法否认乔筱木所说的这些,可他也不认为母亲一定会逼迫他跟乔筱木离婚。他自然之道,当初一意孤行要选择离婚的,是乔筱木,而自己则是是罪魁祸首的第一帮凶。如果很早就解除矛盾,一切也就不会这样。
他后悔那天为了维护母亲的形象而做了毕生最为后悔的事情,更后悔事后的连续决定。无论当初怎样的决定,终究是在延续自身的懦弱。这潜伏体内的微小懦弱,一直主导着他。尽管他极力否认。
“我到底是人还是生子的工具,为什么偏偏我的母亲要这样……这样活,真累。”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乔筱木不停点头,泪珠滚下脸颊。
也许很久没有感动,这沉沉语调说出的话让她心有戚戚。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五官,由眉到唇角。胡茬刺得她手痒。
有人说,在黄昏、午夜、酒后或者节前,女人最容易暴露自己的内心。
在这雨帘下的黄昏,在这狭小的车内,在只有她和他的空间里,想起他种种的好。
她认为自己是个理性的人,一直这么认为。
可是……
有时候,她也会随心所欲。可以在那一刹那,把什么都遗忘。
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他,覆住他的唇。
誓要潇洒分手的是她,助长这纠缠不休的关系的还是她。
在一个陌生的床上,同熟悉的爱人……反应剧烈,像是回到第一次。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被虚无的愉悦占领。灵魂深处,却是一阵阵刺痛。
一开始无法安然入睡,两人都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连说话的氛围都没有。这不是简单的一次□冲动,是无声的坦白。两人心如明镜。她尽量不让自己想到林母以及所有的不愉快的事情。
看着一连多日为林母的病情忧心劳神的林渊,她柔声说:“睡觉,让我看着你休息。”眼神里是不容拒绝。
看着林渊入睡,她小心起身,一件一件穿好衣服。临走时为他掖好被子。
她想替他分担,没有理由。只是那一种由来已久的感情忽然爆发,像洁白的有些许清香的昙花,在盛夏的夜晚绚丽绽放,花朵硕大,凋零得也快。
外面的雨依旧在下。回到家,全身湿了大半,脚趾跟手指冷得不敢用肌肤去碰。然后足足洗了一个小时的澡。 躺会自己的床上,闭目片刻,忽然惊醒,感觉身边好像有人,翟琦似乎在抚弄她的发丝。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错觉。 这两个跟她有过亲密关系的男人,此刻交替着在她脑海里翻腾。不应该出现的烦恼,却也来了。
十七.须臾天换
一层秋雨一层凉。
雨停时分,正是清晨。乔筱木打开窗户,扑面而来的气流冰凉,刺激肌肤,感觉有些稀薄。空气被雨水洗漱过,所以又显得格外清爽。这样的空气吸进肺里,在体内跟着血液流窜,似乎可以摒除脑中的杂念,让她享受片刻的安宁。
手机没关,只是调成了静音,不敢去看。心情还没有理顺,所以选择临时逃避。她理所当然知道,是自己把事情弄得愈来愈复杂,昨晚的那一次,把前面的所有坚持,对感情上的刻意压制,全都变得不值一提。脑子里一团乱,感觉自己陷入了首鼠两端的境地,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整个人宛如来到四处有网的盘丝洞,到处是网,四面漏光,然后遁着光努力寻找未知的路,可是没有一个像出口。
这一整天,除去工作时刻,其余时间,脑子里都是混乱的。
她拿着笔,在草纸上无心乱画,胡乱写着脑子里即时蹦出的文字——M城、开会、XX项目、晚餐……字迹潦草,或轻或重。准备将这张纸扔掉的时候,她发现,这些字或者单词中,有三个人的名字。它们安静地躺在纸上。
这三个人,正跟她暧昧着。乔筱木感觉心头又是沉沉的。
于是看着这张纸发呆。
其实只想要一个简单的温馨有爱的生活,可是……这点愿望不知不觉成了奢望。
林渊显然不可能,已经用三年时间证明跟他在一起必须面临很多问题,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证明;翟琦,这个在眼中有些飘渺的男人,始终不是特别熟悉,跟他一起,注定还是要靠时间证明,一切未知;简善博,理应很熟悉的,也应该相信他会对自己好。
如果单单是这样,直接选简善博好了。问题是,她不爱他,一点都不。对于翟琦,她甚至都无法确定自己对他的那种感觉是不是好感。她想自己一定还是跟以前一样爱着林渊,不然也不会这样。因为看着他难受,所以也跟着不愉快。
想了想,觉得这行为有些可笑,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一样。她轻叹,也许不是别人复杂,只是自己复杂而已。站起来,把这张草纸扔进碎纸机里。
她无比讨厌此时此刻的自己。坚强的外表下,裹着的原来是这么一个软弱的心。她苦涩一笑。一直笃定地对别人说,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不会那样发生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再一次自欺欺人也不可能。
咚咚咚。
咚咚。
手指叩桌面的声音。
乔筱木抬头,对立于眼前的简善博笑笑。
简善博问她:“你在想什么?我都进来好一会了。”
“没想什么。”乔筱木收起心,问简善博:“有事?”
虽然她跟简善博是同学,但是除了岑如烟知道简善博一直恋着她之外,没有别人知道她跟简善博之间的微妙关系。简善博也从未主动来过她的办公室,向来也只有她去简善博的办公室。
简善博摇摇头,说:“我没事,应该是你有事。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九点四十一分,早过了下班时间。她还没有收拾东西下班的迹象。
“哦。”乔筱木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嘴里念叨,“想了回家也没事可干,就逗留一小会。”
“你这样加班,可没有加班费啊。”
乔筱木露出难得的腼腆,说:“我也是想努力工作。你看,就下午这会儿,我已经把那个数据核算好了,刚才还想送过去。这会,估计也他们下班了,等明天吧。”
简善博微微一怔,很久没有看到乔筱木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不知道乔筱木是否知道这件事——她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拨动他的心弦,一次又一次,累加一起,成了无法脱卸的情感包裹。
看着此刻的乔筱木,他再一次被打击。当着他的面露出心事重重表情,说明一定不是因为他而这样。他不知道乔筱木心里想什么,努力过很多次,依旧一筹莫展。
“呵,筱木,你真的过晕了,今天周五。”此刻他也只能说这样的话。
乔筱木想了想,对简善博尴尬地笑了笑。正要一起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乔筱木看到雷宇,他还没有离开,一直在忙工作,已经提前把乔筱木交代给他的事情办妥。乔筱木发觉,有这样的得力助手真是可喜的事情。乔筱木看的出来,雷宇非常用功。
雷宇看到简善博有些讶异,但是好奇被他生生压下,同两位上级打过招呼后,他简单汇报了自己的工作。
乔筱木夸他:“你上手真快,工作一个月还不到,熟稔的跟老员工似的。”
雷宇不敢居功,只是淡淡笑了笑。
这已经完全不是以前的雷宇了。所谓不可同日而语,乔筱木对他是刮目相看。
看着雷宇欲言又止的模样,乔筱木问:“你有事要跟我说?”她看了看简善博,心想,雷宇同志,我身边的可是简总,你别露出这样的神色,要是时间场合不对,就忍忍再说。
雷宇摇头道:“哦,没事了,简总再见,乔经理再见。”
乔筱木露出欣赏的笑容。
他走后,乔筱木对简善博说:“他很用功,以前可不是这样。”
简善博说:“以前?你们以前见过?”
乔筱木点头,“他就是以前我跟你们说过的那个把水倒进浓硫酸中的可怜应届生。”
“原来如此。”
乔筱木忽然想起袁磊。
“你知道袁磊最近干什么去了吗?”
“袁磊?”简善博脸色微变,说,“不知道,好些天没联系了。”
“你也不知道?你跟他一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我以为你知道。”
简善博问:“他怎么了?”
乔筱木道:“我不知道,可照目前的状况看,他,好像失踪了。”
“失踪了……”简善博轻喃。
“嗯。”
停顿了一会,简善博问:“你怎么知道的?”他自然知道,袁磊是在林渊的公司工作。
乔筱木犹豫了一下说:“我遇到他女朋友,所以才知道。”
“哦。”
乔筱木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按理说,他不该是这样的反映。她把自己的好奇咽在肚子里,没有表露出来。
接下来简善博就解释说:“我想他应该是出去散散心。一开始回国的时候,我跟他还联系过,不过后来我们因为在某些事情上有了很严重的分歧,关系一度紧张,就没怎么联系。好哥们中,也就他算是最好的。我也知道,他是为我着想,可是有些事情,不那么容易看透。”
乔筱木心陡然沉了一下。她没有抬头去看简善博。通过简善博的话,她隐约能够猜出简善博说的分歧是什么。简善博刚回来的时候,她记得袁磊曾经打电话跟她说过,袁磊以前还问过假如简善博回来了,自己还会不会接受他。她记得当时的回答是不会,斩钉截铁。
乔筱木说:“我想一个人走走路,你要开车。就到这儿吧。”
“我也很久没有走路了,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如果很介意我跟你一起,就不打搅你了。”简善博声音温和。
乔筱木尴尬地笑了笑,“怎么会,我们是好同学好朋友。”
简善博忽然问她:“永远都没有别的关系了?”
乔筱木低头,看着地面,说:“对不起……”
简善博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没事。我们是好同学好朋友好同事。看不透的事情,总有一天要装作看透。”
他那样的笑容,还真不如不笑。
有些事情,确实不那么容易看透。在别人眼里,明明白白的事情,一到自己身上,就迷茫起来,仿佛身陷迷宫。乔筱木能够体味到简善博的挣扎。
路过一家名衣店。
站在橱窗外,看着模特身上的那套衣服,立刻被吸引。掰着手指算算,好像很长时间没有添置漂亮的衣服鞋子。乔筱木本来就不是一个特别喜欢购置衣物的女人,身为林太太的那段时间,也没有把大量时间花费在挑选衣服上,这好像是一种习惯。
简善博站在她身边,也看着这套衣服。他说:“远远看去,成色跟样式都很好看。如果想要,就让我付一次钱,也算是这几年来亏欠你的生日礼物。”紧接着,他又急忙补充一句,“作为好朋友的生日礼物。”
乔筱木只是看着这衣服。她说:“看看就好,我觉得并不适合我,这衣服太张扬了。”
简善博伸出手,指尖在玻璃橱窗上移动。表面像在遁着衣服的形状滑动手指。缓缓滑动着,缓缓滑动,从开始到此刻,划过的轨迹跟橱窗的衣服并不完全重合。他抚摸的轨迹,正是乔筱木在玻璃上显印出的淡淡影像。乔筱木就在他眼前,他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应该做。曾经做的也都是一些蠢事。只能这样,放弃每次的直白,用隐晦的方式表达心之所言。
他曾问自己:为什么就是得不到?
她像镜中花水中月一样,跟他永远隔着一层越不过的鸿沟。他以为,那晚那样的情况下救了她,两人的关系会改变。
原来什么都没有变,变得只是更加苍老和更加绝望的心。
袁磊说得非常对:就算她没有林渊,身边还是会出现别的男人,但是那个人不会是你。
简善博收起手,说:“林渊还好吗?他母亲生病,他一定很有压力。”
乔筱木脸红道:“还好吧……”
“好像岑如烟一直在他身边。”
“是啊,他妈妈喜欢岑如烟,打小就喜欢她。”
这时候,简善博的手机响了,是短信。他打开看了看,脸色忽变,但是很快掩饰住,为了不让乔筱木发现。
收起手机,他说:“筱木,我有点急事,天冷,你早点回家。”
乔筱木点点头。
此刻,简善博又扭头看了一眼橱窗里的她的影子,说了一句很古怪的话:“明天就是立冬了。”
直到他离开,乔筱木也没能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同样不懂他刚才那番抚摸玻璃的举动。
乔筱木很少关注农历,听简善博这么说,回家又看了日历方知明天果真是立冬。
一直在悄然无声离开的金秋,不跟任何人说告别的话语,默默离开。等人察觉的时候,连尾巴都已经收起。时间就这样从指缝间匆匆溜走,带走了美妙的无忧年华。
到家之后,怀着忐忑的心情看着手机,刚掏出手机,就发现屏幕一闪一闪的。一看,是雷宇打来的。
接完雷宇的电话,乔筱木心里涌起一阵不知名的担忧。雷宇跟她说岑如烟前两天曾经要给他一大笔钱,要他怎样怎样。他说,那天还看见简总跟岑总监在一起,行为怪异。所以刚才才没有当着简善博的面说起这件事。
乔筱木感激雷宇提醒她。
她觉得简善博不会跟岑如烟是一伙的。正想着,又看到手机屏幕在闪,她以为还是雷宇,看也没有看就接起来,听到声音了才发现这是林渊打来的。
“筱木,怎么一直都没有接电话?”
“呃……”乔筱木支吾着解释,“手机不小心开了静音。”
“好不容易把她安顿好,肚子很饿,还没吃饭。”林渊说,“今天多亏了佟立涵帮忙,她一直陪着我妈聊天,不然我可能真要被我妈唠叨死。”
“岑如烟不在?”
“你不说我还真没觉得,她好像一整天都没露面。我说怎么感觉生活这么美好……”
“哎,明天我放假,想跟你出去走走。” 林渊想了想说:“好!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看我妈她最近情况也好转了许多。”
十七.须臾天换.
就是你我两人,说好了时间,把地点选在彼此皆方便的地方。一切都约定好。
昨晚,乔筱木跟林渊说,想去有云慈庵,那个宁静的原理喧嚣的地方。
云慈庵并非陌生地,这是她跟林渊曾经一同去过的地方。
它是一个尼姑庵,在山脚下的古楼里,同自己居住的地方大约相隔三个半小时的车程。
记忆中,是红色的墙围起来,抬头,可以看到用水泥嵌在墙顶部的碎玻璃。大门也用红色油漆漆上,铁门上的两个粗大铁环尤其惹眼。
房子属于少有的旧式模样,给人古楼剪影的感觉。
从大门走到正厅烧香的地方,需要经过三个台阶,一层一层递进,爬上去回头望仿佛置身高地,会凭空生出异样的感觉。门口有两个粗壮的石柱子,顺着柱子自然而然排成两排,规范地摆着卖香的摊位。许多卖香的阿姨,或者,也可以称为奶奶,笑眯眯地对每一个前来的人推销自己的香。很便宜,有一把十块钱的,五块钱的,两块钱的。
记忆远远不止这些。一直燃着的点火炉,略到人腰处的松软泥堆——供香客插大把大把的燃烧着的香,大厅内的观音像和众多自己并不认识的佛像,左右立着的募捐的盒子,摆在石象下的插有熏香的香炉,供人跪拜的蒲团,以及肥瘦高矮不等的带着帽子的尼姑们。
以前去那个地方纯属意外。乔筱木曾经跟母亲的朋友在此地重逢。她喜信仰佛教,也总是跟乔筱木说起这些地方。她说某地的云慈庵是最好的地方,不是很多人去,心里有不愉快就去那里转悠一下午,看着那些人平静安然没有半丝功利的表情,你就会满足,不愉快就会烟消云散。
因为好奇,加上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尼姑,就拉着林渊去了那个地方。抱着观赏游玩的心态而已。也像模像样地烧了把香,把身上的所有现金都塞进募捐的箱子里,只是没有跪拜。对着冰冷的石像跪拜,在她眼里感觉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记忆中的云慈庵,大体就是这些。
忽然就想去这个地方。
因为她跟林渊,曾经借助这个地方,向那些石像许愿:今生今世永远在一起!
举动很傻很天真,却真实记载了当时的情感,就像路标一样,通常不会去看,直到不明白要怎么走的时候才会想起。
乔筱木知道自己应该做一个决定——或者跟结婚的时候一样,坚决果断地离开林渊,抛弃这段感情;或者趁着这个时候,做出自己都会鄙视自己的回头举措,不是要跟他立刻复婚,只是跟他一起守候感情,等待时机。
她觉得用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把他忘记,自己也许已经忘不掉他。不想在折磨下去,所以,想跟他一起到这个地方,把心坦白。她不会放弃自己的工作,不会要去附和他的家庭参加自己不喜欢的活动,更不会像以前一样对林母唯唯诺诺……虽然想,但也不能给他生孩子。
这是重新开始的条件,也是一种维护自我的坦白。
林渊不知道此刻乔筱木心里是这么想的。
因为重视,所以早早地就准备好,围着和衣服搭配的白色围巾,守在那儿等着他。没隔一会儿便看看时间,感觉一分钟走得比往常慢了好几倍,漫长得不像话,恨不得那秒针能代替分针旋转。
这就是真切的等待的滋味,等待的滋味让人焦虑不安,明知道时间没没到,却总想着他怎么还没来。一直隐忍着,不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催促他。
要时不时地给自己寻找无趣的事情转移注意力,譬如观察来来往往的行人,用偷窥似的眼神打量那对肆无忌惮的情侣,踩着地上意外飘来的一片树叶……等回过神来,一看时间,才发现已经过了原定的时间。
可是,要等的人还没出现。拨过去的时候,他在忙,手机根本无人答理。等得心都快凉了的时候,他打来电话,说“临时有急事”。
这句话让等的人瞬间沮丧。
“什么事?”乔筱木静静地问他。
林渊看起来非常着急,他说:“筱木,对不起,我妈妈忽然出了状况,她非要离开医院,不肯听医生的话,又吵又闹的。我不能离开。”顿了顿,又说,“云慈庵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要去也不急着这一时,明天我再陪你过去。”
“如果我非要现在去那儿呢?”透着倔强的语气。乔筱木知道自己在刻意刁难,假如出口前多思虑一秒,也许就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筱木,你知道我现在的难处。”林渊艰难地回答,“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在家里好好等我。”
乔筱木用力咽下心中的不悦,说:“林渊,你知道前天晚上不是单纯的发生关系。”
“筱木,如果可以,我希望一辈子拥有你。我需要时间,我希望我们之间不会再有隔阂,你千万不要离开,在家里等我……”
“我不喜欢等待的感觉,非常不喜欢,因为我们都没有那个耐心。”乔筱木叹气,“母亲只能有一个,乔筱木却可以由好多人代替。我理解你。”语含讽刺。
林渊着急,“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他话还没有说完,乔筱木已经挂了电话。
过一会,林渊再打来的时候,刚才汹涌的怒气已经散去好些,也知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刻要挟他,便说:“好吧,晚上见。”
等了半天等到这样的结果,心里也确实懊恼,说话也有些不知分寸。她有些气急败坏,也不全是林渊的失约,而是忽然间明白过来,自己真的是可以等人的人吗?
才不过等了这么一会,就心急气躁。如果真的要跟林渊复合,等没有别人妨碍的话,一定需要很长时间,她等得起吗?
自己等不起,将心比心,林渊等得起吗?谁能保证他中途不会爱上别人,毕竟男人是出了名的薄情。
回到家中,拿出所有的冬衣,一件一件熨着,借此消磨时间。
此间会听到手机的来电铃声,她一概不理。
后来,家里的座机响起。她犹豫了一下,知道母亲有时候会打她的座机,过去看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接起来,却是袁磊的声音。这让乔筱木感觉异常吃惊。
乔筱木忙问:“袁磊,你最近都干什么去了?前天我还见过你的女朋友……”
袁磊冷冷地打断她:“筱木,我可不可以问一个以前问过你的问题?”
“呃……什么?”乔筱木觉得更加奇怪,袁磊的声音很不对劲,“你……问吧。”
“你会跟简善博在一起吗?”
乔筱木怔了怔,想了想,用最委婉的话表达了这个问题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当然,最后她还是回答了袁磊,“我想不会。”
“为什么要用想这个词?你不能肯定一点吗?”
“我……”乔筱木惊讶地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袁磊的问题,她完全想不明白袁磊为什么会这么问他。
“为什么你就是不喜欢他?”
此刻,乔筱木知道,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的了。她依旧好脾气地说:“袁磊,你这个问题很奇怪。而且,你不觉得问我这样的问题,很不合适。”
“是吧……我只是替他惋惜,他替你做了那么多,甚至有时候还会……”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又道,“我也替他不值,同时鄙视他。他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是不应该受你的钳制的。有时候,我真想帮他追你,可是转念想想,这样对他到底是好是坏,如果是使手段让你爱上他,到底又能算什么?”
“那个……袁磊,你,你……请问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袁磊重重地叹息着,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我不应该打这个电话给你。刺心永远是痛的,我现在才知道。”
乔筱木:“……”
“你说你犯了错,是不是一定就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人。”
“我想知道你现在在哪。”直觉告诉乔筱木,袁磊现在的状态很危险。
“你很快就会知道我在哪。其实人总会犯一些错误,为错误付出代价也是应该的。你说是吧?”
“袁磊,你说话莫名其妙,你现在到底在哪?你跟谁在一起?”
“我没事。好了,我不打搅你了。”
“哎,等等,你把话……”
然后听到了一阵忙音。
很微妙的一席对话。
而且,乔筱木她怎么也想不到,他在半个小时之后死了。无法相信,她只知道,他才跟她通过电话。
袁磊死在离市二院很近的普通小公寓里。同一个公寓里的一位老伯伯路过袁磊的房间时,一股浓浓的煤气味,他以为只这家主人烧饭的时候不小心让煤气泄漏,所以赶紧敲门想提醒屋子里的人,可是敲了很久也无人应答,而这气味似乎越来越浓,他便报警了。
袁磊半跪在厨房的煤气灶旁,救护车赶来的时候已经气绝,身体很软。
另外,还发现,岑如烟被反绑在客厅的椅子上,嘴上贴着胶布,双目紧闭,面色红润,已经没有知觉。除此之外,她身上还有多处淤青,之前应该被虐待过。
在那个小公寓里,还有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是袁磊的日记。上面记载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一年多前就跟岑如烟在网上认识,常常用极端的语言交流。他所用的名字叫刺心。
他曾经多次对岑如烟说:“你既然因为那个人付出了那么多,也失去了那么多,为什么现在不回去要回属于自己东西。”
很多内幕,都是通过翟琦,乔筱木才得以知道。
乔筱木对翟琦说:“这到底是多大的坎啊,他竟迈步过去,非要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
翟琦说:“筱木,还好你没事。你没事就好。”
乔筱木对翟琦说:“他死前在打给我的那个电话里说‘人总会犯一些错误,为错误付出代价也是应该的’。翟琦,他说的那个错误,难不成是跟我有关系?”
翟琦轻轻摇头,“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乔筱木想起了佟立涵,扼腕道:“假如他知道自己的女朋友怀孕了,还会不会这样?”
答案没有人知道,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已经永远离开。
正如翟琦说的——疑点很多,没有足够的解释。
乔筱木不知道能说什么。她真的不敢相信,跟这些事情牵连一起的会是袁磊,这个人在大学里乐于助人的好同学。他应该是跟岑如烟完全没有瓜葛人,却忽然间就这么扯上了让别人怎么也不能理解的关系。
隐藏在角落里的那些秘密,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远远超过想象。
原来袁磊认识岑如烟……原来……
这么多的原来。
一天之后,岑如烟清醒过来,情绪稳定,但拒绝回答警察的任何问题,只说什么都不记得。后来,她的家人托人转告乔筱木,说希望能来见一见如烟,如烟总是念叨着你。
乔筱木冷笑,看来她的家里人都认为岑如烟念叨她是因为两人是朋友,其实完全不是。都说一氧化碳中毒之后可能会有后遗症,不过见此情况,乔筱木想岑如烟应该很健康,在某些方面,她的脑子还是清醒的。
她的家里人,亲戚朋友,稍微沾点亲的人,都来看她。她的病房,探望者不断。
岑如烟见到她,对正在给自己削水果的佣人说:“我要跟我的朋友好好聊聊。不要让别人进来。”
她对乔筱木说的第一句话是:“乔筱木,很好,我没死。” 乔筱木看着她,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苍老,没有生机。
十七 须臾天换
约莫有十秒左右的安静。
岑如烟优雅地用叉子叉起削好的水果,缓缓送入嘴里。细细嚼着,发出很轻微的声音。
乔筱木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脸上的淤青已经看不出来,耳根有一道红印,许是遗留下来的疤痕。睡衣宽松肥大,每次抬手,乔筱木都能看到她手臂上的两道伤疤。
岑如烟吃了一会,觉得了无趣味,便停下来,看着乔筱木,幽幽道:“我以为我死定了……”
乔筱木轻笑:“你也会害怕?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一定长寿。”
“不是害怕,是觉得太可惜了,就这么死了,很冤枉……”她拿起纸巾,轻轻擦手,没有继续说话。
乔筱木也无话可说,此时此刻,忽然觉得与自己讨厌的人在一起的感觉比等待还要难受好多倍。原来是怀着一肚子问题来的,现在看到岑如烟,却不知道怎么问出口。躺在对面病床上的女人,何止令人费解。
岑如烟道:“遇见你我就不会走运。你说这是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乔筱木回答她:“别问我这是为什么怎么会这样的问题。我还想问你呢。我倒觉得遇见你我就倒霉。处处想方设法伤害别人,最终伤害到的还是你自己。”
岑如烟哈哈笑着,拍手给她鼓掌,好不容易才遏制住笑容,说:“说得真好,建议你去当知心大姐。”
弄得乔筱木只想问她:又那么好笑吗?还是你太缺少笑了?
乔筱木是抱着岑如烟会跟她说点什么关于袁磊的话而来。她总是无法相信,袁磊是那样的人,想知道更多,也只能通过岑如烟了。
过了不一会,岑如烟果真讲到了他。
她以前一直是在网上跟刺心聊天,从未想过见面,也不知道彼此都是谁和谁。除了两个人聊天所用的MSN外,没有任何联系方式。因而在她接到一个自称叫刺心的电话的时候,她只有吃惊的份。刺心说要见她,想跟她商量点事情。从对话中她知道刺心对她了如指掌,便知道自己也不需要弄个假身份去见刺心。见到刺心本人的时候,她的第一感觉熟悉,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看了又看,她非常确定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只是想不起来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现在,她知道,一定是在林渊的公司里见过他。
刺心所要商量的事情竟然是要她永远不要伤害乔筱木。她问刺心: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你也发现了我要对付的人是乔筱木?你别告诉我你认识乔筱木?
刺心说:是的。
是的。他认识乔筱木,跟她还是大学四年的同学。她用很惊悚很诡异的眼神盯着刺心,然后问他,你千万别告诉我你也喜欢那个女人?
刺心的表情让她捉摸不透,过了一会,她看见刺心很用力的点点头,嘴里冒出许多她不明白的话。如今她也忘了当时他都说了什么。
她记得自己当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这个世界的可笑,一切就跟的宿命一样。简善博是这样的,她认了,凭什么刺心亦是这样的?
她自然不同意,跟刺心争执。她跟所有的女人一样,争吵起来像个泼妇,全无形象可言。然后刺心就把她的嘴巴封上,把她捆绑在凳子上。
她觉得自己再一次跟无根的浮萍一样,飘在肮脏的被污染的水面上。毫无还手的能力,任由别人摆布。
“一身霉气,所有的是事情都不能如我所愿。一直帮助我让我站起来把林渊夺回身边的人是刺心,要我放手的还是刺心,最后居然想要我命的也是刺心。以前我觉得……我觉得他是我寻求心理支柱的一剂良药。”
像在自言自语,乔筱木亦不打搅,默默听着,任由她说继续下去。
从岑如烟嘴里,她觉得自己听到的那个人不是袁磊,是刺心,一个喜欢用非常激烈的话语评判别人的人。
“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乔筱木问。
“早忘了确切时间,大约一年多,或者更长一点。”稍顿,又说,“他也知道我太多的秘密,死了挺好的。”
“你们,都让人无法理解。”乔筱木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是特别想知道所有的真相,真相有时候沉重得让人晕眩。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袁磊,简善博,岑如烟,这三人之间有别人尚不清楚的奇怪关系。
嗓子忽然间干涩不已,拼命咽口水,问岑如烟:“是他……亲口跟你说他跟我……”
“是的。”岑如烟捏起一片芒果,用指尖轻轻蹂躏,汁液顺着手指滴到盘子里。
乔筱木猛地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这么急着走?”岑如烟问她,“这火才刚烧着。”
乔筱木冷冷地提醒她:“奉劝你一句,玩火自焚,趁早收手。不是每次你都能这么幸运的。”
岑如烟露出一副完全不在乎的表情,说:“我早就想放弃自己的生命,所以根本不在乎后面会发生什么。很早之前,应该说在你们结婚的前夕,我就已经残缺了,那对我而言,也是一场噩梦。”
是一场噩梦。乔筱木,你明白吗?
最后的挣扎同样无济于事,她深爱的人还是要跟别人结婚,别人的婚期逼近,便离她的悲伤越来越紧。
这是她一个人的痛苦,没有人帮她分享,便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偷偷把眼泪掩埋。于是买了一本世界地图,闭上眼睛随手点了一个地方,看清楚地名,便开着车子,顺着国道,独自前往,没有目的。这也是她第一次单独旅行。
第一天就走错了方向,第二天到了一个小镇,找个旅店睡了好长时间,醒来的时候下午三点多,吃了几口旅店里油腻的饭菜,问老板娘买了两瓶啤酒,又继续前行。也不知道自己把自己领到了什么地方。
她只知道那个时刻,乔筱木跟林渊应该早就交换过戒指什么的。这一天还恰好是情人节。
天气并不温暖,开着窗户,凉飕飕的风直直地灌进来。
开着开着,原本平坦的路忽然横放着十几根粗树枝,车子不能驶过去。如果时空允许重新选择,她不会在那个时刻停下车。
那是一种空前的无助。
乔筱木,因为你俘虏了林渊,才让我无处安身,才会有那么一幕发生。如果没有你,我一定会得到林渊,也就不用伤心失意地随便乱走,也就不会掉进脏兮兮的泥淖中。这些事情,积淀在胸口,不敢对家人说,也不敢对认识的人说,只对网上那个叫刺心的人说过。
以为他是一个完全的局外人,不料世事弄人。
所以我要把这些通通“分享”给你。
乔筱木,让你做类似的噩梦,是我刚回来的时候唯一的念头。甚至超过了得到林渊。
乔筱木,你懂吗?
这些记忆,不能永远装在心里,会把自己生生逼疯。所以她选择讲述给乔筱木听,正如乔筱木选择讲述给翟琦听一样。
“我不屑知道你的事情,是你要告诉我的。我其实只想知道袁磊的事情,他是我朋友,你什么也不是。”乔筱木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
岑如烟忽然把手里捧着得果盘砸向地面,同时说:“我诅咒你这辈子再也嫁不出去。”
乔筱木站在门口,身体僵直,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用非常平静的语气回敬她一句:“我诅咒你这辈子也得不到林渊。”
“那就谁也别想得到!
这时候,听到声响的特护赶紧跑过来,看是否发生意外。
乔筱木立马笑着对特护说:“我建议你们再请个心理医生。”
岑如烟也在瞬间恢复了平静,温和地对特护说:“别理她,她爱开玩笑。这是我刚才不小心碰掉的,快收拾了吧。”
乔筱木呵呵笑了笑,临走时留下两个字——“真的”,是对特护说的,表情非常认真。
等到背影不在岑如烟的视线里,她不停加快脚步,逃一般地离开这幢病房大楼。走过长廊,在前面的草坪与正扶着林母在外面散步的佟立涵不期而遇。没想理睬林母,倒是林母叫住了她。看着林母,她才恍然惊觉,距离上一次见林渊,已经是一周之前的事情。这段时间陪着她安慰她的是翟琦,不是林渊。林渊在哄眼前的这位夫人。
林母道:“立涵,你知道她谁吗?”
乔筱木看着林母那不安好心的嘴脸,心里十分不痛快,便说:“我正是林渊的前妻,也是袁磊的大学同学。”视线往下,看着佟立涵的小腹,她穿着宽松的衣服,看不出什么异常。
佟立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很是尴尬。
林母一怔,“袁磊?这人……就是那个跟如烟……”
佟立涵轻轻扯了扯林母的衣角,说:“伯母,我们回去吧。”
林母笑眯眯地说:“哎,好好,回去。”
于是这样擦肩分开。
佟立涵偷偷看了一眼乔筱木,欲言又止。乔筱木同样也是这样看着她。乔筱木以为多多少少能从佟立涵脸上找出点伤心来,可能因为对视的时间太短,她没有找到。
这时候,乔筱木又听林母对佟立涵说:“立涵啊,你这孩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在叫我伯母,你看你都要跟林渊结婚了,还一口一个‘伯母’。你得赶紧改口叫我妈!”
结婚?和林渊?和林渊结婚?
乔筱木猛然扭头,很轻声地问:“什么?”下意识的举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什么问的是什么。
佟立涵此刻也扭头看着乔筱木。她对乔筱木轻轻摇头,目光焦急,似乎很想说什么,却又不方便说出口。
林母道:“哎,你回头看什么呐。我跟你说,以前我那个媳妇可没有你这么乖巧懂事……”她还故意扯大了嗓门。
乔筱木慢慢地别过脸,无法形容心里的滋味。佟立涵的摇头也许是要告诉她什么,她却懒得去想。
佟立涵的解释跟她乔筱木所想的一样。
林母把林渊逼急了,非要他去看望本次事件的受害人岑如烟,并且一再强调要他对得起人家岑如烟。林母的原话是:“以前你要是不认识乔筱木,直接跟她好就没这么多事,我也省得天天被你烦。”
林渊的态度非常坚决,就是不去理睬岑如烟。林母大怒,气得发抖,指着他骂要林家断子绝孙。气氛异常紧张。林渊很平静地说:“妈,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女人,你怎么就看中了岑如烟。我真的不喜欢他。”
林母说:“那孩子我知根知底,至少比乔筱木好多了。我跟你说,别动跟乔筱木复婚的念头,你们要是复婚了,就别把我当你妈。当初你们两个结婚的时候我就应该坚持反对。她如今又不能替你生孩子。我要这样的媳妇有什么用!”她激动得气喘起来。
林渊担心她再次出现意外,看了看佟立涵,灵机一动,赶紧拉着佟立涵的手说:“妈,我跟你实话说吧。佟立涵现在怀了我的孩子,如果你非要我娶跟岑如烟好,那么你可能会失去我,失去你未出生的孙子。”
……
乔筱木听完只“嗯”了一声。
佟立涵说罢,吧嗒吧嗒只掉眼泪。她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袁磊的,不是林渊的。我跟林渊在一起只是为了哄伯母。”
乔筱木握紧了佟立涵的手。几个月前,佟立涵还是跟袁磊在一起的甜蜜画面她还历历在目,如今却物是人非。
“刚才,对不起,我不应该故意提到袁磊。”
“没事。其实一个月前他还没失踪的时候我就觉得袁磊他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佟立涵忽然说,“他不喜欢女人。”
“啊!”乔筱木不可能听不明白佟立涵最后这句话。
佟立涵,袁磊,简善博,岑如烟……
这些人的面孔又一次在脑子里闪过。
看着佟立涵,她笑了笑。这短短的一周时间,很多事情都变了。一下子,全部冲出来,不容拒绝地要你接受。
一直没哭,等看到翟琦的时候,眼泪才滴下来。很奇怪,她想自己没有想要哭,怎么就哭了起来。
翟琦也正着急着找她,见她这副模样,吓坏了,边给她拭眼泪边问:“你怎么了,这么长时间你去哪了?也不知道接电话。”
乔筱木抽抽鼻子,笑了笑,回答他:“哦,我去岑如烟那儿了。”
“你去她那里干什么,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找气受。真是……怎么说你。哪有你这样的,难不成你见不得自己开心几天?”翟琦埋怨地看着她,“乔筱木,这一回我可不白帮你擦眼泪。总有一天,你要把你欠我的情债一并还了。”
乔筱木用力点点头,用力,再用力。如此赞同。
“你点头什么意思?”
乔筱木又摇头。
翟琦晕了,又问:“你摇头又是什么意思?”
乔筱木笑了笑说:“没意思。”
“筱木,最近这两天你的状态很奇妙,思维是不是已经不会着陆了?”
她收敛笑容,“翟琦,我……要是欠你欠得太多了还不起怎么办?难道要以身相许?”
翟琦说:“那敢情好。我求之不得。”
“呵……”她再一次笑了,“到时候也就未必是这样的。你了解我多少啊?尽管你知道我很多事情,但肯定不是全部。”
她说罢,没在理会翟琦,自己掏出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很用力地敲出下面的话:
林渊,我想我们真的不可能回到过去,就算可以,也不愿意。最近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对某些事情也能够看开。一些恨啊爱啊,是应该看开一点的。今天见到你妈妈,她状态很好,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忽然觉得,佟立涵是一个很适合你的人选,林母喜欢她。我猜她也一定喜欢你,尽管她拼命掩饰,不让任何人察觉。感情是一触即发的东西,不需要相识太长时间。
短信发出去之后,她轻轻送了一口气,一场看不到未来的感情就此搁浅在某个角楼,希望再也不要重新拾起。
“我真的疲倦了,感情太折磨人。”
翟琦怔怔地看着她将这条打了好长时间的短信发出去。
“翟琦,你实话说,我这人是不是特别能装13?”
翟琦皱了皱眉,“什么叫装13?”
过了一会,他又说:“嗯,你问我装13吗,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你这样就叫装13。”乔筱木瞪了他一眼。
翟琦呵呵笑了,“看来我没有理解错。装13你倒没有,看不清楚自己内心走向倒是有一点。”
“真的吗?” 翟琦很严肃地朝她点头。 然后,乔筱木没头没尾地对他说:“翟琦,谢谢你。”
十八.红颜去愁
一周前,对林渊还是恋恋不舍,一周后,她却要快刀斩乱麻。她明白,对待感情,自己是会这样矛盾。
翟琦恰恰就是喜欢乔筱木某些个性,总是矛盾,却会在一霎那做出很重要的决定。
乔筱木侧着脸,看着翟琦,这轮廓分明的男子,蓦然觉得踏实。不知为何,起源似乎已经丢失,思索之后才想到亦有可能是因为这几天他一直陪着自己,帮着她扫去内心沉淀下的阴暗。从来没有在意过,生命中忽然多了这么一个人,让她不可忽视。
相遇是如此奇妙而又无法预测,始料不及的结果兴许是人生中常遇到的。
她这样目光分明地看着翟琦,少有的纯粹的感激目光。
而此刻的翟琦,却是那么希望她能露出暧昧的眼神,哪怕是一点点。情绪原本就是很微妙的,他是控制力极好的人,向来不会有过分激动的表情外露,也正因为如此,一点细微末梢般的变化,即可让他心驰神往。
他情知自己绝非圣人,付出不求回报这种话也只是给自己下台阶时说的。从前交往过的众多女友中,不乏令他心动的,却没有一个能让他有如此强烈渴求有回报的。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虽然不能确定自己能否给乔筱木一个温暖的家,但至少他大约能知道乔筱木喜欢什么。
“如果你再这样看着我……”翟琦嘴角上拉一个很小的幅度,勾起一个微笑的笑容,轻声提醒她。
乔筱木不好意思地扭过头,看着正前方,讪讪笑道:“呃……我只是……”
翟琦笑出了声,“不用解释,别人说,解释就是掩饰。”
“我只是没有想过会遇见你。”
没有想过很多事情,有一些没有想过的事情发生了,过去了,之后就再也不会想起,也不会说我没有想过会怎么怎么样之类的话;而有一些,却会让人时候回忆,回忆当初是怎么遇见这个人的……想了很久,直到把那些尘封在脑子里的记忆全部找出来,才恍然大悟般“哦”一声:就是这样相识的……
“几点了?”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乔筱木觉得自己应该把一些事情处理完全。斩钉截铁,有时不留余地。这是曾经她,当那种复杂的心情趋于平和时,她会回到以前。
翟琦说:“四点多。”
下午四点多。太阳已经缓缓西去。
“我应该回家,把行李收拾一下。”乔筱木想了想说,眼睛看着前方,落入视野的大片物体不能吸引她的注意。
翟琦眼神敏感地看着她,“你……想要去哪?”
