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你还能爱谁 作者:四叶铃兰

本帖于 2009-07-16 18:14:32 时间, 由普通用户 意随风行 编辑

  今夜无眠(上)

  见傅津这双魔抓向她抓来,当即惊了惜日一身冷汗。急往后退,这时,刚巧一旁的万嬷嬷突然挡在了她的前面,傅津这一抓,刚好抓在了万嬷嬷的胸部。
  似乎一切都刚刚好,就在傅津抓住万嬷嬷胸部的同时,万嬷嬷身体一软,娇声道:“公子,好舒服。”附带一声娇喘。
  听得惜日浑身发冷,鸡皮疙瘩不客气的立满全身。
  而傅津立刻收回手去,还毫不客气的甩了甩。
  万嬷嬷站直身子,挥着香喷喷的手帕,直挥到了傅津的脸上,傅津慌忙闪躲,万嬷嬷媚笑道:“津爷,看您,这是嫌弃我老了。”
  傅津正躲着万嬷嬷靠过来的娇躯和满天挥舞的手帕,耳中却听到李瑜冷声道:“津兄,你这是看不起小弟,真把小弟当那些男伶对待,我现在就走!”
  傅津见李瑜神色不悦,转身就要离去,当即心急喊道:“瑜弟……”

  此时,明路、纳兰已从震惊中恢复。
  纳兰起身拦住惜日去路,笑道:“瑜弟莫气,傅津只是一时糊涂,你的装扮实在是美丽,甚至胜过了许多名门小姐,即使是与你相像的京城第一美女田惜日与你相比怕也要逊色几分,你的装扮实在是让我们震惊,瑜弟,莫怪傅津的一时失态。”
  明路也起身,一步步走向李瑜,每走近一步,越发觉得女装的李瑜和田惜日并不十分相像,虽然长相却有几分相同,但那田惜日美则美矣,却没有李瑜的灵气,更多的是卖弄和做作。单是气质就无法与李瑜相比,李瑜有种隐然天成的贵气,而田惜日却只是俗不可耐。
  细看李瑜,此刻尤带了几分怨气,神态流露出防备和凌厉,这样的李瑜显得有几分脆弱,却更加的迷人,更能激发男人的征服欲,相信张归一也决不会放过。
  明路更加坚信,只要有李瑜在,这一次必然能引出张归一来。
  明路斥道:“傅津,瑜弟是我们的兄弟,这次牺牲自己男扮女装也是为了能帮我们剿灭山贼,如果你把瑜弟气跑了,你就来负责男扮女装引出张归一!”
  “我?”傅津猛摇头。
  惜日道:“如果津兄穿上这身女装,必定也是倾国倾城,不如津兄也试试,到时你就知道这里垫了什么。”
  被惜日这么一说,傅津脸色微变,当下对惜日抱拳道:“瑜弟,为兄也是一时失态,刚刚……对不住了。”
  见傅津道歉,惜日微皱了下眉头,道:“这身女装穿着碍事,我去换掉。”说罢,转身向内室走去,这一回,再没人阻拦。
  但其身后齐刷刷跟着三对痴迷、不舍、幽怨的眼神,万嬷嬷看在眼里,心中好笑。
  万嬷嬷俯身道:“我去帮李公子卸妆。”,却见那三人依旧痴痴望着李瑜离去的方向,根本没听见她说话,无奈只得自行跟上。
  经过刚刚那件事,当惜日再次着男装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家都神色诡异。
  惜日当下告辞,明路却挽留道:“瑜弟今晚暂住我府中吧,明日天不亮我们就要出发,今晚就不要回去了。”
  惜日正要托词,纳兰却道:“我和傅津今晚也住在这里,瑜弟就不要推迟了,我们几个再详细说一下行事内容,今晚大家都要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起早赶路。”
  明路对万嬷嬷道:“万嬷嬷,你先去吧,银子自到帐房去取。”
  万嬷嬷福身应是,未看惜日一眼,自行翩然离去。

  看着万嬷嬷离去,惜日默然,在那样的时刻,她没有想到万嬷嬷会挺身护她,是为了龙茗吗?而龙茗又为了什么?会是……她吗?想到此,一种从没有过的甜蜜忽然在心头渐渐散开。
  龙茗,虽然他可恶又自恋,自大,自傲的要死,但不得不说,他总在她最危机的时刻帮助她,如果没有龙茗,她不会走到今天。
  算了,她决定了!
  从今往后,无论龙茗那厮说什么话,她都忍了!坚决不再对他施加暴力,尤其是拿绣花鞋打他那张自以为举世无双的脸。
  想起绣花鞋,想起龙茗,惜日不自觉的……笑了。

  傅津始终看着李瑜,因为刚刚自己的莽撞,也因为刚刚李瑜头一次在他们的面前生气,更因为此时此刻,他心里矛盾着,但视线却无法从李瑜身上挪开,甚至下意识的便看向李瑜的胸部,入眼的自然是一片平坦,他微微紧了紧手,有些失落自己刚刚没有抓到。
  不只傅津沉默凝视着李瑜。
  明路也同样失神的看着李瑜。并且,因李瑜下意识的微笑而再次忍不住的怦然心动。心中涌起无尽的矛盾,和强烈的思想斗争:不停的告诫自己,他是李瑜,虽然该死的长得有七分像田惜日,但他是个男人,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虽然该死的长得比女人还女人,但他是瑜弟,是他们的朋友,虽然该死的令他心动……
  而纳兰,却因看到明路、傅津对李瑜的专注而陷入沉思。这李瑜确实有成为天下第一美男的资本,单单一个沉思,一个微笑,便有无尽风情,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恐怕都很难不心动。就连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去看面前的李瑜。
  而距离他们稍远的如夫人,竟然也看李瑜看得失了神。
  一个男人美成这种样子,不知道是一场罪过,还是上天的恩赐。

  他们终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包括惜日也恢复了常态。
  明路拿出张归一的画像给惜日看了,几人又认真讨论了任何可能发生的细节,和如何应付。直至天已全黑,这才散了。
  惜日、傅津、纳兰被各自安排住处,但惜日这一次住的地方和上一次不同。
  这一次,惜日住的地方距离傅津和纳兰住的客房颇远,但却距离明路住的地方很近,虽然有些不妥,但惜日担心傅津晚上忍不住再来打扰她,这样的安排到令她有了几分安心,便坦然接受了。不管怎么说,明路比傅津要理智几分。

  梳洗过后,惜日和衣上床,屋内只留一只蜡烛,微弱的烛光时而摇曳,她陷入沉思。
  临行前,她便猜到可能回不去,所以留下的字条上已说明要出城几日,让田双、田勇不必担心,但她知道,虽然留了字条,田双、田勇势必还是会来寻她,因为她没有说明出城所谓何事,他们必然会担心。
  唉……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走到这一步,已没有回头的余地,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走一步算一步。
  但是……不知为何,她今时今刻,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害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龙茗在,似乎有他在,每当她有危机时,都会化险为夷,……想到他,竟有种说不出的愉悦油然而生。回想,自苏州与他相识,其后的点点滴滴,竟忍不住的就想笑。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人敲门,随后传来明路的声音:“瑜弟?”
  惜日猛然从床上坐起,蓦然抬头却惊见头顶有一方瓦砾不见。
  而门外,明路的声音再次传来:“瑜弟,睡了吗?”

  ………………

  惜日又再次向房顶看去,却不见任何人影,但那被移开的瓦砾,分明像某人曾经的杰作。
  心怀疑惑,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月儿羞涩的躲在了云层后,隐约露出些许轮廓,凉爽的夜风拂面,带着些许微凉。
  明路一人站在门外,手中抱着一把古琴。见李瑜开门,道:“时间尚早,我想瑜弟应该还没睡下,忽然起了兴致,想请瑜弟奏上一曲,不知可否?”
  惜日没有理由拒绝,毕竟不能对明路说男女不能独处一室之类的话吧?如果拒绝明路,越发显得自己心虚,索性让他进来,一会儿再托辞自己累了便罢。
  当即笑道:“明郡王哪里话,明郡王想听小弟弹琴,是小弟的福气,王爷请。”闪身请了明路进房。
  明路进门,环顾房内,把怀中琴放在了桌案上。手指滑过琴头,似也颇为珍爱此琴,微让身,示意一旁李瑜来试一试。
  惜日上前,轻拂弄了几下琴弦,琴音铮铮,清脆柔和又不失饱满,叹道:“好琴。”
  明路笑道:“瑜弟可知这是何琴?”
  惜日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看着古琴,竟然发现琴内有刻铭文曰:桐梓合精。
  惊道:“难道这竟然是绿绮!?”
  明路颔首,微笑道:“正是。”
  惜日大惊,万分爱惜的轻轻摸着琴身,触手的已不再是琴,而是珍宝。
  “绿绮”,相传是汉代著名文人司马相如弹奏的一张琴。
  司马相如原本家境贫寒,徒有四壁,但他的诗赋极有名气。梁王慕名请他作赋,相如写了一篇“如玉赋”相赠。此赋词藻瑰丽,气韵非凡。梁王极为高兴,就以自己收藏的“绿绮”琴回赠。“绿绮”是一张传世名琴,琴内有铭文曰:“桐梓合精”
  相如得“绿绮”,如获珍宝。他精湛的琴艺配上“绿绮”绝妙的音色,使“绿绮”琴名噪一时。
  一次,司马相如访友,豪富卓王孙慕名设宴款待。酒兴正浓时,众人请相如弹奏一曲,相如早就听说卓王孙的女儿文君,才华出众,精通琴艺,而且对他极为仰慕。司马相如就弹起琴歌《凤求凰》向她求爱。
  文君听琴后,理解了琴曲的含意,不由脸红耳热,心驰神往。她倾心相如的文才,为酬“知音之遇”,便夜奔相如住所,缔结良缘。从此,司马相如以琴追求文君,被传为千古佳话。

  没想到,这样一张古琴,竟然在明路的手里,而今她竟然也有幸弹奏。
  “郡王爷想听什么?”惜日心痒难耐的摸着琴弦,轻声问道。
  暗夜中,一室独有一盏烛火,火光虽微弱,却足以照亮彼此的脸庞,明路看着李瑜的侧脸,恍然若失……
  许久,才低声回道:“凤求凰。”

  今夜无眠(下)


  惜日摸着琴弦的手指一颤,凤求凰,用此琴弹奏此曲是再好不过,但,此时此刻,弹琴的人和听琴之人却是不对,她不是司马相如,明路更不是卓文君。
  她蓦然抬首看向明路,只见他双眸漆黑如子夜,正透过昏黄闪烁的烛光凝视着她,其中藏有她看不懂也看不清的莫名情绪,心中突如其来的一阵紧张。
  她垂首看向琴面,借以躲避那样的目光,低声道:“好。”
  凤求凰
  凤兮凤兮九天翔,翱游四海求其凰。
  参风云兮暗日月,顾影自怜在高堂。
  忽现耀目以神动,有玉人兮出潇湘。
  才堪咏絮情堪握,嫣然一笑兮明珠失光。
  凤兮清歌引碧霄,振翅奋近绮罗香,瑶池绿波荡鸳鸯。
  音未绝,轻逐芳,欲行不行归故乡!

  琴音虽已杳,却似仍绕梁而行,在耳边环绕,久久不绝。就在这浪漫美好的时刻,忽然门口跌进来一人,二人抬首一望,竟然是傅津。
  傅津狼狈地稳住身形,整理了几下衣衫,怨道:“明路,你府里的门槛也太高了。”
  明路却道:“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傅津无所谓地笑道:“夜里睡不着,忽闻天外之音,就顺着琴音寻来了,没想到是瑜弟在这里弹琴。”
  没人请他进来,他到不客气,自行进来坐了,还倒了杯茶饮了口。
  明路微挑眉道:“是吗?”
  傅津当即回道:“当然!”
  惜日看明路神色,暗忖:这傅津不会是早就来了吧。
  这傅津确实早就来了,但一方面因为今天他惹得李瑜生气,另一方面自己又没什么好借口。所以一直在李瑜房外徘徊,正踌躇不决,是走是留之际,便见明路抱琴而来,当下心虚地躲在了暗处,没有现身。
  为什么他会心虚呢?或许连他自己当时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他不想让明路看到他现今的样子,正暗恼自己的反常,便听到屋内响起了琴音。
  琴音缥缈,一个好借口忽然浮现脑海,这才闯了进来。
  明路来时并没有发现傅津,但以他了解傅津的程度,明路直觉傅津不是刚来而已。
  傅津不会是喜欢李瑜吧?纳兰的话言犹在耳。明路暗惊,仔细观察傅津,却发现傅津神色如常,并没什么不妥。
  傅津不耻龙阳之事,此事他从认识傅津开始便知晓,这么多年,傅津因为其阿玛和大哥的原因越来越厌恶那种事,或许是他多心了。
  就在此时,门口起了一阵大风,远处天际破空划出一道闪电,快下雨了。
  惜日下意识的看向了房顶,那个洞仍在,忽然心里开始有些急躁,道:“夜深了,今天真的有些累了。”
  此话一出,明显是在赶人了。
  明路笑道:“瑜弟早些歇息,明早还要早起,我们也告辞了。”
  惜日道:“谢谢明郡王,今日让在下能弹到绿绮。”
  明路道:“瑜弟琴技高超,足以配得上绿绮,相信今后还有机会。”
  明路话里有话,惜日装作没听懂,只笑着敷衍点头。
  傅津终究无奈,磨磨蹭蹭的和明路一同离开。

  确定他们走后,惜日忙关好门,在屋内,仰头看着那个洞,左看右看,左等右等,却不见头顶有任何动静,直到,雨滴从房顶落下,心里忽然有些失落,不是他吗?他没来吗?
  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踮起了脚尖,从不同的方向向上观望,像是这样就能看到更远更高更多一样,小声唤道:“龙茗,是你吗?你在吗?”
  可房顶上却没有一丝回音。
  渐渐的,她失望的垂下了头。
  或许不是他,或许是他,但他却走了。
  走到床边,一头倒了下去,为什么,为什么心里会觉得失落呢?
  就在这时,忽然房顶之处传来几声清朗的笑。
  惜日蓦然抬头,只见,一双晶亮晶亮的眼睛透过瓦砾正灼灼的看向她。不是别人正是龙茗那厮。
  几滴雨水从他的鬓边滴下,他嘴角微挑,还是那样一副自鸣得意惹人厌的样子。
  惜日猛然坐起身来,指着头顶之人斥道:“梁上君子!采花贼!登徒子!无耻,下流,不要脸……”就这样骂下去,骂道最后,自己却先忍俊不禁地笑了。
  赛前游戏

  房顶也在此时传来几声轻笑,龙茗用瓦片遮住了房顶漏洞,下一刻出现在了门口。
  他的侧影隐约在门上倒映出来,隔着一道门,龙茗低声道:“下雨了,小姐可否让在下进屋避一避雨?”声音带了几分戏谑和轻浮。
  惜日走到门边,嘴角含笑,但声音却是一本正经,道:“男女授受不亲,着实不方便,公子还是暂时委屈一下吧。”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龙茗又道:“这郡王府的门槛确实很高呢。唉,看来在下也只有暂居屋檐下了。”
  惜日想起傅津狼狈绊在门槛的样子,想来这龙茗也看到了,原来他一直在,忍不住的咧嘴无声的笑了笑,低声道:“公子,屋檐也不太方便呢,知道的以为你在避雨,不知道的会以为你是私自入府的贼人呢。”
  惜日话音刚落,就见头顶一道闪雷劈下,震耳欲聋,在惜日方向看来,闪电划出的光亮刚好把龙茗在门上的倒影劈成了两半,想到龙茗被雷劈,只觉甚是好笑。
  一道闪雷过后,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龙茗看了看撕裂天空的闪电,忽道:“有人来了,快开门!”。
  惜日一惊,忙开了门,龙茗立刻闪身而入,惜日忙关了门,一回身正见龙茗戏谑的笑,立刻意识到,被骗了,根本就没来什么人。外面下那么大雨,会有谁?只有鬼。
  但此刻,见到他头发衣衫已湿,心中突然多了几分歉疚和感动。
  自己怎会不知,他来此必然是为了她。这个男子,这个少爷,对她却有几分好。这许多日来,自己又怎会感觉不出?
  只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太多,无论是身份,还是如今她的处境。
  龙茗环顾四周,道:“看来,爬房顶也要找个好天气啊。”
  噗哧,惜日一笑。
  “给你看样东西。”说罢,解下背后包袱,是一个精致的木盒,龙茗打开木盒从中拿出一幅卷轴,在桌面上摊开来。竟然是一幅画卷,画中之人赫然是男装的田惜日,也就是李瑜。
  只见画卷中……
  夜晚,睡莲池边,宫灯映下,照得四周如梦似幻,一个男子衣衫微扬,俊逸出尘,正在池边弹琴。
  这副画画得正是惜日在明路府中弹奏离伤的那晚。
  龙茗道:“知道是谁画的吗?”
  惜日疑惑地看向龙茗,等待他给予答案。
  龙茗一笑,却令人感觉不到笑意,道:“是明路。”
  惜日微怔,暗道,确实可能是出自明路之手,一方面,除了在场之人还会是谁能如此传神的画出当晚情景。另一方面,明路是想以此图为她制造声势罢了。
  “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哈,我可是花了千两白银买来的。”
  惜日一惊,今日傅津曾说她的画像已被炒到千两,竟然不假,但她不知的是,买画之人竟然是龙茗。
  龙茗又道:“你太不小心了,如果这副画真流入他人手里,你认为你的身份还可以隐藏多久?明路他们或许不会怀疑你,但你能担保其他人不怀疑吗?这一次,你答应他们的计划,真的太冒险了。”
  惜日无语,她知道自己太冒险了,可是如今又能如何?正有些黯然,却忽然听龙茗一笑,道:“不过很有意思。哎呀,我也要去参加,看看到底你会成为天下第一美男,还是我是!”
  什么?惜日看怪物一样看他。
  “不用怕,真相大白又如何!大不了易容逃跑好了。”
  哼,说得轻松,惜日鄙夷的给了他一个白眼。
  “哼,以我二人的易容术,定可以逍遥天下,也不会被任何人认出来。”
  切,谁要和你一起逍遥天下。你长得像个孔雀,到哪里都招风引碟,跟你在一起无疑是自暴身份!
  “咦?还不满意,要不这样,大不了,我吃亏点,你嫁给我好了。”
  呸……美的你。
  “这样都不满意?你要求不要太高哦,我的条件很好了。”
  要命,这家伙自恋的毛病眼看又犯了。真是……受不了啦!

  ************

  有句话说的好,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但,今天不是说好忍他的吗?泄气。
  罢了,今天就一忍再忍好了。
  “咦,你咬牙忍什么忍的那么难受?”
  自然是忍你!还能忍什么!
  “你是受了什么委屈吗?还是有什么烦心事?”
  用不着你关心。
  “为什么都不理我呢?以往早扑上来了阿。”不解,没道理啊。
  嗯?难道忍他竟然也错了?
  “哎,既然你不理我,我走了,不用送了。”
  本来也没打算送,你总算走了,不送!
  “我要走了!”
  你走吧!
  “我真的走了。”
  你快走吧。
  “我真的走了哦。”
  你到底走不走啊?
  “啊,画忘记带走了。”
  快拿着,赶快走。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都不和我说句话呢?”
  当然不能和你说话,怕一开口就控制不住了!
  “哎,算了,我本来打算一辈子留作纪念,绝不拿出来的,但既然你今天这样古怪,我还是拿出来吧。”左摸摸,右掏掏,前抓抓,后挠挠。
  干什么?抓虱子呢?
  “阿,终于找到了。”
  什么?
  一看,哇呀,绣花鞋!老天爷,不是她不忍的阿,实在是忍不住了阿!

  最终,龙茗被惜日打出了门外。
  门外依旧下着大雨,龙茗站在雨中恣意笑着,怀中抱着连他一起被扔出来的绣花鞋,如珍如宝。
  惜日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雨中的他,无可奈何。
  忽然,龙茗近身,伸手摸了一下惜日脸颊,随即一声朗笑,翻身跃上了房顶,冒着大雨飘然远去。
  惜日摸着脸颊,伫立在门口良久,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忍不住的红了脸。

  ————————
  这一夜,不知该说是没完没了,还是该说是多姿多彩,龙茗刚走没多久,大雨变小雨了。明路又来给她送被子,理由是天凉好个秋。
  明路走了,傅津又来了,理由是为今天的鲁莽道歉,刚刚来时为什么不道歉呢?他的理由是:忘记了。没诚意!
  这一夜折腾,到后来,没睡多久,她就又被叫醒了,理由是该上路了。
  一夜无眠阿。
  但,这一夜,无眠的何止她一人。
  明路的挥之不去。
  傅津的百般挣扎。

  清晨,天未亮,他们四人各自换了行装,已准备好出发。
  明路、傅津、纳兰三人骑马先行,李瑜坐车,由两名随从护卫随后出发。
  约好一切按计划行事后,便分头向琼县赶去。
  进了琼县,惜日由两名随从护送,住进了早已定好的宾悦客栈。惜日在客栈里休息,暂且不表。
  单说,明路几人。
  他们先与禧恩联系上,确定了大赛相关事宜已准备妥当,下午便要开始初选比赛了。并与禧恩详细说了与李瑜之间的策应方法。
  禧恩负责暗中指挥,明路负责现场策应。

  午后,天有些阴,太阳被云层遮住,微露光晕,天气虽有点闷但因为昨晚琼县下了场大雨天气还算比较舒服。
  比赛现场定在城东的喜乐楼,喜乐楼原本是个戏台,此时已被布置成了比赛场地,戏台四周挂满了色彩鲜艳的彩条,难免有些俗气,但反而很适合今天的活动,也很适合今天到场的人,算是相得益彰了。
  喜乐楼,从早上开始便已是人山人海,此刻更变得寸步难行,四周人声鼎沸,来的不只是男人,也有很多女子,甚至还有大家小姐凑在其中,毕竟是选天下第一美男阿,怎么能少了女人呢?
  厅内,时而听到有人呼喝:压小凤凰50两……,我压喜天100两!……我压白玉200两!……
  再看,喜乐楼墙壁四周挂满了参赛选手的各式各样的画像,画像中人各自搔首弄姿,形态各异,有的阴柔俊美,有的粗犷豪放,有的眉清目秀,有的飘逸潇洒,有的温文儒雅,竟各个都是美男子,真是乱花迷人眼。
  在四周角落各有一张桌子,桌旁各有两人,一人收银两,一人作记录,分别记录着:小凤凰白银50两,喜天白银100两……等等
  明路等人早已来了。
  他们三人装成凑热闹的,混在其中。
  但所有细节,明路等人心理有数。
  这一次比赛,明路颇费了番心思,这个活动虽然是傅津想出来的,但傅津本意不过是出于好玩和刺激,至于整个计划的实施和细节则是由明路一手定制,但毕竟他身份特殊,不能以主办人的身份露脸,这样整个计划就暴露了。

  在场之人都是非富即贵,一般人是进不了喜乐楼的。
  这些人见到这么多美男子画像已是心痒难耐,更别提还有豪赌的刺激,一个个早已兴奋得像狼一样。
  在场一干人等赌得热火朝天,早把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此刻就算是他们的二大爷来了,怕都要靠边闪了。
  而所有画像当中,独少了两人,一个是赛前呼声最高的叶飘飘,另一个是听说刚报名参赛的神秘之人。
  在场多人都吼着要看叶飘飘的画像,听闻曾有一幅叶飘飘的画像出现,立刻被人以千两高价买走,后又听闻叶飘飘美的倾国倾城,容貌胜过潘安宋玉,仙姿玉骨,乃人间绝色。
  即使现场没有叶飘飘的画像,也有很多人冒险下了重注压他赢。
  明路、傅津、纳兰三人也假意狂买赌注,十足的纨绔子弟模样,其实在许多认识他们的人心中,他们本来就是一群纨绔子弟。就像是惜日曾经认为他们是自以为放荡不羁风流倜傥,实际上根本是生活糜烂狂妄自我的公子哥一样。

  比赛并没有开始,但下午刚过,便有精彩的游戏先行开始。
  首先是抛绣球。
  何谓抛绣球?当然不是哪家小姐上台来招夫君这种老套戏码,而是参赛的三十六名选手依次走上戏台,手中各拿一个绣球,向台下抛去,凡是接到绣球者就将获得比赛的大众评委资格,将有权利为比赛中自己喜欢的男子投上一票。所以,这虽然是开场的一个游戏,但也是至关重要的一节。而且是美男子抛绣球,这不仅有趣味性,更激起了台下所有人的争夺心,一时间,厅内乱成了一团,一些公子爷、小姐更是带上了一帮家奴占据了有利位置,就是为了争夺一个绣球回来,好让自己有权为自己下重注的男子投上至关重要的一票。不只能赢大钱,也能赢得美男亲睐。
  抛绣球尚未开始,台下已经挤成了一锅粥。
  看着台下一团混乱,纳兰嗤笑道:“怕是京城第一美女田惜日抛绣球招亲场面也不过如此吧。”
  明路淡然而笑,目光依旧注视着混乱的人群。道:“她抛绣球不应该有女人也来抢吧。”
  纳兰大笑。
  此刻,傅津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骤亮!在旁掳起了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忽道:“瑜弟抛绣球,我也要去抢!”就要一头扎进人群当中去。
  却被明路拉住,斥道:“傅津,不可,你若去了只会添乱。”
  傅津急道:“不成,反正你已经安排了那么多人去抢绣球了,也不差瑜弟这一个,瑜弟的绣球我一定要抢到手,一定要。”说完,甩脱了明路,也不顾纳兰的阻拦一头扎进了人群,结果毕竟他势单力薄,又被人群挤了出来,没想到一向娇生惯养的他,居然没有气馁,一边骂爷爷骂奶奶骂今天没带家里面养的那些虎狼一样的帮手,一个劲地发奋猛力向里面挤去。
  明路,纳兰只有在外面为他捏把汗。

  这时,一阵铜锣响,参赛选手开始上台了。
  第一个,手中抱着绣球上台,冷眼看着台下众人。
  众人没想到,第一个就长得非常不俗,长得阴柔俊美不说,举手投足更有几分傲气,台下先是黎明前的静默,然后是一片呼声,“玉郎抛给我……,抛给我……,这里!在这里!玉郎。”一见来人,大家立刻认出是画像中的江南玉郎。
  玉郎冷眼看着台下众人,手中绣球向外一拍,没想到,他手劲很大(打排球当中的扣杀?),绣球被抛的很远,台下那些自以为占了好位置的人都没拿到绣球,只见绣球顽皮地越过众人头顶,反而向外围射去。
  这时正见一披头散发之人正脑袋削成了尖似的拼命往里扎呢,一个绣球凌空砸来,当场砸在了他的脑袋上,直砸得他头昏眼花,仰面栽倒在地,绣球顺着他的脸滚落到了他的胸口,他嗤牙咧嘴的下意识抱住绣球,喃喃道:“绣球……瑜弟的绣球……”
  明路、纳兰不忍目睹傅津的惨状。偏过头去,无意中看到身侧一女子指着倒地不起的傅津对另一人道:“看看,这就叫傻人有傻福。”
  一句话,明路、纳兰哭笑不得。不敢上去扶傅津一把,有友如此,愧矣!

  谁为你狂

  任谁也没想到,抢到第一个绣球的竟然会是傅津。
  但却没人更多注意抢到绣球的他,因为第二个抛绣球的参赛者紧接着登场了。又一轮抢夺绣球开始。
  场外,几个维持秩序的蓝衣壮汉,把傅津从人群脚下抢了出来,对傅津说了什么,还给傅津发了一个红色木签,傅津颓丧地提着绣球退了出来,三步一回头一脸沮丧和不舍,慢慢踱回到明路、纳兰身边。
  傅津手里已经有一个红签了,就没资格再去抢夺绣球。不知该说他是惨败而回,还是功成身退。
  见傅津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
  纳兰心道,这傅津果然是着了魔。明路却是另有心思。
  傅津回来后,似乎对台上一切动向都不感兴趣了,这令明路和纳兰大出意外,纳兰好心劝道:“没抢到也没什么,你把这一票投给瑜弟不就好了,也算大功一件。”
  傅津却只是一叹,似有些心灰意懒。
  纳兰看到傅津模样,不知道该怎样劝,只得求助于明路,明路侧首看了一眼傅津,忽然目光暗敛向傅津的后方看去。
  看到明路的眼神,纳兰心中警觉,也向同一方向看去,心中一惊,立刻收回了目光,与明路彼此交换了眼神,就要离开,明路低声道:“谨防有诈。”
  纳兰颔首而去。
  明路眸光再次不留痕迹的扫向门口。
  这时,绣球一个一个的抛,美男一个一个的亮相,喧哗一声比一声大,场面几乎失去了控制。
  厅内几乎站满了人,无论是上前抢绣球的,还是已经抢到绣球的,还是在一旁只作观望的,无一例外都关注着台上一个接着一个出来的各色美男。

  惜日为了不引人注意,所以来得较早,此刻只在后台休憩。
  所有的参赛者都在一个地方等待依次轮流上场,每人身边都带了几个伺候的奴才,锦衣华服不说,就连奴才都盛气凌人,一群人七嘴八舌的一会儿互相恭维,一会儿又冷言相讥,还有几个更是姗姗来迟,节目都开始了方才到来,显得身份颇为金贵。
  惜日独自在角落里闭目休息,身后只有明路为她配的两个布衣随从,那二人都长着一张大众脸,身着布衣没有气派,但却面无表情,不离惜日左右。有人偶尔好奇向他们这里看过来,但看到两个门布衣随从就此作罢。也有人故意近前来看,但却瞄见惜日脸上遮了一方布巾,身材也似不高,衣着服饰一般,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也都打消了探听底细的念头。

  这时,忽然有人喊道:“让开,让开,统统给我让开!”
  有人酸道:“呦,这是谁来了,这么摆谱。”
  “哼,我家公子可是你这等身份的人该知道的吗?给我闪一边去。”那大汉一推,那人便被推到了一旁。
  在场之人都是有背景的,见来人这么无理傲慢都很不满,有人正要发作,就听见一个很好听很好听的声音随后道:“阿三不得无礼!”
  那大汉就叫阿三,一见身后之人立刻恭顺的像只小猫,退在了一边。
  众人只见来人,眉清目秀,白净面皮,手摇白色玉扇,三分阴柔,三分风流,三分潇洒,还有一分邪气。
  “阿三是个粗人,不懂什么礼数。还望各位公子包含。”那人当胸抱拳,欠身道:“在下白云,在此先替下人阿三为各位赔罪。”此人声音甚是好听,似乎能抚平他人心里的焦躁。
  刚刚出言相讥之人道:“罢了,罢了,就当出门被狗咬了。”
  阿三怒目圆睁,但身前被一双玉扇一档,又立刻安份退下。
  “这位公子,可是名满天下的喜天公子?真是玉树临风,仙姿卓然,在下早已景仰已久,但一直未曾得见,今日一见当真惊为天人!”
  那喜天经此一夸,当下有些飘飘然,想他喜天再怎么说也是有名的美男。
  这一个小插曲就此暂告一个段落,之后这个白云四处攀交情,后台又恢复了刚刚的喧嚣。

  惜日一切听在耳里,却无心去看,仍旧闭目养神。
  一个一个的参赛者上台去抛绣球,很快就会轮到她了,心中莫名的多了几分紧张。
  这时,整个后台突然静了下来,本来的喧哗不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忽然响起,令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那人朗声,甚至有些无理的大声道:“叶飘飘,我来了!”
  这句话很奇怪,众人一时不知是他就是叶飘飘还是他在唤叶飘飘?
  惜日心中一震,一种莫名的喜悦从心底一拥而上,缓缓回过头去,看向来人。

  入眼之人,面带银质面具,只露一双桃花眼在外似笑非笑,虽然看不到面貌,但只见其身姿卓绝,银冠束发再加上遮面的银质面具,直叩人心弦,有种动人心魄的俊美。
  那人目光向四周一扫,穿过人群,目光略定在她的脸上,又不留痕迹的一闪而过。
  惜日暗自一笑,他真的来了。

  白云最先反应过来,立刻迎上,眸光像是发现了金子一样闪着光,“这位公子,你是叶飘飘?”
  龙茗道:“非也,在下花飞飞。”
  咳……惜日呛到,幸好大家全部注意力都在龙茗身上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这个龙茗……知道她叫叶飘飘就偏偏起了个名叫花飞飞,无聊不无聊啊。
  白云问道:“那为何你一进门就喊叶飘飘?”
  龙茗不耐烦道:“因为这个叶飘飘实在可恶!太可恶了!”手掌啪的一声拍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声音巨大,桌子肯定不疼,也不知道他手掌疼不疼。
  白云问道:“如何可恶?”
  龙茗道:“你不知道,叶飘飘的画像居然卖到了1000两!”
  白云惊道:“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龙茗道。
  一旁也有人道:“我也听说了,这叶飘飘仙姿玉骨,堪称人间绝色,可直到现在人还没有出现。”
  白云又道:“花公子是因为这个生气?”
  花公子?!惜日窝在角落里捶胸。
  龙茗冷哼一声,似乎气得发了抖,似很不服气的大声道:“她的画像居然卖到1000两!而我的画像居然只卖到1001两,我和他居然就差一两,你说我气不气!气不气!”
  惜日在角落里颤抖。

  这时,有人唤道:“花飞飞准备登台。”
  有人递过来绣球,龙茗抓在手里,对白云道:“在下暂且失陪了。”
  白云犹自没从刚刚那一两里缓过神来,只道:“请。”
  龙茗一拂袖,大步流星的上了台去。
  惜日忽然很想去看龙茗是如何抛绣球的,可如今她不能乱动,只得万分不愿地按奈住自己的好奇。

  前台。
  龙茗一上台,台下先是一片惊为天人的寂静,后来不知道是谁喊了声:“拿下面具!”立刻引来全场狂喊,就连台下原本只是远远观望装清高的一些大家闺秀们,在见到龙茗出来的一霎那,也都变得疯狂了,龙茗就是有这种本事,能让大家闺秀为了他变成疯婆子。
  台下原本为了个破绣球拼个你死我活的众人,此时像是有人指挥似的开始有节奏的狂喊:“拿下面具!拿下面具!拿下面具!拿下面具!拿下面具!……”
  龙茗闻言,眼波流转,手指放在唇边对着台下轻声嘘了一声,不知为何,台下本来的喧闹一下子全消失了,他俏皮的向众人眨了下眼睛,一回身又一转身,面具在回身的一瞬间被摘下,再回首时,已露出了真实容貌,这时,台下许多人同时倒吸了一口气,有几个小姐承受不了视觉冲击随即昏倒在地,一时间大殿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有回音……
  就在这时,他手中绣球忽然脱手而出,没人看到是怎么回事。只见绣球以不能分辨的速度飞向了厅内一个角落,直直射出……
  在一霎那,众人惊声尖叫,感觉从龙茗手里抛出来的不是绣球,分明就是金球。
  龙茗望都没望是谁接到了绣球,和台下因为这个绣球所引起的翻天覆地的混乱,随即戴上了面具,在众人还在你争我夺为了他随手丢的绣球(垃圾?)争个你死我活时就抬脚离开了前台。
  他刚步入后台,就听见,前台一片尖叫……
  有人在混乱中哭喊道:“花飞飞,我压花飞飞一万两……”
  “我压两万两……”
  “我压三万两……”
  “我压三万零一两……”
  哇呀……后台,惜日和龙茗同时被惊住,是谁这么有天份?是谁?一会儿一定要认识认识。

  这时,有人喊道:“叶飘飘准备上台。”
  随即角落里的惜日起了身。后台所有人的眼光猛然都汇聚到了她所在方向。

  谁的三万零一两

  前台
  看着门口大大方方公然出现的贼人张归一,明路心生疑惑,张归一擅长易容,很少以真实样貌出现,但今日偏偏是以本来面貌出现在这里,着实出人意料,反而令人生疑。
  纳兰也看到了门口的张归一,立刻按照计划下去布置。
  不一会儿,纳兰回来,对明路颔首一笑,表示已准备好。
  明路侧目瞄向门口,只见一书生模样的人,已经带着两个随从紧张兴奋的挤了进去,渐渐地接近戏台。
  明路越发觉得哪里不太对,在纳兰耳边说了什么,纳兰一惊后沉沉点头,又要离去,明路低声道:“没见我的暗号,不许动手。”
  纳兰点了点头,复又离去。
  这时,花飞飞上台。
  花飞飞,银冠束发,身形挺拔,只回眸对台下一笑,立刻令台下所有女人尖叫绝倒,男人惊怔当场,脑海中无数次重复台上花飞飞回眸一笑的动作,不知自己做起来又会是如何的俊美帅气?有人竟忍不住当下便学了起来,只是一回首想对后面之人学花飞飞那一笑时,只见后面那人也正在回眸对后面的后面一笑……
  就在这时,花飞飞的手中绣球,突然以极快地速度射向了已认出他的明路!
  眼见台上花飞飞竟然就是举子龙茗,明路一惊,却正在此时,绣球带着破空而来的劲力,直向他射来!
  没有多想,只一眨眼间,绣球迎面而至,他当即抬起左手,迎空接住绣球,手臂一弯卸了几分劲力,绣球虽在他掌中,却仍在空转,当下,明路只得手指沿球面划圆直至绣球劲力全卸。
  龙茗为何把绣球抛给了他?他心中疑惑,抬眼却见台上龙茗早已不见,正蹙眉暗恼时,却忽然发现,在场无数双虎狼一样的眼睛同时凝向了他手中的绣球!
  下一刻,所有的人都向他扑来,明路头皮一麻,方知,原来龙茗是要害他!当机立断抬手一抛绣球,绣球抛向了身侧刚刚说傅津傻人有傻福的那个女子。
  一下子,那名女子成了众矢之的。
  没想到,那名女子一见绣球忽然落入自己怀中,不怕反喜!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似不敢相信般,如获珍宝,把绣球紧紧抱在怀里,任他人拼命争抢,任自己衣衫头发被撕扯的散乱,任自己千金小姐的模样再也不复见,任一旁丫鬟婆子在旁边泣声呼喊,竟死都不肯放手了。

  好不容易四周维持秩序的蓝衣壮汉上来为那位小姐解了围,再一看那小姐,艰难地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呼哧呼哧地坐在地上衣发散乱像个疯婆子,轻轻抚摸着怀中被压得变了形的绣球,如珍如宝。那女子缓缓被丫鬟扶起身来,一旁丫鬟婆子正哭着问她有没有事,帮她整理。而她却痴痴地看着手中绣球,轻轻用手指爱抚……
  一旁明路、傅津看得惊住,彼此互看一眼,交换着不可思议的眼神,很有默契地喃喃道:不过是一个绣球,又不是龙茗……

  眼看绣球已经定主。
  有人不甘心地哭喊道:“花飞飞,我压花飞飞一万两……”嗓音沙哑有如乌鸦。
  立刻有人跟着喊道:“我压两万两……”
  “我压三万两……”
  “我压三万零一两……”
  嗯?众人闻声一致惊讶看向开口之人,以为是谁有意来砸场子。
  却惊见,开口之人,身着蓝色衣衫,领口及袖口都绣着精致的白色铃兰,衣着华贵,眼神扫向注视着他的众人,透着一种迫人的贵气,虽还是个少年,却几乎令人不敢直视。
  一看便知其不是普通人,却为何偏偏只压多出一两来?
  压三万零一两之人不是别人,却正是明路。
  明路看着众人惊讶的神色,心中暗笑:龙茗,你既然突然针对我出手,那我自然也不能让你失了趣味。
  一旁傅津轻声一笑,道:“有意思。”
  此时,场馆忽然喊道:“叶飘飘出场。”
  傅津情绪一直低迷,连龙茗这等绝顶惊艳的刺激都没能提起他的精气神,直道此刻听到叶飘飘出场,眼里忽然冒出了闪电般的光芒,直射在台上,幸亏戏台是木头搭建的,这要是铁的,还指不定电死谁呢,当然最有可能的是下一刻要上台来的叶飘飘。
  这时,刚刚那一两的风波很快被台下的众人所抛诸脑后,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再次全都集中到了台上。
  因为,叶飘飘就要出场了,听闻,叶飘飘,乃仙姿玉骨,人间绝色,不知比之刚刚出来的花飞飞又如何?
  芒刺在背

  当叶飘飘这个名字被叫到时,整个后台诡异的在一瞬间变得寂静无声,惜日没勇气回头看上一眼。只觉后背如被几十只蜜蜂蛰过一样,真正的芒刺在背。

  她接过绣球的同时竟看到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她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忽觉后脑勺都有些发麻了。
  敏感的,她立刻听出了那笑声正是龙茗发出来的,似在耻笑于她。
  自己此刻的紧张和害怕怕早已入了这厮的眼了吧,他定然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想到此,心中不禁有些恼火!
  她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抬手干净利落地除去了遮面的面巾,随即脱下了身上的披风,露出要登台所穿的衣服,正要伸手整理自己的发髻,忽听一人道:“叶飘飘,你到底是何等美人,转过来给大家看看!”
  “哼,就是!我倒要看看是何等的美男子!”
  “什么仙姿玉骨,我看也不过如此,别再是个大麻子脸就真有的瞧了。”不知是谁讥讽的说道,众人哄笑起来。
  惜日并没有回头,仍旧不徐不缓的抬手束起发丝,宽大的衣袖垂在脸颊两侧,挡住了她的容貌,一边束发,一边朗声道:“让各位公子见笑了,小弟此次参赛不过就是来凑个数而已。”
  一人当下接口道:“原来你是来滥竽充数的!”
  众人再次大笑。
  惜日无语,没有反驳,她从来都没想争什么天下第一美男,先不说她是个女子,即使她真是个男子以她的出身也决不会来参加这种比赛。如今不过是被逼无奈,只希望那贼人张归一尽快被抓到,她会立刻消失。
  时间差不多了,她已整理好,抱起绣球,转身就要登台而去。
  却在回首间,猛然对上了几十双正凌厉审视着她的美目。一颗芳心霎那不受控制的雷起鼓来。
  一个女子突然被几十个绝顶美男子同时注视着……
  尤其是被这么多美男子如此苛刻的审视品评着……
  真是……
  目光闪躲间,不想看到,但却偏偏忽略不掉,一旁无声无息却笑得眯起了一双眼的龙茗,明知道他在看好戏,却又无可奈何。一想起他二人之间的微妙,当下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惜日只得垂下头去,不让众人看到她忍不住爬上嘴角的一丝笑意,闪身就向前台走去。
  身后,低低的,有人倒抽了口气:“他刚刚脸红了……”
  被那么多美男子盯着看,能不脸红吗?

