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探营
要说邵东子四肢发达倒是不是吹的,得了这把老爷枪后,邵东子又张罗着把自己手上的绷带给拆了,耀武扬威的右手把枪,再把受伤的左手抡得呼呼作响。
谢楠质疑他是在充能,邵东子马上扬言再给谢楠一只熊猫眼做个伤愈纪念。
两人正在吵闹,姜教授过来做了压住两人肩膀,示意不要做声。
手一指过去,只见门缝后面,依稀能看到人影晃动,好像正趴在门前看着里面。
马上止住声音后,三人猫腰躲在床后,看门外人有什么动静。
房内昏暗,外面人一时看不清里面情况,只好更努力的趴在门上,找了个大一点眼,勉强看着。
沉重的呼吸声从门外传来,这种吸气声像是猫爪划过光滑的铁板的感觉,那人喉咙好像哨子一样,好像活得异常吃力。
不知其来意,躲在床后暗处的邵东子开始笨拙的装填火药,虽说没有子弹,至少和姜教授说的一样,吓吓人也好。
谢楠看到,那只眼睛好像快脱了眼眶一样,仇恨的盯着里面,看不到人,也徒劳的转动着,吐出凶狠的火焰。
几分钟过去,邵东子终于装好了火药,随便找了个石子填进枪管,然后钻进床底,枪口对着门口,防止那人强行闯进来。
不过在这个时候,门口人却蹲下了身子,然后慢慢走了。
再等了一会,听着那让人心头发毛的呼吸声完全听不到,谢楠才慢慢探出身子,走到门口将门闩再顶上了一跟木梁。
“是不是昨晚把我们关在古塔废墟中的人?”谢楠尽量小声的说话。
“不想,他们是一群,这个好像不一样,至少昨晚我没有听到这样的呼吸声。”
说完,姜教授让邵东子退了火,免得误伤自己。
邵东子爬出满是蜘蛛网的床底,将火药倒出来,把枪重新装进包里,嘴上依旧逞强说如果那人进来,就拿火药渣喂他一嘴。
谢楠走过来,把手搭上邵东子的肩膀,少有的肯定了他的勇猛,还说了句让邵东子起一身鸡皮疙瘩的话。
“哥们,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邵东子诧异的看了看谢楠,把他的手拿下来,仔仔细细的跟他说道:
“我不是看你的面子哦!还有,如果有什么事情,最好跟姜教授商量,我怎么都好的。”
邵东子已经认定了谢楠肯定有什么不情之请,这家伙从来没有这么矫情过。
“有什么事就说吧,别搞这个肉麻的举动。”
邵东子拍拍自己的肩膀,像是怕中了谢楠的毒一样。
谢楠见小聪明被识破,识趣的老实交待了自己的想法,就是今晚去看看那座高楼。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个楼好像存在着什么关联,不过从您说的看,好像又并非善茬,可直觉,直觉让我觉得必须去那里看看。”
姜教授低头想想,点头算是答应,不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忧虑,那里太危险,不过这座楼的结构又让他满是好奇,也禁不住想看个究竟。
见姜教授应允下来,邵东子无所顾忌的也同意了,怎么说身上了火器伴着,底气好像莫名足了许多,喊了声:“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嘿嘿嘿嘿。”
谢楠觉得邵东子这一次摔坏的不是手,而是脑子,他完全疯了。
简单准备了一下,邵东子拿开顶门的木梁,拉开门闩,探出脑袋一看四下无人,招呼着谢楠和姜教授出来。
下午四五点的太阳照下来,将整个浦市的青砖黑瓦染上了一层异样的金色,如同披上金色衣裳一般,让这三个从黑屋里面钻出来的人一时眼花缭乱,几乎不辨方向。
阳光太刺眼,邵东子将包高举挡着阳光,问谢楠先去哪儿。
“你不饿么?先去吃饭!”
邵东子一腔热情却料不到是这个结果,被激得呲牙咧嘴,真是又再多的肾上腺素也抵不住这么一句。
看着邵东子傻愣愣站着,谢楠上前提醒一句:“不吃饭怎么问老板,不问老板怎么知道这个楼的一点底细?”
“啊?”邵东子还没醒过神,姜教授凑过来,不冷不热的来了一句。
“年轻人,光有革命热情是不够的。”
邵东子鼻子里快冒出火来了,这算什么?
虽这么想,但是吃个饭倒是不错的主意,邵东子掂量了一下干瘪的肚子,紧跟上两人的步伐。
其实浦市的小馆有挺多,不过简单到不能再简单,没有菜单也没有具体的菜名。除了一两招牌菜外,其余都凭顾客想象来点。
既是你点火腿肠炒南瓜,店主也会按湘西的劲爆做法给你作出个满意交待。
不过谢楠和姜教授找了几家都没进门吃,而是一味的挨家的问菜。
邵东子等不及了,质问谢楠又要去探营高楼又在吃饭上唧唧歪歪。
“你知道个屁,我想找一家是浦市镇老居民的店子,不听听口音又怎么知道?”谢楠依旧凭着自己的记忆去辨识口音,自己老爸就是这里人,口音方面自然没问题。
想到这,心里好像又纠结起来,那个谢墨文,好像越来越近了一样。
找了一家店,谢楠使了个眼色,让其他两人都不说,只有谢楠去点菜,毕竟在这一时,外地人总是被警惕。
“老板,要你们的那几个当家菜,再来几样小菜,你看着上,酒你照着好的上吧!”
光就几个当家菜,谢楠三人就没法吃完。
老板少有见如此豪气的人,忙不迭将饭菜准备妥当,一一送上包厢来。
谢楠将酒倒上一杯,敬了老板,就单刀直入的问起那座高楼的事情来。
老板面露难色,又见了满桌饭菜的大主顾,只好干了敬来的酒,开始说起来:
“老弟看你也是本地人,估计也是刚回来,不晓得这里的事情,其实就是……”
见店老板有为难,姜教授更是装出一副慈祥长者像,邵东子也紧闭大口,等着店老板开口。
老板看看周围没人,关上房门,神秘兮兮的跟三人开始说着。
这高楼是张家祠堂所在,不过年久失修早已没了模样,哪知道在临拆迁之际来了张家族里远走多年的子弟,听说相当有钱,还是从日本回来的,就从政府里拿了这个地,盖起了房子。
听说江里挖金船凡是挣钱多的都是这人的股份呢,说他能识得金路,怎么淘都能淘出 好东西,还有金刚石呢。
说得兴起,老板自顾自的再倒了一杯,一口喝下:“你们问这个啊,就莫问了,那个房子起来以后就少有安生,好多人不敢近身啊!”
“为什么不敢过去啊?”三人都端着酒杯听着下文,老板干脆坐下来,豪爽的操起杯子,接二连三的说起来。
那座楼房的老板仅是知道一些传言,不过据他说恐慌还是由前几天来了一个身带邪物的少年所致,镇上稀里糊涂的死了好几个人,丧事都办的潦潦草草。
知道是说自己,谢楠将满脸的胡茬一摸,明知故问发生的事情。
老板像是压抑了很久一般,将桌上的酒瓶抱在手里,一杯又一杯的喝着,把谢楠那几天来浦市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邵东子咬着牙签听着,真没料到谢楠一个人还搅出这么大风浪,这么刺激的事情居然没有自己,实在有点遗憾了。
说到唐生屏的时候,店主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脸红得如关公一般,挽着谢楠的肩膀,把那个关于唐生屏和他的媳妇的尸体离奇尸体说了一遍。
谢楠听了,原来那个唐婆婆就是唐生屏的妻子,可是他现在已然死去,还能找谁了解呢?
一桌饭菜并没有动多少,三人在入夜的时候,走出了饭店,饭店老板发了酒疯,大喊大叫着谢兄弟,却不知道谢兄弟正往自己说的邪门地方走去。
巷子在黑夜中呈现出一种深不可测的样子,因为没有路灯,那种幽深好像能把人吞没。
谢楠和邵东子与那老板喝了几杯,一起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姜教授担心就这样的状态去那座不知的高楼无异不合时宜,可谢楠和邵东子两人勾肩搭背的毫无顾忌,一直往那高楼走去。
在那些窗户下,依然没有灯光,似乎空无一人。
在一个拐角处,一个人影冲了出来,抓住了谢楠,尖利的指甲一下划去了四线皮肉,谢楠被痛唤醒了酒醉,但是那只手又被握住,来人用凄厉的声音叫了一声,现身在微弱的灯光下。
这个人谢楠认得,就是侯三的那个聋奶奶。
邵东子正要动手,谢楠止住他,跟他解释了这个老婆婆的来头,如果没猜错,今天下午那个人就是她,而且一直跟着他们到了现在。
老婆婆眼珠突兀,像是全然失了理智,侯三的意外死亡,一定让她伤痛欲绝,而这件事,必然怪在谢楠头上,这回就是来报仇了。
那只干枯的手好像全然不似一个老年人的,好像铁钳一样紧紧掐紧了谢楠,尖利的指甲卡进了肌肤,让谢楠脸上沁出几滴汗珠,继续下去,好像会断掉。
“你害死了我的孙儿!”透过那副生锈了一样的喉咙,老婆婆的瞳孔死盯着谢楠,露出几颗已经残缺的牙齿,像是要吞了谢楠。
姜教授见状连忙叫一声住手,赶上去对着婆婆开始说教,无奈那老婆婆耳背已久,听不清姜教授说什么,反而将空下的另一只手猛的伸出,死死的卡上了姜教授的脖子。
然后扣着脖子一用力,将姜教授推倒在地。
年近古稀的老妪有这样的力气倒是让三人始料不及,谢楠的手逐渐变得青紫,指甲也慢慢掐了进去。
邵东子抄到老婆婆背后大喊着一声:“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也是被害了。”
这一句几乎冲着老婆婆的耳孔喊着的,倒是让老婆婆止住了手,可依然用一种警惕的目光看着三人。
“姓谢的!你这个害人精!”
冲着谢楠喊了一声。
谢楠一面揉着自己被掐得青紫的手臂,一边应了一声,一边不由得往后退,这老婆婆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自己的手掌像是麻掉了一样。
老婆婆的回头看了一眼邵东子,看得他想左闪右避,不敢直视。
看样子她不会再动手了,邵东子连吼带比划的解释着侯三是被别人害死的,手忙脚乱的好像猩猩一般,老婆婆却一副好像不为所动的样子。
“谢楠!她是不是听不懂普通话啊?”
