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夜怨伶 作者:树下野狐

  西夜怨伶 作者:树下野狐

  一、尼雅奇遇

  天空的西边挂着一轮红日,深金色的光芒映照着远处起伏的沙丘。灼热的风卷起黄沙,越过孤零零耸立于沙漠之上的古城墙,在空中留下一片蒙蒙的黄雾。近处零散地分布着几株咖啡色的胡杨,风一过,细碎的叶沙沙作响,和着风的呼声,那是从千年前带来的消息。

  一队骆驼队伍缓慢而有序地走过,它们的背上托着沉重的货物,脸上是千年不变的安详。驼背上的人满脸沧桑,他们似乎被这里风景所感染,大声地唱起歌谣。那是一种无法听懂的语言,苍凉的歌声久久回荡。

  二千年的岁月,沧海已变成了桑田,只有曾经的生活和浪漫沉淀在人们的骨子里。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竟然看不出有多少改变。

  殷漓望着面前的风景,很久都没有说出话来。黄沙打在脸上,隐隐有些疼痛。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猛地往她肩膀上一拍,她吓了一跳,差点坐到沙里去。

  “小漓,看——我说傍晚的时候来看遗址最好,你还不信。现在人这么少,我们可以好好玩玩了。”身旁的女孩穿着一身便于行走的T恤牛仔,顶着一头长长的黑发和一顶白色的旅游帽,臭美得即使是在炎热的沙漠里也不肯把头发扎起来:“走,我们去那城墙遗址看看。”话还没说完,已经拉着殷漓朝不远处的古城墙奔去。殷漓有些哭笑不得,跟着她在黄沙里狂奔,鞋子里进了一脚的沙。

  原本高大绵长的古城墙,现在只剩下了一截断壁还立在黄沙之上。长年的风化使得上面布满了各种孔洞,风一吹过,就会响起呜咽的声音,仿佛鬼哭。

  “我爬上去看看。”女孩说着就要往上爬。

  一个中年男子连忙一脚深一脚浅地跑过来,大声吼道:“快下来,快下来,太危险了!”

  “知道了,程导。”女孩不情愿地将已经蹬在石壁上的脚收了回来。殷漓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好友,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

  这个女孩是她最好的朋友,叫秦雯,和《红楼梦》里那个有些嚣张的漂亮女孩同音。她也如那个秦雯一样漂亮可人,不同的是她善良得有些过分,为人单纯,这也是殷漓喜欢她的原因之一。两人是大学同学,从进校的第一天开始两人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大学四年都是焦不离孟。在上学期间两人就有了旅游的梦想,她们约定毕业之后一起沿着丝绸之路南道往西走,直到喀什,然后再从喀什沿北道回西安。为了这个梦想她们在大学时没少打工,如今她们都已经毕业,就背上背包,一路西来。

  程导指着秦雯严厉地骂了几句,回去给其他游客讲解古城传说去了。这里是离民丰县城以北一百五十千米的尼雅河下游尾闾地带,大名鼎鼎的精绝王国国都尼雅的遗址就在这里。百年之前,斯坦因发现这座古城的时候,它已经在沙漠中沉睡了一千多年,里面文物保护得十分完好。

  殷漓和秦雯一直都对这里充满了向往,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到这里来看看。但是尼雅遗址位于沙漠之中,自助游太过危险。两人在民丰城的时候,刚好有个比较大的旅游团正在租车进沙漠,她们就求着导游将她们一起带过来。好说歹说,还交了不少钱,程导才总算点了头。

  这个时候的程导正领着大家在遗址中寻找民居,然后在民居附近搭建帐篷。大家似乎都没有让她们帮忙的意思,兴高采烈地忙着。两人也不会搭帐篷,就在遗址里瞎逛。

  这座古遗址以佛塔为中心,散布于南北长二十五公里,东西宽五至七公里的区域内。遗址内发现有房屋、场院、墓地、佛塔、佛寺、田地、果园、畜圈、河渠、陶窑、冶炼遗址等遗迹。两人一边参照着随身带来的专业书本一边参观,玩得不亦乐乎,似乎对一切都很好奇。

  也不知走了多久,搭建帐篷的旅游团已经看不见了,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当两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天空已经罩上了一层浓重的幕布,上面点缀着无数闪亮的星辰。

  “好漂亮!”秦雯仰头望着天空,感叹道:“城市里根本见不到这么多星星,那应该是大熊星座吧?那是仙女座……”

  “小雯!”殷漓忍无可忍,怒道,“你居然还有心情看星星!你知不知道我们迷路了!”

  秦雯愣了两秒,说:“知道。”

  “知道你还这么轻松?”殷漓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这个秦雯,对什么事情的反应都慢半拍。

  “如果找不到回去的路我们就死定了!”

  “那又怎么样?”秦雯在旁边一座类似民居的房屋旁坐了下来,无所谓地说,“大不了在这里睡一个晚上,明天他们自然会来找我们的。”

  殷漓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所谓鸡同鸭讲恐怕就是现在这种场景吧?她不再理那个拿着木棍在沙上乱画的秦雯,拿出手电筒,沿着来的方向往回仔细地找,希望自己的脚印没有被风沙掩埋。

  但她的努力是徒劳的,还未走出一百米,就已经看不到脚印了,脚下只是茫茫的黄沙。她叹了口气,只得又走回来。就在她回到刚刚那栋民居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顿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下升了上来,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不见了!秦雯不见了!

  她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地方,但就在墙角下的沙地上,还留有秦雯乱画时留下的不规则图案。

  没错!就是这里!可是,秦雯哪儿去了?

  “小雯!”殷漓拿着手电筒环视四周,那淡黄色的光划过周围的民居和腐朽的木桩,就是看不到秦雯的影子。

  “小雯!你在哪儿?你别吓我!”

  没有人回答,甚至没有回声,她的声音似乎被这座古老的废城吞没了。死一般的静寂令她的心越来越凉,呼喊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小雯!出来,这个游戏不好玩!”

  还是没有人回答,她心里一急,脚下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东西,身子一踉跄,差点摔在沙地里。

  她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她发现,沙地上有一串脚印。

  那串脚印不可能是小雯的,小雯穿着运动鞋,留下的脚印应该会有些花纹。可那脚印却是平平的一片,有些像以前自制的布鞋,况且印子很小,最多24码。

  这座死亡之城里除了她们,还有别人?这个想法令殷漓不寒而栗。

  这个脚印太小,自然不可能是程导他们的,况且程导不会只带着小雯一个人回营地。那么,这个脚印的主人是谁?

  她蹲下身子,仔细查看那些奇怪的脚印,这么小的脚印,难道是小孩子的吗?可是,小孩子的脚印不会这么深。就算是成年人的脚印,也不会深到这个地步,一定是脚印的主人驮着什么重物。

  重物?

  殷漓想到了自己的好友秦雯,难道这个怪人……他驮的是,小雯?!小雯的跆拳道是家传,普通人还不能近她的身。既然她被驮着……

  殷漓的心猛地一抖,小雯有危险!

  她一咬牙,站起身来,循着脚印往前走去。不管是谁,绝不能让他伤害小雯!

  脚印一直延伸到民居建筑的深处,殷漓在众多的民居前犹豫了一下,这片居民区似乎保存得很完好,竟然能够看到铺着黄沙的街道。

  殷漓的脑中闪过无数的画面,以前所看过的恐怖电影在脑中一一闪现。这座可怕的古城遗址,在沙漠的腹地,沉睡了千年,里面会有什么?

  她不敢再想下去,空中吹着沙漠的冷风,夹着黄沙。沙漠中的昼夜温差很大,白天四十多度,晚上可以降到零下十几度。她身上穿的还是一件短袖的衬衣,冷得她瑟瑟发抖,却没心思从背包里拿毛衣换上。

  就在这个时候,居民区中突然亮起一个光点。那光点在这个漆黑的沙漠之夜里十分醒目。殷漓吃了一惊,难道是小雯的手电筒?不,不可能的!那光点微微摇晃,明灭不定,应该不是手电筒,而是蜡烛。

  蜡烛?

  小雯的身上没有蜡烛!

  二、神秘古董

  殷漓握着电筒的手在渐渐缩紧,五根指头都成了白色。额头和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被风一吹,更加寒冷。

  她猛地打了个喷嚏,仿佛把胆子给打了出来。她定了定心神,走进了街道,朝那微弱的光点走去。

  那光点来自一间保存相对完好的民居,窗户上似乎糊着一层纸,蜡烛的光在屋子里摇动,映出一个人影来。殷漓看到那人影,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那道影子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身型有些矮小,看不出男女。

  殷漓的心猛地一跳,难道这就是那些奇怪脚印的主人?

  心脏如狡兔一般猛烈地跳动着,她盯着那道影子,良久,才鼓起勇气朝着那屋子喊道:“小雯?小雯你在吗?”

  那道影子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身形一顿,往旁边一闪就不见了。殷漓觉得胸膛里像在擂鼓,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

  已经没有门了,曾经的门在千年的风化中已经不见了踪影。殷漓站在门口,看到屋子里有张桌子。那桌子虽然不新,却不像千年前的文物。桌子上立着一支白色的蜡烛,并不见人影。

  “小雯?”殷漓走进屋去,屋子内部比外部还要破败,只是单独的一间,没有卧房,里面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小雯!”殷漓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好友。她躺在屋角的床上,那张床是石床,也许曾经铺过棉絮,但现在只剩下灰尘和一些石块。秦雯就睡在上面,一动也不动。

  殷漓连忙跑过去,将她扶了起来,使劲地掐她人中:“小雯!你快醒醒,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她的呼唤中带了一丝哭腔,如果小雯遇害了,她要怎么向她的父母交代?怎么向自己交代?

  秦雯眉头一皱,缓慢地睁开了眼睛。殷漓的脸从模糊逐渐清晰:“小漓?我,这是在哪儿?”

  “谢天谢地!”殷漓总算是松了口气。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说着眼泪就在眼眶里转起来,却没有落下。

  秦雯满脸的不解:“我记得我刚才坐在地上画图,怎么到这儿了?”

  “你记不记得是谁把你带到这里来的?”殷漓连忙问。

  “我……”秦雯的眼中一片迷朦,她挠了挠脑袋,仔细回想。

  “我在画画,不知道怎么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好像还有点意识。我,好像看到了一张老太婆的脸。”

  “老太婆?”殷漓惊道。

  “是啊,一个很老的老太婆,身上披着一件长袍,满脸都是皱纹,很矮小的样子。”

  老太婆?殷漓皱起眉头,如果是老太婆,也许脚确实很小。不过一个老太婆能背得动小雯?

  她走到窗户边去看那层糊窗的纸,风刮在纸上,梭梭作响。纸很新,应该是刚糊上去的,难道也是那老太婆做的?她到底要干什么?

  “小漓!你快来看!”秦雯似乎发现了什么,大声叫道。

  殷漓连忙回到她身边,看见她手里拿着一块木板和一块沾满了灰的石头,说:“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在床上。”秦雯小心地抹掉木板上的灰尘,上面用墨写着一排奇怪的文字。

  “佉卢文?”秦雯惊呼。

  “什么是佉卢文?”殷漓不明所以地问。

  “佉卢文又叫佉楼书、驴唇文,是尼雅方言。行文从右到左横书,精绝王国一直就是使用这种文字,百年前斯坦因教授所发现的木简上也都书写着这样的文字。”秦雯一边说一边抬头,看见殷漓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连忙说:“你忘了?我妈妈是研究西域文字的专家啊,我跟着妈妈也学了不少东西。”

  “那这上面写了什么?”殷漓急切地道。

  “我哪儿知道?”秦雯耸了耸肩,说,“佉卢文是世界范围内最难解的文字之一。我学得最多的也不是这种文字,只能带回去让妈妈帮忙看看,也许能了解大意。”说着就把木板往自己的背包里放,殷漓吓了一跳,说:“这可是重要文物,你就不怕犯法啊?”

  秦雯见她吓得脸色苍白,坏坏地笑:“放心吧,这个东西绝对不是古物。木板太新了,墨迹也新,一定是最近才做成的,只要不是古董,我怕什么?”

  “最近才做成的?”殷漓皱起眉头,这座古城里怎么会有最近才做成的木简?难道?是那个老太婆留下的?她这么做有什么企图?

  这样想着,殷漓从秦雯手中拿过那块跟木板放在一起的石头。抹掉灰尘之后,脸色不禁一变:“玉佩?”

  “让我看看!”秦雯对玉石情有独钟,一听说玉佩连忙抢过来,脸色也跟着变了。

  那是一块质地相当好的玉佩,墨蓝色的底子,里面仿佛有液体在汩汩流动。握在手里,竟然能够感觉到一股暖意。玉身被雕刻成昆虫的造型,有两片满是花纹的翅膀,似蛾非蛾,似蝶非蝶。也不知是哪年月的东西,不过做工十分精致,应该不是俗物。

  “真奇怪,精绝王国好像没有这样的图案记载啊。”秦雯挠了挠脑袋:“难道这不是精绝王国的东西?”

  “你在嘀咕什么?”殷漓问,“这个是古董吗?”

  秦雯一愣,在看到这块玉佩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它。如果说这块玉至少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小漓肯定逼着她上交,到时候她想见它就难了,不如?

  “不,不是什么好东西,普通的玉而已。”秦雯不太会撒谎,一边说脸就一边红了。幸好屋子里灯光暗淡,殷漓似乎并没有起疑。

  “好了,快起来,我们去找回去的路。”殷漓扶着她下了床,两人刚走到门边。殷漓脚下一顿,脸立刻变得惨白。

  “小漓,你怎么了?”秦雯一惊,难道小漓知道她在骗她?

  “小雯,刚才我在屋外的时候看见屋子里有个矮小的影子,但进了屋就没了。可是我并没有看见她从正门出去啊。”

  “也许,是从窗户……”秦雯转过头去,屋子里面只有一扇窗户,上面糊着一层白纸。她的脸色立刻变得和那张纸一样白,两人对望一眼,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字眼:

  鬼!

  两人惨呼一声,撒开脚丫子一阵猛跑,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黄沙打在脸上,像刀在割,她们却浑然不觉。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两人都没了力气,跌坐在沙堆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全身酸痛。

  “小漓——我们,我们刚才的速度,可以参加奥运会了吧?”秦雯天生的乐天,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开玩笑:“绝对不比刘翔差。”

  殷漓无语,只能苦笑。

  秦雯无意间转头,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起来,声音里满是惊喜:“小漓!你看,我们的营地!”

  “什么?”殷漓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这样的好运气。转过身子,果然看见一串起伏的帐篷和通明的灯火。

  两人一阵激动,也顾不上累,兴高采烈地朝营地奔去。奔跑的过程中,殷漓回过头望向来路,那诡秘的尼雅民居早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夜色中模糊一团的黑暗。

  三、先知阿菩尔

  “漓,小漓,快醒醒。”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殷漓模糊的意识开始渐渐清晰。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少女的脸:“小——雯?”

  “小漓,下车吧,到叶城县了。”秦雯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催促道。殷漓转头望了望窗外,才发现自己乘坐的大巴已经停在了叶城车站。车站里有些凌乱,地上零星地躺着漆黑的油渍。秦雯见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轻轻推了她一把,说:“你怎么啦?睡一觉脑袋就秀豆(注:不灵光,生锈了)啦?”

  殷漓揉了揉隐隐生疼的太阳穴,原来已经到叶城了吗?离开尼雅遗址已经四天了,途中他们还参观了玛利克瓦特遗址。可是在她的记忆中,仿佛这一路上所参观的所有遗址都淡化了。只有尼雅,那个诡异的死亡之城,她记得尤为清晰,清晰得就仿佛是用刀子刻在了心里一般。

  她摇了摇头,将脑中的杂念赶出去,随着秦雯下了车。两人从行李舱里取出自己的箱子,走出车站。车站的位置很偏僻,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只有一排出租车并排停在门前,等待着外地来的旅客。

  “两位小姐到哪儿?”一张颇具西域风格的脸从一辆出租车里伸了出来,用带着浓厚口音的普通话问道。

  “西夜旅馆。”秦雯将两人的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里,上了车。引擎发动,路旁的树木向后面快速地退去。殷漓望着窗外的景色,愣愣地发着呆。秦雯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怎么?又想起尼雅遗址的事情了?”

  殷漓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秦雯不满地皱了皱眉,说:“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也许那块木板上只是普通的铭文呢?我们是出来旅游的,不要让这件事坏了我们的心情。”

  “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奇怪。”殷漓道,“那个老太婆究竟是谁?她给我们木板和玉佩有什么用意?总不会是逗着我们玩吧?”

  “那你觉得她有什么用意?”

  殷漓垂下眼帘,似乎在沉思,良久才说:“我觉得,她是在提醒我们。”

  “提醒我们?”秦雯心中一动:“提醒我们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殷漓从随身的旅行背包里拿出那块木板,木板有些发黄了,上面的字迹却非常清晰。她伸手在字上细细地摩挲,若有所思地道,“不过我想她把想告诉我们的事情都写在这块木板上了,只要解开木板文字之谜,所有的疑问,就会迎刃而解。”

  话音未落,出租车突然一个刹车。两人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在前排的座位上,倒没有受伤,只是被吓得不轻。

  “师傅,怎么开车的啊?”秦雯有些不满地说,却看见司机转过头,用诡异的眼神望着她们。他的额头布满了冷汗,碧绿色的眸子里满是惊疑。

  两个女孩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对望了一眼。如今出租车正停在荒郊野外,太阳毒辣辣地照着大地,别说行人了,连辆车都看不见。她们心中开始涌起一丝恐惧,不会是遇到黑车了吧?

  “你们,你们刚刚说在尼雅城里遇到过一个老太婆?”司机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恐惧。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思考良久,秦雯才战战兢兢地说:“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老太婆是不是很矮小,身上披着长袍?”司机的手都在颤抖,直直地望着两人,吓得两人脸色惨变,一起往后靠了靠,说:“好像,是。怎么了?”

  “是阿菩尔!是阿菩尔!真神保佑,你们竟然见到了阿菩尔!”司机激动得一个劲地向苍天祷告。殷漓和秦雯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心想是不是一个不小心遇到了疯子?

  “什么是阿菩尔?”秦雯小心翼翼地问。

  “阿菩尔是传说中的先知,是真神安拉的使者。”司机高兴得手舞足蹈,看着两人的眼神都变得恭敬了,“两位小姐真是有福气,竟然能够得到阿菩尔的庇佑。要知道,几千年来,能够得到阿菩尔神喻的也只有几个人而已。”

  “先知?”两人再次对望,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那个老太婆是先知?真神安拉的使者?现在是科学社会,哪里会有什么神和先知?可是尼雅遗址里那诡异的遭遇,神秘出现又神秘消失的老太婆,以及来历不明的古玉和木板,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那,你看这木板上的字是什么意思?”秦雯从殷漓手中拿过木板,递给司机。殷漓脸色一变,连忙按住她的手,朝她使了个眼色。秦雯这才发现自己太过冲动,这个司机是什么人谁也不知道,怎么可以轻易就相信一个人。

  司机看见那木板,连连摆手,道:“两位小姐,阿菩尔的神喻除了受安拉庇佑的人之外是不能看的,否则会被真神下到热沙地狱。”

  “什么?下到热沙地狱?”秦雯脸色刷地变得惨白。手一哆嗦,木板应声而落。殷漓吓得连忙扑过去,稳稳当当地接住木板,不满地说:“小心点啊,摔坏了怎么办?”

  “我……我在于田县的时候把木板上的字扫给我妈妈了,让她帮我解读。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秦雯一把抓住殷漓的胳膊,几乎快哭出来。殷漓眼睛一翻,本想说这种事情你也相信啊?十几年的唯物主义教育白受了?但话到嘴边,看了看虔诚的司机,又吞了回去。只得安慰道:“没,没什么的,又不是直接给阿姨看木板。安拉不会怪罪你的。”

  “真,真的?”秦雯看了看殷漓,又转头看了看司机。司机脸上带着遗憾的神色,迟疑了一下,说:“两位小姐是真神庇佑的人,只要诚心祷告,安拉会原谅你们的。”

  虽然连虔诚信奉安拉的司机都这么说了,秦雯还是满心的忐忑。就在她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下,出租车到达了位置同样荒僻的“西夜旅馆”。

  叶城是传说中西域三十六国中神秘的西夜国之所在,盛产石榴,境内有许多闻名海内外的旅游景点。这间小旅馆虽然地处偏僻,但位于通向著名的景点千佛洞的必经之路上。如今又是旅游旺季,住满了旅客,幸好两人在来之前就已经订好了房间,否则就得乖乖地去睡走廊了。

  两个女孩拿着行李箱下了出租车,司机说什么也不要她们的钱,说受阿菩尔指点的福人乘坐自己的车子,是莫大的荣幸。两人很不好意思,但盛情难却,也只得跟他道了谢,走进了旅店。

  顺利地在前台登了记,两人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往楼上走去。刚一踏上楼梯,就听到身后传来大门被人用脚踢开的粗暴声响。两人本能地回头,看见一群身材壮硕的男人走了进来,态度嚣张,对前台接待的服务生说:“给我三个房间。”

  服务生见几个并非善类,心中恐惧,稍稍往后退了一退,战战兢兢地说:“对不起,几位有预约吗?”

  “妈的!老子住店还要预约?”其中一个满脸横肉、嘴唇厚得像两根香肠的男人,往前台的桌子上一拍,吓得服务生差点钻到桌子下面去。秦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双眼一瞪就想冲下去打抱不平。殷漓连忙一把抓住她的T恤,将她扯了回来,低声道:“你疯啦!就你一个人,难道还能对付人家五个不成?别惹事!”

  四、镜中魅影

  秦雯冷哼一声,气愤地甩开她的手,蹬蹬蹬地往楼上跑去。殷漓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刚想跟上,却见五人中走出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来,冷着脸说:“老四,别惹事!”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威严,那长得像熊一样的男人不再说话,乖乖地退到一边。

  不知道为什么,殷漓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与身后的四人不同。也许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缘故,身上穿着一套阿迪的运动服,脸部线条刚毅,有棱有角,颇为英俊。

  那年轻男子从皮包里拿出一张身份证,递给服务生,说:“我们今天一定要在店里住下来,麻烦你安排一下。”

  服务生原本就被吓得脸色苍白,这下更是不敢怠慢,颤抖着接过身份证,在登记本上登记,几次都握不住笔。殷漓不解地望着那年轻男子,他有那么可怕吗,竟然把服务生吓成那样。

  那年轻男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倏地抬头,刚好看见站在楼梯上呆呆望着自己的女孩。就在这一刹那,殷漓看见了他的眼睛,深绿的眸子,像祖母绿一般漂亮。可是她却觉得那是一汪深潭,深得望不见潭底。

  她突然有了一种错觉,那双眸子里仿佛有一个深深的旋涡,把自己陷了进去。

  年轻男子嘴角微微一动,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容,殷漓被那笑容一激,早已飞到九天外的魂魄才又醒转了过来。连忙移开眼睛,满脸通红,惊慌地朝楼上跑去。刚跑上二楼的楼梯口,就看见秦雯叉着腰站在那里,满脸的奸笑,那样的眼神,看得殷漓全身发毛。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上那个男人了?”秦雯一副逼供的模样,仿佛不问出个所以然来势不罢休。殷漓听见楼下的脚步声,连忙把她往房间里推:“你胡说八道什么,让人家听到了多不好。”

  两人的房间在二楼的角落里,木门上贴了块225的深蓝色铁牌子。两个女孩推推搡搡地进了门,秦雯刚要说话,殷漓连忙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将门拉开一个小缝,偷偷地向外张望。秦雯在心中奸笑:“自己一副花痴的模样,还敢说我胡说八道,看我待会怎么收拾你。”这样想着,她也把脑袋伸了过去。

  那五个男人被安排在了二楼的几间双人房里,年轻男子住的是217房。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进门之前稍稍顿了顿,转过头望向225的方向,两个女孩吓了一跳,连忙关上房门。

  她们没有看到,年轻男子眼睛里那一抹诡异的笑容。

  殷漓刚刚在床上坐下,秦雯就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把她压在身下。夸张地嘿嘿冷笑:“说,是不是看上他了?”

  “不是。”殷漓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你老盯着人家看干什么?”秦雯显然不信。

  “你不觉得他们有些奇怪吗?”

  “奇怪?”秦雯被她往旁边一推,坐了起来,“哪里奇怪了?只不过是普通的混混而已。”

  “我看不那么简单。”殷漓摇头,“他们每个人都背了一个很大的包,包很沉。看样子里面装的应该是金属工具。”

  “砍刀?”秦雯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殷漓连忙捂住她的嘴:“叫这么大声干吗?怕别人听不见啊?”

  秦雯掰开她的手,压低声音,满脸惊讶地说:“他们莫非要抢劫?”

  “这我哪儿知道?”殷漓说,“小雯,我们这次出来是旅游的。你可千万不能去招惹他们,我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放心,只要不被我撞见他们行凶,我是不会去搭理他们的。”秦雯拍着胸脯保证。殷漓不禁又翻了个白眼:“就算撞见了你又能怎样?难道你还能打得过那五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不成。”

  “好了,去洗个澡休息下吧,明天我们去千佛洞。”殷漓拍了拍好友的肩,拿着衣服走进了浴室。

  冒着热气的水汩汩而下,洒在殷漓的脸上,顺着她的脖子,胸部,以及纤细的腰一直流下来,在她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汇聚成一股一股的溪流,清洁着她的身体。热水所滑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感觉非常舒服,仿佛连所有毛孔都张开了,贪婪地呼吸着清澈的热气。

  坐了一天的车之后能够有热水沐浴,对殷漓来说无疑是最惬意的享受,身体里面所积累的疲劳在这时完全释放了出来。身子软软的,真希望就这样睡过去,永远都不要再醒过来。

  她转过身子,浴室的墙上安放着一面硕大的镜子,几乎占去了半堵墙。她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姣好的面容,玲珑有致的身材。因为热气蒸腾的缘故,白皙的脸颊上呈现一种苹果花般的红色,更添了一分妩媚。她对自己的容貌颇为得意,从旁边的衣钩上取下毛巾,正要擦身体,却突然眼前一花,那面镜子里的景色竟然模糊起来。然后开始扭曲、变形,到最后整面镜子就好像打翻了的颜料盒,数种颜料混合在了一起。也不知道画了些什么,只是一片艺术感极强的混沌。

  殷漓满心的惊异与疑问,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害怕,向那面镜子走去,伸出手,在镜面上轻轻一碰。

  一圈涟漪从她碰过的地方荡漾开来,一层一层,就像是一块石头落入了平静的池子里,直到蔓延过整面镜子。涟漪漫过的地方,画面竟然又清晰起来。

  她看到一个女人,一个很美丽的女人。脸上化着不符合现代审美观念的白妆,那样的妆容,在中国汉唐时代非常盛行。

  那个女人就像是殷漓的倒影,和她做着同样的动作,身上穿着一件汉代红底黑色云纹的曲裾。外面罩着一件罩衫,是黑色的纱。那纱织得非常细致,穿着她的身上,透明得连里面曲裾上的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殷漓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看着她用悲伤的眼神望着自己,漆黑如夜空般的眸子里,满是深沉的忧伤。她的身后,是一望无垠的沙漠,黄沙漫天,太阳巨大而鲜红。

  一只出嫁的队伍停在沙漠之上,精致的马车,浩大的仪仗,侍女侍从们古朴的衣裳,令殷漓想到汉朝公主远赴西域和亲的场面。她突然有一种奇怪的冲动,想要和这位身披嫁衣的女子交谈。她突然很想知道,她要去哪里,要嫁给谁。

  可是她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像卡着什么东西,胸口胀胀的,像堵着一团棉花。镜子里的女子深深地望着她,望了很久。终于转过身去,登上那顶着华盖的马车,队伍又开始动起来,井然有序地朝太阳落下的地方行去,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沙漠里。

  不要走!不要走!殷漓在心里呼唤着,眼泪仿佛就要夺眶而出。可是镜子里,仍然只剩下一片惨黄的沙漠,荒凉得让人心惊胆战。

  五、千佛棋盘洞

  秦雯坐在床上,一边吃着随身带的巧克力一边看电视。巧克力是她的最爱,每天不吃个五六块心里就像有只爪子在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她怎么吃,似乎永远都长不胖。

  电视剧结束了,她等得有些不耐烦,将最后一块巧克力塞进嘴巴,穿着拖鞋走到浴室门外。重重地敲了敲门,道:“小漓,你都进去一个钟头啦。再洗皮肤就要起褶子了,快出来!”

  没有人回答,浴室里只有哗哗的水声。

  秦雯一惊,觉得有些不对,连忙使劲捶打那扇漆着黄漆的木门,大声叫起来:“小漓!小漓!你怎么了?小漓?”