乔筱木对他笑了笑,说:“我想离开这个城市一段时间,也许一个星期,也许一个月。”在启风工作至今,从没有请过什么长假,趁此机会,一并请了,出去散心也好,或者回家陪陪母亲。
“我先送你回家。”翟琦不由分手地拉着她的手。刚才看着她那恍惚的神色,他忽然担心她会失踪,就跟她的朋友袁磊一样莫名离开,再次回到视线里的时候,却已是另一种形式。
乔筱木轻声道:“你紧张的样子,弄得好像我要失踪一样……我的工作还在这里,我的母亲尚在人间,我比谁都珍惜自己的生命。假如真的觉得生活了无趣味了,我也会静悄悄地走,不扰动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人。”
“怕就怕你这样。”隐含着莫名的无奈,翟琦知道她这样说,也表明一切无事。
过一会,翟琦问她:“你要什么时候走?”
“明天周一到公司请了假就走。”她垂眸,心知这个时候反应过来的林渊想找她也没有办法。等她回来的时候,说不定林渊也想明白了。
“你……”翟琦欲言又止,每天都在与人交谈,扮演着各样的角色,能以各种不同口吻说话,此刻却词乏,浩淼如烟的汉字无法经由大脑组织成简洁的话。他怔怔地看着乔筱木,内心总有一种悸动,理智却有告诉他这也不可那也不可。这是一种让他觉得非常奇怪的画面,曾经轻而易举地得到她,此后的过程却如漫漫长路,没有尽头,路程并不平坦。
他默默地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切不可失控,不然后果无法控制。
很快,车子就已经到了她住的小公寓的楼下。
“乔筱木。”翟琦唤她的全名,待乔筱木扭过头,狐疑地看着他时,他说,“千万别忘了我的名字,我叫翟琦,大你五岁。”
姓名,年龄,属于他的最原始的东西。
定定地瞧着翟琦,许久,乔筱木轻轻地说:
“嗯。”
回到家中,只收拾了一些必须的东西,需要的东西本来也就不多,这样轻松很多。她看了看表,知道林渊这两天都不会来找她。
她了解林渊,看到那条短信之后,林渊一定会用半个小时时间反复看,直到把能看明白的句子看到不明白为止,然后一个人生闷气。她还能猜测到,林渊会第一时间去问佟立涵到底发生过什么,如果他知道是误会的话,一定会立刻来找她,解释前因后果……问题是不用多难,他就会知道这中间没有误会,会知道她对他跟佟立涵之间的事情很清楚,所以会赌气似的不追着询问理由。等一两天后,按耐不住了才会再一次揪着她不放。
因为了解,所以发了那么一条短信给他。他郁闷的那一两天时间里,她已经离开。没有他的解释和追问,她觉得内心或许会多点安心,不会那么纠结着想太多。
卧室的柜子上摆着一个很漂亮的许愿瓶。乔筱木好奇地打开玻璃瓶,想看看自己是否在许愿瓶里塞什么写着自己心愿的小纸条。许愿瓶里应该没有什么愿望,一直以来,只是在在充当装饰品。还真有一张纸条,上面没有心愿,倒是写着一首词。
《长相思》
月如钩,月如绸,月洒前庭字字偷,月藏进水楼。
古筝悠,少年游,眷念红尘知中秋,红颜除去愁。
记忆犹新,这是林渊曾经送个她的词。
她生日,他说要送一个与众不同的礼物。原先以为,礼物只是那很俗气的蛋糕,仔细一看,才知道蛋糕上面写了一首词。他说,前两天你说你很佩服古代那些写词的,我也写了一首,专门为你写的。
感动得不知所措。
吹完蜡烛夸他: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文采的。
林渊这时候黑着脸说:我想了好几天了,抱着字典,看着别人的词,好不容易写的……
尽管这样,当时还是非常感动,尤其当他说以后你还是喜欢俗一点的东西,这样我就不会这么为难了。
尤其喜欢最后那一句:眷恋红尘知中秋,红颜除去愁。
事后,她把这首词记下来,装在许愿瓶里。
……
看罢,想起这些事,以为会唏嘘好一会。其实只是把纸条撕成几片,然后扔进废纸篓。
第二天,来到公司,正想着要去请假的时候,简善博的秘书跟她说简总找她。
简善博面色从容,乔筱木察觉不到他的情绪。
她清楚地记得,佟立涵对她说:袁磊不喜欢男人。同样,袁磊不可能如岑如烟跟她说的那样喜欢她,但是袁磊却做了许多让她费解的事情。看着简善博,乔筱木无法不联想到一个很不可思议的事实。
如果……那样的话,这些,都说得通了。只是,一直不大相信,也无处可以取证。
简善博找她,是为工作。
“上一周因为袁磊的事情,就忘了跟你说。”他顿了顿,言简意赅道,“以前跟你提过的去M城的事情。董事会已经决定选你去,会在这一周在公司里给出通告,十二月你要去那边工作。”
“我……”乔筱木想了想问,“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是不是在这其中帮了我?”
简善博叹息道:“是的。不过实际上,还是跟我没有关系。筱木,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也是最后一次做自私的事情。因为,”他敛眉,稍顿后继续说,“总是希望你能够远离林渊,远离这个你喜欢的人。”
乔筱木没有说话,不知道能说什么。
“袁磊给我很大的打击,他的话也许是对了……无论如何,我始终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他用这种方法,让我清醒。我很惭愧,竟要他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乔筱木依旧不知道能说什么,连安慰他的话也一句都想不出。 “以后,所有的事情,都顺其自然。”简善博看着她,轻轻地说。
十八 红颜去愁
简善博问她:“你不会还是不想去吧?这不是谁都能有的机会。”
乔筱木摇头,语气肯定:“我去!我当然去。”
犹记高中的时候上历史课,老师讲世界史,说世界大战发生的一部分原因是资本主义国家陷入经济危机,为了转嫁危机和转移民众注意力发动了战争。乔筱木想自己是为了转移感情视线,所以忽然间非常离开这个地方一段时间,把一切精力放在工作上也好,就跟以前一样。在她眼里,这已经不仅仅是机会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简善博见她这样,遂不多言。
乔筱木道:“如果可以,我还希望今天就能过去。”
嘴上是这么说,却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手头上有工作要交出去,一堆琐碎的事。无论大事小事,未完的已完的,都要一件一件交代清楚。她向来对自己工作要求严格,哪怕是要结束这么一段工作,也要在一直做到最好。这是原则,也是赢得成功的一个基本条件。
意外知道这个消息,原先预定的请假也就夭折。
离开这个城市,去M城,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在这儿,她顶多是凤凰的腹部,去了那儿,只从职务上而言,她是鸡头。
凤尾鸡头你愿意做哪一个?曾经,她大言不惭地回答:我做凤头。如今回忆起,也只是一笑置之。生下来就是凤凰的,那是人家的好命,羡慕无用嫉妒也无用,大部分人都是普普通通的,想成为凤头,还不是一样要从鸡头做起,说不定还是鸡尾巴。
她笑了笑,不知道自己何时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那个……你忙,我先走了。”她说。
话音才落,电话响起。简善博接起电话。乔筱木慢慢退出他的办公室。这时候简善博喊住她:“筱木,等一下。”
“嗯?”
“岑如烟去了美国,昨天晚上。”他说。
乔筱木轻轻笑着说:“她那有钱的父母终于发现她异常了。”
简善博低头沉思,然后默默地说:“希望她再也不要回来。”
乔筱木不语,心里头是赞同这句话。或者更狠毒一点,她希望岑如烟最好心一辈子都呆在医院里,以免出来害人害己。反正她家有的是钱,养着她这样的人也不没有多大的经济压力。发觉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冒出的时候,乔筱木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不觉中发现,自己原来也不是善良之辈。
回到办公室,仔细打量自己工作的地方。这个办公室,自己所呆的时间并不长,感觉还没有跟它混熟悉,就要跟它断了关系。看到阳台上的那盆仙人掌,竟然已经枯死,干瘪瘪的。她发现自己非常不擅长伺候这些小生物。
雷宇才跟着乔筱木没多长时间,但知道乔筱木要调职去别的地方,心里总是有些不舍。乔筱木请了他跟另一位新人吃饭。职场交际是具有反弹的。当别人知道她要去M城的时候,只在工作的时候才接触的所谓朋友也来道喜。于是,临别前总还是要请这些朋友吃饭。
饭桌间恭喜的话,听着顺耳,但也难保离了饭桌那话会不变味。
这天在办公室里整理最后的一份文件的时候,秘书说有人找她。
来的人是佟立涵。见她那怨怨的神色,乔筱木大约能够猜到她为什么而来。同她一起去公司对面的咖啡屋,某些话题,不方便在公司说。
佟立涵因为在怀孕期,所以不和咖啡,只要了一杯白开水,非常小心翼翼。她说,尽管孩子的父亲已经死了,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她会生下这个孩子。
乔筱木不敢去证实佟立涵的脸,她怕看到任何的幸福表情,哪怕只是一丁点,也足以让她难过好久。她不知道佟立涵是否明白她这极难怀孕的体制。
乔筱木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也只有自己体会得到。她羡慕所有母亲。
佟立涵说:“筱木,我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可是我真的不明白,我已经跟你解释了,我跟林渊什么关系都没有,为什么你还要给林渊发那样的短信。”
乔筱木笑笑,反问她:“都到了可以看他手机短信的份上,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佟立涵脸红,低头解释:“不是的,昨天他来看林伯母的时候神色异常,还有一身的酒气。后来,他还说想喝酒,我好心地陪着他。我是在他喝醉的时候从他的话里知道你给他发短信这么回事,所以就好奇看了,没有征得他的同意。”
“这样啊。”乔筱木呷一口咖啡,表情漠然地看着她,听她讲述林渊昨晚的伤心和醉态。
见乔筱木一直是这个表情,佟立涵隐忍的表情终于爆发,她忍不住问乔筱木:“筱木,我觉得以前跟袁磊在一起见你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你是这样一个绝情的人,可是现在……你知不知道林渊多伤心。而且,我觉得我也可冤枉了,这些事情,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
乔筱木冷静地说:“立涵你是好人,可是你无权指责我。”
“乔筱木,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肉做的。只不过会偶尔麻木。”
佟立涵道:“我很为林渊不值。”
“是啊,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值得任何男人爱。”乔筱木显得不耐烦,随口敷衍佟立涵。她想喝完这杯咖啡就应该回去工作,把那剩余的一点事情全部做完,然后快快离开这个地方。
佟立涵摇头道:“你这样,我真不想帮着撮合你和林渊。”
乔筱木放下捧在手中的杯子,抬头定定地看着佟立涵,好一会,她说:“立涵,其实你本来就没有想要撮合我跟林渊。”
“你!”佟立涵没有想到乔筱木会这么说,有些吃惊,脸色红红的。
乔筱木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你喜欢林渊。”
“我没有……”佟立涵慌忙解释,“我没有……怎么可能!你!你怎么这样想。我之所以能认识林渊,还是因为袁磊的忽然失踪,我想要找到他……”
乔筱木打断她的话说:“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袁磊根本不喜欢女人。”
佟立涵承认,这是她说的。
“这应该是袁磊失踪之前你就知道的,是吧?毕竟,他销声匿迹的这一个多月直到发现他的尸体,你都没有跟他接触过。你既然知道他是那样一个人,为什么还要找他?这前后是矛盾的,还是你找他只是想告诉他你有了他的孩子?不管是哪一种,你都没有必要缠着林渊不是?可是你不仅跟林渊成了朋友,还让林母也喜欢上了你。立涵,请你原谅我就是有这种俗不可耐的猜想。”
不知是不是因为乔筱木这席话,佟立涵忽然哭了起来,慢慢地抽泣着,双肩亦颤抖着。乔筱木慌了起来,她知道孕妇的情绪是会影响肚子里的宝宝的。她想自己是不应该说这些话,毕竟佟立涵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乔筱木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立涵,对不起,我本意没想……你先别哭了。我没有要针对你的意思,只是我有我自己的想法。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我跟林渊,无法回到过去。此时此刻,我也非常疲倦,不想走任何回头路。你跟林渊的妈妈在一起时间应该也挺长的,你一定从她嘴里得知我的许多缺点。我不觉得我是她嘴里说的那样一文不值,只是她素来讨厌我罢了。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假如换你,你觉得你会选择回头吗?呵,不怕你嗤笑,前几天我还真有过要跟林渊就这样偷偷摸摸地活下去的念头。可是,为什么要这样?这样痛苦又是何必。我忽然明白了,没有人真的是少了谁就活不下去。忍一忍,什么都过去了。”
佟立涵擦着红红的眼睛,轻轻看了一眼乔筱木,说:“可是,伯母她从来没说我不好……”
乔筱木无奈耸肩,“我也不知道。至今我也没有想明白她为什么不喜欢我。也许,真的只是不喜欢。现在她认定你肚中的孩子是林渊的,她是更加不会接受我跟林渊好。无所谓,反正她从来就没真正接受过我。”
“我可以解释……我可以告诉她真相……”佟立涵非常诚恳地说。
乔筱木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真想帮助林渊,最好千万别说起这件事。不然,他妈妈一激动之下发生了什么意外,林渊说不定后悔终生。”
“可是他现在生不如死,他说当初签字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乔筱木怔了怔,然后苦涩地笑着,说:“可是已经这样了,就算他当时不签字我也会选择离开,只不过那时候的离开会比现在更坚决。你告诉林渊,既成现实的事情无法改变,后悔也没有用,不能再接着后悔。要做个孝子,就要坚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想也不用我过多强调了。”她轻轻拍着佟立涵的肩膀,“能做母亲是非常伟大的事情。你这样的,会更辛苦,但我还是羡慕。好好保重。”
她转身回公司。步伐越走越快,心里着急,希望时间快点过去,快点将这一页翻过去,再也不要重复。
下班的时候,在公司门口看到憔悴不堪的林渊。深深的黑眼圈,胡子拉碴,只是白衬衫是一如既往得干净。她记得他只爱穿棉质的白衬衫,可惜棉质的容易起褶皱,尽管白衬衫很多,每周她还是要熨烫十件放好,并且做那样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工作依然甘之如饴。
“筱木……”他用力拽住乔筱木的手。 乔筱木吃痛地皱了下眉。
十八 红颜去愁.
林渊手指像带子一样,缠绕似的箍紧乔筱木的手,不容她挣脱。他这犹豫挣扎的表情仿佛正经历人间炼狱一般,痛苦异常。他像是要告诉乔筱木,这几天他是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感情如火,焦灼着他的全部身心。那是一种穿透肌肤,直达内心的痛彻。无论清醒,还是沉醉,都不能让他摆脱那种揪心的伤心。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乔筱木发给他的那条短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在他的胸口。
因而,一直被巨大的失落覆盖着。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晚在酒店里,跟她缠绵的那一刻,内心的狂喜。那时候,他想,再多的煎熬也是值得,至少乔筱木依旧在他身边。
可如今呢?
眼前的乔筱木用宛如路人的冷漠眼神打量着他。哪怕是感觉手腕不适,也只轻微皱眉,不向他透露一丝的真切。
傍晚,冬日的冷风刺骨,□在外的皮肤感受真切。但暴露日渐稀薄的冰凉空气中的左手却远远不及被林渊抓住的右手感觉更冷。林渊握着她的手向来是温暖的,从未像今天这样,冷得让她想快一点收回。
林渊张了张嘴巴,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这么拉着乔筱木的手,看着她那一如往昔吸引着他的眼睛。
这是一个人流不息的繁华闹市的路边。乔筱木实在不知道怎么能够跟那些失控的那人一样这样的公开场合跟林渊争执。她锁紧眉头,再次使劲抽着自己的手,发现还是不能脱离林渊,便用异常冷静的口吻轻声说:“林渊,有话好好说。我又不会飞,你能放手吗?”
林渊微微闭眼,然后又迅速用力睁开,手上的力道缓缓减轻,沙哑着嗓子问:“为什么要那样?筱木,这才几天,你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快?”
乔筱木低下头,说:“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缘分已尽吧,跟时间长短无关,只是感觉问题。”
“难道你真的需要我跟你解释,你不可能不知道我跟佟立涵什么关系都没有……”
“不是因为这个……”乔筱木看了看周围的路人,小声问,“林渊,你现在看起来很憔悴,你是不是感冒了?”
“不要转移话题!”
“你脸色很不好……”
林渊再一次打断她的话:“我很好,很健康,很清醒,同样,因为你,也很痛苦……乔筱木,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谈谈?”
乔筱木摊手道:“我觉得没什么可谈的,我已经把想说的话全都说了。”她抬头,正视林渊,如此说着。她不容自己的话有半点犹豫。
“你真的很自私,把我的努力置之不顾,还随便帮我推给一个什么佟立涵……”
乔筱木怔怔地看着他,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地朝着她传达让她心里也很难过的讯息,听着他对自己低喃一般的控诉,心里亦如涨起的海水,掀起剧烈的浪,冲击内心铸好的堤岸。
她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乔筱木,你一定要清醒。无论如何,这次你不能再纠缠不已。
于是她说:“你说的都对,我就是那样的人,不值得你去爱。”
听了这样的回答,林渊觉得自己全部的力量都随之倒塌。
恰好有一阵风吹来,他打了个喷嚏。
乔筱木看着他穿着这么少的衣服,叹息了一声,说:“这已经不是秋天了,你好歹多穿点。你要是病了,谁去照顾你母亲?”
听了前半句,林渊感觉自己嗅到了希望,可乔筱木的后半句又让他回到现在的状态。
他又打了个喷嚏,手下意识地搭在车门上,大口的吸气,喘息着,扶着车门的手有轻微的移动。留下的湿湿痕迹,是手心的汗导致。
乔筱木转过身,他以为乔筱木要走,才要伸出手,却听乔筱木说:“上车,我送你去你妈妈的医院。”说罢,她在驾驶位置上坐好。
林渊遂不多言,他嗓子疼痛,上火又头晕,浑身不舒服。静默的气氛有些诡异。
乔筱木伸手试了试林渊的额头,果真发烫。林渊抓住他的手,轻喃着她的名字。乔筱木急忙把手挪开,说:“我只会把你送到医院门口,我想你还是可以自己走进医院里的。”
林渊苦苦地笑着,“你怎么……可以这样绝情?”
乔筱木心口一震,发愣了片刻。扭头看着把头靠在车椅上闭目的林渊,想了想,终是没把那句话说出来,压回了肚子里。她原来想说:“如果我真的绝情,一定是连看都不会看你。”
车子在这样无话的瞬间缓缓启动。
一路行驶,一路沉思。
期间,林渊自睁开眼睛就一直侧着脸,看着面无表情替他开车的乔筱木。
如果可以,他希望时间就此停滞,永远定格在这一幕,他可以就这样看着乔筱木,知道她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只是,有些东西,看似触手可及却怎么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原来,失去了一些东西之后,才发现想要重新抓回,是这么难。以前就有过这样的想法,现在只不过更为浓烈。
“筱木……你真的一点都不想跟我……”
乔筱木打断他的话,说:“是的。太多的问题,我现在也跟你一样,讨厌面对,索性逃避。”
林渊轻声问她:“为什么说我一直在逃避?”
乔筱木想了想,深深吸了口气,说:“林渊,这是事实,你其实一直在逃避。我跟你妈妈的矛盾一直就有,可是你从来没有真正想过去解决。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一定也是。已经没有必要等着那么一天。精力有限的我实在等不起。”
“我觉得我离不开你,可是我也不能不要我的母亲。”
“在这方面,你永远矛盾,你永远会说这句话,你永远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乔筱木扯着嘴角,像是在笑,“我想我应该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媳妇,可是你妈妈怎么对我,你总是熟视无睹。我总会想应该是我问题,所以每次都忍。忍不下去了,才跟你妈妈争吵。可就那么一次争吵,你站在了你妈妈那边,你不由分说地扬起你的手,打在我的脸上。是的,当时你就是这样。你还记得这件事吗?那天我真的很绝望……”
“那次……”
“我只是忽然想起了这件事,你不用解释什么。有句话叫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有细想过这些吗?”
乔筱木想说,林渊,如果跟你继续,那些过去和即将到来的事情,还是那样。不,也不是那样,通过那天在医院见到你妈妈,我知道,矛盾只有激化的份儿。其实我不怕失望,我怕的是失望累加起来的绝望。那种像陷入死境的感觉是我不想再次尝试的。
“到了。”乔筱木解开安全带,“下午的时候佟立涵来找过我,她是来劝我的,所以别误会她。”
林渊不愿放她走,灼灼的目光看着她,忍着冲动。
“筱木,你一定跟我一样,依旧眷念这份感情。我会小心呵护的,再也不会让它受到任何伤害。你是不喜欢佟立涵出现在我身边,一定是的,你放心,我会跟她说清楚,我也会跟我妈说清楚这些。”
“已经不仅仅是这个问题了……”乔筱木摇头,推开他,说,“时间会冲淡一些事情,哪怕是曾经记忆深刻的事情;同样,经历会冲淡感情,曾经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起几次三番的折磨。”感觉是会变的,悄无声息地变了,像早早就潜伏在体内一样,就等着导火线的出现。
林渊扳过她的脸,一脸的不可思议:“你不会……你不会……”
“我已经不爱你了。”乔筱木努力说出这句话,“那天等了你很久,却只等来你一句今天不能去的话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我不再爱你。”
林渊缓缓松开手,扭头看着前面,眼前忽然模糊起来,他压着嗓子,痛苦地说:“不可能……”
“对不起,这本应该在跟你离婚的时候就说清楚,当初如果说清楚了,也就少了现在的纠缠,说不清,你真的已经达成了你妈妈的心愿,给她生了个宝贝孙子。”
林渊握紧拳头,松开,又握紧,又松开,再次握紧……眉头紧紧揪在一起,太阳穴处的青筋突起。脸色有发青的迹象。
“乔筱木,你不觉得你说这话的时候太不负责任!你觉得我那么稀罕孩子!好,好,好,我现在就如你所愿,跟佟立涵结婚,把她肚中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满足你的希望!”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乔筱木下车,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迅速上车离开。
林渊握紧拳头,用力捶打车座。各种各样的心情交杂在一起。他不知道这个瞬间自己应该还能够做什么,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乔筱木离他越来越远……
坐在车上,乔筱木看着车窗外的景物,心情无法用语言描述。看着看着,她忽然掩面哭泣,小声地低低哭泣。不是没有看见林渊的痛苦,只是觉得跟他早已经无法回去。那些过往的感情,只能屈服。本来没有打算直面这样的场面,但是因为工作原因,不能按照预定计划早早离开,所以见到了林渊的难过。
她不知道自己是要开心还是难过,因为居然没有心软。
出租车司机用异样的眼睛透过镜子打量着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的确是在哭的时候,问她:“小姐,你没事吧?”
乔筱木掏出纸巾,擦干眼泪,说:“哦,我没事。”
真的没事,只是彻底结束应该在大约两年前就应该结束的事情而已。 原来彻彻底底的结束,是这样的滋味,酸涩不止,疼痛不及。
十九.花自飘零
乔筱木还是比预定时间要提前离开。到了新的地方,她立刻换了新的手机号码,只告诉了母亲跟必要的人。
临走的前一天,在公司里收拾好全部东西,简善博用很异样的眼神看着她,似乎有话跟她说。她问了才知道,林渊居然真的跟佟立涵订婚了。她当时就笑了,已经说不清楚那笑容是感觉很无奈还是很开怀。她认为这绝对是她听到的最可笑的消息。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多管这件事,免得简善博误会,不过最后还是没抵得过内心的好奇,问了一句:“谁告诉你这个消息的?”
简善博说:“你的前婆婆逢人就说起这件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离婚近两年的林总终于要结婚,还是奉子成婚。”他直言这事情太难相信。他记得从回国到现在,林渊就没有中断过重新追求乔筱木,结果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收场。
并且,这个人还是佟立涵,不是岑如烟。
乔筱木笑了笑,不置一词。她自然知道,假如这是林母散步出来的消息,那就要打个大大的折扣,再说就算是真的,她也懒得关心。是或不是,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不会影响她的工作,亦不会让她身上掉块肉。
简善博问她:“你不觉得很气愤?”
“有什么好气愤的,我们都离婚这么长时间了。”
“他早就已经搞大别的女人的肚子,期间还一直有脸来纠缠你。”
乔筱木掩饰内心,只轻声说:“那是他的事情。”
简善博问:“佟立涵不是曾经跟袁磊好过的女孩吗?我只是想不通这一点而已。据听说,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时间向前推一点,那个时候,佟立涵应该是袁磊的女朋友,袁磊曾经还跟我说过,他可能要结婚……”
乔筱木只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任由他欲言又止。
简善博知道,袁磊消失的那段时间,佟立涵还到处找袁磊。因为佟立涵曾经红着眼睛问过他:你知道袁磊在哪吗?
那模样,真是楚楚可怜,每个正常的男人要是知道袁磊在哪,那时候一定会忍不住说出来。很难相信,她那时候怀着别人的孩子去苦苦询问别人袁磊的下落。
总之,简善博有点儿想不通。
他看着乔筱木那平静得让他震惊的脸,倏然间,仿佛明白了一些。
他小心翼翼地问乔筱木:“筱木,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乔筱木大抵猜到他心里所想,但是真不想掺和进来,便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简善博低喃着:“如果那个孩子是袁磊的……”
乔筱木已无心听他猜想下去,慢慢离开办公室。
她要彻底卸掉过去的包裹,或者将它踩在脚下,然后轻松前进。
当天她回到家中,翻出手机,看着存在手机里的朋友同事亲人,有一种陌生感。又看了看自己手机里的短信,那些看过的还没有删除的短信,尤其是那几天林渊发给她的所有短信。
粗粗扫过一遍之后,她删除了所有短信,所有的通话记录,所有的联系人。
清零是一件让她觉得欣喜的事情,因为一切,又可从头开始。尽管也会有一点点的失落,但最终还是能够看到未来的希望。
翟琦打电话给她,她迟疑着,本想接起,但最后还是撤掉手机电池。她总感觉自己亏欠了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有一句话说的好,“相见不如怀念”,既然不能给他任何承诺,就不要给他任何希望。假如有那么一天,她又回来了,同翟琦再次重逢,彼此还能记得多少曾经共同发生过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到时候一定是记得他的名字——翟琦,以及,他比自己大五岁。
蓦然感觉自己此刻很神经质,只是去M城而已,又不是去一个遥远得要坐上半天飞机的地方。
上午出发,并没有直接去新工作的M城,而是先去了一趟云慈庵。下车后拖着旅行箱到走了好一会的路才到云慈庵,出了些薄汗。时间已近中午,云慈庵已经过了烧香许愿的时间,也只能在门口观望一下。也许因为这儿靠着山,觉得这儿的空气倍儿好。它没有太大的变化,在这个瞬息万变的社会,这儿居然如此宁静远离纷扰,似乎连墙顶上的玻璃碴的形状都没有变化。地面上残留着许多包装香的红纸,想必来的寻求心理安慰的人还不少。
朱红色的大门,锈迹斑斑,油漆亦掉了很多。这是这儿最大的改变。
这么看了两眼之后,她离开去工作地方。来这儿只是为了还愿,把每一段都画上句号。心里也知道,其实完全没有必要。
离开的这段路程,心情一直恍惚。不知道未来还会遇见什么样的人,经历何种事情。内心有不知名的忐忑,但都还是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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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工作环境,条件不如原来地方好,工作不是每天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那么简单。她是这个项目的总监,据简善博所言,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有参与这个项目,加上她本身就方便到这个地方工作(无家室牵挂),所以一开始董事会就很想选她。
有时候要亲自去施工场地,原本这块地方是一个小型的合成树脂涂料厂,周围一大片土地都是绿化带,现已消失,地皮□在外,有重型车碾过的深深痕迹。干燥的冬天沙尘飞扬,黄沙水泥堆在这个地方,机器轰隆隆地作响。一天下来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回到住的地方必须好好洗头洗澡。
还要监督进购的设备以及安装等等。工作也有繁忙零碎的一面。
一旦这样忙碌起来,她总是素颜见人,只会在脸上抹点护肤霜,从来不化妆;穿着中性味的衣服;总用快步行走。用石豫胜的话说,她就像个男人。石豫胜是她认识的新同事。他是负责这个项目的建筑工程师。因为工作原因,时常要见面交谈,不消多久,便熟稔起来。
说实话,她非常羡慕石豫胜。他也算是成功的男人,妻子是温文尔雅的大学老师,气质优雅,笑起来有一个小小的酒窝。他们有一个五岁的女儿,异常可爱,说话奶声奶气的,小小的嘴唇粉嫩粉嫩的,圆嘟嘟的小脸让人禁不住想去亲一口。
乔筱木发现自己真的喜欢小孩子,喜欢到看到别人的孩子总想那孩子要是自己的该多好。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感到压抑,胸口闷得厉害,连遇到好笑的事情也笑不起来。日子久了,这已成了她的一个心结。
每天都有一大堆工作要做,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功夫,已近一个月。元旦在即,她难得能舍得让自己休息三天。这一个月里,没有跟以前的朋友联系。偶尔,会在网上遇见雷宇,跟他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有时候,雷宇也会说起一些他听到的消息,然后用非常小心的话语告诉乔筱木。乔筱木亦很少关心那些。直到有一天,雷宇说:“岑总监回来了。”
乔筱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天下午,她从施工地慢慢出来,心想着明天元旦自己要好好休息,晚上回去泡澡什么的。正想着,石豫胜拍着她的肩膀问她:“筱木,明天想到要做什么了?”
她跟石豫胜的关系渐渐有些像哥们。
乔筱木解开头上的安全帽,拢拢凌乱的刘海,说:“好好休息,睡个美容觉。”
石豫胜露出惊讶的神色:“怎么这话从你嘴里冒出来感觉非常不对味儿?女人才会想到要睡美容觉。”
“石工程师,你这话我听着也不多味儿,你什么意思?”乔筱木弹去腿上沾上的灰尘,笑嘻嘻地问他。
石豫胜笑着问她:“你身上到底哪里还有女人的特质?”
乔筱木怔了怔,然后毫不犹豫地说:“你啰啰嗦嗦的也不像个男人,没半点魄力!”
石豫胜不以为怵,解释道:“在你面前展示男人魄力岂不是班门弄斧!”
乔筱木狠狠白了他一眼,“去你的。”
“哈哈,我认识的女人都不骂人。”
乔筱木道:“我有骂你吗?以后禁止你跟我讨论女人问题,别以为你不属于启风的员工,我就拿你没辙。”嘴上故意用威胁严肃的话说石豫胜,手却不自觉抚摸自己的脸。
难不成真的干瘪得没有半点女人的模样了?
石豫胜笑了起来,说道:“我开个玩笑而已,谁让你平时太像个男人了,严肃得不得了,玩笑都很少开。”
“是吗?”乔筱木笑笑,“明天你要回去陪伴你的宝贝女儿了吧?”
“那是当然。小丫头片子脾气也挺大的,早就说好了元旦陪她出去玩。”
“真嫉妒你有那么可爱的小女儿,哪天我干脆把她劫来当成自己的女儿……”乔筱木半开着玩笑说。
“得了吧,你要真想要,自己生个不行了。”
乔筱木笑容瞬间不如刚才那样自然。
此刻石豫胜忽然正色,表情严肃起来,说话却还是带着他自己的油腔滑调:“哎呀妈呀,头!”
“什么?”乔筱木没听明白他这句话。
石豫胜目视前方,说:“我说神农见首不见尾的头来了。真奇怪了……他怎么会来?意外啊意外,我可要紧张了。”
乔筱木一看,心里一惊,哪是什么头啊,分明是她熟悉的一个人。真是意外……急着想躲闪,却太晚,翟琦已经看见她。她尴尬地用手理理刘海,对翟琦咧开嘴笑,露出那种没心没肺的笑容。
跟石豫胜边往翟琦那儿走边小声问石豫胜:“他怎么会是你的头?” 石豫胜吃惊得快要把下巴挤掉。他反问:“乔总监,您不是吧?他可是您的头啊?” 翟琦朝她微笑,久违的沉沉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她听到翟琦问她:“过得可好?”
十九 花自飘零
一个多月不见,他的第一个问题是:过得可好?
口吻略带古韵,却仿佛是对熟识无比的人说的。乔筱木傻了一下,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个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笑容怎样也继续不下去。再笑下去,她觉得自己的脸会因僵硬而颤抖。在翟琦的注目下,全身上下都觉得别扭,极不自然,好一会才回答翟琦两个字:“尚可。”
数数日子,原来只不过一个月没见。她曾认为,会很长时间里不同翟琦见面。但这一个月也太短了,似乎昨天还见面来着;这一个月又似很长,他这样突兀地出现在眼前恍如隔世。她第一次这么觉得自己害怕翟琦的眼神,温柔得似晚霞夕阳里绚烂的火烧云,在红色的光晕里恣肆旋转流动,毫不掩饰他的感情。那种专注的模样让她心慌,同样也觉得承受不起。
幸好这儿还有第三人可以缓解一些她的别扭,石豫胜总算是看够了两人怪模怪样的表情,他则是露出不爽的申请,看着这两人,说:“搞什么!又不是几百年前,说点现代话。你们俩之前是有奸情不成,都这个表情!”
此话一出,乔筱木赶紧别过脸,顺便再次狠狠地瞪了一眼石豫胜。同时,乔筱木便知道他跟翟琦是旧识,并且不是一般关系的旧识。
他们两人热络地交谈着。乔筱木充当旁观者,默默不语地听两人聊着工作上生活上的话题。同时内心还有一点郁闷,为什么石豫胜还要跟翟琦认识?
其实,真正郁闷的是,翟琦怎么忽然会来这个地方。石豫胜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翟琦怎么就成了她的头儿?
心里虽有众多疑惑,但也不急着寻求答案。想来想去,她本来就对翟琦了解很少,当然也从不知道翟琦是做什么的。只是知道他有一家自己的酒吧,有一个很漂亮的庄园般的别墅。翟琦的朋友都有哪些等等之类的事情她也一概不知。曾经在LD酒友会上见过他的朋友,但那也只是匆匆一瞥,什么都不记得。
石豫胜是她认识的翟琦的第一个朋友。
石豫胜急着要回家享受天伦之乐,便先离开。临走时,他还冲乔筱木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让乔筱木的汗毛不自觉地直立起来。石豫胜那个笑容,让她想到了一个电影的名字——无间道。如果是,那翟琦也太可怕了,他还真是无处不在,随时随地皆可轻松了解她的一切……冷冷的风在耳边刮着,忽然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冷了许多,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下意思地搓手,渴望温暖。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一进入数九的天气,就很难能自己暖热。晚上睡觉脚也是这样,有空调也不行,必须在被子里塞热水袋,除非被窝里有人可以让她紧紧靠着。
翟琦见她这样,一句话也不说,直接把她的手拉过来,用嘴哈了哈,热气在空气里漾开,紧接着握紧贴在他的脸上。热量从脸颊传递到乔筱木手心,乔筱木愣了一下,随后赶紧说谢谢不用,同时把手抽回来。此刻她才仔细打量翟琦,跟以前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穿着黑色的大衣,显得非常成熟,还真有一副头的架势。敞着怀,里面穿着羊绒衫,紧紧地贴在身上,线条明朗。他的身材,在男士中,应是好的那一类。跟以前的感觉差不多,他始终还是那个她感觉隔自己不是很近,较为养眼的男子。
盯着翟琦看了太长时间,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翟琦笑了笑,问她:“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你自己现在住在什么地方?”乔筱木反问他。
翟琦道:“啊,是这样啊,原来你喜欢去我住的地方,那好,上车。”
乔筱木哭笑不得地白了他一眼,说:“谁跟你熟!”双手擦进大衣口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手心好像依旧能够感受到他的体温。也许太久没见以前的朋友,翟琦刚才拉着她手的时候,她心脏的跳动似乎有些紊乱,说不出内心的那种滋味,怪怪的。
翟琦紧紧跟着她说:“不急,反正以后会熟的。”
乔筱木停下脚步,扭过头问他:“你真不知道我现在住在哪里?怎么可能?”
听她这么问,翟琦立刻明白过来,知道她一定误会自己,以为他安插了石豫胜这么一个人监视她。他解释道:“石豫胜跟我是好朋友,不过他之前肯定不知道我是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看刚才的情形,他应该是知道了。筱木,我早就不去做那些让你觉得不舒服的事情。”
“姑且信你。”乔筱木当然知道他没有必要欺骗自己,只不过内心仍又疑惑。
翟琦接着说:“不过,我还是想说一下,如果你一直有不告诉我你的新手机号码就以为我找不到你的话,那是你太天真了,傻妞。”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就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人,每天装模作样地赚钱,其实从来都是在做搬运工,把一个地方的钱转移到另一个地方而已。”
“投资家?”她想翟琦或许在启风也是有股份的,不然缘何石豫胜说那样的话?
她小声嘀咕:“石豫胜那话到底什么意思啊?总不能弄了半天,你是启风的董事会之一……”
“也算吧,原来我的工作有这么正式的一个名字。”他好像也猜到了什么,笑着对她说,“刚才石豫胜肯定多嘴了。启风在我眼里更LD酒友会性质是一样的。只不过一方面是按照自己的兴趣投资,另一方面是看能否赚钱,我从来不会管公司里的小事情,除非涉及我女人的事情。”
乔筱木恍然大悟,公司内部传言的那位董事会成员原来是说他。
“筱木,难得你居然会问我这样的问题。你几乎从来没有问过我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乔筱木轻轻点了点头,说:“以前……以前不怎么关心,其实现在也是瞎好奇。”
“噢。”翟琦发出一个很耐人寻味的语气词。
乔筱木不满地嘀咕:“在你面前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像一张白纸,什么秘密都没有。”
“是吗?”翟琦叹息,“我到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一张白纸,在上面任意勾勒你喜欢的图像。可是,你好像连看的看我这张白纸的心情都没有……”
他只是觉得,至少那个时候,乔筱木的眼睛里会一直看得到他。而不是,匆匆离开,甚至都不接他的电话就离开。他本想按捺住自己,不这么早来烦乔筱木,可后来发现,这样太过折磨了。每天都想着,像现在这样,亲昵地看着她。这样一个他从来没有过的念头,让他纠结了许久。相思最能叫人愁。于是,他一个人开着车子跑来了。
况且,他本来就是行动派。
他曾经想过,见到乔筱木第一眼的时候一定要把她抱在怀里,感受她久违的体温,把这些天的思念全部讨回来。可是刚才看到了乔筱木,他居然不好意思了,害怕自己那样会让她反感,于是也只能轻轻地问候一声:过得可好?