邵东子情急之下,指着那座高楼,哑巴一样咿呀叫一声,然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最后头一歪,扮一个鬼脸。
邵东子原本的意思是,我们要去那座楼,不能在这里被你掐死啊,却好像引发了老婆婆另一个误解。
老婆婆看了看那座高楼,问道:“是那些人害了我的孙子?”
谢楠正打算解释,邵东子马上将身子挡在前面,点头称是。
莫名其妙的,老婆婆却张嘴笑起来,好像懂了什么一样,凌厉的眼神黯淡下去,重又回复了到了浑浊。
再次扫了一眼谢楠他们,转身就走,老态毕现,之前那股吓人的力量和气势也都没了。
嘴里念叨着:“侯三啊,你就是这个命啊,陪着别人死啊!”
当那个佝偻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时候,三人呆在原地楞了半天,怎么说到那座高楼,这老婆婆就变了个样。
邵东子呸了一声,大叫一声不管了,真是晦气,咱们上路!
夜色更深了,三人继续往前走,那座楼越来越近,神经也就绷得越紧,墙缝中蛐蛐叽叽叫唤,慢慢的连成一片,如同开道一样,在人两侧齐鸣。
通往那座楼的路并不远,可在这个并不规整而且道路复杂的镇子,好像平添了许多困难,好容易有个清爽的夏日,除了一些屋子里面的灯光和零星的声音,什么都 像是即将睡去。
越靠近大楼,人影也就越加稀疏,干脆在还差着半条街的时候,一切归于宁静,不远处高楼的影子显现出来,房檐硬朗的线条深刻在深蓝色的天幕中。
整个楼黑漆漆的,好像并没有人居住。
这样的情况让谢楠很失望,如果只是座空楼的话,可能就谈不上什么线索了。
邵东子走在最前,想近前看看,却看到街中正正中中的放了一把扶手状元椅,在月光下幽幽的泛着光。
在这个地方放这么一把古董椅,倒是个离奇事,姜教授远远打量了一下这把椅子,型造厚实,所嵌的石头靠背也是相当精美。
身为历史系教授,对着这般古物倒是惹起了他的兴趣,看着看着开始越走越近,不管不顾谢楠和邵东子的诧异,绕着椅子转了一圈,嘴上赞道:
“好东西啊,这大理石的靠板选材精美,像是山水画一般,酸枝木料也是一等一的。不过放在这里真是暴殄天物啊。”
谢楠记起小时候听过的歌谣:
街上摆放皇帝椅,过路君子莫近身。五迷三道坐上去,三魂七魄丢进去。
如果说这就是传闻所说的皇帝椅,那姜教授如果忍不住坐上去,那麻烦就大了。
而传说这种把戏一般是用来报复贪妄之人的狠毒手段,虽是不常见,可今天在这里摆明了是个圈套。
还来不及说出来,姜教授已经弯腰想坐上去,谢楠快速的伸出手,从后面推了姜教授一把,将即将坐上椅子的他推了出去,自己一手按在椅子上。
手触上了椅子,谢楠趴在靠背上,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会出什么事。
椅子上沾了一点露水,湿湿的,凉凉的,这种感觉甚至有点舒服,谢楠正要将手抽回来,那种凉意却瞬间变得非常厉害,从手掌一直传上来,好像血管是被一路冻结了一样,速冻了血液通到心脏。
这种感觉像是突如其来的悲伤一样,猛的涌现,然后被心脏有力的泵到全身,谢楠嘴唇紧闭,牙齿却在里面打架。
回头看看,姜教授和邵东子却面朝着他后退,像是在不顾情意的逃跑。
不过又好像是自己在驾驶着这张椅子在往前开动。
谢楠能觉得自己脸色很青,因为手上慢慢的起了一层薄霜,散出丝丝的白气。
这样的话,让人觉得自己会在这里一直趴着,然后像是块冻肉一样等着天亮的太阳将他融解。
不过自己的意识好像一点点的更加迷糊,好像这部椅子是在高速路上行驶。
谢楠心中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传说一样,自己被夺了魂。
现在,像是能看到自己的三魂七魄一个一个的挣脱自己,从自己的头顶被抽离。
从后面出现一股力量将谢楠拖动,拉着他的身子往外扯着。
谢楠看到自己冻结在椅子上的手被生硬的拉断,手掌留在椅子上,而自己被横着放在地上。
没有痛感,只能看到自己碎裂的手臂在空中徒劳的划着。
只有麻木的悲伤,和身上的冷感,天上的星星闪烁着,旋转着。
最后一丝魂魄香烟一样飘动着脱离自己的身体,往星星飞去。
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第十九章 高腔
苏坤失踪了快半个月了,她在哪儿,其他她自己都不知道。
那天发生的事情有点模糊了,从被乙醚迷倒以后就不能清楚的辨识身边发生的事情了,昏昏沉沉的如同睡美人一般。
直到到了现在这个地方,被关在一间房子中,没有窗户,一台始终嗡嗡转着的换气扇和一台电视,盎洗间和小床,倒是都齐备,只能在这个空间中,和坐牢没有大区别。
每天按时会有人送饭来,一切不正常都变得正常一般,从电视上的日期得知,自己已经被这样囚禁快十天了,不过无论她怎么呼喊,也没人和她答话。
不知道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就这样一天又一天过去。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自己真的成了莴苣姑娘一般的人物了。
就算是谢楠他们还在找她,但是怎么能够从这个所谓的新会长如此精细的安排中找到自己的线索。
苏坤很想哭,但是在头一周,几乎快把眼泪流干了,现在只有苦笑的分。
门下的小窗户打开了,来人按时送进了一份饭,今天的菜依然如故不过多了一个汤,浓香飘出,里面漂浮着一些小巧的蘑菇显得倒是不错。
在吃了一半的时候,苏坤突然想起这个新会长做地就是毒蘑菇的营生,而这碗汤大概就是他的得意之作吧。
理所当然的,苏坤还来不及去厕所催吐,就陷入了恍惚。
铁门被打开,进来一个人,远远站好,看着木然呆着的苏坤。
现在的她用电筒照眼睛也不会出现瞳孔变化。这样只能任人摆布,可来人只是对着苏坤说话,说了很多,像是倾诉。
如此很久,然后关上门离去,如此几天,因为他的蘑菇会在不同地方出现,譬如水中,还有新的枕头里。
只是谈话,不过只是单方面的,只是那个人在说。
直到有一天,苏坤能够顺利的回答了他的问题,才让他的嘴角挂上一丝笑容。
谢楠以为自己死了,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中,感觉自己是在漂浮在无边际的黑暗中,没有了触觉、听觉。
不知过了多久,无边际的黑暗中开了一扇窗户,照在谢楠的脸上,让他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一切才算结束。
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的时候,谢楠才算真正回了魂,连忙举起自己的双手,看看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两根柱子。
还好,两只手掌都在,动一动都还灵活,环顾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唐生屏的家里。
邵东子和姜教授趴在床边,睡得很沉。
听到动静,邵东子揉揉眼醒来,一见谢楠已经坐起来,马上叫醒姜教授。
“你小子终于醒了啊!昨晚折腾死我们了。”
原来昨晚从手触上那椅子过后,谢楠就好像定住了一样,什么事都发生,脸上却变化着表情,像是中了邪。
去拉他下来,却好像要杀了他一样,在地上打着滚,嘴里不知道在嚎着什么。
然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抬回了这里,然后一晚上就跟死人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要不是还有心跳呼吸,真以为是挺尸了。
见谢楠完好无缺的醒来,姜教授算是松了口,昨晚要不是他,或者躺在这里的就该是自己了。
谢楠注意姜教授的眼睛通红,不消说,他又一次用了傩面给自己来一次招魂术。
“教授,谢谢你了。”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用这个玩意了,真让人受不了,我的眼睛受不了,差点瞎了。”
沉默了一会,三人同时长出一口气,这一次的行动,彻底失败了。
不过那房子似乎并没有人在,即使饭店老板再怎么说,没人的话,就彻底没戏了。
似乎又断了线索,谢楠想爬起来,可全身骨头好像都是软的一般,没有什么力气,姜教授止住他,说是昨晚中的邪术可能会让人失去力气。
“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出去打电话问问我那些朋友调查的情况,顺便买点吃的回来。”
姜教授擦擦脸,使劲揉揉通红的眼睛,特意留下邵东子照顾谢楠,一个人出门去了。
走在浦市的新街面上,这里相当热闹,人流熙攘,精神的紧张似乎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变得稀释起来,姜教授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找了家公话打了几个电话后,买了些豆浆油条就往回赶。
对面走来一个中年男人,一个劲的打量着姜教授,那个样子像是个侦探一般,看得姜教授直缩脖子,急着快步走开。
那人却紧跟在后面,继续张望着,走出喧闹处,几步上前,挡在姜教授前面,露出一副几乎谄媚的笑容。
“您就是××大学的姜教授吧?”
“您是?”
见认对了,那人更是笑逐颜开,自我介绍说是县里教育局的人员,负责高考事宜,去过姜教授所在大学,更是在一个会上见过姜教授真容。
姜教授僵硬的笑了一下,说了句幸会幸会,可怎么都想不起有见过这么一个人,这样的场合人物可能见过万千,而且这个人长得实在太过大众化。
那人却没有结束的意思,左一句右一句的开始寒暄起来,一会姜教授你瘦了,一会贵校如何如何了,站在街面上搭起讪来。
姜教授有点不耐烦,感觉手上提着的大油条一点点的凉下去了,还有两个大小子在等着自己呢。
那人大叫一声:“姜教授,你的眼睛怎么了啊,红得那么厉害!”
“唔,没什么,熬夜,如果没什么事,我这边还有事情。”
姜教授闪开身子要走,那人却依旧没有让开路,而是阴阳怪气的说了句:“湘西这地方有些邪气东西,教授莫不是沾上什么不干净东西才这样吧?”
此话一出倒是让姜教授很是感兴趣,将手一插,板板正正的问这人有什么说法。
那人倒是不客气,洋洋洒洒从瘴气炎热说起,到山鬼小神,以致魑魅魍魉说了半天,却又没有什么要点,纯粹是在卖弄。
见没有什么,姜教授笑一声说道:“兄台高论,改天定当上门求教,您看我这……”
看到姜教授手上的油条,那人更是兴奋,忙问姜教授现在住哪儿,什么时候走。让人不胜其烦。
姜教授受不了,打算夺路跑人的时候,那人又掏出了一张名片,让姜教授收下,还说了今晚浦市的一个辰河高腔戏的消息。
“高腔向是驱邪镇妖,祭祀求福的东西,今天来的也是县里的小角。”
“哦,晚上有空我一定去。”
那人一听来了精神,将这次堂会戏好好说了一通,其中一些东西让姜教授十分感兴趣。
“这次镇上的古戏台刚刚修缮好,是一个海归华侨出钱搞好的,今天大开戏台,不少县里的头面人物都会来哦。”
“海归?”