  惜日到了前台入口,掀开布帘一角向外看去,乍看到那么多双期待、渴望的眼睛,突然心生胆怯了。此时此刻,她只觉口干舌燥,额头上也冒出了虚汗,不是不紧张的,不是不害怕的,心中的忐忑恐怕也只有自己知道。
  她轻轻拍着自己胸口,告诉自己没有人会发现她是女人,没有人会认出她来。
  目光搜寻在人群中找到了明路所在方向,看见明路那样淡定从容的立在人群中,也增加了自己的信心。忽然,目光扫到距离明路不远处,三个极为熟悉的身影。一个鬓发散乱的女子立在角落里抱着一个绣球视若珍宝般喜悦的笑着,一旁的丫鬟婆子正在为其打理仪容,不看还好,仔细一看,那披头散发的女子竟然是田惜云!
  惜日当下一惊,那不是妹妹田惜云吗?她怎么会在这里!禁不住看了再看,确定就是田惜云无疑,这可怎么办?如今她该怎么上台。
  这时,后面的场馆催道:“叶公子,该您上台了。”
  惜日一霎那竟急出一身汗来,该怎么办,如果她一出现,田惜云肯定会认出她来!如今已没有退路,仓促间,惜日抢过了场馆手中的折扇,道:“借我一用。”不顾场馆反对,刷的一声打开了折扇,挡在了自己的面前,抬步掀帘上台。

  前台,众人正在等待中,在叶飘飘出来的同时,忽然人群中有人喊道:“花飞飞!是花飞飞。”
  台上惜日脚步一顿,向人群混乱之处看去,一眼便看到了他,只见不知何时龙茗竟笑着站在人群当中。抬首笑望着她,不顾人群的拥挤对她喊道:“叶飘飘,把绣球抛给我!”
  这一喊,人群乱了起来。
  只见话音刚落,就有人不小心险些扑进了他的怀里,可惜尚未达到目标,就被他毫不留情的一掌推开。接二连三,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也够他忙乎的了,一边忙着,还不忘抬头对台上的她笑,末了,竟还腾出一只手来,向她伸出。
  花飞飞(龙茗)再次喊道:“把绣球抛给我!”
  躲在扇子后的惜日看到这种场面,险些笑出声来。
  此时此刻,在她眼中,天下间竟似只有他一人,银冠束发,银色面具,虽然被人群包围,虽然躲得有几分狼狈,但仍旧是那样的卓尔不群,那样的引她注目,那样的引她发笑。
  再这样下去,龙茗必定会被人群给吃了,惜日忍不住笑了出来,却依旧没有把手中绣球抛出。

  此时,后台
  什么?花飞飞竟然去抢叶飘飘的绣球!
  众人一惊,这才发现花飞飞不知何时早已消失。
  花飞飞竟然去抢叶飘飘的绣球……,当真匪夷所思。
  要说天下第一美男最终最可能落在花飞飞和叶飘飘的身上,但如今这花飞飞竟要去抢叶飘飘的绣球,这花飞飞傻了不成?怎么抢对手的绣球去了?
  忽然,后台一人也突然痛下决心似的开口道:“我也去!”
  众美男刚刚受到的打击还没平复,又听到一个要去抢对手绣球的,不禁更加一惊,回头凝神一看,竟是白云。
  白云似也再忍耐不住,出了后台,也扑到了人群当中,这下子前台的人群更乱了,两个美男子都来前台欲抢对手叶飘飘的绣球,而这叶飘飘到底是何模样,就更加的神秘而扑朔迷离了。
  有人这时才想起向台上一看,却见台上的叶飘飘,一把折扇遮面,美眸似笑非笑的向下一望,颠倒众生……

  台下的混乱可想而知,就在花飞飞和白云几乎被台下一群猛浪之人快吃掉之际,叶飘飘的绣球忽然脱手而出。
  这叶飘飘抛绣球比花飞飞还要干脆,连扇子都没拿下,就把绣球抛了下台,被众人围住的花飞飞眼见叶飘飘的绣球凭空抛出,未及细想,忽然推开了胸前几个八抓鱼,又甩踢开身后暗袭的几个章鱼,就要飞身而起,就在这时,只见一披头散发的女子忽然从暗处扑了出来,拽住了他的裤腿,龙茗正要跃起竟被生生拽了下来,也怪不得他不落下来,他人要不落下来,裤子必定当场落下来,他刚抬脚要把疯婆子踢开,却忽然愣在当地,脚已抬起,却再也没有后续动作。

  惜日看着龙茗,只见他忽然停住了所有动作,下一刻就被人群团团的围住,不知出了什么事,她心下着急,竟忘了注意自己的绣球落入何人之手。
  而当围住龙茗的所有人忽然散开来,她却看到:龙茗怀里竟抱着一人,那人披头散发,不是别人,赫然是田惜云!
  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龙茗会抱着田惜云?
  她凝神望去,只见,龙茗一脸焦急,手指轻拍着田惜云的脸颊,似正在轻言轻语的唤着什么……
  惜日忽觉心中一痛,向前跌了几步,在她心中,龙茗决不是看见女人昏倒就会去扶一把的善类,他绝对是,眼看着女子在他面前跌倒,即使跌在他脚指头前,他也会毫不犹豫迈过去不理的那一类。
  但此时此刻,他却在抱着田惜云,神态和举止竟是那样的珍惜?
  ……为何?

  她忽觉自己的胸口在阵阵发疼,蓦然间,竟看到了明路远远注视而来的目光……
  不远处,绣球已抓在明路的手里。

  而傅津正蹲在一旁,胸口顶着一个大脚印(章鱼之一?),正狠狠的拽着明路手里的绣球,却怎样也拽不出来,又试着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去掰扯明路抓住绣球的手指,却怎样也掰不开来,急切之下,忽然露出了满口白牙……



  傅津冲着明路抓球的手背咬了下去,但明路仍旧紧抓住绣球不放,傅津真的急了,怎样也不能从明路手中抠挖出绣球,无奈之下只得乞求的看向明路,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真后悔自己咬了明路那一口。哇呀,明路发怒了!他很久很久没见过明路发怒了,想当年,在他上一次见到明路这种表情时,当时状况可是很惨烈的!
  他赶忙用袖子擦了擦明路手背上他留下的牙印和口水,廖作弥补。
  不过,傅津还是觉得远远躲着为妙,他远远躲到了人群中,偷偷的瞧着发怒的明路,暗自哽咽着口水祈祷,明路哇,我不是故意咬你那一口的,你喜欢那绣球你就拿着好了。

  **********

  明路的眼神冷冽,注视着台上的李瑜。
  李瑜自上台来就只看着台下龙茗而笑,似乎眼中只有龙茗一人。竟然至始至终都没以真面目示人。
  明路暗恼:瑜弟到底在搞什么鬼,难道他忘了此行目的了吗!?不以真面目示人又如何引得出来真正的张归一!
  台上李瑜察觉到他质询的目光后明显在闪避,仓促的退下台去,竟至始至终都没拿下手中遮面的折扇。
  看着李瑜的身影消失在台前,他目光移向了台下的龙茗。
  龙茗正轻声对那姑娘道:“姑娘,你怎么了?”
  那姑娘似无比满足的躺在龙茗怀里呢喃,一副享受的样子,任何人都明白看在眼里,那姑娘哪里是受伤晕倒的模样,明明就是一副享受痴迷的贱样。
  明路心生疑惑,自瑜弟一出现,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瑜弟自上台来,龙茗也同时出现,瑜弟自此眼中就只有龙茗一人,龙茗公然出现在台下摆明了是为争抢绣球而来,而瑜弟亦明显的为此而欣喜,甚至忘了自己才是主角,公然在台上为龙茗的制造的混乱而笑,为龙茗的狼狈而心急,甚至在看到龙茗怀抱少女时,露出了伤心的神色。
  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瑜弟,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与龙茗有何关系?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想到此,忽然心头火起!握着绣球的手指越发的紧了,竟然连傅津的啃咬都无心顾及。



  ********
  龙茗一脚就要踢开拽住他裤腿之人,但入眼的,竟恍惚是……娘亲?
  脚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恍惚之间,时间交错,人影交叠。
  小时候,娘亲宠爱他几乎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或许娘亲知道她自己时日不多,所以在有生之年把所有的爱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娘宠他,疼他,护他,无论他闯下什么祸事,只要有娘亲在,一切就都不是问题,小时候最爱溺在娘亲的怀里数星星,数着数着就睡着了,最爱溺在娘亲的臂弯里,听娘亲讲故事,听着听着就进入了梦乡……
  在他的记忆里,娘亲的怀抱是天底下最温暖,最沁香的。
  娘亲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可在他十岁时,疼他、爱他的娘亲突然故去,他那时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他只知哭喊着要找娘亲,发了疯似的哭闹,无视日日夜夜因思念娘亲渐渐憔悴的爹爹,直到有一天叔父肃亲王忽然造访,来悼念娘亲,叔父抱着他,哀伤地对他说,他的娘亲已经走了,从此再也不会回来。
  那一天,他打了叔父,对叔父哭喊:娘亲爱他,不会不要他。
  叔父听后似乎越加哀伤,抱着他任他捶打,只是不言不语。
  也是在那一天,他第一次见到了大他三岁的堂兄索阁。堂兄看到泪流满面的他,仔细地为他擦掉了眼泪和鼻涕,告诉他:人会转世,人有轮回,他的娘亲还会回到他的身边。
  他听后不再哭泣。
  之后,在娘亲故去的一年里,他发了疯一样到处寻找娘亲的转世,只要有女人稍像娘亲他都会对那人百般亲近,即使是某家的闺阁小姐,他也会偷入其府,偷看对方来缅怀娘亲,直至爹爹严斥他的荒唐,告诉他,这世间只会有一个娘亲,他怎可拿其他女人比作娘亲,那是对娘亲的亵渎。
  他才意识到,爹爹原比他更爱娘亲,但爹爹却从未从其他女人身上寻找娘亲的影子,因为那是对娘亲的一种亵渎,也是对娘亲的背叛,这世间不会再有一个女人比得上他的娘亲。
  从此,他不再寻找娘亲的影子,但他始终相信,堂兄索阁曾说过的:人会转世,人有轮回,他的娘亲还会回到他的身边的。

  而如今,面前的女子,竟然如此惊人的与娘亲相似,他惊怔,明知道只是像而已,却仍旧不能放任不理。
  女子似虚弱的昏倒在他的脚边,他下意识俯下身抱起了她,轻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轻言细语,或许是因为他突然起来的温柔对待,或许也是喜出望外,田惜云在听到花飞飞的这句话时,流下了动情的眼泪……
  最终,龙茗抱着虚弱的田惜云离开了。
  花飞飞就这样为了一个不知名的女子退出了天下第一美男的竞选大赛,从此成了一则传说。

  龙茗离开了,惜日已知道,她或许是该庆幸的,因为龙茗把田惜云带走了,她再无后顾之忧。
  她知道明路在责怪她没有露出真面目,但如今,她已无心去想什么张归一了。
  第一场游戏已经落幕,众人开始准备接下来的个人才艺表演。
  花飞飞的离开,让后台的美男子们很是庆幸了一番,少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她忽觉很闷,起身离开了后台,独自向外走去。
  喜乐楼的后院有一个小花园,没有什么名贵的花草,但看得出来日常也有人打理,还算整洁,她找了一方石凳坐下,看着面前的稀疏发黄的细竹发起了呆。

  打发了两个随从在远处侯着,她此刻只想独自静一静。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心里为何会难过,当看到田惜云在龙茗怀里的那一刻,当看到龙茗关心田惜云的那一刻,她的心在隐隐作痛。
  她不喜欢龙茗抱着田惜云,不喜欢龙茗对其他女子轻言细语、温柔以待,她不喜欢。
  她是怎么了?
  难道说……
  不可能!
  她突然站起,折断了一段竹枝在手,一片叶子一片叶子的从竹枝上撕落,口中喃喃道:“我嗯他,我不嗯他,我嗯他,我不嗯他……”
  她竟然连喜欢二字都不愿说出口,或许是心里不能承受,或许连耳朵和嘴唇都不能承受,总之,她觉得别扭,非常的别扭。
  最终,“我不嗯他!”惜日拿着那片叶子发呆,最终的结果是她不喜欢他。
  该喜悦吗?
  可为何,她只觉烦躁,猛然把竹枝狠狠丢弃,可就在这时,一个戏虐的声音突然在她耳后响起:“你不喜欢谁?”惜日一惊,那声音如此的近,此人何时而来,何时近身,她竟毫无所觉。
  她猛然跳开,回头一看,竟是……

  守株待兔

  是喜天。
  惜日当下瞄了一眼已移至近处的随从,心稳下来,想来是自己刚刚走了神,没注意喜天的到来,也没注意到随从已在近处。
  自己并没有说出喜欢二字也被喜天猜到了,难道自己刚刚的举动太明显了?无心多想,当即洒然笑道:“让喜公子见笑了,不瞒你说,在下最近被一个姑娘痴缠,正在烦恼。”
  喜天邪媚一笑,道:“叶公子,你喜欢女人?”
  惜日心里一惊,面上却笑道:“当然喜欢女人,难不成喜欢男人?”
  此话只是一试。
  喜天当即哈哈笑道:“那是自然,叶公子是男人,当然喜欢女人,只是可惜了,可惜了……”
  惜日依旧保持微笑,问道:“可惜何来?”
  喜天神秘的笑了笑,道:“用竹叶占补情爱,那是女人干的事儿。”
  惜日一听,忍不住面色一变,当下不悦冷然道:“喜公子是暗示在下女人气吗?!”
  喜天挥手笑道:“岂敢,只是叶公子长得太美了,甚至比真正的女人还要美上十分。”
  “你怕了?怕输给我!”惜日不客气的道。
  “不是。”喜天笑道:“只是,在下着实喜欢叶公子,愿与你结交。不知叶公子以为如何?”
  说着说着,这喜天竟近身而来,放肆的伸手欲抚摸惜日的头发,惜日嫌恶的躲开,无意间竟看到喜天抬手间衣袖垂落露出的手臂上有一个蛇形的刺青,暗自一惊,她清晰的记得,明路在描述张归一特征时,曾经说过,张归一的右臂上有一个蛇形的刺青,惊鸿一瞥并没看得仔细,但已是非同小可,惜日暗自镇定,别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喜天,怕自己的眼神露出些须破绽,惜日刚背过身去,就看到竹叶间,好像有几个身影潜伏在草丛中,知道是有人在她周围保护,越加的镇定。
  这时,一旁随从上前推离了喜天。
  惜日冷声道:“承蒙喜公子错爱,在下惶恐。”
  喜天仔细打量了一番两个随从,一挑眉,笑道:“在下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了,叶公子,一会儿后台见。”
  惜日未回身,冷静地道:“不送。”
  喜天刚走,草丛中陆续出来数人,明路,傅津,纳兰、禧恩都在,傅津头上还带了颗草,边整理衣衫边摇头晃脑地道:“他奶奶的,这个喜天竟然想调戏瑜弟,看我真么修理他。”说罢就要追上去,却被一旁的明路扯了回来。
  惜日看到他脑顶晃来晃去的草,刚想笑,忽然想到,自己刚刚在这里“我嗯他,我不嗯他”了半天,难道这些人都看到了?这一惊非同小可。

  这时,禧恩问道:“瑜弟你可有看清,喜天手臂上的可是青蛇刺青?”
  原来他们也看到了,虽只是惊鸿一瞥,但惜日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遂点了点头。
  傅津道:“明路,你看,那厮果然是张归一,你刚刚干嘛拦住我,不让我先上去打那厮一顿,为瑜弟出出气!”
  明路侧头一看傅津,忽然笑了出来。傅津被明路笑得莫名其妙,一旁纳兰也看着傅津笑,伸手拿下了他头上的草。
  明路道:“傅津不可鲁莽,以免打草惊蛇。”
  傅津却道:“明路,这次肯定没错了,必是他无疑!”
  明路却再次摇头。
  惜日疑惑道:“不是吗??”
  明路道:“这个张归一为人实在狡诈,我们曾经吃过他的亏,这一次我们必须谨慎行事。”
  纳兰问道:“明路,你怎么断定这个人不是真的张归一?”
  明路道:“我也不能断定,不过是凭直觉罢了。再说,一个人易容术再高明,也总有一点不会变。”
  惜日一惊,问道:“什么?”
  “眼神。”明路继续说道:“这个喜天,眼神飘浮,举止猥琐,虽然行为举止可以装假,但一个人的眼神却不能,张归一毕竟是大罗山的二当家,是三百个山贼的头目,而且曾经中过秀才,不会是如此浅显浮躁之人,不过喜天即使不是张归一,也必是山贼之一,我们不能放过,必要派人仔细盯紧了。”
  禧恩点头道:“我去安排。”
  明路点头。
  禧恩离开。
  惜日想起自己易容欺骗明路等人,不禁有些心虚。
  这时,一副听得云里雾里的傅津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忽道:“瑜弟,你刚刚在这里,我嗯他,我不嗯他的,在干吗?”
  阿?一句话,问得惜日头大如斗,惜日干笑道:“没什么,我刚刚独自一人在花园,突然感觉张归一可能要来了,有些害怕和紧张,就用竹叶子占卜,又不能明说出来,就我嗯他,我不嗯他,这个样子,减轻自己的紧张和压力而已。”
  “哦。”傅津好像信了。
  可明路却不一定信,而纳兰也一脸若有所思,这些个人精。
  惜日更加的心虚了。
  幸好,这些人未免曝露彼此身份,并没多说,当即离开了,而惜日也要去后台准备上台。

  就这样,直到个人表演完毕,一切尚算顺利,再没出现其他特殊状况,惜日在表演时也带着面巾,她的琴技不只技压群雄,也引起了很大轰动,再加上自始自终都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就更加凸现她的与众不同和神秘感了。
  众人想起抛绣球时,连美男子花飞飞和白云都来抢他的绣球,就更加证明了他的美貌定是举世无双的,有人猜测,他的美貌定在花飞飞之上。
  或许看不到的才是最美的,没多久,她的美貌已经被传的神乎其神了。

  这一天就这样荒唐的过去了。
  夜深人静之时,惜日从床上爬起,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面对从窗棱处映进的清冷月光发着怔。
  今日,她得知,明路他们在前台也见到了一个与张归一极为相似之人,经他们试探,确认那人是假的张归一,再加上今日后院喜天的出现,明路也断定是假的,看来这张归一确实狡诈无比,心里一时千头万绪。
  明路他们晚上也不能公然出现来找她,只是派人暗中递了消息给她,告诉她一切无恙,仍须静待,这种守株待兔的感觉着实令人心烦。
  不知是不是夜太安静,还是她太清醒,总是令人心绪烦躁无法入眠。
  龙茗抱着田惜云离开的那一幕,此刻再次浮现,令她烦闷不已。
  下午,喜天的突然调戏也令她深觉不安。
  又想起她在后花园扯竹叶占卜的那一幕,不知明路如何作想?她不会天真地认为明路相信了她的话,如果就连喜天都能看透她当时想法的话。
  还有,虽然她知道,目前整间客栈布置了许多禧恩的人,但无论如何,今晚一直心绪不宁,就是无法安心睡下。
  她忽然想,如果龙茗在附近,她是否会心安?一想到此,不仅更加烦闷,自己怎么又想到了龙茗?难道,自己真的那么在意他的离去?……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窗外有细微的响声,只见,月光下,一个人影剪纸般倒映在了窗纸上,一个竹筒从窗纸中戳了进来,下一刻,一缕白烟从竹管中吹入,惜日立刻意识到那是迷药,随即捂住口鼻,掏出手帕沾了茶杯中的冷茶,敷在了口鼻处。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喝道:“谁!”
  听声音,是守护她的随从之一。
  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她看到门口人影快速的飞上了屋顶,屋顶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贼人逃走,有人追去。
  她忙出了房门,正遇到随从之一从房顶跳下来,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公子放心,已经去追了。”随从回道,言下之意那贼人定然武功平平不足为惧,去一个人就能搞定了。
  惜日点了点头。她心知,这两个随从并不是普通的随从,是有些能力的。
  随从又道:“公子请放心安歇,今晚小人会在此守护。”
  言下之意,他今晚就在门口守着了,惜日点了点头,道:“屋内现在有迷药,我先在外面透透气。”
  随从又道:“小人先为公子的房间开窗通气。”
  惜日点头。
  随从进屋,开了门窗。
  惜日独自一人站在门外,仰望星空,忽然想起,有人曾经说过,他最喜欢看夜晚天空的星星……
  就在这时,眼角瞥见远处,一人扛着另一个人落在了另一侧院落中,看来是贼人被抓到了。果然,不一会儿,另一个随从也赶了回来,拱手施礼道:“公子,贼人已抓住。”
  她点了点头,没有去问如何处理,因为自有人会处理,只是看来这一次又不是张归一,不禁有些泄气,也懒得再问。
  这时,屋内的迷药已经趋散,一天的劳累,此刻也确实有些累了。便道:“我去休息了,劳累二位了。”
  “不敢。”随从二人同时道。
  惜日点了点头,回身关门进屋,和衣爬上了床,看着门口两个门神一样的人,暗道:张归一啊,张归一,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啊!如今,我竟如此盼着你快来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速战速决吧,再等下去,我都快被你拖累死了。
  一边诅咒着张归一,一边渐渐的睡着了。
  睡梦中,忽觉有人似在身边轻叹,一双冰冷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脸颊,惜日猛然一惊,突然睁开了眼睛,恍惚间看到一个人影,待视线适应了黑暗,渐渐的看清了床边之人,竟然是刚刚擒住贼人的那个随从!

  他怎么会在自己床边?而且还如此看着她,抚摸她!
  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祥的预感瞬间蔓延全身,令她不自觉地浑身发冷。
  直觉告诉她,此人并非原本跟在她身边的那个随从,定是易容假扮的。
  一种感觉来得强而猛烈,他是张归一,他就是张归一!
  此刻,那人发现她已醒来,便轻声开口道:“美人,知道我是谁吗?”
  而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她不后悔

  他的声音很特别,隐约有些印象,惜日微一思索,突然间想了起来,这声音是比赛开始后才来的白云。
  怎会是他?
  惜日暗自一惊,挣扎着想动,却发现如何都不能动,一瞬间急得汗湿了全身。
  床边之人冷眼看着她挣扎,见她放弃,似很满意。
  惜日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越是这种时刻,自己越应该镇静。
  他轻声笑了笑,道:“你怎么不问我是谁?”
  惜日微一沉吟,不屑地道:“你不就是我的随从,难道你以为你是我所仰慕的大罗山二当家张归一张大侠?!”
  那人显然不料她会说出此话,微怔,“你仰慕张归一?”
  “自然。”惜日当即答道。
  “为何?”那人问道,似乎颇有兴趣知道。
  惜日冷笑道:“你一个奴才何必知道!”
  那人不怒反笑,道:“你真当我是你的奴才?”
  “你那张脸还有假,我又不是只认识你一两天了。”惜日冷哼道。
  惜日说的是谎话,其实,她真的只认识那个随从才一两天,而且她还知道他是谁。
  但她装得很像,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是入木三分。想想看,惜日演戏骗人的功力可不是盖的,由明路、纳兰此等精明的人都被她骗就可以看出,她的演技绝对是可圈可点的。
  当然还有一点很重要,她长得很美,美人讲的话,怎么看都有几分可信度。
  那人当下也信了几分,轻笑了一声,道:“美人,你再仔细看着,这张脸到底是不是你那个奴才!”
  一抬手,从脸上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惜日瞪大了眼睛,仔细一看,面前之人正是张归一!与明路曾经给她看过的画像上的张归一一般无二,就连嘴角的小胡子翘起的高度都分毫不差。
  张归一,他果然就是张归一。
  随即,听到惜日兴奋地道:“张大侠,我等你等得可真苦啊!”
  话音刚落,一人猛然从床底下串出,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刺向张归一的后背。
  张归一听到惜日的话,微微一怔,再加上根本没想到床下会藏有人,突然感觉自己腹背受敌,可已无还手之力,唯有当机立断向床上扑去。
  可没想到他还没扑过去,就被破空飞来的铜钱点了穴道,定在哪里。
  这时,屋侧一旁柜子中狼狈跌出两人,仔细一看,竟然是明路和傅津。
  而张归一此时被定住的动作竟然是张开双臂就要俯身去抱床上的田惜日……
  色字头上果然一把刀!
  不过能栽在诈欺高手田惜日的手里,张归一你就认了吧。反正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张归一满眼的不信,可偏偏瞪大了眼睛就是看不到后脑勺的三个公子。虽然不能动,不能言,但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床上的惜日,即便是黑夜,惜日依旧感觉到了他眼里的阴狠和恨意。
  被他这样瞪着,惜日忽觉心里十分害怕,她知道,今日她将害死一个人,虽然这个人该死,但想到张归一被抓以后的下场,不仅还是有些害怕,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但即使闭上眼睛躲避,也无用。
  张归一本武功不弱,但毕竟顾此失彼,床下突然串出的纳兰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为了躲避纳兰的匕首,就没能顾忌明路射出的铜钱,他堪堪躲过纳兰的一刺,只手臂受了轻伤,却没能躲过明路的铜钱点穴。
  这时,只听后面一人骂到:“你个兔崽子,让大爷在柜子里面躲了大半夜你才来,爷差点……咦?”这时刚好傅津捏着僵硬掉的胳膊大腿挪了过来,一看张归一的动作和眼神,当下怒发冲冠!
  碰!——抬手一拳就打向张归一,张归一被打的重重栽倒在地,之后只听噼啪,砰砰,傅津对张归一一顿拳打脚踢,还边打边骂:“兔崽子,这种时候你还想抱瑜弟,瑜弟是你能抱的吗?爷还没抱过呢!”
  嗯?众人面面相觑。
  明路过来为惜日解开穴道,轻声问道:“瑜弟,你还可好?”
  惜日点了点头,道:“我没事。”

  而傅津仍不知自己无意中说错了话,猛打着张归一:“兔崽子,让你今天尝尝爷拳头的厉害,爷早就想扁你了,你个兔崽子,爷为了你躲在柜子里憋屈那么久,这辈子只有别人候爷,爷还没这么候过人!”噼里啪啦,砰砰……
  惜日虽然没敢看,但可想而知,张归一被傅津打的有多惨。
  她心里依旧为张归一刚刚的眼神而惊悸。
  这时,明路突然低喝道:“傅津够了。”
  傅津听到明路低喝不情不愿地停了手。
  纳兰已收好匕首,出了门又回来对明路道:“禧恩已经制服了外面的接应。”
  明路点了点头,问道:“几人?”
  纳兰回道:“只有一人。”
  明路瞥了一眼地上鼻青脸肿的张归一,微一沉吟,又道:“纳兰,你立刻去叫陈喜(与张归一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兵)来,换了张归一的衣服,今夜就进山寨,去告诉禧恩,准备好明晨攻打大罗山,一切按计划行事,顺便把另一个接应的人也一并带来这里。”纳兰点头,出了门去。
  明路复又回首对惜日道:“瑜弟,今晚还要委屈你一下了。”
  明路的意思,惜日明了,张归一是来虏劫她的,如今张归一被擒,假扮张归一的陈喜就要代替张归一虏她回山寨,才不会露出破绽。
  可如今,为了逮住张归一,她付出的已太多,一个女子抛头露面与一群戏子、男伶去争夺天下第一美男。被喜天调戏在先,后来又被张归一上下其手的抚摸……
  惜日犹豫了,她在犹豫,明路、傅津看在眼里。

  这时,傅津突然说道:“明路,不如让我去吧,瑜弟手无缚鸡之力,进山贼的老巢太危险了,不如我替瑜弟去,把我装在麻袋里或是裹在棉被里,反正只有半个晚上,不会被发现的,应该没有大碍,瑜弟今天也着实受了许多惊吓……”
  此刻,傅津的体贴,竟令惜日莫明的感动,不知是不是今天她真的受了太多委屈,此刻听到傅津的话,她忽然心中酸涩,泪眼迷蒙,只有强忍住才不至落泪,幸好此时屋内并没点起烛火,她的迷蒙没有任何人发觉。
  明路看了看傅津,道:“我知道瑜弟受了很多委屈,但是,不行!”傅津又要说什么,却被他阻止,又道:“如今我们好不容易逮住了张归一,不能再出任何差错,让全盘计划功亏一篑。瑜弟,为兄今日拜托你了。”说罢,拱手向惜日一拜。

  当看到明路向她俯身一拜时,惜日心中一震。
  此刻,看到面前明路向她弯下的脖颈,惜日万分感慨。
  她原本知道,如果这一次抓不住张归一,明路、禧恩已决定三日后不惜一切代价,强攻上大罗山。
  但,如今明路为了剿灭山贼,为了把灭贼的伤亡减至最低,竟肯放下自己的身份,地位,甚至引以为傲的高贵,向她一介平民布衣低头。
  或许……他并不是她所认为的那样自以为是,狂傲自大。
  惜日立刻起身,双手扶起了明路。
  与此同时,惜日道:“明郡王,这个礼太重了,小弟受不起,如今正是我为朝廷出力,为百姓除害,立功的绝好机会,明郡王不请托,我也自当会去。”
  话一出口,就无挽回余地,而此刻惜日凝视着明路眼中对她的信任,竟丝毫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深入虎穴

  这时,纳兰与陈喜压着另一个山贼进来。
  那名山贼一见被打得鼻青脸肿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张归一,吓得当即跪了下去,还以为二当家张归一被活活打死了呢。
  惜日一见进来之人,当即微怔,这人竟然白云。她原本认定白云就是张归一的,不料,这个贼人才是正牌的白云。这又是怎么回事?