  还是没有人回答。

  秦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管不得许多了,抬起脚就往门上踢去。她是黑带六段,这一脚的分量可想而知。门应声而开,她冲进浴室,见殷漓背靠着镜子,跌坐在地上,莲蓬头里喷出的水洒在她的脸上、胸口上,肌肤微微起了红晕,竟然如此漂亮。

  这个时候秦雯显然是没心情去欣赏她的容貌的,从旁边拿过浴巾,往她身上一裹,抱出屋来。

  “小漓!小漓,你没事吧?”秦雯猛掐她的人中。

  她眉头微微皱了皱,艰难地挣开眼睛,眸子里一片模糊:“小雯?我……我这是怎么了?”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秦雯松了一口气,在她头上用力拍了一记,说,“你呀,肯定是水温开太高了,缺氧,才会晕倒!”

  “缺氧?”殷漓坐了起来,头还有些隐隐生疼,“小雯,我,我刚刚好像在浴室的镜子里看见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镜子里的女人不就是你自己了?”秦雯又作势要打,被殷漓闪身躲过,“知道你漂亮,不用一醒过来就跟我炫耀吧?”

  “不是的,镜子里的女人穿着汉代的曲裾呢。我还看到一支很庞大的送亲队伍。”殷漓努力回忆刚刚在镜子里看到的景象,却被秦雯一巴掌打断:“一定是你做梦了。镜子又不是电视机,怎么会有那些东西?”说着,拿起自己的衣物向浴室走去,“你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别又晕倒了,知道吗?”

  “知道了。”殷漓抓着自己的头发,眉头皱成了千沟万壑,刚刚的是做梦吗?可是为什么她却感觉这么真实?真实得,就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

  越想越乱,她索性躺下来。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出现那出嫁女子哀伤的神情,那样的神情,令人肝肠寸断。

  她愤怒地擂了一下床,床垫软软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看来,她今晚是注定要失眠了。

  “兹啦——”

  秦雯一把拉开窗帘,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她的身上,让她的身体的轮廓有些迷离,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融着浓浓的暖意。

  她猛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惬意地说道:“清晨的阳光真舒服,今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我倒希望是阴天。”殷漓带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正收拾两人的随身背包,几乎把一切贵重物品都放了进去:“就这太阳,毒得能把人晒成肉干!我还是多带点防暑药吧。”

  “不用带那种东西,以我们这健康的体质、壮硕的身材,绝对不会中暑!”说着,她举起右手,做了个健美小姐的动作,向好友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

  殷漓翻了白眼,不去理她。要是她的身材真的到了壮硕的地步,她非闹翻天不可,上次只不过长了一斤肉,她就吃了半瓶泻药。要是真“壮硕”了,她不得绝食而死啊。

  收拾好东西,两人背着背包走下了大厅,前台接待的服务生还是昨天那位。殷漓朝楼梯口望了望,凑上去小声地问:“先生,我问问,昨天那五个人走了吗?”

  一提到那五人,服务生全身就不禁一抖,脸上露出一丝恐惧,四处看了看,低声说:“今天早上一早就走了。”

  秦雯对他的表情十分不满,说:“喂,你怎么那么怕他们啊?他们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几个混混而已。”

  服务生脸上的恐惧更盛,压低声音,道:“你们不知道,其中有一个男的眼睛是绿色。”

  “绿色有什么稀奇?我连红色眼睛的人都见过呢。”秦雯不以为意,不屑地说。

  “绿色是不稀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双眼睛有些奇怪,像有魔力一样,简直要把人的灵魂给吸进去。”说到这里,他吞了一口唾沫,双手开始颤抖,说话也结巴起来,“魔鬼,他是魔鬼,他一定是魔鬼!”

  “魔鬼?”秦雯一惊,不知所措地望了殷漓一眼。殷漓自然而然想到昨天晚上那双绿色的眸子,不禁也打了个冷战,却发现秦雯的目光,连忙说:“这世上哪有什么魔鬼,我们走吧,再不走就赶不上巴士了。”说完,便拖着秦雯出了旅馆,坐上开往千佛洞的客车。

  千佛洞位于市郊西南一处绝壁之上,两人下了车,便看见一面陡峭得仿佛用刀削成的崖壁。因为天长日久、风雨侵蚀的缘故,崖壁上呈现出一片青色,远远看过去,像长着一层薄薄的苔藓植物。

  在峭壁的下端,凿有几个漆黑的大洞。来旅游观光的人很多,两人买了门票,跟随着人流走进了崖洞。这里的崖洞都是单室,构造很简单,呈长方形或是方形。洞内四壁平整,顶部为拱状或覆斗状,里面的古物已经不多了,墙壁上绘着宏大的壁画,都是佛经故事。只可惜历史太过悠久,即使经过了修复,也只能依稀看到一些当年的影象。

  “小漓,关于千佛洞,有一个传说。”秦雯对西域文化和历史都颇有研究,拉着殷漓一边看一边炫耀,“传说古代有一个王后,生了个公主。祭司说公主红颜薄命,必须到山洞里才能避灾。于是国王在棋盘河谷的砂崖上开凿了十来个洞子,让姑娘住在洞里生活,所以这里又叫‘姑娘洞’。不过传说毕竟只是传说,这些洞窟是佛教遗址。你看,墙上都绘制着佛经上的故事呢。”

  殷漓的眼睛在众多的壁画中划过,最后停留在其中一幅画上。画中绘着一只鹿,鹿身五彩缤纷,它的面前站着一个身穿华服的男人。在画面的下方,还有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战战兢兢地跪着,望着那只鹿。她拍了拍秦雯的肩膀,说:“这壁画,画的好像是九色鹿的故事吧?”

  秦雯回过头来,仔细看了看,点头道:“没错,就是九色鹿。它救了那个男人,要求男人不要把它的住处告诉别人。可是那个男人为了荣华富贵还是背叛了它,把它出卖给了国王。九色鹿在国王面前痛斥男人的背信弃义,国王幡然悔悟,不再与九色鹿为难。那个男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全身生疮而死。”她越说越高兴,继续炫耀自己的博学多才,“其实在佛经中,九色鹿是如来佛祖的前世。”

  “前世?”殷漓一惊,诧异地看着她。脑子里又出现昨天晚上在镜子中所见到的那些画面,那真的只是梦境吗?可是她无缘无故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小雯,”殷漓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说,昨天晚上我做的那个梦,会不会就是我的前世?”

  六、佛洞初遇

  秦雯愣了两秒,然后爆发出一阵狂笑,直笑得地动山摇。周围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还以为她是从哪个医院的精神科里逃出来的。

  “小漓,你奇幻小说看多了吧?什么转世不转世的,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情。”秦雯笑得直不起腰来,学着她以前教训自己的口气,说,“你十几年的唯物主义教育白受了?”

  殷漓被她笑得满脸通红,恨不得一拳打在那张漂亮的脸上,转身就往外走去。秦雯连忙道:“你去哪儿啊?”

  “闷得慌,出去走走!”殷漓没好气地答了一声,走出洞来。此时已经接近正午,太阳毒辣辣地照着面前的戈壁滩。游客已经很少了,大多都已进了洞窟,只有几辆较大的旅游车还停在不远处,偶尔可以看到在检查客车性能的司机。

  她靠在峭壁上,肚子非常不客气地叫起来。看了看四周,连卖纪念品的小贩都进洞去避暑了,只得从背包里掏出几块巧克力,暂时充饥。

  就在她消灭掉第三块巧克力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竟是昨天晚上那个态度嚣张、出言不逊像熊一样的男人,好像叫什么老四。

  他在这里干什么?

  那个名叫老四的男人手中拿着一个铁铲和一些食物,绕过峭壁,消失了踪影。殷漓奇怪地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将吃剩下的巧克力塞进背包,跟了过去。

  俗话说,好奇心会害死一只猫。只可惜,这个时候的殷漓,并不相信。

  那面峭壁绵延起伏,不知蔓延了几千米。所谓的转角,不过是一处凸起的岩壁,就在那岩壁的后面,赫然出现一个约两米高的洞窟来。和其他十数个洞窟不同的是,这个洞口竟然有一道铁门,似乎并不向外开放。殷漓凑过去朝里面张望,洞很深,看不到尽头。她推了推门,铁门居然虚掩着,她望着面前幽深的洞穴,心脏开始激烈地跳动。有一种名叫好奇的东西在她的身体里快速蔓延,一发不可收拾。

  她怀着忐忑不安却兴奋异常的心情溜了进去,轻轻掩上铁门。阳光透过铁门的缝隙照进来,照着平坦的岩石地板。墙壁上的壁画很少,只能看见一些斑驳的碎片。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淡。在那洞壁上,每隔十米左右就有一个佛龛,里面雕刻着一个石菩萨,身上的衣物似乎曾经有过颜色,只是在长久的年月中渐渐脱落了。

  突然,她神色一变,在一个佛龛前停了下来,惊讶地望着里面那尊菩萨——它竟然没有头!

  不,不是没有头。殷漓往前走了几步,仔细去看那尊雕像,才发现那竟是被人用凿子之类的工具凿去了头颅。断面还很新,似乎刚凿下不久。

  她悚然一惊,倒抽了口冷气,难道那些人,是?

  倏的,一只强壮的手臂从她的背后伸出来。她吓得脸色巨变,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就被一把勒住了脖子,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小姑娘,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你知不知道?”男人的声音很熟悉。殷漓转动眼睛,赫然望见一双冰绿色的眸子。心里猛地一颤,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千年不化的冰窟。

  她拼命挣扎着,但那只手臂就像是一只铁枷子,越挣扎越紧,勒得她几乎不能呼吸。

  “小姑娘,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别出声。”年轻男子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语调冰冷。然后把她往前一推,殷漓便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摔得她全身像散了架一般疼痛,却不敢发出一个音调。

  她捂着自己的脖子,喘着粗气,抬起头用恐惧的眼神望着那英俊的男子,觉得全身没有一处不冰冷。

  男子冷冷地望着她,压低声音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殷漓一呆,她没有听错吧?他让她走?她可是撞见了他们偷盗国家文物啊,而且还看见了他们的模样,他居然让她走?难道他有什么阴谋不成?

  “记住,不要报警。”男人始终把音量压到最低,蹲下身来,眼神寒冷:“我知道你叫殷漓。如果你敢报警,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你明白吗?”

  殷漓恐惧地看着面前那双冰绿色的眸子,里面所透出的森冷的气息让她在这样的三伏天,都不住地打着冷战。她终于开始相信那个服务生的话了,他的确是魔鬼!

  “明白了吗?”男人加重了语气,眼神更加冷冽。殷漓连忙不住地点头。

  他站起身来,沉声说:“走吧!”

  殷漓不敢再想,爬起来便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直到消失在铁门的另一边。

  “翔哥,什么声音啊?”殷漓刚刚出了铁门,老四和另一个嘴角有痣的男人就从一条岔道走了出来,四处望了望,道。

  “没什么,一只野猫而已。”司徒翔冷冷地说,“走吧,别误了事。”

  “好。”两人似乎都对他很是信服,跟着他一起朝洞窟深处走去。

  殷漓一阵飞奔,跑到原先的洞窟时已经气喘吁吁,全身的肌肉都酸痛不已,靠着崖臂缓缓地坐下来。太阳依旧毒辣无比,面前的戈壁滩蒸腾起袅袅的雾气,都能看见往上翻滚的热浪,将眼前的景色蒸得有些扭曲。殷漓的身上一阵一阵地冒冷汗,直到将她的后背湿了一片。这一辈子她恐怕都忘不了今天了,忘不了那双冰绿色的可怕眸子,忘不了那冰冷的语调。今天所遇到的一切已经足够她做整整一个月的噩梦了。

  “小漓!”熟悉的女声响起,殷漓像吃了兴奋剂一般跳了起来,扑向一脸惊讶的小雯,将她紧紧地抱住。

  “小漓?”秦雯奇怪地看着这个最好的朋友,她知道她在哭。虽然她的眼睛里没有一滴眼泪,可是她就是知道她在哭。她的全身都在轻轻地颤抖,这一刻她是多么的无助,无助到让人心疼:“小漓,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殷漓没有回答,就这样抱着她,也不知道抱了多久,她终于将她放开。她脸色苍白,头发被冷汗湿透,贴在额头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小漓,到底是怎么回事?”秦雯皱起眉头,“谁欺负你了,我去替你教训他!”

  “已经没事了。”殷漓露出一道笑容,伸手将额前的发捋到耳后。她的眼睛里已没有了惊慌和恐惧,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刚毅。

  她望向远处,淡淡地说:“也许人这一生,要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才能变得坚强。”

  秦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摸了摸殷漓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没有发烧啊,怎么说胡话?小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说我们今天就别回去!”

  殷漓对好友的固执哭笑不得,只得撒谎:“也没什么,只是被人非礼了。”

  “什么?哪个混蛋!”秦雯尖声大叫起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殷漓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连忙将她按住:“人家都走了。”

  “哼!”秦雯怒哼一声,厉声说,“最好不要再让我遇到他,否则我一定要扒了他的皮!”

  “是,是。”殷漓答应着,回忆起那年轻男子的身手,他要是和秦雯打起来……她不敢再想下去,不是她信不过自己的好朋友。只是就气势而言,那男人就已经在秦雯之上了。

  “对了,这位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在秦雯的身后站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子。他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和深蓝色的牛仔裤,似乎有些脏了。他的脸也被太阳晒得有些发黑,脸上带着温和笑容,望着两个女孩。

  “他叫陈羌,是S大历史系的研究生,跟随他的导师在前面的沙漠里实习。”说到这个男子,秦雯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下来。

  “实习?”殷漓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陈羌笑着说:“我是主修考古学的,我的导师组织了一个考古队,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面发掘古墓。”

  “古墓?”殷漓望向秦雯,说,“沙漠里有古墓吗?”

  七、美女枯骨

  “当然有。”一说到西域历史,秦雯又神采飞扬起来,“古代西域某些国家,有将墓建在远离城市的沙漠里的习惯。他们在修建坟墓时挖出一条运河,将河流的水引到运河里,通过这条运河运输物资。等坟墓建成之后再截断水源,让运河荒芜,从此与人世隔断联系。他们希望死者能够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得到永远的安息。”

  陈羌赞赏地点了点头,说:“秦小姐不愧是记者,真是博闻强记。”

  “记者?”殷漓睁大了眼睛,却看见秦雯不停地向自己使眼色,只得道,“是啊,她对西域各国的历史挺了解。这次的旅行我也受益匪浅。”她一边说一边为秦雯脸红,不知道她撒这个谎到底有什么用意。

  秦雯显然看出了她的想法,朝她挤了挤眼睛,说:“我已经说服陈先生了,他愿意让我们去采访拍照。”

  “叫陈先生太见外了,就叫我小陈吧。”陈羌有些不好意思。

  殷漓却张大了嘴,几乎可以塞进去一只鸡。

  看来好奇心旺盛的人不止她一个,她们也算是臭味相投了。

  “小漓,小陈他是来买日用品和补充食物水源的,也住在西夜旅馆。他有车,说载我们同去。”秦雯拉住她的手,露出一脸奸计得逞的笑:“我们走吧。”

  “小雯,你是不是疯了?”一回到旅馆,殷漓劈头就问,“我们这次是来旅游的。不是来考古的,不要因为这个误了我们的行程!”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的时间很多。”秦雯钻进浴室,殷漓跟到门外,隔着门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解:“陈羌不过是个学员,又不是考古队的队长,他答应的能作数吗?说不定我们一到那儿就会被赶回来。”

  “这个你尽管放心。”秦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外公也算是考古界的泰山北斗了,只要让他给小陈的导师打个电话,准成。反正只要我们不添乱,人家也没有赶我们的理由。小漓,你不是也对考古很感兴趣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被她这么一说,殷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两人一起生活了四年,对彼此都很了解。秦雯一语中的,说到了她的心事,让她无法反驳。面对这既成的事实,她也只好苦笑一声,认命地叹了口气。

  “小漓,我肚子饿了。到楼下餐厅去帮我买点吃的吧,我要吃馄饨。”浴室里的秦雯一边享受热水一边说,“记得要多放辣椒。”

  殷漓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拿起钱包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的餐厅十分拥挤,外出旅游的旅客几乎都回来了,餐厅里坐满了人。秦雯叫了两碗馄饨带走,没有座位,只得站在一旁傻等。等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总算听到柜台叫唤馄饨的声音,连忙急匆匆地向前冲去。谁知没走出两步,就撞在了一个男人的胸口上。她刚要道歉,一抬头,却看见一双冰绿色的眼睛,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瞬间凝固,直直地望着他,连逃跑都忘记了。那双冰绿色的双眼冷冷地斜了她一眼,一副并不认识她的模样。她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涌动一种奇怪的感觉,也说不清到底是害怕还是什么。正发呆,就听见柜台的服务生用极不耐烦的口气大声喊道:“喂,你的馄饨!到底还要不要啊?”

  夜已经很深了,屋子里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发出淡淡的黄光。

  殷漓坐在床上,手中书又翻过一页。秦雯睡得正熟,发出轻微的鼾声。

  她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困了。放下书,将秦雯的毯子掖了掖,下了床,打算上趟厕所就睡了。就在她将脚伸入拖鞋中的时候,动作突然一顿。猛地抬头,看到一面一人高的穿衣镜赫然出现在对面的墙上。她疑惑地望着那面镜子,心下奇怪。她怎么不记得这里有面镜子啊?

  她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那面镜子。镜子中有一个身穿大红色锦袍的女子,锦袍上用金线绣着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凤凰。她背对着她,头发披散下来,如瀑布一般柔顺美丽。

  “你是谁?”殷漓疑惑地问。她有直觉,这个女子应该就是昨天晚上那位新嫁娘。

  红衣女子没有答话,殷漓向前走了两步,看见那红衣女子手中拿着一块玉佩。青翠的玉石雕刻成昆虫的模样,似蝶非蝶,似蛾非蛾,竟然与她们在尼雅古城得到的那块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谁?”殷漓再次问道,“你是我的前世吗?”

  红衣女子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缓缓地转过身来。风将她的长发拂起,那如瀑的青丝下,竟然是一张干尸的面容,一片干枯的焦黄。

  “啊——”殷漓大叫一声,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睡在她身旁的秦雯被她一吓,也跟着醒了过来,大惊小怪地叫道:“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失火了?”

  殷漓望了望四周,天似乎快要亮了,窗外泛起一片宝石般的蓝色。

  原来是场梦。

  她总算是松了口气,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身上的真丝睡衣已经被冷汗湿透。秦雯发现并不是失火,发出一个抱怨的音符,又钻回毯子里,说:“大姐,求求你。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天都亮了还睡什么。”殷漓换下睡衣,穿戴整齐,道,“快起床,小陈不是说今天一早就启程吗?”

  “再让我睡会儿。”秦雯发挥她赖床的高超本领,用毯子盖住脑袋,模糊不清地说。

  她话音未落,急促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是小陈的声音:“秦小姐,殷小姐,你们准备好了吗?要出发了。”

  “真讨厌!”秦雯嘀咕一声,坐了起来。眼睛上却始终如同糊着一层泥巴,一直到上了车都没能完全睁开。殷漓坐在副驾驶座上,细细回想这几天的遭遇,竟仿佛命运将她这一生要遇到的所有怪事都安排在这几天了。她看着窗外的戈壁滩,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即将到来的古墓,将会带来更离奇更恐怖的遭遇。

  “殷小姐。”陈羌见她在发呆,不禁问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我是教师。”殷漓道。她刚刚签了一所学校,九月才开学。现在,算半个教师吧,也不算撒谎。

  “教小学还是初中啊?”陈羌一时间找不到其他话题,就继续闲聊。殷漓不满地翻了翻眼睛,心想你查户口呢?并不回答,反而问道:“小陈,你们发掘的是哪个时代的古墓啊?”

  “大概是两汉时期的吧。”陈羌道,“前段时间有人在沙漠里发现了一块墓地,沙丘上立着几根腐朽的柱子。以前应该建着一座小型的神庙。柱子的下面发现了几块木板,上面是于阗文。那些木板被送到我们学校进行破译,里面记载了一座汉时古墓,据说埋葬的是从汉朝嫁到西夜的公主。”

  “从汉朝嫁过来的公主?”殷漓一惊,眼前又出现了那位穿着汉代曲裾的美丽女子以及沙漠之上那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这是怎么回事?她刚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境里的故事却变成了现实,难道?这真的是传说中的前世记忆?

  不,不会。她甩了甩脑袋,将那个荒谬的想法从脑袋里甩出去。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前世今生,她又不是佛教徒。

  “小陈,史书上有记载这位公主吗?”坐在车后座上的秦雯听到他们的谈话,来了兴趣。

  “史书上关于西夜国的记载很少,似乎……并没有提到汉朝有公主嫁过去。毕竟西夜只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国。”陈羌的语气似乎也很疑惑,“一切只能等古墓发掘工作结束后才能下定论了,说不定还下不了定论。”

  八、木板哑谜

  “传说中的西夜国是丝绸之路南道小国,又名漂沙。”秦雯见殷漓的眼神里有些疑惑,便又开始炫耀自己的历史知识,“它的位置在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叶城县境,一说叶城县城西南的乌夏尔巴什即其国都所在地。西汉时其王在呼犍谷。有四千人,三百五十余户,养兵一千人。人种与羌人相类。经济以游牧为主,地产玉石。语言是于阗语,也使用汉语,在西域三十六国中也算是比较小的国家了。”

  她话音未落,包里的手机就开始丁丁东东地响了起来。她有些不满地拿出手机,说:“妈,什么事?什么?你把木板上的佉卢文翻译出来了?”

  殷漓一惊,转过头去,见秦雯也是一脸的兴奋:“你等等,我拿纸和笔。嗯,好。下面一句呢?嗯,嗯……”她摇了摇手机,“妈妈?喂,喂喂?这是怎么回事?”她拿起手机使劲地摇,里面依然只传来沙沙的声音:“不会吧?这个时候坏了?”

  “可能是没信号了。”陈羌对木板两个字十分敏感,用惊讶的语气问道,“怎么了?什么木板?”

  “是在尼雅遗址发现的。”秦雯关掉手机,将记录了译文的白纸递给殷漓。殷漓脸色一变,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些字。望得久了,那些文字都仿佛变成了一个个没有意义的符号,在她眼前蝌蚪一般跳跃:

  “墓门开,凤凰醒,恐惧与灾难俱临,蛏云与汝等同在。”

  墓门?为什么木板中会提到墓门?殷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那个老太婆知道她们将会来参加西夜古墓的发掘?可是,来这里不过是她们一时的心血来潮,难道,难道那个老太婆真的是先知?

  陈羌不解地看了看她俩,说:“你们怎么了?像见了鬼似的,那木板上写了些什么?”

  “你自己看吧。”殷漓将纸递给他,秦雯这时已经对阿菩尔的预言坚信不疑,连忙去抓那张纸,“你不可以看,真神会把你下到热沙地狱的!”

  陈羌脸上的疑惑更盛,因开着车,又不敢和她抢,只得由着她把纸夺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阿菩尔?”

  “就是传说中的先知。”秦雯道:“那块木板就是她给我们的。”

  “先知?”陈羌皱起眉头,“我怎么不知道西域传说中有阿菩尔这么一位先知啊?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了,到了营地之后问问李教授吧,他在西域民俗学方面也有很高的造诣。”

  殷漓和秦雯都沉默了下来,那句话就像咒语一样缠绕在她们的心头,墓门?这里的墓门真的是说的那座西夜古墓吗?墓门打开过后会有什么呢?凤凰?难道历史上真的有过凤凰这种生物,而且还生活了两千年之久?

  这怎么可能?

  凤凰不过是古人虚构的生物,虽然有人说它们的原形就是鸵鸟,但毕竟只是一家之言。就算是鸵鸟,也活不了两千年啊。

  古书上记载,见凤凰则天下安宁。若真有凤凰这种生物,又怎么会给世间带来恐惧和灾难?

  蛏云又是谁?

  谜,一个又一个谜。那块木板上所谓的箴言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哑谜,让两个女孩的心头布满了阴影。

  也不知道开了多久,越野车已经深入沙漠之中。太阳更加毒辣,烤得连绵起伏的沙丘上蒸腾着令人心烦意乱的热气。

  车子越过一座沙丘,一片高大的石林映入三人的眼里。无数石头错落地挺立在沙堆之上,被风沙腐蚀成千疮百孔,风一过,便听见呜咽之声,像是鬼哭,又仿若狼嚎。令人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寒意。

  “这是什么?”殷漓问身旁的陈羌。

  陈羌不以为意地答道:“是风化林,很久以前这里是一片绿洲。后来环境变化,变成了沙漠,树木枯死之后就成了化石。”

  殷漓望着面前迷宫一般的石林,心中突然涌起一抹哀伤。沧海桑田,真的是自然界中永恒不变的真理。在漫长的岁月里,曾经生机勃勃的树林变成了坚硬的岩石。在同样漫长的岁月里,它又在风沙的侵蚀下变得伤痕累累。连大自然都不可能长久,又何况是人的生命?

  一想到生命,她的记忆不禁又回到了昨天晚上,那立于镜子中的枯骨女子。她难道真的是西夜古墓下埋葬的汉朝公主吗?那么,她又是怎么死的呢?

  漫长的中国古代历史中,曾经有无数的公主嫁到西域小国。在这里她们无亲无故,说着听不懂的语言,吃着吃不惯的食物,又不免被牵涉进权利的争夺中,成为阴谋的牺牲品,或是胜利者。史书中记载着她们出嫁的风光和重大的历史意义,却没有多少人探讨过她们是否幸福。也许,在史家的心中,一个小女子的幸福和国家的平安比起来,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吧。虽然对于那些公主来说,她们失去的是她们美好的青春和一生的快乐。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她突然不由自主地唱起这首古老的歌谣来。传说汉朝的细君公主被远嫁到了西域的乌孙国,不到三年就去世了。在她短暂的婚姻生活中,常常吟颂着这首歌,哀伤的曲调,苍凉的歌声,几乎令整个沙漠都变了颜色。

  歌还没唱完,一只手已经从背后伸了出来,摸着她的额头,说:“小漓,你没事吧?是不是中暑了?”

  “放心,我很好。”殷漓有些不满地把她的手拍开,说,“我有感而发,学小资抒下情不可以啊?”

  “可以,当然可以。不过我怎么感觉刚才你的歌声有些不像是你的声音?”

  “什么?”殷漓一震,转过头用惊讶的眼神望着她,“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就是声音有些奇怪,可能是你感冒了吧。”秦雯耸了耸肩膀,做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殷漓的心却涌起巨浪。秦雯无意间的一句话刚好勾动了她的心事。古代传下来的歌谣只是诗句,没有曲调,为什么她随口就能唱出调来,她向来都没有什么艺术细胞的啊。

  两个女孩各怀着心事打开窗户看出去。在离沙丘不远的地方,有一排帐篷,黄沙一般的颜色,立在这沙漠的深处。风一过,就像是涌起了一阵沙浪。

  在看到那片营地的时候,殷漓生生地打了个寒战。在这样炎热的沙漠里打冷战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发生了后来一系列的恐怖事件之后,她回想起来,才发觉,从一开始,所有的灾难都早已有了预兆。

  五分钟后,越野车在营地前停了下来,几个考古队队员迎了出来。原本满脸的喜悦,一见到殷漓和秦雯,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眼神里透着一丝戒备。

  “小陈,这两位是……”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子问道。

  “刘老师,她们是记者。听说我们在这里发掘古墓,想来给我们做个专访。”陈羌连忙介绍。

  “记者?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另一个女子眼睛一翻,丝毫不给两人面子。旁边的一个男生连忙拉了拉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过分。谁知她冷笑一声,继续说:“小陈,你怎么又随便带人回来。上次我们在陕西发掘宋代古墓的时候,你也带了个记者回来,结果怎么样?人家是干盗墓的,要不是我发现得早,宋墓里的那些古董早就偷得一件不剩了。怎么?还没有吸取教训啊?”

  九、一场交易

  她这一通数落,让陈羌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年纪稍大的女人见她说得实在不像话,瞪了她一眼,笑着对殷漓两人说:“关于做专访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得问问李教授。他在帐篷里面研究刚出土的木板,让小陈带你们过去吧。”

  “那就多谢了。”秦雯和殷漓望了那态度嚣张的女人一眼,跟着陈羌往不远处的大帐篷走去,身后还隐隐传来那女人不满的嗓音。

  陈羌红着脸,颇有些尴尬,跟两人解释道:“她叫张媛媛,是我们学校副校长的女儿。脾气是暴躁了点,人并不坏,你们多担待啊。”

  “没什么。”秦雯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令殷漓打了个冷战。虽然秦雯本性善良,但性子刚直,从来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如今她满脸笑容,必定是火山爆发前的那一刻宁静。想到这里,她的双脚自动移开两步,和她保持五个拳头的安全距离,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但秦雯仿佛转了性子,并没发火,反而继续问道:“那位女老师怎么称呼?”

  “她叫白云凝,是李教授的助教,研究生毕业还没两年,但在学术方面很有造诣。”陈羌一边说一边掀开了大帐篷的门帘,“李教授,我带了两位客人来。”

  “客人?”李教授正在专心地看着桌子上的木板,听到他的话连忙抬起头来。这是个年近半百的老者,戴着一副黑框眼睛,满脸的皱纹,身上穿着有些肮脏的衬衣,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形象,“什么客人?”