“是啊,就是镇上那个高楼的主人啊,他真是赤子热肠,一心关怀我们的传统文化呢!”
听到这个,如同一剂强心针一般,让姜教授兴奋起来,连忙问清了地址和时间。
“今晚我和两个学生一起来,烦请留个座坐,姜某人叨扰了。”
“哪里的话,您是上宾!上宾!”
那人连忙赔笑着,又说了一通还请教授帮忙促进文化旅游建设的话。
临走前姜教授问了句:
“还不知道您贵姓啊。”
“您客气,免贵姓张。”
然后就夹着包走了,姜教授看着他的名片,张科长。
这个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房子里,谢楠继续软绵绵的躺在那里,邵东子将那支火枪擦得崭亮,放在手边,已然睡着了。
听到拍门的声音,邵东子一跳而起,拿着那杆爱如珍宝的火枪,从门缝看了看,撑开门闩放姜教授进来。
姜教授将油条递给邵东子,早已冷冰冰了,邵东子一脸不满,姜老头出去这么久,还买了个这样的东西回来,冷得和冰棍一样,怎么咽下去。
姜教授却毫不理会,径直走到谢楠面前,轻轻叫了一声。
谢楠睁开眼睛,答应了一声,但见姜教授闪烁着通红的眼睛,提高了一个八度叫道:
“你还能爬起来么?”
邵东子死死咬了口冷油条,心中暗骂一声老头不知道又搭错哪根筋了。
“今天晚上我们去欣赏你们这里的特色剧,辰河高腔,有VIP座位哦!”
姜教授兴奋得眼睛更红了一样,谢楠暗自叫苦,什么高腔低腔都无所谓,也不感兴趣。
见两人都一副死样,逗闷子逗不下去,姜教授只好说出了今晚是谁开的戏台,这样就由不得谢楠不动心了。
话音刚落,谢楠已经在准备行头了,邵东子也忙着将家伙收好,嚎叫着要给谢楠找回魂魄和面子。
“今天很多领导来哦,穿正式一点。”
姜教授丢过去两件刚买好的衬衣,他在回来的路上都准备好了,今天晚上会有事情发生,肯定的!
傍晚的老戏台前面挤满了人,这个沉寂了半个多世纪的地方今天重新回到了昔日的辉煌,至少在人数和灯光上是。
张科长笑容可掬在门口等候,见了姜教授,连忙引领着三人往里面走,穿过大门和高大的门槛,里面是一个大院式的造型,高高的戏台上面演员正在走台,而四周的观众席在带雨棚的瓦檐下列开,各色人等已经就位。
最前排的就是领导和贵宾的席位了,姜教授他们的位子靠后一排,三人毫不客气的坐上去,享用了一下放好的瓜果点心。
锣鼓声响,演出要开始了,张科长陪在一边,姜教授问道那个海归在哪儿,他却说没有到场,像是在普通观众席中,邵东子首当其冲,去各处寻找,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士。
浦市镇已经多年没有这样的场合了,当年可说是“浦市产高腔,虽三岁孩童亦知曲唱。”而现在许多年轻人只是抱着好奇的态度来看看这出传了近千年的戏。
老折子唱起来,各路演员尽数登台,将《琵琶记》选了精华唱罢,台下年轻人被平时说话所用的方言变作了戏曲倒是颇为惊奇,而老人早就迫不及待的鼓起掌叫好。
好声连成一片,姜教授像是忘了此行的目的,也大声喝起彩来。
今晚的浦市,居然少有的让人激动。
转了一圈回来,邵东子坐回座位,找了半天,发现并没有什么可疑人物,那个中间的位置有几个一直是空着的,好像那个海归商人并没有来。
此时台上压轴大戏上来,一出目连戏将所有人的眼球都勾了过去,台上锣鼓点一改,森罗宝殿、钟馗阎王等造型出现在台上,用让人瞠目结舌的方式演绎着地狱天堂的恐惧。
男演员声腔高亢激昂,音域宽广,豪放得裂金碎玉,响彻云霄;女演员则柔和得细若游丝,悲戚中含,邵东子停止了话,仔细看着台上的一切。
看到姜教授看得入神,张科长兴奋不已,大段介绍着这戏的来由:本地凡有祭祀活动,总要表演辰河戏。宗教神鬼之所,传唱不免佛寺之声,融进了本地的佛、道、傩等祭祀音乐,辰河戏从唱腔独特。故这一带虽广泛传唱辰河高腔,但各流派无不以浦市独具特色的“浦腔浦调”为正宗。
祭祀?谢楠猛的从戏中回过来,想来自己戴上傩面的那一次,好像听到的也是这些东西。
台上高潮迭起,当最后的绝技铁叉刺喉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好像那把锋利的铁叉是叉向自己的喉咙一般。
锣声一落,光彩照人的舞台一下就黯淡下来,众人开始离开,谢楠却一把按住姜教授和邵东子,死死地看着已经不见了人影的戏台,像是在期待什么出现。
张科长适时说了声:
“姜教授啊,那个海归赤子想要会会您,讨教一下历史保护的事情,不知是不是能够赏脸。”
姜教授答应下来,张科长要送各位领导,道声失陪就走出了戏院。
方才的喧闹在一霎间全然安静下来,现在只剩下谢楠他们和空荡荡的戏台,谢楠脑中还是在回响起在幻境中看到听到的那些东西,今天的这场精彩演出,对于谢楠来说,像是有不同的意义。
舞台上重又打开几簇灯光,照在舞台上,凄惨的锣鼓不知为什么又敲了起来,方才分明已经看到了剧团的人员走出了大门,在这个时候,颇显诡异。
一个小生的角色走上戏台,站立在中间,用正宗的戏腔开始唱一段关于兄弟情义的东西,话里尽显对人情世故的失意。
像是事有所指。
第二十章 水鬼
唱完了这一段,入相口进了一位婀娜女子,甩开水袖,靠上演张逢之的小生,轻轻倚着,立在旁边。
这个旦角身形上看上去倒有几分相识的感觉,谢楠仔细打量着,却一时又没法看出这是谁。
这小旦化妆化成了一副极美脸庞,眼角带媚,如同水仙一般,不过那么厚的脂粉覆盖下,倒是一时看不清真面目。
戏还得继续演下去,舞台的灯光没有开全,此时的情景更像是一出前卫话剧,两个演员一动不动的在追光灯下站立着。
三人谁都觉得这不对劲,可谁也说不上到底怎么不对劲了。
台上那人哈哈哈哈的笑出声来,在偌大的戏院里面,不断回响。
这笑声好像能够震动下瓦片下来,整个戏院好像都在共振一样,四周莫名的变得阴森起来,一种怪异的迷雾蔓延开来。
无论是领导、张科长还有那么多的观众都没法看到这一出辰河戏的高潮。
谢楠记起在康建死的那天,这种雾也出现在那片小树林。
一些身形魁梧的大汉从边上冒出来,满脸涂上了血,瞪大眼珠子,手上拿着铁叉,这些铁叉是辰河戏的道具,可这些道具本身就是货真价实的武器。
铁叉尖头上,流出一些恐惧的锋芒,而拿着他们的人,像是野兽一样,喘息着慢慢逼了上来,将三人逼退到舞台边缘。
台上的张逢之又发出一阵的怪笑,看着谢楠他们如同鱼肉一般等着大汉们将铁叉刺进他们的皮肉,更加放肆的将身边的旦角拥在怀里。
谢楠对于前面这几个像是没有感觉的怪物全然失了方法,三个人背靠背的挤在一起,看着他们靠近,邵东子想掏出枪来,却发现手臂上一凉,一条蛇不知什么时候缠了上来,正在自己眼前吐着信子。
不单是谢楠,姜教授也发现周围一圈圈的开始围上蛇蝎毒虫,和那些壮汉一起,正紧逼过来。
谢楠急中生智的喊一声:
“跳下看台!”
随后先跳下看台,站在戏台正下,看着台上那位张逢之。
邵东子拉上姜教授一个翻身也跌下看台,紧随着谢楠,站在台下的空场上。
三人成一个犄角之势,相互倚靠着,那些铁叉壮汉静悄悄的走上戏台,木然的站在那个小生后面。
不过想必他们只是用手的话,也可以将谢楠他们撕做碎片,而那些毒虫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翻过石栏杆,汹涌的往他们冲过来。
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剩下的大概就是等死了,邵东子抖动着身子,手里那条蛇虽然早被甩掉,却好像依旧缠在手上一样,冰冷得让人恶心。
现在在这里,已然退无可退。
台上的小生将手一举,几个壮汉停止了动作,像是机器一般,挺着着肌肉在一旁喘着大气。
再掏出一个短笛,吹了一声,却没有发生任何声音,毒虫们却像是得了号令一样,纷纷钻进了看台下的石缝,一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小生却没有说话,锣鼓点再敲响,唢呐吹出一个长调,称之为小哀,这种哭丧用的曲调让人心头一颤。
漂亮的旦角随着这声长哭似的唢呐声,婉转的转身,随着这个张逢之唱合起来。
张逢之唱了几句放逐之后的生活困顿,那头旦角呼应起来,做悲戚状。
旦角一出声,谢楠喊了一声:“苏坤!”
那旦角却并不答应,依然自顾自的用细弱如丝的声音吟唱着,谢楠却认定了台上这个在油彩下的女子就是苏坤,依然大声呼喊着,要往台上冲。
小生没有说什么,斜眼看了谢楠一眼,那些锣鼓点儿一下静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个奸笑,甩了一下道具头发,然后就硬硬的往后一仰,朝后倒下去。
那些拿着铁叉的壮汉将手上的钢叉一横,用不可思议的方式,将他架起,绕场一拳,再把他高高挑起,立在中间。
那副白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鲜血淋漓,之前的戏码是说这个角色已经死去,此时架起的人已经并非之前的角色,而是鬼魂或者来生。
那小生的长袍上洒漫鲜血,慢慢浸透布料,被高高挑着的身子把一件很长的下襟垂下,将下面的苏坤盖上。
谢楠已经认定了这小生就是新会长,先不顾一切的往台上冲去,想把苏坤先救出来。
一幅宽阔的衣襟盖上了躺在地上的苏坤,上头新会长嬉笑着,看着努力想爬上戏台的谢楠,像是带着些讥讽。
邵东子见状不好,也死命跟着谢楠往戏台上爬,无奈戏台颇高,两人挣扎着依然没法迅速爬上台子。
在这时候台上的戏像是进了高潮,白布下的人影开始颤动,上头的新会长降了下去,手持一把利刃,在灯光发出阴冷的光芒。
降到一个高度,新会长把手上的刀深情的舔了一遍,纵身一晃,在重力作用下奋力一划,那幅宽大下衣襟鲜血顿时散漫白布,在肌理中侵染开。
谢楠见了这个情形,暗叫一声不好,一下跨上台去,手上抓紧傩面,正对着那个把自己面孔躲在厚重油彩下的小生。
“你干什么?”