因为太在意,故而行事如履薄冰。
乔筱木垂下头,看着地面,用脚划着路边的小石子。她或者是知道翟琦的心意,而且翟琦从不隐瞒他的感情,她只是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跟翟琦怎么样。内心似乎有一种奇特的感觉一直在抗拒这些。
翟琦静静地瞅着她,无法猜透她是否想过自己。这些已都无所谓,他所知道的是,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要把握住这个女人。
屋子里干净整洁,所有东西都拜访的特别整齐。窗台上放着一盆仙人掌,里面的泥土已经冻起来,不知道上面的仙人掌还能坚持多久。厨房里最为干净,乔筱木直言她这一个月里没有自己做过饭,每天都是出去吃,因为太忙,实在没那个功夫。
乔筱木轻轻舒了一口气,心想还好他也只是上来喝杯茶什么的,不会一眼看到洗手间里的情况,已经在那聚集了两星期的脏衣服,正准备这次元旦放假一起放在洗衣机里洗洗。租的这个房间什么都好,就是洗衣机让她觉得不大满意,不是全自动的,洗的时候还要自己设定时间什么的,要是睡觉的时候洗声音还特别大。在这住了没几天她就开始琢磨着去换个洗衣机,只不过一直没空。
她给翟琦倒了杯茶,端到他面前,说:“喝完了,你赶紧走吧,我要休息了。”
翟琦一副受伤的表情,“我好不容易来看你一次,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不能像你这样待客。”
乔筱木轻声道:“你要是普通朋友我也就不着样对你了。”
“我又不是没去过你独自居住的房间,以前怎么没见你紧张?”
“呃……这个……”乔筱木张口结舌,她还真被翟琦给问到了。她也想问自己,这是为什么呢?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现在……
“也许因为环境变了吧……”她很没底气地回答,碰上翟琦灼热的目光,窘迫得只好闭嘴。
翟琦端杯子的时候忽然发现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一层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他站起来,想要去洗手。
乔筱木赶紧说:“厨房里还有洗洁精。”
翟琦默默地白了她一眼,去了洗手间。他的眼神似在表达:你当我是餐盘子啊。
她赶紧提前几步,跑到洗手间里,把放在盆里的脏衣服全部塞进洗衣机里。翟琦走过来时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乔筱木解释道:“这里面太乱了,现在好了。”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你……你洗吧。” 翟琦一直忍着笑,他拧开水龙头,水声哗啦,有点冻手疼。眼看乔筱木就要踏出去,他忽然伸出手,把她拉进自己怀里,低下头,覆盖住她的双唇。
二十.且行且恋
他的拥抱占有完全彻底,不带丝毫的犹豫。
乔筱木毫无提防,整个人陷入他宽阔的胸膛里。扑面而来的那些不属于她自己的气息中有一种她所惧怕的所想抵抗的东西,狠狠地将她包围,像是预谋而来的,密不透风。
那是一种短暂的期想出来的美好,眨眼间就能幻灭。来自内心远处的抵触,敌不过翟琦强势的吻势,心仿佛要化成水,再无力量抵抗。她趁着自己尚是清醒,伸手抵在翟琦胸口,触碰到他胸膛的那一刹那,感觉到手的炙热和无力,而他的胸膛似乎是有黏性的,放上去居然差点拿不开,更别提推开……
没有来得及关上的水龙头,流出的凉冰冰的水,哗啦啦地发出声响。
“翟琦……翟琦……”她一边别扭地动着身体想要离开翟琦的胸怀,一边急促地叫着他的名字,呢喃一般,在喉咙里翻滚着。
也就是这吐词不清的名字,让翟琦忽然醒过来。他缓缓抬起头,看着乔筱木流露出惊慌的眼神,不止有惊慌,还有那么一点点羞涩……在那个瞬间,他恍恍惚惚地以为自己看过了眼。她的神情,让他不知所措。
乔筱木不好意思的别过脸,脸上已经红成一片。见翟琦手臂间的力道轻了许多,她赶紧挣脱他,拧紧水龙头,说了一句她到现在也想不通当时怎么会说出来的话——“现在污染严重,要节约用水”。
翟琦失笑,想也只有她在那样的情况下,才会说出那句话。回味着方才的一幕,他更是汗颜,自己何时成了一个饥渴得想要那个她的……他沉默了,心想自己的曾经有的柳下惠之美称势必要毁于一旦了,其实好像早就毁了。他也不是什么禁不起诱惑世外高人,只是一直还没遇到那个能真正诱惑他的东西。
让他感到内伤的是,他沦陷了,那个把他拖进来的乔筱木却“怡然自得”地站在一边看着他这样一步一步陷进来。
不过,来日方长。翟琦轻轻笑了笑。
此刻乔筱木早已经跑出洗手间,激动地差点要跑出这栋楼。幸好,她还记得这是她的屋子。她是主人,翟琦是客人。就算是翟琦是狼,那也是她自己引进来的。不能自己落荒而逃,应该勇敢地把那头狼赶出去。
这样想,她又觉得好笑,翟琦怎么看也不像狼啊。
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神情宛如小时候跟伙伴一同偷了别人家田地里的西红柿一样,紧张得手心出汗。
“门在那儿……”她指着门,对翟琦说,“我……我觉得这样很不好……”
翟琦问道:“你是觉得就这样赶我走不好,还是……”故意停顿,看着乔筱木一会红一会恢复正常的脸。
乔筱木用力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暗暗在心里给自己加油,微微握拳,然后义正言辞地说:“翟琦,这是我家,你是客人,怎么说你也要尊重我。刚才你……你怎么可以……”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这样严肃地说下去,只好最后做一个总结,“你别让我们的友情变味。”
翟琦大惊,瞪着她,也是一副非常严肃的表情,说道:“可是筱木,我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不是友情。难道我们之间有代沟,你认为许久之前的那些都是友情?”
“我……”乔筱木再次张口结舌,她气馁地瘫在沙发上,拼命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连头发都被她揉乱,语气里万般的苦恼,“我真是服了你了……”
几个月前的那一夜如今让她百口莫辩,说什么都非常没底气。她自认为自己强势,可是为什么翟琦比她还要喜欢用理所当然的表情?
正苦恼地近乎蹂躏自己的时候,发现双手脱离了自己的脸,被翟琦抓住。抬头,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落在两条眉毛上,发现有一根脱落的眉毛黏在他的眼皮上。于是被翟琦握紧的手轻轻挪像他的眉毛那儿,在他莫名不解的注视下,把那根眉毛从他眼皮处拿走。期间,翟琦眨了一次眼,在她指尖触及他眼皮的时候。
然后,翟琦用露出一个异常诡秘的笑容,那笑容里,还藏着一种乔筱木尚不能正确读懂的东西。乔筱木自己也被刚才的那番举动怔住。
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只是在看到的时候,下意识而为之。指尖触到翟琦眼皮的瞬间,她亦是知道,这应该是对非常亲密的人才会做出的动作。
她懊恼着,懊恼总会在最不恰当的时候做一些自己完全无法解释的事情,同时又是旁人极易误会的事情。
翟琦此刻用不怀好意的语气问她:“筱木,你看看,有没有了?有的话再帮我捏下来。”
乔筱木挣脱他的手,愠怒道:“有,要不要我那镊子帮你眼睛上方的一根一根全拔下来?”
“好,只要你有那闲功夫。”
“我……”
乔筱木已经不知道这是她第几次被翟琦噎得无话可说了。她无语地翻着白眼。
这时候,翟琦扳过她的肩,用不容拒绝的方式让她看着他的眼睛,然后还是紧紧握住她的手。
他正色道:“乔筱木,今天我正式通知你,我要光明正大地追求你。是通知,不是跟你商量,所以你没有权利阻止我。当然,你有权利保持沉默,你有权利拒绝,你有权利接受,你还有权利把我当成备胎,反正我绝对不会放手,”微微皱眉,语气忽然间变得轻描淡写,“谁叫你让我爱上了你。”
是已经无药可救,所以不留余地地前行,为了那未来的事情。就算希望是在茫茫大海上渺小得根本看不见的一处小岛边的水中珊瑚,那也足够了。更何况,翟琦从不认为会是那样的情况。
一直无法想象这话会这样自然而然地从自己嘴里冒出,他习惯地认为说这样的话非常虚伪,且总觉得那是年轻的小毛孩子才会说的话。原来许多事情,到了那一刻,才知道只是这样,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可信的。
紧接着的是沉默,长久的沉默。乔筱木没有露出任何特别的表情,她只是目无韵味地看着翟琦,仿佛被人点穴,一动也不动。
一方似在等待,而一方似在发呆。
耳边听到滴滴答答的秒钟行走的声音,从沙发上方的传来。椭圆形的钟,深棕色的围框。
“翟琦,”乔筱木终于开口说话,“你是好人……”
翟琦抢过她的话,说:“那真好,你既然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如果我是坏人,你当然连考虑的都不会给我。”
“不是……我……”
“筱木,今晚我要住哪?”他毫不犹豫地转移话题。
刚才乔筱木沉默的时候并不是很长,但是真的很煎熬人。一听她说“你是好人”这话,他的心就跟意料中的一样,凉了半截。不知道有多少次,他都是用这句话为开头拒绝女人。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今天,他也有幸听到女子对他说这句话。
乔筱木低下头,嗫嚅着:“是因为太突然了,我……”眼圈发红,声音又小又细。
“是吗?那以后我换成一天说一个字好了,直到哪一天你觉得不突然了,我再把这些话连起来说一遍。”
“我到底什么地方好?我有什么可让人喜欢的?”
好到你这样一看就知是非常优秀的人对我说这样的话?
翟琦摇头,一些东西,无法用语言描述。那是一种内心的感觉,华丽多彩抑或朴实平常的语言都不能准确表达出来,说了,也只是徒然让那感觉失真。
“感觉。感觉你会描述吗?”他反问乔筱木。
她不知道,也许是无法描述的。她认为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自己靠他太近。她害怕,从某一天之后,一直都是这样害怕着翟琦。认真起来的翟琦,调侃时候的翟琦,微笑的时候跟沉默的时候的翟琦,给她的是完全不同的感觉。第一次相识在LD酒友会,和他在一起的那种感觉,是说不出的舒服;而后,那种舒服就消失无踪,被内心的忧虑和紧张替代。
目光偷偷扫过翟琦,她想不出什么理由让他留下,也想不出理由让他离开。她甚至不懂自己对翟琦的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是寂寞时候的一剂安乐药丸?寒冷时刻的火苗?还是,又一场爱恋?人生的寻寻觅觅,机缘巧合,经历的时候可以用万千语言写成长篇浩作,结束回头看的时候也不过是几个重叠的字:相遇分开再相遇再分开……
在那些无数次的相遇分开中,谁都知道应该把握住一些重要的东西。这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判断什么是重要的东西。
随后,翟琦对乔筱木说:“为了不让你有心理负担,我今天就不厚着这张老脸赖在你这儿。不过你得借我一床被子,毛毯也行。”
乔筱木窘问:“为什么?”
“哦,”翟琦回答,“天比较冷,我怕在车里会感冒。”
“为什么不去旅店?”
“我想明天早上可以跟你一同吃早餐。”
乔筱木坚牢的心理堤墙在他半调侃的话语中崩塌。原来就是这样简单的理由。
她抱住翟琦,把头深深埋在他的胸间,细声软语:“你睡沙发。”
“你睡哪?”
“我当然睡床,难道你好意思叫我睡沙发?”她发觉男人还是不能宠的。
“可是我没有睡过沙发,我睡不来,这个沙发这么小……我还不如打地铺。”翟琦小声抱怨,“不然我跟你睡一张床上好了。”
乔筱木火大:“翟琦,你怎么得寸进尺?”
“能得寸进尺为什么不呢?筱木,以前这些我们都做过。”
乔筱木咬牙道:“那我睡沙发,把床让给你这个大少爷。”
翟琦此刻又说:“那我也跟你睡沙发。让自己的女人睡沙发的男人太过欠扁,很遗憾,我不想成为被扁的男人。”
见乔筱木那一愣一愣的表情,他的笑容在脸上缓缓散开,轻轻把乔筱木拉近怀里,柔声道:“看把你急的。比起离你更远,我还是喜欢一个人睡沙发。”
乔筱木想,翟琦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因为最后她还是让翟琦睡在自己身边,而且还是一副很不好意思的神情。他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让她莫名其妙地投进他的怀抱。那种感觉非常奇怪。碰到这样的情况,她也只能用无法描述来描述。
一男一女同床却无更亲密的关系发生,只应该在结婚好一段时间的夫妻间才正常吧。可惜,她跟翟琦不是这样的关系,却又一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上一次,她还记忆犹新。翟琦亦然。
二十.且行且恋
有的时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或者睡着了也总被噩梦惊醒。乔筱木清晰地记得她也曾那样过,现今回想,所谓的长夜漫漫,不过是失眠者之痛。真正的睡眠是全心放松到时刻,没有梦的纠缠。若没有烦恼积淀在内心,挨着枕边就能入睡,无论是多么长的夜晚,都不过是那闭眼睁眼般的短暂。
乔筱木醒来时发现,自己紧紧地依偎在翟琦怀,或者说,被翟琦用力搂在怀中。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姿势,这略带霸道的睡姿。实在不像林渊。
内心微动,感觉像清风吹拂着山头的一株野草那样细微,没有惊天的波澜,有的只是极短的感触,微妙直达内心。她不知道怎么会忽然拿他跟林渊相比,仅仅是忽然想到。也许这他们之间还有一点点的相似。
她定定地看着他,感觉他的脸,在这瞬间变得非常熟悉,好像在许多年前就曾经见过一样,就这样默默无闻地存在脑海里。
轻轻地把翟琦的手从自己腰间拿开,慢慢远离他。无法避免要再一次看着闭眼休息中的翟琦,此刻他给她的感觉,跟以前一模一样,仿佛很近,呼吸同一片地方的空气,又仿佛很遥远,遥远得似乎眼前的一切非常不真实。有时候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事情就莫名其妙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她非常想问一句:我这是在跟翟琦谈恋爱吗?
没有人可以让她询问。很可笑的事情啊,不是不懂现在这样的关系,不懂的是心之所属。
小小地叹息了声,目光再一次扫过翟琦的脸,她不由感慨:“好像每次都是我先醒来。”
无论身边的是曾经的林渊,还是现在的翟琦。
她是用很轻很轻的语调说这话的,没料到此刻翟琦却突然睁开眼睛,笑着对她说:“其实我比你先醒,不过是在装睡。”
乔筱木一见他醒来,赶紧站起来麻利地套上外套。
翟琦把枕头垫高,斜着眼看她,不解地问:“你这么急要干什么?”
“我要上班。”
乔筱木漫不经心地回答,此刻她正在穿拖鞋,拖鞋好像有意跟她作对,最后她只好倾下身体,用手稳住它,然后才稳稳地穿上它。
她听到翟琦轻轻的一声“哦”,想了想刚才的话,急忙扭头,看着一脸笑容的翟琦,自我解围地说:“噢,好像今天放假的……”
翟琦沉默,他其实只是等着乔筱木说这句话。
“难得放假,出去玩吧。”他说。
乔筱木道:“奇怪,你什么时候有上班过?应该我说难得放假才对。”
翟琦还是沉默,他想这种小事情就不用跟她解释了。
在M城区最繁华的地段漫无目的地瞎走,自然随心地聊天,浅浅淡淡地聊一些生活工作上的事情。
翟琦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面对乔筱木那混乱的目光,他的解释是——你躲躲闪闪的真怕你一个眨眼就飞了。
这样走着,乔筱木想挺浪费时间的,像这样近似蹉跎时间的散步也只有不工作的时候常常干。偶尔看着翟琦拿出手机,发一两条短信。说不出理由,但是翟琦握着手机,指尖轻轻按着键盘的模样,总让她觉得很不对劲。可能是因为觉得他这样的人不应该有那个心思发短信,他应该是比较喜欢打电话的吧。又或者,以为他是在跟非常亲密的在乎的人聊天。
她没有任何购物欲望,和翟琦在购物广场内的茶座坐下。翟琦这时候又掏出手机。她不由得好奇起来。
想当初和林渊在一起,遇到这样的情况,她一定会带着好奇心小心地凑过脑袋问林渊跟谁聊得这么开心,通常情况下,林渊是笑着把一条条短信翻来给她看。她很少怀疑过林渊,林渊也从未有让她可起疑心的地方,想想真恼,要是当初一开始就跟他没成,那么……
她被自己突然冒起的念头吓了一跳,明明是过去的事情,怎么还会想起!
有一句话或许说得很对,强行忘记一件事情的结果就是你对那件事记得更清楚,随着时间,让它自然从脑海里消逝才是真的忘记。
翟琦似乎发现她这一小会的发呆,关切地问她:“你怎么了?”
乔筱木勉强地笑了笑,说没事。翟琦当然不相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不得不解释:“刚才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翟琦,你说,人要是能够自己控制记忆该多好,那样的话,想忘记什么就忘记什么,想记得什么就记得什么。”
翟琦道:“如果那样的话,我觉得得有一个很保险的回收站,存放着你删除的记忆。”
“啊,为什么?”
翟琦轻轻瞄了她一眼,说:“再冷静理智的人,面对感情也会冲动,冲动的时候万一把他不想删除的记忆删除了,那以后想要想起来的时候一定非常痛苦。正如你现在,虽然极力想摆脱有关林渊的一切记忆,不过我想,可能将来你成了我老婆了也不会彻底忘记。有一种记忆其实是经历,经历过了你就是忘不掉。除非出现失忆症,不然不可磨灭。”
翟琦似乎说得有道理,乔筱木忍不住点头。翟琦见此,噗嗤一笑,轻轻拉着她的手,语气暧昧地问她:“那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啊?!”乔筱木一愣,立马想起刚才他说的话,不由脸红,抽回自己的手,略带愠色,“去你的,谁要跟你!”
翟琦此刻又说了一句让乔筱木特崩溃的话,他说:“没事,像现在这样,让我跟你也行。”
乔筱木哭笑不得,她也知道翟琦是个喜欢在正经话中加入调侃话语的人。
翟琦又跟她说起了他的姐姐,一个自小就比他各项都优秀的人。有时候他会调皮地把她的东西藏起来。最过分的一次,他把他姐姐要去参加学校舞蹈比赛的裙子的拉链弄坏,他怎么修不好。后来那天他姐姐回家哭了,第一次看到姐姐被自己戏弄哭,他心里很不好受,便很老实地向父母坦白。他说,也就是这样,他才知道有些事情千万不要相信什么坦白从宽,能瞒则瞒。
乔筱木听了哈哈大笑,说:“你是不是小时候嫉妒你姐姐比你好,所以千方百计要对付人家?”
翟琦面露难色,想了一会,微微点头说:“我不知道。那时候能懂得嫉妒这么深奥的感情吗?”
“嫉妒哪能算深奥?是个有感情的人都会嫉妒。”
翟琦笑笑,说:“也许正是有感情才会那样,反正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欺负过她。”说完这些,他定定地看着乔筱木。
是因为有感情,所以才嫉妒。所以尽管他可以确定乔筱木不会跟林渊好,心里还是会生出一点点嫉妒,尤其当她在睡梦中轻喃林渊名字的时候。昨晚,他抱着乔筱木的时候,从她嘴里又一次听到林渊的名字,那种嫉妒四面八方向他袭来,似乎要将他生生吞噬彻底淹没。他恨不得钻进她心里,把那个林渊赶得干干净净。那个让她承受着许多痛苦的男人凭什么可以得到她的心?哪怕只是曾经,他也觉得难过。
看着乔筱木,他想:筱木,无论如何,我会倾尽一生让你幸福。
“你看着我干什么?”乔筱木心虚,脑子里忽然冒出狗血的念头,便不怀好意地问他,“你莫名其妙地跟我说你姐姐,你该不会有恋姐情节,因为我长得像你姐姐……”话没说完,就遭遇翟琦的偷吻。
翟琦反问她:“你觉得正常人会那样对自己的姐姐吗?而且,我姐姐跟你长得一点都不一样。真佩服你的联想力。”
乔筱木窘得说不出话来,正尴尬的时候,发现不远处的石豫胜一家三口正朝这边走来。她忙转移话题,指着石豫胜说:“他们也在啊,真巧。”
然后,翟琦笑着挥手,向那三人打招呼,宛如亲人。
这时候,石豫胜的宝贝女儿石馨苒挣脱石豫胜的手,一蹦一跳地向这边跑来。乔筱木一怔,心想,虽然以前跟苒苒说过话,可是她从来没这么热情过的。等小姑娘跑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自作多情了,苒苒是扑向翟琦的。
翟琦一把抱住她,两人亲昵的模样根本就是老早相识。苒苒兴奋地把小嘴凑到翟琦脸颊,吧唧吧唧亲了好几口才消停,然后用埋怨的神色看着翟琦,说:“小舅舅,你好长时间没来看小苒苒了。”小苒苒嘟着嘴巴的模样也特逗,脸蛋上遗传她母亲的两个酒窝微微露出来。
听到苒苒对翟琦的那个称呼,乔筱木感觉自己眼珠子只怕就要从眼眶里挤出来。她看了看翟琦,看了看苒苒,又看了看石豫胜夫妇,表情古怪。
苒苒腻着翟琦,她拿着脖子上的手机,说:“小舅舅,你还没回我刚才给你发过去的短信。”
翟琦拿出手机,说:“好好,舅舅给你回短信。”
苒苒的手机很快响了,她兴奋地拿出手机,说:“舅舅你等等,我再给你回。”看样子,她是才学会玩手机,正在兴头上。
乔筱木已经同石豫胜夫妻俩寒暄过,各自坐定,目光不约而同地看着可爱的苒苒。
翟琦笑呵呵地抱着苒苒,指了指乔筱木,说:“苒苒不懂礼貌了,看见舅舅朋友在也不打招呼?”
苒苒听了,赶紧停下玩手机,从他腿上滑下来,走到乔筱木跟前,歪着头打量乔筱木,好一会才说:“咦,我们之前见过哎。”
乔筱木尴尬地笑着,微微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她都不知道现在应该用什么表情看这两人。
苒苒眨巴着大眼,又说:“嗯,原来你就是小舅妈啊……妈妈说,小舅妈也是我的亲人,我要亲你一口。”说着就要亲乔筱木。
“啊……呃……”乔筱木愣住,她不能为难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妹妹,便从了苒苒。然后她看着翟琦,翟琦连忙冲她偷偷摆手,解释跟他没有关系。
这时候,石豫胜的妻子拉过得寸进尺亲了一下还想亲第二下的苒苒,对乔筱木说:“筱木,好几天不见,你气色好多了。”
她叫翟漪,涟漪的漪,翟琦刚刚跟乔筱木讲述的姐姐就是她,她也就是石豫胜的妻子。她本科毕业后去德国留学,认识了石豫胜,然后回国就结婚,现在女儿苒苒已经五岁。
上一次乔筱木见她跟石豫胜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称呼她“乔总监”或者“乔小姐”,这次可好了,直接变得这么亲密。
她笑着对乔筱木说:“以前见面就觉得跟你有缘,还果真是这样。”
虽然知道这是刻意拉近关系的话,乔筱木听了,还是觉得非常不自在。原来不觉得自己跟她和石豫胜在一起会尴尬,可是忽然多了一层这样的关系,她不由得拘谨起来。
翟琦帮乔筱木解围,问翟漪:“姐,苒苒上小学的事情决定了吗?准备让她在哪读?”
话题转到石馨苒身上,翟漪话也多了起来,毕竟是她的女儿。
有了苒苒这个话题,气氛怎么也不觉得僵。不知不觉,翟漪又把话题拉到乔筱木身上。她问乔筱木:“筱木,你好像也很喜欢孩子?”
乔筱木点头:“当然了,我特别喜欢小孩子。”
“那就赶紧生个嘛。”她轻轻瞄了一眼翟琦,“有些男人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对待感情很没谱,不过百分之十的时候是比谁都认真。”
乔筱木脸色暗下来,她轻轻低头,不说话。
石豫胜笑道:“你们事业有成的女人哪里舍得花一年时间生孩子。当初你还不是也闹过脾气。”
翟漪笑笑,这倒也是,当初决定要孩子的时候,她就选择到高校里当老师,毕竟要比在公司里轻松,这样以后也有更多时间跟宝宝在一起。
翟漪说:“本来就应该我们女人决定要不要生孩子,十月怀胎承受分娩痛苦的是我们又不是你们。”
两个大男人呵呵笑了笑,对她的不置可否。
翟漪看着乔筱木说:“我觉得我跟筱木特有缘,而且我时间也挺闲。筱木,以后你宝宝要是没人照料,我来帮你,反正我也有经验。”
乔筱木笑不出来,连伪装的笑都挤不出来。喉咙忽然发干,只好不停喝水。
翟琦察觉到乔筱木情绪的变化,轻轻握紧她的手,才发现她手很凉,且出了许多汗。他微微瞪了瞪着翟漪,示意她多管闲事。
乔筱木终于成功让自己挤出一丝笑。她赶紧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匆匆走进洗手间,用凉水激了激脑门,心里有些难受。她何尝是因为要事业而不想要个孩子?只是当初医生的话历历在目,那样的话,恐怕对任何一个女人都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翟漪的话不过是想刺探她,想知道她跟翟琦关系到底进展到了怎样的地步罢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的苦衷能告诉谁呢?
翟漪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乔筱木笑笑。
翟漪道:“筱木,刚才我是不是唐突了些?”
乔筱木轻轻摇头,说:“当然没有了,呵呵。”
翟漪道:“是我让苒苒叫你舅妈的。”
“苒苒很可爱。”乔筱木说。
“昨天听豫胜说原来让小琦挂心的人是你的时候,我就很奇怪地想听你叫我姐姐。别笑我,我真的有这种感觉。人的感觉很奇特,有时候,只要见一眼就能确定那是个怎样的人。同你见过两次面,就能确定你是个沉着冷静认真的人。我当然谈不上阅人无数,可是经历还算丰富,什么人是好人大抵还能判断出来。虽然专业是法律,不过我曾经也主修过心理学。”
听她这么说,乔筱木感觉自己更加不敢在她面前说话了,跟学心理和法律的人在一起感觉非常别扭。难怪翟漪给她一种能说会道的感觉。
翟漪又说:“其实,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也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没有要针对你的意思,相反,我真喜欢你。虽然只比小琦大两岁,不过他的性格我还是知道的。之所以我会希望你能跟小琦好,并不单单是因为的对你印象很好,更是因为,”她顿了顿,叹息着,“他是非你不可的。”
乔筱木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有什么好的?”
翟漪挑了挑眉,笑着说:“恐怕这谁也说不清楚。” .
二十一心若有知
在别人眼里,你的好与不好,到底还是没办法解释。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评判标准,忖度世俗的好坏兴许大都相差不大,但是越是属于个人的隐秘的情感就越不一样,正如有人喜欢格子衫有人喜欢碎花裙。
那样的喜好与生俱来,似是注定,从不会更改。
翟漪她是一个见微知著的人。生活的安逸平和让她多了一份观察别人的心,她对乔筱木说起她自己的事情——大学的时候她曾经喜欢过一个男人。那是美好的感情,只挂念着对方的好只想对对方好的感情,曾一度让她小心呵护,可是后来,她终究还是没能跟他一起。
是你爱的,未必就真的适合你。有一天你会豁然开朗,同时明白爱上另外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辈子能有人喜欢你已是一种幸运,若喜欢你的人恰好亦是你喜欢的则是幸福,但是当幸福碎裂的时候,那曾经的相逢便是痛苦不堪折磨自我的回忆。幸福和痛苦,其实也只隔着这么点距离。人喜爱欺骗自己,可是,心却知道这些都是自欺欺人。
她问乔筱木:“你能确定你会爱一个人爱一辈子吗?”
乔筱木不知道,她无法回答翟漪这个问题。或许天真的时候,她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在这个混乱的时刻,她无言以答。感情这种东西,要命起来真的让人吃不消。静下心来细细想想,就会发现许多事情真的是自己不愿意承认。
翟漪说:“其实,如果非要回答为什么,也只能是翟琦自己的感觉。”
“我知道……”乔筱木小声回答她。她当然知道,知道翟琦喜欢她,只不过,她知道的翟琦对她的感情并不似翟漪描述的那么强烈。
她还并不了解翟琦,了解一个人需要时间,“窥一斑而知全貌”并不适用在真正了解一个人,也许适用于看清一个险恶的人。甚至她以为翟琦对她的感情跟他对别的女人的感情是一样的,在他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那是真的喜爱,爱到骨头里,但是,正如翟漪问她的,能确定会爱一辈子吗?
所以,当听到翟漪说“他是非你不可”的时候,她有种茫然的感觉。那一刹那似乎都能看到翟琦在对着她温和地笑。
她从不相信一个人能够爱另一个人到非你不可的境地。她连当初喜欢成那样的林渊也可放弃,又哪里可谈这辈子非你不可?
“你的想法未必就是别人的想法。”翟漪说。
乔筱木认同这句话,不过人性总是相通的吧。
翟漪说:“这个非你不可不是一定要得到你,把你圈在身边才算是,而是如果今生遇不到你,那也作罢;如果遇到你,那就只能是你,别的任何人都不行;如果遇到你却不能够得到你,那这辈子就只能爱上你以及对你的回忆。这种感情很可怕。不同的人会有不同个处理方式,极端者选择纠缠一辈子,结果必定是惨烈收场;但是大部分的人,会选择放手,然后暗自神伤。”像说绕口令一样说出她的想法。
乔筱木轻轻地笑了笑,反问翟漪:“你是想告诉我翟琦属于后者吗?”
翟漪迟疑着,想了好一会,才说:“我不能确定他属于哪一种。他是我弟弟,作为她的姐姐,我熟悉他,有时候能够猜测他的内心,但我毕竟不是他。我也不是他那样的人,我屈服现实,得不到最好就喜欢退而求其次,但是他不一样。小琦他素来喜欢无拘无束,从小就很有想法,喜欢自己做事不要别人帮忙。以前,他行事总让人觉得特没谱,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他还就是敢做。高中的时候,他就会自己炒股。他非常具有投资眼光。大学他没有读完就非要下来接替我父亲公司里的事情。事实也证明,他是个赚钱高手,只需要给他一笔资金就可以。只不过他的个人问题——你明白我说的个人问题的,”她顿了顿,继续说,“他这个人好像天生不明白什么叫婚姻,总是让家里人替他着急。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好像什么样的女人他都喜欢,但都是那种很肤浅的喜欢。”
乔筱木很认真地听她讲述翟琦的另一个方面。
翟漪说:“我一直以为,他看女人的目光只分两种:一种是亲人,一种是感兴趣的。不过今天,我知道其实他看女人的目光还有第三种,那就是他所爱的。他看你的眼神就类似豫胜看我的,同时也要比豫胜的深上许多倍。只需这点眼神,我就敢说‘他非你不可’这样的话。作为他的亲姐姐,我真的很希望你也能这样喜欢他。”
翟漪对她说的大段大段的话,让她脑子一片混乱。她知道翟漪的意思,只是翟漪应该不知道她纠结的那些东西。毕竟她经历的事情翟漪并不能体味,感同身受也只是怜悯者的说辞。别说才认识没多久的翟漪,翟琦想必也不知道。
“筱木,你当真不喜欢他?”翟漪再一次试探性地问她。
乔筱木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翟漪,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索性反问她:“你觉得呢?”
“为什么反问我?”
“因为你应该会揣测人的内心吧。”
翟漪笑笑,“你还真是聪明,把我想知道的答案又推回来让我自己去想。我想你喜欢他。我还没遇到不喜欢她的女人。”神色倒是挺为翟琦自豪。她的弟弟,也确实优秀。
“我……”
这时,乔筱木看见苒苒探着小脑袋走进来,她一见到翟漪忙扑过去,抱住翟漪的大腿,对外面的人喊:“爸爸,妈妈跟舅妈都在里面。”
乔筱木同翟漪相视一笑。两人一不小心聊了太多,都忘了时间。要出去的时候,翟漪露出很无奈的表情,说:“我刚才一定像一个媒婆。”
“不,不像,你少了媒婆的敬业精神。”
重新回到位置上,翟琦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小声问她:“你们都聊了什么,聊这么长时间?”
乔筱木对他露出一个奇怪至极的笑容,说:“这是女人的秘密。”
听了翟漪的一番说辞,她不由得再一次用心打量翟琦。翟漪说得没错,他确实长了一张容易让女人爱上的面容,虽然他没有翟漪那样的酒窝,依然是非常迷人,尤其是他似笑非笑的时候,会让人不由自主遐想。她亦与别人一样,喜欢看美的东西。
人对美的东西的抵抗力比较弱,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这时候,心底似乎有一个很小的声音传出来,问她:“那么乔筱木你呢?”
那么乔筱木你呢?
你有被他的外貌迷上吗?你爱他吗?以后会离不开他吗?
当被自己问到这些问题的时候,乔筱木才发现她根本什么都回答不了。
她如今竟然成了一个畏首畏尾的感情胆小鬼。听了翟漪的话,她更加害怕直视翟琦。因为她知道他对她是这样的感情,而自己仿佛什么都不能给他。
这样不公平的相互纠缠到哪才是个尽头?
这样心神不宁地想着自己的心事,直到苒苒跑到她跟前,吧唧亲了她一下之后,她才回过神。苒苒甜甜地笑着,说:“舅妈再见。”
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称呼,同时她有些愕然,浑然不知他们已经要走,抬头看了看石豫胜和翟漪,微微一笑,说:“你们要走了?”
翟漪同样对她笑着,说:“当然,本来就是意外遇到的。”
临别时候,小苒苒对翟琦举了举挂在脖子里的手机,并提醒翟琦:“小舅舅你要记得发短信给苒苒。”
翟琦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
乔筱木目送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离开。然后气氛陷入了安静中。少了别人,这氛围立刻怪异起来。她沉默地握着杯子,汲取上面残留的温暖。
翟琦见此,轻轻松了一口气,说:“苒苒这小丫头,为什么总喜欢叫我‘小’舅舅,听着怪别扭,等她大一点了一定要让她把那个小字去掉。”
乔筱木道:“还好,听着很亲切。”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跟我姐到底都交流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很普通的话题。聊聊男人什么的。”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便紧接着说,“看你姐姐现在多幸福。你的外甥女也可有意思,她是叫石馨苒吧?我真怕我记错了。”
“是叫石馨苒,名字还是我起的。”
“是吗?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
“我只是觉得女孩子叫这个名字很好听。当时我随口一说,然后他们就都很喜欢,于是就叫这个名字了。”翟琦眉头微皱,“不过后来,我姐姐因为这个名字怨了我好长时间。”
“啊?为什么啊?这个名字确实还不错。”
“你知道教会她写自己名字用了多长时间吗?”翟琦眉头皱得更紧了。
乔筱木扑哧笑了。
看着她笑完,翟琦正色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跟我姐谈了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没有人可以左右自己的感情。”
乔筱木抿唇:“你真是像你姐姐说的那样强势。”
“这不是强势,本来就是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让那么多人掺和进来。”
“嗯。”声音很轻。
乔筱木又一次沉默,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杯子。
这时候,翟琦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打开一看,知道又是苒苒发来的短信。
乔筱木看着他认真回复短信的模样,忍不住说:“你好像也很喜欢小孩子。”
“你不也是。”翟琦呵呵笑了。
“她才五岁,识多少字啊?能跟你这样交流?”
“现在的小孩子精灵得跟鬼一样,只要是她感兴趣的东西,一学就会,就跟当年的我似的。”
乔筱木微微侧过头,问他:“你都能跟她交流什么?”
翟琦抬起头,双目炯炯有神,问乔筱木:“你想看吗?”
乔筱木觉得自己也并非真的很想看,但是在翟琦的注目下,她鬼使神差般地点头。
翟琦又问:“你确定你要看?”
这下,乔筱木坚定不移地点头了。
拿过来翻了他刚刚发出去的短信,她轻轻读出了声:
我在路上走着
想着我的爱人
我坐下来吃饭
想着我的爱人
我睡觉
想着我的爱人
我想我的爱人是世界上最好的爱人
他肯定是最好的爱人
一来他本身就是最好的
而来他对我是最好的
我这么想着想着
就睡着了
读罢,一脸困惑:“这都什么跟什么?”
翟琦心满意足地听她念完这段话,然后捡起放在一边的杂志,说:“刚刚看到的杂志上的一首现代诗。随便发过去的。”
乔筱木一看,是一位叫赵丽华的诗人的诗——《想着我的爱人》。她发现真的对文学一无所知,知道的现代诗也只有高中课本上出现的徐志摩的“轻轻的我走了……”和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面对这样的诗,她忍不住想问一句:这就是诗歌啊?
“苒苒能看明白吗?你为了敷衍她,也不能这样随便发。”
话音刚落,苒苒就回短信过来。她正要把手机还给翟琦,翟琦笑着说:“你看看她都回了什么。”
乔筱木犹豫地打开看了,是十几个零散的字:
在 上 走 的 人 下 来 吃 好 一 的 二 么 了。
她有点儿糊涂,但想了几秒之后,很快明白过来。翟琦是在跟苒苒练习认字。他随意发过去一些内容,让苒苒把自己能认识的能在手机上打出来的字再发过来。
翟琦直夸她聪明,不用点就通,然后换来乔筱木一记白眼。
翟琦笑嘻嘻地拿过手机,顺手把乔筱木拉近自己怀里,让两人一起看着手机屏幕,说:“我得好好夸夸这丫头。”于是他敲出如下的字:苒苒真聪明!刚刚乔筱木嫌弃所发内容虚假,不知道这番如何……可能……呃,舅舅我要休息。赞一个,表现很不错,下回再聊,舅舅有事要忙。
乔筱木不满地瞪着他:“谁嫌弃了?”
翟琦只是笑着,问乔筱木:“你猜苒苒这次能发来几个字?”
“这个,不知道……”
“你猜。”
乔筱木挣脱他的禁锢,说:“这很无聊。”
翟琦道:“小孩子做的事情在我们眼里,大多数不都是无聊的。”
乔筱木听了,忽然觉得很有道理。
不过她也不用猜了,苒苒的速度很快,没有她想像中那么慢。
翟琦看完苒苒的回复,拉着乔筱木,说:“走吧。”
乔筱木禁不住好奇,问他:“她发了什么。”
“她要是能够认识筱字就更好。”翟琦说。
乔筱木有些不明白,随后也没有接着问下去。
苒苒发来的是五个字:乔木不可休。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间非常喜欢这五个字。
回去的时候,乔筱木忽然提议自己在家里做火锅吃。翟琦难得能碰上乔筱木有心情做饭。其实他正担心自己到底要用什么借口继续赖在乔筱木身边,听她这么说,当然是无任何异议地赞成。
翟琦笑问:“你怎么会忽然想起来要做这个吃?”