  还没等陈羌回答,秦雯已经走了过去。望着这位教授,满脸的惊喜:“您就是李德佑教授吧?我听外祖父提起过您,他说您是当今考古界很有才华的教授呢。”

  李教授显然被她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茫然地望着她,说:“你外祖父是?”

  “我外祖父叫麦天云。”

  “麦天云?”这个名字显然极具震撼效果。李教授双眼一睁,一下子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其身手不输年轻人:“你外祖父是麦天云?”

  “是啊。”秦雯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点了点头。

  “那你的母亲是?”李教授似乎有些不相信,出言试探道。

  “我母亲叫麦佳,是专攻西域史的。我叫秦雯。”

  “原来真的是麦教授的外孙女,请坐,请坐。”李教授满脸的笑容,干枯的嘴唇几乎都乐得合不拢,连忙把她让到一旁的凳子上,“麦教授是我的偶像啊。我当年还想过考他的博士生,可惜考的人太多,麦教授又严格,就没能考上。这是我一生的憾事啊,如果你能帮我引见一下的话,我这一辈子就不算白活了。对了,秦小姐,你们这次来是?”

  就这样,秦雯和殷漓名正言顺地留在了考古队里。殷漓永远也忘不了,当秦雯说想全程报道考古过程时,李教授脸上的兴奋表情,连眼睛里都在冒光,仿佛这是一种莫大的荣幸。看来名人效应果然是有用的,不过李教授年过半百还像小女孩一般追星,倒是让殷漓开了一回眼界。

  当然,李教授的决定遭到了张媛媛的强烈反对,但李教授态度强硬,并提到了她的毕业论文。她才不得不咬牙切齿地同意让两人留下。

  殷漓望着她投过来的愤怒和阴冷的眼神,以及秦雯不甘示弱的低声冷笑,头隐隐作痛起来。看来这场机会难得的考古之旅前途堪忧。

  两人被安顿在女生专用的帐篷里,考古队中男人多,女人少,男女混住又不方便,所以专门为女孩子们起了一个小帐篷。原本只住着张媛媛、白云凝,殷漓两人住进来后立刻就显得拥挤了。李教授觉得对不起两人,就做主把原本放在这里的一些器材搬进了他的大帐篷里。张媛媛对这种特殊的照顾十分不满,对两人跟她抢帐篷更是恨得双眼泛凶光,一天都没有好脸色。

  两人刚刚把背包放下,准备吃点东西,陈羌就走了进来,说:“秦小姐,殷小姐,李教授请你们过去。”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见陈羌满脸不自在,已经明白了八九分。果然,一进大帐篷,李教授就笑着问道:“小秦啊,听说你们有块木板,是在尼雅遗址发现的?”

  “是的。”秦雯点头,“不过不是古物,看木料应该是现代的东西。”

  “上面的文字是佉卢文?”李教授眼睛里透出一丝不相信的光芒,“即使是现代的东西,写有佉卢文的木板也是一大发现。不如拿出来,大家研究研究?”

  秦雯有些为难:“李教授,不是我们不给您看,实在是不方便。我们听说这是先知阿菩尔的东西,如果擅自把先知的神喻给别人看,看的人是要被下到热沙地狱的。”

  “先知?阿菩尔?”李教授用奇异的眼神望着她们,沉默了半晌,才说:“小秦啊,我也是长期做考古工作的人,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不过,古代西域的传说中并没有阿菩尔这位先知,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况且我听说木板上面说的事情和我们这座古墓有关,给我们看看也算是对发掘工作有所帮助嘛。”

  “这……”秦雯朝殷漓望了一眼,心想这个陈羌嘴巴还真大。

  殷漓无奈地翻了下眼睛,说:“小雯,就给李教授看看吧。他也不算不相关的人。”

  “没错没错。”李教授点头,朝桌子上一指,说,“这些木板是在墓地发现的,上面是于阗文字,不如拿出来大家一起研究?”

  好一个威逼利诱。殷漓在心中赞道,看来这位老教授很有谈判专家的潜质嘛。

  秦雯无法,只得从挂包里把那块木板取了出来。在两人的旅行中,除了背包和行李箱之外还每人挂了一个斜挂包,里面装的是最重要最贴身的东西。背包可以放下,但挂包即使是吃饭睡觉也绝不取下来。

  李教授接过木板,将鼻梁上的眼镜扶了扶,仔细端详木板上的文字。原本看到木板太新,他有些失望。但一见到上面的佉卢文,他的眼睛就放出光来,叹道:“奇迹,真是个奇迹啊。现代人写的佉卢文,竟然语法和字型上都没有一丝错误。这个人一定是个西域文字专家。小秦,听说你母亲已经把它翻译出来了。”

  “是的。”秦雯翻出那张被揉着皱巴巴的纸,递给他。他将上面的汉语仔细看了一遍,又对照着木板看了一遍。一边点头一边说:“好,翻译得好,不愧是麦老先生的千金!”

  秦雯不解地看着他,说:“教授,您就不觉得害怕吗?上面说墓门打开后会有灾难啊。”

  “这个不奇怪,古人为了保护坟墓,一般都会写个诅咒什么的。埃及每一代的法老……当然,十九世纪之前的国王不能称为法老,他们的陵墓里都有类似的诅咒石板,最后不也是被盗墓贼盗得千疮百孔吗?”

  李教授似乎是个无神论者,对木板上的谶语完全不以为意,朝两人招了招手,说:“来,你们来看看这些木板。”

  两人走过去,看见那张不大的桌子上摆放着五六块木板。那些木板焦黄干枯,都有或多或少的破损,一看便知道年代久远。

  秦雯的眼光落在第一张木板上,不由自主地念道:“汉永始二年,汉庭降公主昭伶于我国。”

  十、石林惊魂

  “你会认于阗文?”李教授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女孩,嘴巴里可以塞进一只鸡。

  “是啊,从小就学的。”秦雯又开始炫耀她的才学,“我五岁的时候妈妈给了我一本书,里面有所有西域文字的图片,让我选修一种,我就选了于阗文。”

  “果然是考古世家。”李教授扶了扶因惊讶而差点从鼻梁上滑下来的眼镜,说:“来,继续,继续。”

  这些残缺的木板中记载了墓主人的身份,她是一位从汉朝嫁过来的公主,时间应该是东汉末年。按照汉朝的习惯,远嫁的公主一般都是宗室女或者是后宫宫女,这位公主也应该不会例外。在记载中,昭伶公主嫁给了当时的西夜子合王昆垣,不到三年就因病过世了。昆垣为了纪念这位公主,不让后人来骚扰她的安宁,在远离国都的地方为她修建了一座陵墓,并在墓上起了一座庙宇,为她遮风避雨。

  昭伶公主的故事似乎在木板中讲解得十分清楚,可是不知为什么,殷漓听着这个故事,心中总是涌动着一种悲伤与愤怒。她不知道这样的情感从何而来,因何而发,只觉得胸口像堵着一块棉花,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直到回了自己的帐篷,她的心中还有悲伤的情绪在肆虐。也因此晚饭吃得很少,秦雯倒是十分不客气地将她那一份晚餐吃了个精光。

  夜渐渐地深了,原本亮着灯的营地也安静了下来。广阔的沙漠,终于只剩下了低沉的风声。

  身边的秦雯已经睡得很熟了,殷漓的眼睛依然无法闭上。她从睡袋里爬出来,走出帐篷,不远处的石林传来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声音。没有人害怕,谁都知道,那是风撞击风化后的岩石所发出的声响。

  闲得无聊的殷漓打算到石林里转转。夜晚的沙漠有些冷,她特意披了件黑色的外套,隐在夜色里,竟然真的如同隐了身一般。

  走得近了,殷漓突然觉得面前众多的石柱有些可怕,特别是在风的配音下,虽然明知道不可能是鬼魂,心中也不免生出一股凉意来。她正想往后退,却突然听见一阵汽车的声音,仿佛正由远及近,朝这边驶来。

  她吃了一惊,疑惑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这么晚了,谁还到这沙漠中来,莫非也是考古队的人?

  为了弄个明白,她躲在其中一根巨大的岩石后面,看见车前灯的光芒从远处驶过来,最后停在了石林之间。那辆车子颇大,似乎也是越野车,车刚停稳,就听有人压低声音道:“山虎,关灯!”

  一听那声音,殷漓就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沙地里。幸而沙地软,并未发出声音。

  冷汗从她的额头和背心涔涔而下,那个声音。她绝对不会认错,就在昨天,他还勒着她的脖子,命令她不许报警!

  是那伙盗卖文物的窃贼!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殷漓在心中不停地默念,冷汗还是从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冒出来,打湿了她的衬衣。虽然穿了外套,风一吹,还是透心的冷。

  越野车的灯熄了,那年轻男子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寂静的夜里依然十分清晰:“猴子,你去墓地踩点儿。快去快回,脚步放轻,千万不能让他们发现。”

  “翔哥,我办事,你放心。”车上传来略微有些尖锐的声音,殷漓便看见一个身材瘦小的身影从车上跳了下来,朝营地的方向跑去。速度极快,脚落在沙地上,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去墓地?殷漓望着他的背影,心跳快如擂鼓。他们果然在打这座西夜古墓的主意,得早点回去通知李教授他们。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站起身,正打算走,心中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又缩回了石柱背面。刚刚那个叫猴子的人走,她能看得一清二楚,若是她现在离开,那车上的人岂不是也能看清楚?被那帮生性凶残的匪徒发现了,她还有命在么?

  况且通知了李教授又能如何?考古队里除了女人和老人之外,年轻男子都是知识分子,恐怕联起手来也未必能对付那个叫翔哥的男人。至于小雯,她恐怕只能添乱。

  这可怎么办?这可这么办?

  殷漓抱着自己的脑袋,冥思苦想,想得脑袋都快爆炸了也想不出个计策来。她转过身子,看向营地。石林在高处,借着月色,起伏绵延的帐篷一览无余。那名叫猴子的人正在沙地上快速地奔跑,一直朝远处那一块突起的沙丘奔去。在那沙丘的上面,错落有致地耸立着数根柱子,许多已经腐朽了,顶部被风化成尖锐的模样,仿佛要刺破墨蓝色的天空。

  那就是传说中的西夜古墓吗?

  空中有风沙卷来,迷住了她的眼,她心中那哀伤和愤怒的情感又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想要流泪,但眸子里却干涩得生疼。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人站在这里,以同样的视角和心情望着那座墓,心如刀绞。

  她闭上眼睛,脑子里闪过一个奇怪的画面:在黄沙漫天的夕阳里,石林中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一身黑衣,上面绣着白色的古朴花纹,应该是两千年前流行一时的男式曲裾。他深深地凝望着远处的陵墓,那个时候墓上还是一座做工精细的神庙,在风沙中显得梦幻而迷离。

  “啪!”

  一声关车门的闷响,将殷漓的魂魄从九天外拉了回来。她连忙小心地转过身,脸色顿时大变。

  那个被称为翔哥的年轻男人正朝这边走来,月光打在他的脸上,英俊的面容冷峻异常。殷漓轻轻地抽了一口冷气,连忙用手将口鼻捂住,缩在巨大的石柱后面,紧紧地贴着石壁,恨不得把自己嵌进石头里面去。

  年轻男子停在离她藏身的石柱不足五步远的地方,冷冷地环视四周,眼神犀利,就像一把钢刀。殷漓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全身轻轻地颤抖,心如脱兔,几乎就要从她的嘴里跳出来。她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恐惧和激动在每一根血管里蔓延。

  直到很久以后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么凶险的情况下,她的心中会有激动出现。也许,她的骨子里是渴望冒险的。

  年轻男人的目光扫过她隐藏的石柱,停了两秒,然后转身回到了车里。

  “翔哥,怎么样?”是老四的声音。

  殷漓听到他说:“没什么,是我神经过敏了。”

  听到这句话,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坐在了沙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月亮渐渐隐进了云里,四周又变回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越野车里传来轻微的鼾声。殷漓见机不可失,小心地走了几步。回头望了望,越野车里没有动静,便放下心来,快速下了沙丘,一路跑回了营地。

  越野车里的人几乎都睡了,只有司徒翔一人睁着眼睛。他冷冷地望着隐入了帐篷里的女孩,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十一、殉葬木棺

  一直到天亮的时候殷漓也没能睡着,她思考了一夜,还是决定不要告诉李教授。这里没有手机信号,报警也没用。只能等下次陈羌再回县城补充水和食物的时候,再让他报警。

  心里藏着秘密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甚至连最好的朋友秦雯都不能说,以她的火暴脾气,恐怕会冲过去跟那帮盗墓贼拼命。若是这样,后果将不堪设想。

  殷漓带着重重心事和考古队的众人一起吃完了早餐,秦雯兴致很高,精心地调试好相机,仿佛这真的是一场采访。在吃饭的时候殷漓又见到了昨天示意张媛媛说话不要太过分的男孩。他叫郭桐,也是李教授带的研究生。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上午他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那双黑色的眼睛里仿佛带着猜忌和防备。

  吃完了早饭,考古队便带好了各种仪器往古墓而去。这是殷漓第一次如此近地看到这座坟墓,却感觉似乎曾经来过。那无数的柱子并不高,大多都被风沙腐蚀得面目全非。有些已经倒了,沙地上似乎还能看见为数不多的琉璃瓦,绿色的。秦雯捡起一块来,拭去上面的黄沙,还能看见一片动人的绿色。

  一看到那绿色琉璃瓦,殷漓就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翔哥的眼睛。那么美丽的绿色,有时深沉,有时却很清澈,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是盗墓贼呢?

  考古队员们开始工作起来,小心地过滤墓地里的黄沙,用一种庞大的仪器小心地将沙运走,再从沙里找出有价值的东西。

  秦雯忙着一个劲地拍照,殷漓也拍了几张,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她往前走了几步,太阳火辣辣地晒着这片沙漠,耀眼的光芒和炎热的天气令她有些晕眩。她迎着太阳的方向站立着,眼前突然出现奇怪的幻觉:倒下的柱子都一根一根地立了起来,被风化的地方也在渐渐地变化,一堵堵白色的墙从沙地里拔地而起。墙上的壁画,庙里的陈设也从无到有,从斑驳到五彩缤纷。

  殷漓望着这一切,就像是在看倒带的电视剧,看时光的逆流。她又站在了神庙的正堂,茫然地抬头,看着巨大的彩色轻纱帘幕后面那占据整面墙壁的人物画。画中女子侧身而立,手里捧着一块玉佩,竟然与那块在尼雅城里所得的一模一样。她的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袍衫。袍衫上用金线绣着灿烂的凤凰,仿佛顷刻之间就要飞身而出,腾空而去,翱翔于九天之上。

  殷漓看得呆了,伸手掀开轻纱幕帘,深深地望着画中女子。那双眼睛,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忧伤,令人心疼。

  是她!就是她!

  她就是她梦中的那个女人,那位千里迢迢被远嫁到这陌生国度的昭伶公主!

  一只手,突然之间从身后伸了出来,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全身一震,所有的幻象在一瞬间完全消失。她回过头,看见郭桐怀疑的眼神。

  “你在干什么?”郭桐道,声音冰冷。

  “在这里。”殷漓指着面前的沙地,说,“这下面有东西。”

  “什么?”郭桐显然不信,“你什么意思?”

  殷漓不再理他,蹲下身用手去刨黄沙。郭桐用惊讶和不解的目光看着她。良久,才说:“昨天晚上,你上哪儿去了?”

  殷漓动作一顿,随即又开始刨起来:“睡不着,去石林看了看。”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回来的时候吓成那样?”

  “没办法,我胆子小。”殷漓说,“石林太阴森了,我不该去。”

  郭桐似乎还想说什么,就听一阵大叫从身后传来:“喂!你在干什么?我们是在做考古发掘,不是在玩沙!喂!姓殷的,说你呢!听见没有,还不快住手!要是不小心弄坏了文物怎么办?”

  张媛媛一边叫一边跑过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却又突然之间将所有恶毒的话语吞回了肚子里。

  她和郭桐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殷漓,以及她手下那伸出沙面一个角的木头。那个角上雕有花纹,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

  闻声赶来的众人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们连忙将各种仪器都搬了过来。小心地运走覆盖在木头上的黄沙,一直忙到下午三点左右,一具做成房屋形状的木制棺材终于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李教授看着这具棺材,叠声赞道。那长方形棺材的棺身被雕刻出门和窗的图案,辅以龙凤图案的花纹。那时的龙凤与后代的龙凤不同,极具汉代的特点,应该出自汉朝工匠之手。棺盖被做成了屋顶的形状,也是中原的风格。只是雕工并不是很精细,但依然能看出那种古朴大气来。

  “这……这就是昭伶公主的棺木吗?”白云凝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李教授摇头,说:“按照木板上的记载,昭伶公主应该是有墓室的,这具棺材应该只是人殉之类。只是西域各国似乎都没有将棺材做成房屋形状的习惯,莫非这种风俗是古西夜特有的?”

  “现在猜测也没什么意义,我们还是赶快将棺木开打吧。”秦雯一脸的兴奋,几乎所有考古队的成员都难以抑制心里的激动。这么多天的辛苦终于有成果了。

  “好,小陈,小郭,小谭,你们来把棺材盖打开。一定要小心,保护好文物。”李教授道。

  “没问题。”几个年轻男子干劲极足,围过去,用特殊的工具起开将棺盖和棺身镶嵌在一起的楔子。然后一人抬住一个角,用力往旁边一推。只听咯吱一声,尸体的头显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很年轻,穿着一套白底棕红色花纹的曲裾。头发用木簪束在头上,已经干枯发黄。

  她的肌肤也是黄色的,黄沙一般的颜色,紧紧地贴在骨头上。双眼圆睁,嘴唇大张,直愣愣地望着天空。

  两千年的风沙和地热,已经让她变成了干尸,但她死时的痛苦与仇恨却深深地刻在这张也许曾经十分美丽的脸上。众人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时便被这种强烈的情感惊得目瞪口呆,大热的天,却冒出一身冷汗。

  她的眼球早已经干瘪萎缩,舌头也成了一块缩成一团的木头。但众人都觉得她在看着自己,在控诉,在哀泣。

  “看来,她死得很痛苦,好像是闷死的。”白云凝壮着胆子走过去,仔细观察她的面部。五官保存完好,脸上表情宛如在生,让人不得不赞叹沙漠真是一个保存尸体的天然仓库。

  “闷死的?”众人围上来,将棺盖完全打开。看到尸体的身上绑着麻绳,即使过了两千多年,麻绳也未曾松动。

  “尸体的头发散乱,衣服凌乱,身上绑有绳索,应该是被人活生生地放进棺材里的。”李教授面露不忍,说,“应该是人殉。”

  十二、陵墓入口

  在考古过程中,人殉并不稀奇,但众人还是倒抽了口冷气。秦雯看着那具尸体,叹息了一声,说:“看她的发色、身体特征和穿着打扮,应该是汉人。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她应该是昭伶公主带到西夜的侍女。”说着,她从挂包里拿出手套,戴在手上。然后拿起尸体腰上的玉牌,上面用隶书写着两个汉字——铃兰。

  铃兰,就是这个无辜牺牲的女孩的名字,她死的时候应该还不满二十岁。

  “这里应该不止这一具殉葬棺木。”殷漓看了看四周,说,“昭伶公主身边的侍女绝对不止她一个。”

  “你怎么知道昭伶公主身边的侍女都殉葬了?”张媛媛始终看不起这两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孩,语带讥讽地道,“莫非是你的直觉?”

  “不,小殷说得有道理。”李教授让白云凝赶快拍照,“不排除有全部殉葬的可能性。大家先把这具棺材移开,再仔细看看。按常例来说,墓室的入口离殉葬坑不会太远。”

  众人又开始忙碌起来,但因为看到了希望,工作效率提高了数倍。殷漓坐在一旁发呆,李教授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赞赏地说:“小殷啊,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啊,否则我们不知要多做多少无用功。”

  “没什么,我也只是运气好。”殷漓有些不好意思,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知道这下面有棺材,是那些幻觉的提示?可是那样的幻觉,说出来别人会信么?

  从她到达叶城的那一天开始,幻觉就开始纠缠着她,与她如影随形。也许那真是前世的记忆?到西域旅游是她从小的梦想和渴望,说不定这深植自己内心深处的西域情结,就是从两千年前遗留下来的情感?

  可是,这太荒谬了!人死了就一了百了,哪里会有什么前世今生?如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前世,都去继续前世的情缘或恩怨,那今生又算什么?

  真是越想越乱,殷漓抱着自己的脑袋,觉得它就快要裂开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她一惊,抬起头,刚好看到石林的方向有什么东西在闪动,似乎是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是那帮匪徒!

  她的心猛地一跳,他们正在用望远镜监视他们。她不知道他们到底打算怎么做,但她必须阻止他们!

  这一天考古队的收获颇丰,在那具棺材的旁边又接连出土了两具一模一样的房形棺材。棺中少女都与第一具相似,临死前的恐惧与痛苦都完完整整地刻在了脸上。

  就在第三具棺材出土的时候,人们在棺材下发现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被磨得很平,只露出了其中一部分,其余都埋在沙下面。队员们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开始清理石上的黄沙以及一些杂乱的瓦砾和破碎的陶器瓷器。

  一直到晚上六点,太阳已经西斜,世界又重新变成了一片令人神迷的深红,那块大石终于完全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那是一块磨盘般的巨石,圆形,直径五米左右。上面雕刻着一只巨大的三足乌。古老相传,东方有神树扶桑,树上住着十个太阳,每个太阳里面都有一只三足乌。这块圆盘,象征的就是神话传说中的太阳!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众人都被这梦一般的奇迹,惊得说不出话来,仿佛看到古老而神秘的西夜王国正朝自己走来。

  “李教授,三足乌不是中原汉族神话吗?”秦雯有些不解,“西域也有这种说法?”

  “三足乌确实是汉族神话,但从中原来的商人将汉族神话带来西夜也不奇怪,毕竟西域各国都信奉的佛教,也是从印度千里迢迢传过来的。”李教授显然很激动,今天的这些发现已经足以在整个世界引起轰动,数不清的名和利都会朝他飞来。

  “那这石头是做什么用的?”张媛媛似乎也看到了自己辉煌的前程,脸上满是笑容,一边拍照一边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看样子不会仅仅是装饰,莫非是祭坛?”

  李教授微微颔首,说:“上面放着三具殉葬的棺材,确实有祭坛的可能……”

  “不,教授,我觉得不会那么简单。”秦雯绕着圆盘细细地观察,仔细地看着圆盘上的三足鸟,“庙宇的下面是陵墓,这会不会就是墓的入口?”

  “墓的入口?”众人都是一惊,张媛媛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说这是墓的入口?如果墓口这么容易都被你找到了,我们还在这里忙活什么?”

  “我所说的并不是完全的猜测。”秦雯眼睛里有了一丝怒意,“西夜国使用的是于阗文,那么他们的风俗也应该和于阗相近。无论是在西域文化还是中原文化中,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祭坛。西夜国信奉佛教,佛教中更是没有相关的记载。如果这块圆盘不是纯粹的装饰,那么,就应该是墓道的入口。”

  “你——”张媛媛涨红了脸,还想说什么,却被李教授打断:“秦雯说得也有道理,西夜国四周国家都没有发现相似祭坛,说它是西夜的独创也实在说不过去。不过,这要真是墓道入口的话,我们的工作也算是成功了一半了。现在天色太晚,我们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再决定是不是要用炸药将它炸开。”

  众人都表示同意,只有张媛媛还满脸的愤怒,秦雯朝她露出一道挑衅似的笑容,气得她几乎想破口大骂。只是碍着李教授才勉强忍住,心下忿忿道:姓秦的,你给我记住,我迟早要你栽在我手里!

  回到营地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因为很可能已经发现坟墓入口的缘故,大家都很激动,晚饭的氛围非常好。李教授不停地赞扬殷漓,说她立了大功,是考古队的福星,殷漓只得苦笑。

  夜深之后,营地归于沉寂,只有殷漓一人还醒着。她活了二十一年,现在才真正体会到失眠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她躺在睡袋里,茫然地望着帐篷顶。她不是佛教徒,不相信有什么前世,但她却相信因果,有什么样的因,就会结什么样的果。如今事实在向她证明,她有着一些来自远古的记忆,这是果,那么,什么是因呢?

  她想得脑袋都痛起来,也想不出结果。她毕竟不是佛陀啊,光靠静思就可以悟出人生大道来。

  她钻出睡袋,想要在营地里转转,顺便看看那些匪徒有什么动静。出了帐篷,营地静得有些诡异。她抬起头,沙漠的夜空很洁净,可以清楚地看到漫天的星辰,甚至连只在图片上才能看到的许多星座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时候,她突然有些羡慕起古人来。两千年前,远嫁来此的昭伶公主也是看到的这样的风景吧。当时的她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她突然记起昨天晚上在石林所产生的那场幻觉,那个身穿黑色曲裾的年轻男子究竟是谁?他为什么会用那么深沉而悲伤的眼神,望着公主的陵墓?他是公主在中土的恋人吗?

  被迫远嫁的公主,千里追来的情人,真是一个老套却悲伤的故事啊。

  “喀!”

  一声脆响划过寂静的夜空,显得特别清晰。殷漓一震,转过身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竟然是位于营地中央的大帐篷。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中闪过。

  那个帐篷里放着从墓地找到的三具女尸!

  十三、干尸失踪

  她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一步一步朝那帐篷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轻飘飘地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

  “喀!”

  又是一声脆响,殷漓的心骤地一抖,停跳了两秒。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为什么这么像是骨节折断的声音?难道是那三具女尸?

  有人在偷那三具尸体?

  她的脑中闪过那个名叫翔哥的男人,他那冰绿色的眸子令她的心冷如坚冰。

  她伸出手去,全身都在轻轻地颤抖。她将帐篷的门帘撩起一个角,月光透过布帘照进来,里面的陈设一览无余。

  没有人。

  殷漓皱起眉头,难道是她听错了?

  她走进帐篷,这里原本是李教授的工作室兼卧房。但干尸搬进来后他实在没有勇气再继续睡在这里,便到男人们住的帐篷去了。殷漓站在偌大的帐篷里,觉得四周的寒气从她每一个毛孔往里钻,透过肌肤和厚厚肌肉,一直钻进骨头里,令她的身体因寒冷而隐隐作痛。

  三只棺材放在地上,殷漓凑过去。看见其中一个棺盖稍稍往旁边移了移,露出棺材的一个角,里面是一片令人恐惧的黑。

  她伸手轻轻一推,棺盖无声地向一旁滑去。月光照进棺材里,殷漓不禁失声大叫起来。

  不见了!干尸不见了!

  她连忙打开另外两具棺材,里面也是空无一物。她的心骤然降到了冰点,是谁?是谁偷走了尸体?她并没有看到任何人从帐篷里出来啊?如果是那些匪徒,他们是如何将尸体偷走的?

  “喀!”

  这次的脆响比前两次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身后。殷漓全身一颤,觉得身后站着什么东西。一阵寒意像蛇一般沿着她的脊背爬上来,冷汗如泉一般涌动。

  她缓缓地回过头,赫然看见一张干枯的脸。她惨呼一声,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三具女尸大张着嘴向她扑来,抱住她的脚。声音沙哑得仿佛是勺子刮在药罐子里一般,面容扭曲。空洞的眼眶里是一双干瘪的眼珠,直直地盯着殷漓,令人毛骨悚然。

  “公主,公主!昭伶公主,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啊。公主,求求您,我们不想殉葬。我们发誓不把您的秘密说出去,求求您,公主。”

  “啊——”殷漓大叫一声,直直地坐起来,却因为睡袋的缘故,又跌回了地上。她的尖叫将同室的另三个女孩全给惊醒了,张媛媛一睁开眼睛就愤怒地狂吼:“大半夜的叫什么叫,见鬼了啊?要叫出去叫,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媛媛,别这样,小殷可能做噩梦了。”白云凝连忙道,“大家都睡吧。”

  “小漓,你没事吧?”秦雯睁着惺忪的睡眼,“最近你老是做噩梦,是不是遇到什么可怕的事了?”

  “我,我没事。”殷漓的思维还在那场可怕的梦里,眼睛睁得老圆,全身都在颤抖,也不知道是冷还是什么,上下牙齿咯咯咯地响着。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惊呼,瞬间打破寂静的夜空。

  “快来人啊!干尸不见了!”

  五分钟后,所有的人都聚在了大帐篷里,围着那三具空棺。每个人的脸上都不好看,殷漓更是面如死灰。

  发现干尸失踪的是郭桐,他半夜起床小解,发现帐篷有些不对劲,便去查看。一进门,就看见棺盖滑落在一旁,三具棺材空无一物。

  殷漓只觉得全身都冻结了,立在当场,一动也不能动。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刚刚做了那样的梦,梦境就变成了现实,莫非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吗?