谢楠被这个行为惊得目瞪口呆,急忙冲着那人吼叫着。
小生却并不吃这一套,嘻笑着问谢楠是不是很在乎这个女孩。
见了这个态度,谢楠更加火急的攀上去,想看个究竟。
上面的新会长阴笑着将手上的利刃一挥,从他那座钢叉造成的宝座上神奇的倒吊着下来。
滴着血的刀刃刚刚好卡上爬上来的谢楠脖子上,那张施满厚重油彩的脸逆着贴近谢楠,轻声说道:
“演出的时候,最好不要打搅演员哦。”
腔调中带着一丝甜丝丝的笑意,血一般的甜。
“我只问你为什么要伤她!有什么冲着我来好了!”
小生笑着不语,将刀更加贴近了谢楠脖子,皮肤像是能感觉到锋利的刀口上冷冰,刺得人发痛。
邵东子这时候已经爬上了戏台,见谢楠受制,慌忙掏出那杆老爷枪。
实际上邵东子打那一枪的时候全然是闭着眼睛的,只是靠着从唐生屏那部破平板车的轮轴上卸下来到的钢珠做子弹,不知道到底会起到多大作用。
夸张的火药烟雾喷出,硝烟过了好一阵才散去,等再睁开眼,发现那个小生已捂着手臂从后台跑出了戏台。
谢楠傻在那里,刚才子弹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擦过去的,邵东子这个莽汉,自己迟早没被。
余下那几个持叉壮汉见主角跑路,也连忙跟着从出将门撤走了。
邵东子看看自己手上的这柄老火枪,一下子得意起来,装腔作势的吹了吹枪口。
谢楠连忙翻开白布,却惊奇却只看到吓得屁滚尿流的张科长,正捂住自己的胸口,苍白的脸上布满冷汗。
见了谢楠,连忙用一副惊恐到即将脱落的眼球乞求救他。
看得下面的人已经莫名其妙的换成这个小官僚,大家都意识到那个主角真的只是在演出一出魔术大戏。
不过,这出辰河戏,在这里要打住了。
其实张科长伤的并不重,只是吓破了胆而已,邵东子上前一把将他拉起,见自己并性命之碍,张科长扫视了姜教授他们一眼,呆了几秒。
眼前这些人,一个手持火枪,一个如琼瑶剧男主角在那里呼天抢地,再加上一个怪老头,定也不是好人,张科长一声干嚎,狼狈的逃了出去。
这一下让刚刚爬上台上的姜教授和另两人面面相觑,这算什么玩意啊?
邵东子尚带着几分得意,问谢楠自己枪法如何,手上的火枪还在那里转悠着。
谢楠没好气的回答道:
“你的枪法再好一点就打死我了。”
“现在怎么办?”
“这个家伙肯定就是那座楼的主人,能弄起这么大排场的人也就是他了。”、
“那还等什么,走吧。”
邵东子等不及要冲到楼里杀他个干干净净,说着掏出一包火药,往枪筒里面灌。
“你最好不要再乱开枪了,这枪照门不清,打死谁还说不定呢。”
姜教授走过来,问谢楠是不是能确定那个旦角就是苏坤,从没有听说过苏坤也会演这种戏。
谢楠回想了一下,在那个旦角出声的一霎那,确实能让自己准确无误的听出来就是苏坤。于是肯定的点点头。
“那好,现在可以确定的就是那个楼的主人就是怪谈协会的新会长,而苏坤很可能就是在他们手上,你们怎么看?”
邵东子早就耐不住了,将子弹装好,大喊一声:
“还等什么?走吧!”
三人疾步往那座大楼走去,谢楠对楼前那张椅子依然心有余悸,实际他们都知道,自己对付并非一般人,至少现在整个局面好像还是在被对方掌控。
邵东子显然已经进了一个亢奋的状态,苏坤出现了,新会长就是这座楼的主人,一切都明晰了,下面就该自己大显身手,用这把唐老头留下的火枪将歹人们一个个的干掉,然后救出苏坤。
唔,像是成就一番佳话啊,邵东子想到这里,不由窃笑起来。
不过他全然忘了,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功力深厚的傩师。
也忘了莫北他们是怎么挂掉的。
到楼前,却见大楼依然是没有一点光亮,好像还是没有人在里面一样,三人不禁困惑,难道从始至终这楼里就没有一个人住过么?
一路上过来,浦市镇好像沉睡了一样,不过怎么也是半夜了,谁不不会在意有怎么样的一场高腔戏出现。
见黑洞洞的楼里没有一点生气,谢楠有点糊涂,这么说来那个新会长又会跑到哪儿去了,难道在浦市还有他别的藏身之所?
谢楠一咬牙,率先往楼门口冲进去,邵东子像是得了号令一样,端枪也跟上。
跑到近前,看到大门紧锁,黝黑的大铁锁像是逐客令一样寂静的挂在那里,不过黑处窜出的几条恶犬可并没有将三人当客人对待。
黑夜中动物的眼发出光芒,恶狠狠的从门旁的树丛中钻出来,口中流着长长的口水,像是要生吞谢楠这些人一样。
邵东子自知自己肉厚最为招狗,大喝一声:“跑!”
说完就一溜烟的离开了门口,谢楠和姜教授也清楚的看到了这些恶犬,它们足有半人高,雪白的牙齿像是装了铁牙的小牛一般。
“还楞什么,跑吧!”
姜教授也迈步奔跑,见两人在这时候都不讲义气,谢楠恨不得手脚并用,拼命跑起来。
三人使劲全身力气在小巷里奔跑,四五条狗如同黑色的幽灵一般跟在后面,穷追不舍。
眼看着快要追上了,那白森森的牙齿马上就要咬上谢楠的屁股,邵东子不及瞄准就谁手开了一枪,这样自然伤不到那些恶犬,不过倒是让那些狗一愣,止步不前。
趁着这时候三人连忙开溜,最后精疲力竭的躺在江边码头旁边的石滩上,真想不到那个新会长还有这一招原始又有效的办法。
邵东子对手上的枪加上自己简直崇拜起来,这真是个好东西,一夜间就救了四条命!
就这样,两次想去探营,一次遇上皇帝椅,谢楠差点成了植物人,而这一次三人差点成了动物饲料。
“还有什么办法能进去?”
姜教授抓抓头,像是在自问。
邵东子成了火药使用狂了,建议回唐生屏屋子里用剩下的那些火药做成个大炸弹,破门而入。
“别傻了,你会做炸弹啊?到时候先把自己给炸飞了。”
谢楠否定了这个疯狂的建议,一边眼睛飘忽着,四处观望,总感觉那些狗会追过来。
姜教授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
“实际上找点毒药放肉里面什么的可能是个办法,然后再想办法进去。只是……”
“只是什么?”
“我们可能只是和一座空城在较劲。”
两次去都是漆黑一片,大门紧锁,像是里面真的没人一样,也是怪事一件。
不远处的挖金船疯了一样的在作业,大量石块泥沙山一样的堆积起来,像是河里在构成堤坝一样,河水流速变得缓慢,一点点的扩张着上流的河面。
要是这样下去,或者会出什么大事,谢楠看着变得面目全非的江水,走近前去,捧起一把水冲了一把脸,不管怎么样,先清醒下来,然后一切从长计议。
站在水中,冰凉凉倒也舒服,发了一会呆,邵东子耐不下性子,大叫着要回去。
转身一刹那,谢楠的脚下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一种粘稠滑腻的让人如同锋芒在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一股强烈的力量往后一拖,谢楠防备不及,猛的摔倒在水里。
河滩上的水并不深,谢楠趴在水中,脑中浮现出一个不详的兆头,自己遇到水猴子了,浦市镇传说夏日的江水中躲着一种神秘的水猴子,会把夜里不知死活而去游水的人拖进水中淹死。
常常会有人看到月光下的河边石头上有这种奇怪的影子蹲着,像是等待着什么。
同时他们还有个名字叫水鬼,不论叫什么,谢楠这回麻烦了。
邵东子见谢楠跌入水中,还想着要嘲笑一番,可是看到他一点点的被什么东西拖往水深处的时候,知道事情不妙,连忙冲了过去。
谢楠使劲蹬了一下腿,却甩不掉那只粘稠的手掌,反而让它甩了几下,呛了几口水。
邵东子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过来,姜教授紧跟在后面,不过按这样的速度估计还没等拉到谢楠的手,水就已经深到没头了。
谢楠暗自叫苦,总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又碰上这种东西了,老天爷太爱和自己过不去了。
水愈见深,如果不是那些淘金船日夜赶工,造出一片大河滩,这里应该早就是谢楠的葬身之地了。
谢楠伸手摸上一块看上去挺大的石头,闭气沉下,紧紧抱住,水猴子,发现猎物居然变重了,再拉了一把,居然拖不动,一下子双方僵持起来。
谢楠潜下水紧紧抱住石头,感觉这办法不错,更是将这救命稻草抱得死死的,可时间一长,就憋不住升头换气。
这时候手上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一下子又被拖得离开大石头,继续往河中间滑去。
完蛋了,谢楠双手已经够不着河床,邵东子赶到了不远处,这时候的水深已经只能靠游泳了。
只能远远看着谢楠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水中扑腾,却拉不住他。
邵东子站在午夜冰凉的河水中,哭丧着脸看着不远处的谢楠,脚下的步伐却越来越艰难。
同时也在水中看到一群黑色的东西,正蜂拥的冲过来,邵东子脸拉得更长了,又出来这么多,这回估计谢楠得尸骨无存了。
那群黑色的东西从水中不断涌来,将谢楠围上,像是一片黑云一样,谢楠在水中已经快窒息了,一口口的呛着水,就在即将绝望的时候,身边多了许多滑滑的东西,正疯狂的往身后涌去。
那是一群大鲶鱼,如同蜂群一样,用自己细小密集的牙齿往水猴子身上咬去,水猴子不堪撕咬,用手一挥,有力的手臂在鲶鱼群中却同在烂泥中一样,起不了什么作用。
而鲶鱼虽然没法伤着水猴子,却一往无前的往前挤着,最后汇成一个黑色的漩涡,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刹那间抓着谢楠的那只手松开了,那些鲶鱼依然保持着阵型将水猴子往湍流处冲去。
邵东子被这一幕弄得瞠目结舌,淌过水去将半死不活的谢楠拖上岸,远处的鲶鱼群翻滚着浪花,往下流快速的飘去。
谢楠吐出一大口水,剧烈的咳嗽着,不过这口气算是缓过来了。
邵东子坐在河滩上,他还是想不通怎么会有鲶鱼回来救会谢楠这条小命,鱼也能像宠物狗一样养着?