  纳兰一进门,随即简单告诉了明路,禧恩审问的结果。
  这个山贼名叫王来,正是白日里假扮张归一混在前台人群当中混淆视听的那人,已经从这贼人身上搜出来了人皮面具。
  据他交待,张归一自从在比赛中遇见叶飘飘,便实在无法抗拒他的美貌,所以决定今晚劫走李瑜,但是张归一一向多疑,为了以防有诈,所以才多次试探,并定下了今晚的偷梁换柱之计。
  今晚王来先行向李瑜屋内吹迷药,后被发现,趁机引了一个随从去追,随从反被候在暗处的张归一擒住,再由张归一假扮成随从返回,偷梁换柱,自以为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不过,却没成想正中了明路他们的守株待兔之计。
  他们一行还有两人,一个叫张三,一个叫杨天,约好丑时在三里外的松树林会合,一同返回山寨。
  明路闻言,看着跪在地上的王来,蹙眉微忖。
  暗道:如今距离丑时已近,如果陈喜不带着李瑜尽快赶去与那二人会合,恐会生变。可这王来……
  纳兰道:“明路,这也正是我担心的,这个王来该怎么办?”
  带着,不行,弃了,也不行,陈喜最好是假扮张归一,带着王来和叶飘飘,与那二人会合,才不会令人生疑也不会节外生枝。
  但,这个王来……,不能带。
  这时,陈喜已换好了张的衣衫,一并搜出了张归一身上的所有东西。
  众人只见,张归一怀里除了进出山寨的令牌,还有两副人皮面具,其中一面正是张归一扮白云时所带,也正是以王来的为模子作出的人皮面具。
  原来,王来假扮张归一混在前台人群时,张归一也假扮王来的模样,易名为白云去后台参加比赛。而另一张人皮面具却是用来假扮李瑜的另一个随从的,显然,李瑜两个随从的面具张归一都准备了,只用上了一个,另一个放在怀里。

  惜日仔细打量四副人皮面具,暗忖:白云的面具和张归一的面具都做的极为细致,完全可以以假乱真,想来,张归一经常使用这两副面具,相对来看,今晚张归一所用的随从的面具就做的较为粗糙了,想来是忙着做出来的,所以今晚她第一眼看到张归一出现在她床边时,她才会认出他是易了容的。

  明路伸手拿起了那副白云的面具,仔细的看了看。又看向王来,沉声道:“你站起来。”
  被五花大绑的王来此刻已经吓得瘫软,傻傻的看着一动不动的张归一。
  见他没动静,傅津一急,猛地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明路反复打量了王来,问道:“你叫王来?”
  王来颤抖着回不上话来,一旁傅津一怒,五指抓在王来的肩头,用力一捏,只听骨头咔嚓一声,喝道:“问你话呢,快答。”
  王来当即回过神来,呲牙咧嘴带着哭声道:“小人……小人是叫……王来。”
  明路又问:“在山寨里干吗的?”
  王来忙道:“小的是二寨主的随从,因为身形像二寨主,所以这次被派来假冒二寨主。”王来说此话时,神情闪烁。
  明路凤眼一瞥傅津,傅津手指再次用力,那王来立刻哭喊道:“小的都说,大人饶命啊,小的都说……”
  傅津放松了手上力道,王来哀声道:“小的是二当……不是,是张归一的男宠……”王来也自知丢脸,越说声音越小。可突然,王来泪眼汪汪的抬起头来,接着道:“小的是半年前被张归一抓上山寨的,只因小的长得美,就被二……,不,张归一这贼人看上了,小的是被逼的,大人明鉴,大人饶命,小的真的不想当山贼啊!”说完,跪倒在地上拼命磕头。

  明路冷眼看着哭啼求饶的王来,忽抬首对纳兰道:“我扮成王来。”
  傅津有些吃惊,道:“你扮王来?你和他一点都不像。”
  纳兰也惊讶的道:“明路,你不行,再说这里……”
  明路举手制止了纳兰和后话,道:“这里有你和禧恩在,不会有问题。”
  他回身注视着李瑜道:“如果我没猜错,此刻在林中候着的二人,当中之一必是喜天,喜天想必也就是张归一的另一个男宠杨天。”
  惜日闻言,微微一惊,喜天也在?他也是张归一的男宠?她总觉得喜天对她不怀好意,不禁暗暗有些不安。
  傅津显然没想到,也是一脸惊讶。只有纳兰似乎也猜测到了,未露一丝惊讶。
  明路又道:“我见这王来身形与我相似,我可以带上这个面具(白云的面具),见机行事应能瞒天过海。”
  明路拿起了那张白云的人皮面具带在了自己的脸上。
  纳兰又要开口制止,明路道:“纳兰,不必多说了,时间急迫,就这么定了。”
  明路随即换上了王来的衣服。
  乍一看,与王来真的很像,只除了眼神。
  这时,只听明路道:“瑜弟,又要委屈你了。”

  惜日一笑,道:“如果要把我装在麻袋里或者用棉被裹住的话,还是先点了我的昏穴吧,这样,我至少可以少受点折磨。”
  明路微微一笑,道:“好,穴道会在两个时辰后自行解开,瑜弟得罪了。”
  惜日点头,明路随即点了她的昏穴,惜日软倒在了床上。
  傅津看着昏睡过去的李瑜,沉声道:“明路,你一定要照顾好瑜弟的安全。”
  明路闻言转头注视着傅津,只见他,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注视着昏倒的李瑜,眼里盛着满满的关心和不舍,明路心中一震,此刻竟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只回道:“我说过,只要有我在,必会保护好瑜弟,让他毫发无伤的回来。”
  傅津重重点头,竟像是把自己最珍爱的东西临时借给明路使用一样,担心害怕明路会不小心损坏了。

  明路和陈喜二人,带着被点穴的惜日骑马狂奔至松树林,果然见有二人候在那里。
  此时丑时并未到。
  二人见来了人,亮出了身上令牌,令牌在黑夜中发着暗光,陈喜立刻掏出身上令牌也向对面晃了晃,那二人一见,立刻上前见过二当家,而明路假扮的王来,并没引起喜天和阿三的注意。
  今晚本就星希无月,此刻又突然起了狂风,似乎快要下起雨来,天空越发阴沉黑暗。
  未免节外生枝,众人也未多话,向山寨狂奔。
  这喜天自见到陈喜马前的李瑜后,便神色奇怪。一路上,几番瞄看着裹在被子里的李瑜,神色异样,一切都看在跟在最后的明路眼中。而另一人就是当日假扮白云随从的阿三,他没多注意明路,只跟随着陈喜奔在前面,偶尔看到喜天一副贼眼在李瑜身上瞄来瞄去的,只是冷哼。
  一行人向大罗山上狂奔,穿过树林,前方有一条小路,只能单人单骑独行而过,阿三在前带路,明路暗忖:这必是一条入山的近路。他行在最后,偷偷的留了记号。
  翻过了几坐小山,就见眼前路越加宽了。
  而这时,天下起了雨,山上风大,虽然雨不大,却也一会儿就让几人都湿透了,一行人并未停歇,冒着雨继续前行。
  再行了二里左右,来到一处三岔路口,阿三当先进了左边的岔路,又向前行了一会儿就看见两侧俱是陡峭悬崖,当中正是山寨入口的大门。
  尚距寨门百步之远,几人下马,却见阿三吹了三声口哨,口哨声很特别,抑扬顿挫似有一定的旋律,声音顺着大风传得很远。
  明路举目望去,隐约可见城墙上和两侧悬崖上人影晃动,显然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听到哨声,已知是自己人,退下了。
  这时,城墙之人又喊道:“举头望明月。”
  阿三立刻回道:“留下买路钱。”
  “下面的可是三哥?”
  “正是,快开门,老子和二当家都被淋湿了。”
  “是,是。”城墙之人一边答,一边吆喝着看门的人打开了山寨巨大的铁门。
  明路与陈喜并排而站,彼此互换了一下眼神,如果今日没有阿三在,他们恐怕还真进不去山寨。

  终于一行四骑,进入了大罗山寨。
  大罗山果然可怕,除了大门据守在险要之外,里面另有三道关卡,全都据守在险要位置。
  众人过了第三道关卡,立刻有人牵了马去,又有人提着灯笼,拿着雨伞上前为陈喜挡雨照亮带路,陈喜一直假意看着棉被中的李瑜面露色急,似已顾不得其他,眼中只有美人。
  当下就此机会,打发了随从阿三和男宠喜天各自回房休息。
  明路注意到,喜天瞄着陈喜色急地摸着李瑜,神色颇为嫉恨。
  而阿三在旁看着他和喜天一脸的不耻,想来很看不起王来和喜天这种出卖色相的男人。一甩袖,先行离去了。
  明路暗忖:如果不是因为此刻雨越下越大,而陈喜又抱着李瑜,有人为陈喜撑伞照亮带路的话,恐怕陈喜真的就要露出马脚了,因为面前岔路很多,真不知哪一条是通往张归一寝房的。

  而明路此刻看着面前这么多岔路,还真不知道走那条,当下,就跟着陈喜而去,却不料被已转身要走的喜天叫住。
  喜天质问他道:“王来,今晚二当家自有美人服侍,怎么你也要跟去插一脚吗?”
  明路当即道:“不是。”
  “哼,不是就好,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喜天不悦地瞥了明路一眼,明路却始终低着头,喜天又道:“今晚太冷,跟我走吧,今晚二当家不会想起咱俩,我们一起睡。”说罢,也不顾明路挣扎,拖着明路就走。
  什么?和他一起睡?!他也配!明路真想把面前的喜天捏死,但却只有忍。
  一方面自己不知道回房的路,另一方面他不想露出马脚打草惊蛇,如今他们深入虎穴,一步走错,将立刻没命,所以只有忍。
  明路下意识回首看向走出不远的陈喜,而陈喜也正巧回头看了看他,面露歉然,显然听到了喜天的话,却无能为力。眼神明显透露出,明郡王委屈你了。
  明路却只有苦笑。
  也不能怪陈喜,毕竟他要假装猴急地带着李瑜去过春宵,还有任务在身,没借口留下他,而且时间紧迫,必须摆脱所有人尽快拿到山寨的地形图。如果当着喜天的面留明路下来,定会节外生枝当误时间,误了禧恩攻打山寨的时间,他们三个会更加危险。

  所以,扮成没地位王来的明路就只有被喜天领走了。
  进了喜天所住的院子,明路略微打量了四周,见喜天住的地方比较幽静,没什么人打扰,很好下手。
  进了屋后,明路正想在后面点了喜天的穴道,却不料,喜天当即开始脱起了衣服,本来都是男人也没什么,但明路一想起这喜天说要和他一起睡觉,就觉得很是厌恶。
  这时,这个不知生死悬于一线的喜天还对明路呼喝道:“天气好冷啊,王来,去打盆热水来,给我烫烫脚。”
  什么?让他堂堂郡王给他一个山贼的男宠打洗脚水?

  竟是假的

  喜天边脱衣服边不满的道:“那个叶飘飘不过仗着有几分美貌,对了二当家的胃口,二当家也只是图一时新鲜,哼,跟我斗,贱人,过一久还不是跟你一样被我使唤,都是贱人!”
  明路破天荒头一次被人骂成贱人,那种心情怎是一个怒字能够形容的,而且听到喜天竟对瑜弟心存歹意,不禁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杀意。
  从腰间摸出了一枚铜钱,扣在手中。
  又听喜天不怀好意道:“不过……那叶飘飘皮肤确实细致,真他妈的像个娘们,等二当家玩腻了,我也要……嘿……”
  脱掉衣服的喜天,这时转过身来却发现身后的王来始终没有动,当下斥道:“他妈的,你聋了!还不快去打水,伺候大爷洗……”
  身体突然定住,声音嘎然而止,一枚铜钱嵌入他的肋下。
  看着面前眼睛咕噜咕噜转、全身几乎赤裸的喜天,明路觉得份外厌恶,伸脚一踢,喜天碰的一声飞跌在床上,胸口清晰地印着一个泥脚印。可一双眼睛依旧不死心地奋力的瞪他,……满眼的不相信。
  明路看着厌恶,又飞了一枚铜钱,打在了他昏穴上,喜天白眼一番,昏死过去。
  明路反感地瞥了床上的裸男一眼,他本可以杀了喜天,但杀了喜天反而脏了他的手,又转念一想,只要天一亮,禧恩带兵攻上山来,此人也活不了,就让他多活一会儿。
  弹下纱帐挡住了喜天赤裸的身体,明路随即出门向原路返回,再回到岔路口,顺着陈喜离去的岔路追了上去。

  到了路尽头的一处院落,明路见四周并无人看守,想来陈喜已撤下了所有守卫,明路闪身进了院中,见有两处房内亮着烛火,便来到了一间房屋外面,从门缝向里望去,正看见陈喜正在屋里到处翻山寨的布置图。

  明路推门而入,陈喜一惊,回头一看是他,放下心来。
  当下对明路俯首一拜,道:“郡王爷,刚刚委屈您了。”
  明路道:“起来吧,你做的很好,本王并没怪罪于你,先不说这些,时间不多,我们分头找。”
  “是。”
  二人分头寻找山寨的地形图。
  据打入大罗山寨的探子回报,大罗山寨的地形图,只有一份,就放在二当家张归一的书房内。
  可他二人翻遍了所有地方,也没有找到地形图,正着急间,明路忽然发现墙上挂着一副画,角落里提着李白的诗,正是那首: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他忽然想到了大罗山暗号的下一句,留下买路钱,他忽然掀开了那幅画,却失望的未见到后面有暗阁。
  正懊恼间,忽听陈喜道:“郡王爷,你看这幅画的后面。”
  明路翻过画来,只见上面画的正是地形图。大喜!

  此时寅时已过,时间紧迫,陈喜当即以二当家的身份冒着雨离开了山寨。
  明路则留了下来,他吹熄了书房的烛火,来到另一个屋里,正是张归一的寝房。
  他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李瑜。
  李瑜此刻仍旧昏睡在床上。
  明路坐了下来,静听四方,四周除了雨声和瑜弟均匀的呼吸声,就再无其他声音,他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天明,等待着瑜弟醒来。
  房外风大,屋内烛火摇曳,他偶然抬首望着床上睡着的瑜弟,不禁微微的发了怔。
  不可否认,李瑜长得与他的未婚妻田惜日很像,他不是不怀疑他的身份,但事实证明他不是田惜日,那不过是他的奢望而已,一切就犹如陈喜长的像张归一一样,一切都是老天造人时的一个玩笑、一个偶然。
  他曾经派人去苏州调查李瑜,得到的结果是:苏州确有其人,是一个布商的第三子,人称李三公子,听闻他从小便喜欢四处游历,增长见闻,听闻他博学多才,风姿俊逸,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其实,风姿俊逸,翩翩二字还不足以形容他的美貌,他长得太美,实在太容易令人误会他的性别。
  还记得,他亲眼看到他的男性身体时的震撼……
  还记得,他看到他(李瑜)因龙茗离去而露出心痛神色时,心中猛然爆发的愤怒……
  那一刻他甚至有些怨,有些恨,为什么,瑜弟不是一名女子呢?为什么,瑜弟不是田惜日呢?

  房外大雨瓢泼,四周一片黑暗,窗外树影摇曳,映在窗棱上,恍惚在张牙舞爪。
  他起身从桌边来到了床边,静静的看着床上的李瑜,手指慢慢的伸出,轻触上了李瑜的脸颊,一股战栗顺着指尖直抵心底。
  他就快醒来了吧,醒来后他就不能再这样放肆的看着他了……醒来后……他就是许多人的瑜弟,不是他一个人的……
  就让他放肆一回吧,就这一回。
  他缓缓倾下了身去……
  此刻,感觉彼此的气息在慢慢接近,慢慢的融合,而他的一切却也在点滴的混乱。
  胸口像是情窦初开刚刚萌动时的那一瞬,不受控制的狂跳,喜欢他,喜欢他,就是喜欢他阿……
  唇瓣相触,温温的,柔柔的,甜甜的……不愿放开……
  却必须放开。

  忽然,他猛然站起身,急速后退,远离了床边,就像是要远离毒蛇猛兽一般。
  他到底在做什么?他竟然放任自己喜欢瑜弟,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呢!他怎么会对瑜弟做这种下作的事情?
  他忽然很恼恨自己,猛然推开了房门,奔出门去,让冰冷的雨水和风打醒自己的烦乱。

  不知何时,房内,床上李瑜忽然道:“我不要!”
  明路一惊,瑜弟醒了?
  随即,他进屋一看,方知,李瑜的穴道已经自行解了,只是还没有醒,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他没有叫醒他,就这样立在床边静静的看着,控制不住自己,竟像是痴了一般,就这样看着,似乎可以一直到天荒地老……

  雨已停了,天快亮了,烛火也将燃近……
  就在这时,李瑜又再次翻身,口中不满地呢喃了句什么,却并没醒过来。
  明路却惊然发现,瑜弟的喉结似乎歪在了一旁,这一惊不小,他伸指小心的用双指指尖一夹,那喉结竟被他夹了下来,拿在手中仔细一看,竟然是假的,再看李瑜的喉结已不见,入眼的是如女人一样的平滑。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以为自己又梦见了李瑜变成了女子,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却在这时耳中清楚地再一次听到李瑜嘟囔道:“不嫁,不要嫁……明路……”
  他手中的假喉结突然从手中掉落。
  他的手在颤抖……
  睡梦中李瑜的声音……变了,而他清楚的记得,那是田惜日的声音……
  只在当下

  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明路注视着床上之人,一种刺痛倏然冲上心头。
  他想激烈的撕开床上之人的衣服,仔细的看一看,他到底是男是女,是人还是鬼!可是他却没有那样做,此时此地,他知道,他不能那样做,他必须忍耐,必须控制。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远处有脚步声,正向此处奔来,听声音共三人。
  与此同时,床上之人一动,似乎梦到了什么而惊醒,突然睁开了双眼。

  来不及闪躲的目光在黑暗中相撞。
  黑暗中,她的眼睛明亮如星,先是惊讶戒备,后来才看清了他,微一疑惑便又释然。
  她立刻坐起,先低头看了一眼全身,似乎确定了什么,才又抬头疑惑地注视着他。
  他知道,此时自己的眼神必定泄漏了什么,她在防他,不,她一直都在防着他,她不要嫁给……,不!不!不是……想到此,他竟忍不住踉跄倒退了一步。
  她似更加疑惑,不明所以略带谨慎地向四周看了看,神态谨慎小心,看在他眼里,只有痛,锥心刺骨的痛。

  这时,门外三人已奔到,一人焦急喊道:“二当家,不好了,官兵攻上山了!”
  他蓦然转身,注视着紧闭的房门。
  身后,她已站起,正轻轻向他走来,他紧握住双拳,指尖刺入掌心。
  她的气息在慢慢靠近,他仅剩的自制力在慢慢瓦解,她轻声在他身后问:“怎么办?”
  他心中一痛,轻颤了下,却终于控制住自己,只冷声道:“你留在这里,找个地方藏起来。”
  举步就要出去,衣衫却被突然扯住,止住了他的脚步。
  他蓦然回头,看到扯住自己衣衫的是一双纤细的手,一双女人的手……
  为何这么久他都没看出来?
  他竟然被欺骗了这么久……
  “小心。”她轻声道。
  他一怔,以为她会说她害怕,希望他留下,以为她会问他去做什么,求他这时候不要丢下她一个人。
  可是……她都没有,她只是说了句小心……让他小心……

  门外,有人焦急地喊着:“二当家,二当家……”
  门里,扯住他衣衫的手放开了,他却似追寻失落般地忍不住回头去望……
  她迅速地找到了躲藏之地,很快便躲藏好了。
  他却仍然怔在当地,莫明的苦涩在心口荡开……
  她到底是怎样的女人?
  她是如此的纤细柔弱,仿佛一捏就碎,却偏有如此胆量深入贼窝腹地。她也是那般的柔美,几乎能令所有男人为之倾倒,却偏有着如此狡诈的心思。竟然欺骗他那么久,欺骗得他那般的苦……
  他该恨她,该怒她,该教训她!可是……
  罢了,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突然打开了房门,趁门外三人微愣之际,夺刀砍杀二人,第三人猛然反应过来,急向外奔,他冷眼看着,却未去追。
  只在当下,忍不住回首向门内望去……
  不久,远远听得那人失声裂肺地喊着:“王来是奸细!王来叛变了,王来投靠官兵叛变了!”
  他蓦然收回了视线,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担心尚未来得及自眼中消失,就一闪身冲出了院子。
  交叉路口处,他提刀而立,似在等候纷乱脚步声的渐渐接近。不一会儿,果然数十个贼人向他砍杀过来,他微微冷笑,突然飞身而走,引了众贼人远去……

  ………………
  破晓之际,官兵开始攻打山寨。
  天大亮时,官兵已经攻到了第三道寨门。
  刺眼的朝阳透过窗棱射进了屋子,带来温暖也带来明亮,也带来无法掩饰的恐惧。
  门外喊杀声越来越近,很显然官兵已接近这里。
  惜日躲在床底下的最里面,细心的把张归一丢在床下的鞋子和袜子都摆在了外面,让外人第一印象看起来不会怀疑床下有人,门外传来阵阵血腥味,她不是不怕的,只是如今只有静静的等待,别无它法。
  孤独一人,紧张和恐惧挥之不去,可她知道自己跟着明路不仅危险而且还会拖他的后退,也知道明路自有他的安排。
  为今之计,反而是躲在张归一的房里,是最安全的。
  没有贼人会来搜查头领的寝房,来的只会是官兵。
  不过,就在明路刚刚引开了众贼人视线不久,张三曾带人来这里寻张归一,自然无获,她在床下偷听到,有人说王来叛变了,也有人说那人不是王来,是他人假扮的,众人纷纷揣测二当家张归一已遭遇不测。当下都有些慌乱,张三大怒,当即大骂了众人,之后怒气腾腾地带着众人去抵抗官兵了。
  看来,即使张三当时却有想起还有一个叶飘飘怎么不见了,也不会猜到她就在附近的床底下。再说,她手无缚鸡之力,张三即便想起来,自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哪里有抵抗官兵和逃命重要?
  他们昨夜深夜入山,应该知道她的人很少才对。看来她躲在这里一时半会儿是安全的。
  可是,有一点她真是受不了啊,床下,张归一的鞋子和袜子好臭!她被熏得鼻子都失去了知觉,真是背到了极点。

  房门是开着的,明路走时并没有把门关上,她知道他不是忘记了,而是有意如此,这样子看起来才更加不会让人疑惑屋内有人。
  可是,细想起来,今天的明路似乎有些古怪,她刚醒来时,他看她的眼神,像是见了鬼,害她以为自己周围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那么看着她?
  难道……她的身份被他发现了?
  想到此,不禁心惊肉跳。
  可仔细一想,似乎不对,醒来时,她的衣衫完好,而自己一直被点了穴道,也不应该有什么破绽,再说,如果明路真的发现她的身份,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她?还不早就……唔……不想了,不想了,她一向不敢想明路发现真相的后果,单单只想个开头就令她害怕的不得了,更别提深想下去了。
  可惜,她并没看到地上已被明路踩扁了的假喉结,也没发现自己脖颈上的假喉结不见了。否则……真的是不堪设想。

  她又继续躲了一会儿,可是张归一的鞋子、袜子真的太臭了,她已经被熏的头昏脑胀了,再多一会儿恐怕就中毒身亡了。
  这段时间内,院子里已经好一会儿没人来了。她换一个地方躲躲应该没问题吧,她反复的想,又躲了一会儿,终于说服自己换一个地方,否则她将成为史上第一个被臭袜子熏死的人,难道真是因果循环,上天在用张归一的袜子替他报仇?

  仔细听了听四周声音,附近没有异响,快!要快,躲到柜子里去。惜日迅速爬出床底,也顾不得一身一脸的灰尘,奔到一旁的柜子,一打开就要躲进去,却不料,柜子的门刚打开惜日就惊见几只蟑螂在里面爬来爬去,忍不住一阵恶寒。
  如果让她选择是和臭袜子还是和蟑螂关在一起的话,她还是宁愿选择臭袜子。
  没多想,迅速关上柜子门,立刻跑回床边,就要俯身爬下床去,这时,却听到身后有异响,回头一看,惊悸地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直指向她,执刀之人竟是……。

  为什么是他

  执刀之人竟然是喜天。
  喜天在被明路点了穴道后,一直昏睡无知无觉,直到官兵攻上山寨,寨里一片混乱,有人以为二当家在喜天这里,就去找喜天,却发现喜天昏睡不醒,又去寻了张三来,张三会一些点穴功夫,不过也是废了半天劲才解了喜天的穴道,一问之下,才知道是王来点了他的穴道,有人说这王来是假的,而且今早在二当家的住处,还杀死了两个兄弟。张三率众人又慌忙来到二当家的住处,果然遍寻不着张归一,当下众人急躁起来。
  喜天和张三两人本来就不和睦,这时更是起了分歧,张三带着一群人去抵挡官兵,而喜天却另有心思。
  他不在乎什么官兵不官兵,也不在乎什么山寨,当下回去收好了细软,想躲进密室中避过风头在出来,而密室正在张归一的寝房之内,这间密室除了张归一本人之外就只有他还知道。
  他收拾好细软,小心翼翼地躲过他人耳目来到了张归一的寝房外,却正看到叶飘飘关上柜子的门,要向床下爬去,而这时叶飘飘也看到了他。

  第一个念头便是杀了他!虽然可惜,但是什么能比自己的性命重要!而且看起来叶飘飘根本不会武功,没多想,当下便提刀冲向了房内的叶飘飘。
  事发突然,惊见喜天冲了过来,惜日随手一抓,正好抓到了张归一床下的鞋子和袜子,回身劈头盖脸的就咂向了喜天,喜天冲的很急,眼见鞋子和袜子飞来,险险躲过了鞋子却未能躲过袜子,袜子正好蒙上了他的鼻子和嘴巴,袜子软软的本没什么劲力,他也没在意,仍以砍杀叶飘飘为主要目的,却不料,急切之下自己猛喘息了一口气,这不喘气还好,这一喘气险些没翻白眼昏倒过去,真是,怎是一个臭字了得!
  趁着喜天翻白眼脚软手软的一霎那,惜日慌乱地冲向了门外。
  一击未中,袜子这时候也被他扯掉了,喜天猛然提起神来,虽觉胃里还有些翻腾,但也顾不得,更加疯狂地向叶飘飘追砍过去。
  不知是不是人求生的本能激发了身体内的潜力,惜日再次躲过了致命一刀,却不幸的狼狈跌倒,喜天虽然功夫粗浅但毕竟是个男人,又一刀砍来,使上了全部力气,即快又猛,眼看惜日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了,就在这危机时分,一把钢刀横空飞来,险险震开了喜天致命的一击。
  喜天的刀被震飞了出去,人也跌出去三丈之远。
  再看,院内不知何时竟冲进来一名官兵。眼神冷冽,似发了狂般,狠狠盯着地上的叶飘飘。
  惜日一震,不明白,为何那名官兵看她的眼神像是在责备着她,又似在担忧恐惧着什么。
  喜天一见是官兵,以为官兵已经攻到这里了,心里先怕了,当下再也顾不得地上的叶飘飘,也顾不得什么秘道了,自是保命要紧,连滚带爬的就要逃走。

  那名官兵眼角余光一见他动,突然飞身上去,一脚踹向了喜天的后心,喜天被狠狠踹出去十丈之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险些昏死过去,待缓过气起来,只见那官兵目光阴狠的向他一步一步走来,再也顾不得什么,慌忙跪下身去,不停地磕头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那官兵一步一步走向跪着的喜天走去,冷声道:“饶命?你也配!”
  这声音,惜日听在耳中,胸口一热,忍不住心中酸涩起来,突然很想流泪。
  是他……
  是他,除了他,还会有谁?
  他正是易了容的龙茗。
  她以为……未料,他还是来了。
  此时,龙茗抬手就要向喜天的天灵盖劈下,却忽听身后惜日喊道:“不!不要。”
  龙茗硬生生停住了手,回头望向惜日,惜日轻声道:“还是……算了,我没事。”
  龙茗微一犹豫,喜天却趁这时捂住胸口连滚带爬的跑了。
  看着喜天渐渐远去的身影,龙茗沉声道:“他要杀你,你倒要放过他?”
  “我只是不想看到死人。”她在害怕,她害怕看到有人在她面前死去。她毕竟只是个女人。
  微撇过了头去,突然入眼的一幕却险些令她晕倒,只见房门口地上倒着二人,早已毙命多时,是明路出门时,杀死的二人。
  惜日一下子白了脸,身体摇晃站立不稳。
  下一刻,却被龙茗扶住,耳边听到他无奈地叹息:“叫你逞强。”
  他似终于放下了什么,叹息着轻拥住了她。
  “先离开这。”龙茗道。
  她虚弱地点了点头。
  山贼太多,单凭他二人之力根本出不去,他们必须速与官兵会合才真正的安全。
  大队官兵其实尚未攻到这里,龙茗只一人先冲了上来,他来此地已经有一会儿了,四周乱找一直都没找到惜日,正焦急间突然听到异响才寻到了此处,当看到喜天的刀即将砍上惜日时,那一刻,他的脑袋都要轰然炸开了,这一生,他从未感到过这般害怕,从未……
  直至此刻,他才真正明了自己的心。此生,都不能失去她……
  ………………
  他们并没走出多远,官兵已经冲过了山寨的最后一道防线,山贼全面溃败,四处逃窜,外面一片烽烟混乱。
  而这时,迎面冲过来一群山贼,为首之人正是阿三,他一见到叶飘飘先是一怔,随后是满眼的恨意,而山贼见到落单的官兵(龙茗),二话不说便上来砍杀。
  阿三更是刀刀砍向惜日,疯狂的不放过她。
  龙茗虽全力护住她,却已不能顾全,为了护她已受了伤。
  她在拖累龙茗,她知道,这种情况,再拖下去,龙茗也会很危险,她不能害了龙茗!
  当务之急唯有寻到明路他们。
  不知是不是有老天保佑,就在这时,她惊见明路带着一队官兵正打了过来。
  混战间,她终于寻了个空隙,突然冲了出去,她此刻只有一个心思,她不能再拖累龙茗了。
  她拼命向明路所在方向奔去,引开了围住龙茗的一部分山贼。她边跑边大声喊道:“明路,我在这里……”,就在这时,明路也已看见了她,而跟在明路身边的还有傅津,傅津听到声音,也看到了她,她心中大喜,拼了命般的狂跑,向明路他们飞奔而去。
  明路此时也以极快的速度向她奔来……
  可就在明路与她快接近时,她忽觉奇怪,为什么明路的表情突然看起来非常惊惧!而这时傅津撕心裂肺般地的喊声突然在耳中炸开,不仅令她脚下迟疑,她身后……
  尚来不及回头去看,已奔至她身边的明路突然一把将她推开,她失去控制的飞跌出去,可还顾不得感觉疼痛,就惊见,一只箭伴随着可怕的声音没入了明路的胸口。

  这一刻,几乎整个世界都停止了运转。
  下一刻,傅津失声的怒吼:“去——,把那个不男不女给我乱刀砍死!——”

  为什么?……她向他爬去……初时很慢,后来越爬越快,竟似忘记自己还会走路,还会奔跑。
  为什么?……她颤抖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明路,亦看到他在看她。
  为什么?……他竟可以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为什么?……会是他?

  不为什么,从来都不为什么,只因为是你啊,只因为是你。
  不管是两年前的错过还是两年后的邂逅,也不管你是田惜日还是李瑜,更不管你是男还是女……
  结果都似已注定了。
  因为是你……
  所以,我注定逃不掉,也控制不住自己,爱上你。

  胸口撕裂的疼痛,却在看到她眼泪的那一刻奇异的变成了快乐。
  这些眼泪是为他而流,这些泪水是属于他的。他微微扯起了唇角,鲜血却染上了她颤抖的双手。看到她慌乱的、徒劳的拼命为他擦着嘴角似乎流不尽的鲜血,他竟奇异的觉得幸福……

  他闭上了眼睛,脑海中还印着她为他流泪的模样,微笑,她眼泪的味道,原来是甜的……

  而这时,龙茗的手臂突然中了阿三的一刀,鲜血一霎那染红了衣衫……

  你愿意什么

  惜日却没注意到龙茗受伤,她的眼里此刻只有明路一人。
  明路的伤势很重,此次随军虽带了大夫,但明路被送到山下救治时已经流了很多的血,又因箭上有倒刺,不能随意拔出,时间就被拖长了。
  大夫处理完后却告诉众人,明郡王失血过多,生命已危在旦夕。此话听在众人耳里,都已成了轰鸣。
  傅津已经急疯了,揪起大夫的衣领就要打,却被禧恩阻拦,纳兰尚算镇定建议立刻送明路回京城救治,禧恩立刻派人下去准备。
  禧恩和纳兰留在琼县处理剩下的事情。
  惜日和傅津护负责送明路回府。
  此时,禧恩已派人快马加鞭的进京通知皇上,大罗山贼已灭,明路重伤正在返回途中,皇上立刻传旨派了太医候在明郡王府中,等重伤的明路一到马上救治。
  两个时辰后,明路才被护送回了郡王府,此时,已是下午了。

  马车在明郡王府内停下时,几乎府中所有人都候在了车外,当惜日进入王府时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双双焦虑的眼睛。
  今天,也是惜日第一次见到了明路的七位夫人。
  明路被抬下来,七位夫人和老夫人立刻围了上去,把惜日挤到了一旁,几位夫人一见到明路的样子,都忍不住哭泣了起来,有人轻声呼唤着明路,而一直支撑着的老夫人,在看到苍白无血色、浑身都是血的儿子时再也撑不住而昏了过去,府中一时慌乱,老夫人立刻被人搀扶了下去。
  明路被小心地抬入寝房,太医立刻为他把脉治疗,七位夫人在外室候着,有人焦躁,有人紧张,也有人以帕拭泪。
  惜日站在门边,静静地向屋内看着,这许多焦急担忧的身影,每一个都比自己更有理由,更有身份担忧和焦急,而她……
  她黯然地退了出来。
  院中,傅津正坐在游廊上,目光迷离地注视着远方,阳光下,恍若一个迷失中的少年……
  惜日走了过去,静静地坐在了他的身边,也发呆地向着远方看去,无心说话。
  时间点滴过去,有人送来了糕点,有人送来了茶水,也有人在他们面前说了什么,而他们二人始终都未动过一下。
  她还不能离开,她要等太医出来,说明路已安全,说他已无碍。她要等……
  不知何时,傅津突然沙哑地开口道:“我还很小的时候,娘亲就去世了,我虽然是嫡出,但因为娘亲死的早,自遭到其他房里的欺辱。有一次,几个哥哥把我骗到大街上,故意丢下我不管,那时候我才六岁,根本找不到家,只知道哭。不过,也就在那天,我遇到了大我一岁的明路。是他叫我不要哭,他还分了自己的糖葫芦给我吃,又派人送了我回家。”回忆到此,傅津淡淡的笑了,竟像是回到了儿时,他和小小的明路分着糖葫芦吃的模样,那时候,一个糖葫芦就可以让他们变成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们之间是有故事的,惜日始终都知道,但从没想过,会在这时听傅津讲出来。
  回忆起儿时的往事,傅津微笑起来,和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
  他淡淡又道:“那时,我们都还太小,并不认识,直到三年后我们都长大了,才有机会真正开始结识,后来又结识了纳兰和禧恩,明路和我不同,从小他就很厉害,身份尊贵,许多人都怕他,恭维他,他身边总是跟着许多随从,就连我的哥哥们见了他都害怕,小时候我很崇拜他,甚至比高大有力的禧恩都更加崇拜他,不要看明路身份尊贵,但他为人最重信诺,他说过的话从不会失言,即使拼了自己的性命,……”
  傅津的故事尚未讲完,这时,就见太医和几位夫人就从房里出来了。
  傅津也顾不得讲下去,立刻冲了上去,扯住太医急问明路的情况,太医擦着额头上的汗,道:“如果明郡王能挺过今晚……”太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傅津抓住摇得险些昏了过去,傅津大吼:“什么叫挺过今晚,要是他挺不过去呢?你这个庸医,还当什么太医,我今天就让你当死医!”
  一旁几位夫人想劝傅津却不知怎么劝,都求助地看向惜日。
  惜日慌忙扯住傅津的手,道:“津兄,你别着急,先听太医把话说完。”
  傅津瞪圆了一双眼睛,狠狠地看向太医,好不容易压下了激动。
  惜日扯开了傅津的手,对太医问道:“大人,不知明郡王伤势如何?我们都是明郡王的朋友,烦请您详说。”
  太医叹息道:“这位公子,老夫当真尽了全力,但是,唉……奈何明郡王伤势严重失血过多,如果今晚不能醒过来,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太医说完还没等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尤其是等傅津反应过来,就急冲冲地走掉了。
  而傅津在怔愣了好一会儿后,才突然惊醒般吼道:“老匹夫,你往哪里跑,你给我站住,不救活明路我要了你的命!”傅津追了出去……
  几位夫人又忍不住哭泣起来,担忧地回屋守着她们的王爷,她们的夫君。
  门外却独留下惜日一人……
  今晚,可以陪在他身边的不会是她,也不会有她……
  她淡然离去。

  回到家里,满身是脏污血渍的她,吓坏了田双和田勇。
  她却根本无心解释这些,她吃不下去饭,也听不进田双的规劝。
  独自站在院中,望着一个方向。
  今晚,为了她,他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今晚,如果他活不过来,她会自责一辈子。
  一切都缘起于她的任性妄为,如果不是她女扮男装与他接近,也不会连累到他。傅津说的话言犹在耳,明路最重信诺,他说过的话从不会失言,即使拼了自己的性命!
  明路曾说过,会守护她不受到任何伤害,他做到了,他果然做到了。
  她担心亦自责。

  她却不知道,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份已经被明路识破,而明路为她挡箭不仅仅只为了一句承诺。

  月亮在不知不觉间高高的爬起,秋风吹落了院内柳树的叶子,飘飘荡荡……
  她向着圆月的方向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下了头,祈求道:“老天爷,求你,求你不要让明路就这样死去,如果他挺过来,我愿意……”
  “你愿意什么?”有人突然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惜日蓦然回头,那人却似根本不在意自已已经严重打扰到人家许愿这么重大的事情,还继续不知死活地说道:“你先和我说说,你愿意什么,如果我同意了,你再和月亮、老天爷他们去说。”


  除了我你还能爱谁(51)