  郭桐一抬头,刚好看见冷汗涔涔的殷漓。眼一瞪,上前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吼道:“你说!这到底是不是你干的!你说!”

  “你发什么神经!”秦雯脸色一变,一把抓住他的手胳膊,用力一扭。他惨叫一声,手臂被秦雯扭到身后,他重心不稳,单腿跪在了地上。“你胡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是小漓做的?她为什么要偷这几具干尸?!”

  “这就要问她了!”郭桐吃痛,龇牙咧嘴地道,“为什么她昨天鬼鬼祟祟地跑到石林去?一定是她偷了干尸,把尸体藏在石林里了!”

  “胡说,小漓一直都没有离开帐篷,这一点我们都可以作证!”

  “这个我可做不了证。”张媛媛见报仇的机会来了,不阴不阳地说,“我们都睡得很沉,谁知道我们睡着的时候,她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张媛媛,公是公,私是私。你不要公报私仇!”秦雯气极,喝道。

  张媛媛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郭桐咬着牙说:“干尸是不是她偷的,我们去石林搜一搜就知道了。”

  殷漓一怔,去石林搜?那不是会打草惊蛇?

  “搜什么搜?”秦雯怒道,“小漓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能抬得动三具尸体?况且那都是干尸,搬运过程中极容易折断,难道会不发出一点声音?”

  “这个有什么困难的?”张媛媛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我们考古队有一辆三轮推车,只需要用那个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干尸偷走。风一吹,连车轮印都不会留下。”

  “那又怎么样?”秦雯据理力争,“这就能说明尸体是小漓偷的?”

  “至少,她有偷尸体的嫌疑。”白云凝插嘴道,她的神色最为冷静,“小雯,我们也不相信小漓会偷尸体,毕竟她一个小女孩就算偷了那东西也运不出沙漠去。现在我们去石林搜一下,如果没有,自然可以洗清她的嫌疑。”

  “就算有也不能说明是小漓偷的啊。”

  十四、互相猜忌

  “这个自然。”李教授连忙说,“小秦啊,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把尸体找回来。至于是谁偷的,并不重要。”

  秦雯哼了一声,手一松,郭桐才站了起来,整个右肩都酸软无力。他愤愤地望着秦雯和殷漓,咬得牙齿咯咯直响。

  “好,那就先去石林搜一下。不过谁要再造谣说是小漓偷的,我就撕他的嘴!”秦雯恨恨地道,掀开帘子就想往外走,却听殷漓大声叫道:“不能去!”

  众人一惊,都回过头来望着她,张媛媛冷笑道:“怎么?做贼心虚?”

  殷漓不理她,继续说:“石林很危险,大家谁都不能去。”

  “小漓,怎么回事?”秦雯惊异地看着她。要她相信自己的好友会去偷东西,不如让她去死。

  殷漓咬了咬牙,说:“我也不瞒你们了,昨天晚上我去石林,确实是睡不着,但是我却在那里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秦雯急不可待地问。

  “我发现了一帮文物贩子!”

  此言一出,满屋皆惊,众人心中都开始不安起来。

  郭桐奇怪地看着她,说:“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文物贩子?”

  “我在棋盘洞见过他们,他们当时正在偷其中一个洞窟里的文物。当时我很害怕,才没有报警,没想到他们竟然跟到了这里。”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张媛媛阴阳怪气地说:“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如果你不信,可以到石林去看看。”殷漓动了怒,冷声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他们有五个人,每个都身强体壮,而且身手不凡。你去了就不一定能回来了。”

  张媛媛闻言,脸色变了几变,眼中透出一丝恐惧。

  郭桐道:“那我白天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说了又能怎么样?你能打得过他们吗?”殷漓眼神阴冷,“说了不过是徒增大家的恐惧罢了。我原本打算等下次陈羌再出去买水和食物的时候告诉他,让他顺便报警,哪知道他们这么快就行动了。”

  “小漓!”秦雯一声怒喝,打断了她的话。她回头,看到秦雯那张愤怒中夹带着一丝受伤的面容:“你竟然连我都瞒着!怪不得棋盘洞那天你神色那么怪异,原来……小漓,我可是把你当做我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你竟然——”

  她咬着牙,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一转身冲出帐篷去。小漓心中绞痛,后悔不迭,连忙追出去:“小雯,你听我说。”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小雯,我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那些干尸恐怕不是那帮匪徒偷的。”

  “什么?”秦雯一听,立刻回过头来,“你说干尸不是他们偷的?”

  “没错。”殷漓在心中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果然还是这招转换话题有效,她走到秦雯身边,压低声音道:“你想想,他们想要的绝对不仅仅是那些干尸而已。他们的目标是坟墓里的珠宝,我们还没有打开墓门,他们断不会这么早就动手,打草惊蛇。”

  秦雯心中一动,生气的事情早已经抛到九霄云外:“你的意思是?”

  “小雯,如果他们五个过来抬三具尸体,就算再小心,也不可能完全不发出一点声音。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恐怕只有考古队里的人。”殷漓回过头,小心地看了一眼站在帐篷门前望着自己的众考古队员,“这件事情还是先保密比较好。如果既有外忧又有内患,民心就乱了。”

  “也好。”秦雯表示赞同,“那帮匪徒就是那天住在西夜旅馆的那帮人吧?”

  “你怎么知道?”殷漓奇怪地问。

  “我又不是傻瓜,从棋盘洞回来之后你看他们的眼神就不对,用膝盖想也能想到究竟是怎么回事。”秦雯脸色严肃地道,“小漓,下次这种事情不能再瞒着我。我知道,你是怕我冲动,这个你大可放心。虽然我是跆拳道黑带六段,对付五个会功夫的大男人也够呛。我有几把刷子自己知道,绝对不会去鸡蛋碰石头。”

  “绝对不会有下次了。”殷漓总算是松了口气,她差一点点就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两人回到帐篷,和考古队员们一起商量如何对付那帮盗墓贼。在一阵激烈的讨论之后,决定让陈羌以补充考古工具的名义开车回叶城,再借机报警。

  随后众人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帐篷睡下了。但殷漓知道,对于所有的考古队员来说,这都是个不眠之夜。

  “啪。”

  老四一把关掉面前一台机器的按钮,对司徒翔说:“翔哥,怎么办?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

  司徒翔冷着脸,并未答话。

  猴子说:“果然在他们的大帐篷里安装窃听器是正确的,要不然我们还蒙在鼓里。妈的,那女人竟然在棋盘洞的时候就发现我们了,真是倒霉!不过,我们并没有偷那三具干尸。”

  “当然没偷!”山虎吼道,“我们要那几具尸体来干什么?田叔又不收尸体。”

  “看来他们是有内贼了。”最后那个穿着一件T恤,年纪颇为年轻的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像女孩般漂亮的脸,帅得一塌糊涂。他若有所思地说:“翔哥,现在我们怎么办?”

  “杰克,你通知田叔,说他要的东西我们一定会按时送到。”司徒翔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想报警?恐怕没那么容易。”

  十五、启墓之钥

  第二天一大早陈羌就上了越野车,考古队里的人都来送行,望着他的眼神像在望一个烈士。陈羌似乎也很紧张,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陈大哥。”殷漓破天荒地叫了一声尊称,说,“你一定要小心,过石林的时候不要刻意去找他们的车,就当做没这么回事。”

  “好。”陈羌吞了口口水,点了点头,关上了车门。发动机轰鸣起来,越野车在沙漠上掀起一片黄沙。

  殷漓望着远去的车,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安来,像是掉入了一个漆黑的洞里——找不到来路,也找不到归路,那种不知所措令她恐惧。

  “小漓。”秦雯拍了拍她的肩,说,“不要看了,陈大哥会没事的。”

  殷漓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他没事。

  车子消失在沙山的后面,殷漓随着众考古队员一起回了营地。大家聚在一起商量了下,决定还是到墓地继续挖掘,看能不能再找出什么有价值的文物来。

  吃完早饭,大家带着工具朝墓地出发。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很压抑,躲在石林里的盗墓贼成了众人心中无法散开的阴影。如果只抢文物还好,如果他们凶性大发,杀人灭口的话……

  没有人愿意想下去,特别是女孩子。恐惧更深了一层,对于她们来说,可能不仅仅是死亡这么简单。

  殷漓坐在那个巨大的石盘上,看着众人默默地工作,空气里弥漫着沉闷的味道。胸膛里像堵着一团厚厚的棉花,令她无法呼吸,几乎窒息。

  这个时候,应该找点什么事来做才对。

  她站起身来,望着那只巨大的石盘。如果这就是墓道的入口,怎样才能开启它?难道真的只有用炸药炸毁这一条路了吗?如果真的动用炸药,会不会毁坏里面的文物?何况这只石盘本身就有极大的考古价值,即使真的要打开,也必须慎之又慎。

  她围绕着石盘慢慢地踱步,脑子里一团糨糊,白茫茫一片。有时候,她喜欢这样发呆,发呆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很多智者都是从发呆里找到的灵感。虽然,很多人虔诚地称呼他们的行为为冥思。

  突然之间,一道红色的身影在殷漓的眼前一闪而过。

  她猛地一惊,抬起头,看到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长发披散在脑后,身上的红衣绣着漂亮的凤凰图案。她光着双脚,在石盘上跳跃,纤细的双手在空中舞动,动作如行云流水,柔软而灵巧。

  我是在做梦吗?殷漓这样问自己,还是又出现了幻觉?如果仅仅是幻觉,为什么这名女子给人的感觉如此真实。

  红衣女子优雅地舞蹈着,每一个动作都美妙无比,像敦煌壁画里倾国倾城的飞天舞女,舞姿里蕴含着勾魂摄魄的力量。

  她舞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衣服上的金色凤凰仿佛活了过来,殷漓只觉得眼前的世界都变成了一片刺目的红色。无数的凤凰在这片红中欢快地舞蹈着,空中仿佛有仙乐传来,宛如天籁。

  殷漓的眼神迷离起来,望着那飞舞的凤凰,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睛。那跳舞的女子一个转身,裙摆在空中划下一个优美的弧度,跳到她的面前,向她伸出手来。画着白妆的艳丽的脸庞露出一道魅惑的笑容,端的是国色天香、闭月羞花。

  殷漓情不自禁地牵住她的手,踏上石盘,随着她的韵律跳动起来。每一个舞步都和她配合得天衣无缝,宛如天成。

  你究竟是谁?殷漓的喉咙像是堵着一块骨头,说不出话来。她在心里默默地问道:为什么我三番五次梦见你?你是墓里沉睡的昭伶公主吗?

  你,是我的前世吗?

  红衣女子温柔而悲伤地笑着,宽大的红袖在空中一舞,拂过自己的面容。殷漓注视着她,谁知红袖过后,显露的,竟然是一具焦黄的干尸!

  殷漓一惊,倒抽了口冷气。眼前一黑,世界一阵天旋地转,朝后倒去,跌落在石盘之上。

  “小漓!”原本正拿着刷子在沙里寻找文物的秦雯一见好友晕倒,将刷子往后一丢,便向她扑过去。跃上石盘,将她扶起:“小漓,你怎么了?小漓!”

  众考古队员围了过来,白云凝摸了摸她额头,说:“不用担心,没有发烧,应该不是中暑。来,把风油精拿过来给她闻闻。”

  郭桐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瓶风油精,细小的玻璃瓶子里装着碧绿色的液体。秦雯看着它,突然有些怀念,她上次用风油精还是小学。十几年了,没想到市面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出售。

  郭桐打开盖子,倒了一些在手指上,然后在殷漓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擦。剩下的就让秦雯拿到她的鼻下。强烈的刺激气味让她咳了几声,缓缓地睁开眼睛。

  “小漓,你没事吧?”秦雯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说,“怎么突然晕倒了?流了太多汗水,身体太虚了吗?”

  殷漓睁开眼睛后本能地四下张望寻找那名红衣女子,但四周除了考古队员以外就是茫茫的沙漠,哪里有什么红衣女子?她心下惘然,正想起身,却觉得身下坐着什么东西,咯得她的皮肤生疼。她连忙移了移位置,转头,便看见放在衣服口袋里的那只蝴蝶形状的玉佩掉了出来,刚好落在浮雕凤凰的心脏位置。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形状竟然与玉佩一模一样!

  这真的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巧合,殷漓的心中也隐隐地感到震惊。在千里之外意外得到的神秘玉佩,竟然与浮雕上的图案毫无二致。而且她还晕倒在这浮雕上,让那玉佩准确无误地落入凹槽里。

  冥冥之中,也许真的有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在主宰着世人的遭遇。

  众人惊奇地看着那块仿佛镶嵌在浮雕里的玉佩,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殷漓心中一动,伸出手,在玉佩上轻轻一按。

  “喀!”

  一声轻响,玉佩似乎带着什么东西往下微微一沉。石盘震动起来,众人都吃了一惊,连忙从上面跳下来。

  石盘剧烈地震动着,慢慢上升,落下不少黄沙,众人又不禁后退了一步。那石盘发出嘎嘎的响声,似乎有某种机关在里面转动。

  石盘上升了大约半米,突然发出轰地一声巨响,竟然从中间裂开,分为两半。向两边移去,跌落在黄沙上,溅起漫天的沙尘。

  众人一边咳嗽一边挥手扫开面前的沙,待沙尘散后,才慢慢聚拢过来。他们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了,一齐朝石盘裂开的地方看去。

  就在石盘躺了两千多年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方圆三米左右的圆形大洞。洞里有一条向下延伸的石梯,并不十分高,阳光照下来,可以看见阶梯下幽长的隧道。

  是古墓的入口!

  十六、昭伶公主

  众人沸腾起来,每个人脸上都露出震惊与狂喜,没想到他们寻找了这么久的古墓,竟然被一个小女孩误打误撞找到了。这是奇迹,还是讽刺?

  殷漓的心中却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她望着那幽深的地道,一丝寒意顺着她的脊背,蛇一般窜上来,让她不禁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感觉?像是一种潜伏在记忆深处的恐惧,她不能下去,不能下去。这下面,这下面会有非常恐怖的事情在等着她以及考古队的所有人!

  “教授,我们,下去吗?”郭桐朝墓道里看了看,激动地说。

  李教授也很激动,连布满皱纹的脸部皮肤都在不停地抖动:“里面密封了这么多年,会生成不少有毒气体。等风先吹一吹,把里面的毒气吹散了再进去。”

  秦雯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望向石林的方向,隐隐地看到有一道白光在微微闪烁。众人突然醒悟,原本激动的内心猛然冷了下来,像是被人泼了一头冷水。

  是那伙盗墓贼!

  众人又安静下来,原本因为找到墓道口的喜悦被一阵恐惧的忧虑所取代。那个被李教授称为小谭的年轻人眼中浮起一丝不安,小声地说:“教授,他们好像也发现了。怎么办?”

  “大家不要慌。”秦雯冷静地说,“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等陈大哥带警察回来。我们就当做不知道好了,还是先下古墓里去。至少先拍照,时间久了,衣服之类的古董会很快腐烂的。”

  众人对望了几眼,都没有说话,连一向喜欢冷嘲热讽的张媛媛也表示同意。

  一个小时后,李教授点燃一只火把,用绳子吊着缓缓放进洞口。灼热的火焰微微跳动了几下,没有熄灭。他向众人点了点头,拿回火把,正打算往下走,却被秦雯一把拉住:“教授,下面不知道有什么机关和陷阱。我练过跆拳道,还是我打先锋吧。”

  李教授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秦雯从他手中接过火把,走了进去。

  “小雯!”殷漓突然叫了一声。秦雯回头,惊讶地看着她,说:“怎么了?”

  “不要下去,”殷漓的脸色苍白,脸上是深切的担忧与不安,“下面,危险。”

  “放心吧。”秦雯抛给她一个宽心的笑容,说:“我身手敏捷,没事的。如果有什么机关,我立刻回来。”

  殷漓无法反驳,只能看着她渐渐消失在墓道口,众人也纷纷跟了下去。她咬了咬嘴唇,心中的不安更盛,双足像罐了铅,无法移动一步。

  不,不能让小雯一个人去冒险!

  她咬了咬牙,跟着走了进去。一踏上阶梯下幽长的墓道,她就觉得像是进入了一座巨大的冰窟。刻骨的寒冷透过休闲鞋传到她的足尖,然后沿着她的血液传遍全身,每一个毛孔里都透出森然的寒意。

  就在她的足尖点上长廊石头地板的那一刻,空中突然响起一连串的闷响,几团火焰骤然之间烧了起来。一团一团,由近及远,无数火焰紧接着燃烧,将整个地道照得宛如白昼。

  众人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吓得连忙退了回来,紧紧地聚在一起。仔细看去,才发现原来墙壁上每隔十步远的距离就有一盏大灯,模样有些像火盆。青铜做成,两千年过去了,依然崭新如故。

  那火盆里也不知道安装了什么样的机关,两千年,竟然还可以再次燃烧起来。这样的设计不得不让人叹服祖先的智慧。

  随着火灯的亮起,众人不禁惊呼起来,激动和兴奋取代了恐惧和疑惑。眼睛直直地望着墙壁,不肯移开分毫。

  壁画!是壁画!

  有人高兴地叫了起来,在目所能及的视野里,满墙壁都是精美至极的壁画,连天花板也画满了画。其中多以贵族生活和佛教传说为原形。天花板上绘满了舞女飞天,美丽的飞天身上裹着七彩的披帛,优雅地舞蹈,披帛飘动起来,给人风驰电掣般的感觉。让人觉得似乎真的身处西方极乐净土,感知至理佛道。

  众人立刻散开来,拍照的拍照,做笔记的做笔记。两千年前的壁画竟然还保存得如此完好,真的要归功于这密闭的空间和沙漠干燥的气候。即使如此,墓门打开,外面的流动空气进来,用不了多久,这些壁画的色彩就会黯淡,甚至有烟消云散的危险。

  李教授带着众人做着一些抢救工作,秦雯兴冲冲地跑去帮忙。对于考古殷漓是门外汉,只得去欣赏那些壁画。

  她一幅一幅地看过去,都是些佛教中的典故。看到第四幅的时候,她神色突然一凝,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幅婚礼图,图的正中绘着一男一女两个身形较大的人像。男子身穿西夜的民族服装,看上去也和汉服差不多,只是在细节方面略有出入。女子身穿一套红色的曲裾,上面绘着精美的花纹。一头青丝盘在头顶,插着几根玉石簪子,看上去出尘脱俗,雍容华贵。

  殷漓静静地端详着那幅画,胸膛里涌动着一种异样的情绪。她的眼神渐渐下移,在那画的右边有一行用墨写的汉字:西夜子合王与汉昭伶公主大婚图。

  昭伶公主?

  殷漓一震。原来,这就是昭伶公主!

  她凑上前去,细细地看女子的容颜。中国各族的绘画向来都以写意为主,即使是肖像画,也往往与画主人的面容不符,甚至有千人一面的鄙陋,极不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观。即使如此,这画中的公主还是眉目如画,清雅端丽。可以想像,她在世时是多么的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昭伶。”一声低唤,宛如来自幽冥,轻柔而悠远,充满了柔情。殷漓一惊,猛然转身。面前的墓道空空荡荡,考古队的人都没了踪影。她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怎么回事?人都去了哪里?难道这墓道还能吞食活人不成。

  这个时候,她突然之间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个恐怖小说。讲述了一群盗墓贼,听说遥远的地方有座大山,山里埋葬着一位古代赫赫有名的皇帝。这位皇帝下葬的时候几乎把整个国库都搬进了自己的陵墓里,妄想死后也永远享受荣华富贵。这伙盗墓贼对这笔巨大的财富起了歹心,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那座山和陵墓。可是当他们进入墓道之后,成员却一个接一个地消失。队长想要逃出去,在墓道口才发现,自己竟是在一个巨大怪兽的体内,而这座山,就是怪兽的身体!

  她觉得强烈的恐惧在自己的身体里蔓延,莫非小说家所杜撰的恐怖故事,竟然在自己身上应验了不成?如果是,那她真是运交华盖,连活的希望都没有了。

  突然之间,她听到一阵脚步声。全身一抖,后退了两步,想要找地方藏起来,奈何四面是墙,藏无可藏。那人的步子很快,就在她犹豫着是不是该往陵墓深处跑的时候,一道颀长的身影已经来到她的面前。

  当她看到那人的模样的时候,不禁惊呼出声。那竟然是一个身穿白色深衣的年轻男子,腰中配着剑。容貌虽不十分英俊,却是英气逼人,气宇轩昂,令人不敢逼视。

  这个人,她曾经见过,就在前天晚上,她一个人到石林去的时候,她曾经出现幻觉。在那幻觉中,这年轻男子就站在石林其中的一块石柱上,默默地望着远处孤寂地矗立于天地之间的公主墓!

  十七、远古的记忆

  他是谁?

  殷漓捂着自己嘴,睁大了眼睛望着他。而他却仿佛看不见她一般,直直地往前走,神情冷峻。

  就在他走到殷漓面前的时候,突然一阵破空之声传来,几枝箭落在他的面前。他的步子不禁微微一顿,抬起头,眼神冷冽得令人恐惧。

  瞬息之间,一群身穿盔甲的武士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将他团团包围。分为四排,前一排的武士训练有素地蹲下身子,拉满了弓对着他。身后三排都手握长剑或长戟,虎视眈眈地望着他,充满了敌意。

  “公孙先生,我们在此恭候你多时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武士们自动让开一条路。火光中,便见一名身穿华丽服饰的年轻女子缓缓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容貌秀丽,眼神刚毅,嘴角带着一丝冷然的笑意。

  “沅姑娘。”年轻男子静静地道。

  “公孙先生,你应该称呼我为将军夫人。”被称为沅姑娘的女子冷冷地说。

  公孙冷笑,语气里充满了蔑视:“好,好个将军夫人。”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沅姑娘说,“我不过是公主身边的丫鬟,不过是托了公主的福,才嫁给了西夜国的大将军。像我这样卑微的人,你们当然瞧不起!”

  “我瞧不起的不是出身,而是气节。”公孙冷冷道,“你是公主的部下,却出卖公主,害得公主自杀身亡。你这样不忠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自杀?这一惊非同小可,殷漓望着针锋相对的两人,知道自己又陷入了幻觉里。可是,昭伶公主竟然是自杀?她为什么要自杀?

  沅姑娘沉声道:“如果不是你跟来西夜,公主又怎么会死?是你害了公主!”

  公孙闻言,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昭伶与我青梅竹马,我们本就有婚约。是那个狗皇帝,诬陷楚王谋反,不仅杀了大王,还把昭伶嫁到这种地方来!他才是罪魁祸首!”

  沅姑娘脸色突变,厉声道:“陛下将公主嫁到西夜来,是为了与西夜一同对付匈奴!是为了大汉的江山和无数子民!而公主却不思报效国家,反而与你私会,被西夜王撞破。而你,居然愚蠢到杀了子合王!你知道你闯下了什么祸端吗?如果不是我和大将军尽力掩饰子合王死因,西夜早就改投匈奴麾下。那我大汉的宏图霸业,就将毁于一旦!为了儿女私情,你竟然置家国于不顾!你也配称汉人?!”

  公孙的眼神复杂起来,内心深处似乎在剧烈地挣扎着。脸部肌肉因痛苦而扭曲,良久,他才道:“你想如何?”

  “我要你的项上人头。”沅姑娘脸色冷酷。殷漓难以想像一个女人脸上竟然会有这样的表情。也许这个名叫沅姑娘的人,天生就是一个政客。

  “我要你的项上人头,才好向西夜众贵族交代!”沅姑娘道,“否则,我大汉经营多年的歼灭匈奴的谋划,将会毁于一旦!”

  听到这话,公孙反而平静下来。他缓缓道:“我今天既然会来,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我只有一个请求,请让我再见公主一面,我要死在公主的面前。”

  “好!”沅姑娘果断地道,“公主留下的小王子,我和大将军会全力辅佐,西夜将世代与我大汉修好。你可以放心地去了。请吧!”

  说着,她身子一侧,抬起手臂,向墓道深处指去。

  “小漓,小漓!快醒醒!”熟悉的女声传来,殷漓仿佛被什么东西猛然扯了一下。全身一震,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考古队的众人都在。张媛媛小声地咕噜了一句,却也没有大声地表示不满。她不解地看着众人,说:“我,这是怎么了?”

  “这就要问你啦。”秦雯疑惑地望着她,说,“半天之内晕倒了两次,却没有任何中暑和生病的症状。难道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我又晕倒了?殷漓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太阳穴。抬起头,看见自己正躺在那幅大婚图的下面。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那幅图中还有一个人物。是个女子,身形绘得比两位主角稍稍小一点,却比其他的使女侍卫大许多,应该是画中的第三号人物。

  看着那个女子,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梦中的沅姑娘。她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其中一幅图。沅姑娘穿着白色孝服,怀中抱着一只白色的襁褓。在一名身穿黄金盔甲的将军的护卫下,登上王位。众多贵族和臣子都在她的脚下顶礼膜拜,虔诚万分。

  画的右方有一行小字:公主薨后,格罗将军妻冯沅辅佐幼皇登位,助天汉诛灭匈奴。有大功,大汉皇帝特封为西夜君,赐刘姓。

  真是个厉害的女人,殷漓不禁叹道。她瘦弱的肩膀,竟然撑起了整个西夜国!

  “看来昭伶公主下葬时,这个墓还未完工。”李教授也看到了那行小字,说:“也对,这个陵墓工程浩大,想必历经了数年才修成。不然壁画里不会出现数年后发生的诛灭匈奴的记载。”

  “而且这个匈奴也不是全部的匈奴。”白云凝道,“即使到西晋,匈奴也没有被完全灭掉。这里所提到的匈奴,应该只是匈奴的一个部。”

  “教授,我们还是先去寻找主墓室吧。”郭桐显得有些急不可耐,“看样子应该不远了。”

  “不必着急。”李教授正忙着拍照,“这些壁画,在流动空气下保存时间极短,还是先保存资料比较好。”

  郭桐对壁画兴趣不大,就一个人往墓道幽深处走去。殷漓默默地看着那些画,所有描绘昭伶公主生活的壁画,都没有任何关于那个姓公孙的男人的记载。她的心中有些惆怅,也许那只不过是她的一场梦而已。

  突然之间,一声惊叫从墓道深处传来。那叫声中充满的惊喜:“教授!快!快来看!”

  是郭桐的声音。

  众人一惊,莫非他发现主墓室了?一个古代王后的坟墓,竟然这么容易就找到主墓室?

  众人循声跟去,走了大约五十米远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急转弯,墓道向另一个方向伸去。郭桐就站在那急转弯的转角处,他欣喜地望着那面墙壁,情不自禁地在上面抚摩着。

  “教授!你看,我发现了什么?”他兴高采烈地道,一侧身,露出背后一扇高约两米的大门。众人只看了一眼,就大声惊呼起来,嘴巴大张着,几乎可以塞进去一整只鸡。脸上的表情就像是饿了几十天快要死去的人,突然之间看到了一盘美味佳肴般。

  是黄金!那竟然是一扇用黄金打造而成的门,门上铸着漂亮的颇具西域风格的花纹,密集的花草中结有许多五彩缤纷的果实。借着火光,闪动耀眼的光芒。

  “这,这是……”李教授激动地连舌头都在颤抖。他走到门前,一一细细去看那些果实,惊喜地道:“是宝石!蓝宝石、绿宝石、红玛瑙、天青石、和田玉,甚至还有从西方传来的粉红色钻石!”

  “粉红?粉红色钻石?”众人对望几眼,难以想像在这样的坟墓里竟然能够见到粉红钻石!前不久非洲才刚刚发现了一颗粉红色钻石,几个军阀之间互相争夺,为了这件稀世之宝可谓血流成河。无数平民流离失所,是名副其实的血钻!那颗钻石殷漓曾在电视上看过,现在这扇门上所镶嵌的钻石,无论成色还是大小,都不比它逊色。

  “奇迹!真是奇迹!”李教授叹道,“我们的祖先真是伟大。”

  秦雯的目光落在门的左侧,惊讶地说:“教授,门边有字。”

  李教授转过头去,果然看见门侧有一行小字,是于阗文。他小声地念道:“拉格摩罗之门。”

  十八、拉格摩罗之门

  “拉格摩罗!”秦雯脸色巨变,失声大叫起来。众人都没听过这个名字,都齐齐地转过头来望着她,连李教授都满眼的疑惑。他研究西域史三十多年,还没听过哪位有名的人物叫这个名字的。

  “拉格摩罗是谁?”殷漓问。

  “拉格摩罗是……”秦雯眼里透出一丝恐惧来。话还未完,就听一个低沉的男声冷冷地道:“各位,你们的考古到此为止了。”

  这一句话像炸弹一般在所有考古队员的心中炸开,恐惧在人群中蔓延,找到重要文物的喜悦心情,在一瞬间跌落。他们缓缓地回头,看到五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墓道里。其中一个粗壮得像熊一样的男人手中拎着一个人。他满是肌肉的手臂一甩,那道人影就朝众人跌来。

  “陈羌!”张媛媛失声叫起来,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全身瑟瑟发抖。秦雯和郭桐连忙把陈羌扶起来,扯掉他嘴里塞着的脏布。他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到处都是青紫的瘀痕。

  “你们把他怎么了?”秦雯愤怒地朝五个盗墓贼叫喊。老四露出一个狞笑,道:“想去报警?你们当我们是傻瓜吗?”