“是唐生屏救了他。”姜教授掺起谢楠,说了这么一句。
“唐生屏?他不是死了么?”
“你忘了那个店老板跟我们说的故事了么,或者这些鲶鱼就是陪他深藏河底时候的宠物吧。”
其实这单纯是句玩笑话,不过看到这情形,倒真的让姜教授感慨,也许那些鲶鱼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至少活了一条命。
谢楠没想到自己会连续两晚躺倒在床上,唐生屏的破屋子已经成了他们的避难所一样,今晚可能又要昏然度过了。
而苏坤现在又是该怎么一个状况呢?
窗外一条闪电撕裂了夜空,惊雷响起,不消一会,暴雨如同盆泼一般落下来,唐生屏的屋子也开始下起小雨,邵东子和姜教授拿起所有的盆盆罐罐接在漏雨的地方。
这场雨像是应和着三人的心情,惨兮兮的浇了整一晚。
就着巨大的雨声三人蜷在一团,迷迷糊糊半睡了一晚。
第二十一章 回魂
早上起来的时候,一股浓烈的烟火味道钻进了鼻子,邵东子首先醒来,四下闻着哪儿传来了这么大的烟味。
其他两人相继醒来,也闻到了这种浓烈的味道,一看已经9点多了。
邵东子自告奋勇的出门侦查顺便买早餐,邵东子出门前特意将自己的宝贝拿出想再装一发子弹,却不幸的发现那杆老爷枪已经在河中泡了个透,包括自己的弹药。
唐生屏家里的火药也被雨淋湿成了一团,邵东子极度失望的出门了。
临走前,央求着谢楠帮他将这些都给烘干,可谢楠才懒得弄这些,再说搞不好把自己给炸飞了。
邵东子戴上一顶斗笠,顶着小雨,沿着屋檐在四周转了一圈,发现各家各户都在门前点了一堆纸钱香烛,潮湿的地面让烟雾更大。
邵东子嘀咕着今天是什么大日子,这么夸张,端午不是早过了么?整个浦市都快熏成腊味了。
进了一家早点铺,美滋滋的吃一碗红油馄饨,可正吃着街上一队人马走过来,邵东子一看连忙将脱下的斗笠戴上,严严实实的遮上自己的脸。
来的人是张科长,衬衣下露出缠好的绷带,一脸的愁样,后面跟着几个警察,像是巡街一般找着人。
不用猜就是在找昨晚划伤自己的人,当然也很可能顺道找姜教授还有邵东子这个手持凶器的家伙。
邵东子挪动着凳子将面转向店内,偷瞄着警察走远,才慌忙跑回去报信。
回到屋子谢楠眼巴巴的看着邵东子带来什么吃的,而邵东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那边火枪还是湿漉漉的样子。
“吃的呢?”
“还惦记吃呢?警察快把我们逮走了!”
说完邵东子添油加醋的把遇到张科长的事情说了一遍,姜教授听了微微颌首,让两人带在家里,他去找人搞定这个事情。
邵东子感慨:有人际网真是好啊!
谢楠一脸的痛苦,被水猴子拖下水后喝了不少河水,现在又是雨天,全身内外都快长毛了,就麻利的找了个干爽点的地方,点了堆火烘烤着衣服。
邵东子笑嘻嘻地靠过来,用身子拱开一块地方,死皮赖脸的坐在旁边,然后掏出枪偷偷摸摸想烘干。
谢楠斜眼看看他,居然没有说话,邵东子得了好,连忙又去搬那块湿火药。
“唉!这不行,烘枪可以,别动那块大火药!”谢楠话还没有说完,邵东子已经将剩下的火药兜起搬了过来。
可怜谢楠正死仰八叉的坐着烘袜子,邵东子手上掉下一小块火药,掉入火中,轰的一声燃起来,将白色的袜子瞬间变成了灰色。
邵东子一见不好偷偷的将剩下的火药丢回漏雨的地方,脸上肌肉抽动着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悲。
这满屋的烟雾简直就成了烽火台了,谢楠往后一仰,躺在地上,深情的说了句:“大哥,你千万别闹了好吗?我真的怕被你给弄死。”
烟雾还没有散尽,门外就传来拍门声,听声音人很多,看样子警察找上门了!
邵东子慌忙将枪丢到床下,两人并排站着,等着警察叔叔破门而入。
意外的是门外居然传来姜教授的声音:
“谢楠,开门!”
两人相视一眼,心里暗叫不好,姜老头已经被警察抓起来了。
老老实实开了门后,警察并没有上手铐,甚至没有搜查房子,就带着三人出门了。
路上姜教授说已经找人说好了这件事,而现在,他们要去干一件这几天一直没有干成的事情,去那座高楼。
而且关键是光明正大的,边上还有几个荷枪的警察,理由是调查昨天刺伤张科长的演员!
谢楠心头一振,看样子还得靠我们英勇无敌的警察叔叔来解救苏坤这个花季少女,急忙挤出个笑容给周围几个警察送过去。
即使天上还下着雨,心头像是拨云见日一般。
快到高楼门口的时候,邵东子紧张的提醒大家,小心恶犬,警察们闻言连忙将手中家伙掏出来,小心翼翼的靠拢。
不过直到敲门,提心吊胆的众人却连根狗毛都没有看到,邵东子成了谎报军情,招了一堆白眼。
大门依然紧锁,警察使劲拍门也不见有人来开,转身就要走。
谢楠突然指着楼上大喊:
“上面有人,就是昨晚那个行凶的!”
警察重又兴奋起来,将门砸得更响,邵东子打量了一下紧闭的窗户,哪儿来的什么人啊?不过谢楠又如同真的一样,继续在那里指手画脚的。
这小子使诈!邵东子心领神会的跟着叫嚷起来,鼓动警察破门。
找来撬棒等工具,那扇沉重的大门终于被打开,警察一拥而入,谢楠和邵东子连忙跟着钻进去。
门内的世界有点难以想象,这座楼里还有一座房子!
周围有楼梯可以通着各个窗户,中间重又盖起了一座小楼,像是一个巨大的仓库中 堆砌着许多集装箱。
众人重来没有见过这种建筑结构,用一座古色古香的外壳包裹着一个另外一座楼房。
谢楠恍然大悟,难怪每次来都是没有一丝灯光,原来里面还有这等玄机。
当中的小楼只有几扇小窗,其余的装着换气扇,不紧不慢的转动着。
带队的警察意识到这有可能是立功的时候到了,谁知道这里面在搞什么勾当!于是振奋精神,让手下们开下一道门。
楼中楼的门并没有上锁,不过里面的情况让首先进去的警察全身鸡皮疙瘩直冒,房里面开着绿色的灯光,照得整个房间惨兮兮的。
再仔细一看,里面赫然放着一具棺材,让后面进来的人也吃惊不小,一干人急忙退了出去。
警察队长定了定神,指挥两个警员进去查看情况,如果棺材里面有人,就马上采取下一步行动。
两个警员毫不情愿地又进了房内,蹑手蹑脚地走到棺材前面,一人一边的把棺材盖一掀,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颜色扫了一眼,再又连忙地退了出去,大声喊道:“报告,里面是空的!”
队长对这个结果悄悄的松了口气,同时还是有点失落。
“那好,继续搜查吧!”
警员们得了命令,正要冲进去,却都不约而同的看到没有盖好的棺木像是自动还了原。
而队长则被头顶上一种飘渺的声音吸引过去,在高高的楼顶上,像是有一个白影悄然飘过。
警察叔叔们不由自动的同时咽了口口水。
而在另一边好像又有一个白影升起,一时间在这个阴天的昏暗房间里面像是模糊不清的闪现着各种魅影。
队长率先跑出了高楼,其他人见状也慌忙退出了楼内。
眼神有点发直的队长问手下们:“你们刚才看到什么了么?”
“看到了,像是那种东西……”
“不对,是犯罪嫌疑人不在现场,现在我决定封闭现场,踩点蹲守等待抓捕时机。”
队长试图挽回作为警察的最后一点面子,带领众人七手八脚的将铁门贴上封条,急匆匆的带队走了。
姜教授低声问道:“你们警察也信这个?”
队长用几乎听不到的小声回答:“平常还好说,今天这个日子不好,太邪!”
说完就让谢楠他们保持联系,随时作为目击证人来配合警方行动,然后就快步走掉了。
邵东子摸摸头,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你看到处都是香纸灰!”
姜教授拍手叫道:“今天是中元节,也就是鬼节,难怪警察也怕了。”
谢楠想起自己跟邵东子和姜教授见面时候编的借口,傩面是用来中元节假面舞会的,今天,说不定还真应了这个景。
雨一时间又大了,三人抱头窜进一个屋檐下,警察撤了,下面的路还得自己走。
谢楠蹲在地上看屋檐上落下像是瀑布一般的水帘,又一个希望落了空,让他心灰意冷得开口说道:
“我觉得快了结了,我带着这个傩面已经太久,有时候觉得它真的沉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如果能找回苏坤,拿我的命去换也行,这个游戏,真太折磨人。”
邵东子劝谢楠不用说傻话,至少来这几天,已经让事情明晰多了,相信不久就完事了。
“完事以后,咱还上咱的大学,照样没心没肺的混就行了。”
谢楠语重心长的说完这一句,就闭嘴再也不说话。
姜教授在一旁一直沉默着,这雨下的还是挺大。
既然警察帮不上忙,谢楠决定要自己去闯那个楼中楼,毕竟上面还有机会能够找到苏坤。姜教授却不赞同这样的行为。
“刚才警察的话让我有点不安,有的事情真得不能轻视,要不我们再等一天吧。”
谢楠却涨红了脸叫道:
“再等一天,谁知道又会出什么事情,那人是个疯子!”
说完就要冲进雨中,去那座楼里。
邵东子拉住谢楠,强行拖往一家饭店,劝说道至少吃点东西,怎么去也得从长计议啊!