  今晚,这个大少爷穿的很是艳丽,白衣上绣着大红花,很俗,但穿在他身上,偏偏就是好看,更显月下翩然,见者忍不住的看了再看。
  此人高坐在房顶上,沿袭了他一贯的梁上君子风范,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看样子像是来了一会儿了,肯定又偷看她,偷听她说话。每一次都是神出鬼没的,没些心里承受力,胆子稍小的都会被他吓死。
  田双、田勇听到外人声音,立刻出来查看,见是龙茗,又都无声地退了回去。
  惜日不再理会屋顶那人,继续道:“我愿意……”
  “你愿意什么?”又被打断。
  “我愿意……”
  “我还没愿意呢。”再次被打断。
  惜日忍无可忍咬牙切齿怒目回头,目光带刀,脸上表情分明写着:你再打断我,要你好看!
  “你愿意给他洗一次袜子,还是愿意帮他倒一次夜壶?”龙少悠哉悠哉地开口说道:“别开心的太早,这两点我也不同意。”
  “苍天啊,为什么倒在床上垂死挣扎的不是他啊?”惜日头痛地指着房上的龙茗道。
  “你要是对我以身相许,我倒是愿意倒在床上做垂死挣扎状。”他突然飞身下了屋顶,刚好落在她的面前,蹲下来与她眼对眼。
  “你躲开,别妨碍我。”惜日没好气。
  “你愿意什么?”他问,她却一脸鄙夷嫌弃地看着他,他小心翼翼地问:“以身相许吗?”她眸中闪过疑惑,好像自己也没想到这个词似的,后继续嫌弃地看着他,他大喜,又问:“不是?那是什么?”她继续厌恶地看着他,就是不告诉他是什么,他开心地笑道:“只要不是以身相许,其他的我都可以承受,你说吧,我愿意听。”
  “你可以承受?关你什么事,闪一边去。”惜日怒了,心里本来就烦着,他来了更加让她烦。
  “好啊。”他果然闪到了她旁边蹲着。
  “离我远点。”
  “不,我就在这。”
  “你太烦人了!离我远点,听见没有!”惜日用力推他,却不成想,这家伙像是粘在了地上一样,怎么都推不动。
  “没听见!”他大声答道,立即激怒了她!
  一怒之下,劈手就打,他举臂承受了挨打,后来实在是耐不住了,站起来跑,惜日在后面追,只见月色下,树叶飘飘,有二人,一男一女,在不大的小院落里,绕着圈跑,一个在前抱着头,一个在后甩着袖,一圈接着一圈,有时跑圆形路线,有时又跑S形路线,加起来正好成了一个八卦图……
  只是,她却没有发觉,就在刚刚,他白衣右臂上隐约多出来一朵红花,鲜艳无比,艳红如血。而他却神态自若,看着她追着他跑,追着他打,脸上绽出了绝美的笑容,似早已忘却了,伤口迸裂的疼痛,因为,一切都不如,让她不再烦忧来得重要……
  终于追累了,她坐倒在地,喘息着。
  他一跳,到了她旁边,仔细地看着她。笑道:“说真的,你和你妹妹长得真不像啊,不过,你妹妹长得倒很像我娘。”
  “你娘?”这下倒让惜日一怔,惜云长得像龙茗的娘?
  龙茗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我也没想到,你妹妹会长得跟我娘如此相似。而且当年我娘也是疯狂喜欢我爹的,她说,她是我爹的超级粉丝。”
  “粉丝?”惜日这下子更奇怪了。龙茗的娘说自己是龙茗的爹的粉丝,是地瓜粉,还是土豆粉?这话真的很诡异啊。
  “此事说来话长,地上太凉,我们到房顶上去说吧,边看星星边说,多有情趣啊!”也不管惜日同不同意,下一刻,提着惜日的衣领就到了房顶。
  已经很久没有被他提过衣领了,虽然有过几次锻炼机会,不过这个举动,惜日还真是怎么都不能习惯。
  被衣领卡的险些喘不过气来,瘫在房顶上,好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而龙少爷,趁机可说了不少的话:“我娘她是个很可爱的女人,第一次认识我爹的时候,就被我爹迷住了。”
  惜日暗道:龙茗他爹估计也是个美男子,也难怪他娘会第一次见面就迷上他爹。
  又听龙茗继续道:“后来,我娘开始疯狂的追求我爹,每天晚上在我爹所住的小楼后面弹琴唱情歌,当时此事可是轰动了整个江南的,成为苏州当时有名的一道风景。”
  惜日惊讶暗道:他娘果然是非同凡响的女人啊!难怪会生出这种儿子来,佩服,佩服!
  龙茗又道:“而且当时,我娘被人易了容,是个外表十分丑陋的女子,很多人都看不起她,她吃了很多的苦,遭受了很多的闲言碎语,但即使这样,我娘也从没气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追求着我爹,终于感动了我爹,把我爹追到手了!”龙茗做了一个抓住的动作。
  惜日继续惊讶道:好强悍的女人啊。
  龙茗看着惜日微张的嘴,眸子晶亮,无比惊讶的样子,得意地道:“所以我自幼非常非常崇拜我娘,但因为她身体不好,似乎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所以有生之年非常的疼我爱我,她去世时,我还小,每天哭闹着就是想再见到她。”
  龙茗说到此,神色变得黯然。
  惜日也跟着黯然,以无缘见到那般强悍的女子而黯然,也明白了,为什么龙茗昨天会突然抱着田惜云离开。
  龙茗又道:“不过,你妹妹毕竟是另外一个人,虽然她长得和我娘很像,但毕竟不是我娘,我不会把她当作我娘的影子,因为这世上,没人能比得上我娘!”说起他娘,龙茗总是带着几分骄傲。
  而这时,惜日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娘亲,不仅愈加的黯然。
  看到她黯然神伤,龙茗忽然笑道:“这么私人的事,我都跟你说了,你也应该告诉我,你愿意什么了吧?”
  惜日一怔,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我只是想,明路是真的把我当成他的朋友,他重情重义,为了朋友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而我却在一直欺骗他,想让他为我背上毁婚的罪名,想来,自己这么欺骗他真是卑鄙,心中很自责,所以,如果他这次挺过来,我愿意不再继续欺骗他,自己亲自去毁婚,不管结果是什么,都自己一力承担。”
  龙茗看着惜日,淡淡的笑了,问道:“想法是对的,只是太过冲动。”
  惜日低下了头,明白他说的话是对的。
  龙茗又道:“明路真的只把你当作朋友?”
  惜日听出他话中有话,疑惑问道:“那还能是什么?”
  龙茗一笑,又道:“你不觉得,他喜欢你?”
  惜日听后大笑起来,“不可能,明路他不会喜欢男人。”
  “你真的认为,明路一直都不知道你是谁?”龙茗说道。
  惜日一惊,却又立刻变成了失落,道:“他应该不知道我是谁,否则我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而且,如果他真的知道我是谁,恐怕今天就不愿为我挡箭了。”说道这里,惜日不仅黯然失落。如果她不是明路的朋友,恐怕他是不会如此对她的,其实,能成为他的朋友,是一种值得骄傲的事。
  龙茗轻轻笑了,“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又道:“你饿了吗?”
  她一天都没有吃东西,怎能不饿,仰头望向星空,忽然想起,那一天,也是同样的夜晚,同样的夜色,她被龙茗丢弃在屋顶上,饿着肚子,看着天空的月亮和星星想着芝麻大饼的事……那时的自己,心是多么的自在,而今时今日,自己已被数道枷锁束缚,婚约,明路的生死友情,龙茗的……她蓦然转头看向龙茗,却见龙茗也正看着她,眸若星光,里面有担心,有柔情,还有她看懂了的,却不愿承认的爱怜。一抹悸动不受控制的砰然而起,此刻,他就在她的身边,触手可及,对她的心思昭然若揭,怎会不懂,怎会看不出来,突然间一种甜甜的感觉袭上了心头。其实,有他在身边,似乎……再烦恼的事也会忘却。她喜欢他在身边的感觉,喜欢……

  “你再这样看着我,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他忽然坏坏地道。
  惜日忍不住地脸红了,强自冷哼了一声,别转头去。
  他忽然宣布道:“我决定搬回来住了。”
  惜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龙茗道:“我搬回这里住,好照顾你,否则你总是让我担心。”

  除了我你还能爱谁(52)

  哈,她让他担心?他住在这里才让她担心好不好。怒道:“我不许!我反对!”
  “你反对无效。”
  “凭什么!这里是我家!”
  “就因为是你家,所以我才要住下。”理直气壮!
  “你是无赖吗?!”
  “你才知道?”
  ……什么?!抓狂了……啊!
  “啊呀,你的指甲怎么那么长啊,别抓我的脸,你怎么总奔我的脸来啊,嫉妒我吧,啊呀,轻点,破相啦……”
  而屋子里,不得已听到房顶二人你来我往的田双,偷偷地躲在被子里笑了,谁让他们此刻正坐在她的房顶上啊,想不听到都难……

  这一夜,本是难挨的一夜,却因为有他在,而变得不那么难挨。就这样,终于到了天明。
  清晨,惜日在镜子前整装,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假喉结不见了,还以为是昨晚追打龙茗的时候掉在院子里,到院子里找,却看到田勇已打扫好了庭院,落叶已经被烧掉了。她的喉结可能也被烧掉了。幸好还有一个备用的,也没多想。
  昨晚,惜日一夜没睡,一直和龙茗守坐到天亮。
  田双很早就起来了,为惜日打水梳洗,田双因为昨晚听到了惜日和龙茗在房顶的对话,也知道明郡王明路此刻命在旦夕,明白惜日对明路的歉疚和担忧,所以并没多话,也没提起那天她和田勇上山与明路娘亲的事。
  惜日打理好后,踌躇迟疑地出了房门,却发现龙茗等在门外。
  龙茗又换了一身衣服,但依然艳俗,又是绣着大红花的衣服,但偏偏还是该死的好看,没天理的好看。
  惜日打量了他一眼,四个字评价:招风引蝶。
  龙茗道:“我陪你去。”
  惜日摇了摇头,道:“不用。”该她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谁也帮不了她。
  “他不会有事。”龙茗道。
  知道他在安慰她,她还是勉强笑了笑:“我知道。”
  她没有吃东西,出了门,一步步向明郡王府走去,本只隔了两条街,并不远的路程,却走了很久很久……她担心,却又害怕。
  明郡王府,奴才们来来往往,匆匆忙忙,有个下人在前为她带路,恭恭敬敬,她想问,却不敢问,只偶尔断断续续地听路过的人低声说:王爷,没醒,太医,恐怕……
  没醒……
  难道,明路始终都没醒过来?
  她的心越发的沉重,明路,难道你真要让我愧疚一辈子,欠你一辈子吗?
  寝房门外,下人进去禀报了一声,红着眼睛的如夫人出来迎道:“李公子,你来了。”
  “郡王爷……他?”看着如夫人的表情,惜日问不下去。
  如夫人强颜道:“李公子进去看看吧,太医也在,王爷他,昨晚始终都没醒过来。”说道此,如夫人又流下泪来。
  惜日心中一震,感觉如大石压心。
  惜日进入房内,脚步有些踉跄,险些在门槛处跌倒,见外屋明路的七位夫人都在,傅津也来了,正焦躁的看着里屋。
  太医刚摸完脉息,从里屋出来,一群人立刻围了上去,叹息地对各位夫人道:“各位夫人,明郡王情况不太乐观,恐怕……”
  一位夫人一听这话,当场昏了过去。其他夫人也都摇摇欲坠。
  “恐怕什么!”傅津一下子怒了,揪起了太医的衣领,凶神恶煞般怒喝道。
  如夫人立刻上来规劝,傅津不听,提着太医的衣领揪出了房门,吼道:“恐怕什么,恐怕什么!”几位夫人担心地跟了出去,而后,听到如夫人哭道:“傅公子,请让太医把话说完,妾身求你了,求你了。”其他夫人也同时道:“傅公子,求你了。”傅津放开了手,太医立刻躲的远远的。如夫人又问:“请太医把话说完,王爷他,他……”
  太医颤抖地道:“恕老夫直言,请各位夫人先节哀,……。”
  太医的话尚未说完。所有的夫人,哭的哭,晕倒的晕倒,而傅津再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怔怔地望着地上……竟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想哭而哭不出,想怒而怒不出,想悲而悲不出……

  惜日此刻也听到了太医的话,她望着里屋,一步步走了进去……
  床上,他苍白无力,气息微弱,曾经光彩夺目的凤眼紧闭着,似乎从此再也不会睁开,她伫立在他床边,静静地望着他。
  突然,在他床边跪了下去,紧抓住他放在床边的手,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上面。
  “明路,我告诉你,我要告诉你!我一直都在欺骗你,我根本不是什么李瑜,我是田惜日,你听到了吗?我是你的未婚妻田惜日。我一直都不想嫁给你,因为你有三妻四妾,你有七个老婆,你花心,你自大,你根本不是我想嫁的,我不想嫁给你,我要毁婚,可我怕承担责任,所以我想让你去毁婚,我接近你,欺骗你,我一直都欺骗你,你误把我当作朋友,生死相托的朋友,而我根本就是利用你!根本就在欺骗你,你真的就要这么死了吗?你安心吗?你不恨我吗?醒来啊!醒来报复我啊!你醒来啊……”
  她拽着他的手,摇晃着,哭着,哽咽着……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她痛哭着,后悔着……
  咳……一声,咳……两声,咳……三声……
  他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着床边哭泣的人,咳着。
  而那人也正看着他,只见那双美眸当中含泪,初时欣喜,后来惊恐,再后来欣喜,却又变成惊恐。神情精彩多变。
  他醒了,她欣喜,他听到了吗?她惊恐,管他呢,他醒了啊,她还是该欣喜,可是,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啊!她再次惊恐!
  天哪,她该怎么办啊!极度担忧地问道:“你是回光返照吗?”
  有人这么问的吗?!
  明路面露疑惑,仔细地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很疼,很难受,他从没有过回光返照的经验,不知道啊?……
  “不管!你醒了就不许闭上眼睛,不许昏倒,不许再睡着,你听见了没有!”惜日急得在地上团团转,只想到了这一个方法。
  床上的明路看着地上转来转去的女子,听着她可爱而率真的话,淡淡的笑了。

  而房门外,看着昏倒一大片,哭声一大片的太医躲得更远了,继续道:“恐怕明郡王过一会儿才能醒,之后半年之内都需要好好调息静养,马虎不得,否则会留下后遗症。”
  这话好一会儿才传到傅津耳里,他突然回身盯住太医,太医一见,吓得拔腿就要跑,却没跑过这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硬生生地还是被抓到了傅津的手里,只见傅津眼睛贼亮贼亮,注视着手里的太医,吓得太医抖得如风中落叶,傅津眼里忽然蹦出了斗大的一滴泪,猛然抱住太医颤抖的身子,摇晃着老太医,又哭又笑道:“太医,你真是太好了,你是神医,我喜欢你……”
  啊?可怜地老太医被疯狂的傅津摇的昏头胀脑。半天才红着脸道:“老夫已经六十又二,育有一子一女,傅公子还是再仔细斟酌斟酌的好。”
  四叶穿越篇【非正文】

  谨以此文送给所有喜爱我文章的朋友,及网友:风。是你的长评给了我灵感,才写了这篇《四叶穿越》篇。
  此文纯属自娱自乐,四叶一人的胡说八道,不属于正文,很YY,很小白,很花痴,喜欢就看,不喜欢就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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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晚,天空月亮很圆,但偏偏发青,映得远山忽隐忽现,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楼下蛐蛐成群结队地刮噪,青蛙也急躁地乱跳乱叫,苍蝇、蚊子就更别提了,一群群地到处乱飞,连老鼠今晚都忍不住失眠了。
  偏偏有人就是没心没肺地睡着!
  屋内,白白的墙,粉红色的窗帘,宽大的白色木床,四周纱帐垂落,小风一吹,纱帐飘飘荡荡。
  有人曾在睡前无数次自我陶醉地想,这就叫闺房!完全有意无意地自我忽视地上到处丢的漏了洞的臭袜子——这也是姑娘家的闺房?
  今夜不知为何,确实好眠,穿着宽大睡衣的四叶破天荒的流了口水。
  偏偏在这个时候,窗口刮进来一股狂风!狂风恶向两边生,将正在做着美梦的四叶吹了个七零八落,只见,床上的四叶忽然——四叶变八叶,八叶变十六叶、十六变三十二,无限次分解~~~~~渐渐消失在风中。
  狂风边吹还狞笑着:偶让你不回来,偶让你休息个三五天,偶让你睡大头觉,偶让你让偶等文等得心都碎了,偶把你大卸n块。这三五天,你就给偶做拼图吧。想休息?门儿都没有。
  可惜,狂风如此努力,四叶依旧熟睡,梦中还甜美地梦到了穿越时空……
  帅哥门,我来了!
  醒来,入眼的是雕梁画栋的屋舍,四叶一看,雕梁画栋?嗯?穿越了?啊??——穿越啦……
  无比兴奋!手舞足蹈!
  猛然从床上跳起,闪起贼亮贼亮的眼睛,咧开嘴狂笑!
  OMG!我穿越了,我终于穿越了。天可怜见啊!我盼了这么多年的穿越,老天爷你今天终于开眼啦!
  帅哥,你们在哪里?快出来啊,你们不知道啊……我等着和你们来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等得花季雨季都过掉了,泪飞……
  “你醒了?”他突然出现,身子依在门旁,全身沐浴在晨光下,闪着淡淡的光。
  我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传说中的帅哥,出现了,而我……居然穿着睡衣睡裤!
  管他呢,古人哪里知道这是睡衣睡裤,保不齐还以为这是最新流行款式呢。
  昂首挺胸,大大方方,走到他面前,抬头,翘脚,接近!心狂跳啊,他怎么可以这么帅啊,没天理啊!大声且骄傲地道:“我是穿越来的!我是未来人!我预知未来,我会唱很多歌,我会吟很多诗词,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经商理念,我是个宝,总之,你捡到宝了,知道吧。”
  “你是谁啊?”他懒洋洋地问道。
  “我是四叶!”
  “四叶是谁啊?”
  “四叶是我。”
  “原来是个傻子。”他不再理会我,转身就走。
  我幼小的心灵大受打击,被一个帅哥评定为傻子,有损我穿越一族地人格、风采和骄傲!
  我赶忙紧跟在后(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帅哥,怎能如此轻易放过,据我看了那么多穿越小说来推论,这个很可能是我的Mr.right,我再次大声、骄傲且坚定地道:“我是穿越来的。”
  “你连鞋都没穿,还穿‘月’。”他瞥了我一眼,道:“醒了就快走吧。”
  “我真的是穿越时空来的,我来自未来!”我再次声明我的价值,我的稀有!
  “你是谁啊?别以为自己突然从天而降,故意掉到我家公子的怀里假装昏睡不醒就了不起了,这招是新鲜,但是!想和我家公子说话要先给我二十两。”突然从一旁跳出来一个像猴子一样精明小厮,像我伸出了手。
  微怔!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啊!疑惑问道:“是不是有情书相递要给你10两?”
  “嗯那,你知道规矩就好,省着我还要重复多年前,有一位姑娘也是非要破例要和我家公子说话,却被全苏州城的姑娘嫌弃,最……。”小厮坚定点头。
  帅哥已经走远了,小厮依旧滔滔不绝,我打断小厮:“你家公子是不是叫龙茗,字亦宁,人称龙少?!”
  “哼,你果然都知道,快走吧,我家公子不会喜欢你的,瞧瞧你这样子,稀奇古怪,整个一个疯婆子。”小厮鄙夷道。
  说我是疯婆子?!怒:“哼,赶我走?好!你别后悔,到时候求我,我都不会再回来。告诉你,你家公子将会遇到一个命定之人,以同时打喷嚏为暗号,因为你们今天得罪了我!所以你家公子注定一生情路坎坷,等着吧,哼,居然敢说我是傻子!疯婆子!”
  这个帅哥我没兴趣,走人!

  古代大街上,众人都对我侧目。
  啊呀,不要看啦,我知道自己独特,短发嘛,睡衣嘛,光着脚嘛,这不全都是为了吸引帅哥嘛,还有那阵风来得太突然了嘛,人家还没有准备好,带假发,换汉服,穿好绣花鞋嘛。
  正作害羞状,突然脚下一滑,后背又被人一推,猛向前一扎,突然扑到了一人怀里,一抬头,惊怔!有一个传说中的帅哥!帅的无法无天,但很道理的那种!
  只见那人,看见我流下口水,微微地皱了一下眉,面无表情地扶起了我。
  帅哥,你好帅啊,姓甚名谁?
  一旁随从拖开了我的投怀送抱,一旁官员模样的人立刻紧张地上前问道:“袭郡王,你还好吧,来人啊,把这个疯婆子拉下去。”
  不用想了,自从遇到龙茗,我就怕我还会遇到另一个。果然,为什么,为什么!我好不容易穿越一次,偏偏遇到的都是自己的儿子!我自己创造出来的帅哥!有没有天理啊!而且还都这么对待我……再次泪飞……
  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个古代搞乱伦!(风:人家看没看上你啊。)
  帅哥看了我一眼,道:“古大人,算了,不过是一个疯子。”
  疯子?他居然敢说我是疯子?也不想想他是谁制造出来的,我当即骄傲且坚定地道:“我是穿越来的!”(又来这招)
  穿跃?众人思索了一会儿,有这个地名吗?
  帅哥说道:“唉,不只是个疯子,还是个傻子。”
  那个古大人立刻道:“给我拖远点……”
  我被几个大汉越拖越远,边拖我边对帅哥嘶喊:“你给我记住了,今天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将与你所爱的人擦肩而过,一辈子也得不到,做梦都得不到!!!……”
  啊……被扔到垃圾堆里。
  遭透了!

  路旁走过来两个少年,俱都是帅哥,后面跟着三四个随从,很有权势的样子,那二人在前笑谈着什么,一见到满身脏污的我,嫌弃地撇开了头,看都不愿看我一眼,当中一少年亮着眼睛对另一个少年道:“明路,听说万风楼来了个雏,又嫩又美,我们去看看。”
  另一个少年欣然道:“好啊。”
  明路?我眼睛忽然亮的有如一盏灯。
  “明路,等一下。”我忽然喊道。
  白衣少年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正是明路。
  青衣少年也闻声转过身来,道:“哪里来的疯婆子,敢直呼郡王爷的名字,来人啊,给我打!”
  随从二话不说上来就要打我,我抱头鼠窜,边跑边喊:“你这个傅津,没良心的,我把你制造出来容易嘛,耗费了多少心血和死了多少脑细胞啊,你居然见面就叫人打我,你找死啊,等我回去,非把你写成随时出糗丢脸的一小白!搞不清自己性向,喜欢男人,啊……不要打啦,明路救我!”
  我向明路跑去,明路伸出扇子一下子把我戳的远远的,嫌弃的捂住鼻子,后来干脆丢掉了碰过我的扇子,嫌恶地道:“哪里来的疯婆子,认识我们俩,晦气。”
  我大怒:“明路,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自以为风流潇洒,实则烂情不专一,我会让你付出代价,让你娶了一堆妻妾后,才真正遇到你爱的那人,让你爱到无法自拔,爱到以命相抵,爱到你连身家性命都不顾惜,爱到疯狂,爱到死!!可惜人家就是不爱你!因为你娶了无数个老婆!你等着……”
  突然,我的衣领被傅津抓小鸡一样抓住,傅津恶狠狠地道:“你以为自己是谁,神仙吗??居然敢这么和我们说话。”
  我极度不服气地道:“我就是神仙,不信,笔墨伺候,我立刻让你们变成我说的样子!”
  明路道:“傅津,别理这个疯子。”
  傅津道:“不!我今儿就要看看她是疯子,还是神仙,来人,笔墨伺候。”
  远处刚好有卖笔墨的,随从一会儿就伺候好了笔墨。我本来得意洋洋,但一看毛笔……不太会用诶,算了,反正能写出字来就好,歪歪扭扭地开始写道:“傅津的脖子歪了。”
  傅津看到,鄙夷一笑,不料这时,他的脖子忽然歪在了一旁,怎么也直不过来,众人大惊,我夸张地仰天长笑三声,又写道:“傅津爱上了明路。”
  再看,傅津歪着脖子,看向明路,忽然眼里似能柔出水来,水汪汪地看向明路,娇柔地喊了声:“路路……”
  哇……无数人在路旁呕吐。
  明路更是大惊,上前抓住我的衣领吼道:“你用了什么妖法,妖女,快让傅津变回来,否则我杀了你。”
  就看此时,傅津俯在明路身上蹭着,动作暧昧之极,明路的脸都红了。
  “哼,让他变回来可以,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答应你条件?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你杀啊,你杀了我也无济于事,傅津会一辈子爱你,爱的死去活来。”我仰头不服气道。
  他咬咬牙,道:“你说。”
  “你听清了,第一。”我伸出一个指头比了个一,吐字极其清楚地道:“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要宠我不许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别人欺负我,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呢,你要陪着我开心,我不开心呢,你就要哄我开心,永远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面也要见到我,在你的心里只有我。”
  明路有些傻眼,众人全都有些傻眼,除了还在那里蹭着的傅津。
  “做梦。”明路少年道。
  “好吧,”我感叹。“去掉后两句,梦里面也要见到我,在你的心里只有我。”
  “不行!”少年怒道。
  “你要怎样?”少年发火了,我怕了。
  “一定要去掉后三句,‘永远都觉得你最漂亮’这一句也要去掉!”少年疯狂了。
  我更加怕了,但仍旧不怕死地问道:“为啥?!”
  “因为,这一句我永远也做不到!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长得模样!”
  我不要活了啦……被明路少年这样说,不活了,不活了。我哭喊道:“我一辈子都要傅津爱着你,山无棱,天地和,也不跟你诀别。”
  “怕了你了。”明路少年头疼地道,再一次艰难地推开傅津磨蹭的身子。
  “快点解了他的魔咒吧。”
  我看了看手中的毛笔,忽然间想起,好像我写什么,什么就会应验是吧,那不如,嘿嘿,嘿嘿……
  我提笔写道:天下间所有帅哥全部唯我命令是从!
  立刻身边所有人物都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此我在古代好吃好喝,美男环绕,我说让皇帝爱上我,他就得爱上我,我说让王爷爱上我,他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说让美女暗恋我,她就注定了不伦之恋,OMG!
  一笔在手,天下皆有!
  无聊时,我闲闲地问一句:这世上谁最美啊?
  众人立刻谄媚回答:你啊。
  哇哈哈……穿越之最终巅峰啊!
  最终,此文的大结局是:所有帅哥都被迫爱上了一个叫四叶的穿越女子。Over!
  风啊,狂风啊,你就后悔去吧,叫你把我吹到古代!结局都被迫撺改了!表怪我~~




  将计就计(有更新)

  他虚弱地道:“水。”,声音很轻,犹如蚊蝇。
  她闻声惊跳起来,那样子害他突然很想笑,却反而咳了几声,见他咳了起来,她立刻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紧张地探身到他身前,小心翼翼地轻声问他刚刚说了什么?声音小到几乎他都听不见,似乎生怕稍大声点会惊到他,又似乎是怕刚刚那个声音不是他发出来的,而是她的幻听。那一双眼睛瞪得太大,几乎能从中清楚地寻到他的模样,还有为他而起的担忧和害怕,他不由自主地轻扯起了唇角,又听她再次轻声问道:“王爷你刚刚说了什么?想喝水是不是?”
  终于见他轻点了点头,她惊喜般四处找水,手忙脚乱的模样是他从未在她身上见到过的,明明水杯就在眼前,她却没有看到,慌乱无比地奔出了门外,焦急地对外面高声喊道:“各位夫人,王爷他醒了,王爷他醒了!他想喝水……,水在哪里?!”
  他又想笑了,因为她的声音,在焦急时,竟忘了变音,只是这个时候,谁又会听得出呢?
  接二连三众人奔了进来,一下子塞满了整间屋子,所有人又惊又喜地注视着他,眼中只有他,见到他醒了,俱是惊喜一片,几位夫人激动得当场流下泪来。
  老太医也随后挤了进来,仔细地为他把了脉,一边捋着胡子一边慢慢地道:“明郡王已无大碍,今后只需安心静养,切忌受到任何刺激,仔细调养身子,只需半年必能恢复往日风采。”
  一席话听得众人欢心鼓舞,在众夫人眼里,什么仔细调养,安心静养都是小菜一碟!
  看着屋内听到自己无事而欢欣雀跃地人们,明路微微的笑了,心中填满了温暖。
  透过人群,他的目光寻到了躲在门边若有所思的田惜日……
  如果说曾经的田惜日只是个梦,那个梦却早已碎了。
  此刻他心中明白,面前男装的她——虽化名李瑜却已不再是他的梦,无论她到底是谁,她是男还是女,都是他真心所爱。
  在剿灭山贼之前,纳兰曾为他出过主意,让他假装受重伤拖延婚期,之后再毁婚,但任谁也没想到,从昨夜开始,一切都已乱了。李瑜就是田惜日,田惜日就是李瑜,从知道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愿假装受伤来拖延婚期,却不料事与愿违,他反倒真的受了重伤。
  她刚刚在床边所说的话,他全听到了,一字不落。对于她的欺骗,和她毁婚的理由,他恼,却不恨。因为他了解,女人虽然表面三从四德讨好男人,但骨子里却都嫉恨与其他女子共分,哪怕是一丁点夫君的疼爱。他的几个侍妾哪一个不是如此?暗中为了争宠不择手段,他早已看惯。田惜日毕竟也是个女人,有这种想法也属正常。只是,她不想嫁给他,真的只因他妻妾成群吗?或许,这只是原因之一而已。想起她与索阁、龙茗之间的暧昧,他便有些恼。不过,他们毕竟有婚约束缚,没人能从他手上抢走她,没有人,她注定是他的,她只会是他的。
  只是如今,他重伤在身,婚期势必拖延,她又心存毁婚之意,身旁又有龙茗、索阁等人虎视眈眈,于他十分不利。
  唯今之计,他只有继续装作不知晓她的身份,在养伤期间,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一方面可以每日见到她,另一方面他会让她爱上他,无论用什么样的代价什么样的手段,他都会让她真正的爱上他,像他爱她一样的爱他。一生一世,以爱为名,把她困在身边。
  明路养伤,已是第五天,这几日,皇上的封赏已经颁下,大量的珍贵药材送进了明郡王府,皇上每隔几日便派人来探望明路伤势病情,传旨要明路好生将养。
  明路与田惜日的婚期本来在这个月底,但因明路受伤严重,皇上下旨婚期推迟到了明年七月,延期整十个月。十个月,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但对于明路来说,却是太长了。

  一日,纳兰、禧恩又来探望明路,与明路说了些后续的事情,张归一等人已被关在天牢,定在秋后问斩。当日攻打山寨时,张归一的随从阿三趁乱逃了,几人都有些担心阿三等人会来劫天牢,所以这几日天牢戒备森严。
  明路听后,反而担心阿三等人识破叶飘飘的真实身份就是李瑜,转而对她不利。暗中派了人守在田惜日的住处,却无意中发现,龙茗竟然与田惜日住在一起!
  得知这个惊人消息得那一日,明路一整天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整个王府陷入了一种莫名紧张的状态,直至黄昏时分,李瑜匆匆赶来气氛才有所缓解。只见王府管家亲自在外恭候,远远看见李瑜的身影,小跑着迎了上来,躬身一拜,互相客套了几句,管家急忙亲自在前带路,边走边说道:“李公子,小人斗胆说一句,王爷今儿是滴水未进,连药都不吃,是谁劝都不听,老王妃这几日又住到了大佛寺,不在府中,几位夫人也都被王爷挡在门外。王爷这一整天只传了一句话出来,就说要听李公子您弹琴。李公子,您一定要劝劝王爷进些膳食,您也知道,王爷这身子骨还虚,不能饿着半点……”
  “王爷是不是有什么事?”田惜日问道。
  管家回道:“小人也不知,王爷昨天还好好的,今儿就突然……唉,大夫也请来过,可王爷就是连大夫都不许进屋,就是不给看,王府上下都急死了。”
  田惜日暗疑道:明路这是怎么了?她紧蹙起了眉头,看着着急的管家只好劝道:“管家放心,我尽量劝劝王爷便是。”
  寝房外,两名侍卫守在门边,正是当日田惜日参加比赛时守护她的那两个随从,他们也正是明路的贴身侍卫。
  屋内,四周弥漫着药味,他躺在床上,不怒不喜,面容苍白。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他知道是她来了。闭上了眼睛,假寐。
  她进了里屋,入眼的是一个暗红色琴案,上面端放的正是‘绿绮’,惜日暗忖:难道明路真的只是想听她弹琴?
  她轻轻绕过琴案,走近至床边,见明路闭着眼睛,轻轻唤了声:“明郡王?”
  明路缓缓睁开了眼睛,望了她一眼。
  她暗暗一惊,明路看她的眼神竟像是看一个陌生人,明路从未对她如此冷淡过,今天到底出了何事?惜日压住心中疑惑,微笑道:“王爷想听我弹琴,也不至于不吃不喝吧,难道小弟的琴声真的有如此魅力,可以令王爷废寝忘食不成?”
  她竟然还在笑!?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一个已有婚约在身的女子,和一个毫无关系的男子公然住在一起,如此伤风败俗,她还能笑得出来?她如此做法,又置他于何地?!
  他缓缓眯起了眼睛,隐藏起几乎无法控制的愤怒,却又无比平静地道:“从今往后,你直接唤我明路。”
  “不敢,小弟身份……”
  “是不敢,还是不愿?”他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中透出不可违逆的严厉。
  惜日暗自一惊,今天的明路的确与往常不大相同,隐含着某种凌厉,似乎还有些愤怒。她敏感地发觉了,他今日似乎针对她。
  不过,也或许是她多想了?她暗自镇定,暗忖:不管怎样,他毕竟是个病人,又一天没吃没喝,她是来劝解他的。想到此,惜日笑道:“好啊,明路,从今往后,我就叫你明路。和傅津他们一样,叫你明路。我这可是高攀了,你可是低附了,等你病好了,可不许托词说这是你病中的胡言乱语做不得数的,总之,不能反悔!”
  闻言,明路心中掠过一抹柔软。即使明知道,她是故意如此说,她是来讨他欢心的,但仍旧无法忍住内心因此而起的波澜,他该拿她怎么办?他到底拿她该怎么办啊?只要她的一句话就可以影响他,他真的已经无可救药了吗?
  见明路神情缓和下来,惜日走到琴案旁,拨弄了几下琴弦,笑道:“明路,今儿你怎么有兴致听我弹琴了?”
  明路并未立刻开口回答,望着田惜日,似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一叹,语气温和地道:“瑜弟,不瞒你说,我以前从未在床上躺过这么多天,不能动弹,哪里都不能去,每日只能望着一方屋顶,像个废人。实在烦闷透顶,唉,今日突然想起你的琴音,若能每天都听到你的琴音,那该多好……”声音中透出几分落寞惆怅,似乎还有一丝企盼。
  闻言,惜日微笑,心里却再次生起了对明路的愧疚。
  他是为她而受伤,别说只是想听他弹琴,就算让她此刻以命相抵,她也会毫无怨言。毕竟是她欠了他的。
  还记得,那一晚,他生命垂危在生死边缘挣扎,她烦躁不安,内疚自责。那一刻,恨不得要死去的是自己,而不是他。她不愿亏欠明路,尤其是她欺骗明路在先,明路却为他舍生忘死在后。
  即使明知道他死了就不会有婚约,即使明知道那样就可以达到自己的目地!她也不愿!
  如果需要性命来达成自己毁婚的目的,她宁可用自己的,明路从未欠她什么,相反,如今她却亏欠了他太多……
  一纸赐婚,把不相干的二人命运般连在一起,本就不是他的过错。反而,她知道。他也不愿(雪竹阁,纳兰、傅津几人提起赐婚时的黯然),他也不喜欢她(见皇太后时,明路对她的假意敷衍),他也不过是逼不得已才必须娶她。
  所以,在明路生命垂危的那一晚,她就下定决心,如果明路活过来,她将真心以待,不再欺骗他,即使毁婚也要自己光明正大的去做。
  只是,太医说过此时不能刺激明路,所以她才决定暂时拖延一时,等明路伤势大好时,她一定把所有事实都告诉他!
  即便,后果不堪设想,即便,他会恨她,甚至报复她,即便毁婚不成,她都不会再欺骗他。所有后果,她都会自己承担,即便那样的代价太大,也无怨无悔。她知道自己那样做太傻,太笨,太冲动,她只是不想再次铸成大错,令自己背负着愧疚而活……
  看着眼前一向呼风唤雨随意惯了的他,躺在床上多日不能动弹,还要忍受身体上的伤痛之苦,会烦躁苦闷,也属正常。
  如果他只是喜欢听她弹琴,那又有何不可?她当即笑道:“每天为你弹奏几曲,又有何难,毕竟,你的伤是为救小弟所至,别说你只是让小弟每天为你弹曲,就算你让我上刀山下油锅,小弟也在所不惜的。”
  明路微笑,他从没想过让她上刀山下油锅,他只想把她留在身边,一生一世。
  既然她如此说了,那他就来个顺水推舟,道:“那不如,瑜弟暂且搬来我府中住吧,每日里除了方便为我弹琴,也可与我一起打发些时间。如何?”
  “这……”恐怕不行,田惜日暗道,她自己的身份太特殊,住在明路府中难免不便,而且龙茗还在。这……可怎么拒绝才好?
  “我可命人单独给瑜弟准备个院落,瑜弟可带着随从一同住进来,绝不会让瑜弟觉得有丝毫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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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惜日唯有沉默,于情,她应该答应明路的要求,可于理,她应该拒绝。但此刻看到明路企盼的眼神,她无法开口,也找不到理由拒绝,最终,唯有点头同意了。
  见她同意,明路的神色越发和缓,微笑道:“瑜弟今晚就住进来吧,我即刻命人为你准备住处,不知瑜弟是否还记得山茶林边的那栋小楼,住在那里如何?”
  “今晚……”
  惜日的话尚未说出,就被明路打断:“瑜弟的东西,我会命人去取,你的随从过会就会被接进府来,瑜弟不必为此担心。瑜弟今晚也还没用膳吧?我已经一整天都没心情吃东西了,现在突然觉得有些饿了,麻烦瑜弟去叫下人们送膳食进来吧。”
  明路似乎一切都已为她想好了,惜日越发觉得明路今天针对她,她渐渐犹疑起来,却又转念一想,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毕竟病人是不能挨饿的,不如先用膳,便道:“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膳食早已准备好了,惜日出门吩咐了一声,一直焦急候在外面的管家立刻喜上眉梢地忙叫人送了上来。
  惜日终是被明路强留了下来,甚至没有回去说明的机会,惜日本有些不安,尤其是想到令人头痛的龙茗,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此刻她即已答应留下,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用过膳,傅津、纳兰来了。
  四人在屋里闲聊了一会儿,明路说起瑜弟将住进府里的事,纳兰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道:“瑜弟住进郡王府也好,阿三等人尚未缉拿归案,瑜弟一人在外很危险,本来我和禧恩商量着派些人来保护瑜弟,但又怕瑜弟觉得不便,还是明路想得周全,瑜弟住进郡王府,安全自是无虞了。”
  纳兰一席话,惜日并没料到,她看向明路,明路闻言笑道:“纳兰,不只是这个原因,主要还是我每日里太闲了,想要瑜弟过来陪一陪我。”
  惜日暗忖:难道说明路让她住进郡王府并不是因为他无聊,他烦闷?而是出于对她的安全着想?这就难怪了,他今天一直想要留下她。他是不是怕自己不好意思再次接受他的恩惠?还是怕她会拒绝?所以才如此坚持地让自己住进来?或许吧,毕竟,如果她是因为被需要而住进郡王府,而不是因为被保护,她心里上会觉得舒服些。明路难道连这个都想到了吗?想到此,惜日不仅有些黯然,不管怎样,他如今重伤在床,却仍旧为她的安全而担忧,他是真的把她当作朋友对待了吧,她越来越觉得亏欠明路的太多了……
  傅津闻言,暗道:瑜弟要住进这里了?他也好想住进来啊!怎么办,怎么办才好?正想着:忽然看到了一旁摆着的“绿绮”,目光一亮,当即大声道:“明路你有私心啊!明里说要保护瑜弟,实际上是想着每天听瑜弟弹琴是不是?想自己独享?不成!我也要听,我也要住进来,每日方便听琴,而且有我在,这里会更热闹!”他总算找到合理的理由了,不仅有些得意。
  纳兰听后笑了。
  明路闻言,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笑道:“你要住进来便住进来吧,只要你别偷吃陈师傅的酒就好,否则这回再被追着砍,即使追到我的病床前我也不会管。”明路此刻的表情,好像在说:你看我这副样子,就是想管,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你好自为之吧。
  惜日微笑。
  纳兰已大笑,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傅津却颇有不满地道:“你就放心吧,这回就是我想偷,也找不到地方,你不是说,他埋的酒已经转移地方了吗?就连你都找不到,何况是我?,不过,话说回来,你府里养的这个陈师傅酿的酒的确是京城一绝,不过,就是人太小气!我上次才喝了他半坛子酒,他竟然拿着菜刀追着我砍了半个时辰!整个郡王府都被我跑遍了,至于吗?我的命难道没有他那半坛子酒值钱?”傅津说起这事就忿忿不平,还越来越大声:“那老头脾气可真倔,像一头倔驴,对,就像是一头倔驴!要不是他酿的酒太好喝,做的菜太好吃,煲的汤太香,我真建议你把他赶出府去,这个倔老头,每次一看见我就吹胡子瞪眼,守着他那几坛子酒就像是守着他家未出阁的黄花大姑娘似的,怕我染指!”
  傅津说的激动,众人越听越想笑,明路笑了两声,竟咳了起来,牵动了伤口皱起了眉头。
  纳兰笑着阻止了傅津的后话,道:“今儿也晚了,明路有伤在身需要早些休息,我们先散了吧。”
  惜日点头。
  傅津也封住了口,对明路道:“明路,你不必为我费心,我自去找管家张喜为我准备住处,你也早些休息吧,快点养好伤,我还等着咱们几人一起参加冬季太液池的冰上蹴鞠比赛呢,这一次,听说索阁也要带队参加,哼,我们几人一定要把他打得惨败!”
  纳兰道:“好了,傅津,你就别唠叨个没完了,明路需要休息。”
  明路笑着对傅津点了点头,又对惜日道:“瑜弟,你的住处,已经打理好,自会有人带你去,如果有什么需要,与管家张喜说就成。”
  惜日道:“我知道了,你早些休息。”
  一行人出了明路的寝房,今晚月儿明亮,满天星斗,映得天空隐约的湛蓝。秋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凉,却透着无比的舒爽。
  惜日和傅津送纳兰出府,在门口,纳兰在前驻足,微仰头望了望天空,忽道:“瑜弟,我们四人当中禧恩最大,我次之,明路只比我小上半岁。”
  惜日闻言,望向纳兰。纳兰收回望向夜空的视线,转而看向惜日,又道:“你应该明白,我们已把你当作自家兄弟看待,尤其是明路。”纳兰说道此处,顿了顿,惜日理解纳兰说的意思,明路确实已把她当作自家兄弟看待了,提起这件事,惜日心里就觉得愧疚,又听纳兰说道:“从今往后,瑜弟如不嫌弃,就叫我一声二哥吧。”
  傅津一听,当即叫道:“那我就是四哥,瑜弟,叫四哥!”傅津重重地拍了一下惜日的肩膀,惜日正在发怔没主意,一个踉跄险些被拍倒在地,傅津也没料到,慌忙扶住惜日,不好意思地笑着。惜日也微笑了下,表示自己无碍。心中却道:其实自己何止欺骗了明路一人,还有这几个真心相交的男子,也被她欺骗了,如果她真的是个男人该有多好,能与他们成为生死相交的朋友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可惜,自己开头就是欺骗,而今……,罢了,不管自己是男是女,是李瑜还是田惜日,今生今世,此时此刻,明月为证,天地为鉴,她田惜日是真心要与他们相交为朋友的,此心绝无欺瞒!想到此,当即抬首大声道:“二哥!四哥!”
  这一声叫得真心,纳兰开怀一笑。傅津却险些手舞足蹈起来。
  这时,管家正领着一人走进门来,距十步之远停住,见到他们三人,当即扬声道:“李公子,你的行李小人已命人送去日落圆,你的随从也来了。”
  正在高兴的三人闻声抬头,惜日回过头去一看,本来面带喜悦笑容的她,在微一怔愣后立刻紧紧皱起了眉头,那是谁啊?!天哪!那是谁啊?!她的头突然好痛!
  大少爷,眼睛不用再眨啦,认出你来了!