  “你!”秦雯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涌来,恨不得冲上去一拳狠狠打在他的脸上。殷漓见她满脸杀气,连忙将她一把拉住,低声说:“小雯,别冲动!”

  “放心吧,小陈没事。”白云凝冷静地查看陈羌的伤势。这个漂亮的女人,从来都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似乎即使泰山在她面前崩塌,她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只是受了点皮肉伤,没伤及内脏,休养一下就没事了。”

  秦雯的怒气稍稍平息了一点。殷漓抬头,正好看到司徒翔的眼睛,那双令人恐惧的冰绿色的眸子里,是冷冽的笑意。

  那一刻,就像有心灵感应一般。虽然他的嘴唇没有动,她却仿佛听到他在心里说:“我们又见面了,小姑娘。我早就告诉过你有多远跑多远。没想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偏要往里闯,这就怨不得我了。”

  殷漓颤抖了一下,咬了咬牙,将心里的恐惧压下去。直直地回视他的目光,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们要墓里的东西。”司徒翔冷冷地说。

  “墓里的东西这么多,你们就不怕撑死?”秦雯在一旁冷笑,道,“这里的都是死人的东西。埃及图坦卡门王墓的故事你想必也知道,就不怕报应?”

  图坦卡门王墓是二十世纪最大的考古发现之一,却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谁干扰法老的安宁,死亡的翅膀就会降临到他的头上。”这是刻在图坦卡门墓上的一句诅咒。打开第一道墓门的当晚,考古学家卡特从英国带来的金丝雀突然死了。人们传言是法老的蛇吃了金丝雀,因为是金丝雀带领卡特找到了墓门。

  打开石棺后的一个月,投资者卡那封勋爵被蚊虫叮咬三周后,突染重病,被紧急送回开罗,很快医治无效死亡。据说叮咬的部位恰好是图坦卡门脸上那块伤疤的位置。卡那封的姐姐回忆说:“死以前他发着高烧,连声嚷:‘我听见了他呼唤的声音,我要随他而去了!’那天开罗全城突然停电,连电业局也找不出究竟问题出在哪里。

  以后的日子里,参与挖掘的人员不断死亡。在探险队中,为卡那封做秘书的理查德贝瑟尔,心脏病突然发作死在自己卧室中的床上。埃及开罗博物馆馆长盖米尔。梅赫来尔与埃及古墓以及木乃伊打过多年交道,却也在指挥一队工人将从图坦卡门法老墓中出土的文物打包当天暴病。

  从那以后,法老王的诅咒就萦绕在所有考古人士的头上,像乌云一般挥之不去。即使是不信鬼神的人,也对此十分忌讳。毕竟能够找到科学的解释,有的陵墓会在墓室里涂上有毒物质,让进入者中毒,从而保护墓不被盗掘。只是这样的情况,在中国土地上还很少出现。

  司徒翔身后的杰克露出一个鄙夷的笑,说:“如果真有什么诅咒,我们早就死了很多回了,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

  秦雯一时语塞,愤愤地望着他,良久才道:“久走夜路,必然撞鬼。你别得意,报应迟早会到!”

  杰克冷笑:“那我就等着它来,看是它本领高,还是我命硬!”

  “废话少说。”司徒翔打断两人的话,沉声道,“这墓里的东西,我们一定要得手。不过如果你们听话,我们就不会伤害你们。否则……”他的目光扫过考古队的众人,森然的杀意像刀子一般刺进众人的胸膛。殷漓打了个冷战。她知道,不用这帮人动手,只需这个翔哥的一个眼神,就可以让所有人胆寒。

  “宝石!”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五人中闪出一个身材极瘦的人来。他的脸也长得尖嘴猴腮,只看一眼,殷漓就知道他就是那天晚上去坟墓踩点的猴子。

  他扑到黄金门边,贪婪地望着上面镶嵌着的众多宝石,目光停留在那颗粉红色钻石上。他眼中顿时迸出强烈的欲望,大张着嘴,连口水都差点流出来。

  司徒翔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轻咳了一声,示意他不要丑态百出。但猴子仿佛听不见一般,伸手去拔那颗粉钻。

  “住手!”秦雯脸色大变,厉声道,“不要乱碰!”

  猴子转过头来,朝她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那个笑容极为诡异,仿佛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他裂开嘴,口里发出一串尖锐的笑声。这声音与刚才的声音不同,尖锐得像个女人。仔细听,却又不是,非男非女,让人全身都不由自主地冒起鸡皮疙瘩。

  秦雯愣住了,脸色由白转青,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猴子一边诡异地笑着,一边用力去扯那块粉色水晶。司徒翔看出他不对劲,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说:“猴子,住手!”

  猴子用力一挣,竟然推得他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他惊讶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觉得出奇的陌生。平时猴子虽然贪财,看到珠宝连眼睛都移不开,但也不至于痴迷到这样的地步,况且他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快阻止他!”秦雯大叫起来,“这是拉格摩罗之门!他中了拉格摩罗的迷魂咒!”

  众人都是一惊,谁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司徒翔似乎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上前阻止。山虎和老四也立刻扑上去帮忙,四人扭作一团,纠缠不清。山虎抱着猴子的腰,用力向后拉,大声说:“妈的!翔哥,猴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话音未落,就听“咯”地一声脆响,四人一起向后跌来,众人立刻散开。只见猴子躺在地上,手中抓着那颗钻石,大声笑起来。笑声尖锐无比,像是刀子划过金属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钻石!粉红色的钻石!我终于得到粉红色的钻石了!我是有钱人了!哈哈哈哈……”他疯了一般大笑起来,随着他的笑声,那扇黄金门轰然而开。

  “不!”秦雯尖声大叫起来,情绪几乎失控。她双手捂着自己的嘴,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死死地盯着门里那片漆黑的空间。

  “小雯!小雯,怎么了?”殷漓连忙过去抱住她。从她们认识以来,她还从来没有如此失控过:“小雯,你冷静点,小雯!”

  “拉格摩罗!拉格摩罗!门里有拉格摩罗!”秦雯的双肩在她的怀抱之中轻轻地颤抖着。

  “到底什么是拉格摩罗?”殷漓不解地问,到底是什么东西使身怀武艺的小雯这么恐惧?

  “拉格摩罗是西域传说中的地狱恶鬼!”秦雯哭着说,“它长着无比狰狞的面孔,犀牛的尖角,身高两米,有可怕的血盆大口,以吞食婴儿为生。每当小孩哭泣和不听话的时候,它就会出现,吃掉小孩的脑袋!传说它就居住在一扇黄金做成的门里,那扇黄金门上镶满了各种各样的宝石。其中有一颗粉红色的金刚钻,那颗金刚钻是邪神的化身,会引起具有贪财之心的人心生邪念,化为恶鬼。恶鬼将打开黄金门,放出拉格摩罗,将所有人置于死地!”

  “胡说!胡说八道!”猴子怪笑着站起来,手中捧着钻石。对着所有人道,“钻石是我一个人的,谁都别想夺走!谁都别想!”

  他的背后就是敞开的黄金门,秦雯的瞳孔忽然之间放大了,大声喊道:“快离开那里!拉格摩罗会杀了你的!快离开!”

  “拉格摩罗?哪里有什么拉格摩罗?”猴子大笑,“你想抢我的钻石!你们都想抢我的钻石!我不上当,我不上当!哈哈哈哈……”

  忽然之间,一个影子猛然从门里扑了过来。司徒翔和杰克都是一惊,两人以极快的速度向猴子扑去,想要将他扑开。谁知晚了一步,两人刚到他的面前,就看到漫天的血雨迎面洒来,染了两人满头满身!

  十九、刹罗邪教

  墓道里响起女人的惨叫声,连山虎和老四都傻了眼,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惨剧,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来。

  秦雯尖叫着钻进殷漓的怀里,殷漓不敢置信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猴子。他的背已经被一把青铜剑刺穿了,准确地刺进他的胸膛。穿胸而过,把他钉在了地上。

  司徒翔和杰克从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脸上也是一片目瞪口呆。

  握着那把青铜剑的只是一尊铜像,虽然它和秦雯所形容的地狱恶鬼拉格摩罗一模一样,但它毕竟只是尊铜像!

  黄金门里只有不到一平方米的空间,刚刚够放下一尊铜像。只是设计得从外面看起来,里面会很黑。门里没有任何机关,谁也不知道,铜像为什么会倒下来。青铜剑为什么会刚刚刺进猴子的胸膛。

  一时间,天地静默。

  殷红的血在猴子的身下无声地蔓延,沿着地板上石头的缝隙,构成了一个可怕的网。

  恐惧在所有人的心中滋长,他们仿佛感觉到:在这个幽暗的坟墓里,有一个可怕的对手正伏在暗处,冷冷地看着众人惊慌的模样,发出阴冷残酷的笑。

  山虎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抓向秦雯,面目狰狞:“说!为什么你知道这个怪物?”

  秦雯是跆拳道黑带六段,见他一把抓来,本能地侧过身子,双手卡住他的胳膊,用力一转。山虎没想到一个外表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身怀绝技,微微愣了愣神,就这一愣神的功夫,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他闷哼一声,举起另一只拳头朝秦雯的面门击来。

  秦雯立刻向后仰身,柔软的腰肢下折,拳头带着冷风在她的眼前划过。她将身子一扭,一手抓住手腕,另一只手朝山虎的肩部关节击去。

  “山虎!小心!”司徒翔立刻飞身扑来,秦雯的手掌已经结结实实地落在山虎的肩部。只听一声脆响,山虎发出一阵惨呼,胳膊软软地垂了下来。

  秦雯一招得手,立刻后退。还未站稳,司徒翔的拳头已经到了眼前,她匆忙闪身,却没发现司徒翔所使的是一招虚招。他见秦雯上当,立刻收拳,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反身一扭,秦雯痛呼。下身不稳,单腿跪在了地上。

  殷漓倒抽了口冷气,大声道:“住手!”

  司徒翔抬起眼睛,冷冷地望着她,说:“她伤害了我的兄弟。”

  他的语气冰冷肃杀,墓道里原本就寒冷的空气仿佛又降低了几度,众人都不禁打了个寒战。殷漓毫不畏惧地望着那双冰绿色的眼睛,语气强硬地说:“是他想伤害小雯!”

  司徒翔回头,看到老四正扶着山虎,他的两个手臂都受了伤,软软地垂着。脸因为疼痛而惨白,额头上冒出黄豆般大小的汗珠。

  “我的兄弟受了伤。”司徒翔道,手中力道加深了一分。秦雯疼得眼泪直流,却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

  “那只能怪你兄弟学艺不精!”殷漓冷笑,“让一个小女孩打得双手关节脱臼,他就这点出息吗?”

  “妈的,放你娘的屁!”老四耐不住性子,高声大骂起来。将山虎推向一旁的杰克,向殷漓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狠狠瞪了她一眼,说:“翔哥!放开这小妞,我要让她知道我们不是吃干饭的!”

  “老四!不要节外生枝!”司徒翔从皮带后面拿出一个手铐来,啪地一声将秦雯的双手反扣在背后。对殷漓道:“如果她敢再耍什么花招,就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

  殷漓回视着他森冷的目光,将秦雯从地上扶起来。秦雯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被拷上手铐,恨得咬牙切齿,愤怒地望着司徒翔。良久,才挤出一个冷笑,说:“四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真是好大的本事!”

  “废话少说!”司徒翔转身去看山虎的伤势,杰克说:“没什么,只是脱臼而已。”说着,他抬头望着一脸愤怒的秦雯,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小妹妹,挺聪明的嘛。知道力气比不过他,专打他的关节。”

  “谁是你小妹妹,恶心!”秦雯朝他呸了一声,心里却不禁暗暗吃惊。这个男人果然不简单,竟然一眼就看出她的战术,以后如果和他对决,就要十二万分的小心了。

  “很好。”司徒翔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拿起山虎的胳膊,细细地看了一眼,然后猛地用力,山虎闷哼一声,痛得直冒冷汗。

  “好了,看看你的胳膊怎么样。”接完了两只手臂的关节,司徒翔站起身。山虎抬了抬手,虽然还隐隐有些疼痛,但毕竟已经可以活动。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谢谢翔哥。”

  司徒翔没有答话,转头望了一眼猴子的尸体,眼神复杂。良久,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猴子的身上,脸色依然冷峻:“考古队的各位,非常抱歉,得让你们跟我的兄弟待在一起了。”

  此言一出,考古队里立刻爆发出女人的尖叫:“不,我不想死。求求你们,我不想死。”众人转头,看到张媛媛缩在白云凝的怀里,全身簌簌发抖,眼神绝望,仿佛已经看到那拿着黑色镰刀的死神正在朝她招手。殷漓露出一个鄙夷的神色。这群人是盗墓贼,不是杀人狂,他们不会傻到在这里展开一场大屠杀。

  司徒翔连看都懒得看张媛媛一眼,说:“山虎,老四,你们两人留下来看住他们,顺便照顾一下猴子的身体。杰克,我们去找主墓室。”

  “是。”虽然山虎和老四的眼里都有些不甘,却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只得乖乖答应。司徒翔正要往墓道深处走,杰克突然笑起来,说:“翔哥,留他们在这里不合适吧?”

  司徒翔脸色一凝,说:“你的意思是?”

  杰克嘴角勾起一个阴冷的笑,说:“里面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危险,不如请这些考古专家们为我们带路?”

  考古队的众人脸色倏地变得惨白,他的意思不是让他们去当炮灰么?

  司徒翔微微一愣,说:“我们只盗墓,从来不杀人。”

  “这是田叔的意思。”杰克的语气像是在谈论天气,“他可不希望我们古董没拿到,先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一听到田叔的名字,司徒翔立刻沉默了下来。他冷冷地盯着杰克,冰绿色的眸子里泛起一阵涟漪。良久,他才道:“好,山虎、老四,请各位考古专家走在前面。”

  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走过来,手中提着砍刀,众人不得不战战兢兢地朝里走去。李教授苍白着脸,在秦雯身边小声地问:“小秦,那个拉格摩罗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从来都没听说过?”

  秦雯奇怪地看着他,这个时候他居然有心情问这个。看来人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有一种天生的执著,即使在最危险的情况下,这种执着依然不会改变。

  “拉格摩罗是刹罗教中邪神拉摩菩萨的仆人。”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说。

  “刹罗教!”李教授惊呼起来,众人都不解地望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极度的恐惧下患上了失心疯。

  “你,你知道刹罗教的传说?”李教授激动起来,一把抓住秦雯的肩膀,道,“快告诉我,刹罗教还有什么传说?”

  “教授,什么是刹罗教?”白云凝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她甚至从未听人提起过。

  “刹罗教是西域十分古老的宗教,起源很早,在原始社会时期就已经存在很长一段时间了。据说他们的教主在西域的地位,可以比得上中世纪的教皇。不过后来其他宗教兴起,西域诸国不愿意再被刹罗教统治,开始了长期的毁灭刹罗教的运动。无数祭司被杀,无数典籍被毁,甚至有的国家的某个君王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来毁灭这个宗教,直到片瓦不留。到中原的春秋时期,刹罗教终于从人间大地上消失,没有留下一丁点的线索,只有后代口口相传的史诗中有很少的记载。甚至有的史学家认为这个宗教并不存在。”李教授越说越激动,停下了步子,抓着秦雯的双手渐渐缩紧,“小雯,你为什么会知道刹罗教的传说?难道是你的外祖父麦老师?”

  “我外祖父对刹罗教很感兴趣。”秦雯被他抓得生疼,连忙挣脱开来,道,“他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来研究这个宗教。总算从印度、不丹、西藏的众多典籍中找到了一丝线索。他现在正在纂写论文,可能明年七月会在全球古文化古宗教研究会上发表。”

  “少废话!”山虎喝道。秦雯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说:“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你!”山虎脸色涨得通红,猛地抓住她衬衣的衣襟,双眼圆睁,怒吼道:“你再说一次。”

  “你不喜欢,我可以不说。”秦雯嘴角挑起一丝讥讽的笑容,道,“难道我不说,你就没有被我打得双手脱臼么?”

  “臭婆娘!”山虎手上用力,几乎将她的双脚提离地面,“你信不信我剥了你的皮!”

  “山虎!”司徒翔皱起眉头。刚想阻止,却觉得眼前一黑,两人竟然凭空消失了!他愣了两秒,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小雯!”殷漓扑过去。在两人刚刚站立的地方,地板竟然消失了一块,里面是一片令人胆战心惊的黑。

  二十、大隐于市

  “小漓,快来救我,蛇!这里有蛇!”秦雯的声音从洞里传来。殷漓大惊,转过身去,猛地抢下司徒翔手中的火把,伸进洞里。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惨白。

  蛇!无数的蛇!两人坐在地上,脸色青紫,一动也不敢动,在他们的身上,无数毒蛇在爬动。那种蛇殷漓认识,尖利的头,像是锥子,不断吞吐的信子竟然是粉红色。

  “萨郎蛇!”殷漓惊呼起来,手一软,火把往下掉去。另一只手从她身后伸了出来,啪地一声抓住火把。殷漓回头,看到那双冰绿色眼睛。“什么是萨郎蛇?”他问。

  “是一种早在四百年前就灭绝的毒蛇,生活在沙漠中,以吃食人蚁为生。有剧毒,它的一滴毒汁,可以杀死十头大象!”殷漓一边说一边从随身挂包里翻出一只玻璃瓶子,朝洞里叫道:“小雯,快!快吃下这个,任何蛇都不会咬你!”

  玻璃瓶落下来,落在秦雯的身上。秦雯的手被拷在身后,动弹不得。山虎一把拿起玻璃瓶子,往手中一倒。里面滚出一颗药丸来,深红色的,血一般的颜色,发出奇异的药草香。

  只有一颗!

  殷漓的心倏地凉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所有人都围在洞口,死死地盯着下面成千上万不停涌动的毒蛇,所有人的心都在缩紧。

  山虎看着手心里的药丸,愣了两秒。转过头,望见秦雯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深深的恐惧和绝望。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山虎怒吼一声:“你看我干什么?你以为我是个会和女人抢东西的孙子么?”说着,一把抓起她的手臂,将红色药丸塞进了她的嘴里。

  这下子,所有人都愣住了!连司徒翔、老四、杰克都难以想像山虎竟然突然变得这么有绅士风度。救命的药丸,自己不吃,竟然给这个差点将自己打成残疾的女人吃!

  他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药丸塞进秦雯嘴里之时,一条萨郎蛇一跃而起,咬向他的胳膊。山虎没想到蛇竟然能跳这么高,根本来不及躲闪,锋利的毒牙带着恶臭刺进了他的胳膊。他大叫一声,从腰上拔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萨郎蛇,将它钉在了地上。

  秦雯刚一吞下药丸,所有的萨郎蛇像是受了召唤一般迅速向后退去。洞里空间很小,众多的萨郎蛇不能爬远,只得缩在角落里,吐着信子,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两人,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山虎闷哼一声,捂着受伤的手臂跌坐下来。秦雯连忙跪在他面前,担心地说:“你没事吧?”

  “废话,我当然有事!”山虎咬着牙,松开手。那被蛇咬过的伤口高高地肿起来,周围已经呈现出一种接近于黑色的深蓝。几个齿印里有黑色黏稠的液体在不断地流出,整个手臂上的血管都浮现了出来。根根暴起,只一眼,就令人不寒而栗。

  “山虎!你小子疯了!”老四怒吼一声,“他妈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充英雄!你他妈就是个盗墓的!不是雷峰!”

  司徒翔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知道平日里老四和山虎的关系最好,就像亲兄弟。此时他的心情必然比自己被蛇咬了还要难受,只是,现在恐怕有大罗金仙,也未必救得了山虎了。

  “可恶!”殷漓愤怒地跺了下脚,想也不想,就朝洞里跳了下去。众人先是一愣,待回过神来,她已经跌坐在洞下坚硬的石板上,摔得她疼得直抽冷气。

  “小漓!你疯了?跳下来干什么?还嫌不够乱啊?”秦雯急得直想哭,被拷在身后的双手拼命地挣扎着,想要从那冰冷的拷环里挣脱出来,直到细嫩的手腕渗出殷红的血。

  “当然是下来救人!”殷漓来不及向她解释,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那被匕首扎在地上的蛇,走过去抓住刀柄,奋力往外拉。直拉得脸颊通红,双手发软,也动不了它分毫。

  “该死!竟然扎得怎么紧!”她咬着牙关,继续往外扯,却依然不得要领。秦雯转过身,说了声“你让开。”然后用拷在背后的手抓住刀柄,用力一扯,只听一声低沉的闷响,匕首被她给扯了出来。

  殷漓没有时间称赞她的神力,从匕首上拔下毒蛇。用刀子剖开蛇的身子,取出蛇胆,然后放在山虎的伤口上,用力一挤。

  山虎惨叫一声,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蛇胆里深绿色的汁液渗进了他的伤口,顿时发出咝咝的轻响,竟然冒出一阵黑烟。一时间空气中弥漫起令人作呕的腥甜,洞外的白云凝和张媛媛显然对这个味道极其厌恶,捂着口鼻退到了墙边。

  “怎么样?他没事了吧?”秦雯焦急地看着殷漓,说。

  “还不够!”殷漓紧皱着眉头,从随身的挂包里取出一根鞋带,紧紧地系在山虎的手臂上,阻止毒血流向心脏。她取下自己左边的耳环,那耳环吊着一颗珍珠般的小坠子,呈淡淡的粉红色。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那粉红色竟然是一种液体,被灌得满满的。轻轻一摇,还会浮起一颗极小的气泡。

  这枚耳环从秦雯见到殷漓开始,她就一直戴着。连洗澡的时候都不曾取下,对此她从来没有过任何怀疑。只是今天见到,才突然明白,原来耳环里别有玄机。

  殷漓抬起头,看着山虎。他脸色煞白,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她注视他良久,终于说:“你应该庆幸自己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说完,将坠子塞进嘴里,一口咬破。伏下身去,将口里的液体吐在伤口上。山虎立刻感到一股清凉从手臂处蔓延开来,原先的疼痛仿佛在一瞬间不见了,只剩下宜人的凉意随着自己的血管游走,不多时,全身都笼罩在这样惬意的清爽中。他觉得自己正躺在一片夏日的湖泊里,周围都是荷花,硕大的荷叶几乎将湖面完全遮盖,上面滚动着钻石一般漂亮的水珠。

  倏地,所有舒适的感觉都在刹那间消失了。他猛地抖动了一下,醒了过来,看见殷漓正用洁白的纱布在自己的手臂上包扎。原本肿得老高的伤口已经消了下去,蜘蛛网一般密集的血管也恢复了原样。

  他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当他把避蛇的药丸给秦雯吃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可是现在这么轻松就从阎王手里逃脱出来,让他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

  “好了。”包扎完毕,殷漓总算是松了口气。站起身来,缩在墙角的蛇群立刻一阵骚动,争先恐后地往后挤,恨不得钻进墙里去,似乎对她忌惮到了极点。

  这个时候,秦雯才想起,认识殷漓这四年来,无论夏天多么炎热,寝室里苍蝇蚊子有多么猖狂,她从来都没有看见过殷漓的身上有蚊虫叮咬过后的肿块或痕迹。在她的身体周围就好像有一层薄薄的膜,悉心地保护着她,蚊虫不侵!

  殷漓抬起头,正好看见司徒翔冰绿色的眸子。她突然有些疑惑,为什么无论在什么地方,她第一个看到的总是他的眼睛呢?

  “把手铐的钥匙丢下来!”殷漓说,“否则我们没办法出去!”

  司徒翔沉默了一阵,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钥匙。正要往下扔,却被杰克一把按住:“翔哥,你可要想好。这个小女孩可不好对付。

  “不,”他意味深长地望了殷漓一眼,“应该是这两个小女孩都不好对付才对。真没想到,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考古队里,竟然有两个这样的人物。今天真算是开了眼界了。”

  李教授皱了皱眉,显然是对“名不见经传”五个字极为反感。但他涵养好,又处于被胁迫状态,嘲讽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殷漓阴沉着脸,说:“你们不是要去墓里找陪葬品吗?还废什么话!快扔钥匙下来,别耽误时间!”

  她态度强硬,就差没说“我很忙”了。杰克还想说什么,却被司徒翔举手制止。他将钥匙扔进洞里,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蛇堆中,冷冷地道:“你想要钥匙,就去拿吧。”

  殷漓眼中射出一星愤怒,狠狠地瞪着司徒翔,但始终没有发作。杰克双手环胸,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以事不关己的态度看热闹。秦雯见殷漓的脸色臭得足以熏苍蝇,忙道:“我去捡吧。”

  “不必!”殷漓冷哼一声,朝钥匙走去。原本盘在钥匙周围的毒蛇潮水一般朝两边退去,铁制的钥匙静静地躺在地上,非常温顺。

  她从容地拿起钥匙,为秦雯打开了手铐。秦雯的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圈血痕,渗出的血已经凝结了,贴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让人心疼。

  “放绳子下来。”殷漓大声道,颇具敌意地说,“我们要是出不去,你的兄弟也别想出去!”

  司徒翔冷着脸,绿色的眸子更加深邃:“我可以拉你们上来,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二十一、骷髅阵

  殷漓神色未变,平静地说:“我是谁?可笑,我当然是我自己!一个普通的毕业大学生。怎么?你还要我做个自我介绍么?”

  “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会知道灭绝已久的毒蛇萨郎?会有这些古怪的药物?”司徒翔冷笑起来,“你骗三岁小孩子吗?”

  殷漓眼中闪过一丝异动,静静地道:“我的外祖父当了一辈子的老中医,我是他带大的,如果连毒蛇的种类都弄不清楚还怎么对得起他?至于那些药,也是外祖父给我的。你应该感谢我,避蛇丸只是普通的药物,我从小吃到大,不足为奇。但给你兄弟用的‘王母泪’却是极品中的极品,是外祖父研究多年才制出的能解百毒的灵丹,连我自己都一直舍不得吃。如果不是‘王母泪’,你兄弟早就死了。”

  司徒翔沉吟了一下,终于道:“老四,把绳子拿过来。”

  “好。”老四把斜缠在身上的麻绳取了下来。司徒翔将其中一头拴在自己腰上,另一头扔进洞里,说:“出来吧。”

  殷漓向秦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走。秦雯不喜欢像悲情电视剧里那些白痴的女主角娇滴滴地推让。想也没想,走过去抓住绳子,以脚蹬墙,竟然没费多大劲就跳出了洞口。

  “该你了。”殷漓朝山虎道,“快点,我不想浪费时间。”

  山虎对她的语气极为不满,没好气地说:“我不会走在女人的前面!”

  殷漓心中竟然涌起一丝好感来,却依然用强硬的语气道:“我也不会走在伤患的前面!你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做什么!”说着就把绳子套上他的腰,让司徒翔和众人合力将他拉了出去。

  终于轮到殷漓自己了,她一边将绳子往自己腰上系一边去看那些蛇。心中疑团丛生,这些蛇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放进来的?如果是两千年前,那现在恐怕连蛇骨头都不会剩下了。但是这个洞里似乎没有通往外面的路,蛇又是如何进出的?更何况,它们都已经灭绝了四百多年了。

  她突然对这座坟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好奇心是个好东西。

  司徒翔开始用力把她往外拉,她也尽量学着秦雯的模样去蹬石壁。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练过武功的人与没练过的果然不一样。

  上升到一半,她突然听到脚下有隆隆的声音,回过头一看,脸色刷地变得惨白。

  不见了,洞里的石头地板不见了。下面是更深沉,更彻底的黑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地板呢?地板哪里去了?难道在这地下洞的下面,还有地下洞吗?

  众人的脸色也变了,司徒翔显然加快了速度,奋力抓着麻绳。众人围过来帮忙,墓道却剧烈抖动起来,一个没站稳,都狠狠地摔了一跤。张媛媛刚好倒在司徒翔的脚下,额头撞上了他的膝盖。他一惊,大呼一声,身体几乎是飞了起来。

  殷漓顿时觉得全身一轻,眼见着司徒翔摔落下来。不敢置信地尖叫起来,两人现在是连在一根绳上的蚂蚱,齐齐向那黑暗更深处跌去!

  “小漓!”秦雯大惊失色,扑到洞口。她的声音一直传下去,只能听见喑哑的回声。那漆黑的地洞里,仿佛是一片死地。

  “小漓!快回答我!”秦雯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起身就想往下跳,却被暗李教授和郭桐从后面抱住:“小秦,不要想不开啊,你现在下去也于事无补!”