可巧,又是那家店,那家有着醇厚甜米酒的小饭店。
饭菜上来,三人却都不动筷,也不说话,就此僵持着。
邵东子给两人倒上酒,先举起杯子祝辞:“谨以这杯祝我们早日了解事情。”
姜教授碰了碰杯子,添上一句:“以及苏坤平安!”
谢楠动了动嘴唇,闷头喝下这一杯。
“好吧,就等一天。”
姜教授露出一个微笑,拍了拍两人肩膀。
等着大雨稍微停了,邵东子拉着醉醺醺的谢楠和姜教授一齐走出了大门口,天色黑得如同夜晚一样,黑压压的云彩低垂着压在浦市镇上面,像是个不好的兆头。
出于镇上之前发生的那么些怪事,镇上的女人们都纷纷出来,在门口燃了一堆纸钱和香烛,整个夜空像是染上一层青烟一般,在灰暗的背景下散出一些悲凉的味道。
谢楠红着眼睛,在酒精的催化开始漫无目的的在巷子里穿行,在香烟烛光里面踏着石板路上的水洼。
邵东子和姜教授一声不响的在后面跟着,知道谢楠这家伙心情不好,就任他随意走走好了,没准这样他就放开了。
谢楠突然很想也买上些香纸就着这满城的气氛,烧上几把,很有多人会需要这个的。
找了家杂货铺买了这些东西,拎起袋子谢楠往唐生屏家走去,邵东子跟在后面,扳着指头算要烧几人份。
“唐生屏加上她媳妇算是一份好了,量可以大点嘛,相信老头不会介意的,还有莫北这傻哥们,也得烧烧。”
姜教授也饶有兴致的跟着算人头:
“还有康建,还有那两个跳湖的女生。”
听到这个邵东子脸色一沉,瞪大眼珠子看着姜教授,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这个节日不适合谈过去的阴影。
姜教授抬手做抱歉状,邵东子收起心头的那一阵小麻,继续往下算:
“侯三也得算一个,还有死在招待所的那位,还有车上那三位还有……”
“妈的,死的人真够多的啊,能活到现在真是我邵易东天赋异禀吉人天相啊!”
说着邵东子觉得买的纸钱不够用,搞笑说只能想法子搞搞小套餐。
谢楠突然回头淡淡的说了句:“还有一个人!就是谢墨文。”
邵东子连忙点头称是,不过对于这个谢墨文到底和谢楠到底是什么关系,现在还是不确定。
姜教授掏出手机,递给谢楠,接过手机,谢楠却并没有打,如果再去跟自己那个已经怒火冲心的老爸去询问这件事情,估计会比较麻烦。
不过谢楠还是拨了号,在接通之前,一直大口吸着冷气。
接电话的就是自己老爸,谢楠出了第一声以后,就把话筒拿远,等着那边大吼。
出于意料的是,谢楠老爸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语气中多了许多无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还是坚持你不要继续下去了,谢楠,回来吧。”
即使能听出端倪,但是谢楠还是想让自己老爸亲口告诉傩面和自己关系,至少这样,面对一切会有些坦然。
“谢墨文就是你的爷爷,也是我未曾谋面的父亲,还有谢家的不肖子孙!”
谢楠老爸的话中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愤怒,不过有些哽咽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的激动已经不安。
原来谢墨文从着迷巫傩之事后,谢家祠堂就开了一场议事会,欲将他赶出族群,不料马上张逢之又出事,他乖乖回到家中,继续读书,据说要去长沙上洋学堂。
可不到三月,却又丢下了怀着身孕的妻子,悄然失踪,这也就是谢楠从来不知道他爷爷的故事的原因。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知道他这个名字的,不过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去接触那些东西了,那太无稽也太危险了!”
听到这里,谢楠反而露出了一丝微笑,猜想居然是对的,一切都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样就不必再去抱怨什么了。
“你马上给我回来,要不然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了。”
“嗯,我就回来,不过有些事情必须要结束。”
“你说什么!”
谢楠没有再说下去,将电话挂了,回头对着两位说道:
“大家现在知道了,这是一个祖传的恩怨,和你们根本无干,要不你们撤吧!”
邵东子听了极不高兴:
“什么就私人恩怨了,在图书馆和教学楼差点就要我邵易东的小命,现在我要报仇雪恨,而你也不用说这种话,太矫情了!”
姜教授拿回手机,谢楠老爸又打过来了,姜教授直接按下关机键,看着谢楠,决绝的说了一句:
“有什么事,三个人一起吧!”
谢楠自知说出那些话倒是有些愚蠢,反而是有些看不起朋友了,挥手抱歉,表示作罢。
“对嘛,这样说一点都不男人,反而有点娘娘腔了!”
邵东子一把揽住谢楠,加速往唐生屏屋子跑去。
到了地方,邵东子将分好的纸钱一堆堆摆好,点燃,一排火光就慢慢燃起,照得青砖墙红光耀人,几缕青烟升起,化进镇子上空浩荡的烟气中去了。
谢楠掏出一瓶白酒,拧开瓶盖依次洒在灰烬上,呆立一会,顺手仰脖子喝了一口。
姜教授接过瓶子,也咕咚喝了一大口,嘴上念叨着往生之人、入土为安的话,等着火苗最后的熄灭。
邵东子东张西望着各处,怕又出什么状况,可眼下刚过7点,好像全镇的人在祭完故人后,就早早关门歇业,窝在家里了,街上来回看去都是空荡荡的,连平时招摇在街面的土狗们都不见了影子。
又如同睡着了一般,镇子静得让人有点发憷。
一声沙哑的怪锣从那座楼中响起,如同装着金属簧片的喉咙发出一声咳嗽,慢悠悠的划过夜空,也打破了这个浓稠的寂静。
谢楠看到在街角出现第一个人影以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陆陆续续的出现了许多的身影,像是从各条小巷和弄堂中出现,无声无息的汇成一条河流,慢慢的趟着步子过来。
更为让人发毛的是,无论他们身上穿了什么衣服,都一样的泛着淡淡的白光。
邵东子嘴巴歪了歪,没敢出声,拿手抵了抵姜教授和谢楠,让两人看看这个西洋景。
还在喝酒的谢楠擦擦嘴巴转头一看,马上拍拍脑袋,这不是自己喝多了上头吧,窄窄的巷子里居然出现了这么多的白色人影,如同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却没有一点声音。
姜教授出了一头冷汗,这种情形倒是从来没见过,那声破锣声倒是像有来头,惹起这么大的场面。
他连忙低声的说:“不要出大声,我们往后退。”
邵东子一脸沮丧的指着身后:
“退啥啊,这后面也是!”
三人身后的巷子中也出现了一大批人马,依然踩着无声的步伐,所有人都好像有一副模糊不清的面孔,慢慢的过来。
墙边的灰烬已然燃尽,一阵阴冷的风吹过来,扫尽了痕迹,而前后两股人马,已经逼在面前。
姜教授拉着两人的衣角,示意不要说话也不要有大动作,这些人好像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这些面孔各异,衣着不同的人群在三人面前做了一个交叉,汇成一流,如无其事的融在一起,继续着自己的行走,这些人都一样的是:一张张怎么都看不清楚的面孔,像是有一团雾气结在脸前。
邵东子试探着想着跑进屋子,一下挣脱姜教授的手,走进这条人流之中,他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自己平白的穿过了一个人的身子,像是穿过了一团纸钱燃起的烟气一样。
即使惊出了一头冷汗,他还是回头作出一个OK的笑容,表示没问题,说到底可能只是幻象罢了。
当继续要穿过下一个人的时候,邵东子却明明白白的撞了一下,这一撞让邵东子刚刚努力装回胸腔的心脏一下又提上了嗓子眼,不过那个被撞的人却依然往前走着,头也不回。
看着那个高头大马的家伙往前不声不响的走过去,邵东子楞了一会,一阵痛感却从手臂上传上来。
就在刚才撞过的地方,四条深深的划痕将邵东子的衣服划开,血正形成四条线,慢慢留下来。
邵东子看着自己的伤口,忍不住叫了一声,哪儿来的鬼爪,一下就划开这么多伤痕。
不大的一声叫喊,却让无声无息流动着的人流霎时间停顿下来,白色的人流静止不动,静静等着什么一般。
邵东子忍住痛,没有再说话,傻站着一动不动,不消半分钟时间过去,一些好像又恢复了正常,人流依然开始涌动。
邵东子溜回谢楠和姜教授身边,呲牙咧嘴的比划着自己莫名被划伤的地方,尽量不说话,姜教授稍微看了一下,带着两人溜着墙根往前走去。
那些白色人影一个个像是有目的的往各处走去,在各家各户门前化为乌有,如同归家的人一般,到了一处,就少一些。
看着眼前的这些诡异的现象,姜教授轻声说道:
“邵东子身上的好像是刀伤,很可能是用刀片划出来的。”
“那就不是鬼爪抓的,不会中毒吧!”
邵东子倒是按下了心,在这个情形下,只能自求多福了,想到这,不由将身子压得更低,一步步往前走着。
可是好景不长,不一会又撞上了几个人,谢楠和姜教授的身上也多了几道血痕,姜教授突然叫了一声:
“跑!这里面有埋伏!”
听到姜教授的话,谢楠和邵东子使出全力往前跑去,姜教授老迈已经没法跟上,两人则是一边一个拖着他往前拼命奔跑。
姜教授颓然的迈着步子,一边嘴上还不闲着:
“要是以前,我早就看出幻境和真人的区别,这里面有鬼影也有真人,而我们身上的伤就是他们弄得!”
邵东子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这老头也是,关键时候掉什么链子!
“为什么你现在看不出来啊!”
“我的酒壶丢了,里面那些药水没了,我现在和你们一样,该受蛊惑就受蛊惑,看到的不能辨明什么啊!”