乔筱木一边选菜一边回答:“因为我想换个口味,很久没吃重口味的菜。”
把她想买的蔬菜全都买上,鱼丸贡丸蟹□等等一个不少。两人并肩提着菜,看起来跟正常夫妻无异。
然后她又买了四瓶红酒。翟琦吃惊地问:“筱木,今天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吧?”
“谁说不是重要的日子?”乔筱木莞尔一笑,“今天元旦,庆祝新的一年。”
翟琦接过酒,心里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这一次,他没能猜透她想做什么。
她现在住的房子里并没有专门的电火锅,所以也只能用煮饭的电饭锅,除了速度慢一点意外,基本上可以当成火锅用。
翟琦第一次看她像个家庭主妇一样在厨房里忙活,而他又实在帮不上忙,于是就一直看着她,且得出结论:有的东西,看着看着就腻了,而有的东西,看着看着就会莫名其妙地让他想发出会心的笑。
用排骨汤作为汤源,然后放入很辣的火锅底料,然后把洗干净切好的蔬菜等等一齐端过来,两个人的火锅宴就此开始。热腾腾的水汽在锅的上端飘荡,香味弥漫在屋子里。灯光下,乔筱木的脸色微红。
乔筱木跟翟琦讲起自己和林渊相遇交往的故事,语调轻松,对面的翟琦是一个很合格的听总,他除了品尝乔筱木做的饭菜之外,就是竖着两只耳朵听她讲,期间乔筱木给他开了两瓶红酒。不知不觉,他居然把酒喝完。
一直说到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乔筱木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可以讲的,就抿了抿酒,问翟琦:“老是我一个人讲,没劲!你也跟我讲你的风流韵事。”
翟琦道:“我哪里有什么风流韵事。”
“你是不大好意思讲吧……”乔筱木轻轻乜斜着眼,微微笑着,“就从你小时候的第一位女朋友开始。”
翟琦听了不禁汗颜,他没料到乔筱木还记着这个。
“我还真是想知道,到底有多少清纯的小姑娘掉进你这个大灰狼的世界里。”
“别这么形容我,我其实是一个小羔羊。”
“那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说啊。”翟琦笑,停顿了一会,“乔筱木,为了怕我记忆出现问题,我决定从最近的这个说起。”
乔筱木晕晕乎乎地,说:“好。”
翟琦轻轻嗓子,说:“这个女的,三言两语还说不清楚。她有一头直直的长发,有时候会盘起来,眼睛很迷人,鼻子高高的,举手投足有这是我见过化妆和不化妆差别最不大的女人。说起跟她相遇,比较俗套。那天,她像个不知所谓的迷途者,我当时就去跟她搭讪。不过那天没怎么跟她深聊,她好像很想喝酒,选择一个人喝闷酒的女人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她也是的。”
“然后呢?”乔筱木心微微一动。
“然后,我送她回家了。然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一多年后。后来,我就会想,也许真的是一场无法躲避的相遇,这也是唯一一次,让我自己沦陷的女人。”
乔筱木默默沉下头,又是抿了一口酒:“也许那是她做过最傻的事情。”
“未必。”翟琦道,“她容易让人对她记忆深刻。我记得她鼻子尖处有一个黑色的小点点。”
乔筱木忙摸着自己的鼻子,“真的吗?”
翟琦偷偷地笑:“难得你还知道我说的就是你?” “你以为你现在是跟白痴吃饭?” “不是也差不多,”翟琦眼睛蒙上一层疑惑,看着她,“乔筱木,你分明已经爱上我,为什么总不愿意承认?你……到底在顾忌什么?”
二十一心若有知
你到底在顾忌什么?
这样直接的问题。
“我没有……”她拒绝承认,只是说,“我没有。”
翟琦带着一分无奈三分真挚六分温柔地提醒她:“筱木,你看不见你自己的眼睛,可是我看得见。”
“你就这么确定?”乔筱木叹息,“连我自己都不能确定。”
“筱木,你啊……”翟琦长叹一声,他又能怎么样,能让自己少迷恋她一点都成了问题。也真是奇怪,说不清楚就这样陷进去。假如乔筱木把他当成感情上的救命稻草,只怕他把乔筱木当成感情的唯一寄托。这种令他自己亦觉得执着吃惊得可怕的念想。
他是懂她,但也懂她的一半,或者更多一点而已。没有人可以完全了解另一个人。
乔筱木很严肃很严肃地问翟琦一个她想了很久的问题:“翟琦,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其实你是爱上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你会怎么做?”
翟琦沉默一会,先问她:“我可不可以先知道你会怎么做?”
乔筱木迟疑了一会,最后很坦白地说:“我怕的是我以后谁也不敢爱。也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害怕婚姻,我害怕感情。”
翟琦沉默,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他欣喜地看到希望,乔筱木能够说出这样的话,那也一定是认真想过反省过。
乔筱木定定地看着翟琦,好一会才说:“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在感情上是一个非常成功的懦夫。我羡慕那些结束一段恋情又可以很快转入另一段感情的女人,她们的豁达我望尘莫及。其实我想回到刚工作的那个时候,我喜欢那时候的自己,什么事情都敢做,不怕担后果……”
翟琦道:“现在我来回答你刚才提出的问题。假如我爱上一个女人,不管她是否爱我,我都只会做一件事——追她。”
“那……要追到什么程度才会放手?”
翟琦言简意赅:“追到她爱上我。”
乔筱木笑了笑,“你真的是非常优秀的人,优秀得我不止一次认为我早就爱上了你。可是,可是,可是也不一定的……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女人不爱你。”
翟琦轻轻告诉她:“如果真是那样,我还是会选择追到底,直到某一天,亲眼看着她找到自己的幸福。”
“你……”乔筱木倒吸一口凉气,她真不知道要怎么说他。
翟琦皱了皱眉,说:“其实,刚才的话都是我想象的,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胸襟开阔的人,不过事实并不是这样。我远远没那么伟大,那一幕要是真的发上在我身上,我还是挺怀疑我到底能不能坦然地送她离开自己,正如现在我一直很妒忌为什么你要先认识林渊一样。倘若那一天降落在我头上,我衷心希望我还可以笑着谢谢你,至少你让我也尝到了那种苦涩的味道。”说罢他又自顾自笑了笑,“啧啧,这样的我真伟大,我自己听了都感动。”
乔筱木连看翟琦勇气都没有了,只喃喃道:“我……”
翟琦敏感地察觉她是有话要说,可是又有太多的东西牵绊着她,他小心地诱导乔筱木:“筱木,你有话要对我说?”
乔筱木飞快看了他一眼,不敢多有停留,嗫嚅着说:“我想我真的如你说的那样,已经爱上了你……你说要怎么办才好?”
翟琦忽然不知道说什么,默默起身拔掉电饭锅的插头,收拾桌上的残骸。乔筱木轻轻拽住他的袖口,垂着头,神态微醺,像孩子一样,语气轻得仿佛从很远地方飘到这儿,有一种梦里的感觉。
“翟琦,如果我不能答应你什么,不能给你什么,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你还会继续喜欢我吗?”还没等翟琦回答,她就缓缓松开五指,自嘲般笑着说,“我还真挺自以为是的,这样的念头真自私。”
翟琦停下来,反问她:“难道我现在做的这些是为了要你答应我什么,要你给我什么,要你向我保证什么吗?就算是,我也早就得到我想要的。我想要努力跟你在一起,我喜欢享受任何事情的过程,而非那根本不能预料的结果。筱木,如果你在庆幸你还能遇到我,那么请你记住,我也在庆幸我能遇到你。感情,对我而言,向来只有心甘情愿,没有吃亏讨巧。”
“我凭什么可以把你这样的人当成备胎?”乔筱木低喃,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翟琦太好了,好得让她能够看到那一天他离开自己的情形。心知这是悲剧观念在作祟,可就是遏制不住这样的念头。她是在没有把握自己可以永久把她留在身边。微微抬头看着翟琦,努力想要把他的面孔映在脑子里。此刻她在心里重复着说:“可是我好像已经舍不得让你离开了。”
翟琦道:“都到这份上了,你什么时候能够坦荡一点?”
“你是客人,放着我来。”她避过这个话题,站起来,要翟琦把手中的餐盘递给她。
翟琦示意她坐好。乔筱木却非要自己去弄,翟琦像哄小孩一样让她做好,她又偏不,这样一来二去,平添了好多暧昧情愫。
乔筱木忽然固执起来,什么也不顾的样子,非要争夺他手中的盘子,然后,盘子掉在地上,碎了一片。
她忍不住叨叨:“都是你了,翟琦,你弄什么弄,我真心烦。”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脾气,一股脑发泄出来,“翟琦,你为什么就不能做一件让我讨厌的事?你能不能说一些我不喜欢听的话好让我理所当然的不喜欢你?为什么你给我总是这样措手不及的美好?我觉得我已经无处可逃。翟琦,为什么呢?”微微咬唇,一排齐齐的牙齿抵在红润的唇上,感觉到微微的刺痛。真实得让她不能逃避的感觉。
看着她,从眉到唇,捕捉她的每一点变化。看着看着,目光就舍不得移开。他有点后悔这个瞬间他没有移开目光。随后他忍不住上前,半蹲在椅子前,轻轻抚弄她的长发,动作缓缓,顺着发根游走到肩膀处,反手按住她的肩,轻轻拿捏,力道恰到好处。低着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筱木,放松。把该忘记的都忘记,不要留一点在脑海里,就这样放心再让自己爱一回。”
这话就跟蛊惑人心的咒语一样,乔筱木听了之后呆了几秒,眼睛渐渐被一层渴望蒙住,折射出她畏惧的却又期待更进一步的内心。
“翟琦……”乔筱木把头放在翟琦胸口,很清晰地听他心脏搏动的声音,嗅着属于他的独特味道,“你真像一个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是不是我不懂得珍惜,就会被上天收回去?”
“那你就好好珍惜。”
翟琦说罢,猛地扳过她的肩,就保持这样半蹲的姿势,忘我地亲吻她的额头,然后是脸颊、耳根。她极易敏感的地方。
“不可以……”乔筱木一边回应他,一边却又心有余悸地说着这样的话。
翟琦似笑非笑:“为什么不可以?”
“我……”在这个时刻,她拒绝了思考。理智被最后的欲望淹没,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安放那颗不知所措的焦灼的心。她看不清楚翟琦的面容。距离太远,看不见;距离太近,看不清。人和人的关系大抵就是如此。因而眼前的翟琦是模糊的,模糊中又有些清醒,身体仿佛回到了很多天前的那个夜晚,她主动亲吻翟琦的那个夜晚。
翟琦轻呼着她的名字,撩开她的发丝。单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摩挲着禁忌之处。带着小心和呵护,他比两人的第一次要温柔百倍。如果非要用话来形容,那就是和煦春风吧。
被奇妙的感觉占据的思维分不清楚自己到底跟他可以进展几分,只是抬起手,隔着衣物,抚摸着他的后背,缓缓向上,抚摸他的脖颈。触碰到他皮肤的那一刹那,灼热的温度就在她指尖渲染开。原本冰冷的手指慢慢变暖,他的细腻温柔让她不知所措,只能在澎湃的汹涌中放逐自己。
犹记那晚,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带着眼镜,颇有些有些儒雅气质,掩盖了他的鄙人英气。她的眼神朦胧,心里不知道又想了些什么。
翟琦忽然停止动作,在她微微清醒又带有疑惑的目光下,他稍稍用力,把她抱进房间的床上。
“这样你不会硌得疼。”他很有深意地看着她说。
她霎那间红了半张脸,有一种羞于说话的模样。她是过来人,对于男女之间的那点事熟稔的很,是什么都懂的,但听了翟琦的话,还是有些害臊。
桌子上的残骸依旧,地板上的碎片无人问津。
窗外寒风呼啸,雨雪交加。卧室内春光旖旎,寒意全无。
醒来的时候不知天日。翟琦笑着跟她找招呼,表情坦然自若,她却是不好意思,只腼腆一笑。
昨晚,她感觉跟做了一场梦一样。在梦里她抓到了那渴求的美好。
翟琦的心情异常得好,今天对乔筱木露出的笑容也很奇怪,让乔筱木感觉自己好像有什么地方被他看穿了一样。她忍不住微微起身,从他怀里挣脱,捏了捏他的笑容,说:“要么你笑得美好一点,要么就不要笑,你总这样似笑非笑,让我感觉飘乎乎的,完全猜不透你在想什么。”
翟琦笑着说:“嘘——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看他这样,乔筱木尴尬也是不可能。
翟琦也是有难处才不说的,他总不能现在说这样的话:我是因为昨晚和你那个的时候听到你不听低喃我的名字而心情大好的。尽管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虽然没看过乔筱木在他面前发火,但他猜测这样说了之后,她一定会板着脸想一脚将他踹下床。他想自己现在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她心甘情愿地对他说一些话。
不明白那一天到底在什么时候,他只知道,那一定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时刻。在阳光充足,绿草依依的地方,她笑容多几许轻松,微启红唇。
那时候,一定是春天。也就是这个寒冬过后。
此刻所想,乔筱木并不能知道。
他喜欢抱着乔筱木的那种感觉,非常喜欢。哪怕是激情过后疲惫的时刻,他也要将她揽在胸口,那时候昏睡不醒的她也只是抿了抿唇,翻个身继续睡,有时候会从他怀里挣脱。于是他便不厌其烦地又一次把她拦进怀里。
想慵懒地赖在床上,可惜乔筱木并不答理她。他只能兴味索然地看着乔筱木利索地穿上衣服,然后去了洗手间。
枕边残留着她的气息。
并不稀罕此刻的温存,再看时间也确实不早,便也起来。拉开厚厚的窗帘,看见的是一片银色大地。绵绵的雪像鹅毛一样,轻飘飘地没有章法地落下来。画面说不出的美丽。对面人家窗户外悬挂的衣服被雪覆盖,隐隐约约能够看出那是一件浅黄色的毛衣。压得有些变形,或者是被冻成那个模样。
低下头,地面上有一大串乱七八糟的脚印。一定是下了整整一夜的雪。他想,此时此刻的庄园一定非常美,忽然就想去看看。他和常人无异,对美有一种天生的怜悯和追求。
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听到卫生间哗哗啦啦的水流声。
这时候,乔筱木的手机响起,惹起了他的注意力。他对自己想了解知道的东西素来记忆深刻,所以一看来电显示,就知道这是她母亲的电话。想了想,他觉得自己还是应当尊重她。他同样不想乔筱木向她母亲不停撇清他身份的那一幕再现于他眼前。 想起了昨晚遗留下来的卫生还没有打扫,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去拿扫帚。 弯腰去捡那些碎片的时候,他不禁扬起嘴角笑开,像许多年前那样。
二十二有惊无险
暖暖的水流打在肌肤上,期许中的滋味,化成无名幻想。五指缓慢摩挲着脖子耳根肩膀,抬头闭眼,水在脑门处滚下来。乔筱木想了许多事情。
热气氤氲,她感觉自己正站在雾里,既不是黑暗得看不到彼岸,也不是明朗得洞察一切。思前想后,决定要对翟琦坦白自己的想法。不错,她是喜欢他,不然不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跟他有亲密的举动。同时她亦明白,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跟他一起。不管是单方面付出的感情,还是双方都有贡献的感情,都需要在近乎的平衡的关系中平稳发展,否则,会有头重脚轻的感觉,难以稳妥。
她其实一直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告诉他,其实她和林渊关系破裂的导火线原本是孩子问题。可是追根寻底又好像跟孩子无关。恍惚间,她不知道为什么跟林渊会发展成这样,似乎昨天还很清楚,今天就忘记了。
可问题……
她问过翟琦,翟琦说喜欢孩子。她也喜欢。不知道如何启齿,只在心里滋生出这样或者那样的念头。感情需要付出极大的勇气,但无论何时,总是有人愿意为了它付出一切。这不是什么可笑的事情,这是遵循内心不理会世俗丰饶的天然念想。
把沐浴乳挤到浴球上,缓缓擦拭身体。顺着水流,轻柔肌肤。不小心碰到她很少会自己抚摸的部位,旋即,昨晚的一幕闯进脑海里,一些画面若隐若现。她不觉低头偷偷地笑。
指尖不小心触到胸部,感到异常,赶紧又捏了捏,还真是有问题。心里有些紧张,赶紧冲去身上的泡沫,擦干身体,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胸部。
用手捏,能够感觉到左胸的外侧有一个类似球状的东西。它隔着一层皮,轻触,好像很滑,能立刻滚到一边。这个莫名的东西,在她的体内生存,汲取她的精力能量。可笑的是,她从不知道这个东西何时寄居她的体内。
她看到镜子中的自己露出害怕的目光,□的身体有些刺目,看着这样的自己,她有一种眩晕感。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以前,那天做完检查,面对医生艰难的目光,内心空乏无力。在喜悦当头有凉水从她头顶泼下,整个人瞬间被冰住,能听到牙齿打颤的声响。心里只会想不可能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可事实却很残忍地告诉她:这就是真的。
真实得叫你不能逃避,只能面对。
很多事情总是在预料外。其实一直冷眼旁观别人的喜怒哀乐,总也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可是你越是想不到,就越让你遇到。让你素手无策。
现实是可怕的狼,而期冀的美好生活只是一个可怜的小羔羊。
这样站了一会,冷不防打个寒颤。稍一回神,立刻穿好衣服。她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她只想自己一个人承担这仅属于她自己的事情。
翟琦知道的是她洗完了澡出来了,不知道的是她在洗澡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胸部有不明物体。他只是看着她,说:“好了?”
“嗯。”她笑着点点头,眉梢努力上拉,不让翟琦发现半分。知道翟琦是一个很擅于观察人的人,所以她要尽量掩饰,不流露出半分。
同时,刚才所想的那些要对翟琦说的话全部作废。所谓喜欢不喜欢,坦白不坦白,全因此而打乱。
“外面下雪了。”翟琦说。
“啊,是吗?”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雪景,笑被闷在胸腔里。铅灰色的天空,绵绵不断地撒下大片大片的雪花,在苍穹之下,如万千鹅毛飞舞飘扬。打开窗户,寒气鄙人,空气格外冰冷。
翟琦站在她身边,同她一起呼吸着凉凉的空气,同时说:“对了,刚才你的手机响了,好像是你妈妈。”
“是吗。”乔筱木走过去,看着那熟悉的号码,的确是母亲。
乔母打来电话不过是唠叨一些家常询问她的近况以及快到年假什么可以回来。她对乔母说,我很好,什么都好,身体也非常好,跟以前一样,很少感冒。这样的话,纵是真心诚意地说,也让外人听起来感觉像在敷衍。
乔筱木跟她絮叨了一会之后又感觉她把话题转移到了家庭婚姻上。她不禁一阵厌烦,她自然知道母亲总爱说起这些,也是明白母亲是为了自己好,可就是不大愿意跟母亲说起这些,好像这些都是她犯的错,不能够说起,一说起就觉得对不起母亲。让母亲揪心总是不对的。于是就打哈哈一般把这个话题绕过去,又问了一些母亲工作上事情,学生们是不是都很听话等等。
乔母回答:“哪里啊,都跟你一样,让我操碎心。”
“妈,不然你还是提前退休跟我住一起好了。就我一个人让你操心总要比一大堆人让你操心要好。”说着就笑了起来。
乔母道:“我去了你那里,你爸爸怎么办?这个屋子我还是喜欢的。马上也该新年,然后又是清明,总归要隔一段时间去看看你爸爸。”
“嗯……”乔筱木沉吟着,“妈,你光说我,你自己也是一根筋。妈你身体还好吧?上回你来我看你头上都有白头发。”
“早有了。”乔母说,“哎,不说了,有学生来我这儿问题目。”
“嗯。”在这个时候乔母已经挂了电话,可是乔筱木依然笑容满面,一副讨好电话那头的人的模样,十分小心地说,“我知道了知道了,下午我就回家去看你。妈,你要提前做好多好多我喜欢吃的饭。”
顿了顿,像是听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然后她又说:“今天肯定不行了,我们家那儿又不通飞机,我看我可能明天早上走,明天中午或更晚一点到。”
电话那头其实一直是忙音。她自得其乐地导演了后面的这些。
放下手机,她用非常平常的语气对翟琦说:“我想我得回去看看我妈妈。”
“是明天早上?”他没有刻意要听乔筱木接电话,不过要让他听不到还蛮困难。
“嗯。”乔筱木点点头,“到这边工作我还没请过假。”颇有些为难,这儿几乎是她说了算,她总不能向手下的人请假,于是瞄了瞄翟琦。
翟琦戒备地盯着她:“别看我,我从来不管这些小事。我只管怎么样让手中的钱生钱,如果从这个角度讲,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员工请假。再说,我跟你又没有雇佣关系。我跟你是单纯的追求和被追求的关系。”
乔筱木笑了笑,露出白白的一排牙齿。
她只是要找一个很合理的接口,让自己独自一个人去医院。意外发现这样的事情,她需要冷静,同时也不愿意让翟琦知道,没办法明白地说清楚原因,只是内心不想而已。
天空没有一丝破晴的迹象,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感觉自己分外臃肿。就是这样,她的手还是冰冷的,乜斜地看了一眼翟琦,他穿得要比她少得多,但手却依然火热。这真是人各有异。她连嫉妒的份儿都没有。
翟琦想了又想,实在没办法装作听不懂她话中的逐客令,总觉得这样不是办法,要是能用合法的理由把她放在身边那就省得他老是这么烦心。后来,他接到电话要去机场接人,乔筱木还没来得及暗自庆幸,就见他说要她陪着一起去。
“凭什么?”乔筱木笑着白他一眼,“我又不欠你的。”
翟琦没皮没脸地说:“谁说不欠?你欠我太多解释和表态了。”
乔筱木想自己是二十九岁又不是十九岁,总不能跟他一样偶尔犯晕,得保持冷静。
上车之前,她抓了一小捧雪,揉成一个小小的雪球。直冻得她两手通红。翟琦目露好奇,但笑不语,只看着她蹂躏那个雪球,直到雪球融化成水。乔筱木对手哈着热气,然后趁他不备,把手贴到他脸上,凉得他也叫出声来。他笑呵呵的握紧乔筱木的手,拉着她上车。
宽阔的马路上一直有车辆行驶,落下的雪都化成了水。路边的小绿化带里的矮冬青则是裹上了一层白衣,隐隐透露着原先的绿色皮肤,煞是好看。
小时候,因为不擅保护自己的手,手上总是会生出许多冻疮,非常痛苦。后来也不知道听了哪个同学说,下雪的时候,用雪搓手就不容易生冻疮。她就会忍着寒把手放在雪堆里,结果是手越冻越厉害。
翟琦听了直乐,说:“我倒是听说用芝麻的花搓手会有效果。”
乔筱木道:“这个我也知道。当时的偏方不知道听了多少,什么用南瓜皮辣椒煮出来的热水洗手,用麻雀的脑浆涂在冻疮的地方啊等等的。”
“麻雀的……”翟琦吃惊地看了她一眼,“这个方法真够吓人。”
“那时候我就想我要是男生就好了。”她吐舌,“这样我就有足够的胆子去残害可怜的小麻雀。我还曾经懊恼没办法尝试那个方法呐,现在想想也确实蛮恐怖的。”
后来,她终于想起来还没问翟琦到底是要去接他什么朋友,便问翟琦:“你要去接什么样的朋友?”她早就知道,无乱是他什么样的朋友,她这次免不了要乖乖地做他的女朋友。
难道不是吗?
翟琦说:“他们也不能算是我的朋友,主要是他们以为他们一直把我当成朋友一样看待,不过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总之,这样的关系是我不能选择的。姑且,你也就把他们当成朋友一样,随意就好。”
“他们?”乔筱木有些疑惑了:他到底是要去接几个朋友啊?
“听你的口气,怎么觉得这朋友你交的不情不愿?”她一脸疑惑。
翟琦道:“不是我不情不愿,是根本没得选择。你能选择你的父母吗?”
他说完,乔筱木脸色就变了。她仿佛被空气呛住了,咳嗽了好几下,胸口似乎有一口气出不来,压在那儿,十分不舒服。那一瞬间,她脑海里想到的就是:他是父母健在的人啊。
他居然要带着她去见他父母!
顿时紧张起来,而此时此刻的她也别无选择,因为机场就在眼前。
说不怨翟琦是不可能的,首先她抗拒这样糊里糊涂来见他父母不说,就算来了,她也不想自己是这么随意的模样出现。不管对方是谁,她不可能希望自己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于是她轻声抱怨着:“你真是害苦了我。”
翟琦很小心地凑近她的脸,说:“真是太好了,我还怕你会冲我发很大的脾气。看你这样,我这颗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总算落定,没那么紧张了。”
“一路看你有说有笑,哪里有紧张的神色。”
“我这人是越紧张越不让外人发现。如果有一天,你见我表情比面无表情还无所谓的话,那我一定紧张得不知道心脏要怎么跳。”
“是吗?”还想调侃他两句的时候,听到翟琦说“他们来了”,她赶紧正色,表情不知道是要严肃还是谄媚,便学着翟琦那样,尽量坦然自若。
其实也不能这样说,翟琦本来就坦然自若,来的人是他的父母,他要紧张干什么?
看着那两人,乔筱木只能说,还真是翟琦的父亲,翟父跟翟琦至少有六分像,翟母一看就感觉特别知性,一双眉目又透着严厉。
他同父亲见面还真跟朋友一样。倒是她母亲,看翟琦的眼睛那才叫慈母。
此时乔筱木发现自己手心全是冷了的汗。翟琦还没来得及介绍,翟母就说:“你这孩子,很少见你带助理来接我们。”说着她就把拿着的一个包递到乔筱木手中。
乔筱木愣了一下,赶紧接过来。
翟母对她笑了笑,说:“难得能见到你这样不怕他的秘书,刚才远远地看着,你们两个倒是有说有笑的。”
乔筱木这时候松了一口气,心想被误认为是助理真是好极了,省了她担心。可惜,她怎么可以忘了翟琦的不良目的。
翟琦这时候清清嗓子,拿过乔筱木手中的包,并且顺势把拉到自己怀里,非常正式非常严肃,且字正腔圆地说:“爸,妈,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乔筱木。”在他父母吃惊的神色中,他也对乔筱木如此说,“筱木,这就是我爸我妈。”
一直都没怎么在意乔筱木的翟父此刻也不禁认真小心地打量着乔筱木,他看了看乔筱木,然后紧紧皱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乔筱木也看了看他,心里一沉。
翟母的表情就比较奇怪,说不清楚那是不信还是惊讶。
乔筱木赶紧一脸笑容柔声说道:“伯父伯母,您们好!”她心里的念头就是一定要表情得非常落落大方不失身份。
不停想着要落落大方,落落大方,落落大方,却也忘了怎样才叫落落大方。然后她记得自己在机场里只说了那一句话:伯父伯母您们好。 这也挺好,说得少也就没什么失误。 事后她想,自己为什么要紧张。又不是想要立刻嫁给翟琦,有什么可紧张的。
二十二有惊无险
在翟父翟母眼里,乔筱木就是一个忽然降落的天外来客。
他们刚刚从国外旅游归来,也没想到翟琦会来接他们,更没想到一直奉行单身主义的儿子会同时带着一个他自称是女朋友的女子。两人都吃了一惊,差点就要面面相觑。
翟母随后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站在一起的翟琦和乔筱木,微微眯了眯眼,然后问翟琦:“小琦,妈没听错吧?”
翟琦笑着回答:“没有,放心,绝对没有。”
翟母想了想说:“……那就好。你……你是叫乔、乔筱木?”
乔筱木点点头。
翟母想了想,本想说一些好话来着的,可无奈的是,那会儿她也被翟琦告诉她的意外消息弄得一脑子糨糊,想了半天,最后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也就什么都没说。翟父倒是一直没怎么说话,只对乔筱木微笑一下,然后又立刻绷紧了脸,表情非常严肃。
然后,翟琦的真正助理来了,把翟父的车子开过来。翟母感觉有一些失望,她原本以为翟琦会安排他们跟乔筱木吃饭,好让彼此多多了解,不了翟琦直言说乔筱木明天一早要赶着回老家,去看她母亲。所以今天晚上要好好休息。
翟母很体谅地点点头,说:“你是一个人在这儿?老家是哪的?”
乔筱木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翟琦抢话说:“她是X市的。妈,你跟爸赶紧上车走吧。”
翟母有些不悦,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不让我跟人家多说几句吗?今天你要住哪?”
翟琦推推乔筱木,问她:“筱木,要不今晚你就别去M城了,反正从这回家会方便一点。”
乔筱木想了想,点头说:“嗯,那也好吧。反正我对这儿比M城要熟悉一点。”
“算了,你还是跟我一起去庄园里。去看看那儿的雪景。”
“这儿……”乔筱木不敢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她也确实很为难,她并不是真的要回家。
翟母这时候又说:“那也好。小琦,要不今天我跟你爸爸就去你的那个庄园里看看,我也想看看你那个美地方的雪景了。”然后她推推自己的老公,希望得到一丝赞同。翟父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任何表态。
他和以前一样,自从翟琦成年后,就再也不过问他的事情。也是源于他对翟琦的信任,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做事有自己的想法,并且从来没有做过错事。
乔筱木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跟翟母共吃晚餐这事。万事拘谨不已。
翟父跟翟琦聊了一些公司上的事情,翟母则是时不时同乔筱木说几句。乔筱木想一定是林母的缘故,让她有了婚姻阴影,面对翟母,总是紧张,说话也总觉得词不达意。
翟母似乎非常乐意跟乔筱木在一起。她问东问西问长问短,问得翟琦一肚子不乐意。翟琦此刻才是明白,不管多么开明 母亲,面对即将可能成为她儿媳妇的女人总是有那么几分戒备。
乔筱木小心翼翼地回答翟母的问题。
索性翟母也就是问一些她家里的情况,当听说她是父亲早逝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的时候,一脸慈爱,忙不迭地示好,说:“哎,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不骄不躁脚踏实地不让父母操心。一个人在这儿,一定非常不容易的。你妈妈也一定是性情中人,要是能早点见见面多好,我肯定跟你母亲合得来。现在的孩子,都不喜欢早点结婚。拖啊拖,非拖得没精力玩了才结婚。”
她这话一说完,乔筱木就在这寒冬腊月里流了一身汗。
她算是明白,翟家的每一个人都巴不得翟琦赶紧结婚,都到了那种不问结婚对象是谁的份上了。她一直觉得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翟父,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在很久之前,作为林渊的太太参加某个酒会的时候,她好像见过翟父。但是记忆太模糊了,她不能确定那个人被许多人围着的人是不是他。
这天,雪一直在下,断断续续,从未长时间停歇。老天仿佛屯集了太多的雪,尽管有时候撒得累了歇息,可不一会又继续,似乎雪花是源源不断的东西。
晚上单独一个人在房间睡觉的时候,她摸了摸自己的胸部,那个类似椭圆状的东西还在左胸里。她闭上眼睛,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幻觉。心里明白,明天无论如何都是要去医院。这个庄园很大,雪景非常漂亮,房间也众多。似乎以前是一个山庄,后来翟琦不乐意赚这个地方的钱,就把它改装成自己独住的地方。
室内的空调开到了二十度,可是她依然觉得脚冰冷。正蜷缩着身子,想用手指来温暖双脚的时候,感觉门被打开。穿着宽松睡袍的翟琦踏着室外的冰冷空气走进来。他轻轻调了一下空调的温度,然后也不征求乔筱木的意见就挤进被窝里。
乔筱木连忙坐起,不满地说:“喂,翟琦,你能让我清净一会吗?”
翟琦一脸疑惑:“我没出声啊。”
“你,我……”乔筱木耐着性子说,“你父母都在,我不想跟你……”
翟琦说:“我没那意思,这是我一直住的房间,刚才在那个房间我根本睡不着。我认床。”
她也哭笑不得,他真要是认床,怎么会在她家睡得好好的。她也不戳穿他,只是说:“既然这样,那我去隔壁房间睡。”
翟琦不乐意地将她拖进被窝里,说:“你真是死脑子,我父母在另一处,他们有没有千里眼。再说,就算看到了又怎么样?我是知道你身体寒,担心你才想要给你温暖。”
乔筱木心里却也有一丝丝感动,以前跟林渊一起,是她说了林渊才知道冬天的时候她的脚冷,而翟琦,居然这么快就察觉到。许多的感动,都是由这些细微的小事积聚而成。
见她不再动弹,翟琦柔声道:“睡吧。”
乔筱木瞪着眼睛,睡不着。她问翟琦:“你父母好像很激动的样子。难道,以前你真的就没有把什么女人带给他们看?”
“是一个也没有。”
“他们一定很着急你。”
翟琦道:“是着急我,可是我总不能为了应付他们随便自己的感情。以前,他们甚至都担心过我的性取向,曾经找了一个GAY来试探我,我跟他们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就再也没管过我。也真是的,我要是那个什么的,哪里会有那么好的女人缘。只是没遇到自己想要的而已。这世界总是有人着急不该着急的事情。”
“你真是……”
真是什么呢?乔筱木不知道怎么说。
“你真是让人难以想象。那这么长时间你是怎么……”后半句话被她生生咽回肚子里,太敏感私密了。她也觉得脸红不好意思,自己素来是个正经的人,怎么忽然想问那种问题,还好没有说出来。她就在翟琦的追问中佯装忘记。
次日,破晓之时,乔筱木就醒了。她一想起翟父翟母同时也在这个地方,就没办法完全放松。连着下了一整夜的雪,终于停歇。
阴冷的天气刮着风,刺骨般寒。
想到要去医院验,她就有些害怕。
她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够好,等要走的时候,翟琦忽然低下头,在她耳边问:“我知道你一定不是回家。本来我想偷偷跟着你,不过这实在不是我的做事风格。”
在乔筱木近乎震惊的目光中,翟琦说:“别人真不适合在我面前刻意掩饰什么,尤其是你。”
她实在不擅长跟翟琦较量口才,翟琦三句两句就急得她把事情说出来。
说出来之后,她涨得满脸通红,恼道:“现在你知道了。”
翟琦愣了,好长一会一句话也憋不出。
“这种尴尬的事情,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就不能装作没发现我的异常?”
翟琦只是紧紧地看着她,脑子里好像已经把所有可能全部想了一遍,然后说:“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乔筱木沉默不语,倔强地站在原地,像是要同他抗争什么。
最终,还是翟琦陪着她一同去了医院。前些天,她已经听雷宇说林母出院,不过还是没有选择那家医院,尽管那时本市最好的一家医院。翟琦好像知道她的想法,专挑了别家医院。知道乔筱木昨天一直掩饰的事情原来是这个之后,他要比乔筱木还紧张。他不知道,如果乔筱木出了意外……那么……
这个念头被他生生扼杀在脑海里。没有那些如果,一定没事。他想。
去医院检查的结果是她乳房里长了纤维瘤。面对结果,医生咋舌不已。他直言这是他见过长得最大的纤维瘤,别人都是指甲盖大小的时候就发现,而她却长了这么大,至少长了两年。乔筱木面对医生吃惊的目光窘迫不已。这两年来,她真的很少关注女性应当关注的一些方面。太多的烦心事,让她分不出心来看想这些觉得非常遥远的事情。
最为尴尬的是医生看着陪同她前来的翟琦,略有责备地说:“这个,丈夫平日里也应该多多注意的啊。”他一眼就看出翟琦眼神里的掏心掏肺般的关心。
乔筱木看了看翟琦,没想着要纠正医生,而翟琦更是不会主动对医生说“哦,她不是我妻子”这样的话。
于是就这样任由医生臆断两人的关系。
谁也没有去解释。
问及为什么会生出这个东西的时候,医生也不好说清楚。只说与心情有关,长时间的压抑心情会是内分泌产生异常等等。至于是良性还是恶心,得取出来才能知道。
乔筱木当然记得,两年前的那段日子,她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坚守第一份感情的勇气,也放弃了那段婚姻。
因为长得比较大,医生安排她两天之后做手术,手术前一天什么都不能吃,要做各种各样的检查。于是此刻,她就得住在医院里。
前前后后,翟琦不厌其烦地帮她。她想,自己恐怕要欠他一辈子了。
进手术台的时候,她望着翟琦,心早有所动。
翟琦却一直在对她笑,那是鼓励的笑容,掩盖了他的担忧。
这是她又一次躺在手术台上,两个医生,三个护士,那手术室的灯照得她晕眩。因她的特殊情况,医生还专门给她接了心电图,一切都毫无意外。打完麻醉药,手术刀刚在她左胸外侧割下的时候,她疼得叫了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医生说:“没事的。”
她都不敢闭上眼睛,仿佛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第一次做手术拿掉孩子的情景。
过了几秒,医生再次动刀的时候,她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是看到眼前有五个脑袋在晃,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她。
结束的时候,医生把取出来的东西给她看,说:“这就是从你体内取出来的,看清楚了?”
看见那个跟墙一样雪白的椭圆状的沾满鲜血的东西,她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那个白色的东西被放在规定的容器里拿去化验。
结果是良性的。
她和翟琦一起松了口气。
她不喜欢医院的气息。只想赶紧出院离开。只可惜胸部被绑了绷带,行动不便,连抬左手都觉得疼。
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翟琦就趴在她的病床边,一夜过后,她都看见翟琦唇角周围生长出的胡茬。她轻轻摸了摸他的脸,硬硬的胡茬刺得她手痒。翟琦醒过来,发现她醒了,忙问:“想吃点什么?”
他这样一问,乔筱木才感觉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东西,已经饿得快忘了什么叫饥饿。今天早晨,她感觉自己吃了世界上最好吃的包子,那简直是人间美味佳肴。搁平时,她是不会有这样的感觉的。吃得很急,差点噎着。吃完了还意犹未尽,惹得翟琦笑她的眼神像三岁要糖吃的可怜小女孩。随后他让她睡好再去给她买一些吃的。
看着翟琦的背影,她不知不觉想哭。望着这全是白色的病房,她生出一丝害怕,便起床想要出去走走。胸部被绷带缠住,一下气变得异常平坦,有些不习惯。低头看的时候,忍不住怀疑这是自己吗?