  卧薪尝胆

  龙茗小厮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来,唤了声:“公子。”之后,在惜日身后几步之远乖乖地垂手而立。
  惜日从看见他那一刻起就开始烦躁,可突然见他如此入戏,随从的角色扮演的如此的好,低眉顺眼的样子,又暗暗有些好笑,静下心来,偷眼看了看身旁纳兰和傅津的神色,一切如常,暗出了口气。
  看着龙茗的样子,她心知,凡是会易容术者,最基本的条件就是要扮演好自己所饰演的角色,尤其是易容术越高者,演技越高,自然角色扮演也越像。龙茗的易容术已属上乘,不只外貌、声音可变,甚至身形也可变。师傅曾经说过,最顶级的易容术就是能改变自身身形。那样的人,往往易容后很难再被认出来。普天之下,很少有人练成,必是极有慧根者方可。而年纪轻轻的龙茗正是其中之一。而她却是那个没有慧根的人。想到此,不仅有些憋屈,这一点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他。
  今日,显而易见的,龙茗有意让她认出来,看那一双闪亮闪亮的眼睛,惜日暗自唾弃了他一番。
  这时,一旁纳兰说道:“瑜弟,今日高兴,我们本该一起喝上几杯,但若抛下明路和禧恩只我们三人,他二人日后定当埋怨,还是等得明路好些,禧恩回来,大家再一同畅饮庆祝,你看如何?”
  “一切听从二哥吩咐。”
  “好,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行回府,明日再来探望明路。”纳兰告辞。
  “小弟送送二哥。”惜日道。
  “瑜弟不用费心了,马车就候在门外。你和傅津也累了,先行去吧。”纳兰道。
  傅津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也不顾纳兰,拉了惜日就往里走,边走边道:“瑜弟,不必送了,纳兰的随从已在门外伺候着了,我俩先去住处看看。”随后对管家大声喊道:“管家,管家,快带路。”声音急切。
  惜日回头,看见纳兰已向门外走去。而身后龙茗表情古怪地正盯着傅津牵着她的手……
  一个下人在前掌灯,管家在前带路
  惜日心中一动。忽然向身后叫道:“小茗子。”
  “小的在。”龙茗立刻上前一步低声应道,反应可真快。
  这一声小的在,险些令惜日喷笑出来,想这龙茗,自打认识便知他心高气傲到了极点,凡是见着女人对他微微笑,一律会被认为是想要嫁给他,见到男人对他微微笑,一律会被认为是要故意讨好他,而今,他甘愿扮成小厮听她使唤,怎能令她不想笑。
  此时,惜日对原本因龙茗的突然出现而起的担忧和烦躁早已不见,只硬生生憋住满腔笑意,故意说道:“小茗子,这是我刚认的四哥,傅津,叫津爷。”
  惜日好笑地注意到龙茗眼角有些抽搐,却还是恭敬地对傅津唤了声:“津爷。”惜日知道,傅津曾经摸过他的屁股,龙茗还一直耿耿于怀,对傅津绝没有任何好感,此刻让他矮一截地叫傅津‘津爷’,心里还指不定怎么气呢。想到此,心下好笑。
  傅津随意哼了哼,显然没把一个小厮看在眼里。
  此时,一行人到了山茶林旁的小楼,也正是惜日的住处,管家还要带傅津去他的住处,傅津却停住了脚步,颇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这座小楼,又看看惜日,转而向问管家道:“瑜弟住这儿?”
  管家答道:“是。”
  “明路吩咐的?”傅津又问,似乎疑问甚多。
  “是,王爷吩咐过的,怕闲杂人等打扰到李公子,说这里清静,给李公子单独住。”
  傅津沉默少许。
  管家又道:“津爷,小的这就带你去住处,请随我来。”
  傅津却一挥袖道:“不用,时辰尚早,我等会儿再去休息,今晚夜色不错,趁此良辰美景,我和瑜弟要小酌几杯。”也不待惜日同意,便自顾对管家道:“陈管家,快备些小菜和水酒到亭子里来。”
  小楼一侧,山茶林旁有个四角小亭,四周景色不错,傅津指的正是那里。
  惜日闻言下意识看了眼龙茗,正瞧见龙茗给她递眼色,那意思似乎在催促她,赶快把这个闲杂人等赶出去,惜日本是想拒绝傅津的提议,但一看他那个眼神,偏生打住了。暗道:如果有傅津在,龙茗必定还要扮演小厮角色,如果傅津走了,这大少爷肯定立马恢复原形。哈,谁让他自作主张扮成她的小厮了,今晚就是不要让他那么快就解脱。
  惜日偏过头去,故意装没看见,朗声对傅津道:“听四哥的,今晚小弟认了哥哥,心情甚好,也很想痛快地饮上两杯。”
  “好。”傅津笑道,又再次牵起惜日,道:“走,瑜弟,我们先去亭内。”不知为何,这句话,傅津说得甚是温柔。
  惜日瞄了眼龙茗,又见他再次狠狠地盯住了傅津牵着她的那只手……惜日暗笑,如果他的眼神是把刀,那傅津的手不知道已被砍成几段了。
  酒菜上齐,伺候的丫鬟被傅津谴退,本来龙茗也要被傅津谴走,但他却假意地说要留下来伺候主子,傅津虽觉得他杵在一旁很碍眼,但他毕竟是惜日的随从,见惜日微笑不语,也不好发火赶走,本来也没把个奴才当回事,便默许了。
  龙茗小厮在旁伺候。一会儿布菜,一会儿倒酒。倒也有模有样,没有丝毫手忙脚乱的迹象。只是被他二人使唤来使唤去,那大少爷的眼神越来越阴骛了,惜日见状越发觉得好笑,不自觉地看着龙茗那古怪隐忍的表情,就多喝了几杯。渐渐地,有了些醉意。
  傅津今晚有机会与惜日单独相处,当真是心花怒放。心里再也把持不住高兴,不停地与惜日对饮,却根本没注意一旁还有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在。
  在高兴时,提起了他二人正喝的酒,恰是陈师傅酿所酿,但这不是最好的酒,他颇不满地说那个陈师傅最是小气,外人根本喝不到他私藏了很多年的陈酿,就连明路都很少喝到,所以他才嘴馋忍不住去偷的,只是后果也很悲惨。说起这件事,惜日忍不住被傅津逗的呵呵直笑。和傅津在一起,似乎很容易被他逗笑。其实,傅津活得很自由,很恣意,有时候,惜日会忍不住的羡慕他。

  眼见瑜弟近在咫尺,眉眼间无尽笑意,傅津不禁有些得意忘形,更加多喝了几杯,伸手握住惜日放在桌上的手背,轻轻拍着,舌头打结似地说道:“瑜弟,今晚能再次和你共醉,为兄真是高兴,还记得半月前我们几人刚相识那晚,在万风楼一同醉倒,几人同睡一张床,是何等的风流。为兄每每想起都希望再与你共度那样的夜晚……”这话怎么那么怪,惜日听得头皮发麻,偷偷看了看龙茗越发阴冷的眼神……想起自己荒唐的举止听在龙茗耳里他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想到此,竟感觉傅津轻轻拍在自己手背上的力道似有千斤重。
  而后,又听傅津梦幻般地道:“瑜弟,今晚,只有我们二人,我们不醉不罢休。”说罢又要饮干杯中酒,却被惜日制止了,惜日借机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劝道:“四哥,不要喝了,虽然高兴,但酒喝多了必竟伤身子,今晚就到此吧,明日里小弟想早起去探视明郡王。小弟想认他做三哥,四哥,你说,明郡王会认小弟吧?”
  见惜日还心存担忧,傅津不以为然地摇头笑了笑,道:“瑜弟的担心纯属多余,你可知,你要住的这座小楼可是明路的私地。这栋小楼很多人都不许靠近的,甚至几位嫂子都不曾踏足。只有我们几个兄弟来过,足见啊,明路对瑜弟是另眼相看,真心相待的,不输于我们几个兄弟!”
  闻言,惜日一怔,明路对她似乎真的很不一样。又听傅津道:“瑜弟,明路对你可说是肝胆相照,我们几个兄弟都看在眼里,尤其是我,亲眼看见他为你当箭,那一幕,令我震撼,不是谁都有勇气用自己的命换他人性命的。即使有承诺在先……唉,不提那事了。其实,我们几人早已商量好了,要认你为兄弟,瑜弟你还担心什么,你只需记住!从此,我们几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床同睡,有女人同用!”
  本来说得好好的,怎么又扯到床、女人身上了,惜日偷眼看了龙茗一眼,发现原本的怨气已从他身上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心不在焉地若有所思……但,当他听到傅津说‘有床同睡’这四个字时,明显眼皮跳了一下。
  说到此,傅津似乎颇多感慨,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眺向远方,叹道:“瑜弟,告诉四哥,你有没有妹妹?”
  啊?他怎么又问这事。惜日犹疑着尚未回答,就听傅津叹道:“如果有,像不像你?如果像……可不可以……”
  惜日惊讶地抬首,却看见傅津迷离地注视着远处的黑暗,他……
  就在这时,一个松鼠突然跳上了桌案,噼里啪啦,碗碟撞击发出响声,本就是深夜,一个动物突然跳到面前,乍一看外表还很像只老鼠,惜日一惊,大叫一声,猛然跳起来,恰好,傅津正在她身旁,刚一转身,就见她扑向自己怀里,心神一荡,竟顾不得其他,眼睛一闭就想一抱。
  就在这时,一个酒壶突然出现在他二人之间,龙茗小厮不知怎么就横亘在了二人当中,傅津这一抱竟紧紧抱住了龙茗。再见此刻傅津闭着眼睛,神情梦幻,下颚就抵在了龙茗的肩头,而一侧脸颊正在龙茗的一侧脸颊处磨蹭,那种感觉……
  惜日见状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看着龙茗的眼神从憎恨厌恶变成恐怖的杀意……
  而此时,傅津突然似发觉了什么,猛然睁开了眼睛。一看怀里抱着的是龙茗,一瞬间从惊讶到恶心,再到勃然大怒!
  想想傅津是什么人,就是事情做错了也是别人的错!决不会是他的!此刻更是有些喝的多了,这一番刺激,更是令他血气上涌,陡然大怒道:“你个该死的奴才,找死!”劈手就要向龙茗脸上扇去,却被一旁的惜日急急拦住,惜日有些心虚地劝道:“四哥,今晚正高兴,何必跟一个奴才发火,坏了气氛。”
  其实,她不是怕傅津打龙茗,龙茗是不会被打到的,她是怕龙茗忍不住暴打傅津。那可就露大馅了。
  忍啊,龙茗,忍啊,龙少,忍啊,龙大少爷……反正敏感的屁股都被摸过了,抱一下,蹭一下脸又算得上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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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津这小子喜欢惜日,龙茗已经发觉。心里愈加对他厌恶。但仍就暗暗强压住了自己几欲喷发的怒火。
  这时,听到惜日说:“小茗子,你先下去。”心里虽有不愿,却仍就躬身道了声:“是!”。方才离去。
  见龙茗走了。
  惜日对傅津道:“四哥莫要气了,他是小弟的奴才,方才定是误以为我出事了才作出荒唐举止,都是小弟没教好。”
  此时,瑜弟的手拦住了他挥起的手臂,相碰的感觉令他的心神突然恍惚了起来……瑜弟就在眼前,咫尺之间,甚至连彼此的呼吸都可以感觉得到,心突然不受控制地开始狂跳,原本的怒气在彼此的注视中,片刻间烟消云散……
  可就在下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异样,大受打击地踉跄后退。
  他是怎么了?这种心跳的感觉,这种不受控制的异样感觉,这种想要拥有的感觉,无疑都在说明,他喜欢瑜弟,他喜欢他啊!他真的喜欢上了,不受控制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了!再也欺骗不了自己,再也不能漠视自己奇怪的感觉,他完了,他彻底完了……
  “四哥……你怎么了?”瑜弟的手轻扶住了他,他却猛然甩开,像似被刺到一般,再看清瑜弟惊讶望着自己的目光,受伤的猛然背过身去,捂住头,喃喃道:“不可能,我醉了,我一定是醉了!”再也顾不得什么,逃也般的离开了。
  傅津突然离开,惜日一头雾水,不禁疑惑,四哥这是怎么了?今天很奇怪呢……却忽然看到,地上有一块玉佩。
  傅津捂住微疼的胸口,脚步踉跄的离开,摇摇晃晃,眼中一片迷茫,他不知自己走向哪里,也不知自己正走向何处,心中恍惚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变大,渐成咆哮!几欲令他发狂!
  他喜欢瑜弟,他喜欢男人,他无法控制,他心动了,他沉沦了……
  他和爹、大哥、张归一是同一类人,那种性喜男色的肮脏龌龊的人!他不要,他觉得恶心!他厌恶那样的人!不能忘啊,是谁把娘亲逼死的,不能忘啊,是谁让他从小看那些丑陋恶心之事的,不能忘啊!不要,他不要成为那样的人,他会讨厌自己!会觉得自己肮脏而恶心!
  他抱住自己的身体,蜷缩在角落,不停地颤抖!告诉自己,他不会喜欢男人,不会,决不会……
  他告诉自己,对瑜弟,只是出于欣赏,因为是兄弟,就像明路一样!对!就是像明路、纳兰、禧恩他们一样的喜欢。
  想起来了!刚刚他明明有抱住那个奴才小茗子,那时他只觉得好恶心,不仅一点没有感觉,而且还觉得恶心!所以!根本就是自己想太多了,他喜欢的是女人,对,他喜欢的是女人,想想,那种软软的,香香的,滑滑的感觉……噢,天,现在想起仍觉心痒难耐。这种感觉,真他妈的好!
  啊……他长出一口气,瘫软在地上,忽觉胸口不再闷了,心也不再狂跳了,神清气爽……
  他不喜欢男人,他不喜欢男人!他对瑜弟只是出于欣赏,出于兄弟情,对,就是这样!
  啊……仰头长叹,今晚的月亮真圆啊,星星真亮啊,夜风吹得真凉爽啊。
  力量一瞬间全都回来了!他站起了身子,抖了抖褶皱的衣衫,清了清嗓子,昂首阔步地找自己的住处去了!还吹起了口哨……边走边想:太久没找女人消遣了,明儿要找个女人乐和乐和,对,还要叫着瑜弟一起去!
  他刚想到此,就听到不远处,李瑜的叫声:“四哥!留步,你的玉佩刚刚掉落了,小弟给你送来了。”
  傅津闻言转身……
  夜色下,一人面带笑容向他走来,月色洒在他身上,似闪耀着一层银光,那样的俊逸潇洒步履轻扬,清风迎面吹来,似乎带来了一种诱人的芬芳,他的心突然忍不住的又开始狂跳,不受控制,几乎要破体而出!他再次踉跄后退,捂住自己的胸口。不会……不会……他不相信!蓦然盯住了随后而来的小茗子!猛然向小茗子张开双臂迎面扑去!

  惜日在傅津面前停住,笑着递出了玉佩……就在此时,突见傅津不顾一切地张开双臂向身后扑去。
  而此时,龙茗正偏头不满地走着,懒得看对面那人一眼,可就在这时,一人突然迎面扑将上来,一时间猝不及防,便被那人抱了个满怀!
  一时惊怔当场!
  而后,耳边清晰地听到紧紧抱住他的那人心满意足地轻叹着:“果然还是好恶心……”
  惜日递出玉佩的手依旧僵在半空,傅津突然的举止令她惊讶万分,机械般地回头,一望,逃避似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实在没有勇气再看下去!
  天哪,大事不好了!
  龙茗的头发……竖了……身体……硬了……眼神……!!!!………………直了……
  一雪前耻

  龙茗此刻就像是被闪电击中了!可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又突然被傅津嫌弃地推开。
  这时,突然惊醒的惜日猛地转过身来,笔直地挡在龙茗面前,诡异地大笑了两声,愣是把恶狠狠冲向傅津的龙茗压在了身后。
  惜日道:“四哥,你刚刚没站稳是不是?”惜日边说边狠狠地拍打着龙茗的肩头,像是要把什么打下去一样,继续大声道:“小茗子,还多亏了你扶了四哥一把,好样的!回去我赏你二两银子!”
  龙茗刚被傅津嫌弃地推开,尚未来得及发作,又被惜日噼里啪啦的一顿狂拍……耳中还听到有人因此还要赏他二两银子!……
  龙少爷的自尊可谓是遭受了史无前例的践踏!
  就在他忍无可忍之时,她冰冷的手突然伸过来紧握住他的,他微微一怔,低头一看,怒火陡然降了几分。
  她的手很凉,似在微微颤抖,虽然她在佯装大笑,但他却知道,她在无措,在慌乱……
  他不是来给她添麻烦的,他只是……只是担心她,还有点……
  所以,他要忍,一定要忍!
  他全身紧绷地反复深呼吸!不停地告诫自己:要忍住!一定要忍住!
  还记得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吗?!相比之下,刚刚那算得了什么!什么都不算!卧薪尝胆!就是要有超人的意志,非凡的忍耐力,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忍受一切屈辱,受尽一切折磨!发奋图强励志得到自己想要的!
  龙茗此刻正在竭尽全力的自我催眠自我鼓励。而一旁傅津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傅津转身一见瑜弟正对着他大笑,心就一跳,捂住胸口,侧过身去,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警告自己,不要跳了!不要跳了!可一抬头,再看李瑜,还是会跳……

  这时,陈管家突然出现,远远的便唤道:“津爷,小的找您好久了。”
  傅津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抛下二人,迎了上去,边走边扬声问道:“我的住处打理好了吗!?”
  管家忙道:“早准备好了,津爷请随我来。”
  傅津二话没说,逃也般地离开了。自始自终没再直视一眼李瑜。
  陈管家好奇地看了眼奇怪的主仆,也没多问,与傅津一同离开了。
  此后,好一会儿……
  惜日依旧僵在原地,忘记收回自己的手,暗忖:四哥今晚着实反常,到底怎么了?
  她仔细地想了又想,忽然,脑海中出现一个惊天动地的答案,几乎把她吓得当场惊跳起来!
  四哥他今天……对小茗子……抱了又抱!四哥抱住龙茗时在他耳边呢喃……走的时候脸颊泛红,还捂住胸口,甚至连看上小茗子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好像很害怕……不,是害……羞……,难道……?!
  四哥他……不会……不会是……喜欢小茗子吧?!啊?……?
  这个想法令她大惊!
  龙茗,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杀伤力都是十成十!如今易了容,难道?!还是!?……不能幸免吗?
  不要啊!……四哥!————
  傅津在龙茗耳边心满意足轻叹的那句好恶心,惜日根本没听清楚,反而还以为是轻声的呢喃……

  在她身后,龙茗在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后,又经过反复的自我鼓励与自我催眠……心态终于恢复了几分。
  见傅津走的远了,惜日却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虽然有些疑惑,却发觉她此刻一反近几日的心事重重显得分外的神采奕奕,突然令他心情大好。
  反手拉住惜日,牵住往回走。
  惜日此刻心思正乱着,被刚刚自己的想法吓到,不停地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她想错了,她多想了,对,是她多想了,四哥不喜男色,才刚刚认识小茗子,应该不会对他……可是他为什么脸红的逃离啊,他为什么对小茗子抱了又抱啊!!……天啊!为什么啊?

  此刻,月亮羞涩地躲进了云层,星星在天空中调皮地一眨一眨,有二人,携手穿过山茶林,一男一女,男子牵着女子的手在前而走,边走边偷偷的笑,女子在后被男子牵着,偶尔猛摇一下头……
  他微仰起了头,透过枝丫望向夜空……
  清风扑面而来,凉爽的感觉令他微微眯起了双眼,一片落叶竟在此时调皮地落在了他的脸上,引得他无声一笑,异样的感觉在心中荡漾,身后,与她牵着的手,升起了不一样的温暖,点滴浸入彼此皮肤,竟似再也割不断,再也理不清……
  此刻,感受到握在掌心的温暖,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夜深人静,睡在一楼的龙茗辗转反侧。
  傅津,这小子他实在是讨厌之极,他决不能就此放过他。左思右想,忽然……翻身坐了起来!

  ××××××××
  清晨,树梢上的枯叶被风一吹——摇摇欲坠,秋天真的来了。
  明郡王府客房,傅津正睡着,正做着一个梦,梦里,他正和瑜弟携手踏青郊外。
  天空是那么那么的蓝,花儿是那么那么的香,四周绿草茵茵,蝴蝶儿飞飞,他的瑜弟啊,回首间,就在身旁……
  他甜蜜地望着他,自认从未如此深情……
  可就在此时,瑜弟忽然摇身一变,竟穿上了女装!他的头一阵晕眩,心花怒放!可眼前一花……看到的不是无限春光,而是!——疯女人田惜日张开双臂向他飞扑而来,猛然一把紧紧抱住了他,他拼命的不停挣扎!可依旧挣脱不了魔爪!
  田惜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舔!之后,再舔!
  他吓得猛然从梦中惊醒!一睁眼,却看到一只黑狗趴在他的床边,正舔着他的脸,他惊悸地挥退了狗,从床上坐了起来,捂住额头,擦了擦冷汗,想起方才梦中的情景犹自心惊!看了看匍伏在他脚边的猎犬,疑惑万分,怎么明路养的小黑会进了屋来?
  明路家一共养了两条猎犬,一条公的,傅津叫它小黑,一条母的,傅津叫它小灰,此时,在他床边的正是公狗小黑,小黑和小灰不是普通的猎犬,是衙门中专门饲养的,鼻子十分灵敏,不只可寻找人或物,平日里还可用于看守门护,与贼人搏斗时勇猛异常。小黑和小灰自小是他与明路一同养大,与他颇为熟悉。
  他拍了拍小黑的头,此刻心里却十分烦乱,也没多想。
  昨晚他一夜都没有睡好,一向好眠的他,却在昨晚也开始心烦意乱起来。轻轻一叹,起身穿好了鞋袜,想把小黑赶出去,却未料,刚开门,就看到一个未开封的酒坛子,心中疑惑,俯身捧起酒坛子,可就在这时,院门口突然出现一人,手中钢刀晃得傅津险些睁不开眼。
  来者是个老头,手握菜刀,须发皆竖!一见傅津捧着的酒坛子,当即像是看到了什么心肝宝贝,痛心疾首地指着傅津大喝道:“兔崽子,老夫就知道又是你偷的酒!”
  傅津看清来人,一惊!再看手里的酒坛子,一种十分熟悉的恐怖感突然一拥而上,手上一抖……酒坛子应声落地!
  只听碰的一声!哗啦……坛体裂开,酒香四溢……
  “哇呀……!”老头一见酒坛子碎裂,眼珠子突然间像是充了血,面皮无规律地扯动,下一刻,老头高高举起手中菜刀迎面向傅津扑来,高喊道:“拿命来!”
  此时,傅津哪里还有时间多想,酒坛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门口,也没时间解释,再说这个时候解释了也没用,酒虽不是他偷的,但却是他打破的,当下,见菜刀迎面向他砍来,自然先是保住小命要紧,当即狂跑。不是打不过这个陈师傅,只是他惹不起这个老头!他怕他,很久以前就怕他!

  清晨,惜日正在用早膳,两个美貌丫鬟细心伺候着,时不时的还向惜日递几个媚眼,还有龙茗在旁随侍,用膳期间,偶尔撇一眼一旁伺候的龙茗,不知为何,心情大好。昨晚一直想不清的问题,早已被她抛诸脑后。
  就在这时,突然,惜日清楚地听到房外传来一声嘶吼:“瑜弟啊!……”
  惜日被吓了一跳,心下惊道:是谁喊她喊得这般凄厉?迅速起身放下碗筷,出门而望。
  就见远远奔来一人,风风火火,披头散发,张牙舞爪,惜日正纳闷这是谁啊?片刻后,那人已经到了近前,竟然是傅津!刚想问一句:四哥,怎么了?就见后方有个老头手执一把菜刀,煞气腾腾地扑过来,就像是正在追杀不共戴天的仇人!
  傅津刚在惜日面前停了一会,惨烈的急喘了几下,一个字都还未说出口,就见老头紧追上来,又一阵风似的跑了……
  随后而来拿刀的老头也在惜日的面前停了一下,急喘了几口大气,惜日刚想问一句:老人家你这是?就见那老头突然挺起胸膛,猛一举刀!吓得惜日向后一闪,就听那老头声嘶力竭地吼道:“兔崽子,敢偷老夫的酒!给我站住!”随后狂追而去!
  一转眼,二人跑得远了。
  惜日疑惑地望着二人的背影,忽然想起了昨晚四哥还说他曾经偷陈师傅酿的酒,被追着到处砍的事,怎么,刚刚那就是陈师傅吗?看着陈师傅的样子,还真是可怕,不知道四哥会不会有事?可回头一看身后两个丫鬟偷笑的模样,想了想,四哥应该无事,只是,四哥是有些功夫的,如今被追得这么惨,却不敢还手,定是十分惧怕这个老者了,不知为了什么?不过,这种情形还真是好笑,细想,似乎有四哥在的地方,总是有些意外有趣的事情发生,其实,四哥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而此时,一旁的龙茗,轻扯起了嘴角……
  傅津狂跑了许久,终于仗着自己年轻把老迈的陈师傅甩得不见了踪影,不过他也几乎累得虚脱了,蹲在地上脑袋窝在双腿间,呼哧呼哧地喘个没完,两眼昏花,几乎就要口吐酸水不支倒地了。
  终于,缓了好一会儿,眼前的昏眩好了些,这才抬眼茫然地向四周看了看!
  向左一看,蹲着一头猎犬,又下意识向右一看,还是蹲着一头猎犬,再向面前一看,是一盆狗食!……一盆狗食?!——!!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又再一次向左右一看,才发觉一切都不是幻觉,猛然盯住面前的狗食!敏感地感受到了此刻两侧小黑和小灰盯住他的眼神……
  而在这时,拿着菜刀几乎是扶着墙壁走路的陈师傅,又出现了,半死不活还在那里喘息着道:“给我站住!……”最后一个字几乎都说不出来了。
  傅津当下回头一望,险些痛哭,苍天啊,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啊,要这么整他,还有完没完啊?
  他使出身体里最后残留的吃奶的力气,摇晃着起身,踉跄地跑出了明郡王府。
  他不要呆在这里了,不要了!
  用完早膳,过了一会儿,一个下人来请惜日。
  自从一早见过傅津被陈师傅拿刀追砍过后,惜日就再也没见过傅津,问过之后,才知傅津已出了明郡王府,如今只得一人去见明路。
  见到明路之后,提起傅津今晨的惨状,明路笑不可支,因伤苍白的脸色也染上了一抹淡淡地红晕,惜日问及为何傅津这么怕陈师傅,明路告诉她,陈师傅是傅津师父的好朋友,二人拜为兄弟,算是傅津的师叔,因傅津的师父十分贪恋美食、美酒,所以才结交了这么一位兄弟,其实傅津不是害怕陈师傅,而是惧怕他师父,所以……。
  惜日听后轻笑,原来一向无法无天的四哥也有惧怕的人。
  聊了好一会儿,惜日并未提及昨晚认了纳兰和傅津为兄,可未料,明路却先提及了,让惜日改口叫他三哥,惜日想到自己对他的欺骗,不知他在知道真相后是否会原谅她,但不管怎样,他这个三哥她认定了!此生此世都不会变!
  她当即颇为激动真挚的喊了明路一声:“三哥!”
  明路一笑,欣然应了声。
  听得明路应了,她竟然异常激动,忽然很想一遍一遍的叫他三哥。就像是明路已经原谅了她的欺骗。
  就在这时,侍卫却来报,说禧恩送来了两封信,请明路过目,侍卫随后退出。
  明路打开其中一封看了看,笑了笑,对惜日道:“瑜弟,这个是给你的。”把信封连信一同递给了惜日。
  惜日欣然接过,但见其上写道:“瑜弟敬启:今,兄听闻明路三人已认弟为兄弟,兄有公务在身不能即刻返回,但兄年龄最长,从今日起即为弟之大哥,待兄闲时返回再与弟同饮一杯庆贺,兄作为大哥,代表纳兰,明路,傅津三人,送与弟白银四万两,作为认弟之礼,弟必受之,如若不受,则等同不认我兄弟四人!兄 禧恩上。”
  惜日看到信封当中正有四张银票,每一张都是白银一万两,心下一惊,对明路道:“这礼太重了,小弟不能收。”
  明路却是一笑,道:“那是瑜弟应得的。”
  “不,这礼太重了,小弟不能收,请三哥代为收回。”
  四万两白银,非小数目,是常人一辈子也不能企及的,即使在王公大臣眼里也不是个小数字。她区区庶民,只是认了几个兄长,从未想过这认弟之礼也会如此阔气。
  明路摇头一笑道:“这些银子,确实是瑜弟你应得的,禧恩没说清楚,这些银两是在选天下第一美男时,我们兄弟赌钱赢回来的,你是我们兄弟中的一员,又为剿灭山贼立了头功,这些银两自然有你的一份。”
  赌钱?选美当日确实有赌,而且赌的数目巨大,不过明路当时不是压在龙茗假扮的花飞飞身上三万零一两吗?龙茗中途退出,明路肯定输了,怎么还会有那么多银子?
  见惜日不言语,明路似知道惜日的心思,便又道:“你以为我压花飞飞三万零一两就输了?”
  见惜日点头,明路笑道:“瑜弟不知,纳兰是幕后的庄家,我岂有输钱的道理?”
  纳兰是庄家?是啊,她怎么没想到,整个活动都是明路他们几人一手策划操办的,既然可以赌钱,他们自然是庄家,也是最大的赢家啊!真没想到,他们不仅抓山贼,还借机大赚钱财,既得名又得利,有点卑劣,不过,还真是厉害啊!
  从今往后,她岂不是要变成有钱人了?!四万两,她一辈子的吃穿都不用愁了。手里拿着四万两,她还真动心。
  …………………………
  摸不着的四万两

  既然想要又干吗拒绝呢?
  惜日当下眯眼笑道:“这么多银子,说小弟不想要,那是骗人的,不瞒三哥,小弟其实只是缺个名目收下而已,既然三哥给了小弟一个名正言顺的名目,那小弟当然受了。”惜日一挑眉,当下毫不矫揉造作地收起了信和银票。
  见她如此干脆地收下四万两银票,明路微笑,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与她相处,喜欢看着她的一颦一笑,甚至此刻她堂而皇之爱财有理的样子。
  那一晚,傅津不在,整个世界都清静了不少,只可惜,惜日心情却从大喜过渡到了大悲。
  那天,她整整一天的心情都很好,和明路说了好一会儿话,待明路休息了,才离开。
  从明路住处出来,没见到应该老实候在外面的小茗子,也不在意,龙茗一向神出鬼没,她早已习惯,要是她一出门还看到他老老实实地候在原地,那到真的奇怪了。
  此刻,想起怀里装着的四万两,似乎整个胸口都热了起来……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喜悦冲击得令她忍不住全身战栗。四万两,对她来说是个大数字,有了它,也就有了更多选择的道路。她可以……她可以!——
  她正在幻想无数个可以,却在龙茗小厮突然回来后,所有的可以都变成了不可以!
  龙茗小厮的几句话,像是一盆冷水,让她从头凉到脚。
  那一晚,易了容的龙茗小厮突然间从外面回来,见无他人,竟丝毫不把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自顾自地坐进椅子里惬意地喝起了她沏的茶。
  那时,她心情甚好,也懒得和他计较,可发觉他看起来似乎比她还要高兴,看起来神采奕奕的,不禁有些疑惑,就听他道:“你今天收了四万两银票?”
  惜日暗惊,他怎么知道?瞥了他一眼,保持沉默不回答。
  见她不露声色,龙茗小厮笑道:“你有没有仔细看看,那四万两银子存在了哪个钱庄?”笑容在他眉角眼梢绽放,看似万分的春风得意。
  惜日大感不妙,他说钱庄?有什么关系吗?不对,他怎么知道她今天收了四万两?他又偷听她和明路说话?不可能,晴天白日,众目睽睽,他不可能到房顶上去偷听,那他怎么会知道?
  他瞥了她一眼。见她不语,笑道:“他们还真是狡猾,二十万两银子,分成五份,每人四万两,分别存在了不同的钱庄银号。”龙茗似有意说给她听,惜日逐渐明白,龙茗在说三哥几人。只是,他怎么会知道?而且知道的似乎还不少……
  正疑惑猜测间,又听他说道:“只是,很可惜啊,你那四万两,既然存入了我家的钱庄,也就算是入了我的口袋,想用的话……”话音忽顿。
  怎样?想用的话怎样?惜日盯住了他,他却偏偏不言不语起来,很明显在有意吊她胃口。
  他家的钱庄?他的口袋?见他笑得那般恣意,一股怒气隐隐被激了起来,她的四万两存入了他家的钱庄,他要怎样!他想怎样!不打算给吗?想到此,不由得一哼,道:“银票在我手里,你是商人,最讲究的是诚信,难道我要取钱,你敢不给吗?”
  龙茗抬头看了看她,颇为赞许地挑了挑眉,她说得对,商人最注重信誉,尤其是钱庄,事关钱财,一次都马虎不得,可他却毫不在意,道:“给啊,没说不给啊,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每月可给你100两自由取用,四万两分三十三年零三个月给完。”
  每月只能取出100两?还分三十三年三个月给完?哈,好笑!她还是头一次听说,钱庄有这种规矩!
  “凭什么!我一次要取多少就取多少,你管得了?!”惜日冷哼道。她就不信,钱庄会不讲信誉,除非不想继续做了。
  “哦,还有,你取银子必须经过我同意才行。”他一副很讲道理的样子。
  不由得一拍桌案,大声道:“凭什么?!”她就不信了,有银票会取不出银子来!
  他却一脸你不知道吗的神情,还带了几分惊讶道:“凭你的钱在我手里啊,你有的不过是四张纸。”似乎这是明摆着的道理,似乎只有她不懂……
  “所以你想用钱就只能来找我,没关系的,我不介意麻烦一点,不就三十三年零三个月嘛,时间再长点也没关系,我家钱庄最讲究的就是信誉。”
  呸!这还叫讲信誉?!“你不介意,我介意!”惜日看着他一副天经地义模样的龙茗,怒火中烧,一甩袖,大踏步向外走去,边走边道:“我现在就把钱全部提走,存到其他钱庄里面去!”一脚刚跨过门槛,就听他闲闲地在身后说道:“你要存到哪家钱庄去?”
  “要你管!”不理会,继续往外走。
  “我就把那家钱庄买下来!”
  惜日脚步一踉跄,猛地回头。
  他微笑着,用眼神挑逗她:“想要你的四万两银子吗?”
  她瞪他,不相信他会如此好心!
  果然,他诱惑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比给她看:“每月一百两,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给你。”
  哼!她就不信真的提不出来!转身就走!
  可事实证明她真的提不出来,钱庄的伙计看到银票后,立刻一张笑脸变成一张苦瓜脸,带着哭音说道:“公子,十分百分千分万分的对不起,您的银票需要我家少主人亲自过目方可取出。”
  “为什么!?我的银票又不是假的,你为什么不给我取出来!你们钱庄不讲信用吗?”小小伎俩早已料到!哼!
  “公子息怒,小的也是听上面吩咐做事的,小的知道这不合规矩,但上面的交代过,这几张银票,必须经过我家少主人过目方可取出,小的也无能为力,求公子原谅,小的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个老母80岁,五个孩子嗷嗷待哺,一家子八口就靠这个活计讨口饭吃,求公子好心,放小的一条生路吧……”
  呆!五个孩子嗷嗷待哺?啼笑皆非!!
  好你个龙茗啊!知她吃软不吃硬,竟然叫个钱庄的伙计给她来软的,看来是早有预谋。
  伙计说得声泪俱下,最后居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得十分百分千分万分的凄惨,搞得她像是上门讨债,不还钱就要杀了他全家的恶人!惹来一群不明所以的老百姓围观指指点点。整个钱庄数十号人却都像是没看到一样,连看都不看这里一眼,一句话也不说,惜日明知道这是假的,这是计,而且是很烂的计,却硬是没办法,她怀藏巨额银票,总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眼见有人带着衙门里的捕快向这里奔来,只得悻悻然作罢,跑掉了。
  真没想到,一个伙计就能把她搞定了。
  颓丧着脸,惜日万分郁闷,四万两,四万两啊!居然就这么莫明其妙的取不出来?用不成?
  龙茗这家伙,实在可恨!
  一路郁闷地回到明郡王府的落日圆,却不见那该死之人,心里这个闷啊,连个发泄的人都没有!她的四万两啊!连个影子都没见到,就这么入了虎口,难道连一两也无相见之日了吗?心痛啊!