三人跑起来以后,在人流中中出现了几个身手敏捷且异乎常态的家伙,脱离了队伍紧跟着三人来了。
前头也有几人,气势汹汹的想要堵住去路,谢楠见势不妙,大喊一声,让邵东子注意,他们要强行冲过去。
冲过那一道防线,谢楠和邵东子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看样子他们是把刀片夹在手上,不过怎么都不是致命伤。
冲过那一道人墙,前面就是河堤,谢楠不知从哪儿来的大力气,一下窜上去,邵东子也爬上来,两人合力将姜教授拖上堤坝,再一口气爬上堤顶。
人流已经化整为零消失在各家门前,唯独剩下的十来人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淡然姿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要如何形容那些人呢?他们好像野狗一般赶了过来,聚在堤坝下面,嘴上不知吼叫些什么,眼中凶光像是要撕裂三人一般。
长堤上空无一人,下面是一群亡命徒,谢楠将姜教授放下,让他安坐在堤上,操起一块石头,准备往下砸去。
第二十二章 生祭
江那边轰隆隆的水声像是战鼓一般鸣叫着,而水面的淘金船还是依旧开足了马力在挖着河床,像是鸣奏曲的高潮一般。
谢楠的脑中空白一片,在隆隆的噪音中只顾高举石块准备最后反抗,这时候一直连绵的雨已经停下来,下面那些人已经开始往上爬了。
谢楠的第一块石头砸了下去,将即将爬上的第一个人砸了下去,而石头落地的声音后,身后的江中响起来龙吟虎啸一般的动静。
暴雨过后的第一波洪峰从上流涌了下来,让原本已经变得宽阔许多的河面一时间充满了黄色的波浪,漫过了淘金船所留下的沙滩和石堆,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往下冲过去。
而孜孜不倦的淘金船刚好挖开了河堤和地下河的缺口,陡然加大的水压让整个河段一时成了巨大的漩涡。
淘金船不消几下冲击,探入江中的泥铲被河水折断,船身一歪,随即几个人从上面慌忙跳下,却马上没入了汹涌的河水中,不见了踪影。
船只继续顺着汹涌的水流摇晃着撞到了一起,彭的几声响过后,这几艘丑陋又粗暴的铁船开始慢慢下沉。
而倒灌的河水通过淘金船奋力挖开的这条坑洞直接灌进了镇子,如同管涌一般,从干涸的地下暗河里奋力冲进了镇子。
谢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江面出现了几个巨大的漩涡,本来高涨的水位突然又降了下去,像是突然失踪一般。
河水发出隆隆的吼叫声,在不远的地方施展着自己最大的魔法。
刚好下面聚集着的那些人影脚下有一口井盖,猛地被地下突出的水柱冲开,像炮弹一样撞了一个,那人被冲得老高,然后头朝地的掉了下来,一声惨叫,结果了性命。
余下几人也被水流冲得无影无踪,邵东子在上面喊了声好,话音还没落地,下面的景象让他生生的把后话咽了回去。
洪水一种无比强大的力量,不单是那些个追杀的人被水柱撞击得七孔流血,所有浦市镇的水井都如同喷泉一般,冲出高高的水柱,然后开始漫灌、洪水以一种不可能的方式侵袭了所有镇民。
高高喷出的井水淹没了一条又一条的街道,惊醒了无数镇民,几座不堪驱使的老木屋在水淹后轰然倒塌,声响惊起了所有镇民,不一会,原本黑色的镇子灯火通明。
不过一分钟,所有的灯光又同时熄灭了,洪水漫了变电设施,一个一时万家灯火的镇子又回复了一片漆黑。
谢楠看着这出天罚一般的惨剧,牙齿上下碰撞着,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恐惧。现在必须先去大堤的防洪门那里,将门打开。
好在淘金船的沉没,卡在管涌处,将水流阻慢不少,江水只是一点点的往上涨着,赶到水闸处的时候,尚没有没头。
管水闸的老头正奋力的扳着阀门,原本用电一会就可以打开的巨大的铁门,这时候需要人工来转动钢索了。
谢楠和邵东子冲过去帮忙老头将奋力转动绞盘,几个临近的房子中的镇民也赶过来帮忙,赶在河水淹过脖子前,终于将沉重的水闸打开,河水顺着大门又流回江中,镇里不再如同水库一般积水。
稍微松下一口气,那些人又急忙赶去塌房处救援,谢楠和邵东子一头泥水的爬回堤坝,疲惫的坐下。
那座高楼依然黑黢黢的印在那里,不过在这个全然失去灯光的时节,房内一些微弱的灯光倒是算一种启示,不顾洪水还在城内泛滥,谢楠心头一动,滑下堤坝,往那座高楼冲去。
那里有人,肯定的,虽然只有一点微弱的光亮,可他或者从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形让他现身于在镇子一片漆黑之中吧,
邵东子见谢楠就着泥土滑下了堤坝,二话不说也跟着往下跑去,姜教授被之前一番奔跑已经累得不想动弹,这一回,他是难以跟上了。
镇子陷入了一片混乱,洪水突如其然以镇民们做梦也没法想象的方式来到,几座老屋的冲毁全然乱了人心,一时间浦市镇满是呼号声。
不知道有没有在这场无妄之祸中丧命,断了电,所有的镇民都在漆黑中不知所措。
谢楠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那座高楼走去,邵东子在后面紧追着想赶上他的脚步,却始终没法赶上,只能眼看着谢楠一人冲在前面。
在街巷中摸索着前进、漫过膝盖的水正往地势低的地方流去,走动变得艰难,谢楠依然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个新会长到底是怎样的一个魔鬼!
好容易到了楼前,才发现这楼前干干的没有一点水迹,看来这个混蛋寻址的时候可能就考虑到了什么,找了全镇地势最高处。
大门的封条不见了去向,大门洞开,像是等着什么。
容不了多想,谢楠将心一横,走进里面。
里面依然是空荡荡的不见有人,不过那个楼中楼倒是隐隐的透出灯光,里面真的有人,谢楠一脚踢开了内门。
一层那具棺木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和惨绿色的灯光,谢楠走进楼梯,小心翼翼的往上走去。
楼梯中开着昏暗的小灯,刚好照着阶梯,墙边挂着一个又一个的木制傩面具,像是一个个都在怒目圆瞪看着人一般。
又是楼梯,在楼梯已经发生了太多的怪事,谢楠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看着不会有什么东西冒出来。
身后传来呼噜呼噜的喘气声,谢楠连忙从包里拿出最后一件武器——水果刀,握在手里,或者起不到任何作用,可至少心理上还有点安慰。
一个人影手脚并用的爬上来,谢楠靠墙站定,准备靠近时候一刀扎下去。
正要手起刀落的时候,来人在灯光下抬起了头,才看清楚是邵东子这个家伙,好一场虚惊。
邵东子扶着墙爬到谢楠身旁,抱怨道:
“你跑那么快干嘛!我都追不上,你还别说姜老头了,他现在在哪儿,我也不知道了。”
“我怕来迟了,这个混蛋又不见了。”
邵东子斜眼瞟了瞟谢楠,这小子的自大冲动症又犯了。
“见了他你还不一定能打赢他啊!人多力量大,咱四只手合力把他给掐死!”
休息一会儿,谢楠和邵东子继续往上爬,这座小楼的楼梯修得奇怪,是绕着楼走的,让人走得有点晕乎。
“修得跟个炮楼一样,他想绕死人啊。”
邵东子不停的抱怨着,嘴上不干不净将这个新会长各位直系亲属问候了一番,真是让人受不了的性格,越到紧张时刻,他就是越是疯癫。
等上了二层,邵东子一个箭步上前,抓住门把,让谢楠准备好跟着他杀进去,随即一脚踢开门,刚要进去,看了里面的情景,碰一下又将门死命关上。
谢楠不解,问道:
“怎么了,里面有什么?怕成这样!”
邵东子手不敢离开门把,生怕门会自己打开,语调像是过了电一样,回答谢楠:
“还好,还好,要不是我手快就麻烦了,这里面是新会长的宝贝们!”
谢楠明白了,不用仔细猜就知道里面是新会长的蛇蝎蜘蛛蜈蚣等等的地方。
邵东子抖动一下身体,像是要抖掉什么一样,慢慢再将门把放开,和谢楠飞快的往上跑去。
“这个家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人,真让琢磨不透,不过今天晚上他的淘金船没了,肯定会气得中风的。”
邵东子边上楼梯边回头和谢楠说着,全然不知觉楼道口出现了一条大狗,正在上面睁着泛着绿光眼睛。
谢楠见了,将邵东子一拉,跑下楼梯。
邵东子也瞧见了大狗,猛的喊一声,急忙往下逃,恶狗吠叫一声,也扑了上来。
“这回完蛋了,想不到我邵易东好死不死得喂狗!”
邵东子跑得飞快,一会就到了二层的门前,谢楠脑袋中一闪,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让邵东子先闪过去,自己一手拉住了门把。
恶狗张着血盆大口扑上来的时候,谢楠奋力将门拉开,迎面给了它一记结实的对撞。
被这一撞,恶狗哀嚎一声,摔在地上,随即又弹起来,继续扑上来。
谢楠将门掩上一半,等狗再度扑上来的时候,又拉开,把狗推进房间。
“见鬼去吧,享受你爸爸的蛇毒!”
邵东子见状大叫一声,帮忙将门顶上,两人死死抵住,怕这狗把门撑开。
不一会,里面传来了狗的哀鸣,还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两人还是继续抵着门,知道里面安静下来。
“真是报应,谁知道自己的狗喂了自己的蛇。”
谢楠和邵东子继续往上走,最后一层会有什么,该揭开谜底了。
当第三层的门被打开的时候,里面那个人已经在等着他了,新会长端坐在那张差点要了谢楠魂魄的老椅子上,低垂着头。
房内点燃了许多蜡烛,烛光摇曳着,将这个新会长照得如同铜像一般。
他身上穿着一套古旧的苗族服装,只是没有缠头,像是怪异的疯子一样,而那副棺木,横在他身后,黑黝黝的泛着漆光。
见到谢楠进屋,新会长并没有抬头,只发出一串怪笑声。
谢楠抢上前一步,回答道:“苏坤呢!这个迷藏结束了,我终于还是找到你了。”
新会长抬起头,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谢楠和邵东子面前,邵东子更是喊出声来:“江自渡,他妈的怎么是你!”
“你们早该想到的,而且我劝过你们,不要碰这里的事情。”
江自渡苍白消瘦的脸上依然是没有表情,淡淡看着面前的两人,好像初相识一样,仔细的打量着。
而且用极其平淡的声音说着:“刚才那条狗叫黑火,是我最后一个朋友了,和今天死在水里的那些人一样,都是我的伙伴。”
不过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点光亮,像是有眼泪一样。
“他们不该死,不是吗?”
谢楠激动的对答到:“那两个女孩子,还有莫北和康建等等,他们难道就该死?”
江自渡听到莫北的名字后转动了一下眼珠,将手合上,说了事情原因。
当初江自渡跟着谢楠回到大学,意外的碰上了莫北,加入了他们的协会,只需一点小把戏,就顺利的成了会中重要人物,原本只是想混个吃喝,可是怪谈协会那些人的好奇心太重了,他们知道了傩面的存在,就一直要掺和进去。
“是他们自己害了自己,并不是我。”
江自渡的手指骨节突兀,像是天生唱辰河戏的料子,他轻轻弹着桌子,轻描淡写的将莫北他们的死归咎在他们自己头上。
“怎么不是你害的!你的那些毒蕈不是控制了他们吗?”