  “放开我!我要下去救小漓!”秦雯抬腿一扫,两人立刻往后跌去。还好她下手不重,否则两人非残废不可。

  一只手以极快的速度从旁边伸来,秦雯本能地伸手一格,却被抓住手腕,正好碰到她的伤口,用力反手一扭。她倒抽了口冷气,转过头,正好看见杰克那张比女人还要漂亮的脸。他望着她,眼睛是诡异的笑容:“悲情剧到此为止,我没兴趣看你们姐妹情深。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有一瞬间,殷漓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她躺在一张柔软的毯子上,四周是一片如同洪荒宇宙般深沉的黑暗。

  一双手温柔地将她抱着,她能够感觉到温暖宽大的胸膛,以及男性特有的体味和呼吸。

  这里是哪里?是地狱,还是天堂?

  “喂,别睡了,快醒醒!”一个熟悉的男声传来,殷漓觉得眼皮仿佛承受着千钧重担。嘴唇干裂,喉咙里像有火在燃烧。

  “水。”她艰难地伸出手去,迷糊间抓住一只手。那只手拿着一个水壶,放到她的嘴边。她贪婪地喝着壶里的水,觉得一股清凉随着自己的喉咙一直流进胃里,像是玉液琼浆一般美味。

  喝足了水,那仿佛被糊在了一起的眼皮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前的景色渐渐由模糊变为清晰,她看到那双冰绿色的眸子静静地望着自己,宛若两口幽深的井。

  “你,你,”殷漓吓得从他怀里一跃而起,跳开五米的安全距离。然后低头看自己的衣服,还好,虽然有些残破,但没有被脱下的迹象。

  司徒翔不屑地笑了一声,说:“不用看了,我对发育不完全的小女孩没兴趣。”

  发育不完全?

  殷漓脸腾地变得通红,几乎要不顾形象地跳起来大骂。就在她抓狂的前一刻,司徒翔站起身来,轻描淡写地说:“看看你身后。”

  殷漓的脸色顿时由红转黑,缓缓地转过头去,赫然看见一张鬼脸!

  “啊——”她失声惊叫起来,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就在她的身后,立着一根粗大的木桩。木桩上端很尖锐,从一只白骨的下身刺进去,然后从它的左肩穿出来。干尸耷拉着脑袋,嘴巴大张,仿佛死前遭受了很大的痛苦。

  “这,这是什么?”殷漓尖声叫起来,“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坟墓里本来就应该有尸体。”司徒翔掏出一只巨大的手电筒。啪地一声轻响,发散型的散光迸射开来,竟然亮得像是日光灯一般,将整个空间照得宛如白昼。

  殷漓的脸转为了青色,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林立的木桩,以及木桩上面目狰狞的骨骸。连害怕都忘记了,只觉得自己到了一个可怕的地狱。

  “我,我们是不是已经死了?”殷漓喃喃道,“否则怎么会到了穿肠地狱?”

  “这只是一个殉葬坑。”司徒翔举着手电筒,淡淡地说,“西域各国一直到唐代都有殉葬的制度,他们殉葬的都是奴隶,方式非常残酷。我曾经见过一个殉葬坑,里面的尸体全是刚生下来的婴儿。他们认为,婴儿的灵魂具有非常强大的力量,可以为墓主守护陵墓。”

  “为杀了自己的仇人守墓?”殷漓怒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司徒翔不置可否,提着手电筒挨个查看那些干尸。殷漓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奇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我们怎么没死?”

  “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殷小姐,你真是迟钝啊。”司徒翔嘲笑道:“你看看你刚刚躺的地方。”

  殷漓依言看去,只见地面上积着一层厚厚的青苔,足有五公分厚。她环视四周,这个洞窟里到处都是青苔,一团一团,像长着一块块牛皮藓。

  “青苔?”殷漓惊讶地蹲下身去,抓起一把来,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品种。一簇一簇,竟然像极细小的绿色绒花一般。

  “这是沙漠啊,怎么会有青苔?莫非下面有地下河?”

  “很有可能。”司徒翔正在仔细查看其中一具骨骸,突然觉得后背一凉。猛然转头,什么也没有,所有的骨架都安静地吊在木桩上。

  难道是幻觉?他皱起眉头,刚刚明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了他的后衣襟!

  “真奇怪。”殷漓站在这洞窟的角落里,环视这座大约一百个平方米的空间。墙壁光滑,四四方方,天花板上绘着一个奇怪的图案,是七只黑色的三足鸟,绕着圈排列着。天花板的正中,是一个金黄色的太阳,太阳里面烧着一团黑色的火焰。

  “什么奇怪?”司徒翔不动声色地问。

  “第一,这个墓室里没有出口,那么当年修建陵墓的人是怎么出去的?”殷漓道,“第二,这些殉葬者的排列方式似乎有着某种规律。你刚刚不是说古人认为被残酷杀死的灵魂,可以成为怨灵为墓主守护陵墓吗?我想这些尸体一定不会那么简单。”

  司徒翔冷冷地听着,良久才说:“女人太聪明了,是祸害。”

  殷漓大怒,冷笑道:“这句话,我可以当做是你在嫉妒。”

  “嫉妒是女人的专长。”司徒翔说,“我在棋盘洞时就已经警告过你,有多远跑多远,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你好像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嫉贤为嫉,妒色为妒,嫉妒这一词从造词那天开始就不是女人的专有。”殷漓反唇相讥,心中暗暗笑道。我可是中文系毕业的高才生,跟我咬文嚼字,你是自找麻烦。

  “你的警告我听了,不过它又不是圣旨,我没必要遵守。”

  司徒翔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朝她缓缓地走过来:“既然你不听我的话,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殷漓一惊,连忙贴着墙壁往旁边退去,脸上闪过一丝惊恐:“你,你想干什么?”

  二十二、红衣公主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同处一室,你说我要干什么?”司徒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殷漓吓得脸色苍白,一边挣扎一边道:“你刚刚不是说对我没兴趣么?”

  “那是刚才,现在我有兴趣了。”司徒翔抱住她的腰,将她拥入怀里,冷笑:“你不是也对我有意思吗?那天在西夜饭店,才第一次见面,你就盯着我不放,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拒绝了。”

  “你……”殷漓脸涨得通红,胸口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怒气,大吼道,“谁对你有意思了?你这个变态自大狂!”

  骂完就奋力一挥,只听啪地一声,一个耳光重重地落在了司徒翔的脸上。

  司徒翔被她打得脸微微一歪,手上的力道松了下来。她连忙将他推开,远远地逃到墓室的另一个角落,警惕地望着他。

  司徒翔用手指拂去嘴角渗出的血丝,冷冷一笑:“好,有胆色。我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

  “谢谢,这样的艳福,我消受不起。”殷漓立刻严词拒绝,“你离我越远越好!”话还没说完,她神色一凝,眼睛倏地睁大了。直直地望着他的身后,倒吸了口冷气,满脸的不可置信。

  司徒翔一惊,觉得背后有股阴风扫来,本能地往一旁跃去。

  一声闷响,一根锋利的木桩落在了他刚刚站立的地方。他顺着木桩看上去,看见一双白色的手,白得令人胆寒。

  是骸骨!是那群殉葬的骸骨!

  司徒翔的瞳孔倏地张大了,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为数众多的骸骨动了起来。他们从柱子上滑下,用力拔起柱子,一齐向他走来。

  “见鬼!”几根尖锐的柱子朝他击来,他连忙往旁边一扑,躲过一击。柱子击打在石头地板上,地板竟然裂开一丝裂痕,足见力道之大。

  还未站稳,又一根木桩击来,司徒翔从背上的包里猛地抽出一根电棍来,迎头向那执木桩的骷髅头部打去。骷髅头应声而落,身体却未倒。木桩擦着他的身体而过,落在他身旁的地上,又是几道裂痕。

  “可恶!”司徒翔低咒一声,电棍在手中一转,击向另一副骷髅的腰部。正中腰骨,骷髅立刻断为两截,落在地上,不停地扭动,却再也站不起来。

  司徒翔大喜,如法炮制,接连击倒几副骷髅。殷漓站在墙角,吓得双腿发软,大气都不敢出。即使如此,她还是被几副骷髅发现了,它们执着木桩朝她走来。空洞的眼眶里像两口黑井,幽深得仿若地狱的入口。

  殷漓脸色白得如纸,跌坐在地上,木木地望着那几副骷髅和它们手里的木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也流不下来。

  司徒翔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急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殷漓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直直地望着骷髅。它们已经来到她的面前。司徒翔纵身去救,却被几副突然冲上来的骷髅缠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殷漓绝望的目光。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杰克!你说什么?”山虎大叫起来,“你要抛下翔哥不管?”

  杰克的脸上始终都带着一分玩世不恭的笑:“不是我不想管,是管不了。这么高,翔哥摔下去,恐怕早就没命了。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去主墓室拿宝物。别忘了,田叔可是出了高价!”

  “我去他妈的高价!”老四恶狠狠地道,“道上混就是讲个‘义’字,翔哥从来没有亏待过我们,我们绝对不会抛下他不管!就算他只剩下尸体,我们也要把他的尸体背回去!”

  杰克冷冷地看着两人,良久,终于露出一个冷笑。将制在手下的秦雯往旁边一推,拍着手掌说:“好,够义气。看来你们是一定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如果你要自己进去,我们绝对不拦你!”山虎阴沉着脸说,“反正你不是我们的兄弟!”

  杰克阴冷地笑,好看的眼睛里露出狠毒的神色,缓缓道:“我本来不想这么做的,既然你们逼我,我也只好不顾脸面了!”说罢,伸手往衣服里掏去。

  老四和山虎一惊,抽出砍刀朝他扑去。杰克猛地抽出一把黑色手枪,朝天开了一枪。尖锐的枪声刺破静寂的古墓,所有人都是一惊,纷纷往后退去。

  冰冷的枪口对准了老四和山虎,两人高举的砍刀缓缓地放了下来。四只眼睛盯着那把格洛克17式9毫米手枪,顾忌地往后退。

  “我说过我不想这么做。”杰克冷笑,“田叔早就知道你们靠不住,所以才会派我来。我不想再说一次!快走!”

  殷漓绝望地望着面前的骨骸以及它们手中尖锐的木桩,难道她就要这么死了么?她刚刚大学毕业,刚刚找到工作。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难道,她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那块木板来。木板上面说古墓打开,灾难就会降临人间。如今看来,果然是一语成谶。

  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良久,她所想像的木桩并没有落下来。她奇怪地睁开眼睛,顿时傻了眼,呆呆地看着那些骷髅,不明白它们到底要干什么。

  所有的骷髅都跪在地上,毕恭毕敬,连手里的木桩都放了下来。

  司徒翔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变故,也是一脸的目瞪口呆。无数的骨骸就这样恭敬地跪着,像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

  殷漓靠着墙壁,缓缓地站起来。她望着跪在面前的无数白骨,心中突然涌出一种豪情,一种深植在心底的记忆。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经有人这样向自己跪拜着,把她当做神一般顶礼膜拜。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太久了,久得都快记不清了。那曾经的过去,早已经随着历史的长河,一去不再复返。

  她的眼中开始迷茫起来,微微仰头,望向那不知名的远方,仿佛看到了千年前的过往。司徒翔不解地看着她和这一地伏跪的白骨,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荒谬的想法来。

  难道?这个名叫殷漓的女孩,与这座古墓的主人有什么瓜葛么?

  他正疑惑着,却忽然听到一阵衣袂飘动的声音。转过头,竟然看见殷漓正对面的那面墙壁,如同水面一般泛起涟漪,一圈一圈,一层一层向外蔓延。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从那涟漪的中心跃了出来,向殷漓飞去。全身衣袂飘动,青丝荡漾,飘然若仙。

  这是怎么回事?司徒翔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竟然看见一个女人从墙里飞出来。这又不是拍奇幻电影,人怎么可能穿墙而过?

  红衣女子轻盈的身影滑过洞窟的半空,柔柔地站在了殷漓的面前。那一头青丝长发,那艳若桃花的绝世面容,与殷漓梦中所见到的女子一模一样。她的装扮,与墓道里昭伶公主的画像,又是如此相似。

  殷漓想,我可以肯定她是谁了。

  “你,是昭伶公主吧?”殷漓开口道,“是你救了我吗?”

  昭伶公主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唇角带着忧伤的笑容。也不知道何处来的风,拂动她的衣裾,在空中一波一波地荡漾。

  殷漓回望着她,心中有无数疑问想要问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喉咙干涩得有些疼痛。她有些悲哀地想,这是她一生中第一次明白词穷是什么滋味。

  昭伶公主飘了起来,浮在半空中,朝殷漓招了招手。然后优雅地转身,一提广袖,又向那涟漪飞去。没入墙壁里,不见了踪影。

  殷漓和司徒翔依然呆呆地站立着,看着她出现,看着她消失,竟然从来没想过要阻拦。

  倏地,两人一震,定了定神,却发现墓室里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所有的骷髅都被木桩穿刺着悬挂在空中,连动作神态都一模一样,就好像从来没有移动过。甚至,连那些被木桩震出裂痕的石板,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我是在做梦吗?”司徒翔不敢置信地环视整个墓室,刚刚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场又恐怖又香艳的迷离梦境。

  殷漓仿佛想到了什么,眼中突然迸出一道光来。蹲下身去,扯了一把青苔,仔细看了看,恍然大悟道:“原来这是罗布草!”

  二十三、罗布魔草

  “罗布草?什么罗布草?”司徒翔问。

  “罗布草是一种有制幻作用的香料,很像青苔,长在地上的时候没有任何味道。如果把它晒干再放进香炉里点燃,就会有很美的香味。据说那种味道是来自天国神灵们的呼吸,吸了它就可以与死去的灵魂沟通。远古时期的祭司们,在祭祀时都会使用这种香料,非常名贵。”

  “这么说,我们刚才所见到的是罗布草所造成的幻觉?”司徒翔奇道,两个人产生同样的幻觉,这种草真是奇妙。

  “可是,”殷漓皱起眉头,“可是这种草早在两千年前就已经绝种了。古书上关于它的记载非常少,但是关于它的效用,都是在晒干点燃之后才会有。现在它们还长在地上,怎么会?”

  “也许这种生长在地下的罗布草与其他的不同。”司徒翔环视墓室的四壁,“现在还是想想该怎么出去吧。这里一定有出口,否则……”他仰头,望着天花板上深深的洞口,“否则我们就只能乞求老天再给我们一双翅膀,才能从这里出去了。”

  他开始一寸一寸地检查洞壁和地板,却一无所获。殷漓抬头,蓦然看见昭伶公主刚刚穿墙而过的地方。那里离地面约有五、六米,上面长着一小块罗布草。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块罗布草似乎比周围的岩石表面稍稍突起半寸。

  “翔……”殷漓本想招呼他来看那块突起,喊出了口才发现这种叫法十分暧昧,脸不由得红成了番茄。司徒翔一愣,不禁笑了出来,说:“宝贝,什么事?”

  “谁是你宝贝?恶心不恶心!”殷漓连脖子都红了,将手中的罗布草朝他猛扔过去。

  他轻松闪开,转眼已来到她的面前,用暧昧的语调说:“宝贝,刚刚的温存要不要继续?”

  殷漓脸色一变,手又举了起来:“流氓!”

  司徒翔躲过她的纤纤素手,不再和她开玩笑:“说吧,你发现了什么?”

  殷漓憋着一口气,指着墙壁上那块罗布草,说:“你自己看吧。”

  司徒翔是何等聪明的人,一眼便看出端倪。从背包里取出一只登山镐和几枚极长的铁钉来,说:“你待在这里不要乱动,我上去看看。”

  说完,他拿起登山镐用力朝墙壁上一挥,立刻砸出一个大洞来。他踩着凿出的洞而上,遇到岩石太硬,无法凿出可供攀岩的缺口时,便将铁钉打入墙壁,用以垫脚。殷漓惊讶地望着他,这个男人不仅一身的武功,登山也是一流的好手。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去盗墓?即使做保镖,都比盗墓来得安全吧?

  不多时,司徒翔已经来到那丛罗布草前,用登山镐除去那一层厚厚的草丛,露出下面的岩石来。

  他的瞳孔在刹那间放大了:那块突起的岩石上,赫然现出一只昆虫形雕刻,似蝶非蝶,似蛾非蛾,说不出的怪异。

  “怎么样?上面有什么?”站在石壁下的殷漓被他遮住了视线,急急地问道,“有没有什么机关?”

  “是蝴蝶。”司徒翔说,“是蝴蝶图案,与墓门圆石上那个一模一样!”

  殷漓一惊,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这么说打开出去的门需要那块玉佩?可是我们没有带下来啊?”

  司徒翔闻言,冷笑了一声,道:“这么说来,你还得感谢我才行。”

  殷漓一愣:“你,你什么意思?”

  司徒翔将登山镐往墙上一扎,一手握着镐柄,另一只手伸进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个翠绿的东西来。殷漓一眼就认出那东西,一股怒气顿时从丹田汹涌而出。再也不顾淑女的形象,跳起脚大骂起来:“你这个不知道什么翔的混蛋!竟然偷我的玉佩!你这个变态!色情狂!”骂到后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骂的是什么了。司徒翔似乎并不为所动,语气平淡地说:“你要是再骂,我就下来做色情狂该做的事了。”

  殷漓涨红了脸,尖声叫道:“你去死吧!”

  “很遗憾,要让你失望了,我恐怕暂时还死不了。”司徒翔将玉佩往那雕刻里用力一按。只听卡啦一声轻响,他脸色一变,叫了声不好。什么也来不及想,纵身往壁下跳去。

  殷漓见他跳了下来,大吃了一惊,本能地扑过去,想要将他接住。可她一个柔弱的小女子,又怎么能接得住这样一个身强力壮,身上的肌肉硬得像钢铁的男人?待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时已经晚了,司徒翔巨大的身躯向她压来。她惊呼一声,司徒翔抱住她,借助惯性在空中往旁边一滚,卸掉了大部分的力道,两人齐齐摔倒在坚硬的石头地板上。还来不及感受疼痛,空中就传来宛如雷鸣般的轰隆声,紧接着就是如同暴雨般的碎石迎头而下。司徒翔将殷漓压在身下,用背部替她挡去了大部分的碎石。

  一阵强烈的震动之后,天地终于又归为了寂静。司徒翔甩了甩脑袋,将头上的沙土甩掉,抬起了头。

  刚刚嵌进玉佩的那堵墙在这场地动山摇中赫然裂成了两半,向两个方向移去,移进了两边的墙里,露出里面同样巨大的空间来。

  众人在杰克的劫持下亦步亦趋地往前走着,两旁墙壁上不停跳动的火焰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诡异地跳动着,气氛说不出的奇怪压抑。

  “你的枪里有几颗子弹?”秦雯突然问道。

  杰克一愣,随即冷笑:“果然聪明,枪里有六颗子弹,可以杀六个人。但这里的人,远远不止六个。不过小姑娘,我只要杀了老四、山虎和你,剩下老弱妇孺,反抗就没有意义了。”

  秦雯也跟着冷笑:“六发子弹,你未必能杀得了我们。只要你失手,在换弹匣的时候,我就可以击败你!”

  “我不介意你试试。”杰克带着玩世不恭的语气道,“如果我开枪,第一个打的不会是你,而是这位李教授。有他给我当垫背,我就算死也心满意足了。”

  秦雯脸色一变,努力忍下胸中怒气,咬着牙冷笑了一声,说:“好,算你狠!”

  “如果不狠,我就不能活到现在了。”杰克眼神倏地冷了下来,“少废话,快走!”

  平静,出人意料的平静。幽深的墓道里,只能听见众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秦雯将自己的戒备之心提到了最高状态,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比平日的宁静更加深沉。

  突然,她神情一凝,停下了步子。

  “你想做什么?”杰克的声音冰冷入骨,众人都不禁打了个冷战。这样冷酷的人,他们不敢怀疑他不会开枪。

  “小雯,不要冲动!”李教授连忙道,脸色惨白如骨,刚刚杰克的话就像一把尖利的刀,刺进他的心脏,令他绝望。现在他只乞求秦雯不要反抗,哪怕是把墓里所有的古物都给杰克,他也不会反对。

  “你们看!”秦雯似乎没听到他的话,指着墓道左边的墙根下,道,“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众人一起回头,只有杰克脸色如故:“你这个方法也未免太拙劣了吧?你怎么不说地上有一百万?”

  秦雯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不去理他,径直走到墙边。杰克一愣,只见她蹲下身来,从墙根下扯出一把极细小的草来,脸色也不禁变了一变。

  “青苔?”白云凝疑惑地看着那块碧绿,道,“沙漠下的古墓里竟然长有青苔?”

  “这似乎不是普通的青苔。”秦雯将手里的草捧到众人面前,“你们看,这种草的顶端竟然长了很小的花,有很多层花瓣,而且还是绿色的。沙漠古墓里长草已经很奇怪了,这草的模样竟然是这个样子,难道是生物界还没发现的新品种?”

  “也有可能是已经灭绝多年的品种。”白云凝的脸上现过一丝激动。秦雯觉得新鲜,原来除了近乎麻木的冷静,她还有其他的表情。

  “没错。”秦雯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只小塑料带子来,将草放进去,然后在杰克眼前晃了晃,说:“这个你不会也要吧?”

  “谁说我不要?”杰克伸出手去,露出一副拦路抢劫的模样,说:“拿来。”

  看着他的表情,秦雯呆了一呆,这个男人竟然会有这么孩子气的神情。仔细看来,他似乎也不过十七八岁吧。这么年轻又这么帅气的他,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呢?

  “连这个都要?莫非这个都能卖钱?”秦雯回了他一个讥讽的笑容,将塑料袋子朝他扔去。

  杰克伸手一接,刚刚将袋子握到手里,眼前突然一花,秦雯的脸已经近在咫尺。他大惊,立刻往旁边闪过。拿枪的手却怎么也收不回来了,被秦雯一把抓住,食指和拇指扣上他的腕关节。

  “喀!”

  一声清脆的骨头摩擦声,杰克的手一松,手枪掉在了地上。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竟然没有去管自己已经脱臼的手,一个回旋踢直直地朝秦雯的胸膛踢来。

  秦雯足尖一点,迅速向后跳去。一时情急,竟然跳开三、四米来。杰克依然不肯罢手,忍着手腕上的剧痛,刚刚站稳脚跟,又一个猛踢向她击来。

  “住手!”一声暴喝,紧接着是轰鸣的枪响。山虎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格洛克手枪,扣动扳机,杰克身后的墙壁上立刻现出一个弹孔来。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杰克的脚生生地停在空中,缓缓地收了回来,转头冷冷地望着山虎。手腕已经肿得老高。虽然他神色未变,但额头上依然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杰克,你输了。”秦雯向他走过来,微微笑道,“既然输了,就要认输。”

  二十四、地狱妖花

  杰克将目光移向她,漆黑的瞳孔里闪露出凶狠的杀意:“没想到你比我还要卑鄙。”

  “兵不厌诈。”秦雯笑得更加灿烂,“爸爸教我的,在比赛场上,就要既有战术,又有战略。只要不违反起码的道德和比赛规定。要不然我怎么可能连续三年蝉联全国青少年跆拳道冠军呢?”

  杰克冷笑一声:“好,我输了,要杀要剐都随你。不过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今天的仇,我会加倍地还给你!”

  “我可不是被吓大的。”秦雯冷冷地道,心里却在偷笑,原来耍酷这么好玩。她走到杰克的面前,杰克没有后退,只是用刀一般锋利的眼光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惧怕。秦雯叹了口气,执起他的手,用力一拧,杰克闷哼一声,却拼命咬着牙不叫出声。

  秦雯松了口气,说:“好了,抬起手来试试,看能不能动。”

  杰克一愣,转了转手腕,骨头已经接回去了,疼痛大为减轻。他望着秦雯,皱起眉头,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现在我随时可以要你的命。”

  “你可以试试。”山虎晃了晃手里的枪,“这东西可没有长眼,要是伤了你那张骗小女孩的脸就不好了。”

  秦雯没听出他话里的酸味来,继续摆酷:“我还是那句话,败军之将,何以言勇。既然我可以伤你一次,就可以伤你千万次,你最好乖一点,否则……”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众人一声惊呼。她察觉到异样,连忙回头,顿时脸色大变,呆若木鸡。

  那坚硬的用岩石做成的地板下,蓦地长出几株藤蔓植物来。生长速度极快,不多时已经长达数米。上面长出鲜红的花蕾,颜色竟然如同血一般,艳丽得刺痛众人的眼睛。

  “阿鼻红花!”秦雯大惊失色,尖叫起来,“快!大家快往回走!屏住呼吸,千万不要吸入阿鼻红花的香味!快!”

  这场面太过诡异,由不得众人多想,立刻转身飞奔。那坚韧的藤蔓像蛇一般朝众人追来,在岩石地面上摩擦发出难以想像的声音。其所过之处,皆一片焦黑!

  “啊——”张媛媛一声惨呼,身子一轻,一阵天旋地转,已经离开了地面。整个身体都倒了过来,一根藤蔓植物紧紧地缠着她的身子,将她原本玲珑的身材勒出了几段肥肉来。她脸色都青了,失声大叫起来:“救我!快救我啊!教授!白姐!救我!”

  “媛媛!”白云凝脸色惨白。在众人的面前,竟然也长出几根藤蔓植物来,上面也长出鲜红的花蕾。个个饱满,仿佛立刻就要爆开,绽出艳丽的花来。

  秦雯大惊失色,叫道:“快!快救她下来。如果让阿鼻红花吸进人血就会开花,这种花会喷出硫酸一样的蒸气。只要花一开,我们没人能出去!”

  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杰克从身后抽出一把一尺长的砍刀来,眼神一凛,纵身跃上,手腕一动,砍刀寒光一闪,缠住张媛媛的那根藤蔓立刻断为两截,跌落在地上。张媛媛也随之落下,被郭桐冲上去一把抱住,夺了回来。

  岩石缝里长出的阿鼻红花越来越多,长长的藤蔓纵横交错,像是突然长出了一片荆棘林。血红色的花蕾在林中,散发出妖异的魅力。

  众人心中一动,这样美丽的花蕾所开出的花,必然是国色天香吧?那样的美丽是世上所有的花加在一起都无法企及的境界,只有佛祖的极乐园里才有的颜色,顾盼之间,倾国倾城。

  如果能让这么漂亮的花盛开,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众人的眼神开始迷离起来,特别是年纪较大的李教授,已经迈开步子朝那些红色花蕾走去。秦雯觉得脑中一片模糊,仿佛打翻了一盒水彩,五颜六色混杂在一起,渐渐蜿蜒扭曲,成了一种不可名状的颜色。

  不!不行!我不能失去意识!

  她猛地一咬,将自己的下嘴唇咬出了血来,一丝腥甜流进她的口里。疼痛仿佛醒酒药般,让她浑身猛地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眼前一片清晰。

  她抬眼望去,只见李教授已经走到了藤蔓的面前,脸上是一片安详满足的神色。她一惊,失声叫道:“教授!快回来!否则你会被吸干血的!”

  李教授却没有任何反应,愣愣地望着面前那长满红色花蕾的藤蔓,缓缓地伸出手去。

  “住手!”秦雯大声叫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几乎就要扑过去。杰克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一挥,一枚刮胡刀片割进了李教授的手背,殷红的鲜红汩汩而出。

  李教授吃痛,惨叫一声,终于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捂着自己的手背,抬头,蓦然看见面前虎视眈眈的阿鼻红花。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惨叫出声,杰克已经冲了过去,抓住他的胳膊,从地上拎了起来,迅速后退。藤蔓正好击了过来,杰克躲闪不及,正打在他的胸膛。他闷哼一声,拉着李教授径直朝后跌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来。

  秦雯连忙将他扶住,皱紧了眉头,道:“你没事吧?”

  “你别会错了意。”杰克粗暴地将她的手推开,“我只是不想死在这里,并不是想救你们。”

  秦雯眉头一拧,心下道,真是死鸭子嘴硬。

  “小秦,现在该怎么办?”所有考古队员中只有白云凝一人最冷静,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波澜不惊:“这些花有什么弱点吗?”

  “阿鼻红花是刹罗教祭司们最喜欢种植的花朵,传说是刹罗教邪神的鲜血所化。它的原名已不可考,只是后人在史诗中提到它的时候都会以佛教的典故称呼它为阿鼻。因为阿鼻地狱是在十八层地狱之下的最可怕的地狱,古代的西域人认为这种花来自那个地方。它只要吸食人的血液,就可以成长开花,让所有冒犯神灵的人死于极大的痛苦之中。但是这种花对生长的土壤、气温、环境要求很高,培养方法也只掌握在刹罗教祭司和教主的手中。刹罗教灭亡后,它们也随着灭亡了,如今都过去两千多年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坟墓里?”秦雯越说越觉得不可能,到最后竟然叫出来:“它的生长周期只有十五天,开花时间不会超过三十分钟,种子要放在鲜血里喂养,即使如此也不能超过半年。为什么这些花却能在墓里生存两千多年?这不可能!不可能!”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杰克挣扎着站起来,握紧了手里的砍刀,说:“你要是盗的墓多了就会知道。在地下,有太多诡异的事情,都不能用常理解释!”