  后来终于等到龙茗小厮回来,她积压已久的怨恨一次性爆发,扑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发了疯似地拼命摇晃,咬牙切齿地威胁他:“把四万两还给我,还给我……”
  却听他不知死活地仍然说道:“每月一百两,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给你。”
  她一拳打向他的眼睛。却被他抓住了拳头,握在掌心,笑道:“我就知道,你嫉妒我的美貌!”

  第二日,惜日有些无精打采、心不在焉的去见明路。
  明路问道:“瑜弟在这里还住的惯吧?”
  她脱口而出:“住不惯!”
  如此回答,令他一怔,问道:“为何住不惯?”
  惜日暗恼自己沉不住气,话已出口却不能不答,略一沉吟,当即答道:“三哥家的丫鬟看到我就脸红,三哥家的下人见到我就眼红,三哥家的大厨第一次看见我就亮菜刀,就连住在三哥家的四哥,一看见我都狂跑,三哥,你说,我怎能住得惯!”
  闻言,见她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明路轻笑起来……
  惜日却心里哀叹,暗自补充道:三哥你要是能把小茗子赶出去……我兴许就住得惯。可这句话也只是在心里说说。
  就这样,一转眼,惜日在郡王府中住了五日。
  期间,龙茗不知收受了多少好处,吃的,玩的,用的,明路给惜日的统统是最好的,可惜,基本上都没到惜日手里,全被龙茗小厮私下里扣押了、贪污了、暗藏了,甚至抛弃了。可惜啊!可惜啊!
  惜日虽有察觉,却也管不了,也不想管。那些东西对她来说无所谓有还是没有,只有一件事始终令她耿耿于怀,每次想起,或者看到那四张纸,心都痛了。
  几次忍不住时,怒吼龙茗还她的四万两来!必定换来他的一句:“急什么,我们还有三十三年呢。”,每听到这句话,心里就觉得异样,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继续愤怒,总之,最后都变成了懒得理会他。
  时间匆匆,又过了五日,眼看中秋佳节到了,她也应该寻个时间回家一趟才行。明路经过这几日的细心调养,身体已恢复了很多,可以在外面走动了。这让惜日甚感欣慰,近几日,傅津又出现在了明郡王府,却始终躲而不见她。惜日暗想,四哥不会是怕见到小茗子吧?
  而这几日的小茗子也变得古怪起来,时常离开,有时候一天几乎都不见踪影,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让人怀疑,总不能总说是为自己出去办事了吧……
  ××××××××××
  她住的落日园,每日除了日常收拾屋子和准备饭菜的两个丫鬟定时过来之外就再无其他人打扰,很是清静,平日里她也可随意进出王府,有时候得空,会回老宅与田双、田勇交代一些事情。日子就这般如常的过去,渐渐的,她不再十分排斥住在三哥府中。
  自上次,得知田双、田勇去大佛寺见老王妃之计失败后,惜日并没有怪罪他二人,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当日是因为索阁的突然出现而让田双功败垂成,但毕竟她没有在欺骗三哥的罪行中多增加一项。只是索阁……如今再提及此人,她已不愿多想。
  王府后院,一池睡莲,也渐渐零落,秋日的清冷和凋零总是令人轻染愁绪。
  闲暇时,偶尔会和三哥一同在府中散步,三哥伤势的好转给了她很大的信心,她现在唯一忧虑的是自己怎样去求皇太后姑母解除她与三哥的婚约,但因心里没底,思前想后,也没有个答案,只得静待时机,以免自己行差踏错反而弄巧成拙,毁婚不成,反要连累三哥或让事情变得更为麻烦……
  不过,毕竟三哥不想娶她,为了三哥和自己好,她是一定要坚持到底的。
  这一段时间以来,明路的几位夫人,惜日全都识得了,其中最得宠的就要属最晚进门的如夫人和兰夫人。其他的夫人,因为三哥不喜的原因,惜日很少见到。但惜日心中明白,三哥的几位夫人,每一个都是如花似玉,年龄与她相仿,容貌比之兰夫人和如夫人丝毫不为逊色。但如果三哥不喜,那么就算长得再美又怎样?
  有时候想到自己,如果她从没想过要毁婚,也没有假扮成李瑜接近三哥,那么是不是在她嫁过来以后也会和其他不得宠的女子一样?每日面对的是三哥的冷漠……
  这一点,惜日也只想了个开头,就再也不会想下去,曾经也希望自己未来的夫君只宠爱自己,虽然知道那其实不过是自己的一种奢望……
  明媚的秋日里,金黄色树叶飘落在林间,明路闲散的坐在树下的藤椅中,身上覆着薄毯,神情慵懒,看着落叶,听着琴音,偶尔轻轻一笑,这样的他看起来是极风雅的。
  兰夫人聆听琴音,渐渐地似也有些痴了,忽然轻移莲步跃在林间翩然起舞,看在任何人眼里,都是极赏心悦目的,即便是惜日一向引以为傲的琴音,在这样秋日如梦,美人如虹的景致之下也要逊色几分。
  如夫人立在明路身后,细细地剥着手中橘子……
  这样的日子,其实过得很惬意,只要她不是田惜日的话。
  偶尔还是会想起那摸不着的四万两,刚到手的时候,不得不说惜日是难耐兴奋的,但过了这几日,初得巨额财富的喜悦渐渐的变得淡了,也并没把那四万两真正放在心上。其实,龙茗的阻碍,她自有办法应对的,只要龙茗不是真的有意想毁了自家钱庄。的
  有时候,她知道,自己是有意放纵与龙茗如此……放纵自己的真性情,不掩饰自己的喜与怒,在对他生气、无奈、愤怒的同时也会感到莫名的轻松。似乎自己……可以拿出最真实的一面去面对他,也可无后顾之忧……原来,他是让她信任的。

  几日来,他很少在身边,每日里见到时,虽然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但偶尔闪过的烦绪和一双兔子一样的眼睛,她又怎会忽略?知道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也知道这几日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想起他的身份,想起他昨晚的话,忽然有点害怕起来……如果他真的走了?……
  还记得昨晚他玩笑般的笑语:“如果我要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她故意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嗤之以鼻。他笑,却道:“和我一起走,如何?”
  她别转了脸,不再看他,当他是自说自话。
  以为他还会继续说些什么,却不料,他也变得沉默,只幽幽望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到他当时的眼神,心绪渐渐开始不宁,有他在的日子里,从不觉得有什么,但若他真的走了?……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他们本无任何牵连,如果他要走了……她又有何理由留下他?
  她有自己的生活,他也有……
  如果他离开,如果他真的离开……
  中秋尚未到,几日来的连绵秋雨使得天气越发寒了。他的告别,来的突然,却也在意料之中。
  她似乎应该额手称庆,因再没人会粘着她,管着她,吓唬她,再也没人会深夜爬到房顶无理取闹的嚷着睡不着要看星星,再没人会私吞了她的吃的、玩的、用的,也再没人让她从早到晚担心被别人发现……
  可他要走了,他真的要走了,走得突然,走的匆忙……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送他一直送到了城门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上一句话,只知道,当看到远处候着的两个随从时,他终是掉转了马头对她微笑……那一刻,他的笑容在她眼中已变得模糊了。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却在此时滔滔不绝地开口说了好多的话,她却无心去听,心就像麻绳一样,被狠狠地拧着。直到……在他一大堆废话之后,最后的那一句:“我会尽快回来。”让她心情猛然一震。像是炸开了心底本来隐藏得很好的某种情绪……一发不可控制。
  原来,他还会回来的,不是一去不回……那么……她干吗一副沮丧的样子,干吗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干吗一副被人抛弃了的样子?还被他得意地说成是送别情人的样子……呸……他既然还会回来,她干吗要来送他!去吧,快点去吧!快快的去吧!…………
  “你没话跟我说吗?就知道眼泪汪汪的看着我,你再这个样子,我就不走了。”他摆出一副很为难的模样,眼神却是晶亮晶亮。
  她深吸了几口气,眨了眨眼睛,直到视线变得清晰,一扁嘴,颇为不满地道:“那四万两,你还没有给我算利息呢,我不会这么便宜你的!”
  闻言,他眼中闪过惊涛骇浪,片刻间瞬息万变。
  她忽然很想笑……却在心里暗暗地道:快去吧,快快的去吧,快去才能快回……
  天赐良缘

  龙茗离开的第二天,田双扮成男子进入了落日园,惜日换一个伺候的奴才本不是什么大事,只需寻个理由交代管家一声即可。
  可喜的是,三哥这几日精神更加好了,脸上总是挂着几分温暖笑意,尤其是看见她的时候。
  见三哥伤势日渐好转,惜日渐渐开始考虑如何让他知晓自己的身份,多欺骗一天,自己就多受到一天的良心谴责,尤其当三哥对她好时,她就越发觉得不能再欺骗他。
  或许,自己应该先让他有所察觉……有些心理准备,总比自己突兀的开口要好。
  不是没想过退缩,每当她想到明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时的表情,想到傅津、纳兰,禧恩知道自己身份时可能的表现,止不住的,会从心底里感到害怕。她害怕失去这几个哥哥,害怕他们不原谅她曾经的欺瞒,害怕他们看不起自己……其实,归根到底,她是不想失去他们……不想失去他们的信任,对她的照拂和疼爱。她将为自己当初的自作聪明,付出怎样的代价?有时候想起,自己也畏缩了。
  但她知道,欺骗终归是欺骗,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多事的龙茗走了让她觉得清冷许多,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寂寞……

  自从小茗子走后,四哥傅津果然又再次频繁出现在她左右,这不禁令惜日更加认定四哥是因为小茗子的原因才……
  本来以为龙茗走了,麻烦会少一些。却没想到,走了个小茗子,来了个小双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尤其是,小双子与四哥,二人视同水火,几乎要到了有他没她,有她没他的地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就要从他二人第一次在落日园碰面开始说起了……
  那一日,拱形门口,一个正要进,一个正要出。一个匆忙,一个急切,匆忙的是小双子,她忙着送惜日的口信给田勇,急切的却是傅津,他正宝贝似的拿着一只鹦鹉,鹦鹉是他新买来的,好巧不巧今儿让他教会了一句话,兴奋得想第一时间拿给瑜弟一同乐乐。
  俩人都有几分急切,却谁也没注意迎面来人,就这样在门口撞在了一起。本来也没什么,二人虽撞在一起,也并不严重,可偏偏谁也未料到,这二人撞在一起在看清对方后,反应会出乎意料的激烈。
  小双子的投怀送抱没有得到傅津的认可,反而傅津一见小双子是个男人还被自己抱在怀里时,神情大震,立刻就要推开扑在自己胸口上的小双子,只不过一伸手却刚好推在了小双子的胸部上……几乎同一时间,小双子刚抬头看清抱住自己的人是谁,就感觉一只手抵在了自己胸部上,一时间脑羞成怒,抬腿就向傅津的胯下击去,说是迟那是快,两声巨响,二人先后仰面栽倒。
  当时情形十分惨烈……一旁惜日微微掩面,不忍目睹,即便日后回忆起来也是不尽唏嘘。
  话说好不容易走了个小茗子,这小双子怎么命也这么差……
  田双虽然是惜日的婢女,却不是好惹的,田双心思灵巧不说,更有些功夫傍身,自那日以后,小双子和傅津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也不知道傅津是意外还是不小心,不只一次,反而接二连三的频繁触怒小双子,就算惜日再劝解开导田双也耐不住傅津三番四次在小双子身上发生意外。最后,就连惜日自己都已无力为傅津辩解,只是偶尔看到田双盯着那只四哥送来的鹦鹉时的眼神……忍不住为四哥暗捏了把汗,如果小双子发狂报复起来的话,后果肯定不堪设想。四哥,只有自求多福了。

  中秋佳节到了。
  父亲大人派人到老宅传话给她,中秋之夜,回府团聚。毕竟她还是田府的二小姐,虽然娘亲不在了,但她的身份却是改变不了的,从那个深宅大院逃出来这么久,中秋却是一定要回去过的。
  她本想托词说中秋之夜,京城娘舅家请她过府团聚,但想来想去,终是没说,就让三哥有所察觉吧,她不想再对他说谎。所以,她只留书曰:当夜不回,勿念。便在一早趁人少之时带着田双离开了郡王府。
  中秋佳节团圆日,白日里的市集很热闹,小商小贩兜售着各种各样的物件,换回女装的惜日,终于可以大大方方看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一路逛来,恰巧途径月老庙,惜日驻足在外,中秋佳节月老庙也比平日香火更加旺盛,看着善男信女皆是一脸喜气的来来往往,也染上了一抹笑意。
  身后田双问她可要进去,她摇头,知道田双想进去拜拜,便让她去了。看着田双轻快消失在门里的背影,惜日黯然,两年前,自己也很喜欢逛月老庙吧,可如今……她默然转身,一抬首,不期然的看到一人。
  多日未着女装的惜日,今日穿得极为普通,就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布衣布裙,头顶发髻只带一只木簪。只是盈盈抬首间,目光竟与他不期而遇,意外的,他二人会在此相遇。

  他礼貌的向她微微颔首,她本应回以一礼,却在看到一个甜美少女从月老庙出来扑向他时,目光一冷,偏过头去,心口微微一痛,似被什么刺到,忽然有些痛恨自己微痛的感觉,索阁……不见也罢。
  她神情淡漠,对索阁微施一礼,就要离去。
  却在此时,少女开口,嗓音娇软甜美声如其人:“哥,你也进去求签吧,听说这里很灵的,只要把自己喜欢人的名字写到信笺内,挂在情人树上三日不掉,有情人就能终成眷属。”
  却听索阁温柔笑问道:“小香也有喜欢的人了?”
  闻声,惜日微微有些怔愣。
  少女娇羞无限。
  索阁越发的温柔,道:“小香喜欢的是谁?能告诉大哥吗?”
  少女许久都不言语,惜日却发觉自己正愣在当地,像是有意听他们说话一般,此刻,索阁肯定也注意到她站在原处了吧,是否也在想她有意偷听他们说话?想到此不禁有些窘迫,刚想迈步离开,就听到少女似乎小小声的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好像叫小白。
  她并不知道这是谁,也无心知道是谁,她只知道,原来……他的声音也可这般温柔……

  就在这时,月老庙中突然涌出许多人来,当前庙祝手里拿着一条红绳,两端拴有红色小绣球,惜日知道这是什么。
  当地月老庙有个风俗,每年月老庙的庙祝会在门口平台上抛一次拴着绣球的红线,红线约有几米长,庙祝抛时,墙下男女分立两侧,选好地点后定在原地,双脚不许有丝毫挪动,如果当场有幸被绣球砸中的未婚男女,必为月老亲自所牵的天赐良缘,男方多会在一个月内向女方下聘。这个风俗由来已久,据闻,所有被红线牵起而最终缔结的婚姻俱是美满良缘。所以,此事更加令人趋之若鹜。
  月老庙一年当中只有一天会抛此月老红线,这一天从来都是不定的,每年都不一样,没想到,今天却有幸被她遇到。虽然自己不能参加,但却可以在旁看看热闹。
  很快的,未婚男女兴奋的站到了两侧,一同看着手持红线的庙祝。
  而惜日已退到了一旁……
  天赐良缘,难道真的要站着不动,等待红线压头才算是天赐良缘吗?否则便是强求?惜日暗忖,强求……她如今或许正是在强求……
  此时,两名庙祝走上墙顶的高台,一人面向一侧,各举起红线一端的绣球,俯首看向已分立两侧的众人,神情严肃,底下善男信女也俱屏息以待,似乎这是一个庄严无比的仪式,可惜日却在此时想笑……
  终于,两个庙祝忽然同时用力,绣球被高高抛起,牵起了中间的红绳,飞舞在空中,众人瞪大了眼睛,有人在旁看热闹,有人正万分期待着自己被砸到,惜日也仰头看着,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吹过,不知道是谁家放的风筝忽然从天而降,风筝的线正好拉扯到红线上,红线一被牵动,两端绣球一下子失了准头,胡乱的砸了下来,底下众人俱都喊出声来,却不敢丝毫乱动,因为如果动了,那么即使被绣球砸中也非天赐良缘,而变成了强求的姻缘,注定不会幸福。
  这时,惜日也正仰头看着被抛上天的月老红线,只见红线因风筝失了力道和方向,不知会被扯到何方,还尚未看清,就觉一阵阳光刺眼,只得低下头去,就在这时,只觉一个绒球忽然砸在了自己胸口。下意识一抓,仔细一看,竟是红线一端的绣球,上秀良缘二字。
  而这时,听得头顶庙祝感叹道:“正所谓天赐良缘啊!”
  惜日一抬头,看向绣球的另一端?抬首间,众人下意识纷纷挪开一条路来,显出红线的另一端,同一时间,顺着红线看到彼此,那一端连着的竟是索阁……
  这对他二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惜日突然松开了手中的绣球,拂袖而去。
  田双已从庙里出来,正看到小姐与索阁各持红线两旁的绣球,神色异样。惜日的神情,田双看在眼里。
  田双对索阁一向没有任何好感,索阁在她心里和傅津那厮不相上下,她知道,一直以来,小姐对索阁从不愿多提,始终耿耿于怀,几乎已成一块心病,索阁害得小姐很苦,但小姐却从来都没怪过他一句。如果不是后来遇到龙公子,小姐的心思,有时候令她也很担心。
  二人目光相遇之时,他紧蹙着眉,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抓在惜日手中的绣球,手指一松,绣球与惜日的同时落地。
  他们都知,他与她之间哪里会有什么天赐良缘……即便有,也已弃之。
  ………………
  许多人都好奇今日接到“天赐良缘”的是何许人?
  没人知道他们是谁,但据现场之一转述,那女子长得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即便京城第一美人田惜日或许也要逊色几分,只可惜看衣着打扮出身似乎不高……
  有人闻言问道:“你见过田二小姐?”
  那人不好意思的摇头,自是没有见过,他只不过是猜测。却又道:“那男子样貌俊朗非凡,儒雅贵气,一看必是京城名门公子,想必是见那女子布衣布裙,嫌弃女子出身不好才看不上眼。”
  一人笑道:“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娶回家作小也好,不必浪费了天赐良缘啊。”
  另一人道:“看那女子也不愿嫁给男子,或许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
  这句话说得在理,众人点头,只是叹道:“可惜了,这一番天赐良缘。”

  今日抛‘天赐良缘’的庙祝之一事后也感慨不已,庙祝言:抛了一生的天赐良缘红线了,从未发生过今日此等离奇怪事,‘天赐良缘’被抛起时,忽起的风和突如而来的断线风筝都似上天的某种指引,他敢断言,今日接到“天赐良缘”红线的男女必会是金玉良缘。并且,他眼见今日接到“天赐良缘”的男女俱是气质出众相貌非凡之人,只可惜……唉,未成想,那对金童玉女却偏偏放弃了这一段大好姻缘。实在令人惋惜……
  庙祝此言,不胫而走。
  一传十,十传百,小儿女情长的男男女女听后,俱都惋惜感叹:那一阵怪风和从天而降的风筝改变了“天赐良缘”的红线原本的轨迹,冥冥中自是有上苍指引,欲执意牵起一段美满姻缘,那二人注定有缘分的啊,只是他们偏偏舍弃了这上天注定的缘分,可惜啊,要是自己接到该多好……男子想:那样美貌的女子,自己必定取回家。女子想:那么俊朗的男子,必定要嫁给他……
  这样的男子和女子同时抛弃‘天赐良缘’的事情,不出一日竟传遍了整个京城。
  可真正的男女主角,却在离开月老庙后,只字不提此事。
  因为对他们而言,某些事发生了,也只有当作从未发生。
  一个曾经拒婚,一个已有婚约在身,无论是曾经,还是未来,他们都没有,也不会有所谓的良缘牵扯,他手中的“天赐”,她手中的“良缘”,在他们看来,除了是种讽刺,就是则笑话。
  但这件事不是说他们不说就没人知道……
  中秋,家家户户赏月团圆之日。
  当晚本应留在家中,美其名曰:团聚。却不想,皇上念及太后喜热闹,便传唤各皇亲国戚皆携家眷进宫一同共度中秋。想起多日未见的姑母,惜日也随父一同进宫,同行的还有惜云,惜云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多参加些宴会也是好的。
  进宫后,她与田惜云二人先去向皇太后姑母请安。姑母仔细端详了惜云半响,问起惜云的年龄后,笑言惜云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她会为惜云物色一个好儿郎。
  惜云闻言,一反往昔恭顺常态,颇为激动的拒绝了姑母的好意,令姑母微讶。问及缘由,惜云险些激动得指天发誓,声言:她已有心上人,一生只愿嫁与那人,请皇太后姑母勿念。
  姑母问及是哪家儿郎,惜云却说不清楚,姑母为此微怒,呵斥惜云不知检点。
  惜日在旁听得心惊。想起龙茗之前与惜云的纠缠……暗暗有些担忧。
  姐姐田贵人深得皇宠,两年内一路晋封,此时已贵为淑妃。
  淑妃娘娘与惜日虽非一母所生,但平日里倒也对她和气,见过太后姑母后,她与惜云又去拜见淑妃娘娘,姐妹间说了会儿闲话,淑妃有意叮嘱惜日,明郡王最近在家养伤,应派人常去探问。
  闻言,惜日颔首。
  若在以往,惜云定会对她冷言相激,可今日始终一反常态,只一人在旁发呆,偶尔神色赧然似乎想着什么……
  就连淑妃也觉其有异,试探的问了些话后,惜云只是含糊作答,淑妃越发觉得有异,疑惑的看向惜日。而惜日却只能无言以对,其实,她怎会不知,龙茗的魅力……
  之后,娘娘又赏赐了她们许多精致物件,直至晚宴即将开始,淑妃才带着她和惜云两个妹妹一同出席晚宴。
  中秋之夜,月亮高挂天空,光洁圆润,宫中灯光媚影,歌舞升平,一片喜气祥和。
  已两年了,惜日未在这样的场合出现,在惜日眼里,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只是她如今再也不会有曾经兴奋的隐隐期盼。
  或许在别人眼里,她已是明郡王的准王妃了,所以没有人会因当年流言而对她有丝毫嘲讽,反而却更为周到客气。
  晚宴进行到一半,同桌宁妃的妹妹薛琪玉突然说起了一件趣闻,引起了同桌少女们的兴致,她说的正是今日月老庙有人抛弃“天赐良缘”的奇事。薛琪玉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怪版本,只说得玄乎其玄,听得众女子好奇不已。薛琪玉讲的很夸张,什么“天赐奇风”“五彩祥云”“被神仙操控的风筝”“倾国倾城的平民女子”“俊逸潇洒身份非凡的贵公子”………
  这些夸张的词句,听在惜日耳里除了惊就是怔。幸好薛琪玉并不知道那二人是她与索阁,否则此刻这些少女眼中闪现的一切美好都将立刻破灭。
  众人听后,兴奋的讨论起来,有人说可惜了天赐良缘,有人却幸灾乐祸说乌鸦是如何都飞不上枝头变凤凰的,有人赞那女子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有人干脆不相信那女子会抛弃天赐良缘,有人却感叹那男子不知怜香惜玉……
  而惜日却已听不下去,找了个借口从宴席上退了出来,并未知会殿外候着的田双,此刻,她只想独自一人。
  想到今日她竟会与索阁手牵红线的两端……心口微微一缩。
  如果……他们是在两年前,而不是在今日……那么……是不是?……
  可叹复可笑…… 不过是,造化弄人。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一处水塘边,四周寂静,身后的树叶枯黄,飘落,不分昼夜的凋零,却是无声无息。放眼望去,一片波光粼粼,一轮圆月倒映其中,举世无双却也是形单只影。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抬头望向夜空,不看那光彩夺目的月亮,只看那夜里繁星。
  秋天的夜色很明,今晚又是中秋,月亮几乎夺去了今夜所有的光彩,但她却想到了一人……那人偏好看星。
  他一去多日,不知可好?又不知何时能回?惜云很明显已对他情根深种,尚不知他是谁,却已执着的非他不嫁,竟在皇太后姑母面前夸他是这世间独一无二最完美的男子。
  不知,这是否又是一个造化弄人……只是,他?
  想起他,不由得一笑,在他人眼中的他,和在自己眼中的他,似乎相差得太大。
  不知道,此时,那个少爷……可会与她一样正仰头望星……

  一个人情

  正在发怔间,忽听得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惜日不想被别人看到,有意将自己隐入阴影中。
  不一会儿,果见另一侧青石路上缓缓走来一个少女,身姿娉婷,独自一人,亦在水塘边停住。轻叹一声,似乎有些落寞。虽只见其侧脸,但惜日却已认出,那女子正是索阁的妹妹——凝香。
  见美人对月叹气,惜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还记得,那天他们兄弟四人聚在三哥房里,二哥纳兰说起一事,是关于索阁拒了宁侯爷向其妹凝香郡主提婚一事,这件事之所以闹得众人皆知,听说是宁侯爷不满索阁拒婚的理由,闹到了皇上那里,想请皇上作主,不过传闻索阁拒绝的十分坚决,此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一旁的四哥听过之后,要笑不笑地冷嘲热讽道:“我看这个索阁,自从两年前拒了田二小姐的婚事之后,就拒上隐了,连他妹妹的那份都不肯放过,这接二连三对自己妹妹的婚事拒来拒去,不管你是豪门世家还是皇亲贵族,只要来提亲的,统统拒了。我看那,他的眼睛肯定不是长在这里。”说着,他指了指眼睛。然后又指了指头顶,道:“而是长在这里!”
  众人嗤笑。
  四哥明显嘲讽索阁眼睛长在了头顶上,说他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四哥的话虽然有几分讽刺,但也有几分道理。
  凝香郡主的事她也略有耳闻,凝香是自她之后闺阁小姐中声名最高的,人长得不仅是花容月貌甜美娇人,性格亦是宁静温柔,而且还精通琴棋书画,尤其善长水袖舞,传闻凝香郡主长袖起舞之时,凡听者皆心醉,凡看者皆神迷。京中贵族子弟未曾婚配者无不想娶其为妻,甚至比当初未订婚的她还更加炙手可热。
  但几次京中高门显贵登门求亲都被其兄索阁推拒,有人说是因袭郡王对这个唯一的胞妹十分疼爱之故。但也有人说,索阁根本就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有趣的是,这件事反而为惜日正了名。
  提起索阁拒婚,人们自然而然联想到两年前被拒绝的田二小姐田惜日,这些日子以来,凡提起田惜日,京中已很少有人再说她的不是了,反而说是索阁的眼光的确太高了,再加上田惜日已经许配给郡王明路为正妃,以前的种种谣言自然不攻自破,她的名声到因此好了起来。
  想到此,惜日摇头一笑,要说索阁的要求高,倒也有几分道理,当年索阁连她都瞧不上,又岂能把妹妹嫁给那些顶着贵族头衔却毫无功绩的纨绔子弟?还有,今日下午月老庙前凝香郡主口中的小白……或许,凝香郡主已心有所属也说不定。
  收回自己的思绪,发觉凝香依旧独立于水边无意离去,惜日决定悄然离开。
  只是她尚未走出多远,就听得扑通一声,似乎有人落水了,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想到了水塘边的凝香,脚步一顿。随即听到女子的呼救声。心下一惊,下意识就向回跑去。
  奔回至水塘边,果然惊见凝香正在水中挣扎,本来她的落水处距岸边并不远,却因其胡乱挣扎反而渐渐远离了。
  惜日不会游泳,一时间又找不到木棍或绳子之类的事物,匆忙间,急中生智,扯脱了自己的披风,在一端打了个结,甩向水中凝香,大喊:“快抓住,抓住!”
  落水的凝香早已慌乱,虽知道有人向她抛了一物,却只是胡乱去抓,几次都没抓住,几番挣扎,眼看力道越来越弱,惜日更加急了,抽回披风,再次远远的甩了出去,大喊:“快点抓住!”这一声叫得凄厉,或许是因为惊恐,也或许是因为她太过用力,几乎失了声。不过,幸运的是这一次披风因浸过水而甩得更远了些,正好甩到了凝香扑腾的手边,凝香终于抓住。
  见她抓住,惜日心中大喜,用尽全力扯动披风向岸上拖,凝香终于被救上了岸。
  水塘边,二人俱都瘫软。
  凝香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虚弱的伏在岸边咳嗽,呕出胸口污水,难受不已,身体似乎已经虚脱,再加上秋天本就凉,全身湿透的她不停的发着抖。
  惜日尚好,却也因为刚刚的惊急而出了一身冷汗,回想凝香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情景,生与死似乎只在一瞬之间,心中尤感惊悸。不禁有些手软脚软,坐在了水塘边微喘,顾不得头上的发髻珠钗凌乱歪斜,衣服上沾满泥浆,此刻的狼狈不堪。
  二人当中,惜日先缓过神来,见面前的凝香,神情凄柔,犹如雨后梨花,苍白娇弱惹人怜惜,不禁柔声问道:“你还好吧?”拿出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凝香已经停住了咳嗽,转头对她虚弱一笑,眼中闪过几分惊悸后的脆弱,随即隐藏住,接过惜日递过来的帕子,轻声道:“谢谢田姐姐。”
  惜日并不惊讶凝香会认识自己,以前她二人虽未真正见过,但彼此之间早已互闻其名。再说,自从今日下午月老庙……她二人已算相识。
  此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想是附近巡视的宫中侍卫闻声向这里赶来。
  果然,不一会儿,侍卫出现,当中更有今晚内庭当差的侍卫统领徐翊,惜日认得这个徐翊,她曾在三哥府中,与四哥一同在游廊上远远瞧见过此人,当时她并不认识此人,只知道,徐翊兴许是来探望三哥的。但因为当时远见徐翊身着白袍,身姿挺拔,气质出众,不禁多看了两眼,四哥以为她疑惑那人是谁,所以才与她说了此人的一些事情,还记得四哥曾说这个徐翊出身颇好,祖上出过将军,武功与三哥师承一脉,细算起来还是三哥的师兄。
  徐翊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但为人沉稳,乍见二女如此狼狈模样,神色却丝毫不变,目光有意的扫了眼惜日,方才恭敬的上前,先向凝香郡主请安之后,才开口询问。
  惜日心里清楚,虽然凝香是不甚落水,她只是单纯的救助,但事出宫中,在众人眼里事情便不再那么简单。尤其是她与索阁之间的微妙关系……此时许多皇亲国戚都在,如果事情闹大被皇上、太后知道,一件简单的事情也会变得很复杂,而且她其实并不知道凝香真正落水的原因,要说她失足落水,似乎不像……但如果不是……
  凝香毕竟是郡主身份,惜日虽然是国舅之女,但毕竟无任何品级封号,不能随意抢话作答,但此时,惜日见凝香郡主只垂着头无意作答,知道事情总得有个交代,便只有对徐翊微施一礼,笑道:“大人,惜日有个不情之请,烦请大人答应。”
  徐翊身子一侧并未受此礼,惜日知道必是因为她与明路婚约的关系,徐翊才对她如此恭敬。
  徐翊说道:“田小姐请说。”
  果然,他已知道她是谁。
  惜日笑道:“今晚凝香郡主与我的狼狈烦请大人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惜日声音一顿,细察徐翊神色,见其丝毫不变,暗叹此人深沉,惜日又道:“大人,实不相瞒,我们姐妹二人今晚其实是第一次相识,虽是第一次,却是一见如故,我二人在宴会上一起饮酒谈笑,其间说起了儿时嬉闹玩水的童趣,便借着酒兴想重温儿时旧梦,就大胆来此嬉闹了一番,不成想惊动了大人,惜日有个不情之请,一方面请大人体谅和顾忌我们女儿家的体面,另一方面也别因我们的酒后失态嬉闹的小事坏了皇上与众位皇亲国戚的中秋雅兴,烦请大人…………”
  惜日的话尚未说完,徐翊便接口道:“两位小姐在此嬉戏恕卑职冒犯打扰了,卑职这就告退。”
  徐翊退得很快,眨眼间带着另外几人离开了。
  直至徐翊等人的身影消失,惜日回首就见凝香目光正锁在她的脸上,其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其中有一种情绪,看在惜日眼里似乎叫做:好感。惜日心神微微一凝……。
  此地不宜久留,惜日搀扶起了虚弱的凝香,正迟疑着她们如此狼狈又在人多眼杂的宫中,该何去何从。忽听凝香轻声开口道:“姐姐,从今天起你就是凝香的朋友了”
  惜日闻言一怔。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搀扶住了凝香,惜日顺势一望,竟是索阁,突然见到他出现,惜日心神暗敛,直觉告诉她,索阁不是刚刚才来。只不知,他究竟来了多久。
  凝香一见是索阁,似再也忍不住的哽咽起来,道:“哥……,香儿差点……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惜日悄然放开了搀扶着凝香的手。
  “别怕,没事了。”拥着梨花带雨的妹妹,索阁轻声劝慰。微抬眼却与惜日探索的目光相对。
  他的目光……看在她的眼里,恍惚之间,不再是以往的冷漠疏离,其中似乎有了她能够读懂的东西,那是什么?……尚未明了,却注意到了索阁眼中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不受控制似的被他目光牵引住了整个心神,蓦然感觉万分尴尬,狼狈的闪躲,转身就走,还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没有大家闺秀的矜持,丢弃了规矩礼仪,更忘了此刻她还在皇宫,而且鬓发散乱,就这样横冲直撞,几乎是落荒而逃,只为了扯断从无交集却突然牵在了一起的眼神……
  事后,凝香落水之事无人提起,自然不了了之。
  那晚,她胡乱跑了一阵子后,才察觉自己的莽撞,正在无措时,幸运的遇到了来寻她的田双,田双说了什么,问了什么,她并没听进去,也没回答,只知道田双帮她重新整理好了发髻,她们一同离开了皇宫。待后来她才知道,那晚,晚宴已经结束多时,见惜日还没回来,淑妃派了人去寻,三妹惜云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回来,便先去了内务府乘轿子出宫回府,田双也在宫里寻了她好半天,是有个侍卫告诉她在这个方向,才向此处寻来,幸好她们赶去内务府时,人群早已散了,天黑也没人注意到她衣服已脏,待上了轿子后,平安离开了皇宫。
  可是!一天!之后一天内,惜日都唾弃着自己!她不能原谅自己!
  没用,她真的很没用,她忍不住的捶胸顿足!
  为什么那时候要跑呢?她干吗要跑呢?她到底为什么要跑呢?她怎么就跑了呢?她是怎么跑的呢?一口气跑了多远呢?跑的时候是先迈的右腿还是先迈的左腿呢?先甩的是左臂还是右臂呢?到底是哪条胳膊,哪条腿呢?
  因为此事,惜日唾弃自己几乎到了走路的时候偶尔都要突然站住捶胸顿足一下子,害得伺候她的田双与她时常保持在十步之距,以免不小心走路被她撞到,或者被她挥舞的拳头砸到,在她突然停下来捶胸顿足之际,远远的用一副被鬼附身的眼神斜视于她。
  这一日,可怜的田双已经懒得再问:“小姐你是怎么了?”因为回答总是那句:“我逃跑的时候会先迈哪条腿?左腿?右腿?”闻言,田双第一次目瞪口呆,第二次疑神疑鬼,第三次垂头叹气,第四次充耳不闻,第五次……抱歉没有第五次,她不会傻到还问第五次。
  其实,令惜日如此后悔的不是哪条胳膊哪条腿的问题,她后悔的是自己没有在那个时候沉住气,平白无故的放弃了一次上天恩赐的绝顶好机会,她本可以或冷冷地、或鄙夷地、或不屑地,或藐视地,或高高在上地对索阁阴侧侧的来一句:“你又欠我一次!”然后酷酷地拂袖而去。让那个一直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索阁有欠她人情的自觉,那才是她想要做的,应该做的!
  可是,不仅那句话没说成,也就罢了,偏偏那一晚她还因为那家伙的一个眼神就……就……就……披头散发的落荒而逃,天哪!
  索阁那厮得意扬扬、目中无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样子泣血般的历历在目。而她却……啊……想起来就觉得胸口堵得慌,好窝囊……好郁闷……
  如果不是傍晚三哥出现在落日园,或许一天还不足以让她从唾弃自己的深渊中恢复起来。
  不过,幸好,在见到明路时她终于基本上恢复了正常,害得一旁提心吊胆的小双子忍不住偷偷拍了拍胸口为自己顺气。如果小姐突然对明郡王说:“我逃跑的时候会先迈哪条腿?左腿?右腿?”那种情景……小双子光是心里想想也已经是满头大汗。
  三哥提起想去京郊别院修养,因别院附近有一座温泉,对他的伤势很有助益,惜日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第二日,田勇通过田双送进来了一封索阁送到田府的拜帖。
  当拜帖从田双手里递过来时,惜日从田双的眼神中看到了对那个帖子的厌恶、不屑、鄙夷和嫌弃,田双的眼神……
  好! 很好! 非常好!
  “小双子,这一两银子赏你了。”惜日突然扔给了田双一两银子。
  田双一脸莫明其妙,随后看见惜日满意地接过她手中的拜帖,暗道:小姐不会对索阁还……
  惜日随意拆开了拜帖,大略看了眼,又低头冥想了一会儿,忽而嘴角一挑,方抬头对一旁看着她发呆的田双吩咐道:“小双子,帮我回府取几样东西来。”
  小双子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听小姐唤她,忙道:“公子,你要取什么?”她们之间已有默契,只要惜日身着男装,为以防万一,即使只有她二人在田双依旧会称呼惜日为公子。
  “我要取×××”惜日对她附耳低声道。
  田双闻言,掩不住兴奋的点了点头,眸中闪过异彩,之后大声道:“公子,小的这就去为您取来。”
  惜日笑道:“快去吧。别误了时辰。”田双迅速而轻快的出了门。
  惜日目送她离去,忍不住唇边浮起笑意:索阁,这一次是你自己主动送上门的,休要怪我……