她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晕里糊涂得忘了回去的路。沿着走廊一直朝前走,神情有些恍惚。好像看到了林渊。顿足屏气凝神,才知道这不是好像,那正扶着一个肚子已经明显凸出的女人就是林渊。那个女的,自然是佟立涵。
她没有仔细看林渊的眼神。那是惊惶无措的,不敢相信的眼神。乔筱木是忽然从他眼前消失的,换了手机号码,没有住在她自己的房间里,从未跟他联系。虽然之前就已经猜到跟乔筱木已经彻底没有可能,可他心里总还是有一点期冀的。后来,他知道她因为工作离开本市,也知道她在M成工作,不过找不到勇气去找她。他一直在想,什么时候可以再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没想到今天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她是笑着朝他和佟立涵招手,说:“好巧啊。”
林渊感觉自己近乎说不出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穿着医院的衣服,散着头发,身边没有别人。
他赶紧走上前,想去扶她,却被她躲开。她再次笑了笑说:“不用了,我这就要回病房。”
乔筱木实在不好意思说我忘了我在哪间单人病房,于是就顺势往左边一拐,走进这个多人病房。转身的时候偶,她听到林渊那几近哽咽的声音问她:“筱木,你……你怎么了?”
她头也不回,说:“哦,我没事。快去看看你的未婚妻。”
林渊怔怔地看着她扶着一个一个床沿朝里走。
这个病房里的病人都用一样地眼光看着她。乔筱木只是露着大大的笑脸。她想:“这个病房怎么没有一个空床位?”走着走着,她感到一阵巨大的晕眩向她侵袭过来,她赶紧用力握紧床边,好像要晕倒,虚得厉害,呼吸都急促起来。
她微微闭目,想定定神。同时在心里一遍一遍念叨:千万别晕,千万别晕,千万别晕……
如果晕过去,实在太没面子了。
她觉得自己明明是很清醒的,可是后来,还是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失去知觉。
最后的一丝知觉是听到林渊凄惨地叫她的名字。
刚好路过这儿的护士赶紧叫来了医生,给她做了全方面的检查。
“没有什么异常,她只是有些低血糖。”医生说。
过了一会,她慢慢恢复知觉。迷迷糊糊中,感觉翟琦将她抱回了她自己的那个病房。
又过了一会,她彻底清醒过来,睁开大眼,看着翟琦。 “我快得心脏病了。”翟琦笑着说。
二十三暴雨前夕
翟琦笑中带着点苦。
刚才他回到病房的时候,没看见她人,心似火烤一般焦躁,是那样揪得疼。真怕她会就这么从他眼前消失,然后再也找不到了。这滋味,宛如丢失了童年一样。
感情素来不会泛滥,对任何一位女朋友,都伸缩自如。但对乔筱木,他仿佛失去自控力。
他很清楚,对这份爱,自己倾注了太多,并且会一直这样下去。其实已经多到他不敢想像假如有一天她真的离开,自己要如何是好。从他想要掌管自己生活开始,就从未有过畏惧和担忧。工作性质让他一直在衡量失去一样和得到另外一样之间的哪个利益更大。可是,他无法衡量乔筱木能够跟什么东西对等。
心里早已认可这是无可替代的。
于是只能握紧她的手,把真实的感觉铭记于心。
乔筱木微笑,笑容温暖的似乎可以将霜雪融化,声音轻又细腻,“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没有想到走那几步会吃不消。
没有想到会看见林渊。
“刚才我……”她思索恰当的词句。
翟琦说:“刚才我也看见林渊了。”
他在走廊上看到林渊箭步冲进某病房,他也大步流星走过去,看见林渊稳住正往下倒的她。他恍惚了一下。稍愣的片刻时间,他仿佛听到一个女子带着哀怨在那儿叹气。他没有功夫去看发出声音的是谁,心里只是想着乔筱木。他过去,二话不说就把乔筱木从林渊手里接过来,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把乔筱木放在最近的病床上,直到医生护士都来了确定她没什么事才松气。
这其中,他没有看林渊,林渊也没有看他,两人的目光都看着乔筱木。
林渊语气冷冽,问他:“筱木这是怎么了!”
他冷冷地回望着林渊,说:“跟你无关。”
这时候,一直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的佟立涵轻轻说了一句:“翟琦,原来是你啊。”
林渊扭头看着她:“你认识他?”
佟立涵微微点头。
翟琦根本没有理会他们,抱着乔筱木径直回去。
他和佟立涵小时候就认识,因为两家的事业几乎是同时起步的,一直有商业往来。不过他上了大学之后就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类似的商业酒会。
在佟立涵眼里,他是一个很低调的人,他笑谈春风般地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她望着林渊,忽然说:“林渊,我现在知道了,你的爱情为什么会输得一败涂地。”
林渊对乔筱木的感情也许真的是很深,可是他根本不能处理好他对母亲的尊敬和对乔筱木的爱这两者之间的矛盾。他其实根本不懂他母亲。佟立涵用这样特别的身份呆在林母身边,早就知道林母是一个看中媳妇家势的人。林母一开始就不讨厌她,兴许是因为知道她是佟海洋的女儿。他不能乔筱木感到生活的平和。当然,这是他和乔筱木彻底分开的内因。
外因是乔筱木后来又遇见了翟琦,翟琦偏偏喜欢上了乔筱木。
“我虽然不了解翟琦那个人,但小时候我们毕竟还曾经认识。他是一个很懂得怎么让别人开心的人。”佟立涵道,“如果他想要得到一个人我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可以不让他得到。”
林渊不语,整个人仿佛还陷在刚才的气氛中。
“既然过去的一切都不能改变,为什么不试着向前看?”她寓意深刻地看着林渊。
林渊深深吸气,避开这个敏感的话题,说:“说好今天来陪你检查,不要提别的。”
佟立涵看着林渊,心想:他不可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低头看了看肚中的孩子,忽然生出一股厌恶来。她想知道,假如肚中没有孩子,是不是跟林渊还有可能?
她怀孕的事情家里人已经知道,这都是托林母的福气,如今林渊不得不背上孩子父亲这个名分。好在他似乎跟本不介意这些。在乔筱木忽然消失的那几天,他整个人再度消沉。她也因此确定,她是如乔筱木所说的那样,已经喜欢上林渊。她爱痴情的男人,却从不管那个人是对谁痴情。就如同当初她遇到袁磊一样,袁磊大大咧咧的笑容中隐藏着难为人知的情愫,她一直没有弄明白袁磊的那片情愫是为谁开,直到他死的时候,她才明白。顿时也清楚为什么有时候他看起来是那么孤独。
林渊也有这种忧伤,从心里深处缓缓流露,会在不经意的眨眼间让她捕捉到。她知道,自己又一次沦陷。
有时候,她怀疑自己的这种感情是不是有些变态,不过这样的男子就容易让她动心。
也许是因为此刻脑子里想了太多这些东西,她竟然失神地趔趄一下。
林渊拉着她的手臂。她顺势把头靠在林渊肩上,在他耳边低声道:“回不到过去,那么试着向前走,好吗?”
林渊仿佛被她带有蛊惑的话语吓住,急忙松开她的手,略带歉意地看着她。
佟立涵呵呵笑了笑,说:“我只是想谢谢你。”
林渊避开她的眼睛,“我应该谢谢你,一直帮我照顾我妈。我妈现在情况已经稳定,如果你想,我现在就可以向她解释一切。”
佟立涵微微摇头,“林渊,你说了,我要怎么向家里解释?那天你只是一时拿我当了挡箭牌,我也觉得可以那样,反正都是假的。可是,林伯母前些天就越过我跟我爸妈说了这些事。他们都以为我肚子里的小孩是你的。现在我也是骑虎难下。”
她沉默,林渊也沉默。事情总是以远远超过他想象的情节发展。
佟立涵说:“我希望,你可以让我亲口对伯母说出来,就说是我欺骗了你,而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话,你妈妈就不会跟你发生更大的矛盾。每个人,被外人欺骗承受的痛苦要远远小于被亲人欺骗。这也是我能帮你的最后一点。”
林渊差点失语:“这不行!”他想自己怎么可以伤害一个跟这件事根本无关的女人!
佟立涵没理睬他,感叹般说:“当初我真应该心狠一点,拿掉这个不应该出生的孩子。”
拿掉孩子?
林渊一个激灵。他偏过头,看着翟琦离去的方向,心想:假如当初自己和筱木顺利出生。这些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可惜曾经跟他出双入对的乔筱木已经飞进别人的怀抱。
此时此刻,乔筱木正跟翟琦说到好吃的东西。乔筱木说自己很会削苹果,翟琦附和着点头说:“我更会。”
“你凭什么加一个‘更’字?”
翟琦笑笑不语。
乔筱木便说:“不然我跟你比一比。”
“好。”
找来两个苹果,两把水果刀,在乔筱木开始声中,两人一齐削苹果,结果中途乔筱木失手,苹果皮断开,她懊恼地切一小口苹果,塞进嘴里,边嚼边说:“算了,我已经输给你了。”
翟琦定定地看着她,然后低头把整个苹果削完。
乔筱木这时候又切了一小片,送到翟琦嘴边,说:“有果同吃。”
翟琦十分幸福地吃下那片苹果,苹果甜得反常。
他其实不就是在等待这一刻吗?
乔筱木不喜欢医院里的环境,看着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子,条纹状的病人服,就感觉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压着胸口,闷得她难受。胸部的东西已经取出,疲惫的身体和心都应该好好休息。她说要去外面走走,翟琦嫌天太冷,可是又拗不过她的脾气,便说好在中午暖和的时候去晒太阳。
经过这也算不上太大的病,她知道人生无常,有些事情切不可拖。她想,等一段日子,自己身体好了,伤口也看不出来的时候,一定要回家陪陪母亲。或者可以辞去在启风的工作,回家里找一份工作。
到时候,翟琦要怎么办?
乔筱木拧紧眉头,偷偷看了一眼翟琦,之后这个想法就被她划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下午,翟琦陪着她在医院病房大楼前面的绿地上看看太阳。
她的刀口有五厘米,可能会比别人结痂得慢,估计至少要一个星期。伤口没好还不能洗澡。这是乔筱木比较郁闷的地方。还好这是冬天,倘若是夏天,要一个星期不能洗澡,那她……
翟琦接了个电话之后,对乔筱木说:“简善博辞职了。”
乔筱木一愣:“辞职?”
“还好,他是在完成了公司一个大谈判项目之后才离开。这样公司的损失是最小的。”翟琦看着她,“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要是没有这个项目,一个月前他就会辞职。真符合他的个性。可惜了,这可能是第一个还不知道我是公司董事之一的总裁了。”
“其实,还有一个人也辞职了。”
“岑如烟?”乔筱木猜。
翟琦点头。
乔筱木想,以她的家庭,发现她的异常后,一定不会再让她继续工作。
她忽然觉得像翟琦这号人日子一定过得非常舒服,真是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到底有没有尝试过跟她一样朝九晚五的工作?
她问翟琦:“你是不是在你父亲公司担任职位?”
翟琦摇头:“我其实什么都不管。”
“反正总有一天你是要回去接替你父亲的公司的。我记得去年环江集团还在某地开发了一个温泉度假中心。”
这回换翟琦一愣,“我还没跟你说过,你怎么就知道……”
乔筱木白他一眼,“你以为就你会调查别人?见你父亲第一眼,我就隐隐约约觉得他面熟,不过一开始就是想不起来,后来终于想起来他是谁。虽然他老人家跟你差不多,一直比较低调,当想要完全不曝光也不可能。我曾经无数次揣测你的身份,见到你姐姐,我还以为你家境普通,只不过自己能力很强。见到你父亲,我就知道不是这样的。我反应还真是慢,翟姓也不怎么普遍,我早就应该想到你是谁的儿子。好像,我记得,很久之前我还听谁说起过你的,说什么环江集团的少董很神秘啊的。我当时总以为你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也没怎么留意。要是早知道你是一个这样的人,那晚我一定不去招惹你。”
翟琦成熟多金待她极好,这是女人都期待的丈夫人选。总觉得这样的男人应该喜欢温柔如水需要别人保护的女子,而不是她这型。唯一的解释也只能是感情不是既定的东西,每个人都不一样。
她只是有些感慨,为什么自己又一次陷入这样的家庭中。
她的生命仿佛有它自定的轨迹,总超出她的想象。工作或可规划,感情却自我开花。早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她一定一定不会去招惹翟琦。
翟琦很认真地问她:“为什么?在你眼力,我是哪样的人?”
乔筱木叹气,“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我只是依然觉得你挺神秘。”
“难道因为我是天蝎座的原因,天生就透着神秘?”
乔筱木笑,“我所见过的大家庭,鲜少有你这样的。就算儿子没有孩子也都是结婚的,你到底怎么做到的,翟老爷子也没被你气着?”
翟琦说:“我小的时候有气过他,不过后来我们都妥协了,家庭和谐最重要。他跟我妈两人还算比较开明。某些事情,他们知道强求也不行。我觉得成年人,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比较好。父母的观点如果你不赞同,也没必要非要照做。自从从他那儿借到一笔资金之后,我就没靠他们。想来他们也不大好意思要我这样要我那样。”
“你真厉害。”乔筱木由衷地说。正感叹着,她看见佟立涵一个人向这儿走来。
佟立涵上午其实已经检查完毕回家,后来她又想来看看乔筱木,便折了回来。她先跟乔筱木打招呼,乔筱木羡慕任何一个可以成为母亲的女人,不多想,就赶紧让她在椅子上坐好。
佟立涵说:“我没事,就是想找你聊天。”
翟琦缓缓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佟立涵对他笑道:“翟琦,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前年吧?”
乔筱木略一思考,就明白他们两个为什么会认识。
“不记得了。”翟琦非常诚实且无情地回答。
佟立涵不以为怵,转而看着乔筱木,笑眯眯地说:“我想跟你聊聊。”
翟琦不满地说:“筱木身体吃不消,一会就要回去。”
“那我陪着筱木会病房再说。”她似乎铁了心要跟乔筱木说点什么。
翟琦皱眉。
乔筱木说:“没事,我要多晒一会太阳。你要跟我说什么?”
佟立涵看了看翟琦,似乎有些顾忌,但转念一想,如果是翟琦想知道什么,除非她不说,不然他又怎么能不知道,于是也就坦然地说:“我也就是想知道一些关于岑如烟的事情。我不好问林渊,更不方便问林伯母。今天正好意外看见你,所以就想来问问你。若我没有猜错,她之前一定做了很多为难你的事。”
乔筱木说:“她?怎么说呢……她知道你肚子里是……”她低头瞄了瞄佟立涵的肚子,欲言又止。
“她不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袁磊的。”
“这样……如果她还是执着之前的想法的话,”乔筱木言简意赅道,“我只能说,天有不测风云,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佟立涵点头,神情自若,过了一会,她又问乔筱木:“你这是……怎么了?”她已经看到乔筱木平平的胸部,跟之前见过的完全不同,并且可以确定之前的胸部不可能是假的,敏感的她似乎能猜到那个地方是被绷带包住,如果是这样的,那么一定是女人特殊的病。或许严重,或许不严重,是可大可小的病。她敛眉而叹。
乔筱木道:“我没什么,明天都可以出院。”
“祝你早点恢复之前的风采,我走了,再见。”说完,她站起来同两人告别。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小心。
见她走远,翟琦对乔筱木解释说:“我爸爸跟她父亲还算是有一点交情,小时候还常常见她。”
乔筱木对此并无兴趣。她笑着问翟琦:“翟琦,是不是女人一旦怀孕了就会变得成熟?”
“也许吧,毕竟要成为母亲,天生的母性兴许会让人成熟。为什么这么问?”
“有一次我跟她见面,她哭哭啼啼的样子还蛮让人心疼。后来,她又替林渊来指责我的薄情。今天让我刮目相看,因为我完全不能猜透她到底想干什么。”
翟琦笑了笑。
见他笑成这样,乔筱木赶紧问他:“你知道她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
“那你笑成这样干什么?搞得我以为你知道。”乔筱木嗔怒。
“因为……”后半句话被他给刻意“太监”了。他觉得把这句话说话来显得他挺神经的,所以干脆不说。
那句话是——
乔筱木,因为我就是想对你笑。
草地间由花花绿绿的石子铺成的小径上的积雪早就已经被扫到一边。草坪上的积雪已经化去大半,还有薄薄的一层,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正一点一点消融。
湛蓝的天空,似乎预示着将来几天都是极要好的天气。
她贪婪阳光这样看起来很温暖的阳光。虽然有大大的看似温暖太阳,但是气温并不是特别高,是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
为她身体着想,翟琦硬拉着她回病房。
乔筱木是真的不喜欢医院,不喜欢这儿白色的格调,不喜欢这儿的气味。她偏偏又不能像孩子一样撒娇,那样她会被自己窘到,站在病房前皱眉的时候,翟琦说:“好了,别皱眉了,你先在这儿,我去给你办出院手续。不过这几天你是注定要跟我在一起的。”
“你真是善解人意的好人。”她笑着说。
翟琦纠正她的话说:“我不是好人,我只对某人好。”
乔筱木感动得别过脸,说不出话。 她在心里想:如果放弃了翟琦,是不是这辈子最蠢的一件事?
二十三暴雨前夕
跟翟琦一起离开医院的时候,乔筱木想,她真的喜欢上翟琦了。也许早就喜欢上,只不过一直不愿意承认。一直否定这样的念头,不过是因为她害怕再一次失去。某些事情,她觉得只能承受一次失去,譬如感情。
从袁磊自杀之后,翟琦就一直站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同她一起共同分担她的喜怒哀乐。这样下去,跟着无声的时间一步一步向前走,总有一天她会发现他早已不知不觉融入自己的生命中,若要踢开他,便会遍体鳞伤。苦不堪言。若一直懵懂无知,应没有这些苦恼。她忽然羡慕无情之人。这个世界上,又哪里会有真正的无情之人?
所以,明知道对他的感情是这样的,依然在原地踏步。她想自己不会像当年那样自认为爱到浓时就无所畏惧,不考虑家长的意见,先斩后奏。
一个星期后,乔筱木的伤口终于愈合大半。来给她换药的医生也点头说愈合得比一开始要好。这跟废话差不多,不过好歹也让某人安心了好多。
某日,简善博忽然联系她。他说想见她一面。
那天天气依然非常冷,风一如既往地刮着。穿着御寒的羽绒服,忙忙碌碌中抽出时间和他喝咖啡。他看起来气色不错,并不似乔筱木预先想象中的那样落寞。他拿了一束很漂亮的腊梅花,还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乔筱木不想收下。
简善博说:“这是同学之间的心意,还记得不记得,有一次跟你一起看了一件衣服。我觉得其实你还是适合这样绚丽的装扮,会显得你更幸福。花是我店里的。”
“你辞职了之后开花店?”
“嗯。”简善博略一停顿,“以前和袁磊称兄道弟的时候,他说他很希望老了之后开一家花店,每天侍弄那些美丽的植物。虽然当时我很鄙视他的理想,不过现在想想,在心情疲惫的时候,找一些简单的事情做做也不错。再过四个月,我也将永远离开这儿。”
“那么,这四个月你要……你还有事情没处理完?”
简善博道:“是的,我想看一眼佟立涵的孩子。算是替袁磊看吧。他的离去我既难过又内疚。”他已知道佟立涵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这亦是他暂且滞留的原因。
那些过去的关系,就算会被时光掩埋,但终究还是存在的。
乔筱木沉默着。不管是谁,最后都要跟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挥手道别。
“不管怎样,我还是把他当成最好的哥们。”简善博说。
乔筱木点头。
“我只是想见你一面,我知道你过得很好。”
“嗯。”
然后就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其实她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
之后,乔筱木再见到翟琦,便上前抱住翟琦。知道他就在身边,这才安心。
翟琦问:“怎么了?”
她只是摇头。把自己深深埋在他宽厚的胸膛里,如此留恋。
日子回到正常轨迹。其实不管怎么样的日子,总是每天二十四小时这样子过,没有正常不正常。反常的是人自己。
每隔几天,会同翟琦一起吃饭,两人如同老夫老妻。翟琦会在她忙碌的工作之余载着她去一个新发现的地方吃饭,或者去他觉得好看的地方。
石豫胜曾经问乔筱木:“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和结婚又有什么不同?”
乔筱木笑而不答。这样淡淡的生活也很好。这样的交往不乏温馨,不是浓烈得像二锅头,也不是腻人得如葡萄酒。有时候,也会跟翟漪聊聊天。
她第一次去翟漪家,就喜欢上她家的氛围,非常温馨的小家庭,让她想到自己小时候了。翟漪家到处洋溢着生机。石馨苒虽然黏人,但也确实很可爱。见到乔筱木,会非常兴奋地跑上前跟她讲自己在幼儿园发生的事情。她原来就是个不怕生的女孩,况且乔筱木也不是生人。
认真听苒苒说话,不经意间会产生有错觉,以为这是自己的孩子。
翟漪说:“筱木,你是真的喜欢孩子。”
乔筱木点点头。
翟漪试探性地对乔筱木说:“上回我妈跟我说起了你,她很喜欢你。”
“嗯。”
“我当时还问她,怎么个喜欢法?她回答得很有意思。”
乔筱木微微低头,接话道:“是因为没有比较吧?没得比较,既然不讨厌那干脆就喜欢得了。”
翟漪露出惊奇的眼神,“筱木,你有天赋转行当心理学家。”
乔筱木解释道:“我记得跟翟琦去机场接他们的时候,他们听说我是翟琦的女朋友的时候那吃惊的模样好像看到UFO一样。你爸妈摊上翟琦这样的儿子,不知到底是福气还是霉气。”
翟漪哈哈笑着,“说到底,还是我们家的磁场跟你的磁场有异性相吸的倾向。奇怪,小琦他怎么也不着急着把你户口本领回家。也该把你上面的离异改成已婚。”
乔筱木腼腆地冲她笑笑。
“对了,过几天你也要放年假。我们家正好有一个家庭式的小聚会,翟琦从来都不喜欢参加,弄得亲戚朋友都不知道他的近况。筱木,你帮我劝劝他,你们也现现身啊。其实每年我都当说客,去替我妈劝他,不过过年时刻他都在家,一到聚会那天他就不知跟什么朋友鬼混一块。总是在最后时刻才出现。”
乔筱木有些为难,因为目前的项目很急,赶起来没日没夜,所以这次年假她自己给缩短了。然后还要回家看母亲。二月十二号回家,二月十三号大年三十,二月十四号春节,二月十六号她便又回来上班工作,时间很紧。今天来翟漪家也是因为盛情难却,翟漪邀请了她好几次。
翟漪对她的事情很清楚,知道她曾经离过婚,并且没有任何偏见,可是翟琦的父母呢?她不知道翟琦父母都知不知道她的一切。
见她有些为为难,翟漪倒也知趣,随即又把话题转移到苒苒身上。
后来,乔筱木也没有回家,因为乔母要来M城。
乔母是老师,寒假放得早,她想自己一个在家也没什么意思,便来看网乔筱木,想着她工作忙碌,一个人在外面生活总是不容易,自己过去也能帮她做几天饭。其实主要还是她想念乔筱木这个闺女。乔母觉得自己等不到乔筱木放假。
乔筱木想也好,如果不出意外,她总要让母亲见一见翟琦。于是在乔母来后的第二天。她先约翟琦。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紧张地约翟琦。犹犹豫豫了这么长时间,她的理智早就被已经被翟琦的浓浓爱意洗净。
于是,选择接受,认定他是后半生的唯一。她不去想如果有一天,翟琦不爱她了,她会怎么样。假如有那么一天,她想她一定是心如死灰,没有精力去想。
翟琦似乎能猜到她要决定什么,便问:“是不是准备让我见你妈了?”
乔筱木点点头,随即拧眉,说:“翟琦,其实这么长时间的交往,我真的舍不得放开你。我记得跟林渊离婚的时候,我曾经想,这辈子再也不会结婚,就算非要结婚不可,也坚决不嫁家势比我强许多的男人。可是,你让我彻底背叛了这个决定。所以……”
翟琦目光如水,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其实我早就想把一些事情告诉你,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能和你发展到这一步,是我不曾想到的。翟琦,我实在说不出爱不爱那些话。但是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我的一切。我跟我以前的婆婆关系彻底恶化是因为我曾经弄丢了我自己的孩子。他都快出生了……”谈及此事,乔筱木微微哽咽。
她接着说:“医生说,以后我可能很难再怀孕。我曾经问过你,你说非常喜欢孩子,可是对不起,我怕我不能……”其实医生都喜欢鼓励病人,能说她很难怀孕,她想自己可能真的是……
“筱木。”翟琦面色凝重。
“这样的我,你会要吗?”乔筱木非常小心地问出这句话,这是她的一个心病,一直窝在内心里,不敢让别人发现。害怕会在内心溃烂,害怕有朝一日会因为这个跟他生出嫌隙,便说了出来。
翟琦没有说话,怔怔地看着乔筱木。在这安静的片刻,乔筱木差点绝望的晕过去。她实在没有底气。这只是短短的一刹那,可乔筱木却感觉那么漫长,仿佛已经绕地球一圈。眼睛有点酸胀,她想与其等到将来发现了分手,倒不如现在就结束。
翟琦皱眉,叹气,最后终于开口说话:“是这样啊……早就感觉你内心要比你表现出来的更加在乎我,可是一直不知道原因。我一直琢磨不透的原因原来是这个。”他只知道她嫁给林渊之后,曾经怀孕,后来孩子没了,当时他也没有查清楚,以为只是普通的意外。他一直就是不明白乔筱木害怕什么,有过无数猜想,竟然就没想到这最简单的一层。
知道原委,他整个人轻松许多,“筱木,刚才那你那段话是在向我表白吗?”
乔筱木半垂着眼睑,嗫嚅着:“你……算是,其实,根本就是……”
翟琦立马笑了,说:“我个人觉得考虑孩子问题根本没必要,我们应该先决定结婚的事情。”
“你爸爸妈妈……”
“他们有朝一日能见到我舍得娶老婆就心满意足了。”翟琦一脸无所谓,“先前我可连结婚的打算都没有,更别说生孩子。而且,医生不过说你以后不容易怀孕。现在技术多发达,我还舍不得让你承受生孩子的痛苦。”
“我……”
翟琦笑着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说过完年,你跟我就是一个档次的人了,怎么有的时候你思维还是有点傻。”
又是一次莫名而且巨大的感动。
可是嘴上不愿意轻易承认,“你是再说我过完年就三十岁了吗?以后禁止讨论我的年龄问题。”
翟琦连声说是。
乔母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但是见到翟琦,她的不安消失。旁观者清,翟琦对乔筱木的好她看得一清二楚。她担心的跟乔筱木忧虑的内容是一样的。毕竟她的第一次婚姻的失败就是因为家里人。
唯独不担心这个的便是翟琦。他当然懂得自己父母是怎样的人。如果他父母不开明,当初又怎么会由着他放弃读大学。
后来,翟琦的父母要见乔筱木的母亲。他们认为,事情其实已经定下来了,早一点更好,免得让人难以理解的儿子会突然变卦,伤了人家乔筱木的心。翟母知道乔筱木曾经离过婚,虽然略有遗憾,但也没有多大抱怨,她坚信“有总比没有好”,况且,她也明白,自己的儿子是逼不得。家里也不需要用儿子的感情换取什么,最要紧的是翟琦愿意去民政局登记。
约见面的那天是送灶,乔筱木想赶紧把所有事情处理完,这样的话,第二天就可以晚点起床。她想着今天晚上也不那么容易轻松应付过。翟漪已经提前偷偷通知她,她的爸妈为了防止出现意外,都把许多重要的亲戚请来,让翟琦绝无机会反悔。
对此,翟琦表示很无奈,他没想到自己一直拖着不结婚竟然给家里人造成这样的错觉。他个人认为,应当看住乔筱木,而不是他。
不过,乔筱木忙着工作的时候,翟琦已经先带着乔母去了他家,她亦没有机会反悔。
翟漪觉得乔筱木完全不必要这样工作,她应该轻松一点。不过乔筱木不这么认为。翟琦也知道她现在一定不会像当初嫁入林家那样,忙着做一名家庭主妇。
下午三点多,乔筱木提前两个小时完成了工作。这时候手机响起,她以为是翟琦催她,心想电话来得还真准。可一看却是一个陌生来电,这号码,隐隐约约又觉得熟悉。读了几遍,非常顺口,仔细一想,心里一沉。
这是林渊的号码。
她不知道林渊如何知道自己的新号码,问题是她要不要接。她想自己心里坦荡荡的,接起倒也无妨。
“筱木,我在你工作的地方,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见见你。”
乔筱木愣了愣,说:“我跟别人有约,不方便。”
“就一会会。”
她真是不明白,见面了也是彼此无话可说,何必浪费时间,可她还没来得及再一次拒绝,林渊就说:“好了,我在这儿等你。”然后挂了电话。
乔筱木收拾一下东西,想着反正是要离开这儿,不妨听听他想跟自己说什么。
林渊靠在他的车旁,皱着眉,指间捏着一根烟。他见乔筱木走过来,掐灭烟头,问她:“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乔筱木茫然无知地摇头。
“今天是二月八号,五年前的今天,我们一起跑出去旅游。七天后回来,在情人节那天去登记结婚。”
“哦,我想起来了,是这样。可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乔筱木声音轻轻的,像是不忍打击林渊,“林渊,有些事情,你要选择遗忘。”
“我知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听听你的声音,今天把所有的事情都在脑子里过滤一遍,然后再彻底忘记。你身体都好了?”
“好了,早就好了。佟立涵她孩子还有三月也快生了吧?”
“是啊,时间真快。”林渊下意思地又去摸烟,但一看眼前的是乔筱木,又忍住。
乔筱木也不知道应该很她说什么,“你们是要结婚了吧?”
林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说:“这些都是我妈再瞎说,搞得立涵父母也知道,上午因为这事跟她大吵了一场。我没憋住,跟她实话实说,我说那个孩子不是我。不知道她现在想要干什么。”他轻声笑着,带着些心伤。
那不算秘密的秘密林母终于知道了。
乔筱木再次沉默。
“筱木,你的眼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我……”
“我……”
“这样也好。我已经决定好好对待佟立涵,不管我母亲如何对待她肚子里的孩子,孩子的父亲已经离世,这期间一直是她帮助我。”
“是应该这样,只要你们愿意,应该可以再生孩子。”虽然国内计划生育,可是国外没有,以他们两家的情况,这点事情还不很容易搞定。
“你要幸福。”林渊最后对乔筱木说,“生活还真是没什么意思。” 他才开车离开,乔筱木就忽然想不起来他的模样,脑子像被什么东西清洗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只想着快点见到母亲翟琦等人。
二十四始料不及
乔筱木没有立刻去翟琦家,先回住处换了身衣服,化了点晚妆。翟琦说要来接她,她觉得这样浪费时间,非不让他来。一个人赶到翟琦家的时候,已是六点多,天早已黑透。敲门而进,看到的景象似乎是所有人都在等她。目光轻轻扫过去,大部分是陌生的面孔,然后对大家露出抱歉的笑容。
最后,她把目光定在翟琦身上。翟琦微笑着向她走来,她自然地挎着翟琦的胳膊。
然后她开始寻找自己的母亲,却发现母亲跟翟漪在一块热切交谈。
她偷偷问母亲:“妈,你都跟翟漪聊些什么?”她总觉得,要自己跟一个和自己有很大年龄悬殊的人这样热切交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也许是她的个人问题,但她还是好奇。
乔母笑道:“就聊些工作。”
乔筱木明白了,两人的职业都是老师,虽然有很大悬殊,但还是有一点共通的地方。
苒苒非常兴奋,人前人后地窜来窜去,被这个抱抱被那个么么,乐得要翻了天,还吵着要这要那。翟漪向乔筱木小声抱怨:“小孩子就是烦人。”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味道。这种最简单的幸福似乎有传染力,连带着所有人都感到喜庆。
因再过几日就是春节,所以今晚的气氛贴心般好。
快要结束的时候,乔筱木同翟琦相似无奈一笑,心有灵犀似的。其实这家宴就是一□裸的订婚宴。翟琦的父亲对这一切显得很随意,面容要比乔筱木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亲和许多,在乔筱木的眼里,他就像一个温文尔雅的儒士。翟母便非常忙碌,多次旁敲侧击乔筱木,希望她能跟翟琦赶紧点,仿佛看到儿子结婚就是她毕生唯一的愿望。
两人在走廊里躲避喧嚣吵杂的时候,翟琦把玩她的十指,问她:“你会后悔吗?”
“不会。”乔筱木笑着,轻轻踮脚,双唇触碰他的额头,说得干脆。
翟琦一脸幸福。
“哎,翟琦,”乔筱木笑着问他,“你想要得到的东西是不是从来就没有失手?”
翟琦想了想说:“应该……不是。人怎么可能会事事如愿。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人总要有得有失,到大学的时候我更加坚信这个道理。”
“也对啊,你虽然没有上完大学,可是那些时间你却做了许多你喜欢的事情。”乔筱木附和他。
翟琦摇头说:“不止这件事,其实我……”话未完,就有人发现他们两个在这儿窃窃私语。于是又是一番调笑。乔筱木还是有些羞涩,脸色微红。这种感觉和年龄无关,和恋爱经历无关,和调侃她的是谁无关。这就是她对待自己所珍惜的感情流露出的最自然的东西。
这一天,乔筱木认识了许多翟家的亲戚。那些亲戚,似乎都已经把她当成了翟家的儿媳妇。
送走了大部分亲戚,乔筱木和母亲是最后离开。翟琦送她们回去。今晚就没有去M城,而是去了她买的那套小房子里。
虽然感觉很累,但是依然同母亲聊了许多,越聊话题越深,缘分和诸多说不明白的东西,以及内心常常会有的争执纷扰。人生如长河,那般的人生难有永远平静,总是起起伏伏。拍打出的浪花才表示生命的真实,心如止水那是一种不可企及的境界,那样的生命或许已经不需要什么了。大部分只是芸芸众生,被俗世缠绕,真实自在即可。
很晚才睡,乔筱木估计时间已经快是凌晨一点。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听到有人拍门,那声音越来越真实,一下又一下,沉沉的,压抑得过分,仿佛在等待一个时机忽然爆发。一开始,她总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但是这声音一下又一下,持续不断,已容不得她怀疑。
乔筱木正想起来看个究竟的时候,乔母已经坐起来。
乔筱木小声问:“妈,是不是听到什么声音?”
“是。很奇怪的声音,像是拍门声。”
乔筱木示意母亲先躺好:“我去看看。”
乔母自是不理,乔筱木亦无奈。两人穿好衣服,走到客厅,确信这是拍门声无疑。
深更半夜,以这样方式打搅她,一霎那间,她还真是猜不出是谁。
这房子较为老式,门上并无猫眼之类的东西。乔筱木无法判断门口站着的是谁,
乔筱木左右望望,跑到阳台上,拿起那个可用来晾衣服铁棍,然后走到门后,一手半举着铁棍,一手握紧门栓,厉声问:“谁?”
门外的人不说话,拍门声也忽然间消失。大约几秒之后,乔筱木听到非常刺耳的指甲在门上划拉的声音,那般用力,仿佛是在用指甲狠狠地剜别人的肉。在寂静的夜里,这声音的难听不亚于鬼哭狼嚎。
乔母说:“筱木,千万别开门。管是谁,再骚扰就报警。”
门外那指甲划门的声音依旧还在,让人听着非常痛苦。乔母气急了,拿起电话就拨110,可惜试了几次,一直占线。
乔筱木实在想不通会是谁。她皱紧眉头,心想,这到底是谁?谁能这样?
正在她疑惑不已的时候,门外什么声音都不见。
乔筱木跟母亲等了好久,也不见任何声响,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事诡秘。乔母忧心忡忡,念叨着:“还好你要嫁给翟琦这好孩子,不然,真不放心你一个人。”
乔筱木心里却还在想着刚才那到底是谁。
这时候,门外又有拍门的声音。
乔筱木怒了,隔着门喊:“你到底是谁?怎么这么变态!”然后她对母亲说,“妈,再报警。”
就在这时候,乔筱木似乎听到门外的人口齿不清地说:“乔筱木!乔筱木,我恨你!”咬牙切齿的感觉,似乎恨不得能将乔筱木整个人劈开。她的声音虽然模糊,但隔着门板,恨意还是绵绵不断地传过来。
乔筱木拉住正报警的母亲,有些颓伤地说:“妈,算了,我知道门口的是谁了。我们别管,安心睡觉去。天亮她就好了。”
乔母问:“是谁?”
“一个疯子。”乔筱木看了一眼门,面无表情地说。
乔母忽然指着地面,紧张地说:“筱木,快看,快看,我的天啊,血,血……”她面色大变,担心门外的人其实是需要帮助,但又有所畏惧,所以这样。
乔筱木低头,确实有殷红的血从门外的地面渗进来,鲜红的色彩。这刺目的色彩,刺激眼眸。
乔母对鲜血敏感,第一次发现乔父的病情,便是因为他忽然呕血,床单、睡衣、地面,都沾上血。所以,乔母对这样的情况非常敏感,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很多年前,以为隔着门站着的是乔父,一激动之下,就拉开了门。
表情狰狞的岑如烟站在门口,见门开,以为这就是乔筱木,两只手就死死掐住乔母的脖子,使劲力气,内心的所有的恨与不满全部爆发。
乔筱木见此,什么都顾不上,抡起手中的铁棍对准岑如烟的就狠狠敲下去。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是第一次拿东西打人,她一下没击中要害,神情异常的岑如烟踉跄了一下,松开手。岑如烟她的手上全是血,手臂处也有一道深深的刮痕。她胸口的衣服也被血染透,长发我尾部也被血染上一点。乔筱木根本分不清这是岑如烟她哪里受伤流出的血。这画面,触目惊心。
乔母退到一旁,大口喘气。恢复理智之后她赶紧再去拨110,刚才一直占线,现在一拨就通,那电话似乎有灵性。警察很快回到。
岑如烟被乔筱木敲了一下,整个人呆住,并未继续她刚才疯狂的行为,只是念念叨叨:“我看到好多血……乔筱木,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我看到好多血……好多……地上全是血……”
乔筱木紧张的跑过去看母亲。
乔母连连说:“我、我没事。筱木,这个疯子是谁?”
乔筱木一时半会根本也来不及说,只是警惕地看着岑如烟。
岑如烟像鬼一样立在门里,神情恍惚,眼神迟钝,依旧念念有词:“我抱着他,把他的头贴在胸口,紧紧的贴在胸口,我想阻止这些血留出来,可是他身体里的血好像洪水一样冲出来,我根本止不住……”
乔筱木越听越觉得她嘴里的他很可能是他!
她问岑如烟:“他是谁?你在说谁?你怎么全身是血?”
岑如烟忽然大笑起来:“他?哈哈……他?他死了!喏,你看,我身上的全是他的血。”她的笑声凄厉恐怖。乔筱木感觉自己就好像在看恐怖片。其实她也被岑如烟这模样吓得懵了,全然猜不透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人的神经完全偏离正常轨道。
对门的邻居在房子里骂道:“这哪来的臭三八发疯!”