  “废话真多!”山虎冷哼一声,拿起枪,朝最近的藤蔓射击。几乎弹不虚发,好几根藤蔓都从中间折断,跌落在地上。红色的花蕾一碰触地面立刻化为一堆黑碳,再也看不见原本的风华绝代。

  “没有用的,这样消灭不了阿鼻红花。”秦雯略有所思地道,抬头望了望两旁火盆里燃烧着的火焰,心中一动,喜道:“我有办法了!”

  说完,她从挂包里拿出一件随身携带的小毛线背心来,从山虎身后抽出一把砍刀,朝茂密的荆棘林里扑去。

  “小秦,你,你要干什么?”李教授脸色惨白,要是秦雯有什么事,他要怎么去跟麦教授交代?

  这个时候阻止已经晚了,阿鼻红花已经近在咫尺。秦雯手腕一翻,手起刀落,几根藤蔓随之掉落,竟被她砍出一条路来。她冲到墙边,将自己的毛线背心往火盆里一扔,然后拖出来,手中仿佛燃起一团殷红的火焰。

  “杰克,山虎!”秦雯叫道,“你们带了汽油吧?没汽油酒也行,赶快泼在藤蔓上!”

  众人闻言,立刻会意。山虎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用扁平酒瓶装着的透明液体,往面前的红花洒去。

  老四在一旁傻了眼,说:“山虎,那是你珍藏多年的20年陈酿的绍兴酒啊!”

  “他妈的废话真多,命都没了还管什么酒!”山虎怒道。

  秦雯将手中的背心撕成两半,分别朝两个方向丢去。酒遇火即燃,顿时墓道里烧起熊熊的火焰。众人被围在火中,尽力用胳膊挡在自己的脸前。灼人的热浪一波一波地滚来,烫得大家睁不开眼睛。

  秦雯信心满满地等着所有红花变成焦炭,谁知当酒全部烧完,火焰熄灭之后。睁开眼睛,顿时如遭雷击。

  “怎么会?”她不敢相信地道:“为什么会这样?”

  无数的藤蔓和红花花蕾在众人面前放肆地扭动着,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无知与自以为是。每扭一下,红花花蕾的妖媚都会增加一分,让人不敢逼视。

  “小秦,怎么这花不怕火啊。”李教授的头发被灼焦了不少,胆战心惊地望着那些红花,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不可能的,传说中的阿鼻红花什么都不怕,就是怕火!”秦雯眉头皱成了千沟万壑,“佛祖当年就是用地狱的业障之火将它消灭的啊!”

  杰克冷笑一声,说:“那是业障之火,而你放的只是人间之火,烧不着人家也不奇怪。”

  秦雯没有去理会他话中的讽刺,只是兀自盯着面前的众多红花,喃喃道:“不可能的,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一定是……”

  忽然之间,她猛地一惊,空中仿佛有一道霹雳落在了她的头上。她全身一震,转过头去,刚刚被她砍下来的藤蔓不知道去了哪里。剩下的红花仿佛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更加肆虐。

  原来,原来是这样?

  我明白了,我明白它们为什么不怕火了!

  二十五、主墓室

  她的眼中突然现出喜悦的光芒,径直朝红花走去。这次她的动作十分缓慢,望着那些红花,嘴角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她回头,看到一张俊秀得像女人一般的脸:“你想找死我不会拦你,但是你这么做会害死所有人,我可不想给你这个丑女人殉葬。”

  丑女人?

  秦雯冷哼一声,说:“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长得很,我可没那个兴趣去送死。”

  “那你要干什么?”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秦雯将胳膊从他的手中收了回来,丢给他一个酷到极点的微笑,以极为优雅的姿势向红花丛中走去。

  “小秦,快回来!快回来,别冲动啊!”李教授急得直喊,却没那个胆量阻止。山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没来由得颤抖了一下。在他这一生中,还没见过任何一个女人,在死亡面前如此冷静,如此聪颖,全身上下都充满了令人不敢直视的智慧气质。

  无数红花藤蔓聚集在她的面前,其中一根手腕般粗细的藤蔓往后一仰,然后用力朝她甩来。她竟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视若无睹地朝前走去。

  那藤蔓在她头上虚空地打了个霹雳,竟然收了回去。众人都是一惊,这个秦雯,究竟使了什么魔法,竟然叫这些不可一世的阿鼻红花对她退避三舍?

  藤蔓在她的脚下纠结成为屏障,她似乎没有看到,竟然没有跨过去的动作,只是轻轻巧巧、普普通通、平平和和地走了过去。

  就在她走出包围圈的刹那,所有红花都消失了。像是一种投射过来的影像,缓慢地、无声地,渐渐变淡,然后幻化为无。

  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秦雯转过身来。在转身的那一刻,她脸上绽开自负的笑容,让人冥冥中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在她的身体周围,有淡淡的荧光晕染,在那层荧光中,她宛若女神。

  杰克突然有了一种窒息的感觉,他连忙把眼睛移开,心脏却跳得异常迅速,仿佛擂鼓一般。

  杰克,你真是疯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白云凝的眼中总算露出一丝惊讶,“这些红花,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不是突然不见,而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秦雯微笑着走回来,说,“那些红花,不过只是幻影。”

  “幻影?”众人惊呼:“你的意思是,那些藤蔓和红花,都是假的?”

  “没错。”秦雯点头,“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些青苔?我突然想起来了,在某些西域史诗中曾经记载过一种长得像青苔的草,叫做罗布草。它是刹罗教中祭司用来与神沟通的草药,有使人产生幻觉的功效。我们所看到的阿鼻红花,就是这种草的药效所造成的幻觉。”

  “这不可能!”张媛媛叫起来,“我刚刚明明感觉到有东西勒着我,把我举了起来。难道我自己还能飞起来不成?”

  “那只是你的感觉而已。”秦雯对她翻了翻眼睛,她实在无法对这个人产生任何好感,“其实你并没有被举起来过,是你的触觉和视觉骗了你。不信你看看自己的腰,那里有没有瘀痕?”

  张媛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部,如果真的被粗大的藤蔓勒过,轻轻一按就会很疼痛。可是她现在没有一丝疼痛的感觉。

  “那我呢?”杰克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即使不去按,伤口也钻心的痛。

  “那是你自己摔的。”秦雯幸灾乐祸地说,“当时你并没有被任何东西击中,只是你自己感觉被击中了,身体就做出了相应的反应,仅此而已。”

  杰克眼睛一瞪,拼命忍住满腔的愤怒。他刚才果然是疯了,居然会对这样一个女人动心!

  “现在我们怎么办?”郭桐道,“这个地方太邪了,还是立刻出去为妙。”

  “连主墓室都没看到就想走?”杰克冷笑起来,又恢复了那残忍冷酷的模样,“我从来不做半途而废的事情。”

  “难道你现在还想逼老子给你开路?”山虎晃了晃手中的枪,“你是活腻了吧。”

  杰克笑得诡异:“山虎大哥,我劝你还是看看枪里有没有子弹吧。”

  山虎一惊,连忙扣动扳机。那枪果然如同哑了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来。他愤怒地将枪丢在地上,从背后抽出另一把砍刀,指着杰克道,“不是只有枪才能杀你,老子用刀,同样砍死你!”

  秦雯望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出神,他到底带了多少把砍刀啊?为什么那看起来也没多大的登山包里,可以抽出这么多东西来?

  “如果你有那个本事,不妨来试试。”杰克一声冷笑,以极快的速度抬起腿,从靴子里又抽出一把枪来,猛地对准了山虎。

  山虎大惊,众人大惊。

  秦雯不可置信地看他,那竟然是鲁格P-85式9mm手枪,容弹量15发,银白与漆黑的枪身充满了霸气。

  “我从来不只带一把枪。”杰克缓缓地道,“如果你置疑枪里是不是有子弹,我不介意试试。”

  秦雯愤怒起来,咬着牙说:“当时真不该帮你把骨头接上。”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杰克将枪口朝古墓深处晃了晃,嘴角牵起一丝戏谑的笑,“请吧,秦小姐。”

  秦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愤怒地跺了下脚,转身朝古墓深处走去。

  “不,我不要再进去了!”张媛媛突然痛哭起来,抱着白云凝哽咽着道,“我不想死!不想死!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我都给你。求求你,我不要再往里走了!”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枪响。张媛媛顿时住了口,在她脚边的岩石上,赫然印着一个弹痕,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只感到全身无力,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不要逼我,小姐。”杰克收起了所有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神冷得让人全身微微颤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迸射出令人胆寒的目光。众人在这一瞬间突然产生了幻觉:仿佛看到他浑身浴血,站在一片尸骨之上,全身一片猩红。只能看见一双眼睛,像野兽一般,闪动着凶狠冰冷的光。

  “我从十二岁开始杀人。”他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到现在,死在我手下的不计其数,我不希望你成为下一个。”

  秦雯听着他的话,没有回头,心里的愤怒竟然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悲哀。十二岁开始杀人,可想而知他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从小受的是什么教育。他也不过是别人的工具罢了,对于这样的可怜人,又何必愤怒?

  她苦笑了一下:如果小漓在这里,又要感叹生活在日光灯和阳光下的孩子,对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知之甚少了吧。

  通往死亡的旅途还在继续,众人走得更加战战兢兢,时刻警惕地望着四周,任何动静都能让他们心惊胆战。

  可是这一路似乎特别平静,比先前还要平静。这座张着血盆大口的古墓怪兽仿佛在一瞬间死去了,沉默得仿佛刚刚所经历的一切恐怖与灾难都是梦境。

  两旁的火焰跳动着,明明灭灭。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扇门忽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众人齐齐吃了一惊,那扇门出现得如此突兀,就仿佛突然从地下冒出来的一般,巍然耸立在众人的面前。上面用彩绘绘满了花纹,鱼鸟虫兽,无所不包,用色大胆鲜艳,夺人眼目,镶嵌着各种各样的宝石和玉石,甚至还有黄金白银。比起那扇拉格摩罗之门更加富丽堂皇、美仑美奂。

  “难道,这是墓室?”李教授激动起来,竟然忘记了害怕。走上前去想要摸那扇门上的花纹,却被秦雯一把拉住了。

  “教授,你忘了那个叫猴子的人是怎么死的吗?”

  李教授全身一震,连忙缩回手,往后退了两步,畏畏缩缩地道:“那,那还是不要打开吧,这里未必就是主墓室。”

  “不管是不是,打开再说。”杰克沉声道。

  “打开?”秦雯怒极反笑,“怎么打开?你怎么知道门里有什么?你难道真要我们做炮灰么?”

  “只要是门,总会有打开的方法。”杰克冷冷地说:“如果不行,就用炸药。”

  “你疯了吗?”秦雯终于抑制不住,大声喝道,“你是第一次盗墓吗?这里是沙漠的地下,一个不小心墓道就会坍塌,到时候别说墓里的宝物了,我们能不能出去都是个问题!我再说一次,我们没兴趣给你殉葬!”

  杰克一时沉默了下来,似乎在思考她话,良久才说:“去看看有什么方法可以打开。”

  秦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走到门前。仔细打量门上的花纹,微微吃了一惊:那鸟纹竟是朱雀!九只朱雀,在五朵美妙的莲花之间,翩翩起舞,美丽不可方物。

  九只朱雀?五朵莲花?九五这两个数字在汉族人的心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这个主墓室的花纹上竟然出现了这样的数字,莫非其中有什么深意?

  九五之尊是用来形容南面称孤的皇帝的,这座墓里埋葬的只是一个外嫁的公主,为何会用到这两个数字?难道是汉庭念及她的功劳,特许她使用这两个数字?还是西夜的子民认为公主代表了汉朝,所以将她当做汉朝的皇帝来崇拜?

  这里面一定有缘故。

  二十六、帐中美人

  按理说,一般的墓穴都会封死,不会留下进入的门,毕竟是死人安息的地方,没有必要再打开。而这座坟墓不同,它是西夜国倾全国之力耗时数年完成的。其中有段时日西夜国要帮助汉朝对付匈奴,不可能花大力气来修墓。那么就会暂时将坟墓封起来,等匈奴被灭,再打开继续工程,那么这扇门一定能够打开!

  等等,她转念又想到:如果修好坟墓后,墓室的门被封死了呢?既然如此,为什么墓道的门却没有封?这到底是什么缘故?难道他们在等后人来将门重新打开?

  不管了!她甩了甩脑袋,将一切杂念都赶出去。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把门上的谜语解开,带着所有考古队员离开这里,而且她还要回去救小漓。

  一想到小漓,她的胸口就像压着块大石头般疼痛沉重。她现在怎么样了?是活着,还是,死了?

  不,她们是两个人来的,就一定要两个人回去。她一定要去救她!

  她咬了咬牙,再次端详那扇门上的画。中国古代把数字分为阳数和阴数,奇数为阳,偶数为阴。阳数中九为最高,五居正中,因而以“九”和“五”象征帝王的权威,称之为“九五之尊”。

  另一种说法认为“九五”一词来源于《易经》。现在流传下来的《易经》版本据说为周文王所演,因此也称为《周易》。《周易》六十四卦的首卦为乾卦,乾者象征天,因此也就成了代表帝王的卦象。乾卦由六条阳爻组成,是极阳、极盛之相。从下向上数,第五爻称为九五,九代表此爻为阳爻,五为第五爻的意思。九五是乾卦中最好的爻,乾卦是六十四卦的第一卦,因此九五也就是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的第一爻了,成为了帝王之相。这里的“九”本不是具体的数字,而是判别数字阴阳属性的符号。后来人们把“九”和“五”作为具体的数字来运用。

  如果按照后一种方法解释,那么这里的九五应该不是指的数字。九为阳,五为第五爻,这是什么意思?坟墓的建造者究竟要向后人传达什么样的意义?

  她咬着下嘴唇,深深地望着那幅图,仿佛整个人都被吸进去了一般。

  这个时候,她突然发现,在图案之中还有一些小的山峰图案。这些图案隐在被艺术化的莲花枝叶之间,不太引人注目,却是用金色的细线一点一点贴成的,非常精致。

  她神色一变,仿佛一道霹雳落在自己的头上。

  山?阳?

  山南水北为阳,难道这幅图想要展示的是方位?

  她激动起来,从背包里掏出指南针来。众人都不解地望着她,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她拿着指南针,仔细看了看四周的墓道墙壁。突然大喜,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在说什么?”杰克望着她,眼中充满了疑惑和怀疑,“莫非你找出了打开墓门的方法?”

  “没错!”她嘴角勾起一个自信的笑容,走到左边一个火盆下。抬头望了望,然后跳起来,一把抓住支撑火盆的铜制支架,借助身体的重量,往下狠狠一拉。

  顿时空中响起一阵机关启动的“嘎嘎”声,一时间整个地道都地动山摇起来。众人脸色大变,只见那扇青铜做成的墓门在这刺耳的嘎嘎声中,缓慢而沉重地开了,露出一片广阔的空间来。令人眼前一亮,仿佛在一瞬间豁然开朗。

  “这,这是怎么回事?”李教授不明所以地望着秦雯,“你,你怎么会知道那只火盆支架是打开墓门的开关?莫非,莫非你曾经听过关于这座墓的传说?”

  “不,当然不是。”秦雯立刻摇头,“我只是解开了这门上图案的谜罢了。”

  “谜?”杰克回头去看那些花纹。他在美国长大,对中国文化知之甚少,甚至连盗墓也是第一次。无论他怎么看,图依旧是图,哪里有什么谜语?

  “不用看了,你看不懂的。”秦雯语带嘲讽地说,“图里一共有九只朱雀、五朵莲花,象征九五之尊。九五是《周易》中最好爻,九象征阳,而五象征第五爻。而图中又有金山,自古山南水北为阳,山、九正是指的南面,而莲花与火焰的形状的颜色都很相似。那么,这幅图的意思就是,南面第五朵火焰!这墓道中的火焰,也只有墙壁上燃烧着的火盆了!”

  杰克听完,脑子里依然一片糨糊,什么也不明白。李教授和白云凝对《周易》稍有涉猎,听到这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引经据典,解释图中所包含的深意,都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小小年纪,竟然能够如此聪明!

  “小秦。”李教授拉住他的手,微微激动地说:“你不愧是麦教授的外孙女!将来你在考古学上一定会有所造诣的!”

  秦雯感激地笑了笑,将手抽回来,说:“李教授,虽然我为我外公自豪,可是我就是我。”

  杰克一震,脸色聚变,眼前突然出现了奇怪的幻觉,他仿佛看见了另一个影子。一个虽然并不年轻却冷艳迷人的身影渐渐与秦雯重合在了一起。

  “杰克。”那个身影微笑起来,笑容令人迷醉,“你要记住,虽然田叔对你有恩。但你是你,你没有必要生活在任何人的阴影下,为任何人舍弃性命!”

  他倒抽了口气,眼前一阵眩晕,我只是……我真的只是我吗?从小到大,他一直做着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他还是他吗?不,他已经不是他了。现在的他不过是个傀儡,一个杀人的工具!

  “当然,当然。”李教授忙不迭地点头,“小秦将来的造诣一定不在麦教授之下,到时候不仅仅是小秦以教授为荣,而是教授以小秦为荣了。”

  “各位互相吹捧完了吗?”杰克无法抑制住心中突然冲出的恼怒,厉声说道,“进去!”

  秦雯脸色一变,冷声道:“我们已经帮你打开了主墓室的门,难道你还要我们进墓室里去?”

  “既然知道,就不要再废话了。我也没兴趣和你们多费唇舌。”杰克眼神瞬息之间透出阴寒的光,“进去!”

  秦雯咬着牙,什么也不说,转身走进门去。刚一进门,就吃了一惊,望着面前的风景目瞪口呆。

  在她面前的,不是一间沉睡千年的墓室,而是一间极具汉代风格的寝宫。各种各样的家具一应俱全,樱桃木做的床(古代称坐具为床)宽阔大气,上面铺着做工精致的席子。席子上有矮桌,桌上放着一套茶具。床下摆放着一只高约一米五的烛台,青铜做成,像树一般的形状。上面有各种各样的鸟兽,颇为别致。四周墙壁都刷得洁白,上面挂着古剑和古琴,南边的墙前有一座巨大的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地码着数不清的竹简。房间的西边是一只长约三米左右的榻(古人称床为榻),榻上铺有丝绸和羽绒做的被子,天花板上有紫色的轻纱垂下,刚好将榻整个包住,里面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若隐若现。

  秦雯向那榻走近了几步,顿时猛吸了口凉气。往后退了一步,道:“公主,是昭伶公主!”

  “在哪儿?”考古队的众人都激动起来,一起拥了过来。只见那罩着紫纱的床塌上,竟然仰卧着一个女子。她身穿浅绿色的曲裾,上面绘着云纹,头上整整齐齐地盘着发髻,插着玉石发钗。

  所有人都发出一声低呼,那女子眉目如初,仿佛刚刚躺下,静静睡去,用不了多久就会醒转。

  秦雯走过去,轻轻撩起紫纱,女子的脸映入她的眼中。

  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眉如远黛、唇如红杏、肌肤如雪,双目微闭。双手交于胸前,神色静谧安详。

  这就是昭伶公主么?秦雯深深地望着她,这么美丽的女人,说她不是公主,恐怕也没人信吧?

  “奇迹!真是奇迹!”李教授惊叹道,“在这样的环境下,尸体竟然能保存得如此完好。既没有腐烂也没有脱水变成干尸,这真是大自然的奇迹!这座古墓到底要给我们多少惊喜呢?”

  虽然有喜,但惊还是比较多。众人闻言,心里都这样想道。一起偷偷朝杰克瞄了瞄,他始终阴沉着脸,并未因为找到昭伶的尸体而兴奋。

  “一定有什么原因。”秦雯微微皱了皱眉,说,“古代的尸体在应该腐烂的地方而没有腐烂,绝对是有缘由的。古人相信玉石、珍珠或者宝石拥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可以保存尸体,令尸体千年不腐。莫非这具尸体上也有什么贵重的宝石?”

  说着,她戴上橡胶手套,在尸体的身体上用极轻极柔的动作缓慢地抚摸着。纵是如此,李教授还是急得直叫:“小秦,轻点,轻点。别损坏了尸体!”

  她将尸体上上下下地摸了一遍,的确摸出了不少价值连城的玉石玛瑙来。不过这些东西似乎并没有什么防腐的作用。或者,是她不识货?

  “看看尸体的嘴巴和*****!”老四叫起来,众人都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却浑然不知:“保存尸体的宝石一般都放那里面呢。”

  秦雯微微一愣,随即脸一红,即使打死她,她也不肯掰开死人的肛门找东西!这样想着,她轻轻捏住尸体的下巴,微微一拉。顿时一到光芒自尸体口中迸出,放出万千霞光。秦雯吃了一惊,连忙向后退去,因退得太急,竟然一脚踩空,往后倒去。

  一阵风响,山虎已经扑了过来,打算从后面接住她,谁知她突然一个后空翻,稳稳地站在了地上。山虎愣了愣,顿时脸红得像番茄,骂骂咧咧地道:“妈的,我还以为你想偷袭呢。”

  霞光就像探照灯一般从尸体的嘴里射出来,将整个寝宫照着宛如白昼。和这光芒比起来,墙上的火盆已经成了微弱的荧火。众人大骇之下,并没注意到他的窘态。

  众人纷纷向后退去,害怕伴随着这荧光出现的是可以伤人杀人的恐怖机关。待到众人已经退到墙角,躲在书架之后的时候。那光芒刹那之间竟然熄灭了,就像突然被水浇熄的火焰。

  众人的眼睛一阵发花,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却忽然之间脸色大变。

  不见了!尸体不见了!

  二十七、宫女冯沅

  “这,这怎么可能!”秦雯脸色铁青,掀开紫纱。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立刻吞了回去。她看到那张床塌上原本昭伶公主躺着的地方,有了一块人形的粉尘。像是骨灰,却不是骨灰,倒像是干尸颗粒化后的残留物。

  难道尸体在刚刚那一瞬间腐化了?怎么可能?书籍纸张衣物在埋葬太久之后重新暴露在空气之下,确实很容易粉尘化,可这是尸体啊!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哪座坟墓里的尸体在棺材里是好好的,像活人一般,转瞬间却腐烂消失!这又不是拍冒险电视剧!

  忽然,她眼前一亮。在那堆灰尘之中,有一颗黑色的珍珠,正陷在粉尘里。她刨开旁边的沙,将之捡起来,放在眼前细细端详。

  她并不懂珠宝鉴定方面的东西,但是她曾听人说过,历史越悠久的珍珠就越古旧,越没有光泽,却有灵气。吸收了人的阳气,力量很强。如果再有些来历——例如某某仙子头上戴过之类——更是珍贵无比,价值无可估量!

  但秦雯显然对这个不感兴趣,将它放进塑料袋里,交给李教授。眼光又被那灰尘旁边的竹简吸引了过去。

  竹简?这个地方怎么会有竹简?竹简不是应该放到书架上么?怎么会放在尸体旁边?难道是为了突出死者的勤奋好学?或者爱书如命?

  也或者,其中有什么内情?

  她终于开始兴奋起来,拿起那只竹简。连接竹简的线已经断掉了,刚一拿起,就掉出一件物事来,跌落在粉尘堆里。

  秦雯疑惑地拿起那物事,那竟是一块玉牌。极普通的玉,即使是现在都可以随处买到。上面有字,仿佛是侍女的名牌。

  玉牌上是工整秀气的隶书,中国几千年来的文字基本上都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大篆小篆之外,其他的字体都和今天的字差不多,即使是没读过什么书的人,只要认识字,就能阅读。

  每当看到这漂亮的文字,秦雯都要从心底感谢那个规定书同文的始皇帝。

  在认出玉牌上的字的同时,她的脸色呈现戏剧性的变化。红了绿、绿了青、青了黑,简直就像一个大染缸。

  玉牌上只有四个字。

  宫女冯沅。

  冯沅?

  为什么昭伶公主会随葬身边宫女的玉牌?难道是殉葬者的一种替代?这似乎说不通,当时也没有殉葬的必要,难道?

  她的额头冒着一阵豆子般大的冷汗,随着她的脸颊往下流。

  难道这个在一瞬间腐化的女子,并非大名鼎鼎的昭伶公主。而是那个辅佐幼主,与汉朝一同抗击匈奴的传奇女子,被大汉皇帝特封为西夜君的随嫁宫女——冯沅!

  殷漓站在那个巨大的空间前,张大了嘴,满脸的不敢置信。以前,她从来不相信命运,不过现在她相信了。在这个世界之上,确实有一双强有力的手,在操纵着这世间所有的生命。

  原本又高又结实的墙已经如同拉门一般移进了两旁的墙里,里面是一个和这边的殉葬坑差不多的墓室。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陶器漆器,有些已经破损了,裂开,碎在那里,竟然有一种残缺的美。

  在这些器皿中,放着许多珠宝,各种各样的宝石不一而足,看得人眼花缭乱。殷漓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俗人,看见这满屋子的宝物,连路都不会走了。只能在那里傻站着,对着一地的金银珠宝发呆。

  司徒翔笑了一声,走进墓室去,随手捡起一条珍珠项链,竟然每颗珍珠都有拇指头般大小。珠圆玉润,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光泽度并不高,却依然夺人心魄。

  这个东西挂在脖子上一定很重,要是每天戴会不会得骨质增生啊?

  想到这里,连殷漓自己都对自己很无语。这个时候竟然会想到这些东西,她果然是强人。

  “真是好东西啊。”司徒翔嘴角带着笑,却没有意料中的欣喜若狂,反而十分平静。他小心地将珍珠项链放回原地,又拿着另一只发钗。金制的,上面镶嵌着漂亮的玛瑙,做工十分精细,也不是俗物。

  “这公主真是奢侈。”司徒翔道,“那个时候无数的臣民吃不饱饭,她却有这么多陪葬品。连死都比别人活着富有,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可是她死了,才不过二十多岁。”殷漓好不容易才从对宝物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听他出言讥讽昭伶公主,心里不觉有气,道:“她被迫嫁到了一个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地方,丈夫是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而且年纪轻轻就死了,她和那些活着却不富有的人比起来,谁更幸运?”

  司徒翔一怔,顿时语塞。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却听殷漓继续道:“古代的公主虽然表面风光,但实际上有很多不得已。她们不能主宰自己的婚姻,只是政治联姻的工具罢了。也许对于她们来说,最大的幸福就是做个普通女子呢。”刚说到这里,她突然一愣,脸色刷地变得惨白。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瞳孔一下子就放大了。

  司徒翔一惊,猛地回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也不禁微微一变。

  就在墓室的正北方,立着一个一米五左右高的棺材。通体玉石,青翠欲滴,竟然有些许透明。映出里面一个女子的轮廓来,若隐若现,令人浮想联翩。

  可是,就在那巨大的玉石棺材的上面,伏着一具白骨。穿着一件已经变了色的白色深衣,整个身体都趴在棺材上。紧紧地抱着那具棺材,像抱着最深爱的人。

  殷漓整个人都呆住了,那件白色深衣,那件白色深衣实在太熟悉了。她清楚地记得,就在不久之前。她的幻觉中,那白色的深衣曾经那么夺目地出现过。包裹在衣服里面的,是一个气宇轩昂,令人不敢逼视的年轻男人。他一往情深地独自来闯公主的墓,答应见她最后一面,就慷慨赴死!

  是他!就是他!原来那并不是幻觉!

  殷漓向那具尸骨走去,她绕到尸体的旁边。看见他的容貌,他已经变成了一副枯骨。皮肤在两千年的岁月中被腐蚀殆尽,只剩下了令人恶心的骨头,发黄的骨头。

  殷漓难以想像,现在面前的这具骨头会是曾经那个气宇轩昂的男子,那个被公主昭伶深爱着的男子。

  她突然觉得很悲哀,果然应了那句话:无论是英雄还是美女,死了之后,也只剩下一抷黄土。

  殷漓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脚边,那里放着一把磨制得十分好的铁剑。即使过了这么久,依然闪动着寒冷的光芒。

  看来,当年的这个名叫公孙的男子,信守了自己的诺言。他见了公主最后一面,然后在她的棺材前自刎身亡。

  既然幻觉中的男子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幻觉中的故事也应该是真实的。总结下来,这位公主的故事,就是家族没落,被选为和亲的公主,远嫁到塞外。而她从小一起长大,彼此深爱着的男人公孙追到了西夜,在这里偷偷与她相会。可是有一天,他们私会时被西夜子合王发现了。公孙杀了子合王,逃了出去。公主自知罪孽深重,在王宫里自杀了。公主的侍女为了平定民心,以公主的尸体为诱饵,诱骗公孙来到坟墓,逼他自杀。

  这是一段悲哀而恶俗的故事。她已经在无数个小说或是电视剧中看过相同的桥段,可是,为什么她的感觉如此奇怪?就像胸口里堵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令她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在她心灵的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这不是真相!不是!