  春风十里香(有更新)

  以索阁的身份突然约她见面很不妥,虽然名义上说得冠冕堂皇,但如若被别人知道终究有些突兀。
  所以惜日出郡王府时,在门口遇到四哥傅津,也只说要去街上随意逛逛。本以为四哥是来看三哥的,怎料,四哥一听说她要去逛街,溜达着也跟着来了。
  这下子,惜日有些为难了,想甩掉四哥,却又找不出理由来。只有频繁使眼色给田双,田双假意装作没看见,一会儿望天,一会儿望地,一会儿望豆腐,侧前方刚好有个卖豆腐的。
  就在惜日第四次给她使眼色后,田双终于露出无奈可悲状,开始了行动。
  她磨蹭到傅津背后,趁着傅津正兴致勃勃看街上美女之际,对着傅津的后背就是狠狠一推,前面刚好是卖豆腐的,傅津正好扑在人家的豆腐摊上,好好的一板豆腐,上面立刻深深的印出来俩个大手印。
  卖豆腐的是位姑娘,一见豆腐被毁,刚双手夹腰,正欲摆出骂人的架势,可一看砸了她豆腐摊的居然是个两个俊俏的少年贵公子……尤其后面站着看着她笑的那一个……锦衣玉带的少年公子,叹……真是俊啊!真是要多俊有多俊啊……!
  一时间,原本瞪大扯圆的双眼立刻变成了泪眼婆娑,横挺的眉毛立刻弯弯如柳叶,面颊更是飞快地染上了两抹红霞,目含一分怒,三分怨,三分羞,三分怯……好一个含羞带怯。
  惜日见状有一刻惊呆,面前豆腐姑娘的神情变化之快,实乃平生罕见,暗自感叹:市井之上果然卧虎藏龙呀,就连她这个变脸王也要自叹佛如啦。
  这时,一向风流的傅津却哪里有心情看眼前这般风景,只低头一见自己的前襟被豆腐水弄脏,眼睛几乎都要喷出火来了,粗喘几下后,猛然回身对着小双子迎头一拳:“你走路不长眼睛吗!敢推本大爷,不想活了!”边吼边打向小双子。
  小双子不屑地瞟了傅津一眼,侧身一闪就躲过了傅津挥过来的拳头,假惺惺地道:“津爷饶命啊,小的刚刚实在是不小心。”听得惜日忍不住一抖……暗道:小双子你受委屈了,回去我一定再赏你一两银子。
  傅津哪里肯这样放过小双子,他们两个之间的梁子早就结的深了,平日里就是相看两相厌,再加上,上次他送给瑜弟的鹦鹉有一天无缘无故对他冒出一句:“色胚。”之后,他就更加讨厌一直喂养鹦鹉的小双子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见有人打架都纷纷让了开来,怕受到波及。也在一旁看着热闹。
  大街上,只见傅津狂追猛打小双子,可却怎么都打不到,只见小双子左躲右闪,看似狼狈其实游刃有余,惹得傅津更是火冒三丈,小双子寻了空子,突然转身就跑,傅津大喊了一声:“你个狗奴才给我站住!”,狂追了上去,根本忘记了身后被就此丢下的瑜弟。
  二人很快的消失在来时的街角。
  惜日含笑望着二人消失,随手丢了一两碎银给卖豆腐的姑娘,道:“这是陪给你的。”丢完银子,正欲离去,就听那卖豆腐的姑娘怯生生地说:“公子,一两银子太多了,奴家不敢收。”
  惜日停步一望,见豆腐姑娘正羞涩的看着她,脸红的跟苹果似的,不仅柔声调笑道:“多余的,算本公子赏你的。”
  闻言豆腐姑娘更加害羞了,头几乎垂到了胸口。细声细气道:“奴家谢公子。”说完,福了一福。
  惜日点头,正欲微笑而去,忽见被压扁的豆腐里似嵌了一物,伸指提出来一看,竟是个黄龙玉佩,想来是四哥刚刚掉下的,就收了起来。
  这时,豆腐姑娘忽然抬起头来偷看了惜日一眼,眼神闪闪亮亮,复又垂下头去,这次几乎连脖子都红了,怯怯地说道:“公子以后如果想吃豆腐,一定要来吃奴家的,奴家姓赵,小名奴儿,京城里人人都叫奴家豆腐西施,奴家家住南城门五里巷……”
  惜日眼神一呆,忙静悄悄的大步离去。走出去十步远了还隐约听那姑娘说着:“奴家做的豆腐又白、又嫩适合煎炒烹……”如今这京城的姑娘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呀,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就调戏她这个冒牌的少年公子,居然让她吃她的豆腐……还是免了吧。
  索阁约她的地方有点远,所以她出来得很早。但因为四哥的耽误,时间也不充裕了,她此刻必须先赶回老宅换回女装,拿好田双从府里取来放在老宅的东西,再乘车赶去东边郊外的竹林。
  索阁为何会约在哪里,想来原因有二,第一,京城内人多眼杂,他们见面不便,第二,东边郊外的竹林,听闻索阁自回京后在那附近建了一座别院。她之所以知道此事,是因为那块地本来四哥也要买的,不成想却被刚回京的索阁霸占了去,也正因为此,四哥一直厌恶索阁。

  只是,她还记得,三年前她也曾去过那片竹林,当时索阁尚未回京,那里也没有什么建筑,只有一个无人居住的简陋竹屋,不过因为那片竹林长得极好,到了夏天,便时常会有文人雅士到哪里品茗赏竹,她当时也很喜欢那里的悠然清静和翠竹林立,也曾在哪里弹琴品茶,隐姓埋名与当今文人雅士吟诗唱词。只是第二年再去之时,便发现才回京的郡王爷索阁已经买下了那片竹林,并在那里建了一座别院。当时索阁的别院正在建盖,如今想来已经建好了。虽然听闻那片竹林外人仍可入内,仍然是文人雅士夏天聚集之地,但毕竟因索阁的拒婚,他的别院宅第又在那里,惜日自那以后便再没去过,想来,如今已是秋天,翠竹也已发黄了吧,应没有夏日青翠悠然之感了,可惜……

  回到老宅换衣之时,看到了四哥掉了的黄龙玉佩,随手拿起来一看,发现上面刻着两个小字,仔细辨认,似为“小白”二字。刚要放下,忽又拿起,小白?!……不是吧……当下仔细看了再看,果然就是小白二字。当下暗惊。
  难道说,四哥傅津竟是小白?四哥怎么会叫小白呢?她怎么没听任何人提起过,四哥,姓傅,名津,字博奕,怎么又会叫小白呢?他和凝香郡主,怎么会?凝香郡主口中的小白,不会真的是四哥傅津吧……想到这,惜日无端惊出一身冷汗,凝香喜欢的人竟是四哥,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如果这事儿是真,看来缘分这东西,当真奇特。只是,仔细一想似乎又不像,当日凝香提起小白之时,其兄索阁无任何反对迹象,如果索阁知道小白就是傅津,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或许这只是巧合,或许索阁与她一样不知道小白就是傅津。
  惜日正拿着黄玉发愣,门外田勇道:“小姐,车已备好,请上路。”
  惜日灵机一动,把这块黄玉就带在了自己身上,出门对田勇道:“都准备好了吗?”
  田勇回道:“一切都按小姐吩咐准备好了。”
  惜日颔首,上了马车,田勇赶车向东北竹林赶去。
  秋日的竹林,一片深黄,不如夏日翠竹来的明快清爽,但却别有一番风韵,尤其满地的黄色竹叶踩在足下时,没有生命逝去带给人的忧愁,反而有种宁静细语般的温柔,想来,这个季节在此弹琴品茗也是一种享受。
  当下人带着惜日到竹林深处去拜见袭郡王时,惜日暗叹,只道三哥明路种了满池的睡莲是个浪漫而极会享受的人,想不到,这个袭郡王索阁也似乎丝毫不为逊色。只见,竹林深处的竹屋已经被拆,变为竹亭,竹亭外四个方位各站一个腰间挎刀的侍卫,两个奴才在竹亭附近垂首伺候。竹亭内远远便可看见索阁背坐在里面,只他一人,看着他的背影,惜日忽然有些紧张。
  从没想过会和他再有交集,也从没想过会有一天只有他们二人单独相见,当那一天真的要来临时,她只想到要报复他,却从没想到自己会这般紧张……
  尚未来得及想下去,索阁似已察觉她来了,忽然站起回身向她望来。
  这一刻,二人遥遥相对,惜日的心突然不受控制的狂跳。
  而她痛恨这种控制不住,驾驭不了自己的感觉。
  暗暗提醒自己,她做得到,她一定做得到!
  ××××××××××××××××
  稳定好情绪,这一次,她没有失态,在索阁目光的注视下,迈着碎步,平平安安,正正常常,不急不缓,四平八稳的走到了索阁的面前,施礼道:“惜日见过王爷。”
  见她用面巾遮面,索阁并未多问,只道:“起吧,看座。”
  一旁伺候的奴才拖开竹桌旁的藤椅伺候着惜日落座,倒了杯茶送至惜日手边。惜日伸手接过放在一边,神色悠然。
  索阁先挥了下手。伺候的奴才立刻退出竹亭至五十步之远。
  惜日轻轻挪动了一下手中茶杯,似在欣赏青瓷上精致的彩绘。听到索阁开口言道:“中秋之事,本王代小妹谢谢田小姐。”
  “如何谢?”惜日扬眉问道。
  索阁嘴角微微一挑,似笑,却不是笑,有些冷嘲,道:“听闻田小姐喜欢弹琴,这张‘焦尾’是本王几年前无意中得到的,田小姐以为如何?”
  顺着索阁的手指,惜日注意到竹亭一角琴案上放着一张古琴。心中一动,焦尾?传闻,焦尾乃东汉蔡邕亲手制作的一张琴,此琴颇有些来历,据说蔡邕在“亡命江海、远迹吴会”时,曾于烈火中抢救出一段尚未烧完、声音异常的梧桐木。他依据木头的长短、形状,制成一张七弦琴,果然声音不凡。因琴尾尚留有焦痕,就取名为“焦尾”。“焦尾”以它悦耳的音色和特有的制法而闻名四海,成为四大名琴之一。
  这把名琴,一直有所耳闻却不曾得见,今日竟摆放于几步之远,对于喜弄琴者,怎不心痒难耐!
  惜日用眼角微扫‘焦尾’,却没有起身。心中却开始了天人交战:爱琴者愿为一弹名琴而死,何况这可是天下间喜琴者梦寐以求的名琴之一,听索阁之意,只须她轻轻点头名琴就可以属于她了,只是……
  叹息……‘焦尾’……那可是‘焦尾’啊!忍不住的心口隐隐作痛起来,本欲亮出来的东西,也犹豫了。唯有无奈的暗暗咬牙唾弃索阁:他实在是太可恶了,竟抛出‘焦尾’来引诱她。
  “听闻田小姐的琴技冠绝天下,本王今日不知可否有幸听上一曲?”索阁忽道。
  这明显是在引诱她,她一碰‘焦尾’,还怎么舍得放手!她忍不住再次扫了一眼‘焦尾’,状似无意,实则心动不已。
  ‘焦尾’与三哥府中的‘绿绮’同样有名,并称四大名琴,百年难遇,千金难求,她已弹过‘绿绮’,若能再弹‘焦尾’,当真此生无憾矣。
  可是……
  惜日收敛心神,道:“王爷缪赞,惜日的琴技一般,不敢在王爷面前卖弄。”她拒绝了,不是谦虚,也不是推托,而是直接拒绝,不留情面。她今日来此可不是为了跟他风花雪月的。
  她与索阁之间看似平静,实则双方心里都清楚,他们之间的嫌隙终非三言两语能够化解。
  索阁一挑眉,道:“名琴也要配知音,此琴小姐是否配得上,也要试过才知。”
  这明显是在小看她!焦尾送不送给她,还要看她配不上配不上!明知道索阁在拿话激她,可仍令她薄怒。不是她自负,从小到大,自习琴始,就从没人质疑过她的天份,如今更是,凡听过者,无不心醉神迷,忍不住心里的不服气,突然起身,一扬眉,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索阁优雅的抬手,说了声:“请。”
  惜日心道:索阁小儿,今日就让你听听本小姐的琴技,配不配得上你这把名琴!
  如果说,秋日的竹林入眼一片金黄给人一种优雅的慵懒之感,那么在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温柔景色下,这般琴声悠然,使人恍惚置身于田野山间,心旷神怡,锦色绵长……似远眺高山流水,似近阅小桥人家……蝴蝶飞舞,草儿青青,悠远宁静,坦荡平和。似乎……曾经的杀戮在这里洗涤,曾经的豪迈在这里平缓,曾经的苍凉也见生机,曾经的隐忍也在这里放开来……
  只是这般琴韵,这首曲子他曾听过……
  不知何时,索阁已闭上了眼睛。回想起一件事……
  三年前的夏天,他曾暗中回京,后又匆忙离开,途径此地,见翠竹林立,心里十分喜欢,忽听林中有人弹琴,凝神静听,只一曲,令他心神俱醉,忙派了人前去打听,只说是个少年,已然向京城方向去了。
  一年之后,他回京述职,有意买下此地,建为避暑别院,夏季他常会来此,赏竹品茗,也结识了许多文人雅士,偶尔想起当初在此听过的琴音,便想,如遇当日弹琴的少年,必结为朋友。可一过两年,少年从未出现,一直杳无踪迹,只道或许无缘。
  没想到……今日竟能再次听到这般琴韵和这首曲子,难道?……,当日弹琴的少年……会是她?
  曾听闻田惜日的琴技冠绝天下,却从未联想到会是当日竹林弹奏的少年,如果不是因这首曲子只有那少年弹过,如果不是因这般琴韵天下间少有人能及……
  他睁开眼,看着弹琴女子的身影,心神一时恍惚。她是京城第一美女田惜日,也是他曾经拒婚而伤害的对象,与两年前不同的,是那双含羞带怯望着他的一双眼眸,变成了今日的陌生冷凝,曾经以为那是她故作姿态的把戏,令他打从心里厌恶,如今却忽然觉得有所不同。她对他的态度,与他一样不过是种敷衍,她一样打从心里厌恶着他。
  他忽然想起两年前田惜日送与他的那张信笺……
  当年,他少年得志,战功卓著,再加上刚一回京便受到众人阿附,心里难免有些心高气傲。
  那晚宫中夜宴,他是主角。之前,也有猜测,皇上似乎有意想为他指门亲事。指婚是门荣耀,可他却并不喜欢,心里难免有些排斥。
  那晚他刚到宫中,随从就递过来一叠信笺,颜色、香味各异。突然收到这么多大家闺秀的信笺,颇为意外,意外之后,还有些厌烦。本不欲理会,却因明路的一番话引起了自己的兴趣。田惜日……他才回京没多久就已熟闻其名,京城第一美女,色艺双全,又是太后最喜欢的侄女,国舅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当今皇上的表妹……家事显赫人品出众,只是听说有些高傲。
  明路眼中掩饰不住的嫉妒,让他忍不住好奇和骄傲,当着明路的面,打开了那封信笺,也是他唯一一次有兴趣读女子送与他的信笺。
  还记得,自己当时看过之后,心中止不住冷笑。只因信笺中的一句话:除了我你还能爱谁。
  好大的口气!好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女人!自以为是国舅之女,皇太后宠侄就高傲自大如此吗?想要妄比阿娇蛮横无天,可惜他不是汉武帝会忍受这样的女子并以金屋藏之。当日一想到信笺中这句话,他就无比厌恶田惜日这个女人。
  可如今想起,似乎……
  ‘焦尾’虽以音色而闻名天下,但也只有她能弹出这般境界。
  今日弹琴的她……真的会是当日那个少年吗?
  “我配吗?”她的声音忽然在身旁响起。
  他闻声抬头,突然,嘴里的茶向她直喷了出去。
  见对方惨状,不仅微赧,他从未在人前如此失礼过……
  但又怎能怪得了他。
  话说,惜日弹琴完毕后,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暗道时机到了。先说了句话引他注意,就在他抬头之际,猛然扯下脸上面巾,露出当日曾在苏州戴过的面具,只等他发怔之际再吹过去已准备好的“春风十里香”,可做梦也未料到,只因她一时心急,在扯落面巾之时手指甲刮在了面具之上,所以一不小心,面具被刮落了半边。本放在嘴边欲吹出的“春风十里香”也因索阁突然的喷茶行为而反吹了回来。惜日急忙闭气,可发觉还是晚了。
  说实在的,面具是好面具,只是,若只有一半挂在脸上,而另外一半耷拉在一边,还随着鼻息而微微抖动,那种情景……也难怪索阁会当场喷茶。
  这下子只有换惜日呆滞了。可怜的惜日,想到自己中了“春风十里香”,心里发酸。竟没有发觉面具已经掉了半边。暗自凝视索阁无比疑惑着:为何?这是为何,她自许平生最得意的作品,到了他的面前怎么就不管用了?想当日见过此面具的,最差的一个(龙茗那厮),也是脸色发白呆滞许久的啊。而他竟然喷茶,不仅如此,还一副隐忍笑意,想看又不好意思看她的样子,为什么,这到底为什么?她有那么失败吗?这个面具可是她特意为他做的,他不鬼哭狼嚎吓得四脚朝天,最少也面色苍白呆滞一下子吧,怎么还会笑?!
  正在这胡思乱想,忽见索阁的手指有些颤抖的指向自己的脸。
  她下意识伸手在脸上一摸,惊然!面具居然掉了一半!怎么会这样!
  索阁忽然笑出声来。
  她心中更气!撕下面具重重的拍在桌上,吼道:“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闻言,索阁忍住了笑,微偏过头去,轻咳。
  见状,惜日重重的喘息了几口气,忽闻一股子清香,几欲呕吐。
  再也不顾礼节,猛然转身大踏步正欲无视他扬长而去,却听到身后那人说道:“等一下,‘焦尾’送给你了。”
  她愤然转身怒目而视,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吼道:“你自己留着吧!”一指桌上的面具,道:“那个送给你了!不用谢了!”之后,狠狠拂袖,大步而去……
  尚未走出竹林,就听见竹林深处有人毫不客气的大笑。
  她紧握双拳咬牙切齿低头走得更快,恨不得这个时候插上双翅膀飞得远远的!

  何谓“春风十里香”?“春风十里香”别听名字好听雅致,其实是田双江湖上的朋友送的一种特殊香料。
  “春风十里香”闻者三日内吃不下去饭,上不了茅厕,一闻到任何带味道的东西都会想呕吐。管你是香味臭味什么味,只要有味,即便是自己拉屎的味,闻了也会吐。所以中了‘春风十里香’后,不能吃饭,只能喝白水,上茅厕也必须堵住鼻子,即便是最常用的薰香,闻了也会呕吐。而且没有解药,唯一的方法就是堵住自己的鼻子三日。
  而今日,惜日本欲趁机给索阁用上一用的,结果没想到自己却中了招,所以她才会这么生气、这么悔恨、这么窝囊、这么郁闷、这么想尽快离开。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惜日此刻的心情,那真是:见鬼了!
  所以说,有时候,有些人,注定是另一个人的命里克星。

  为伊消得人憔悴(有更新)

  本已奔出去数里地了,田勇所驾的马车近在眼前,突然,惜日脚步猛然顿住,再不往前。
  不远处,田勇奇怪的望着小姐,只见田惜日猛摇了一阵头,手握成拳紧紧放在胸口,颤抖……颤抖……,之后猛然捶了下胸口,跺脚!田勇正在奇怪,刚想唤上一声,就见小姐忽然回身,又向竹林内奔了去。田勇一脸的莫明其妙,在原地张望……
  话说,田惜日埋头疾走,可走着走着心里觉得实在别扭,想起自己精心制作的恐怖面具计划彻底失败,还中了“春风十里香”,心里就一阵憋屈。可又无处发泄,只有苦撑,越发的郁闷……
  今日实在太亏了!正恼着,忽然记起一事,不仅垂胸顿足,暗恼自己真是笨啊,刚刚干吗不要焦尾?干吗要拒绝?既然他都说送给她了,她还装酷拒绝,不是平白便宜了他吗?她当时应该立马拿走焦尾才是,否则,今天她不是太亏了吗?又想起自己中了“春风十里香”,心里越发堵得慌。不行!她应该拿走焦尾,拿走那个宝贝,否则今天就白来了!
  可如今回去,岂不是太没面子?哼!管它的,什么面子不面子,里子不里子的,龙茗那厮说得对:要什么脸啊,面具一堆!
  想起这句话,一下子信心倍增,勇气一下子提到了胸口,当下决定,这就回去,拿了焦尾!当着索阁那厮的面,大大方方的拿走!她就不信了,索阁能拿她怎样!
  主意一定,脚下一转,又折了回去。
  话说,索阁这时还在竹亭里,玩味的欣赏着田惜日留下的面具。忽然发现,一个应该早已离去的人又意外的折了回来。
  他抬头一路注视着根本无视他存在,大大方方,昂首阔步的女子一直走到“焦尾”面前,亲眼看见女子伸出双手抱起了“焦尾”,然后再继续无视他,大大方方,昂首挺胸的走出了竹亭……
  整个过程……他完全就是个旁观者。
  这也太……
  他站起身,刚要出声,就见走到他面前的女子突然一侧头,对他吐出了长长的舌头……一转头又若无其事昂首挺胸的走了。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方才收回目光,低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恐怖的面具……眼前再次浮现她临走时做的鬼脸……一抹笑容落在嘴角。
  田惜日满足的抱着焦尾离开,一路上,马车颠簸,每颠一下,她就乐一下。想起刚刚索阁瞪大眼睛的惊怔模样,她就一个乐啊。终于啊,她终于还是扬眉吐气一次了。
  只是,一想起春风十里香……唉……三天……她这三天注定要捂着鼻子过日子了。
  回到明郡王府见到田双,田双的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让她本已平静的心再起波澜,不,不是波澜而是飓风!她恨索阁,她恨索阁!她无法不恨索阁,她真是恨死索阁了!
  话说,那日当田双知道小姐不小心中了“春风十里香”后,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看着惜日。
  惜日挥挥手,潇洒笑道:“不用担心,小双子,不就三天嘛,很快就过去了。”
  田双却苦了一张脸,虚弱道:“公子,你记错了吧,谁说是三天的?”
  惜日头皮一麻,小心问道:“那是几天。”
  田双深深一叹,无奈道:“春风十里香,自然是十天。”
  啊?!
  十天,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
  辛苦瞒了两日,便再难瞒下去了。她一天一天的消瘦和虚弱下去,以三哥的精明,早已看出她有不妥,本要叫大夫来看,但被她拒绝了。她不能再住在明郡王府里,否则她的异状迟早要被三哥发现。
  本来前一阵子三哥也曾说想去京郊别院修养,但因朝廷出了大事,三哥这才带病上朝。三哥的伤势并未痊愈,每日仍要进药,但因事出紧急,皇上虽体恤三哥,但仍需三哥亲自处理这件事。
  听说是中秋过后,本要送粮入京的江南漕运出了乱子,江南一带是鱼米之乡,田赋征缴比其他地方要高,也一向是京师和北方军民主要的粮食来源,每年朝廷征收的田赋都要经过漕运押送至京城和北方,今年却出了乱子,事出突然,皇上当夜急叫三哥进宫商议处理此事。
  前几年一直是三哥负责督办漕运,所以这几日三哥即使带伤也要进宫上朝,而京郊养伤一事也只有延后了。
  细算起来,她住进明郡王府已有一段时间,原本住进来是因为怕那帮山贼的漏网之鱼发现她的身份,杀了她为张归一报仇,但如今风平浪静的,也不见出什么事,大哥禧恩一直在追查那些山贼的下落,想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三哥的伤势已经在恢复阶段,中秋之后,也可以上朝处事议事了,显然已无大碍,她也渐渐放心了。
  所以,惜日想寻个机会与三哥说明,搬回老宅去住。
  她向三哥提出之后,三哥再三挽留,但她执意要走,因那些山贼流寇至今尚未抓住,三哥担心她的安危,提出两点要求,她无奈妥协,第一,答应三哥派人看守她的住处,第二,保证每日都要来明郡王府报道一次,三哥这才允她去了。
  她真想骗三哥说要回苏州老家,但终究忍住。既然决定在不久之后向三哥坦白一切欺骗,还是不要再欺骗三哥了,否则,欺骗的越多,今后将越难取得三哥的原谅。想想,还是罢了。

  每日都要来明郡王府报道,对她来说,这几日着实有些困难。果然,她的异状在第三天,三哥就发现了。三哥当即请来大夫,为她诊治,她虽不愿,却因三哥的阴冷而吓到,她从未见过那样的三哥,迫于无奈,大夫还是为她探了脉,如她所料,在三哥冷冷的注视下,满头大汗的大夫诊不出个所以然来。三哥因此而大怒,甚至流露出森冷杀意,斥其为庸医,命人杖责大夫,大夫吓得跪在地上只知道告罪求饶,她急忙为其求情,甚至指天发誓说自己没事,绝对过几天就好,三哥的神情才有所缓解。不过,终究还是把那个无辜的大夫轰出府去。惜日终于暗出口气,幸好被吓坏的大夫没有机会当着三哥的面说她是个女人。
  因为此事,她无奈地再次被迫搬回落日园。
  三哥每日从宫中返回的第一件事便是来探望她,见她一日比一日清减,眼中蓄满担忧,令她不忍,却又无法说明。
  最后三哥因担心她,就连处理公务的时间也挪到了落日园,这让她更加的良心不安。想起自己其实是着了自己的道,自己活该受罪也就罢了,偏连累了三哥,三哥对她的情深意重,所欠越来越多,今后,她又该如何回报?
  不过,眼前唯一一件她能为三哥做到的事,或许就是不再欺骗三哥,把一切说清,然后就是解除束缚彼此的婚约,还三哥自由。
  这几日,惜日着实受了些罪,每日里吃进去的东西很少,数着日子度日,不知不觉对索阁的怨恨一分一分的累积,在日复一日怨怒之火的浇灌之下,仇恨的种子渐渐生根发芽。一个大胆的计划慢慢在心里成型。
  每到夜晚,惜日都会望向夜空,想起离开许久却始终杳无音信的人,想着那个具有强力招风引蝶功力的大少爷此时在做什么?不禁埋怨他,一去多日,竟连一个口迅都没有带给她,是不是已经把她彻底忘了?
  她却不知道,就在刚刚,一封信已在明路的手中燃尽,这已经是龙茗的第三封信了。

  ……………………
  明路知道,这么做并不光明磊落,他亦知道,这么做并不能真正断了龙茗与惜日之间的牵连。只是,信既然落在他手里,又怎能交给惜日,又凭什么让他交给惜日。所以,烧了,唯有烧了。
  书房内,还有一个瘦高黑衣男子垂手伫立在门旁,几乎连呼吸都没有,如果不是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留下一抹影子,几乎很难让人发觉屋内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
  看着信纸在眼前渐渐烧毁,火光在明路眼前闪烁,他的目光暗沉。
  龙茗今晚寄来的第三封信中只有“龙茗”二字,显然已经知道信落入他手,信中只写了这两个大字,似一种挑衅,似一种宣战。
  他好大的胆子!
  他的家族势力虽大,但当真以为他不敢动他?
  信已在手中燃成灰烬。
  屋中一阵死寂。
  蓦然,他转身推门而出,向东走去,夜色洒落在他身上,清冷而孤寂。
  门旁的黑衣男子似影子般跟随其后,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几日来食不下咽,她愈加的憔悴,透过窗口虚弱的仰望着夜空。已经如此虚弱了,她仍不去休息,似在期待着什么,又似在睹物思人……
  她在落日园望天。
  而他却在落日园下望着她……心中似被利刃一刀刀的划割。
  “近日来,你憔悴如此,每晚却不愿去睡,一直望着夜空似在等待着什么,时常等到很晚。
  我知道你在等什么。你在等他的信,在等他的飞鸽传书,鸿雁传情。
  这是你与他的约定?
  不知你们是否想过,这种信,如若落入他人之手,害得可不只是你们自己而已。
  那样的后果,你们可能承担得下?
  你们这般不顾一切,你们之间,到底……”
  想到此,他身形微晃,连日来公务上的辛劳还有为她的担忧烦乱,令他的本已愈合伤口再次隐隐作痛,他的身体果然大不如前了啊,但他从未后悔为她挡那一箭,即便那时丢了性命,他也无怨无悔。
  只是……他再次抬头,望向二楼的女子……
  “千里之距竟也断不了你的思念,断不了他的痴心妄想。你本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却如此放纵自己思念别人,你让我……
  我不会让他再有机会接近你,扰乱你的心。而你……我又该拿你怎么办……”
  一阵刺痛从胸口传来,是伤口在疼还是心口在疼,他已分不清楚。
  十日终于熬过去了,当真正能吃东西的时候,惜日也没什么胃口了,完全饿过头了。身体其实并无大碍,只需要调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只是这几日,可怜的她着实清减不少。
  见她这个样子,田双居然颇有感触的吟诵了一首诗,田双吟诗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她当时的那种表情,还有吟诗的过程,真是让惜日好一番惊讶,不禁暗忖,这是田双吗?这是她的小双子吗?……不寒而栗。
  过程是这样的。
  话说这一日,小双子在惜日屋内透过窗口淡淡的望向远处一角。神情悲悯,一叹再叹,惜日闻声一副小双子被鬼附身的眼神看着她。
  小双子此时深陷于自己的思绪中毫无所觉:
  那一晚,更深露重,不知不觉,已经深秋了。
  深夜,她起身去关窗,无意中看见明郡王站在那里仰望着小姐的寝房。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的神态举止,她可以感觉得到明郡王是多么的痛苦和矛盾,无形中,自己竟也被他这份执念感动。
  几次睡下去,又起来,反复透过窗口探看了几次,他一直伫立在原地,仰望着小姐的寝房窗口。
  整整一晚……
  想起当初明郡王为救小姐身重箭伤险些丧命,想起那是小姐唯一一次为了一个人而彻夜不眠,担忧害怕恐惧。她曾以为小姐心里应该是有明郡王的。虽然小姐曾说,明郡王并不真的想娶她,甚至想在大婚当日娶妓女苏盈盈为妾羞辱她,但事后证明,那并不是明郡王本意,而是傅津那厮出的烂主意。明郡王也只是一笑置之。
  一整夜的仰望,明郡王定对小姐有情。
  唉……
  他至今仍不知道小姐是谁吧,也不知道小姐是个女子,他的这番情意,又该是怎样的矛盾与压抑啊。
  唉……
  小姐这几日的异状,明郡王的担忧已经十分明显,小姐却故意漠视,完全归于兄弟之情。这未免有些牵强。一向灵慧的小姐,似有意忽视明郡王对她的好,不知是因为这几日没有如期收到龙少的来信,还是因为小姐心里怕而故意不去细想明郡王的心思?
  唉……
  小姐心里已有了个龙少,不只如此,小姐还想要悔婚。这无疑是彻底背弃了明郡王。试想,有朝一日当明郡王知道了小姐的身份,知道小姐要悔婚,还知道小姐喜欢上别人,明郡王……又该情何以堪……
  如果她把一切告诉小姐,如果小姐知晓明郡王对她的情意,小姐还能如此坚决的要悔婚吗?小姐心里有龙少,但她看得出来,小姐对明郡王亦是十分尊敬,每一次开口唤三哥时,那种眼神骄傲而明亮。如果她告诉小姐,那么小姐会怎样?势必也要陷入痛苦的两难抉择吧。
  小姐,到底该不该与你说呢?
  唉……
  或许小姐根本不会难以抉择,毕竟小姐心里已有龙少。
  就连明郡王连日来的消瘦和憔悴,小姐都视而不见,小姐虽尊敬明郡王,但心里从没有过他。
  可明郡王心里明显有小姐啊,而且肯定还在为小姐是男人而苦恼着吧,明郡王真的好可怜啊。
  唉……
  无限感慨吟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原来这句诗,是这么被吟出来的。
  侧目斜睨着小双子唉声叹气,一叹再叹,反复叹息。叹的惜日一阵阵毛骨悚然。
  这是田双吗?她怎么了?看着外表白里透红,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神情怎么这么古怪,尤其是刚刚撇过来看她的那一眼。让她无端端冒出一身冷汗,那种幽怨的眼神,真不适合小双子。
  那句诗,是说她的吗?可是,又好像不是啊!
  她是衣带渐宽,她是憔悴,可好像不是为了谁吧?这根本就是春风十里香的功劳。
  咦?小双子埋怨她难道是因为她弄丢了她一向视如珍宝的春风十里香?
  也就是某位传说中,武功高超、酷的没有天理、时而大侠时而浪子时而神医时而毒医、在田双心里被当成神一样崇拜,令她五年来时时刻刻念念不忘的江湖某男,某一天,无意中,这位某男不知道是脑袋发昏了、还是被田双下药了,还是觉得田双太胖了实在看不下去了。总之,这位某男突然送给田双一瓶说是用来苗条身材,说是天下间仅此一瓶,从此被田双示若珍宝,也就是被她弄丢了的春风十里香。
  这也不能全怪她啊,想当初她只不过想借用一小点春风十里香,给索阁闻闻,一时没算好,索阁竟会在那等关键时候失态喷茶,倒让她措手不及中了春风十里香,一时心惊手抖把装药的瓶子掉了,也忘了。事后想起来也实在不好意思返回去要,要是被索阁发现她对他下药而实际上自己中了招,那岂不会被索阁笑死。
  其实,不过就是一瓶药吗?值得田双用这般哀怨的眼神看着她吗?
  想到此,惜日又把这项罪名加在了索阁头上,诅咒他拣到那瓶春风十里香,然后闻上一闻,和她一样十日里堵着鼻子喝粥,谁让他害得她与小双子有了嫌隙。
  惜日的诅咒明显晚了一步。
  再说索阁。
  那日自惜日离开后,有个下人发现了竹桌底下的一块黄龙玉佩和一个精致的小瓷瓶,交给了索阁查看。
  索阁接过瓷瓶,见瓷身精致,上面彩绘精美,一见便是希罕之物,不仅一时好奇,这瓷瓶带在田惜日身上会是作什么用的,便随手打了开来,一阵清香扑鼻,沁人心脾,下意识便闻了一闻。
  自此,索阁告了十几天的病假,看了数名大夫,最后惊动了皇上,派了御医去,可惜依旧束手无策。
  果然天下无双的春风十里香就是春风十里香,没有解药就是没有解药,任你是神医也查不出任何中毒症状,再说春风十里香本也不是毒药,只是听过这名字的人实在太少太少了。
  这几日,因群医束手无策,袭郡王府陷入了恐慌。袭郡王爷病重,喝什么药吐什么药,喝什么汤吐什么汤,连清粥闻了都吐,只能进些清水,袭郡王索阁一夕之间活着也是等死的传言不胫而走,朝野震动。
  可惜,罪魁祸首田惜日仍然藏在深墙之内尚未知晓。如果她知道了,说不定,所中的春风十里香能提前好了。