岑如烟依然大笑。
然后,警车的呼啸声传来。岑如烟听此,脸色大变,像刷白了的墙壁,本来脸就已经够凄厉,这样一来,更加惊悚骇人。她用沾血的手捂住耳朵,说:“我不要听到这个声音!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去坐牢!”说着,她扭身冲向屋内,力气大得吓人,乔筱木挡也挡不住。她冲到乔筱木家的阳台上,对着楼下大喊:“都给我滚!都给我滚!滚!”她整个人都要趴在阳台的围栏上。
乔筱木感觉事情非常不妙,她赶紧跑过去,对岑如烟说:“岑如烟,你先冷静一下!你现在肯定走不掉,你这样很危险,你赶紧过来。”
岑如烟讥笑着看着她:“姓乔的,你算老几?我刚刚就应该掐死你!我们同归于尽!你不要叫我过去,我过去就会杀了你。可是我又不想你跟他一起。只有我,才能跟他一起。”
“你先告诉我,你说的死的人是谁?是不是……是不是林渊?”问这句话的时候,乔筱木听到自己声音在颤抖。
岑如烟笑了笑,“我不告诉你!哈哈,我就不告诉你!”
“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说过,如果我得不到,我宁可毁了一切!我付出了我的全部,别人不可以得到他!”岑如烟咬牙说。
听她这样狠戾的语气,乔筱木不觉打颤。
这时候,警车已经停在楼下,四位警察快步冲了上来。岑如烟穿着高跟长靴,颤颤巍巍地站到,张开双臂,手上、衣服上的血在月光下非常醒目,那道长长的口子还在向外慢慢渗出血。她仰着脸,看着夜空,目光疑似落在某一颗星星上,声音无比温柔,说:“林渊,别怕,别怕,我去陪你!我陪着你。这样多好,全世界都安静了,没有人夹在我们中间。我要一辈子陪着你。”她往后仰,头朝下栽倒水泥地上,血在她身体下飞快漾开……她的坚持、执着、怨念、仇恨、情爱,都因这漾出的血而消逝在空气尘埃中,如飘渺的烟雾一样,看似存在,伸手触摸,无形亦无踪。
她的生,也许是像那夏花那般绚烂,但死,却不是秋叶这般静美,她把悲痛渲染开,波及了身边的所有人,然后用这样惨烈的方式告别生命。
没人知道她这样是安息了还是依然不甘心,但至少,她安静了,纷纷扰扰都已与她无关。留下的,只是她的家人替她伤心难过,她伤害的人为此心里存恨。
不远处,停着她的车。
乔筱木那一刻只是紧紧捂着嘴巴,睁大了眼睛,什么都说不出。
警察速度虽快,但跑上来的时候,岑如烟已经向下倒去。
安静的小区忽然间热闹起来。正在睡梦中的人因这异样的声音而醒来,开灯透过窗户才看到这凄惨的一幕。
很快,更多的警察赶来,救护车来了也只是徒劳。岑如烟全身多处骨碎,脑颅亦碎,大量失血,当场死亡。
第二天,有一条新闻全市轰动,双木林集团的林董的尸体被人发现在海边。肋骨断裂,左胳膊骨折,但致命一伤是心脏被铁器穿透。
而在某小区四楼跳下的女子岑如烟正是凶手,她身上的血已经被验证是林渊的。生与死,是这样突兀。乔筱木无法想象出来,下午还跟她说话的林渊会在晚上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他带来的刺激远远大于袁磊带来的。
在警察局录完口供出来,翟琦默默地看着她,轻轻把她拥在怀里。乔筱木觉得口干,想喝水,脑子里一片空白。内心承受着巨大的冲击,自己宛如在没有办法前行的油轮上前后晃悠,海浪一波一波向她头顶掀盖过来。她抱紧翟琦,在他的胸膛找到安全感。
翟琦柔声道:“筱木,没事了没事了……”
“他们死了……”乔筱木说。
“死其实是最简单的事情了,活着才复杂。筱木,不要胡思乱想。”
“嗯。”乔筱木轻轻地应着,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流出。
岑如烟死的时候,还紧闭双眼。她的去世,也带走了之前发生的那件事情。这是只有她和林渊知道的一件事情。乔筱木无从得知,外人同样如此。
其实今天,岑如烟一早就摆脱家里人的监视,开着车跑去找林渊,要到的时候发现林渊正要出门,便一路尾随。林渊在一个地方吃饭,她也停车去吃了点东西;林渊坐在一个地方发呆,她也在不远处偷偷看着林渊,一样是发呆的表情;后来,她看见林渊开车,她也赶紧跟上,林渊一直开啊开啊,最后她才发现林渊是要去M城。心里又气又恨,酸楚疼痛,全部涌上心头,且再一次问自己:为什么他就是不爱自己?他可以爱着姓乔的那个贱人,也可以娶怀着*****的佟立涵,为什么就是不肯看她一眼?
远远看着林渊去找乔筱木,虽然他跟乔筱木的交谈只有短短一小会,也足够燃烧她内心嫉妒的火焰。乔筱木走开的那一刻,她差一点就要踩动油门,想撞死乔筱木。正当她要踩下的时候,发现林渊已经启动车子离开。她来不及细想,什么也不想顾,赶紧跟上林渊。
后来,林渊发现身后有人跟踪他,透过车镜,他发现那是他认识的车,是岑如烟的车。
林渊无奈的停车,问她要干嘛。
岑如烟听他这么问,一阵哽咽,呆呆地看着林渊,一句话也说不出。
林渊最见不得女人哭哭啼啼提,也很烦这点。
再后来,两人安静地坐在一起吃晚餐。然后,她央求林渊陪她去看海,不停央求,低声下去。林渊陪着她去。海边小筑非常适合游人看海。
她责问林渊为什么会这样。
林渊说:“如烟,你别多想了。海也看完了,该回去了。”
她不说话,倔强地坐在那儿。
林渊只好说:“你不回去,那我自己回去。”
冬天的海风吹来,跟刀子一样刮皮一般疼。她捂着脸大哭,声音凄楚悲凉。她觉得自己都要万念俱灰了。哭了很久,林渊看不下去,给她递了张纸巾。她拒绝擦眼泪,只是仰着脸,又一次问林渊:“林渊,我真的不知道,这么些年,我到底是什么地方比不上她?”
林渊恼道:“你别问这些行不行?”
岑如烟不依,继续说:“听说她就跟别人好了,你为什么还不忘记她?为什么这个时候你却要选择那个什么佟贱人,而不是我?论家世,我不逊给她;论外貌,我没那么丑吧;论伯母喜欢程度,我想伯母一定也很喜欢我。而且,而且,她还怀了别人的*****,她肚子里的孩子又不是你的!”
林渊没料到她会知道这个,急问:“你胡说什么!谁说她肚子里的小孩不是我的?”
岑如烟抬头盯着他,“反正是有人跟我说的,我相信那个人!林渊,我不明白,这样一个女人到底什么地方好!林渊,你告诉我啊!你说话!”
林渊着急了,推开她说:“岑如烟,你非要我把话挑明吗?那我就直说,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我的什么。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有一段时间,我甚至非常厌恶你,因为你要伤害筱木。可鉴于我是男人,我妈妈喜欢你,我跟你小时候还算是有点兄妹情怀,我也不能真把你怎么样。现在,你听明白了?”
岑如烟一语不发,只是看着林渊。
林渊说:“明白了就赶紧别哭哭啼啼,赶紧回家。已经很晚很晚了。”
在他转身的那一霎那,她的心已经疼的失去知觉。她对林渊固执扭曲的爱让她在那一刹那疯狂。许多年前,林渊就只这样转身去找了乔筱木,如今,他又要转身去找那个佟立涵。她无法忍受!
既然得不到,那我也不要让别人得到。她想。她的眼睛,仿佛迸射出狠毒的火花。
林渊走了几步,见她没有跟上来,扭头一看,她正站在小筑的边上,头发被风扬起,看不清表情。他心里一急,还真怕她出意外,回过来到她身边,喝声道:“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岑如烟声音淡淡的,轻声说:“林渊,我没疯,我真的没疯,我没有病,我很正常。我只是爱你……可是我得不到你,所以……”她趁林渊不备,用力推了一下林渊,“所以,我要毁了你。这离地面只有这么点高,你肯定摔不死,我要你下辈子生活不能自理,这样我就可以一辈子照顾你。我一辈子照顾你……”
林渊根本没有听到她说的这句话。是的,这三米的高度不足以置他于死地,可是,下面的水泥上有一个细细的约有大拇指粗只有二十厘米的铁桩,不知道为什么存在,也不知道能有用处。他只是正好跌倒在上面,铁桩从后面,穿破他的心脏。他连最后一个“你”字都没有说出来。
岑如烟走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事情成了这样。她无法说出内心的想法,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渊,足足看了十几秒,直到那涌出的血液浸透她的双手。她哭不出来,只是胆颤心惊地看着双目尚未合上就失去呼吸的林渊。
然后,她想抱起林渊,拼命用力,把林渊的身体从铁桩里拔出,手臂也铁桩划到,伤口很深,但是她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她只是把林渊紧紧抱在怀里。
她想用手堵住伤口,堵住那溢出的鲜血。
可是不行了……
恍惚间,她想,算了,算了吧,就这样好了。她终于可以和林渊永远呆在一起了。她想要立刻陪着林渊死去。但那个时刻,她脑子里蹦出乔筱木的名字。她恨死了乔筱木,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乔筱木,林渊就不会跟她相遇,就不会抛下她,她就不会这么难过这么倔强,也不会想要割脉自杀,更不会被三个人糟蹋,以后的一切一切也就都不会发生。
于是那一刻,她只想乔筱木死。
……
她不知道乔筱木现在住在哪,只是开车去了乔筱木原先住的房子。在她掐住乔母脖子的时候,乔筱木拿着铁棍打在她身上,她的脑子又开始转动,心想不可以的啊,假如乔筱木也死了,那么在另一个世界,林渊岂不是还会跟她相逢?
这样胡思乱想着,她松开了手。
这些事情,因为岑如烟的死去,因为林渊的死去,再无人知道她内心的湍流涌动。 别人只知道死了两个人。男死者跟女死者是小时候就认识的朋友,依据警方公布的调查结果,是女死者杀了男死者之后畏罪自杀。据听说男死者未婚妻已经怀孕,正准备结婚;女死者心理有问题,家里人那天没有看住她。还据听说,女死者临死前还想伤害男死者的前妻…… 这个冬天,似乎比以往更加漫长。
二十四始料不及
这是乔筱木第二次参加葬礼。第一次是父亲的葬礼。那时候的家乡还没现在这么高级,葬礼就在家里举行。家乡的习俗是有人去世了要大吹大擂,可是乔母当时并没有这样,没有按照家里的习俗做哪些事情。她对筱木说:“人去了,那是沉重的事情,听到那样的音乐只会觉得与事实大相径庭。”
她记得那时侯有很多老师学生到她家,吊唁她的父亲。
她就站在母亲身边,看着身边走过的每个人,都是面色沉重。内心的伤痛由眼睛传到她身上。她紧紧捏住母亲的衣角,一直忍着没哭。那样的情绪似乎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那时刻,内心凄凉,明白自己提早地失去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没有人想再有一回那样的情感经历。
亲人离去,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一场噩梦。出现在脑海里的画面如断裂的锦帛,扭曲且不停变换,忽大忽小。整个人的感觉犹如虚脱了一样,晚上入睡前的滋味是最难受,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乱如麻。跟发烧时候的感觉差不多。
那晚,她亲眼目睹了岑如烟的死。后来亦知,林渊也离开。随后晚上在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岑如烟死去的那个画面,但那张脸,却变成了林渊。总吓得她一身冷汗,惊醒之后,茫然无知。
翟琦每天都陪着她,让她感觉温暖。
翟琦对她说:“筱木,林渊的丧礼在后天举行,我陪着你去。”
乔筱木愣了一下,不知道说好还是不好,只是呆呆地看了一眼翟琦。
第二天,佟立涵打电话给乔筱木,告诉她林渊丧礼在什么地方几点举行,她说希望乔筱木能来见林渊最后一面。
乔筱木想了想,对她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去。”她其实早就知道自己一定去参加林渊的葬礼。不然,她的内心会一直不安。
翟琦担心她,要陪着她一起,乔筱木说不用,她不认为自己会出什么事。然后乔母说:“我陪着筱木去吧。”她想翟琦去多少有些不合适。翟琦想了想,觉得道理也真是这么回事,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对乔筱木最好的人除了他自己之外也就是乔母了。
去殡仪馆的路上,乔筱木心情压抑,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看着车外,那些匆匆倒退的梧桐树,树身斑驳,是她一直喜欢看的那种色彩搭配。它们没有一片叶子残留,只有粗壮低矮的枝干立在路边。
“到时间了,叶子要从树叶上脱落,属于它的生命就此结束。但是盛夏的时刻,暴雨过后,很多叶子也会落下,提早地借宿它的生命。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们必须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则。”乔母拍着乔筱木的肩膀,想排解她内心的苦恼。
乔筱木勉强笑了笑,“我没事,就是心里有点堵得慌。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这样的结果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愿意看到的。妈,我很难过。”
乔母点头:“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忍忍,一切都会过去。很多事情不就是忍过来的。你总不能再辜负了翟琦这孩子。他对你的好,是人都看在眼里。”
“你们别多想,我只是心里有些难过而已。”乔筱木小声说。
将要到的时候,乔筱木就看到一排排花圈摆在那儿。参加葬礼的人多是心怀伤愁的,但又有几人会真感觉天塌了下来?
佟立涵一见乔筱木来,赶紧走过来跟她拥抱。乔筱木乔筱木听到她喉咙里发出极小的呜咽声。她的肚子,已经大得让她和人拥抱有一些困难。
“他真的是离开了……”佟立涵说。
乔筱木知道这个时候,有人会和她一样伤心。她轻轻拍着佟立涵的肩膀,说:“就把这些都当成梦,醒过来就好了。”
在外人眼里,最伤心的人莫过于佟立涵和林母。此次丧礼,她的身份就是遗孀。佟家人在得知这些事情之后并不乐意让佟立涵参加这次丧礼,可是她坚持要这样。佟立涵的父母想她肚中的孩子是林渊了,心里虽然不怎么高兴女儿去沾那晦气,却也不能不让她去。
那些关系不熟稔的人难免会对佟立涵露出同情怜惜的目光。别人都知道她肚中的孩子将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出生,多么可怜!
佟立涵是难过,却非因为这个,只是单纯的因为林渊的离开。
跟佟立涵一起走进灵堂,乔筱木看到站在林渊相框下的林母。
她非常憔悴,似乎一下子又老了十岁,整个人恹恹的,无精打采,神色恍惚,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在她生病住院的那段时间里,她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眼睛里透着些些绝望。
她看见乔筱木走来,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下。兴许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悲伤过于巨大,已让她短时间内分不清楚这到底是梦还是真的。
佟立涵对乔筱木说:“她是最伤心的。她说‘如果知道自己病好了之后要承受这样的打击,宁可当初就死在医院里。’”
乔筱木走到她身边,微微鞠躬,是向他,也是向她身后林渊的遗像。
林母张了张嘴,看着乔筱木,所有的话却都说不出来。乔筱木向她走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好像被人用力扇耳光一样。她想自己总想要讽刺乔筱木,她不满意儿子的婚姻,心里有太多的主意,她也想过,假如乔筱木能给她生一个孙子,那也罢了,到时候她只把心思放孙子身上,不去理会这两人,但是乔筱木再一次让她失望,于是那时候她彻底厌恶这个儿媳妇,想方设法要她离开。她是成功了。然而,现实替乔筱木狠狠地讽刺报复了她。
假如可以,她宁可那场报复出现在她身上,而不是在儿子身上。
林渊没了。所有的风采都从身边消失,脑子里只是记得林渊发生的每一件事情,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他第一次喊她妈,第一次摔跤,第一次上学回来叫嚷着肚子饿,第一次违背她的意愿娶了她不喜欢的儿媳妇……
她知道,再也听不到他在他爸生病的时候接管公司的对她说的“妈,没事的,有我在”;再也不能用母威让他这样那样了;再也幻想不出他抱着他的儿子来看她这个老婆子了……
她唯一的儿子,是真实到不能再真实地离开她。
桑榆暮景,却要送别唯一的儿子,她是如何也料想不到这样的事情。一切只是嗟悔无及。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岑如烟会跟她开这么大的一个“玩笑”。这样的“玩笑”,她承受不起。她觉得是被自己狠狠地羞辱了一番,一直喜欢的女孩,并且还想她当自己儿媳妇的女孩,最后竟是这样一个人。内心的那种描述不出的感觉,让她几度想睡过去,永远睡过去……
事情发生之后,她一下子忘记了岑如烟所有的好,甚至想象不出岑如烟一直在她面前露出的那种非常讨她喜欢的笑容是什么样的。每一次闭眼,想到的都是她狰狞的面孔,她那双将林渊推离这个世界的罪恶双手……
在精神接近崩溃的时刻,她真想能让她亲自杀了那个害死她儿子的女人。
这些始料不及的事情,让她再也无心想别人的不好。
一切的一切,只让她想到“荒唐”二字。
乔筱木看着神情这样的林母,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纵然她从来就不喜欢林母,厌恶林母之前对她的那么刻薄,记恨林母处处贬低羞辱她,此刻心里也只有同情。失去儿子,这一定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况且那还是她唯一的孩子。
因为林母的坚持,丧礼采用了佛教礼仪。林母亲自在堂前摆上白蜡烛,亲自点燃,亦亲自放好香炉。她还请来两位发誓念经和烧香。听法师念经的时候,她的苍老的脸上有眼泪流淌。眼睛的浮肿,已经告诉别人,她已经不止哭过一次。
只有少许的一些人参加了后来的遗体告别仪式。所有的人,都是乔筱木认识的。这些人中还有林渊的表亲这类居于外地一年也就往来一两次的亲戚。他们总会错误地把最后的目光落在乔筱木身上,而不是佟立涵。
开棺的时候,乔筱木眼睛有微微的刺痛感。林渊安静地躺在那儿,已经化过妆,脸色看似红润,就跟平时睡着了一样。
他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这是林母亲手换上。
乔筱木记得林渊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要幸福。生活还真是没什么意思。
他的第一句话是对她说的,他希望她幸福;他的第二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他说自己的生活已经没什么意思。
那时候,他己已经对自己的生活没有兴趣了吗?
他应该坚强的活下去啊,这样忽然离去,他让多少人痛苦了?
乔筱木红了眼眶,她使劲地忍住,憋着气,不让眼泪流出。缓缓走向前,抚摸棺材的边缘。想起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所有日子,内心一片哀痛。
她和这个人相遇了,相恋了,结婚了,又离婚了。那些纠缠不清的关系在不久前理清,一切明朗清晰。她曾经因为离开林渊而伤心,如今,是要因为林渊的离开而难过。在她的这趟列车上,林渊亦将永远不会再出现。
仪式大约总共是一个多小时。结束后,林母抱着林渊的遗像,坐在车中,送林渊最后一程。
人死如灯灭,只留下灰烬,装在小小的匣子里。这就是全部的他了。
整个丧礼从头至尾,林母没有跟乔筱木说过一句话,连看她都是在她刚进来的那时候瞥了两眼。
跟母亲走出殡仪馆之后,乔筱木发现翟琦在那儿等她。
她露出很美好的笑容。
她知道,如今,不管她在什么地方,总有一个人等她。这种温馨的感觉,让她心里略微舒服一点。回过头,看着身后的一切,她在内心无声地问:“林渊,你恨我吗?”
她毕竟还是失去了爱他的心,转而爱上了别人。她想,假如,她还爱着林渊的话,她的内心不会觉得如此愧疚;只因为她不再爱他,而他却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失去一切,所以她彷徨无措。
乔母说:“筱木,别叫你妈妈我继续为你忧心。” 乔筱木扭回头,说:“嗯,妈,我知道。”她再一次抬头,看着翟琦,心如明镜。
【简善博番外】他的世界
在简善博心里,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是喜欢上乔筱木;最无悔的事还是喜欢上乔筱木。
毕竟这还是他的世界里最纯净的一个地方,虽然曾经被他污染过,但最后,他还是一如当初,选择了放手。
这段时间发生在乔筱木身上的情事,是与他无关的,他始终站在她的世界外面,看着她哭泣伤心,看着她微笑快乐。也许他曾经替她试过眼泪,但只是触到她生命的一点点而已,且只是那仅有的一次。他只是一个朋友。
是的,在乔筱木的世界里,他始终只是一个朋友,一个在某种情况下可以遗忘的朋友。
岑如烟的行为告诉他,过分执着那件你根本已经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是世界上最蠢的事情。有些东西,你得不到,就是得不到,无论使劲什么方法,结果依然是一样的。
他想,也许乔筱木就是他这辈子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她是一朵美好的花,凌驾在他感情世界的上空,盛开在那不可企及的地方,他再努力,走得再高,还是摘不下那多花。就算是不是凌驾上空,只是开在彼岸,他亦游不过去。
只能这样旁观花的盛开凋零,做一个实实在在的过客。
感情是最原始的冲动,在自己身上发生的时候,不能预测到未来会是怎么样的。他唯一的遗憾,就是,从头至尾,他其实都是在单恋着她。她从未真的给过他机会,哪怕是在最紧急的——他近似救了她的命情况下。
所有看似懂得那件事情的人都知道,他,简善博,在那个时候出现,只是必然中的巧合,可说是他的运气,也可说是乔筱木的运气。因为那晚岑如烟正好对他说了那件事。
岑如烟其实什么都不懂,她只是想报复乔筱木。
而事实的真相是,他利用了这些。
其实,他才是真正的刺心。
就算岑如烟不说,他也会算准时间,在那个时候去救乔筱木的。他还知道,那三个人是不会真的伤害乔筱木。那三个人,是他以刺心的身份在网上收买的。他以刺心的身份说:你们不可以真的伤害她,不然,不仅没有一分钱,还有监狱等着你们。你们只要吓吓她就可以,到时候,也许会有人去救她,也许没有。不管有没有人出现,六分钟之后都给我滚!
事后,他被自己的一番行为吓得好几天没睡好。内心觉得恐吓不已,发现自己原来是这样一个虚伪的人。
岑如烟以为她用别的身份收买了这些人,却不知道这些人早就被刺心收买。钱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很久很久之前,他就知道岑如烟这个人的存在。他其实从未想过要利用岑如烟什么,也从未想过后来会发生那些让他无法控制的事情。只不过后来听袁磊跟他说,乔筱木跟林渊离婚了。
那天,挂了电话之后,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个乱法,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和念头就这样冒了出来。
他不停说服自己不要去想乔筱木,当初她和林渊那么相恋,就算离婚,说不定也会很快复婚。可是一年后,他知道乔筱木依然独身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同时,机会也掉到他头上。启风要招聘新总裁。然后,一切近乎水到渠成。
事隔这么久,他也已经说不清楚自己当初为什么忽然想要让乔筱木感激他。事后曾经非常后悔,后悔假如真的如他所愿,乔筱木爱上了他,他是不是要一直隐瞒这些阴暗的事情?
假如乔筱木真的因为他在最危急的时刻被他所救,所以就对他滋生好感,那么这还算是感情吗?
他痛恨自己那一刻的糊涂。
曾经,他想了很多,不知道将来要怎么办。
然而,乔筱木根本没有给他解决这些问题的机会,乔筱木还是和以前一样。
为什么他与乔筱木始终不能有感情发生?
他找不到答案。
乔筱木可能也给不了他答案。
王八瞧绿豆,对上了眼,一切就会发生。可惜,他不是王八,乔筱木也不是绿豆。
只能说,感情没有定数。从不相信命中注定的他也不得不向这无法抗拒的现实低头。
简善博一直以为这些躲藏在阴暗里的事情不会有人发现,他认为天衣无缝。可是,袁磊发现了这些。袁磊知道他其实就是刺心的时候,一脸的惊讶。
简善博那时候其实很有一种冲动弄死岑如烟,因为岑如烟实在太可恶了。岑如烟居然在网上对刺心,也就是他说:刺心,我现在喜欢上了这种感觉,我喜欢看她受伤。那种快感无法用语言表达,只是感觉十分痛快,以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伤痛似乎会因为看到她的痛苦而痊愈。
岑如烟其实也一直以为刺心不知道她是谁,其实简善博知道。所以简善博很震惊,他不知道岑如烟下面会做什么,他不想看到乔筱木受一丁点儿的伤害,一点都不想看到。
他用刺心的身份劝阻她放弃伤害无辜的人,继续追求她想要得到的人。
岑如烟就说:不可能,不可能的。她不无辜,当年假如没有她,我和林渊不会这样。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我要把我受过的痛苦全都还给她。我被人侮辱过,所以我也要让别人侮辱她……
袁磊说:善博,你千万别在这样糊涂了。
简善博其实也没想怎么样,只是担心乔筱木而已。他的秘密被袁磊发现,虽然知道他是自己的哥们,可是总也觉得奇怪。
简善博只是从来不知道,袁磊对他的感情,并不止于友情。
袁磊去世的时候,他才懂得。
此刻,他才懂得,为什么袁磊会说:要是你这辈子如果没有遇到乔筱木的话多好。
为什么袁磊总是能够第一时间帮助他,为什么袁磊对他的喜好那么清楚,为什么袁磊有时候会比他还在意乔筱木,为什么袁磊有时候会用一种他不明白的眼神看他。
袁磊说:其实我想好好帮你一次。
所以他就去完成简善博心目中想法了,想让岑如烟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结果是他死了,岑如烟依然活着,乔筱木也已经被另外一个人捷足先登。
努力,有时候未必能达到心中所愿。简善博早就知道这些,总是一次又一次不相信,最后被迫认识。
如果时间可以从来,他希望回到以前。虽然知道袁磊对他有那样令他有些想吐的感情,但也始终是他的朋友。
其实,他和袁磊单独在一起的事情也并不是很多。见面也从来都是好哥们的样子,拍拍肩膀什么的。只有袁磊毕业的那次和他出国的那次,他和袁磊拥抱了一下。
他对袁磊的感情好无知觉。可能是袁磊掩蔽得好。
人死都死了,什么都回不去。
岑如烟却活着。
他有些恨这个世界的不公平。无辜的人会死,那些背负着阴暗东西的人却还活得好好的,恰如他自己和岑如烟。
后来,他对岑如烟说:奇怪,林渊怎么会跟那个佟立涵好?
岑如烟说:因为她有了他的孩子。
简善博又说:孩子?那不是袁磊的孩子吗?
他知道,说完这句,岑如烟会很快有行动的。其实,他不说这些,岑如烟自己也过不了内心的那道坎。
自从袁磊死后,他不止一次地希望,岑如烟再一次向以前那样,拿刀子狠狠地割自己的手腕,希望她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永远。
他对岑如烟说:你很可怜。林渊宁可爱着他已经失去了的乔筱木,宁可选择娶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也不愿意接受你。
后来,岑如烟真的死了,带着林渊一起。
那一刻,他的内心其实并没有什么欣喜,而是巨大的沉重。
这一切的一切,在外人眼里,仿佛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现在只是想管好花店,等着袁磊的孩子安全出生。
然而,在林渊出殡的那天,一个自称叫翟琦的人来找他。他说,简先生,我是筱木的未婚夫。我想见见你。我知道你正在去殡仪馆。
其实,他也曾好奇乔筱木现在的男友是谁,好几次,他都想偷偷调查,但最后还是忍住,他知道既然已经决定永远放手就不要再多知道一点。他只要记得,曾经有一个女人,是他很用心爱过的,但是不曾属于过他。
他要自己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正能陪伴自己一生的,只有自己一人。
相濡以沫也好,相望于江湖也罢。
只当是色彩斑斓的回忆。
他以为翟琦会是对他说关于乔筱木的事情。所以他对翟琦先说:“翟先生,如果是为了筱木,那么不必了,我已经彻底放弃了她。她只活在我的记忆力。再说,我和你并没有什么直接的瓜葛,也没必要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我眼前。”
翟琦说:“你似乎很聪明,其实你也挺蠢。你是乔筱木的朋友,同样也是乔筱木的敌人。有些事情,不要以为真的没有人知道,很多事情,多留个心动动脑子就能猜出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袁磊做了你的替死鬼,你也替袁磊报了仇,为什么还不消失?”
简善博佯装没有任何反映。
翟琦继续说:“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查到了那些曾经想要伤害筱木的人。只不过现在筱木很安全,我也不希望她再回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情,所以一切装作不知道而已。这一次,我虽然不知道你会对岑如烟说什么,或者,已经对她说过什么,但是林渊死了,这确实我不希望看到的。我不知道筱木要多久才能从这个阴影里走出,她偶尔敏感,看似无情,却一直多心。毕竟,林渊是她爱过的人,她跟他是有一段美好的回忆。无论将来如何,那段回忆总没有错。我虽有些嫉妒,可也只能向缘分低头。如今,林渊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你想筱木内心会如何?你不觉得你这样太自私了?”
简善博沉默半晌,随后笑了笑说:“翟先生,你如此了解筱木,相信你会好好照顾她。说句实话,乔筱木何其幸运啊,至少她遇到你这样的人,一个懂得如何真正让她安心的人。我自叹弗如。你放心,我现在不想伤害任何人,也不会对筱木有任何企图。其实……我也没想到岑如烟会选择这样离去的方式。我还以为她会一个人静悄悄地走。可能她内心的恨意,我们谁也揣摩不透。”
翟琦看着他,叹息了声,说:“佟立涵也算是我朋友,她是一个比较有自我想法的人,你最好别去惹她肚子里的小孩,她现在的身份不容许让人知道孩子的生父原来不是林渊。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至少现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这样。”他不知道,林渊死的前一天,曾经跟林母吵架,说孩子不是他的。乔筱木也没有跟他说过。
当时林母只是以为林渊在跟她怄气。
简善博点头,说:“我也不想管这些,毕竟她是孩子母亲,我只是想看一眼孩子。”
知道这个真相的人,已经死去两个——林渊和岑如烟,而翟琦是不喜欢多嘴去说别人的事情,乔筱木亦然。简善博也说不会。两人此刻只是没有想到,死人也会说话而已。
“遗憾的是,孩子的父亲,却不知道自己即将有孩子。”简善博道。
他早就知道自己再一次失败,但是没有想到,是输给这样一个人。
跟翟琦平静地聊完天,他恍然明白,为什么他能让乔筱木安心。爱一个人,不是单单你喜欢她就足够。
他懂。
然而不管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注定要失败,因为乔筱木从未在他的世界里驻足过。
而他的世界,曾经阴暗的一面也已经过去。那一页,终究是被无情的翻了过去。
他只能庆辛,自己依旧还活着。
有一句话说得很好,要好好活着,因为我们会死很久。
虽然失去了一些东西,但至少还有许多东西是他拥有的。
那些过去的事情,也应划一个句号。
他想起以前母亲曾经跟他说的话:给你起名叫善博,是希望你是一个善良且博学的人,一辈子开开心心,让妈妈放心。
都说人心隔肚皮,其实有时候,最不懂最难解的却是自己的心。这辈子,要不受一切诱惑,不受外来刺激,保持最初简单善良的心,竟是难事。
二十五不要放手
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林渊,内心失落。隐隐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以致伤害了许多人,无辜抑或本就有关联的人。那个瞬间,她像是一条彷徨无措的可怜虫,内心凄凄哀哀也不知道为了谁。为了自己抑或为了曾经的关系。
她已经很努力地要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有时候挺恨这些事情。明明知道不可以埋怨一个已经离世的人,但会很无心地想对林渊说: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在这个时候……
在她已经是要把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全部忘记的时候……
在她已经不爱他的时候……
在她已经爱上别人的时候……
当哀痛填满心,无论怎样的曾经都被蒙上一层深浅不一的暗云。记忆灰蒙蒙,带给人阴郁难忍的心情。
林渊出殡之后,乔筱木安静了好几天,懒于说话交流。在别人眼里,她就是疯了一样全心扑到工作上,每天把自己弄得像个陀螺,转啊转,最后转得超负荷了。她把自己折腾得感冒发烧,叫她身边的人看了心疼不已。生病的时候,她唯有想到,还好母亲已经回去工作,不会看到她这个样子。对翟琦自是愧疚,因从未享受过被一个男人这么悉心照顾。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折腾谁。休息了两天之后,感觉已不似原先那样难受,才慢慢不再想起那些事情。伤心过后,也渐渐能够坦然。
能有这样一个人一直关心她又何尝不是她的福气?她怎么会不懂。当一同咀嚼甜和苦的时候,她想要不珍惜翟琦都难。
她想起佟立涵对她说的那句话:乔筱木,其实你已经得到很多了!
佟立涵最近亦陷入苦恼当中。可能,有些事情确实是没有办法瞒着别人。林母其实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
佟立涵对乔筱木说:“我以为是你跟伯母讲的。”
乔筱木道:“我没有那个闲工夫。”
佟立涵说:“是,后来我也知道,这个人不是你。林渊走的那天跟伯母吵架了,是他自己说了。”顿了顿,又说,“现在我越想越觉得他叫人心疼。有这样一个母亲,还有你这样一个妻子。”
“是前妻。”乔筱木更正她的话,对她话中影射的含义也不多想,只装作没听到。
佟立涵笑了笑,说:“嗯,是,是前妻。你很清楚这层关系,他却一直想回到以前。真是应了那句话,‘越是清醒的人越残忍’。乔筱木,你的未来一片美好,一定要抓紧翟琦。你不可能更幸运地遇到比他还优秀的人了。”
乔筱木默默低头,半晌不言语。
佟立涵忽然又哭了,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滴在手背上,沿着手背向下滑。
乔筱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安慰她,只是说:“你现在应该保持好的情绪。”她也才是刚休息好,脸色没有以前红润。不过已经很少哭了。
佟立涵稳定好自己的情绪,说:“我知道……嘿,真是混乱的一堆关系。可是乔筱木,你知道吗,我发现我比你还希望岑如烟死。她死了,我感觉我心里是那么痛快,心想这个女人终于死了,也不必危害身边的人。可是我这个想法才从脑子里消下去,就同时得知,她居然让林渊一起……我那时候真想去鞭尸!不对,现在想想,心里还是恨得咬牙。”
乔筱木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
其实她也很讨厌岑如烟,非常讨厌,已经到恨她的程度,有时候也会想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希望她能够忽然从人间蒸发,比如,站在路边被被车子撞了,误食了剧毒物,甚至雷劈,等等类似的阴暗想法。但自从岑如烟死后,那些和她有关的一切一切,都倏地从脑海里消失,更别提鞭尸这种行径。死已经死了,还要那些念想做什么。在乔筱木心目中,没有地方是留给她的。
只能说,她跟佟立涵,依然是不同世界里的人。
佟立涵恨岑如烟,不仅仅因为林渊,也因为她在临死前一天给林母寄的信。
她一直以为林母从不知道她的孩子并非林渊这件事,可是不久前的某天,她看林母一个人拿着一封信发呆。直到她走近也没有反应。她好奇问林母这是什么,林母只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她心里隐有不安。随后,她还是偷偷拆开信看。看了一半,林母忽然出现,问她:“为什么要看?”
她吓了一跳,拘谨地站在那儿,捏着信,低头不语。
林母说:“我不想问你孩子是谁的……真的不想……老天偏偏要把我唯一的希望也打碎。立涵啊,你觉得,老天把我弄成现在这样,到底是公平还是不公平呢?”
她问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仿佛与这一切都无关。
林母其实早就收到了信,但是那时候林渊死了,她被空虚悔恨充满,无心看信。一直拖到丧礼过后,才想起这件事。她看着佟立涵的肚子,就会想,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真的跟林渊跟她争吵时候说的一样,并不是她的孙子?
她害怕,害怕不是。
于是没敢去看信。又隔了几天,她不明白一个死去的人临死前会给她寄什么信。她打开看了,岑如烟在信上详细说了佟立涵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是那个袁磊的。
这唯一的念想,也被岑如烟这封信彻底打断。
她很迷茫地问佟立涵:“我到底还有什么?”
佟立涵不语,手放在肚子上。
林母背过脸,心痛如绞,小声念叨:“错了……全错了……”
……
佟立涵对乔筱木说:“乔筱木,其实每个人都害怕曾经,曾经……曾经……曾经……”她絮语,“我们能够记住的曾经,多数是美好的;而我们会想起曾经,多数是因为我们的现况是糟糕的。这场莫名其妙开始,突兀结束的感情纠葛里,你其实什么都没有丢失。所以,我真不想看到你这个表情,你不配悲伤,一丁点儿都不配。你应该开开心心的过你自己的生活,笑容满面。”
乔筱木苦苦一笑,“谁想自己心里不痛快?”
只是悲伤的生命力强过幸福,它像是顽疾,根治不了。一直想幸福能够驱散这些不美好。
她不明白佟立涵为什么要把信给她看,也许是因为共同被迫参与到这件事情里。
“乔筱木,如果一切从来,你会离开林渊吗?会同他离婚吗?”
乔筱木想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用力的。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悲伤又是为了什么?就算回到以前,回到那个晚上,她还是会离开。那时候是对婚姻绝望。
她忽然间很想翟琦。
佟立涵又说:“有时候也很讨厌你。别再对不起翟琦了,我跟他好歹也是朋友。”
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佟立涵,什么客套的话也没说,站起来就走。急匆匆回M城寓居的房子里。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对不起翟琦什么。从来没有,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而已。
前几天,她发烧,照顾她的是翟琦。
迷糊中被翟琦拉起来吃药,心里难受,她像一个别扭的小孩,躲着药。她隐约记得那时候对翟琦说:“忽然间很想一个人旅行。很小的时候,非常羡慕那些自由自在的旅行者……背一个宽大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必须的东西,从一个地方辗转到另外一个地方,随性而行,无拘无束。”
然后翟琦说:“好,都随你。不过,先把药吃了。不然怎么出去?”
吃药的时候又听到翟琦说:“筱木,到时候可不可以捎带上我。我不想你……”还没说完他扭身走开。
还有一次,就是前天,中午感觉疲惫,合衣在床上休息。不停做梦,睡眠质量很差。那几天一直都是这样,醒来总觉得更加累,好像永远也睡不醒似的。翻来覆去,在她要滚下床的瞬间,一双大手把她接起来。然后,她醒了。
那天晚上,她一直是在他怀里睡觉。 很多这样微妙的细节,当时什么感觉都没有,现在却都想起来,莫名其妙地感动。一波一波地,让她心有戚戚,担心再也见不到翟琦。 轻轻拧开门,咖啡香味从厨房里蔓延出来。她站定身子,目光看着厨房,说:“今天早上醒的时候你不在,正好有人想见我,我就出去了一下。没跟你说,你……没生气吧。”
二十五不要放手
等了一会,她眉头一皱,厨房里没有人搭理她。走近一看,根本没人。伸手触了触装满咖啡的杯子,温度已去大半,应该是忘记了喝。她微微叹息,不知道他人在哪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把包扔到沙发上,紧接着自己也半躺在沙发上,仰望没有任何色彩雕饰的天花板。
这时候她听到卧室里有劈里啪啦的打字声音。卧室里原来就配有台式电脑。
她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坐起来,重新冲了一杯咖啡,等温度恰好的时候,端着咖啡走进卧室。果真看到翟琦在电脑前忙着什么。看着他专注的模样,她笑了笑,心里被一股莫名的感动添满。她是第一次看到他工作,脸上没什么特别的神情,但是很吸引人。任何人在认真工作的时候都很耐看。
她脚步很轻地靠近翟琦,然后突兀地把咖啡放在电脑旁。
翟琦语气非常职业,端起咖啡喝一口说:“谢谢。”说罢他还在继续,极短的时间之后,他忽然抬起头,像是想起自己所处的地方,一脸惊讶,“你?”然后咧嘴一笑。
乔筱木道:“这是我住的地方,不是我还能是谁?”