邵东子喊了一句,这个江自渡简直就是没脸没皮了,大言不惭的说谎。
“那些毒蕈是他们自己种的!一个傩师是不屑使用这种毒品的。”
邵东子想不到会是这样的,莫北居然是一个瘾君子,而整个怪谈协会就是一个致幻剂俱乐部。
“他们真是一群不可救药的人,天生胆怯可又着迷于他们不能控制的东西,话说那个康建倒是个好人,不过认错了大哥。”
江自渡又笑起来,好像是在玩味着他们的死亡。
“是傩面害死了他们,试想一群迷失心智的人,自然会被它一一蛊惑,还有你们的姜教授,他又何尝不是一个被好奇深陷的人呢?”
江自渡娓娓说着关于姜教授的事。
江自渡把傩面的事情写信给了姜教授,姜教授很感兴趣,所以谢楠才会有了那几次不期而遇。
而现在他深陷其中了,甚至鼓励谢楠进一步下去,因为姜教授自己可能和谢楠一样,急需所有傩面的答案,来满足的自己的好奇。
可回头一想,总归姜教授救了两人,人心都有很多想法,总不能全部猜到吧。
听完谢楠一愣,原来姜教授早就知道傩面的很多事情,却装着不知道,想看到最后。
谢楠打断了江自渡的说话,将傩面从包里拿出来,双手托住,上前一步道:
“这是你要的东西,放了苏坤!”
江自渡看了看傩面,却并没有上前接起来,却用一种轻蔑的口气问道:
“你们谢家就这样?你爷爷不是傩师嫡传吗?”
谢楠明白面前这个江自渡就是张逢之的后代,那么将这个傩面还给他倒也算理所当然,便回答他谢家并不承认有谢墨文这个人,而这傩面,归给谁也不关自己的事,只是希望一切平静,放了苏坤。
江自渡听言却勃然大怒,站起来大声说道:
“ 平静!当初谢墨文去镇上各大祠堂告密,联手将我家驱逐出去该是怎么样的平静!我张家流离破落又该是怎么样的平静!背井离乡不得不改姓重回又该是怎么样的平 静!我必须要报仇,报家仇!你是谢墨文的孙子,你知道我的爷爷是怎么死的吗?被人活活打死在异乡!我和我爸爸又是怎么样乞讨度日?”
说到这里,江自渡苍白的脸上泛上一线潮红。
在谢楠之前,江自渡已经去找过唐生屏,希望将傩面拿到,不料唐生屏却装傻充愣,称不知有什么傩面炒面的,将江自渡赶出了房子。
前脚赶走他,后脚却又将谢楠找来,要将傩面交给他,而这个谢楠居然也不知死活的接过傩面。
“谢墨文并没有告密!还有,唐生屏为何要给我傩面我不知道,但是他是你害死的?”
“你带着傩面离开了浦市,我就约他出来,然后起了争执,是他自己跌落河死掉,只不过我在后面加了个东西,让他魂魄被锁,不得超生。”
江自渡慢慢走到谢楠面前,想要拿过傩面,谢楠猛的收回双手,瞪着他,狠狠说道:
“苏坤呢,我需要见他。”
江自渡挥手将谢楠一掌打翻,将傩面拿在手上,走回椅子旁边,拉开棺材后面的帘子,苏坤正安然昏睡在那里,精致得如同童话中的公主。
见傩面被抢了过去,邵东子火气上升,想要扑过去夺回,江自渡冷笑一声闪过了邵东子,再顺势一脚将邵东子踢倒在地。
“凭你们俩,想打到我都比较难吧。”
江自渡坐回了椅子上,把玩着手上的傩面,完全不看两个被人轻易打倒的家伙气得鼻子冒烟,而是用淡淡的口吻说着:
“谢楠,我想我还有一个游戏让你继续玩下去,就是用你的命换这位小姐的命。”
谢楠听到这句话,脑子嗡的想起来,原本以为这样就会结束了,想不到自己还是太过天真,何况江自渡对于祖辈的事情依然耿耿于怀,绝不会轻易就了结。
邵东子跳着脚骂道:
“你他妈还没完没了了,今天我们连人带东西全要带走!”
“不知深浅的东西,这位美丽的小姐,哦,对了,叫苏坤,可能活不过今天这个中元节了。”
江自渡全然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像是在对着傩面倾述什么一样,将这件足以让谢楠和邵东子气得脑袋烧起来的事情说得异常平静。
“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什么,一些草药,解药在你身上。”
谢楠懵了,怎么解药在自己身上,这算什么话。
“作为牺牲,你流出的血就可以解开她身上的毒。”
邵东子失去了继续谈判的耐心,冲着江自渡过去,挥拳要打,江自渡格开以后,狠狠给了邵东子一脚。
“那一枪的仗没有算呢!你着什么急?”
看邵东子痛得只打哆嗦,谢楠喊了一声:
“行,我答应你,陪你玩到底,不过我希望你能够放过他们,他们本来就不该牵扯进来的。”
江自渡眨眨眼,点头算答应了。
谢楠跟着江自渡慢慢走到那口棺木前面,江自渡将傩面递给谢楠,拿出那晚戏台上用的匕首,冷冰冰的说道:
“戴上傩面,躺上去吧,多情种,情感太多是不是就是你失败的最大原因?”
谢楠看了苏坤一眼,这可能是最后一眼了,她还是那么漂亮,不过没有将来了。
邵东子徒劳的叫谢楠不要上当,可谢楠还是面无表情的爬上棺盖,这可能就是自己的最后栖身之地了。
江自渡狞笑一声,单手上的匕首高举过头顶,准备刺下去。
这一刺意味着傩面的继承者将是自己,而光复自己爷爷身为显赫傩师的身份,淘金船积累的财富会让自己继续延续起堂皇的人生,并且不再会有什么纷争了。
邵东子不忍看下去,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大门在匕首落下之前被一脚踢开,一身狼狈的姜教授出现在门口,手上拿着那把旧枪,大喝一声,然后将枪口对准了江自渡。
江自渡停下来,转身站好。
“这不是我想看到真相!你就是那个写信给我的人吧!我没想到这里居然是这样阴谋!”
姜教授从未有过的激动起来。
“你以为这真是一个什么傩面的问题吗?不,它远比你想的还要复杂,这里面有几代人的恩怨和性命,这些人的死更多的是因为仇恨和欲望!还有这个镇子失去了的东西,敬畏!”
枪里只有一颗钢珠,而枪的准头也是极差,江自渡无所畏惧的继续着自己的祭典,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实际上已经完全被疯狂的执拗占据。
枪声响起来,子弹如同长了眼睛一样钻进了江自渡的身子,痛得他将刀丢下。半跪在地上,又猛的向弹簧一样冲向姜教授。
邵东子使了个心眼,将脚一伸,将江自渡绊倒在地。
谢楠从棺盖上爬起来,赶到苏坤身边,只见她还在好好的呼吸,冲着江自渡喊道:“把她弄醒!”
姜教授看着倒在地上呻吟的江自渡,无奈的叹口气,说道: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浦市镇找回失去的敬畏,可现在成了什么?现在你闯下的祸会让你走上和你爷爷一样的道路!”
江自渡的楼下已经围上几百镇民,谁都知道这座楼的主人是淘金船的幕后老板,不找他还能找谁。
眼下已经将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姜教授和几个警察极力劝阻,将人挡在门外,谁知进来以后看到这样的一个情景。
姜教授将火枪丢在地上,扶起了江自渡,劝他最好去承担这一切。
谁料江自渡忍着痛将傩面紧抱在怀里,呛着血笑了一声,我还是不相信天会这样对我们张家,或者我是从根上就错了,可这傩面,我还是要定了。”
“我会给镇民一个交待的。”说完跌跌撞撞的站起来。
谢楠连忙追上去,想要救苏坤的解药,江自渡回头说苏坤只是昏睡过去,不一会就会醒。
“谢楠,你没死,这个游戏算是我输了,祖上的仇到我这里就算完了,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傩师也会被驱逐。”
说完就冲出门去,邵东子勉强爬出来想跟上,姜教授拦住。
“算了由他去吧!或者他明白爷爷和爸爸都骗了他,知道自己成了复仇机器。”
邵东子半懂不懂的点了点头。
江自渡几乎是滚下了楼梯,走到了大门口,看到了全街的镇民,正怒目而视。
可他的样子几乎成了血人,大家也不敢靠前,静静的对峙着。
江自渡深深的鞠了一个躬,说道:
“我对不起浦市镇,你们杀了我吧。”
人群中发出一阵声音,却没有人上前,为首的守水闸的老头开腔道:“你走吧,不要再回来这个镇子!”
这种善良像是天生的,浦市镇当年也是这样赶走了张逢之。
江自渡听了这话反而更加难受,拖着脚步走出去,人群在后面默默的看着,眼神木然,却如同刀一般锋利。
江自渡勉强走到江边,看到泛滥的江水苦笑起来,将傩面戴上,跳进了尚在转动的漩涡。
苏坤醒了过来,看到谢楠和邵东子后,失去已久的眼泪猛的流下下来,抱着谢楠仔细感受他身上的温度,确认自己不是在梦里。
邵东子站在旁边,双手想环抱起他们,却又下不了手,最后不耐烦的干咳一声。
“得了得了,别腻歪了。”
谢楠看着苏坤的眼睛,反复说着对不起,一切都结束了。
的确,一切都结束了,洪水慢慢退去,浦市镇即将迎来下一个黎明,几百年来,它的平静像是江水一般,即使有多大的风浪,也不过是一时的涟漪。
生活还会继续,浦市镇不再需要傩师,也不用什么强加的敬畏。
从楼中走出来,姜教授深深的吸了口气,想为一直瞒住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声对不起。
没等开口,谢楠和邵东子同时摇摇头,说道:“没事了,现在还得拜托您用你的关系网让我们能够从死亡名单里面出来,还有……”
“还有什么?”
“找家好点的宾馆,换套衣服,我们现在快成乞丐了。”
苏坤看到三人被划成条状的衣服,倒真是狼狈。
也笑着说道:
“最后还有,我们该回学校了!”
“是啊,再不回去连不及格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的工资估计也扣得差不多了。”
“嗯,我想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我的爱情能够发生了。”
谢楠最后一句话,是深情看着苏坤说的,苏坤笑笑:
“再观察吧!”
黎明终于来了,四个步履蹒跚的背影坚定走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