  真假李瑜(有更新)

  又过了一日,惜日好了许多。
  晚饭后,三哥尚在宫里未回,四哥却来了。大哥今日才办完差事儿回京,先来看了她才又忙着与二哥一同进宫寻三哥去了。反倒是四哥今晚有空过来。这一阵子事情繁杂,自他们几人认为兄弟,一直也没时间好好聚上一聚。
  四哥也有时日没来了,听说也是在忙漕运的事,看来这次漕运的事情似乎颇为棘手。
  听说她生了病,自城外刚回来的大哥一进城就先命人送来了许多名贵药材和滋补品,足足三大箱。再加上二哥、四哥这几日派人送来的药材和滋补品。当饭吃也够她吃上一年的了。
  只是她一想到自己其实是着了“春风十里香”的道,着实令她汗颜啊。
  仰天自问,她无才也无德,却好命的认了四个哥哥。几位哥哥对她的厚爱,令她汗颜,想起自己对他们的欺瞒,心中更是无尽的悔恨。虽然常常提醒自己,要鼓起勇气与他们说明一切,可这勇气刚鼓了起来,一想起当初五人同睡过一张床,还有自己女扮男装的动机和后来三哥为了救她险些丧命于箭下的事情,勇气便陡然降了三分。虽不断告诫自己要坦白不能再欺骗下去了,可一旦冷静下来想想又有些后怕,也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拖得一时是一时。
  四哥今晚,异常的容光焕发神采熠熠,滔滔不绝的与她讲了许多趣事,都是最近发生的,有些事近日来京城里已传得沸沸扬扬了,只是她一直足不出户,所以才不知道。
  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与漕运之乱有关。
  据说,江湖当中,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盐漕两帮帮主,最近因漕运之事又重出江湖了。
  四哥八卦的说,那个帮主俊美非凡比龙茗尤为过之。
  一句话炸的惜日和小双子面面相觑,不禁暗道:傅津夸大其词了吧?很难想象,这世上还会有比龙茗更美的男人,那会是怎样的男人?即便是想象力最丰富的人也想不出来,就如当下的惜日和小双子,闻言后左思右想,抓头托腮,也想不出来会比龙茗还美的男人到底会长成什么样?无奈之下,小双子得出一结论:“那还是男人吗?”惜日也得出一结论:“那还是人吗?”
  傅津的回答是无比坚定且诚恳:“绝对是个人,也是个男人,而且是个痴情的男人!”
  “痴情?”
  “何以见得?”
  想象当中,痴情二字和这样的男人联想在一起,必然有一段感人肺腑的故事,惜日和小双子都聚精会神的等待傅津说下去。
  傅津不负众望,接着又说:“这位帮主虽有仙人之姿,也正值盛年,头发却已全白了,听闻是因思念已逝夫人之故。”说道此,不尽唏嘘。
  虽不如二人所期待的精彩,但短短一句话,已道尽了那位帮主的痴情。
  小双子闻言突然叹了口气,想起了那天晚上一直仰望小姐寝房的明郡王。感慨神伤道:“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个女人能令那样的男人思念到白头?唉……果然,再厉害、再优秀的男人,最终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闻言,傅津诡异的瞄了一眼瑜弟身后一脸神圣而悲悯的小双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暗忖:这样的表情,不适合小双子!不适合!
  惜日却深深被小双子的话触动,微微怔愣,暗叹:一生一世,唯求一人,永不相离,只愿相守至白头。如若天不从人愿,偏要拆散,那便只有苦苦思念,即便未老先白头,也算有生之年,与其相守到了白头。人生在世几十年,一个女人求的不过如此。
  忽而之间,惜日想到了龙茗,心中莫名一阵烦乱,微微黯然。
  屋内一阵沉默。
  傅津见状,干干的笑了几声,道:“瑜弟,别像个娘们似的,那样的男人人世间能有几个,你,我都做不到,别想了,我说件高兴的事,大家一同乐和乐和。”
  “什么?”一听见“娘们”这个词,惜日陡然打起十二分精神。
  傅津似乎想起了什么特别兴奋的事,有些手舞足蹈:“索阁那小子快不行了,也就这两天的事了,十几日前突然得了一种怪病,一病不起,就连太医也束手无策,听说只有等死的份了,唉……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要英年早逝,早知道我就不跟他抢那块地,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傅津一副惋惜和感慨的表情,他明显惋惜的不是索阁就要死了,而是惋惜自己当初何必与一个很快就要死的人争抢一块地,耗了多少心神呢,多不容易啊,还没争到手。感慨自不必说了,自然感慨的是索阁这么快就要死了,唉,活该啊。
  惜日一听,小心的问道:“四哥,袭郡王,他的病状?……”
  “他这病状可奇了,所有大夫都查不出是何病因,只是吃不下去东西,吃什么吐什么,已经十几天了,听说他已经处于弥留之际,快不行了。”
  啪……惜日的手上的糖酥掉在了地上,碎了。与田双下意识对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吃什么吐什么,不用说,春风十里香……
  索阁与她一样中了春风十里香!惜日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高兴的是,索阁也中了春风十里香,肯定有他受的。她这几天的罪没有白受。
  担忧的是,索阁如果真的因此而丧命,却并非她所愿。
  听四哥之意,索阁的症状已过了十日,想来应是与她同一天中的春风十里香。这么说,那个瓷瓶定是被索阁拾去了。
  春风十里香,初中此药时不会有任何症状,除非闻到其他味道,尤其是饭菜香……十日过了他还未恢复……而且已进入弥留,他定然不知道春风十里香十天会自然而然的好起来,也不知道其实可以堵住鼻子吃些清淡些的食物。
  普通人如果十天没过吃东西,还一直呕吐,任是铁打的,也快到极限了。
  即使过了药劲,十天不吃不喝人也会被折磨得快不行了!
  这该怎么是好,索阁如果真的因春风十里香去了,不知道该笑他自己太倒霉,还是该责备自己这一次玩过头了?
  傅津这时道:“唉……不管怎么说,大家同朝为官,我也得去他府上看上一看。” 惜日听四哥前半句时,还纳闷四哥怎么突然变成了不计前嫌的仁义君子?可一听到后半句……“顺便看看他是不是真不行了,如果是真的,京郊别院的那块地,我得提前下手收了,好多人都盯着那块地呢。”原来四哥是惦记着索阁那块地,索阁那块地确实好。不过,索阁如果因为其它原因不行了也到罢了,如果是因为春风十里香,不行!不行!她还没恨到让他死掉的地步。
  “四哥,你什么时候去袭郡王府?能否带上小弟一同前去?”
  “你去干吗?”四哥疑惑问道。
  “咳……那个,听说袭郡王的妹妹凝香郡主是个绝色美人……”
  “嘿嘿,瑜弟,那有什么问题,为兄带你同去,不过要委屈一下瑜弟了。”
  “没问题,只要能一睹美人风采,委屈一下算得了什么。”
  “哈哈,瑜弟果然深得我心。哈哈……”
  见傅津大笑,小双子不屑地撇了撇嘴一脸忧心的看向惜日。
  第二日,也顾不得自己还有些虚弱,惜日打算与傅津同去见索阁。
  田双再次劝道:“公子,你现在的样子见袭郡王恐怕不妥,你身体还虚弱,而且万一被识破。”
  “顾不得了,小双子,我虽厌恶索阁,但不能这样平白害死他,于我良心不安,我会小心从事,再说索阁现在已处弥留,想必无大碍,反正我长得像田惜日也不是什么秘密,四哥早已知道,你不必担心。”
  “是,小姐万事小心。只是,袭郡王已经……小姐你打算怎么救他?”
  “我也不知道,先去看看,再见机行事了。”
  袭郡王府。
  整个王府气息低沉,似乎所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第一次来袭郡王府,一路上粗略观感,与三哥的府邸大为不同。一进门两侧俱是参天大树,看树干粗壮程度,似乎已近百年。入府后一路青石铺道宽阔平坦,丝毫不觉蜿蜒曲折,两侧也有游廊、偶尔可见其后小园中的假山砾石,却从不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惜日始终低着头,无心欣赏王府景致,一路上总担心自己来晚了……
  她跟在四哥身后,进了索阁居住的内院。一入院中,抬头就见一株梅树,此刻尚未开放,应是寒梅。
  管家先去屋内通报。
  惜日与傅津在外候着,惜日暗道:管家进去通报,难道说,索阁醒着?如果索阁醒着那说明他还没事,但她这么进去,不妥。她现在可是女扮男装啊,虽然瞒过了三哥他们,但毕竟是经过一系列策划的,如果这么突然进去见索阁,索阁肯定会怀疑她,而且在这个时候,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不一会儿,管家出来躬身引傅津入内。
  她本也有些犹豫不想进去,但心里总有些放心不下,索阁现在是已恢复,还是苦撑着?总要看上一眼方能安心。只是她这身装扮……有些棘手。不过,索阁现在定是躺在床上,她或许可以偷偷看上一眼。如果他没事,她立刻退出来。
  惜日正犹豫间,管家已领着傅津进了索阁的寝房,惜日硬着头皮在后面跟着
  按身份,惜日到这里就要止步了,只能在外候着,但她是跟谁来的呀,是跟京城当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混世魔王傅津!傅津根本不管这些,在管家对惜日横眉冷目,左瞪右盯,甚至用手扯惜日袖子时,突然回头一眯眼,冷冷的说了一句:“不成体统,磨蹭什么?!”管家便只得退到一边了。
  惜日低头走进了外室,在外室与内室的入口之间停下,躲在布帘之后。偷眼看去,不看还好,这一看,竟首当其冲看到立在索阁床旁的一人,这一刻想死的心都有。因为那敏感无比的人也侧目向她这里看了过来,那种狩猎的目光,似乎已穿透布帘,对她一览无余,甚至连她身上穿的男装也在他的目光下粉碎了……
  天啊!已经五年了,这家伙还是一样对女人的目光非常敏感!尤其是美女的!如果是特别非常极其超级美的,连气味他都能老远嗅出来。想必在她刚刚一进屋就……完了,现在逃肯定来不及了。
  五年前,他与人打赌输了,从此一去塞外再没回来,一转眼已经五年了,田双对他仍旧念念不忘,她女扮男装之时,田双叫她公子顺口极了,她偶尔就在想,田双是不是下意识把她当作另一个人了?
  五年来,好多次她假冒他的名讳到处招摇撞骗,不对,是行走江湖。他应该早知道了吧?
  惜日正要静悄悄的逃之夭夭,刚回身猫着腰跨出去一小步,就听屋内有人说道:“美丽的姑娘,躲在布帘后面作什么?是见到我害羞了吗?”
  与此同时索阁正与傅津介绍道:“津兄,这位是苏州李三公子,李瑜。”
  惜日猛然瞪大了双眼,恨不能插上一双翅膀飞离这里。
  ×××××××××××
  惜日定住脚步,以极为奇怪的姿势缓缓回过头来,本来她躲在布帘后面好好的,但因刚刚想要悄悄逃走,回身猫着腰迈出了一小步,偏就是这一小步,让她半个上身露在了外面,此刻一回头……刚好与内室三个男人的目光直直相对!这一刻,从傅津的惊讶,到索阁的惊疑,再到苏州李三公子李瑜的惊呆,惜日在好一会儿都忘记了要挺直腰板,回身去面对。
  静默……还是静默……直到索阁的一声轻笑。
  这一声轻笑,就像突然有一根针扎在了惜日身上,惊得惜日猛然跳转身来,直直冲向李三公子,背对傅津,侧对索阁,紧紧握起正牌李瑜李三公子的双手,听起来像是激动,实则颤抖的对李三公子激动万分外加颤音的说:“李兄,又见面了,你叫李瑜我也叫李瑜,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啊。哈哈,哈哈……”惜日边说,边对李三公子挤眉弄眼。
  李三公子邪魅一笑,三分风流,三分潇洒,还有三分邪恶,再加最后一分明显的调戏。一抬手,搭在了惜日的肩膀,听起来像是亲热,实则十分夸张地说道:“啊呀,这不是小李瑜嘛,我们真是有缘啊!到那里都能碰到……哈哈,哈哈……”
  嘿,嘿,惜日点头外加谄媚讨好的笑着。
  傅津看不到惜日神情,但索阁却看得一清二楚。今日见田惜日男装打扮,他才确认,两年前的竹林少年原来真的是田惜日。一抹笑容在索阁脸上不断扩大。这个田惜日远比他想像的还要有趣,声音竟然可以变化,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她的表情,见过易容之术,或许他也会怀疑自己认错人了。
  就在这时,惜日肩膀上的“蹄子”突然被人抓开,扔到一边。惜日如惊弓之鸟回头一看,傅津一脸阴冷,与往日的他大不相同,正在惊恐四哥不会已经怀疑她要立刻逼问她了吧……就听傅津冷冷对李三公子道:“瑜弟的肩膀是你随便能碰的么?”惜日一怔,李三公子面色刚变……就听傅津突然大吼了一声:“我还没碰过呢!”
  啊?惜日和李三公子面面相觑。李三公子眼中明显疑惑着“哪里来的疯子”。惜日不禁尴尬陪笑。有些心虚的软语劝道:“四哥,我看袭郡王也没什么大碍。”惜日回头看了眼索阁,就见他脸色苍白略显虚弱,却仍趣味盎然的看着自己,不仅更加心虚,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继续道:“我看,我们还是走……”
  “不行!”傅津突然大声道。
  “为什么?”惜日心惊肉跳。
  “这小子刚刚把你认作女人,你不是最恨别人把你当女人吗?他必须当场向你道歉!”傅津怒视李三公子。
  惜日正左右为难,却听李三公子浅笑道:“这位兄台,谁说我刚刚说的是她了?”
  嗯?二人同时疑惑看向李三公子。
  李三公子却一抬下颚,示意众人看向内室入口,众人一看,却见有个女子婉约娇柔的站在布帘旁,不是别人正是凝香郡主。
  惜日颇为感激的看向凝香,暗叹,幸好她来了。
  凝惜看到她时,上下打量,明显惊疑了一会儿,却未动声色。惜日暗忖凝香郡主果然有大家闺秀风范,比自己强多了。
  惜日刚刚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可就在下一刻,傅津突然冲到了凝香郡主面前,伸手一扯,从凝香郡主身上扯下一物,冷声道:“我的玉佩怎么会在你身上?!”
  不只凝香郡主愣住,就连索阁也愣住,他看向惜日,惜日却看向傅津和凝香。凝香又惊又喜。
  凝香问道:“这个玉佩是你的?”声音中似极力压抑却控制不住似的仍有些微微颤抖。
  但看傅津神色,惜日暗自奇怪。
  四哥一向是见到美女就晕头转向,神魂颠倒的,今儿不知是怎么了,凝香这等大美女站在他面前,他偏偏冷着个脸,很不痛快似的,不仅不主动老实的回答美女的问题,还硬巴巴、恶狠狠的追问人家:“我的玉佩怎么会在你身上?!”。
  凝香也不在意,还有些兴奋的追问:“玉佩真的是你的?!”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啊,只知道问这两句。在旁看着的惜日都忘了还处于十分惊险的处境呢。
  “我问你,这个玉佩为什么会在你身上!”傅津不耐烦道。
  凝香终于回答:“是惜日姐姐她不小心掉的,王兄拾到后,交与我,我见玉佩上刻着……刻着……”后面的话,凝香忽然羞涩起来,垂下头去没有继续说下去。
  傅津顺着凝香的示意回头看向了惜日。
  那种眼神,让惜日感到了恐慌!
  四哥傅津是最信任她的人,以往,无论她说什么,四哥都不曾怀疑丝毫,无论她做什么怎么做,四哥从来都认为是对的,即便有时候是错的,到四哥这里也是对的。
  这样的四哥,头一次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
  想当初,自己欺骗明路几人时,也曾受过这样质疑不信任的目光,可当时虽暗暗害怕,却也不曾有丝毫的混乱,每一件事依旧能够泰然处之,冷静异常。今日却不知是怎么了,四哥如此看她,让她觉得控制不住的恐慌和害怕!她怕四哥怀疑她,怕四哥不相信她,更怕四哥恨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怕很怕。
  这个玉佩是四哥与她一起逛街时掉的,四哥后来问过,她撒谎说没看见,四哥自然信了,再没追问。所以她以为这个玉佩只是一个普通的佩件,不重要。不曾想,此刻凝香突然之语竟然令四哥对她起了疑,看来这玉佩一定不是一件普通的佩件,再加上现在这样诡异的情形,说不出的一团混乱……
  若在以往,这并不是什么难题,面对傅津这样的人,惜日能轻松面对。
  可如今却已不能,在四哥这样的目光下,第一次,巧舌如簧的田惜日变得无言以对,脑海里没有理由、没有借口,只觉心口一阵刺痛,痛得她头晕目眩,却仍旧愿意直挺挺的承受四哥对她所有的质疑。
  是她错了,一直都是她错了。
  李三公子面上闪过不忍,刚欲开口……
  就听傅津忽然似肯定了什么,大声说道:“你肯定认错人了,他不是你们认识的田惜日,他是我的兄弟。”
  闻言,惜日蓦然抬头,感动与悔恨交织在眼中,心里在这一刻不听话的一声声呐喊:四哥,四哥!
  索阁惊讶的看向傅津。摇了摇头,微微一叹。
  李三公子,惊讶的转头望向傅津,眸中闪过异彩,像是发现了什么稀有物种……
  凝香吃惊的望向傅津,又仔细的打量起惜日。
  此刻惜日像是真插上了一双翅膀,身轻如燕的飘到了傅津身边,轻轻拉起他的手臂,暗哑着笑道:“四哥,我们走吧,好吗?”
  傅津颔首道:“袭郡王,失礼了,你好生养病,在下先行告辞。”
  索阁提起精神回道:“在下身体不便,恕不远送了。”
  “告辞。”
  “请。”
  傅津正要离开,凝香郡主拦住了去路,咬着下唇道:“你还没告诉我,这个玉佩是你的吗?”
  傅津一挑眉,道:“是又怎样?”再未理会,带着惜日离去。
  临出门时,惜日稍稍回头,目光撇见李三公子正用他惯用的扒衣狩猎目光满意的凝视着在他放肆的目光下已满脸羞红不知所措的绝色美人凝香郡主……暗道:三表哥,谢谢了。

  回去的路上,他二人弃车步行,惜日走在四哥身边,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感动。四哥信任她,无论怎样,四哥还是信任她,就像是信任大哥、二哥、三哥一样信任着她。‘兄弟’这个词在她心里不停回荡,让她骄傲,让她感动,也让她更加的悔恨。再也忍受不了良心对自己的谴责。是时候了,勇敢的说出一切,面对一切!
  正把勇气打得足足的时候,四哥突如其来的一番话,令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子泄掉了一半,四哥说:“瑜弟,凝香郡主是个美人吧?”
  惜日奇怪回道:“是啊,不只是美人,还是个绝色大美人。”
  “咦,那为什么刚刚我没有感觉呢?”
  “嗯……这个……”她也不知道,而且也很奇怪啊。
  傅津思索片刻,突然大喊了一声:“啊!”,猛然转头看了惜日一眼,惜日也正奇怪的回望,傅津慌忙撇过脸去,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惜日见状关切的仔细凝神静听,隐约听到四哥说:“难道我真的喜欢男人……?”
  啊?!

  给她一刀吧(有更新)

  后来的一段路,惜日满脑子是四哥古怪的神色和那句可怕的话,她真希望自己幻听了,听错了,可偏偏脑子里全是四哥那晚接二连三抱着小茗子的影像……
  在进明郡王府时,四哥更是托词神色仓惶不安的离去,始终不敢正视她,这让惜日更加惊疑不定,也不敢多问多说,脑里一片混乱——四哥与小茗子,抱来抱去的,啊!!打住!——不能再想了!——
  今日这件事,给惜日很大的冲击,她无法再忍受良心对自己的谴责,决定一鼓作气,说出事实。最让她难以面对的就是三哥明路,所以她决定,最先与三哥说明。
  夜晚,打听到三哥已回府,她在落日园内走了不下十数圈后,终于在小双子崩溃之前,鼓足了勇气。硬着脖颈昂首挺胸视死如归地奔赴“法场”,严肃斥退后面不明所以,盲目跟从的小双子后,独自一人,走向了三哥的书房。
  深秋夜晚微寒,三哥的书房门窗紧闭,屋内烛光闪烁,明路的身影倒影在窗纸上,恍惚而单薄,似伏案写着什么。偶尔屋内传出一阵轻咳……
  房外,惜日已经站了有半个时辰了……不是不能进去说清这一切,今晚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一切后果她都认了。只是在这样的时刻,看到这样的景象,她还是犹豫了。
  当初三哥义无反顾的挡在自己身前,身受重伤命悬一线。鲜血、痛苦、濒临死亡,不可否认那是自己这一生最感动、最无助,也最痛苦的时刻。如果不是因为当初那一箭,三哥的身体也不会这么差,他每一声轻咳,都想针一样扎得她痛,扎得她苦。
  她再次犹豫了……她恨自己这种犹豫,恨自己的优柔寡断,也恨自己的胆怯懦弱。但如今,三哥为国为民劳心忧虑,她不能为三哥分忧解劳也就罢了,不能再给三哥添乱,还是过些日子吧。
  脚步一转,她毅然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许久之后,端着一盅热汤,惜日再次来到书房,行至门口,轻轻敲了几下,听到房内三哥道:“谁?”
  惜日道:“三哥,是我。”
  屋内脚步声响起,房门被打开,三哥见到门外的她,疑惑道:“这么晚了……”看到她手中的热汤,让开身子:“快进来。”
  惜日步入书房。并未瞧见身后明路在关门之时,向房外黑暗处,挥了一下衣袖。
  惜日放下热汤,回身道:“三哥,歇一歇,先趁热喝了汤暖暖身子吧。”
  “好。”明路淡笑,举步走到桌案旁抬起汤碗,吃了起来。
  惜日在旁望着三哥,微微发着怔,这几日三哥明显清减了,本就重伤未愈,没有时间好好调养,还劳心劳力,熬夜赶公文,身体怎么受得了。惜日愧疚感愈深,更加决定今晚不能说那事。
  喝完了汤,明路问道:“这么晚了,瑜弟还未歇息,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惜日淡然道。
  接着劝道:“三哥伤势未愈,这一阵子也没有好好调养,还是不要再熬夜了,早些休息的好。”
  明路眸光一闪,微微一笑道:“还有一点就完了,不碍事。”
  “那……三哥,我在这里帮你磨墨,可好?”她只想帮三哥作些事,即便是最微不足道的事。
  明路闻言目光一沉,复而展颜,柔声道:“好。”

  书桌旁,灯烛火心轻轻一声炸开,惜日挑了一挑,让烛光愈明,已近三更了,三哥仍没忙完,偶尔听到三哥咳嗽,不知为何,每听一声,她的胸口便更痛一分。
  望着三哥的侧影,她在心中对他说:
  三哥,对不起……我一直在欺骗着你……欺骗了你那么久,欺骗了你那么多,我又该如何开口?……你告诉我,我如何才能偿还所有我欠你的,你告诉我,怎样让你不怪我,不恨我,不讨厌我,让我仍然留在你身边,叫你一声三哥……
  “瑜弟,夜深了,你先回去歇息吧。”明路道。
  惜日回过神来,微微笑道:“我无碍,三哥才应该早些歇息。”
  明路闻言,放下笔,舒展了一下疲倦的神色,凝神问道:“瑜弟,你有什么事要与我说吗?”
  惜日笑道:“没有。”
  明路摇头微笑,“一定有。”
  有这么明显吗?是啊,以前她从没主动找过三哥,更不要说是三更半夜。
  既然如此,惜日心知瞒不过三哥,便假意轻快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三哥,其实,我只想说现在我的病好了,不想一直麻烦三哥,还是搬出去住好些。”
  明路沉思了一会儿,这一次并没有执意挽留,只道:“张归一三日后在东街菜市口处斩,这几日京城颇有异动。禧恩已有确切消息山贼余党想要劫法场,已在京里布下天罗地网三日后将一干人等一网打尽,再加上这几日除了漕运之乱波及甚大,闹得人心惶惶之外,这几日京城颇为不安稳,不如,瑜弟三日后再搬出去如何?”
  “好。”惜日答得干脆利落,倒让明路微微一凝,洒然笑道:“瑜弟,你定还有事。”
  糟糕,刚刚答得太快了。被三哥看出破绽。惜日暗恼今晚自己的心太乱,不似以往镇定了。
  “瑜弟,你有何事,只要三哥力所能及,定然尽全力帮你。”明路道。
  惜日暗暗叫苦:三哥,你不要再追问了,你再追问我只有全说了。除了失去你们,其他的我都可以承受。虽然在这个时候并不适合。但我已忍不住了,再忍下去,或许我还没说实话就先烦恼而死了。
  惜日试探问道:“三哥,如果以前我欺骗过你,你会不会讨厌我……”越说越小声。
  欺骗吗?明路注视着桌旁心虚的惜日,若有所思地轻柔回道:“如果你真的欺骗过我,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欺骗我。”
  “因为——”惜日急急开口,又忽然闭上嘴,因为什么?!笨,这‘因为’二字一出口不正好承认了自己欺骗过三哥!算了,既然如此,说吧,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虽然还想拖几天的,怎奈早已心烦气躁沉不住气了,干脆趁着今晚夜色寂静,三哥心情甚好,神色温柔和煦,有些倦了,脑袋不太灵光,心神不容易激动受到强烈的刺激,或许可以从轻发落她。
  别怪她,实在是再也忍不住了!
  “因为……”她深深喘了口气。
  “因为……”她又喘了口气。
  “因为……”她喘气再喘气。
  啊——谁上来给她一刀吧!
  明路始终静静的等待着,不急亦不躁,淡然看着一旁惜日双拳捶着胸口一副快要被自己捶死了还要拼命给自己鼓劲的样子,忍不住唇角微挑。原来,她还是在乎他的……不仅如此,似乎非常非常的在乎。
  就在这时……书房窗户猛然被踢开,房外一股冷风随之袭入屋内,二人蓦然抬首,惊见一人倒挂在窗口,那人倒挂空中还颇为愤恨地挥舞着拳头大声吼道:“因为什么你倒是快说啊!我已经受不了了,你再婆婆妈妈唧唧歪歪的不给我一个痛快,我就要失足从房顶掉下来了!”(说到大家心坎里了)
  因此人倒挂,惜日一时没认出来,待回过神来,仔细一看。啊?!
  (众读者纷纷举刀砍来,惜*****还有完没完啊!杀了你更痛快!就此大结局,Over!顺便给没完没了的四叶补上一刀!一起作掉!四叶颤抖的说,不用麻烦了,我已经用鼠标线缠在自己脖子上了,为了自己更像唐僧……婆婆妈妈唧唧歪歪没完没了。)
  ××××××××××
  “三表哥!”
  这时,一个黑影从远处向此处飞掠而来,院外王府侍卫闻声也冲将进来,黑影正欲抓向屋檐上倒挂之人,明路突然一挥袖,喝道:“全都退下。是本王故友。”
  片刻,所有人退下。
  黑影飞掠而来之时,房内没有武功的惜日并未看到,也未发觉。但窗口的李瑜却看到了,心中暗惊,那人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
  李瑜根本不是明路故友,只因刚刚惜日那句三表哥,明路才放过这个夜探王府的怪人。如果不是刚刚潜走了暗影,这人定然不能接近他的书房。
  这一段时间因他受伤,武功尚未恢复,又因漕运之乱,有人欲暗杀他,才动用暗影守护,这也是为什么,他并不再强求惜日住在王府的原因之一,虽然有他的庇护,但如今在他身边也不再安全。只要三日后,禧恩擒获大罗山贼余党,惜日搬出府去也无妨。
  这时房檐上自以为倒挂金勾,实则在惜日眼中像是倒挂死鱼的李瑜一个翻身,利落的从窗口跃进了书房,一屁股坐在一旁椅子上,道:“小日子。上茶!”
  小日子?惜日眼皮一跳。有种极强烈不好的预感,果然,李瑜后面的话让她大惊失色,李瑜不以为然接着道:“小日子几年不见,越来越别扭了,你不就是女……帮喃砖……呜……”这时,惜日好像刚巧跌了过去,一手恰好捂住了李瑜的嘴。
  “啊哈,哈哈,表哥你来得正好,我先给你介绍一下,他是我三哥郡王明路,他是我表哥,李……三公子,好了,大家这就算认识了,表哥,三哥为了救我受了重伤,一直也调理不好,你不是神医吗?哈哈,麻烦你给三哥看看,开几副调理的补药,如果你能让三哥在一个月内完全恢复,我送你两个那个!”惜日诱惑的比出两根手指,李瑜一见眼前一亮,目光却又一闪一眯,伸出了四根手指,惜日见状立刻点头,道:“成交!”李瑜闻言,明显觉得受了骗,颇为不满的斜眼瞪了瞪惜日,惜日这才虚笑着拿开了一直捂着他嘴的手,却不敢再看明路,她知道自己已经箭在弦上,这种情况要是四哥还能蒙混,但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三哥,绝对,绝对不可能。
  两个那个?那个是什么?他二人旁若无人的交易,说着只有他们之间才听得懂的话,这令明路心中不快。但他却知道惜日此刻的恐惧、害怕和犹豫,甚至也明白惜日欺骗他的理由。

  看着惜日僵硬的背影,明路微微一笑,对李瑜抱拳道:“李三公子,幸会。”
  李瑜上下打量明路,亦抱拳道:“明郡王,幸会,刚刚在下多有冒犯,还望明郡王恕罪。”
  “客气,李三公子深夜来访,有意不走寻常之路,想必是有急事,在下体谅之余也不便多留李兄。”明路道。
  李瑜不以为然道:“明郡王,实不相瞒,在下今晚是来找我表妹……”
  话还没说完,身旁那人突然颤抖着抓住了他的手臂,手指紧扣住,他似根本没有感受到身旁那人的害怕和恐惧,只微微一顿,便继续笑着说道:“不过,既然表妹命我帮你疗伤,在下只好烦请明郡王先伸出手来让在下把把脉。”
  明路扫了他一眼:“不劳李兄了。”转头对房外道:“送客。”
  房门立刻被打开,一个黑衣人立在门口。虽未看向屋内,却满身杀气。
  李瑜淡然撇了一眼门口之人,正是方才袭向他的黑衣人。一声冷笑,道:“我答应过表妹的,就一定要做到。”
  明路闻言,目光倏然变冷。李瑜亦是冷眼看向明路。这一刻,屋内剑拔弩张。
  忽然,屋里有女子说道:“表哥,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但我实在欠三哥的太多太多,不是只治好伤就可以的,你不用再帮我了,我愿自己承担和面对,三哥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都认了。”
  “小日子,你不就是因为他为你受了重伤,一直愧疚难过自责,觉得亏欠了他吗?我替你治好他的伤病,你就不必……”
  李瑜的话并未说完,一只手突然伸至他面前。李瑜话音消失在微微惊讶中。
  明路冷道:“希望你神医的名讳名副其实。”
  李瑜目光微微一凝,手搭上了明路的脉,片刻之后,收回手。
  明路的表情始终未变。
  李瑜道:“我开个药方,你先按这个方子用药,每隔十日,酌情减量。”
  他到了书桌旁,随手拿起一张白纸,写下了药方,递与明路,又道:“记住,一日三次,要用灵芝沫做药引,小火煮两个时辰以上方可用。”
  明路伸手接过药方,看都没看,折好放入怀中。
  李瑜见明路连药方都不看上一眼,以为明路根本就不信任自己,冷哼一声,嘲讽道:“我开的药你真的敢吃吗?”
  “敢。”明路似想都没想就回答。
  李瑜不信:“在下没想到明郡王会如此信任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闻言,明路目光淡淡移向那个依然僵硬挺直的背影,柔声道:“我不是信任你,我是信任她。”
  那个僵硬的背影明显一震。
  “如果你能治好我的病,让她对我的愧疚和自责减轻,我便愿意用心去治。”
  李瑜看着明路的眼神变了一变。
  房门缓缓的被关上,没人再来打扰屋内的三人。
  明路痴痴的望着惜日的背影,渴望着她回转过身来。
  似乎过了许久,也似乎只一回首间……
  这么感动人心的一刻,李瑜却忽然问明路:“你不是有七个老婆吗?”
  明路不明所以,微微点了下头。
  李瑜笑道:“都送给我如何?”
  嗯?!明路怒视李瑜。
  李瑜哈哈笑道:“你真是虚伪啊,娶了七个老婆还敢大言不惭的对第八个剖析自己真情,娶了第八个自然就对第九个说自己绝对痴情了,哈哈——”
  闻言明路惊怒交加,在李瑜回荡的大笑声中,明路忽然幽幽地笑了起来,笑得发苦,笑得悲凉,笑得怅然,笑得还有些狂妄,他边笑边道:“你说得对,女人曾经对我来说只是传宗接代、暖床、娱乐的宠物,本王喜欢谁自然就要得到谁,本王不喜欢自然就可以不放在眼里,本王看上的女人,即使不择手段,本王也会试图得到!”
  他的话,让李瑜停止了笑声,目光蓦然变得阴冷。惜日则身体僵硬,脖颈僵直。
  接着却听到:“可自从遇到这个不男也不女的假李瑜,却让我彻底失了方寸,为她心动,为她矛盾,为她忧虑,为她牵挂,甚至……可以为她将生死置之度外!剖析自己的真情,又如何!我爱她,我承认我爱她,我不爱从前令我迷恋过的田惜日,我也不爱什么瑜弟,我只爱她,不管她是男还是女,不管她是谁,不管她做过什么,我都爱她!”
  “不要再说了!”惜日突然一声大喊,夺门而出。
  为何她一直都不敢说清这一切?如今才知,她最怕的就是这一刻。其他的都是借口,她最怕最怕的就是这一刻,因为她早已察觉三哥对自己的感情,因为她早已知道是自己一手制造了这一刻。所以她犹豫,所以她害怕恐惧,所以她找遍借口告诉自己要悔婚却始终都没有去做,所以她无比的痛恨自己,所以她知道自己注定会失去这一切……因为她心里已经住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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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我你还能爱谁 作者:四叶铃兰 -画眉深浅- 给 画眉深浅 发送悄悄话 画眉深浅 的博客首页 (203844 bytes) () 07/10/2009 postreply 11:40:16

谢谢。当初看得笑到肚子疼,就是大坑实在跟不下去 -diodio- 给 diodio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7/11/2009 postreply 13:5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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