翟琦看了看电脑,笑着说:“我把你当成别人了,把这当成我几乎不去的办公室了。”
“你今天也没有打电话问我在哪?”她很小媳妇似的轻微抱怨。
翟琦抹了一下她的头,“我知道你晚上会回来。也不能老盯着你,你会厌倦的。”
乔筱木也礼尚往来地摆弄一下他的头发,“我好象习惯你盯着我了。假如哪天你不盯着我看了,我真怕我会不习惯。一想起还有你,就……就这样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有点不习惯对他说这样煽情的话。
“就这样了。”她小声地重复一遍。
翟琦不语,亲吻她的额头。
乔筱木身子前倾,好奇看着屏幕说:“呀,这哪国的语言,我一个也不认识。哎,我还要出去一趟。一直都是你照顾我,今天我好好照顾你。”
她离开之后,翟琦关掉打了一半的邮件。这是一份他想发给一位德国朋友的邮件。这个德国朋友是他通过翟漪认识的,一个心理学专家。
他其实只是想知道如何让一个内心承受着不愉快记忆的人开心起来。
他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是用德文打的。看情况,他知道这些已经完全不需要。乔筱木比他想象的坚强。他关掉电脑,端着杯子,把咖啡全部喝完,然后去厨房清洗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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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琦……”乔筱木偷偷趴到他身边,在他耳边低语,“哎,琦……”
翟琦一愣,怔怔地看着她。没等翟琦反应过来,她便掩嘴吃吃笑起来,哆嗦了一两下,笑道:“嗯,是恶心,我也掉了一地鸡皮疙瘩。还是连名带姓的叫你比较习惯。”
翟琦笑了笑,“去掉‘也’字,我承受能力比你好。”
“今天我去见佟立涵。她也快要生了好像,挺着大肚子跟我用很奇怪的语气说话……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听她说那番话,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厌恶。”
“筱木。”翟琦听完,迟疑了一下,“自从林渊走后,你一直在惩罚自己。但很多东西,丢了就找不回来,每个人的手掌有限,你不要因为一时的难过而抛弃已经握紧的东西。”
“我没有惩罚自己,只是觉得心里不安,害怕失去。不管做什么,其实都是在逃避这一切。有时候我就会想,我自己的心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或者半红不黑?”
“嘿,你不是犯人。”翟琦捅了捅她的侧腰。
她抬头看着翟琦,眼神专注,饱含了太多的话语。她这般看着翟琦,竟让翟琦无话可说,沉溺在她的目光中,什么都不想。
“我们,都是奇怪的人。”乔筱木说。无论是岑如烟还是佟立函还是她自己,多少总有些事情做得很奇怪,别人无法理解,她自己也不懂。好像就翟琦是一个正常人。她正要这样下结论的时候,翟琦的笑容又打消了她的念头。翟琦也很奇怪,怎么就会对她……
岁月越是积攒,经历越是丰富,回忆越是频繁,就越觉得自己很多时候太过自私。乔筱木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以前我是老想着自己,总觉得别人对不起自己。跳出当初的思维,现在才觉得自己也是一个苛刻自私的人,假如当初我不那样而是换个做法,可能就不会这样。”
翟琦皱眉,“唉,那我要怎么办?”
听翟琦这样说,她不由得想笑,把收放在他胸口,很满足很贪婪地靠着翟琦。“佟立涵她说的是啊,其实我已经得到很多了。”
半夜,疑似醒来,浑浑噩噩地伸手摸索,知道他就在身边,心里才安稳下来。
她梦到自己出去旅行了,一个人,背着一个帆布包,包里好像什么都有,很像小时候看的某部全部是水果是主角的动画片里的香蕉,它的包里就是什么都有。她好像梦到自己去了很多地方,有的地方,分明在现实里已经去过,有的地方,她感觉自己连想象也没有去过。
好像走到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像天庭似的,到处是云。脚踩在上面,没有任何感觉。然后看到了小时候的朋友、父亲、袁磊、岑如烟、林渊……她恍惚地问自己:“这是天堂?”
父亲走过来,跟她一起交谈,抚摸她的额头,笑眯眯地她过得好不好。
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小时候,父母给她撑起一片无忧的天,她那时什么都不用忧心。
她仰着头对父亲说:“爸,我已经知道为什么‘走马观花’会转了,我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然后看见父亲站起来要走。她急着想要拉住父亲,可是手脚无力,喊也喊不出声,跑也跑不动,整个人跟被什么东西黏在原地一样,什么也不能做,只是看着父亲离开。
后来,她和很多认识的人在一起说话聊天,很开心,好像是什么聚会。忽然间,大家就都离开了她,所有她认识的人都消失不见。茫然地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她整个人呆住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在人群中看到一张她认识的脸,是翟琦。她很开心地冲他挥手,大声叫他的名字。可最后翟琦他只是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就走了。她拼命地追,非常用力地追,但是追不上。
内心空前孤独,忍不住再次叫:翟琦!翟琦!翟琦!
然后惊醒,浑身是汗。
翟琦擦着她额头的汗,说:“我在这,我在这!”
她一把抱住翟琦,略带哭腔,“吓死我了,我忽然找不到你了。”
“没事了,醒了就好了。”翟琦不停地安慰她。
良久,她说:“翟琦,明天我们去登记好不好?”
翟琦一愣,都忘了要说什么,神情复杂,不知道如何表达内心。
“你不……想?”
“不是……你给我冲击力太大了,我一时间没缓过神来。我怕这会是我因为日思夜想而产生的错觉。”喜悦似乎来得太快,他真有点不敢相信。
“因为我怕丢了你。”乔筱木声音变下,小得只容她自己一个人听到,“很怕……”
“不会。”翟琦说。
语气很肯定。
“我们不会分开了,除非你丢下我。不过,我会在你能找的到我地方一直等你。”
次日,乔筱木和翟琦说好一同去民政局登记。
但是第二天,环江集团出了点事情,翟父恰好身体有点不适,正烦心着。翟琦为了让父亲母亲不再多虑环江最后还有没有人管,便进公司帮忙。把翟父喜得立马病好了。
唉,是人也看出这精明的环江集团老总玩的什么小儿科把戏。
翟琦对乔筱木说:“他啊,唉,没法说。不过是应该回去帮帮他,过了今年,他也六十五了啊。我妈妈是很开心他什么都不做刚在家陪她的。”
乔筱木笑答:“我很喜欢看你认真工作时候的样子。”
翟琦偏着头问:“你什么时候探过班?好像没有吧。”
“有啊。那次在我家的时候。嘿,你想起来没有?”她轻笑着捶他胸膛,“就是说好去登记结婚的那次。”
“噢,那次。”翟琦讪讪笑了,心想:可惜那次却算不上是工作。
M城项目基本已经步入正轨。乔筱木工作也不似原来那样忙碌。薪金优越的工作素来让人心情大好,因为可以买许多自己需要的东西。先把一半的钱汇给母亲,剩下的她给自己选了辆车。
因为确定了彼此的原因,乔筱木希望这一次能够和自己的准公公准婆婆相处融洽,常常会自己驱车去看望两人。翟母人很热心,和林母大不相同。乔筱木非常珍惜自己能够遇到这样的好家庭。
有一次翟母不小心提到她的过去,她尴尬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很紧张地看着翟母。
翟母笑了笑,说:“瞧我这张臭嘴,小琦都跟我三番几次说了,叫我不准让你又紧张感。我不过是不小心提到,筱木你别往心里去。对了,你们定下来了吗?”
“我们……等翟琦不忙了就去把事情办了。”乔筱木很小心地说。
翟母喜笑颜开,“那我真是圆满了,死也无憾。”
这话可把乔筱木吓了一跳,压力倍增,感觉自己说话欠缺考虑。恐怕还是心里存有阴影,面对这样的关系,她始终不容易放松下来。
那鬼灵精怪的小丫头石馨苒也常常来看翟母,小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连翟父那样不爱笑的人都喜欢抱着她逗她玩。这天翟父放下石馨苒就悄悄对乔筱木说:“你呀,跟翟琦的事情赶紧办了,能让我在有生之年摸摸孙子的影子也是好的。我还能活十年吗?”
乔筱木大窘,非常惭愧,脸上却又不敢显露,只是避过主要话语说:“怎么会,您还有好多个十年呐。”
“如果是正常情况,只要他结婚,我肯定是可以看到孙子或者孙女,只不过你们情况特殊……”
乔筱木下意识地啊了一声,额头出汗。原来他早已知道。
“身为人父,我是希望孩子能够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但同样也喜欢升级成爷爷。对你,我也没什么不满意,只要他喜欢就行。至少,聊胜于无,他能结婚我就满足。不过,你们是可以用心一下,现在技术也好,孩子总归还是会有的。”
“伯父,我……”
翟父微微皱眉,说:“怎么说你也是走过一遭的人,赶紧换着改口叫我爸。”然后他又皱一下眉,“也是,林家的老头走得早。你父亲也走得早,你肯定不习惯爸爸这个词,这不怪你。”说罢嘿嘿笑了笑。
乔筱木不知道怎么办,也只跟着笑,心想原来他也会冷幽默一把。
晚上,翟琦跟她说:“筱木,你这样跑来跑去也挺麻烦。项目也完成许多,干脆掉回来得了。”
他看出乔筱木眼中的犹豫,又说:“反正,早晚你都要跟我住一起,干脆把那套房子卖掉。离得远也省的多想。”
乔筱木想想,是有道理。
一周之后,乔筱木把自己的那套小公寓卖掉。因为价钱定得偏低,所以很快就有人买。办了一系列手续之后,乔筱木需要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搬走。
打理家里的东西是很繁琐的事情。不整理时从不知道自己身边会存着这么多已经失去价值的东西。许多零碎的小东西她全部扔掉。她又在抽屉里发现了比较陌生的银行卡。想了好久,她才想起来这是和林渊离婚的时候林渊非要留给她的一张银行卡。
握着这张卡,她沉默了。
她对翟琦解释:“这是以前林渊留给我的卡。我都忘了。里面应该有一笔钱,翟琦,我是应该送还给他妈妈?”
“嗯。你不用亲自跑一趟,找别人给她吧。”
“这样好,我也不想见到她。她的表情让我无地自容。”
把卡送还回去之前,她好奇地想看看卡的密码是什么。一开始她以为会是自己的生日,结果不是,然后又想会不会他的生日,结果依然不是,怕被吞开,赶紧把卡推出。从自动提款机前离开的时候,她正迷茫这密码会是什么的时候,她想起和林渊之前聊起密码时候他说的话:“筱木,银行卡密码还是不要用生日的好,万一哪天连同身份证丢了,万一那个人正好抱着好奇的心理试一试,那不倒霉。”
“那用什么?除了我生日我几乎记不得什么特别的一串号码。”当时她说。
“就用520520,挺好。”他笑了笑。乔筱木先是一愣,后来才恍然明白他在间接表白,脸红了大半。
于是此刻,乔筱木想:会不会是520520?
是又如何。
她轻轻笑了,把卡装进口袋,为自己刚才那番行为感到可笑。假如内心是清风霁月般明朗,是不会有这些烦恼在心的。
她所在意的,已经不是这些。
不要总去怀念懊恼那些逝去的东西。什么当放手,什么不应松开,任何一刻,只要是清醒的,她的答案就都一样。
搬家的有一部分东西是翟琦帮她。东西全部搬到他常去的那个庄园,进行整理的时候,她才发现翟琦把她和林渊唯一存留下来的合影也装了上来。
翟琦解释道:“怎么说也是一场缘分。东西可以丢了,但记忆没办法丢,这样还不如留着做个纪念。你不觉得你这张照片很漂亮吗?”
“你真大度。”乔筱木不知道自己怎么说他是好,“哎,你曾经的那一位也存着照片吗?”
“人是记得,不过照片,还真没有。”翟琦耸肩。
“切。”乔筱木一脸不屑,“我的所有一切在你面前接近□,你的所有过去我却所知寥寥,不太公平。”
“是你从来不问。你现在想知道什么我通通告诉你,并且发誓一定非常详细,反正以后时间长着呢。”
“好啊……我挑个最八卦无聊的。”乔筱木说,“你过去有几个女朋友?”
翟琦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还真没数过。迟疑的时候乔筱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知道你彩旗到处飘飘。会不会嫁给你的第一天就有人拖着几个能打酱油的孩子过来对我说这是她跟你小孩?”
翟琦滴汗,抚着乔筱木的手,说:“筱木,现实没有电视剧那么狗血。”
乔筱木忍不住笑开。
她感觉自己很久没这么开心地笑了。心情也极度好。
然而这样的好心情却未能持续太久。
二十六一件小事
三月末,时光正好。天气渐渐转暖,大地独爱蒙蒙细雨。乔筱木听说佟立涵生了个女儿,貌似是早产,早产多久她不知道,总之是早产。她还听说,佟立涵生完孩子之后把孩子丢给林母,自己从来不管孩子。
是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出了点小插曲。那是在她搬完家的第九天。在路上好好走自己的路,都会被麻烦找上门。有的麻烦可以忽略为零,因为它完全不会给你添加太大的心理负担,譬如踩到排泄物;有的麻烦真的很麻烦。譬如此时此刻的乔筱木。
被陌生人认出来这种事情也绝非只发生在名人身上。
面对询问她是否是“乔筱木”的陌生女人,乔筱木微微一笑,说:“你好,我是乔筱木。你……”
“我想跟你谈谈。”她说。
这话让乔筱木当场愣住了,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她身材清瘦,穿着乔筱木欣赏不动的米色外套,黑色铅笔裤,显得腿足够修长。一头卷发恰到好处地衬托了她的年龄——绝对三十往上走好几步。全身上下,也只有她的那件淡绿色格子样的围巾能让乔筱木产生一点共鸣。
尽管乔筱木很不赞同她的穿衣风格,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人一定曾经迷倒一大票男人。是曾经。
她微微一笑,随即清醒过来自己此刻正展露女人偶尔出现的弱点,立刻收敛自己,且颔首笑问:“呃,我们……认识吗?”
“我们是不认识。不过,我们都认识翟琦。”
乔筱木再一次愣住,迟疑着问:“你要跟我谈什么?谈他?”她忽然想起某天和翟琦开玩笑时说的话。她哭笑不得,心里暗骂自己这张臭嘴,还真让她预见这样的事情了,还好这个人没有拖着一个大肚子或者抱着一个小娃娃过来找他。
“我知道你快要跟他结婚了。”
“是啊,和您又什么关系?”乔筱木问。
这女的低头,解开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深深吸气,随后又重新围好,“他这个变态,你不要嫁给他。”
乔筱木听了哈哈大笑,说:“嘿,这称呼新鲜。”
“你信任他?”
乔筱木说:“当然。”
“乔小姐,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聊吧。”她掏出包里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我没兴趣,我很忙。不好意思。”若说她心里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她相信翟琦胜过眼前的女子。
“我是好心才提醒你的。”女的一脸愤愤然,“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可以找我。我叫屠馨苒,我……”
已经向前走了几步的乔筱木扭过身,“你叫什么?”
“屠馨苒……”
“这个世界还有姓屠的?”她慢慢走向这个女的,“你以前不叫这名字吧?”
她所好奇的不是这个女的姓什么,而是这个女的名什么。
屠馨苒说:“我生下来就叫这个名字。”
“好啊,我就听听你想跟我说什么。”
跟那个叫什么屠馨苒的女人聊完之后,乔筱木感觉头晕晕的,特别不舒服,心里憋得慌,急欲发泄似的。
她随便沿着街路走着,看到一家卖CD的店。磁带里放的歌吸引了她,确切说,是歌词吸引了她。她总感觉自己老来了,有时候欣赏不动时下流行的某些音乐,但是对这种略带忧伤的音乐她还是挺喜欢的。
没有你的生活 / 变成无人听的情歌 / 是那忧伤清澈 / 想要被紧紧拥抱 / 只能是咽下苦酒后的幻觉 / 我想说 / 原来我只是消遣寂寞 / 我到底还是不懂 / 是不是你就没有在意过 / 我怎么能不恨你
“这首歌是谁唱的?”乔筱木走到店里,问CD店的老板。
老板以为她想买这张唱片,赶紧地说这是某某某的新唱片卖得很好之类的。
乔筱木冷着一张脸道:“这什么歌词啊这!”
老板被她问得脑子有点发懵,说:“这个……呵呵,还不错。”
乔筱木又说:“真是奇怪,这个世界怎么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老板歪着头看乔筱木,心想这哪来的人啊,看着还挺美一女人,说话怎么怪怪的,跟别人欠了她一百万似的。后来老板问乔筱木:“哎,你买不买啊?”
乔筱木瞪着老板,说:“我买。”
老板小声嘀咕:“这不结了。”本着顾客至上的原则,他还是满脸丢笑地堆乔筱木说,“那我给你拿这个。这个是精装版的,二十八块。”
乔筱木横眉一竖,道:“谁说我要买这盘?我买这个。”她随手从架子上抽下一盒,连看都不看,然后掏钱付账。
老板郁闷地看着她离开,说:“奇怪……神经病。”
乔筱木知道自己这个行为可不就是有点儿莫名其妙。
问题她真的非常郁闷,非常……非常想把翟琦……
想怎么样呢?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跟翟琦说这件事。其实她相信翟琦的,她相信翟琦从来没有骗过她……就算是真的,她也相信翟琦会有足够的能力不让她发现这一切。所以,她一遍一遍说服自己不要相信那个女人说的话。
只是,只是那个女人为什么名字也叫馨苒?
石馨苒这个名字可不就是翟琦起的?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情感,叫嫉妒。她嫉妒,所以心乱。所幸尚有理智,懂得此刻自己和翟琦继续交流。
“翟琦,你在哪?”
“我在路上,今天我……”
“我们在外面吃饭吧,我在餐厅等你。一会把餐厅地址短信发给你。就这样,拜拜。”乔筱木赶紧挂了手机,她真怕自己什么会失声痛哭,然后跟弃妇一样责问他怎么可以欺骗她。
坐在餐厅里喝着饮料,面无表情,知道翟琦赶过来才很可怜地挤出一丝笑容。
“你怎么了?”
“心情不好。”
“看出来了。”翟琦道,“准备好跟我说是怎么回事了吗?”
“还没。”乔筱木有气无力地翻着菜单,“先吃饭吧。吃完饭我才有精力对付你。”
翟琦一愣,“跟我有关系?”
“是啊。”乔筱木抬眸,匆忙扫过他讶异的脸,继续说,“翟琦,你说过‘生活永远没有电视剧那么狗血’。可是我怎么觉得‘生活远比电视剧狗血’呢?”
“哦?”翟琦皱眉。
乔筱木尽量用非常平静的口吻对翟琦说:“今天我遇到一个女的,挺漂亮的,她叫屠馨苒。”
翟琦如她预料中那样脸色一僵,同时乔筱木心也一凉。他和她,原来真是有戏。
作者有话要说:21章的时候曾说我埋了一个很深很深的伏笔,其实一直想要放弃的,后来想了又想,还是写出来吧,用来增加男女主的感情。等写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这和增加男女主的感情有……关系……嘛?
这么长时间没写,估计大家已经忘记了,这儿贴出来给大伙温习温习:
【“没什么,就是一些很普通的话题。聊聊男人什么的。”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便紧接着说,“看你姐姐现在多幸福。你的外甥女也可有意思,她是叫石馨苒吧?我真怕我记错了。”
“是叫石馨苒,名字还是我起的。”
“是吗?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
“我只是觉得女孩子叫这个名字很好听。当时我随口一说,然后他们就都很喜欢,于是就叫这个名字了。”翟琦眉头微皱,“不过后来,我姐姐因为这个名字怨了我好长时间。”
“啊?为什么啊?这个名字确实还不错。”
“你知道教会她写自己名字用了多长时间吗?”翟琦眉头皱得更紧了。
乔筱木扑哧笑了。
期间,翟琦有两次皱眉。其实他真正皱眉是因为想起了屠馨苒。
二十六
接下来的是悄然无声的寂静。各自怀揣心事,食不知滋味。
乔筱木故做轻松道:“其实她也没说什么。”说完她看着翟琦,期待他能快点解释,至少说点什么,而不是沉默。可惜过了好一会,翟琦始终没有说话,内心不禁一阵怅惘。屠馨苒的话再一次在她耳边响起,像有人施蛊一样。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屠馨苒的话,要相信翟琦。她对自己说,这相处的时日足以让她信任眼前的人。
这样僵着算什么事?总要找一个缺口好好谈谈不是。她终于忍不住了,小声问翟琦:“你没话要跟我解释?”
翟琦叹气,说:“我都能猜到她会说我什么。”
“是吗?你这么了解她?”下意识地撅嘴,用淡淡的语调说,同时低着头,没敢去看翟琦。她不想承认,但无法否认内心翻腾着的……每个女人都会有的一种情感。
“筱木。”翟琦一脸为难,似乎无从说起。
“给你三秒种时间,说还是不说。”乔筱木拉下脸,嘀咕着,“反正已经说开了……”
“三二一……”翟琦数着手指,呆呆地看着乔筱木。
“翟琦!”乔筱木咬着嘴唇,“我无心过问你以前的事情,可是别让我现在蒙在鼓里。人家都找上门了。”
翟琦挑眉,语气略带戏谑,半笑着说:“她还真是会找。”
乔筱木愈发不爽快,说:“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我想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可是我不知道从哪说起。她肯定在你面前说我变态来着。这个人啊,十几年了,居然还是老样子。都说年龄和阅历增长会让一个人变得聪明起来,至少看人看事会不像以前那么傻,她好象压更没什么长进。”
乔筱木咋舌:“你们……真的都认识十几年了?”
“恩,当然。”翟琦点头。
“哼,你还真是了解她。她确实是说你变态……”乔筱木喝着饮料,掩饰自己的尴尬和郁闷。
“屠馨苒和我在大学的时候认识。”翟琦说,“真追究起来,她算是我的初恋。”
“她也跟我说了……”乔筱木嘀咕。
“后来就感觉自己跟她并不怎么合拍,所以就分手了,偏偏分手的同时发生了一点意外……”
“她也说了……”乔筱木继续嘀咕。
翟琦停下来,问乔筱木:“我想先听听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望着翟琦,乔筱木有些难以启齿,“她……”
“她……”翟琦等她说下去。
“她说你提出跟她分手,分手了之后你又后悔,又死要面子不肯说,结果某天喝醉了就……”乔筱木非常为难,纠结着这话怎么说比较好一点,无奈她还真找不到合适的替换词语,把心一横,说道,“就强行那个了她!”
翟琦显然没预料到是这样,表情跟吞了老鼠一样,非常别扭,还有一点苦笑不得。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
“我觉得我不应该相信她的话,可是没有办法,你给自己外甥女都起名叫馨苒,足以可见她在你心目中曾经是多么重要。”
“你自己都说曾经了。”翟琦微微埋怨她。
“我又不能确定现在是不是,只好说曾经了!”
“可是事情不是这样的,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个她?”翟琦一副哑巴吃黄连的模样。
“那为什么你要对馨苒这个名字耿耿于怀?”
“我还真不愿意提起这事情,说起来总感觉有那么点不上档次了。刚上大学那时侯人肤浅,听到这个名字觉得很好听,一见真人,还真算回事,于是春心萌动走了些歧路。现在想想,真实好笑,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她,不过喜欢她名字……当时百天去看苒苒的时候,才知道她名字还没起好,看着她那可爱的模样,心里不自觉想到那个名字,一个不小心就说了出来,结果我姐和姐夫还都觉得那名字不错,赶紧就说叫那个名字。我那个时候又不方便打击他们。心想这也只是一个名字,那就算了。我也很后悔当时说出口。以后我结婚了什么的,妻子知道了肯定吃醋,以为我惦记旧情人什么的。喏,就跟你现在一模一样。”
“谁说我吃醋了!”
翟琦笑笑,“不是吃醋就不是吃醋呗,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我生气当然要发火!我是气愤!刚才一直压抑,生怕误会了你,现在好了,没有误会了,你跟她就是恋人,你们之间就是有说不清楚的关系,你就是……”她差点说你就是对屠馨苒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过转念一想,这话就算生气了也不能随便乱说,再说她是从骨子里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于是赶紧转口说,“可到底怎么样谁知道。”
说完,她提着包就走,同时又甩下一句:“我其实就是吃醋!”
见她毫无预兆地离开,翟琦赶紧说:“服务员,买单!”
乔筱木坐进车里的时候才懊恼自己刚才的冲动。本是想好好把事情说清楚的,结果成了这样。她不知道刚才那些话会不会让翟琦觉得自己原来是这样一个人?他会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吗?一开始约翟琦来的时候,她还十分自信自己会非常冷静理智客观的,不料没说几句话就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点燃了,怒火从心口蹭蹭地往上冒。把嘴张开让它出来吧,会烧伤别人,憋在心里吧,又烧得自己难受。为难之下,她有保留地吐出一点。
这种情况她不是没有遇到过。当初岑如烟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处理得多漂亮,和林渊连斗嘴都没发生过。那种不战而胜的自信才是她希望的。她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这样。
她有些心急。此时此刻,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面的路,脑子却满是翟琦和屠馨苒,莫名其妙地想象他们在校园里牵手;一同在食堂吃饭亲亲我我你浓我浓;翟琦用她很迷恋的笑容对屠馨苒微笑;当她刘海挡住视线的时候,翟琦悉心地帮她撩起……
外面似乎又下小雨了。蒙蒙细雨非常轻柔地亲向大地,如断了的线,落在什么东西上都感觉没力道。路面渐渐湿润,行人也都撑开了伞。或有忘记带伞的,步伐急促,向广场或可以闭雨的地方而去。她目光瞥向车外,看见在公交车站牌下等车的人们。有的没有拿伞,茫然地看着天,有些突然。
跟她现在一样,感情遭遇意外,没有任何准备。
乔筱木默默扭过头,看着前方,想要专心开车。不过似乎有些做不到,总会在不经意间分神。默默闭了闭眼。她知道,她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在乎翟琦。
屠馨苒就不应该出现不是?她对乔筱木说了半天,其实几说了一件事:翟琦当年追求她无果后伤害了她。
乔筱木不仅想知道当年是怎么回事,还想知道屠馨苒她怎么就找到了她,她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话。照理,屠馨苒要真那么痛恨翟琦,应躲得远远的才是,又怎么有那么心情跑来找原先根本就不认识的她呢?从和屠馨苒的交谈当中,乔筱木可一点都没发觉她会是一个救人于水火的圣母。假如她是因为嫉妒,她所讲的话自然是一分都不能相信的。
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跟雨一样,落在哪里都是湿的。
真相已经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离开翟琦了。除非他杀人放火□掳掠无恶不作,当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
她正想下结论,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做时候,发现翟琦正开车在后面紧跟她。于是刚刚被自己劝阻下去的怒火又冒上来,慢慢提高车速。
跟在后面的翟琦眼看就要撵上她,却发现她提速,心可提到了嗓子尖上。这可不是赛道!
他小声嘀咕:“筱木你气昏脑袋了吗?”于是他减缓车速,渐渐从乔筱木的视线里消失。
后来,他收到乔筱木的短信,上面说:你什么时候回整理好思路告诉我?
他回:现在。
乔筱木回:我现在没空。
翟琦说:其实事情完全不是她告诉你的那个样子的。
等了半天,不见乔筱木回他,赶紧打电话过去,却听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you……”
他被乔筱木弄糊涂了。说是想听真相,却又不肯扭扭捏捏地说没空。
其实不是乔筱木故意这样。雷达已经提醒她前方有测速,她还是不小心超速了,被罚款扣分是很丢人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晕了头,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么一搞,更是郁结不悦。索性关了手机,自己一个人清净清净。
想起方才翟琦的一番解释,她又觉得非常好笑,真是难得有人会因为那个原因去喜欢一个女孩,听起来也是有那么点不上档次。他还挺有自知之明。可细心想想,喜欢一个人到底因为什么才算上档次?欣赏他的人格魅力?和他志同道合?喜欢他美好的心灵?
乔筱木觉得这样想看似真诚实则虚伪。最开始的喜欢,不就是第一眼顺眼吗?
她走到公用电话亭前,打电话给母亲。聊一些有的没的,对母亲说自己和翟琦相处很少之类。
静静想了一会,她似乎明白自己好像不那么生气了,还是回去等翟琦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算了。这个屠馨苒就当是从来也没遇见过。
到庄园的时候,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她刚下车,就有人给她递来伞。她笑着说:“谢谢。”此刻心情已经好了许多。
不想立刻进屋,而是在庄园里随便走走。雨中的整个景色非常迷蒙好看,湖面上漾起的一轮一轮无休止的波纹弄得她眼花。被春雨洗过的空气格外好,夹杂着草香。湖前的木椅被雨水打湿,想坐下好好欣赏是不可能的,只好站着看。她看见不远处一个穿着雨衣人正在哪儿修剪一小撮灌木丛,她不认识的一种。
好奇地走过去说:“老伯,现在正下雨,你可以不用修剪的。”
老伯抬头看了一眼乔筱木,说:“我每天习惯了到处修修剪剪,闲不住。”
见老伯穿着雨衣,表情怡然自得,乔筱木亦不多言,微笑着走开。快走过去的时候发现地上摆着一滩剪下的枝叶,看样子并不像要扔掉,而是另有用途。
她问老伯:“这个是要用来干什么的?”
“种的。”老伯说,接着他走过来,示范给乔筱木看,“把这些多余的叶子都弄掉,只留两片叶子,然后擦进泥地里,每天浇水就可以了。不过夏天种比较好。我是觉得这些都很好,扔了怪可惜,就试试看能不能养活。”
“哦,这样。这个叫什么名字?”
老伯憨厚地笑笑,“我们老家农村都叫它‘黄杨’,不知道书上怎么叫。”
乔筱木蹲下来,说:“我们家小时候就养过月季花和鸡冠花。瞧这儿的植物还真是多,我几乎都不认识。原来我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她低下头,心事重重。
后来她又问老伯:“你在这儿干了多久了?”
“十几年了,以前这儿不是私人庄园的时候我就住在这儿了。”
“哎,那你知道翟琦曾经带过多少女人来这个地方嘛?”
老伯一愣,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乔筱木。 乔筱木也发觉自己的这个问题太那啥了,窘迫地咳嗽两声,正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听到翟琦说:“我只带三个女人来过。”面对乔筱木错愕的表情,他幽幽地补充,“一个是我妈,一个是我姐,还有一个是你。” 乔筱木她……
二十六.
其实翟琦说完那句话的时候,乔筱木就已经忘了之前的所有不满,嘴上却不依不饶地问:“难道女佣不算?”
翟琦用无声的笑来回答她。
他说:“其实最不想提起她,替自己感到愚蠢也替自己不值。我们认识两年,也算交往两年,她从来不跟我说她家的事情。我当时也没有介意这些。大二暑假的时候,她却和一个中年男人同时出现在国外的某旅游胜地。她肯定以为我不会知道,可天意弄人,那个中年男人是我的母亲的闺蜜的丈夫。那天,看到阿姨拿着一沓照片跑到我妈妈的跟前才知道主角是她。当时我打电话问她在哪,她说在家,可是她的谎言太容易揭穿,我都不好意思去揭穿。开学后和她摊牌她死也不承认,我说分手她又不肯,哭得那么伤心,同学都以为我伤害了她,连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我真的伤害了她。我觉得我才应该被人安慰,结果却被人唾弃。我曾一度想不明白她这是为什么,后来心静下来,方去去整理这些。当时就不恨她了,我同情她。她有一个傻子弟弟。她母亲因为她父亲花心早就想离开,后来她父亲的公司破产,她母亲就去了他们都找不到的地方。她父亲从此一蹶不振,只知道吃喝玩乐。她为了弟弟,就去当别人的情妇。当时我多希望她会对我说这些,这样我怎么可能会袖手旁观……”
乔筱木突然伸手按住他的唇,“别、别说了。”
翟琦握住她的手,不让其乱动,继续说:“都过去这么多年,和你说清楚也好,免得你一直搁在心里不痛快。我记得后来,她的事情被母亲的好朋友传开,她以为是我这么做,是我想摆脱她的纠缠。当时肯定是受了她的刺激,我随后就辍学,去瞎捣鼓自己想做的事情。她想必是非常恨我吧。当时她就喜欢骂我变态,这让我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能也是跟她的孩子有关。”
“她孩子?”微微吃惊,下意识以为她结婚了才有孩子,都这样再缠着别人多不厚道。
“恩。”翟琦继续说,“虽然我那时侯也很厌烦她,不过想想算了,我何苦跟她置气,就帮她一把,我以为她想要打掉孩子,结果她说这个孩子她要。是个傻子,可能是她们家的一种遗传病,传男不传女。今年好象已经十五岁,哦,不对,十四岁应该。脑子永远停留在三四岁,看着也怪可怜。我还在一直给她儿子医疗费用。她儿子从生下来就呆在疗养院里。对她而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为什么还要这么好?她现在可是诬蔑你。”
“可怜她。正好我的同情心没地方泛滥。”
乔筱木想笑来着的,可惜难度系数有点高了,“你呀,是有点变态……”她忽然有些明白翟琦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结婚。经历一次,是人都会对感情产生疑问。他肯定一直是骄傲的个性,当年的打击可想而知。他只是现在讲得轻松,当时发现女朋友是那样,恐怕对全天下女人绝望的心都有了。
也难怪他会耿耿于怀。
晚上,她忽然想要给翟琦捶背。翟琦很奇怪地问:“怎么,是你觉得误会了我心里愧疚。”
乔筱木道:“谁误会你了。你还不是留下一大串把柄。以后看到苒苒我肯定会想起她。这种错误以后打死也不要犯。”
翟琦连声应好,同时指使乔筱木:“左边……”
“力气太小了……”
“往上一点……”
乔筱木一气之下用力揪一下他的肉,道:“喂,你还真把我当捶背的使唤。”
翟琦道:“这辈子可能就这一次机会了,我还不好好享用我傻吗?”
弄得乔筱木苦笑不得。
后来,她好奇地数着翟琦的颈椎,嘴里还念念有词:“人有多少根肋骨来着的。我要看看你是不是少了一根。如果少了不止一根,你就有问题。”
“为什么?”
“夏娃是亚当的肋骨。”
翟琦笑道:“那你放心好了,夏娃和亚当都只有一个。不过,我想我得提醒你一下,”他抓住乔筱木的手,把她的手放在正确的位置,说,“你刚才摸的地方是颈椎,肋骨在这儿……”
乔筱木糗得站起来说去外面吃点东西,还不忘解释一番,“我生物本来就学得不好,现在也全忘记了。”
后来,那个屠馨苒还出现过一次,被乔筱木讽刺得无话可说。乔筱木只想告诉她,如果可以的话,多多想想自己的儿子别总想着怎么破坏别人。
后来她又说,孩子根本就是翟琦的,要不然他怎么会那么好心一直供养着孩子。
乔筱木懒得搭理她,她想这时候如果还听信屠馨苒的话对翟琦心存怀疑,那她就是看低自己。
随后,屠馨苒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乔筱木相信这事跟翟琦有关,翟琦说他给了一笔钱让她和儿子有多远滚多远,不然她儿子和弟弟都要倒霉。他这个人做事是有原则的,从来不欺负女性和弱者,不过有的时候她太烦了那也只好假装威胁一下她。
二十七告别爱情
沉寂的爱情,像冬日里枯死的野草:易燃,见不得火苗,所以怕激情;怕水,很容易腐烂,故而难滋润;思春,期望着复苏,因此有希望。
乔筱木接过尘扇递来的纸条,看了看,知道她这是在写小说,不置可否。
尘扇说:以后我打算去高原或大漠。很开心认识你。想必你也要回家了吧?
乔筱木点头。是该回去了,从四月末到七月初,掐指一算,出来居然将近两个月,不知道他怎么样。一直想离开,真的离开两个月,才知道多么惦记他。不知道回去了之后他会不会变成老太婆一样唠叨个不停。或者生气不理睬自己。不过不用担心,她知道他一定不会把她忘记。
可是……假如翟琦看了那张她留下的信……
她记得自己那天走的时候带上应该被烧掉的信,但后来在行李里怎么也没有发现。她记得自己当时走的时候带上的……只是想了一下,也没有多介意。
尘扇送给筱木一本书,书的扉页是一句话:如果说当日的离开是一种解脱,那么随后的明天就是永久寂寞。
乔筱木很后悔,她本想一个人静一静,什么都不管,结果演变成任性而为。走的无声无息,现在回想都觉得自己没脸回去。
尘扇说,寂寞是一种富贵病。一般人都忙着赚钱,哪里有时间去寂寞。顶多是感慨怎么又是自己一个人,于是开始寻摸着找另一面。
因为她这句话,乔筱木喜欢和她说话。
认识尘扇,是在一个月前,她来很有名的古楼镇游玩,那天天出奇地热,后来据报道说那是中国北方城市最热的一天,个别城镇高达四十摄氏度。就是这样的高温下,她前面的女孩忽然晕了过去。乔筱木赶紧上前看她。
她就是尘扇。
古楼镇的确是样如其名,如果不是街上闲逛的现代人群,她一定以为自己回到古代。连垃圾桶都搞得特别有自然味道。远远看过去,那些垃圾桶就和被砍断了的大树。
四条交叉的街道边上的房子全是古楼,古色古香的两层木楼,窗户就和电视剧水浒传上潘金莲住的房子里的一模一样,一根不算太粗的木头支起它,给人感觉似乎会随时掉下去。仅仅是感觉罢了,乔筱木曾细心观测,这粗木头是巧匠定在窗户沿上的,除非又人用锯讲它锯断,不然一定不会掉下砸着人群。
尘扇说,假如潘金莲住的是这样的房子,肯定砸不到西门庆,这样的话也就不会又偷情的事情发生,于是潘金莲不会毒死她武大郎,武松自然不会为了报仇杀了潘金莲,因而他也不会上梁山,水浒传中便少了一条好汉……
乔筱木依然不置可否。
故事始终是故事,不管现在怎么设想,也只有意淫一下而已。而尘扇就是这么一个喜欢想象热爱写东西的女子。乔筱木不知道她的真名是什么,只知道尘扇是她的笔名。她不知道中国的作家圈子里还有她这么一号人物。一开始聊起来的时候她面露愧色,感觉自己和那个世界是没有交集的。
尘扇却丝毫不介意。她说,这太正常了,现在有多少看书的人都有多少写书的人。一般人也就知道几个特别有名的作家。其实更多的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作者。她还说,这一行一点都不好,没有正常人安稳的收入,生活作息也大都颠倒,并且做了久了会忘记如何跟人交流。
乔筱木问:可是总有好处,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写书的?
尘扇笑笑,是啊,自由,随性,不用每天早上赶公车去上班,也不用挨老板的脸色。最主要的是,可以分享自己编织的一个又一个梦,无论好坏。所以,尽管知道这一行不好混,我还是热爱。其实我除了编造故事之外,别的也都不会做了。
尘扇去过很多地方,那些有名的景点她去过。她说,这辈子的理想除了一直写东西之外就是旅游了。小时候还曾经幻想着环游世界。不过长大了才之后环游世界不是那么容易,至少我得存足够的钱。
她跟乔筱木分享了她许多许多的故事,后来她问乔筱木:对了,筱木,你呢?
乔筱木对她说:“我只是想忘记所有的烦心事,就算是暂时的也好。”
“有想过回去的事情吗?”
乔筱木摇头,“从来没有。”从来没有想过回去的这事,因为不用想,这段时间的分开,反而让她确定自己注定要回去和翟琦执手到老。
“你知道吗,你给我感觉是一只受伤太深最后只要封闭自己寻求最后一丝保护的刺猬。”尘扇挠头,似乎对自己这个比喻不大满意,但又想不来更好的。
乔筱木说,其实也不是。我只是出来游玩。
“平白无故出来玩?”尘扇看着她脸色不太好看,忙问,“你累了?”
乔筱木勉强笑笑,然后沉默,不愿意去想三个月前意外发生的一切。尘扇见此,知道这也是她心结,便不多问。每个人都有权利守着内心的秘密。
尘扇看起来不象是那种善于言辞的人,可是接触了几天,乔筱木才发现她是一个典型的和熟悉的人无话不谈,和陌生的人无话可谈。
有一天,乔筱木好奇问她为什么会成为作家。在她眼里,作家都是很神奇的群体,尤其是女作家。
尘扇非常坦白地说,我写文章的初衷没那么神奇,是因为被初恋抛弃。他说他喜欢上别的女孩,因为他特别欣赏那个女孩的才华。那个女孩是文学系的,会写点伤秋悲月的散文,还曾经发表在校报上。我那时侯非常不甘心,于是也拿笔写,心想将来我也发表作品,到时候他一定会回头要我的,从没想过会真靠这一行吃饭。想想那时侯真是蠢,居然把男人的借口当真。
“你有天分。”乔筱木由衷赞赏。
尘扇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写东西的初衷和他有关,还是最常想起他。可能初恋就是人生中最难忘的吧。现在就算他哭着来求我,我也不会跟他有任何瓜葛,但就是会想起。这是最悲哀的事情。并不是对他有任何的眷念,也许只是一种习惯。”
“这样……”乔筱木说,“初恋让人烦呵。”
她站在窗前,听着连绵不断的蝉声,脑子里一片空白。窗外的粗壮的槐树枝叶茂盛,这让她更加热爱站在窗前。炎热的夏季,整个人也变得慵懒嗜睡,每天晚上七八点就困了,一觉睡到七八点。白天也常常是坐一会就想睡觉。
醒着的时候,会偷偷问自己:翟琦现在在干什么?
然后又自己回答:他现在是环江的头,每天除了忙碌还是忙碌。
她想起尘扇问她的话,平白无故出来玩?
当然不是。走的那天,刚好是翟琦出差要回来的前一天。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专挑那一天,忽然想走于是就走了,没跟翟琦说。
翟琦生气了吗?他一定失望透了。
乔筱木目光落在槐树叶上,长时间的拒绝想,此刻回到现实问题中让让她头有些晕。
那天下午她又睡了一觉。傍晚的时候,尘扇捧着一个西瓜来跟她聊天。切成两瓣,一人半个,拿着勺子挖着吃。西瓜在冰箱里冰过,吃起来沁心般舒坦。
尘扇说:“我的稿费终于发下来了。吃完西瓜我请你吃大餐。”
乔筱木道:“这几天好像没什么胃口,不想吃饭。可能天太热了。”
尘扇说:“是啊,三伏天热死人,今天就特别闷热。大地都快被烤干了,在外面站一分钟就大汗淋漓。”
“可能要下暴雨。”乔筱木说。她伸手摸来遥控器,随手按到某频道,女主正哭哭啼啼要死要活,一看便知是那种专骗小妹妹的偶像剧。
尘扇头也不太,光听声音就脱口而出这部电视剧的名字,然后又对乔筱木说,换个频道,受不了这部电视剧。
乔筱木嘿嘿笑了笑,“怎么,被恶心到了?你好像对这部电视剧很熟悉,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故事。”
尘扇白她一眼,坦白说:“这是改编我的小说拍的,当时真是一个蠢蛋,不应该签出去。毁了我的作品。”
“噢,这样。”乔筱木赶紧换台,看着自己珍惜的东西被别人毁掉是很痛心的。不小心点到一个频道。尘扇说这个频道一会会播一个很好的访谈节目,可以看看。
本来乔筱木也没打算真的看,只是觉得开着电视机听听声音感觉没那么炎热,可能是转移了注意力的原因。尘扇被她这一想法雷得无话可说。这个节目广告是在太多,等她把西瓜快吃完的时候,节目才真的开始播。一听主持人宣布这期嘉宾的时候,乔筱木整个人都呆住了。
尘扇夸赞道:“这男的看着不错。”
乔筱木看着电视上的人,内心骚动。好久不见,他貌似没怎么变。不过电视上没怎么变,生活中应该瘦了吧,不是都说上镜头会让人看起来胖的么。她像傻子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心想,这人不是素来喜欢低调,居然也会上节目。她嘴角爬出一丝笑意。
良久,她对尘扇说:“尘扇,你是明天要走?”
尘扇点头。
“我也明天回去。”
尘扇吃惊,“你真是说风就是雨。怎么忽然这么决定?”
乔筱木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再不回去,某人可能就会被人抢去。”
尘扇看乔筱木一直盯着电视剧。她想自己似乎有点明白,正要询问乔筱木的时候,却发现她的脸色倏然变了,神情是无法言喻的寥落。
“怎么可能?”乔筱木念念有词,难以置信。
“怎么了?”尘扇好奇问。
乔筱木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就是呆呆的,胸口闷,喘不过气。尘扇不明所以,过去握紧她的手,才发现她指尖亮得可怕。忽然,她推开尘扇,冲进厕所,不停呕吐。随后整个人就跟掏空了一样,所有的感觉跟着吐出的东西一同被冲走。
她颤颤巍巍地对尘扇说:刚才……刚才你有看见他戴着婚戒吗?
尘扇摇头。
乔筱木说,我没有看错。他居然戴着婚戒。
尘扇不明所以,跑过去继续看节目,可惜随后的镜头再也没有切换到嘉宾的手指。
当晚,乔筱木疯了一样翻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裹,期望能够翻出那封信。尘扇问她找什么,她说,一封信,上面写了不该写的东西,内容矫情弱智白痴。是我发神经的时候写下的东西。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带着它的,它不应该让翟琦看到。唉,我当时绝对是疯了……
尘扇问她:你当时怎么会离开他?
乔筱木说:我没有想过要离开他。只是……每个人都会有情绪,我糊里糊涂的不知道对他做了什么。当时我情绪非常不稳定……
说着说着,乔筱木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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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历四月五号,那天是清明节,事情发生了之后她才想起来那天是清明节。
之前乔筱木有说回家陪母亲一同去给父亲上坟。可是,后来因为屠馨苒的事情,她满脑子都是翟琦,把这是抛到九霄云外。她很清楚地记得,那天真的和翟琦说好去登记,什么事情都不可以耽误。翟琦自从接管环江之后,就异常忙碌。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以前都是投资给别人,让别人管,自己只管拿红利就好,每天都很清闲,现在却成了自己管理给别的投资者赚钱。尽管他自己在环江是最大的投资者。
那天,她在民政局门口等了好久,却没见翟琦人来,打他手机也是无人接听状态。站在民政局门口,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人,脸上表情各异。喜欢看女方挽着男方时露出的幸福表情。
她曾经也是这样。并且以为那天也是这样。
偶尔也会有不专心沉溺自己结合喜悦或分手悲伤的人看一眼或两眼乔筱木,目光不是没有好奇。乔筱木这时候便会尴尬地看着前面,一副等人的模样。也确实是在等人。思绪至此,不觉又看手机上的时间。他似乎根本没有出现的迹象。
她自言自语:翟琦,你这是怎么了?除非还是你爸爸身体不好,不然绝对不会原谅翟琦你这个说话不算数的家伙。
想罢她觉得自己这样想未免太恶毒了,也许公司突然有事。等她翻出手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时糊涂,居然忘记开机。
在民政局前方的广场公园里,她坐在椅子上一直在等翟琦,人不出现,电话总该要打来向她解释,结果等得别人都领好证回家吃午饭,翟琦也没有出现,手机就跟哑巴了一样,没有短信,没有来电。死撑着最后一点面子的她决定放弃所谓的面子,打电话责问他。拨通电话,她却听到翟琦的手机铃声。她疑惑地转身,才发现翟琦一脸沉重地看着她,手中握着手机。
他一直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却不上前跟她说清楚。
她很疑惑,整个人被不解塞满。她气愤地冲上前,“翟琦,你什么意思?你早就在这儿了?我一直在等你啊!你是不是不愿意娶我了?嫌弃我吗?那你说话啊,我又不是没被人甩过?你有必要把我晾在一边不理不睬!我以为你又有事呐。你想怎样啊?在我爱上你的时候抛弃我?你太无耻了!还站在一边看着我可怜巴巴地等你……你……”说着说着,她哭了起来,满心委屈。
翟琦嗫嚅着,摇头道:“筱木,不是的……不是的……”他是早就来了,早晨九点不到的时候就来了,他是一直看着乔筱木等到现在。在呆呆看着乔筱木的时候,他渴望世界就此静止,不要向前走了。前面对两人而言,都是无声而又巨大的伤痛。
乔筱木问:“什么不是的不是的!你跟我说清楚,你跟全天下的纨绔子弟一样,鱼上钩了就腻了。翟琦,你这样对我,我会恨你的!”
翟琦依然是摇头,“我……筱木,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让你这么难以启齿?”
“我不敢说,我怕你接受不了。筱木,上天对你不公平。”
乔筱木看着他那为难的神色,恍然大悟,慢慢后退,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个孩子是你的?你不得不承认了?翟琦,你……你让我怎么办?亏我之前那么相信你!”
翟琦赶紧上前抱住她,“孩子不是我的,你要相信我。要真是我孩子,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十三年前我就会把孩子要过来。一个星期前我就计划好了,今天上午来登记,明天举行婚礼,化妆师、客人、酒席,所有的一切安排妥当。想登记完告诉你。我还想给你另外一个惊喜,所以昨天晚上打电话给你妈妈,跟她说好,让她今天赶飞机过来,她为了尽早赶来,又不耽误时间,所以一大清早就去山上墓地……”
“嗯,然后呢?”
翟琦神色忧伤,思忖着要怎么说,才能让她好受一点,可是他想不出,他自认为自己聪明此刻亦感到异常棘手,无计可施。他比乔筱木都清楚,这件事对乔筱木而言是一场劫难,会击垮她。
乔筱木见他不说话,心里似乎有不好的预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后,翻出手机打电话给家里,没人接,打电话给乔母的手机,还是没人接。她着急了,不信邪,重试。还是没人接,她紧张起来,额头全是汗。边拨打边问翟琦:“你不是让我妈妈过来的吗,她现在在哪?总不会在飞机上吧?她怎么不接电话?对了,今天几号?我妈妈没事去墓地干什么?哦,我知道,她一定是想跟我爸爸说她的女儿又有人要了。你怎么不跟我说,天天想着你,我都要忘了自己的亲娘了,我真不孝。”她的絮叨显得她更加紧张。
过一会,乔筱木大声道:“翟琦你给我说话!怎么都没人接?”
翟琦把她搂在怀里,说:“筱木,刚才我已经让人定了飞机票,我们一会就乘飞机去你们家。”
“那个,我妈妈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她用力扯着翟琦的衣服,一遍又一遍地问他。
今天,乔母和以前一样,去墓地看望自己的丈夫。她们家乡的墓地是建在山上,有很多阶梯要爬,但是很安全,从来没有危险出现。乔筱木以前不知道陪母亲走过多少回。最开始的时候喜欢蹦上一格一格阶梯,后来会和母亲调侃说每天爬这样的阶梯,再胖的人也会瘦成她这样。谁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她竟会失足从阶梯上滚下。从边上一直滚下来的那个角度是比较难达到的,可是乔母她偏偏就赶巧。
翟琦来的时候本来想确定乔母是不是已经道机场准备登机。可接电话的人却不是乔母,而是医院的护士,她问翟琦是谁,是不是病人的家属。翟琦愣了一下,说他是她的女婿。护士言简意赅地把事情叙述一遍,让他尽快赶来,救活的可能性很小,兴许见不到最后一面。
……
乔筱木当时完全懵了,就那么看着翟琦,一句话也不说,连眼泪都忘记流。不知道这话她在脑子里思索了多久,才彻底明白这话表达的真的是那个意思,她捂着嘴,眼泪刷刷地沿着脸颊淌下来。翟琦拉住她,还没开口,乔筱木整个人就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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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还是亮堂堂的天,霎那间就黑透了,乌云密布。乔筱木站起来看着窗外,说:“还真没猜错,果真要下雨。”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紧接着雷声轰隆轰隆想起来。尘扇关掉电视,站到乔筱木身旁。短短几秒,大雨倾盆而至,槐树叶很快被冲洗的干干净净。
雨水很快打湿站在窗边的乔筱木和尘扇的衣服。空气夹杂着地面的热气和灰尘的味道,一点都不清醒,感觉浑浊。
尘扇把窗户关上,说:“雨这么大,小心淋湿了大热天感冒。”她问乔筱木,“后来你回去看到你妈妈了吗?”
“看到了,”乔筱木轻声说,“遗体。”
听到这话,尘扇手轻轻抖了一下。
她晕过去之后翟琦一直掐她的人中。她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还不赶紧回去?”和翟琦赶到的时候,乔母已经从被护士手术推出来,抢救失败。当时母亲的许多同事得知都赶到医院,还有一些比较远的亲戚。每个人来的都比她早。她都不敢去看母亲的冰冷的脸。每个人看她的眼神似乎都有埋怨,她一路只敢低着头。翟琦一直握着她的手,用力地握紧。
冰凉的尸体。她这辈子的遗憾。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林母。是啊,不久前,林母和她一样,也经历失去至亲的痛哭。
她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失声恸哭。
乔筱木说,我什么都做不了……
天空稍稍亮了点,空气也渐渐清醒。
尘扇又问她:“筱木,你走的时候到底写了什么?我感觉他没有抛弃你。”
乔筱木懊恼地捏着太阳穴。她不记得当初写了什么。大意是什么我们分开吧之类的。
尘扇说:“你也真是。伤心也不能随便拿感情开玩笑。”
“我理智的时候记得是把那封信塞进我包里的……”
“你出来也有两个月了,他联系不到你,肯定非常失望。”尘扇打击乔筱木最后的一点希望,“要不要吃晚饭?”
听到饭字,乔筱木又想吐。
尘扇道:“你真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吐成这样,别人都要以为你怀孕了。”
乔筱木听到这话的时候正用凉水洗脸。她愕然地抬起头看着镜中一脸水痕的自己。
尘扇轻轻拍拍她,道:“该不会老天爷为了补偿你,所以真的就赐给你一个孩子了吧。呵呵,别太难过,回去看看到底怎么了。弄清楚总比你一个人在这儿混混沌沌地过日子好。”
乔筱木咬了咬唇。
第二天,乔筱木送尘扇上火车。尘扇她说喜欢乘火车看着窗外风景不停倒退的感觉,好像能触摸到时间的影子。她说:“筱木,我想以你的故事写一部小说。”
乔筱木道:“好,不管怎样,一定要是好结局。”
两人拥抱一下,短暂的友情就此结束。
火车站外有很多买鸡蛋饼之类的小摊。味道弥漫在路边。乔筱木不小心闻到这味道,又想吐。随后的几天,她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心里似乎隐隐地希望是真的怀孕。她例假一般都是月末来,除了三月例假正常之外,随后的几个月好像根本没有来过。她都快忘了这事。
越是希望就越是害怕。以前怀孕的时候她很少孕吐,所以她怀疑是自己心理作用,怀疑这是典型的假妊娠现象。
三天之后,她收拾东西订了机票回去。
二十八关照流光
飞机起飞的瞬间,乔筱木再次感到眩晕,想吐。空姐问她:“小姐,您怎么了?”
她笑着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晕机。”
飞机平稳飞翔的时候,她感觉好了许多。偏过头透过窗户看外面,视野空旷,那些一团一团的云朵像蛋糕上的奶油。
腹中空空,却吃不下东西。勉强喝了一小口牛奶,本来她更爱喝咖啡。两分钟后,不舒服的感觉再一次袭来。忍着难受站起来,才踏进洗手间,胸口就上下翻滚,咽下的几口牛奶全部离开她的身体。随后觉得口干舌燥,身体似乎严重缺乏水分。回到位置上,她喝了好几杯热水。
不消几刻,困意袭来,她禁不住便沉沉睡去。睡得正迷糊的时候,听到飞机即将降落的提醒。她拍拍脸,想让自己尽量在最清醒的时刻重新回到这片地方。她试着让嘴角上拉,以使自己一直保持微笑。
拖着行李箱,站在原地,她一阵茫然,胸口“扑通扑通”地跳着,几乎是要连脚下一步该往哪边挪都不知道了。
当自己身处逆境的时候,会埋怨为什么世界要和自己作对,可是这一回她自己跟自己较劲,让现在的处境非常尴尬。
要打电话给他么?
身边有一对母女走过。女孩大约十四五岁光景,嘴里嘀嘀咕咕地埋怨什么。她母亲便狠狠地瞪她一眼,斥道:“多大了都?还在这儿唧唧歪歪的,也不害臊。”女孩听罢便撅着嘴,停止絮叨,一脸不悦。走过乔筱木身边的时候,乔筱木恰好听到女孩说:“我才十六岁。”
她母亲说:“还有两年你都成年了,还像一个孩子。有点自控力行不?”
这对母女越走越远。乔筱木却一直看着两人,神色寥落。她想起自己的母亲了。这事情她似乎也经历过,看到这一画面,内心说不出的温暖。小时候被母亲呵斥过的画面一下子全部从脑海里冒出来。
想起这现实,她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似乎听到母亲又像以前那样呵斥她:“筱木,都这么大姑娘了,还不懂事!怎么尽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你才能学会体谅别人的难处?”
母亲说得对,真是想干嘛就干嘛,何时能学会体谅别人的难处?
她不应该把失去母亲的悲痛强行加到翟琦身上,不应该为此而去伤害这段感情。
两行清泪,从乔筱木眼角流下。
她轻声呢喃:“我懂得体谅别人了。”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已近她三十一岁生日。想起先前任性地离开翟琦,她纵然有再多的理由也无法消除对翟琦的愧疚。翟琦那样的人,应该非常瞧不起她这样一点都不成熟的行为吧?
想来想去,她还是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往哪边走。或许应该先在酒店住下,然后在去翟琦的庄园……应该先打电话给他的秘书……
她换了只手拖着行李箱,才走几步,又觉得胃里翻滚得厉害。这时,有两个人走过来,轻声说:“翟太太,翟先生等了你好久了。”
乔筱木此刻没有精力去抬头看这两人,只是觉得心虚得厉害,然后便失去知觉。醒来不知是什么时候。房间里的灯亮着。
侧过头,如预料中那样看见翟琦坐在哪儿聚精会神地看文件,整个人似乎瘦了一圈。她不敢多看,赶紧别过脸紧闭眼睛,心跳得厉害。她隐约记得在机场有人叫她翟太太……
翟太太……
翟琦怎么知道她会回来?
她怀着疑问偷偷去看翟琦的手,可惜那只手被文件挡住,还根本看不见。
这时有人送粥过来。她赶紧又闭上眼睛,佯装熟睡中。
她听到翟琦说:“谢谢。”
大约三分钟后,翟琦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乔筱木,起来喝粥。”
她大气也不敢出,依旧装睡。
“快起来,我知道你醒了。”
乔筱木悻悻地坐起来,惭愧地避开他的眼神,嗫嚅着:“我……我不饿……”
翟琦把饭放到她床边的柜子上,说:“赶紧吃,别那么自私了,你不饿别人还饿。”
“我真的不饿……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吃吧。我不会介意……”说完乔筱木就后悔了,这真是糟糕透了的重逢对白。她偷偷瞄着翟琦,看到他是手上果真带着戒指,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她用力地咬自己的下唇,心想翟琦一定会奚落她一番。
果真,翟琦发出一阵怪异的冷笑,让她的汗毛直竖,他说:“你觉得你不吃饭我也会不吃饭?那么你离开的这两个月我岂不应该饿死?”
“我……”乔筱木捏着被单,无言以对。
翟琦拿着勺子搅一搅粥,说:“温度正好,不用担心被烫着。我说你自私是因为就算你不管自己也请你负点责任,肚子里还有两个小家伙等你的营养供给。”
乔筱木猛地抬起头,看着他。
她把手放在肚子上,用不可思议地眼神打量翟琦:“原来我真的怀孕了。”
“嗯,三个多月。”翟琦说完,站起来走出去。
乔筱木很想叫住他。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也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无从谈起,看样子翟琦似乎不太愉快。
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依然感觉不可思议。想起翟琦那句话,她乖乖地端起粥,吃了几口,好像还是吃不下去,吃下去就想吐出来。她强忍这种感觉,心想自己一定要吃下去,一定要。脑子里装着这念想,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把一碗粥喝个干干净净。吃完,整个人似乎有了一点精力,才敢去想更多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她好像很忙,在病房陪她都抱着一沓文件。
乔筱木轻声叫着:“翟琦……”无人应答,有些灰心丧气。
她走出病房,见翟琦正在那儿打电话,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唉。”
翟琦摸默默瞅她一眼,转过身继续讲电话:“就先这样,明天开会的时候再细说。”
他上下打量乔筱木,说:“有什么事?”
“呃……”乔筱木挠头,“没事……”
“你脸色怎么比刚才还差?”
“我还好……”她还想对翟琦笑,可惜真的很难。
也是,能要一个捂着嘴想吐的人笑出来吗?
“你……”翟琦看着她这副模样,再想起她此刻的身份,心中纵使有再多的怨气,也烟消云散,“你好点没有?”
“孕吐得厉害,什么也吃不下。”乔筱木支吾,好半天总算开口道,“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哦,是吗?”翟琦让她在床上躺好,自己又坐在刚刚的地方,拿起文件继续看。这模样压根就没有要和她聊天的意思。
“你……”乔筱木叹息了一声,“翟琦,我想喝杯水。”
翟琦不做声,站起来给她倒了杯水。
“对不起……”乔筱木没去接杯子,而是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不松开,眼睛却始终不去看他。她对自己没什么信心,怕一看他眼睛就失掉勇气。
翟琦轻轻用了用力,说:“你松手。你要好好休息,没见我正忙。”
“对不起……”她只记得说这句话了。
“我知道了。你先放手了把水喝了行吗?我拿着累。”
乔筱木听此,用另一只手接过杯子,只喝了两口就放在台子上。
“你这样拉着我算什么事?”翟琦看着她低着头,一副我对不起全天下我对不起你我是罪人的表情,着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乔筱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赖皮劲,就是抓着他的手不放,“你离我近点,坐我旁边我就松手。”
翟琦有点儿哭笑不得,“你……你厚起脸来也真是……”
“我很想你。”乔筱木抬头看着翟琦,目光灼灼,全然不顾后果地看着她。
翟琦感觉自己真是完了,彻底败在乔筱木眼神下,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翟琦,转过脸。好歹要惩罚她三个小时,不能就这样一败涂地丢盔卸甲。”心里叫着转过脸,眼睛却是傻傻地看着她。
他深吸一口气,压制自己的情绪道:“筱木,我……”
乔筱木低头,吻着他的手说:“我说过,就算我走了,你也会在原地等我。那些天我真是心情不好,才会对你无端生闷气。”
翟琦感觉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整颗心好像也悸动起来。他的自控力紧接着崩塌,什么都忘记,每天晚上的担忧思念怨恨全都忘记,一只手拖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任由她握紧,吻住她的双唇。事后想想也是的,和她又不是敌人,谈何丢盔卸甲?
乔筱木目光第三次瞥过他带着戒指的那只手时,翟琦笑着道:“这都是拜你所赐。你一个不痛快扔下一封信跑了,那封信还写得那么决绝。我不赶紧结婚还能怎么着。”
“那封信我是准备带走的,我就没打算给你看。我没想要永远离开你……”
“可是我看到了,很伤心。”
当时翟琦知道受此打击的乔筱木会做一些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可是他没有想到她会用这样的方式。她要出去散心就出去,他一定会举双手赞成,并且会介绍有意思的地方,可是怎么能……
他真恨那次出差,没事要自己亲自去干什么,应该好好呆在家里陪着乔筱木不让她胡思乱想才是。
三伏天热,可翟琦每次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依然觉得浑身冰凉。信中的内容让他第一次对女人认识前进了一大步。什么美好不美好都是空话。
乔筱木的信内容如下:
翟琦: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没有告别的爱情也许是最美的。
无论如何,谢谢你陪着我度过生命中最为阴暗的一段时光。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挨过这样的日子。
抱着母亲冰冷身体的那一刻,我是绝望的失去生命欲望的一根枯草,是你,给了我滋润的生命之水,让我擦去眼泪继续站起里活在这个混乱复杂的世界上。所以,我要记住你。一辈子。如果哪天你在梦里看见我忽然闯进的身影,不要惊讶,是我在思念你。
曾经我以为一辈子会很长,现在我觉得那不过是短短的一刹那。睁眼阖眼也不过才一秒钟。我依旧记得跟你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你背着我回家的那种感觉。当初我以为那只是一次意外的交集,我和你不会再生缘分。现在我知道不是。我没有想到以后会用尽一生来回忆我跟你的种种。不过这也没有办法,事实已经是这样的。
我无法解释为什么生命安排我遇到林渊之后,又安排我遇到你。让我遇到你其实也没什么,毕竟我们总是在认识许多新朋友。可是……为什么要我如此舍不得你?
可是一看到你,我就想起那天的事情,我怎么可以忘记赋予我生命的母亲呢?离开你是无奈的选择,我害怕你看我的眼神,让我无地自容。我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没有办法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这几天我真厌倦自己。我不敢奢望我还会爱上别人,所以我选择离开,把对你的爱永远镌刻在内心。永远。
你别担心,我会珍惜自己的生命。
这一年,死亡接踵而来,我已经招架不住。
其实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说。
不知道怎么说,握着笔的时候发现很多话也只能装在心里。
不要试着寻找我,我换了手机号码,将去了一个未知的地方继续生活。
你忘了我吧,就跟忘记你以前感兴趣的女人一样,毕竟,在你面前,我已经是毫无秘密的女人。我带有一张我们的合影,许多年后,等我再次翻出这张照片,我会再一次回忆起这一切,会告诉我的新朋友,这个男人,曾经爱过我。也许,那时候,你已儿孙满堂;而我,会选择孤身到老。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爱别人。
祝安。
筱木
此时此刻,谈及这封信,乔筱木满是羞愧。其实她已不记得信里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翟琦在得知她,便急忙带着信赶到医院。他看了看乔筱木,掏出这封被他折成心形的信,才要说话,就被乔筱木抢了过去。
乔筱木爽快地撕掉信,说:“这不是真的,不算数,以后谁也不可以提……”
翟琦扑哧一笑。
乔筱木心有余悸地看着他,问:“你肯定没有结婚吧?”这话说的她自己都分不清楚是什么样的句子了。
翟琦歪着嘴角坏笑:“我结了。”
“啊!”
“在外人眼里是这样,只不过新娘自己还不知道。”翟琦道,“我回来那天看到那封信确实很气,但随后想想,觉得你不可能真的离开我。但是不知道你可能去哪,我只能确定你不会去你之前去过的地方。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对你束手无策,可恨死你了~”
乔筱木不好意思地捏了一下他的手。
翟琦继续说:“所以我想我得要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好让我家人不天天问我你去了哪。”
“你得借口一定是非常完美的。”乔筱木抓住机会赶紧讨好她。
翟琦白她一眼,“于是第二天一早我就对他们说,我要和你一同去国外结婚顺带度蜜月。当然要带着婚戒。两个星期之后我回来,知道你依然没有回来,便对他们说你心情一直不怎么好,要在那儿好好休养。我还真怕你玩个一两年,到时候我撒的谎就不好圆了。”
“老公。”乔筱木抱着他的腰,亲昵地说。
翟琦一怔,随即笑着提醒她:“我们还没登记……”
乔筱木不语,只是抱着翟琦。
这时候一位年轻的小护士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吓了一跳,旋即笑了笑,赶紧退出。她眼中看到的只是乔筱木和翟琦亲昵地拥抱在一起。
回去后,翟琦的父母和翟漪一家都打算要两人再举办一次婚礼。
当时翟琦和乔筱木一同低头看了看她的肚子。翟琦说:“恐怕不太合适,她一个人顶三个人,就算是再简单的婚礼也会很累的。”
意外的惊喜,让大家都格外开心。
馨苒一开始不明白大人为什么都这么高兴,后来翟漪跟她说舅妈的肚子里有她的小弟弟,过几个月就出生。小丫头听了乐呵了一个晚上,非说着将来怎么领着自己的两个弟弟去玩。
随后,乔筱木担心的事情便是肚中的两个孩子。她很怕会和以前一样,胎儿会出现意外,索性一切都正常。医生也都很肯定地告诉她,只要这样按照常态发展,就不会有意外发生。
乔筱木回来大约半个月后,她跟翟琦说想回家看一下父母,顺带把家里的房子处理了。
翟琦虽然不希望她颠簸,但也懂得她的心思,便陪着她一同回家乡。
从父母合葬的坟前离开,站在台阶前,想起几个月前母亲从这儿滑下,心里又是一阵难过。这儿所有的台阶都已翻新,改造得更为合理。她似乎看见母亲不小心从某个台阶上失足跌倒滚下去,听到母亲因为疼痛发出的惨烈一声。她轻轻向前伸出脚,却没有落在下一台阶上,就这么悬在半空。她把手放在腹前,想起肚中正缓慢成长的小生命,惊了一头汗,赶紧把脚收回来,失神地唤着:“翟琦!”
翟琦抓住她的手,见她神色异常,忙道:“嗯,在这。你怎么了?又想吐吗?”
“……呃。”她摇头,“不是。”轻轻把头靠在翟琦肩上。
翟琦道:“我扶着你,小心点。”
“嗯。”
翟琦很小心地搀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缓缓向下。
乔筱木偷偷看着他,他忽然抬头,面对她偷窥式的眼神,笑道:“我知道我好看,可你别跟那些无关的人一样偷偷看我,记住,你是我妻子。”
乔筱木腼腆地笑了笑,低下头,没有说话。走完台阶,车子正在不远处等两人,司机已经在等两人。
她忽然扯住翟琦的衣角,低着头,小声说:“我爱你。”
翟琦背脊即刻僵硬,表情却一如既往……没有特别的表情。过于悲痛或过于欣喜他都会表现得面无表情,内心却波澜壮阔汹涌澎湃。
随后他松开紧握她的手,拉开车门,笑道:“夫人请上车。”
司机在一旁识趣地别过脸。
在家中,乔筱木边吃东西边好奇地盯着自己的肚子看,越看越觉得这肚子怎么这么大?比以前的那次可打多了。想想也是,以前那次里面只有一个小家伙,现在却一下挤进两个。之前她都是吃了吐,这俩小家伙估计天天争营养。
她忽然抬头,对翟琦说:“翟琦,你说我的肚皮会不会太薄了,我总感觉这两个小家伙会挤破,他们会不会因为空间不够所以提前出来……”
翟琦:“……”
他想,算了,原谅这个偶尔无知的女人好了。
“你怎么不说话?”乔筱木横眉瞪着他。
翟琦挑眉,“我说翟太太,你应该去普及一下基本的生物知识。你说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傻得跟一小萝莉似的。”
乔筱木咬了咬牙,“你才是三十好几!本人明明才三十一!哪来的好几?”
翟琦笑笑,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直视她的眸子。目光如黑石般濯亮,似乎可洞明一切。眼波如水。
这一刻的温馨,胜了一切。
乔筱木心中恍惚,笑容在嘴边散不去。她低下头,微微闭了闭眼睛,仿佛看见那无形的流光幻化成一条彩带在脑海里,除了这片刻的知觉,什么都不曾留下。一些当时痛彻心扉的记忆,恰如这走失的流光,不会留下太多的痕迹,或可忽略似的,偶尔需要关照。
人生不过如此,起起落落终究是要归附平淡,恰如一轮又一轮的潮涨潮落。年轻时代经历的那些事情,敌不过岁月的侵蚀。会有那么一天,生活充实自在,和相爱的人牵手走过往后那些所有的磕磕绊绊的小道。
秋季,庄园里的晚霞异常美丽。清晨亦可听到清洁工人扫落叶的唰唰声。
翟琦和乔筱木一心期待着明年的一月,两个宝宝顺利出生。 幸福的感觉是淡淡的温暖,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却可盈满整个后半身。
【翟琦】
知道筱木有身孕之后,母亲就特别嘱托我一定要好好照顾筱木,假如出现任何差错,就会把这样啊那样啊。听了这话,忍不住想笑,母亲的感情似乎很容易就此转移,我一直以为她最喜欢的人是我父亲,然后就是我了,现在她把对我的感情全部挪到尚未出生的两个宝宝身上。
她的千叮咛万嘱托何尝不是多此一举,乔筱木是我最爱的人,是我的妻子,是我们宝宝的妈妈,我怎么可能再让她受一点苦?
这天下午提前回家,她正在客厅坐着,手里捧着一本书,轻声地读着。
她听到声响,抬头见是我,笑如春风拂面。
她朝厨房努嘴,“姐来了。”
姐说孕妇需要特别的照顾,非要给佣人示意要怎么做饭。我个人觉得,佣人做饭一定比她这个大学老师好得多。
今天,她比我妈妈还唠叨。反正多一个人告诉我怎么照顾孕妇也不是什么坏事。
晚上,小心翼翼地让她躺好,我应该充当胎教老师了。
床头柜子上摆满了用来书。我随手拿起一本,《莎士比亚诗歌全集》,这玩意儿肚子里的小东西能听得懂吗?看了看她,我翻开到某一页,读着:就像生活在冬天,当我离开了你,那飞掠而逝的岁月中的欢乐,我感到冷寂,看见漆黑的时日,到处是苍老的十二月的萧瑟。但拿分离的时刻正在夏天……
乔筱木,那次你离开了我之后,是否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分离的时刻正在夏天,而我看着那封信却仿佛提早迈进寒冬,很怕你真的会一去不回。后来我想,你不会这样无情。你一定会回来亲自面对我,就算是要分开也不可以只用一张纸的话就可以打发的。于是我等你,并对家人撒谎。
我相信我爱的人,正如你相信我不会离开你一样。
“哎,你怎么不读了?嘿嘿,不会有不认识的字吧?”她偏过头,想看书上的字。
我缓过神,笑道:“什么人啊你,老公不识字你应该觉得不好意思才对。”我翻过这一页,继续挑了一篇读,“有人说你错在青春,有点荒唐 / 有人说你美在青春,温柔倜傥 / 你的美和错无论贵贱都欣赏 / 错失到你身上遂变得正当 / 即如那登上宝座的女王戴的 / 纵然是劣等钻石,也备受尊敬 / 这些在你身上被发现的错失 / 也都言之成理,被看作好事情 / 多少羔羊陷入了恶狼的陷阱 / 倘若恶狼能变成羔羊的模样 / 多少爱慕者被你引入到歧径 / 倘若你能使出你蕴藉的力量 / 但是别这样,我这样地爱着你 / 你属于我,你的美名也属于我。”
我小声嘀咕:这说得怎么这么像我对她的感情?
记得她离开的那两个月里,朋友就很不理解地问我:她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漂亮又怎么样?满世界都是美女。难道这辈子你眼里就容不下别的女人?
我自顾自地喝酒。在我沉默的时候,朋友便知道我的答案。
我无法确定未来的事情,也不能十分肯定地承诺明天,我只是知道,有一些东西,只有她有,别的任何人都不行。
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朋友兴许是不能理解的。他问我乔筱木到底好到什么程度?
我记得当时我笑了笑,然后告诉他:乔筱木这个女人,客观地说,不怎么样。
她有时候想不到别人的感受,有时候又太过在意别人的想法;表面上她敢爱敢恨,实际上有些畏首畏尾;她比较喜欢让自己永远处在理智的时刻,可是有时候她完全按照感性去做事……
可是这又如何?
那些环绕在她身上的光环,她自己并不知道,我却可看的清清楚楚。也没必要别人都看见,只要我看见就好。
看她昏昏欲睡的模样,不忍继续读下去。这时候她忽然又醒来,疑惑地问我:现在几点了?时间还没够呢,你怎么老是偷懒。
我说:好好,不过我怀疑我们孩子不喜欢这个国外的诗歌,换一个。
我换了一本《三国演义》,这居然不是少儿版的。
我有些奇怪地问她:“为什么都是这些书。给他们念一些童话会不会好点?”
“没事的,我们孩子聪明。”
我于是从第一个字开始读起:“滚滚长江东逝水……”
五分钟后,她又睡着了。我稍作休息,喝了一口水。我知道,不要一小会,她又会醒。
现在她的妊娠反应大都没有了,呕吐也几乎不发生,只不过总是睡一小会就醒。
“翟琦……”她半睁着眼,小声呢喃,“想喝水……”
我赶紧说:“好,你等一会。”起身给她倒好水,她却又睡着。
于是回头重新倒了杯开水,放在一边,这样她一会醒过来的时候水应该还是热乎乎的。
看着她熟睡的模样,忽然间觉得特别幸福。
她不辞而别是让我伤心生气,可是接到我安插在机场的人打电话告诉我说她回来的时候,原本以为会冒起的怒火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消散地无影无踪。当医生告诉我说她已经怀孕三个月多的时候,我更是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她是因为肚中的孩子才回来还是真的因为思念我。还好后来她的种种表现让我确定她是因为后者。
也不能怪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
她忽然坐起来,说:“我要去倒杯水喝。”
我忙让她躺好,把杯子递给她:“我已经帮你倒好了,温度正好。” 她对我莞尔一笑。 现在去想以前的事情做什么,她在我身边,她爱着我,这已经足够。此后的每一寸光阴,都将是我和她共同守候的。
(全文完)
乔木不可休 作者:幽己
所有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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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笔还可以,就是太YY
-seemo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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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8/2009 postreply
13:5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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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那么多人才有的幸福,一定要好好珍惜。
-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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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8/2009 postreply
22:57: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