  她再一次呆住了,为什么她有这样的想法?昭伶公主的故事不是已经十分清楚了么?难道故事中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

  “你在看什么?”司徒翔走过来,他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变化。在见到这具尸体的时候,她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不,没什么。”她喃喃地说道,脸上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她是不是应该在这个故事中追寻下去?即使她有那些记忆,即使昭伶很有可能是她的前世,可那又怎么样?她只是她,只是现在的她,过去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要离开这里!只要她能出去,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离开沙漠,立刻回自己的城市去,再也不会到西域来。

  “你到底怎么了?”司徒翔的手覆上她的肩膀,“中邪了吗?”

  “别碰我!”殷漓突然厉声道,连司徒翔都被她唬得退后了一步。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就不会在这里了!你这个禽兽!”她突然激动起来,一个耳光向他打去。司徒翔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她在他的手下拼命挣扎着,怒吼道:“我本来与这个事情无关!是你!就是你!为了这个墓室里的这些破铜烂铁,害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里根本就没有出去的路!我不想陪你一起死在这里!我不想!”

  她一边歇斯底里地尖叫,一边拼命锤打面前这个男人。如果可能,她现在会一刀杀了他!

  司徒翔什么也不说,任由着她发疯。等她打累了,低声抽泣起来,才缓缓地道:“我并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可惜造化弄人。”

  “借口!”

  “随你怎么想。”司徒翔放开手,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还是来看看这个吧,也许能找到出去的方法。”

  “什么?”殷漓哽咽着抬头,头发披散在了眼前,双眼红肿得像个桃子。

  “你看。”他道,“四面的墙上。”

  二十八、古墓佛图

  殷漓环顾四周,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壁画!除了进来的入口之外,另外三堵墙上绘画着色彩鲜艳的壁画。画中的人物活灵活现,众多修饰性的花纹美妙不可方物。顾盼之间,三个佛教故事跃然墙上。

  这三个故事殷漓都十分熟悉,分别是毗椤竭梨王钉千钉图;尸毗王割肉救鸽图;月光王以头施人图。

  她拨开覆盖在眼前的乱发,仔细看那些壁画。她曾经有一段时间对佛教故事很是着迷,在佛经中读到过这些故事。如今看到这些故事的壁画,心情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觉得胸口微微有些发热,心潮澎湃。

  “这些壁画是西夜的传说吗?”司徒翔似乎对西域文化并不了解,问道,“都是些什么故事?”

  “这些不是传说,而是佛经上的故事。”一说起佛学故事来,殷漓的心情仿佛在一瞬间就变好了。她走到尸毗王割肉救鸽图前,耐心解释道:“这个故事名字叫做尸毗王割肉救鸽。相传右印度大国阎浮提的国王名叫尸毗,是个心地善良、治国有方的贤德君主。一天,他理完朝政,坐在凉亭休息。突然,飞来一只雪白的鸽子惊慌失措地大叫救命,一只凶狠的老鹰在后面紧紧追赶。

  “尸毗王忙将飞来的白鸽放进怀中。眨眼工夫,老鹰也飞到了眼前,瞪着血红的双眼让他把鸽子还给他,因为自己饥饿难忍。尸毗王拒绝了它的要求,对它说自己曾发过誓愿,要普度一切生灵,不能让鸽子被它吃掉。老鹰不依不饶地说,既然他爱惜一切生灵,为啥只救鸽子不管它的死活。如果不让它吃鸽子,它就会饿死。尸毗王为了救鸽子,就把自己大腿上的肉割下来给老鹰吃。老鹰却要求割下的肉和鸽子一般重。尸毗王就让侍者拿来一杆天平秤,将白鸽放在秤盘内。但国王割尽了全身的肉,也不够鸽子重。为了救鸽喂鹰,履行诺言。他忍着剧痛站了起来,想坐于盘中,献出全身。但体力难支,昏了过去。

  “王后和大臣们的哭声惊醒了尸毗王。他挣扎着站起身,强忍疼痛,坐进称盘,刚好和白鸽一样重。

  “这时,奇迹出现了——大地震动,宫殿摇摆,飞天洒下五彩缤纷的鲜花。老鹰和白鸽眨眼都不见了。尸毗王割下的肉全部长在身上了,完好如初,不觉疼痛。

  “原来,白鸽是帝释天变的,老鹰是毗首翔摩变的。他们用这种方法来考验尸毗王对佛、对普度众生的坚定至诚。

  “现在你所看到的这幅壁画,就是画的尸毗王割自己肉的情景。你看,这里还有一杆天平称。”

  她刚讲完,司徒翔就冷笑了一声,说:“这个尸毗王真的当自己是神么?他割尽了自己身上的肉,自己也不能存活,难道他自己不是生命?如果他死了,依然是救了一命害了一命,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佛法?”

  殷漓皱起眉头,道:“这么说,你认为舍己为人错了?”

  “舍己为人没有错,错就错在他不该去过问老鹰捕食。老鹰要吃其他动物才能活下去,这是大自然的法则。即使尸毗王救了这只鸽子,老鹰下一餐依然要吃另一只鸽子,尸毗王有多少肉可以拿来饲鹰?”

  殷漓一愣,她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心下仔细思考,似乎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她压下心中的疑惑,走到另一幅壁画前,这幅壁画里绘画着一个盘腿而坐的国王,神情坚毅。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双眼圆瞪,左手持钉,右手高举铁锤的人,神情生动,仿佛立刻就要砸下。在那国王的脚下,无数女子和年轻人失声痛哭,整个画面都溢满了悲壮的情绪。

  她指着那幅画,说道:“这个故事是毗椤竭梨王钉千钉。传说一个名叫毗椤竭梨的国王为了广学佛法、勤修佛道,下令全国不管是谁,只要能讲会说佛理,要什么给什么,随其所取,决不反悔。有一个与毗椤竭梨王有仇的婆罗门叫牢度叉,听到这个消息。认为这是个报仇的机会。他想好了骗人的鬼话,来到王宫,告诉国王,说自己懂得佛法。国王盛情邀请他进入皇宫,并请他与自己并排坐定,请他说法。而他却问国王能给他什么酬劳。国王说他要什么都可以,他说希望能在国王的身体上钉一千枚钉子。国王答应了他的请求,并约定七天后履行诺言。其间国王的两万夫人、五百太子和一万大臣痛哭请求他不要上坏人的当。他依然决定履行承诺。七天后,牢度叉来到王宫,对国王说,世上一切事物都非永恒,如穷人会变富,富人会变穷。凡有生命的动物都会有痛苦,就像铁钉钉进肉里一样,这就是他的佛理。说完之后,他咬牙切齿地在国王身上钉下一千枚钉子。围观的大臣、亲属、百姓们手捂双眼,不忍目睹,嚎啕大哭,声如雷鸣,泪如雨下。哭声惊动了上界天神,向下界一看,才知道毗椤竭梨王为佛法献身。帝释天化作人身,问国王后悔不后悔,国王说不后悔。他刚一说完,奇迹出现了,国王身上的铁钉全部掉在地上,鲜血立止,皮肉完好如初。顿时王公、百姓欢呼雀跃,奔走相告,欢庆的鼓乐响彻京都。”

  司徒翔默默地听她讲完,冷笑了一声,并未作任何评论。

  殷漓觉得他的笑十分别扭,皱了皱眉,又走到最后一幅壁画前。画上画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没有头颅,手中托着一个托盘,盘中有三颗人头。

  “从前,有一位容貌端正、温和、善良的国王,他住的宫殿,白天黑夜像有轮明月照耀。因此,人们尊称他为‘月光王’。月光王治理的八万四千小国,人民安乐,国库充足。但他还怕有的百姓衣食无着,每年还要布施一次。在王城大街闹市,堆放财宝、衣物、食品,让大家随意取用。他还担心各小国有的百姓受穷,又发布诏书,命令小国诸王,打开国库,布施民众。大家蒙受皇恩,生活欢乐无比。月光王的美名传遍五湖四海。有一个小国的国王对他不服,舍不得自己的财宝,不肯施舍穷人,就叫了一个婆罗门来杀掉月光王。这个婆罗门还没有到都城,他要来取头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国各地。婆罗门到达了都城之后,大臣大月给了他一颗镶满金银珠宝的头颅,请求他不要取月光王的头,他却拒绝了。月光王答应了他取头的要求,并约定七天后动手。七天之后,婆罗门果然来取他的人头。在后园里,柳枝捆住他的手脚,不许他杀害月光王。他请求柳枝放开那个婆罗门,并说自己已经施舍了九百九十九颗头颅,只要再施舍一颗就可以成佛。柳枝放开了婆罗门,婆罗门果然取走了他的头。从此月光王功德圆满。而婆罗门也受到了天罚。”

  “果然很动听。”司徒翔淡淡地说,“只可惜,月光王这样的做法是在姑息养奸。有时候适当的惩罚是必不可少的,否则只会让邪恶的人成为祸害。到最后,他的善良也没能感化这个婆罗门。如果不是有所谓的天罚,这个凶手还逍遥法外,以后又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要死在他的手上!”

  殷漓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知道他说得没错,但心中还是不禁生出了一股怒气。冷哼一声,说:“以你的身份,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吗?”

  司徒翔一愣,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眼神极为复杂,那双冰绿色的眸子里折射出奇异的光辉。殷漓不得不承认,那样的目光,她看不透。

  “你不觉得奇怪吗?”司徒翔以一种冷漠的姿势转移了话题,“如果那棺材中,真的是昭伶公主的尸体,那么在她的墓室里,画这种壁画做什么?应该画的也是她的生平吧?这不是很不符合逻辑?”

  殷漓呆了呆,的确!一般的古墓里主墓室的壁画通常画的都是墓主的肖像,或是用文字记载了墓主的生平。这里却画这样的壁画,难道是表示昭伶公主死后将功德圆满成为佛吗?可是昭伶公主是自杀,而且死得并不光彩。依照佛教的说法,她是要下地狱的,难道壁画中画的三种酷刑,就是公主死后所要遭受的刑罚?这样也说不通,为她修建坟墓的毕竟是她的儿子。作为一个儿子,怎么都不会诅咒自己的母亲下地狱。

  这样想来,确实十分古怪。难道这些壁画还有其他更重要的用途么?

  她缓步走到玉石棺材旁边,隔着那青碧碧的石头去看沉睡的公主。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种类的玉石,隔着棺材盖子竟然能看见尸体。虽不十分透明,也能看见个六七分。

  那公主躺在棺材里,面目安详,甚至可以看见她唇边的一丝淡淡的笑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殷漓总觉得这样的笑容有些诡异,不像是正常人以正常的姿态显露出来的。她顺着公主的脸颊往下看,目光突然一窒,死死地盯着她的脖子,觉得全身都仿佛浸入了一片冰水里,冷得刺骨。

  “怎么了?”司徒翔见她神色有异,连忙走了过来:“你发现什么了?”

  “勒痕。”殷漓的声音在轻轻地颤抖:“她的脖子上有极细的勒痕,非常细,只比琴弦稍稍大一点,深入皮肤里。这不是上吊用的白绫所留下的。”

  二十九、历史的真相

  “不是白绫?”司徒翔一怔,自古以来自杀都是用白绫。从来都不会用细如琴弦的物事。这么说来,难道昭伶公主不是自杀?

  殷漓突然觉得胸口窒闷起来,眼前一阵发花,天旋地转。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人在这一瞬间抽走了,身子一软,顺着棺材倒了下来。

  在意识蒙眬中,她仿佛听到有人呼唤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庭院之中。园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奇怪的花草,空气中氤氲着雾霭般的香气,让人仿佛置身于瑶池仙境。脚下踩踏着云雾,轻盈得仿佛没有一丝重量。

  一片曼佗罗花丛后传来细小的说话声,仔细听,仿佛是一男一女。他们说着奇怪的语言,不是今天的普通话,反而有些像闽南那边的方言。殷漓从来没有去过闽南,那边的语言也只在电视剧里听过,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能听懂。那语言的每一个音节都仿佛直接进入了她的大脑里,形成一个个清晰的汉字。

  “良郎。”一个女子的声音,很轻很柔。甜糯得让人从骨子里透出一股酥麻之意,“良郎,我们不能再这样见面了。”

  “伶儿,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非常熟悉。殷漓的脑中一下子就出现了,那个死在昭伶公主棺材上的男子的容颜。

  “伶儿,汉皇对你家族不仁,你没有必要为了他做出这样大的牺牲!”

  殷漓轻轻走过去,拨开面前那丛曼佗罗花丛,果然看见草地上坐着一对男女。两人依偎在一起,模样亲昵。

  “可是,可是我毕竟是大汉的子民,我不能置我的国家于不顾。”昭伶喃喃道,眼神开始迷离起来。殷漓望着她的脸,心里突然很悲哀,为什么保家卫国的重任要交到这样一个小女子手上呢?她的国家不曾给过她什么,甚至还伤害了她和她的家人。为什么还要她去为了国家而牺牲?那个皇帝,也亏他说得出口!

  公孙良沉默下来,其实在他心里也是放不下自己的国家的。那是他的家园,毕竟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他无法放弃,他也做不到。

  两人都沉默下来,难道他们今生真的注定不能在一起吗?

  忽然之间,花园里响起一阵粗重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大惊,连忙跳起来。回过头去,看见一个长得十分具有西域特点的男人冲了过来。身上穿着华贵的衣服,与汉服很相似,只是在细节上有些微的不同。

  就殷漓的审美观看来,那男人长得还算英俊。大约四十岁上下,颇有些成熟男人的味道,比起当今的众多欧美影星也毫不逊色。

  他冲到两人面前,脸色森寒,指着他们的手指不停地发抖,嘴里吐出一连串的话来。这种话既不是普通话也不是类似闽南话的语音,殷漓怎么听都无法听懂,但依然可以猜出他话中的含义。

  他在质问自己的妻子,为什么要背着自己私会情人!

  “大王,你听我解释。”昭伶公主急得直想哭,却被公孙良一把拉过来,抱在怀里,冷冷地道:“她是我的,从小就是,甚至我们从出生开始就有婚约。是你,从我这里抢走了她!”

  子合王显然已经听懂了他的话,脸色阴沉得让人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寒意。

  他手一动,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剑来,指着公孙良。一字一顿地说:“她是我的,如果你想把她从我身边抢走,就杀了我!”

  刚开始殷漓还没觉得奇怪,可当公孙良也跟着抽出剑来,才猛然一凛。她听懂了?她听懂子合王的话了?这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细想,两人已经打了起来。昭伶站在一旁,急得直哭,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焦急的目光望着两人,心急如焚。

  子合王的功夫显然及不上公孙良,不出十招,他手中的剑已经脱手而飞。公孙良的剑顶上了他的咽喉。

  “现在我可以带伶儿走了吧?”公孙良冷冷地道。

  子合王转头向昭伶望去,昭伶不敢看他,连忙将脸别过一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咬了咬牙,说:“走吧!你们走吧!我就告诉皇帝陛下,说伶儿死了。”

  公孙良和昭伶大吃一惊,对望了一眼。实在没想到子合王竟然会如此大度。

  “大王,您,您说的可是真的?”昭伶不敢置信地问道。

  子合王深深地望着她,眼中弥漫着不舍,嘴里却道:“走吧,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

  公孙良闻言,欣喜若狂,丢下手中宝剑,拉起昭伶的手,朝园子的东边奔去。

  殷漓望着子合王,嘴巴张得几乎可以塞进一只橙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子合王不是被公孙良杀死了么?

  子合王目送着两人离开,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待两人从视线中消失之后,却听一女子的声音缓缓道:“大王,您真的放公主走吗?”

  子合王与殷漓一同回头,看到一位妙龄的女子轻移莲步,款款而来。这个人殷漓当然认得,她是昭伶公主的陪嫁,宫女冯沅!

  “冯夫人。”子合王道,“今夜似乎没有流星。”

  “是吗?”冯沅微微笑了笑,“那是占星师们占错了吧!大王,您真的放公主走吗?”

  “不走又如何?她的心始终不在我身上。”子合王淡淡地说,声音和神色都黯淡了下来,“也许这样她可以得到幸福。”

  “只要她幸福就行了吗?”冯沅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缓缓走到那把公孙良丢下的剑前,弯腰捡起来,说,“为什么对一个不忠于你的女人,你却用情这么深?为什么对于一直苦恋着你的人,你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冯夫人,你在说什么?”子合王奇怪地望着她,今天这个格罗将军的夫人似乎有些不一样,古怪至极。

  他的话还没有问完,突然觉得胸口一凉。低下头去,望着那把刺入自己胸口的剑,鲜血如同溪流一般从伤口里汹涌而出,顺着他华贵的袍子往下流淌。

  “为什么?”他望着冯沅,不敢相信地道,“这是为什么?”

  “大王,你放心吧。”冯沅猛地抽出剑,子合王顺着她的身子缓缓地跌落下来,“我会送公主来下面陪你的。在泰山之下,你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子合王的躯体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冯沅拿着滴血的剑,脸色平静得就仿佛刚刚只是掐下了一朵花。

  她将剑扔在地上,大叫起来。然后,许多的人来来往往,无数的士兵脸色铁青。殷漓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看见许多人在无声地跑动着,像在看一场无声的电视剧。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全身冰凉。

  冯沅,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四周的风景暗了下来,随即立刻亮起。她一惊,回过头。看见昭伶站在一间陈设华贵的房间里,望着面前满脸冷笑的冯沅和她身后两个身材壮硕的士兵,脸颊上带着泪痕。在她的脚边,跪着几个低头抹泪的宫女。

  “冯沅,这,这到底是为什么?”昭伶战战兢兢地说,“良郎没有杀子合王!他没有杀!”

  “他有没有杀已经不重要了。”冯沅淡淡地说,“现如今全西夜国的人都知道是他杀的,而且是因为公主您的缘故。”

  “我,我,”昭伶露出一个内疚的神情,“我,我只是想要幸福。”

  “幸福?”冯沅冷笑,“难道您忘了吗?您是和亲的公主,您的生命就是用来维系两国的和平。要求幸福,您不觉得太奢侈了吗?”

  “我,我……”

  “公主,子合王被杀,全国激奋,誓要找出凶手,碎尸万段。如果抓不住凶手,就会倒向匈奴一方,到那时我国就危险了。”她朝身后招了招手。一名宫女端着一只木制托盘走了过来。昭伶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变得如同天山上的雪。

  那是七尺白绫!

  “你,你想杀我?”昭伶全身都颤抖起来,“别忘了,我是大汉的公主!”

  “大汉的公主?”冯沅眼中带着鄙夷,“你要是大汉的公主就不会置家国于不顾,而去追求什么幸福了。公主,我劝你还是自尽吧。我会上表朝廷,说你为国尽忠,自尽身亡。”

  昭伶抖得更加厉害了:“不,我不要死。我要见良郎!良郎,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冯沅的脸彻底地冷了下来,朝身后拍了拍手。两名表情麻木的士兵从墙上取下一把弓,朝昭伶走去。昭伶想逃,奈何几个宫女拉着她的手臂。她奋力地挣扎着,死死地盯着那把弓,幽深的眸子里满是绝望。

  “良郎!救我……”她的话没有喊完,也永远都无法喊完了。士兵将弓套上了她的脖子。殷漓望着那闪着寒光的弓弦,眼睛几乎被灼伤。

  一声凄厉的号叫,殷漓跌坐在地上。看着昭伶缓慢而轻柔地倒了下来,落在那铺着白色羊毛毡的地板上,双眼圆睁。美丽的脸上生命正在流逝,随着那从她嘴角和鼻孔中滑落的血丝。雪白的肌肤配上殷红的血,唯美得像是这世上最美妙的残酷。

  冯沅转过身去,用她那一贯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喂公主吞下化颜丸。大殓入棺,今日这屋子里所有宫女,全部殉葬!”

  话音一落,屋子里一片哭声。几个宦官模样的人动手收拾昭伶公主的尸身。冯沅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望了那尸体一眼,道:“把那件九凰礼服给公主穿上吧。那是她送给我的,现在我还给她,从此,各不相欠!”

  世界突然之间暗了下来,殷漓跌坐在地上,全身冰凉,仿佛掉进了雪山的深谷。人心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最可怕的东西,它就像一把利刃,随时都会刺伤你。

  冯沅这个可怕的女人,她的所作所为真是令人齿冷心寒。她跟在昭伶身边那么久,竟然忍得下心来杀她,而且使的是这样的毒计。女人的嫉妒,真是让人胆寒。

  三十、相顾无言

  秦雯展开手中零散的书简,上面用优美的隶书小字记叙着一个令人震惊的故事。原来昭伶公主的死,是一个可怕的局。爱上子合王的冯沅为了报复,故意用流星引子合王到后花园,撞破昭伶公主与公孙良的幽会,并杀了子合王,嫁祸给公孙良。

  一切都很顺利,昭伶公主被她杀了。公孙良也被她以公主的尸身为饵,诱到陵墓里杀害。她似乎成功了,扫清了一切障碍,成为了新王的辅臣,甚至帮助大汉收复匈奴,立下汗马功劳。可是,就在她人生最得意的时候,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冯沅是带着悔恨的心情来写这个手札的,从公主下葬那天开始,她就不停地做噩梦。每次都梦见满身是血的昭伶公主、子合王以及公孙良来找她偿命。她很恐惧,每天都睡不安稳,甚至无法入睡。一直到后来,连白日里逛园子踏青,也会看见公主的冤魂。穿着那一身曾经赐给她,却被她还了的九凰礼服,用一种冷冽的眼光望着她,眼神就像一把刀。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尖叫着晕倒。

  她终于知道,报应来了。

  她用尽了各种方法,却赶不走那些冤魂。她日渐消瘦下去,丈夫另有了新欢,对她日渐冷落。她只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处理政事,甚至信奉一直被西域众国当做邪教的刹罗教,借此来逃避。她为昭伶公主修建了宏大的陵墓,但一直没有封墓。她认为,自己才应该是和亲的公主,她一直都做着和亲公主应该做的事情,只有她死后才能享受这样的殊荣。

  可是现在她后悔了,后悔她曾经所做过的一切。她做的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到头来,依然是一无所有。

  她终于开始忏悔,忏悔自己曾经犯过的错,但厄运并没有结束。

  她病倒了,病情越来越重。公主的面容依然时常出现,她知道,自己大限已至。于是她立下遗嘱,希望死后能葬在陵墓里。把公主的尸体移到了陵墓最深处,她要代替公主躺在陵墓中最显眼的地方。即使今后有盗墓贼潜入,损害的也是她的肉身。为此,她还准备了汉皇赐给的黑珍珠。那种珍珠有防腐的功效,哪怕是在最恶劣的环境里,也能保持肉身不腐坏。

  手札到这里戛然而止,后面的两块竹条上有些隐约的字迹,怎么都无法看清。细细看去,只有两个字略微清晰。一看到那两个字,秦雯的脸色忽然大变。

  蛏云!

  是蛏云!那块在尼雅古城所发现的奇怪木板上所提到的蛏云!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块木板上说的是真的?这世上,真的有先知?

  李教授发现她脸色不对,连忙从她手上将竹简拿过来。细细看了看,说:“保存得比较完好,只是结尾处字迹有些模糊了。拿回研究室里好好研究,应该还能复原出来。”

  研究室?秦雯苦笑,等拿回研究室去,黄花菜都凉了,况且现在能不能回研究室还不知道呢。

  就在她阅读竹简的一会儿功夫,杰克、老四、山虎三人已经将整个墓室翻了个遍。除了一些古董铜镜木梳衣服和首饰之外竟然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老四直叫晦气,这么远跑来,竟然只得了这么点破烂。

  杰克沉默了一阵,突然出手,将竹简从李教授手中夺了过来。只可惜上面全是繁体字,他并不认识多少,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竹简上说什么?”他抬头,望着秦雯道。

  秦雯笑了笑,说:“竹简上说,刚才那具尸体并不是昭伶公主的,这里也不是主墓室。”

  众人一听,都不敢相信地望着她。李教授直对她使眼色,这种事情怎么能告诉这些盗墓贼?难道还嫌他们盗得不够多?

  秦雯对他的眼神并不理会,自顾自地说道:“在这座陵墓里,一定还有其他的墓室。那里才是安葬昭伶公主的地方,并且,应该有许多金银珠宝。”

  这下子连杰克都觉得不对头了。他深深地凝望着面前这个女孩,良久才道:“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

  秦雯笑起来,她的笑容异常明媚:“因为我要你们去救小漓。”

  “你想要跟我做交易?”杰克冷笑,“我若是不肯下去救人呢?”

  “不,你一定会下去的。”秦雯说得很自信。

  杰克的脸沉了下来,他并不是傻瓜。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秦雯嘴角勾起一道胜利的笑容:“真正的主墓室在那个蛇洞之下,那里才是安葬昭伶公主的地方!”

  殷漓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正躺在司徒翔的怀里。司徒翔靠着墙壁,已经睡着了,却紧紧地抱着她。她的头靠着他的胸膛,他有力的双臂环绕着她的身躯,像在保护一件重要的宝物。

  看到司徒翔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她第一个反应是看自己的衣服是否完好。在确定衣服完好之后,才松了口气。好奇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竟然会睡着,难道她昏迷很久了?

  司徒翔微闭着眼睛,这个时候殷漓才发现原来他的睫毛很长,五官比一般男人要精致,像个混血儿。他有双冰绿色的眼睛,想必双亲有一位是外国人吧?

  好奇宝宝们在她的胸膛里跳跃起来,她突然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走上这么一条道路?盗墓是损阴德的事情,而且还犯法,他为什么会铤而走险?他有个怎样的童年呢?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殷漓看得有些入神。突然,司徒翔的嘴唇勾了一勾,竟然笑了起来。殷漓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从他怀中一跃而起,却被他一把拉了回来,依然拥在怀里。

  “你在看什么?”司徒翔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将嘴唇凑到她的耳边,说,“是不是觉得我很英俊,所以看上我了?”

  “自大也要有个限度。”殷漓有种被窥见心事的窘迫,咬牙切齿地道,“我会看上你?别开玩笑了。就你那小眼睛大鼻子宽额头尖下巴一身的赘肉,连看一眼都会恶心,会有女孩子喜欢你?”

  司徒翔并不生气,脸上的邪气更盛:“观察得蛮仔细的嘛。既然你觉得我很恶心,怎么还盯着我看了老半天?莫非你就喜欢我这样恶心的?”

  殷漓脸更红了,一股怒火在心中横冲直撞,冷笑道:“我对品行不端的盗墓贼没有兴趣。请你放手!”

  司徒翔的脸色倏地冷了下来,深深地望着怀里的殷漓。殷漓突然觉得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心跳快如擂鼓。他,他要干什么?如,如果他想要霸王硬上弓,她能逃得了吗?看来,她只有使用那一招了。可是,她答应过祖父不到迫不得已绝对不会使用的啊。

  “如果,”凝望良久,司徒翔终于开口,表情近乎可怕的认真,“如果我不是盗墓贼呢?”

  “啊?”殷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

  “没什么。”司徒翔抬起头,不知道望向什么地方,但抱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当我没说过。”

  殷漓一下子愣住了,司徒翔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不是盗墓贼?难道他为了她,想要洗手不干了?她有这么大的魅力啊?

  一直以来,殷漓对自己的容貌都没有什么自信。要是有人告诉她,有个男人为了她连工作都不要了,她肯定不会信。可是,面前这个男人是个盗墓贼。或许他也厌倦了这种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日子,想要改行呢?

  如果他不是盗墓贼……

  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如果他不是盗墓贼会怎样?她会做他的女朋友?可是他毕竟犯了法啊!

  “你还不知道我姓什么吧?”司徒翔的脸色平静下来,依然望着遥远的地方,“我复姓司徒,单名一个翔字。你就叫我司徒吧。”

  司徒翔。

  殷漓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望着面前这个男人,觉得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司徒翔察觉到她的目光,也低下头,和她对视着,眼神出奇的温柔。

  两人的心中忽然之间生出了同一种愿望。希望这一刻,能够一直持续到永远。但是世事难料,如果总是天随人愿,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诅咒命运的不公了。

  就在两人对望着发愣的时候,一声尖叫突然传来。两人一吓,都差点摔倒。他们一起转过头去,顿时目瞪口呆。

  一根手腕般粗细的绳子,从天花板那个巨大的洞穴里垂了下来,一直垂到离地面不足一米的地方。一个女孩抱着绳子,正缓缓地降下。她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两人,嘴里几乎可以塞进去一只鸡。

  “小,小雯?”殷漓像被丈夫捉奸在床的小媳妇般跳了起来,冲到那根绳子前,抓住绳子就摇,“小雯,你要相信我,我们什么都没做。”

  秦雯吊在绳子上,被她摇得七荤八素,在空中不停地转圈。跟在她后面的杰克也看到了这一幕,在离地将近五米的地方荡来荡去。纵使经过大风大雨,也不禁变了脸色。

  “小漓,别,别再摇了。”秦雯吓得脸色惨白,“我快抓不住了。你想我摔死啊?”

  殷漓这个时候才发现上面的两人危在旦夕,连忙抽回手来。红了脸,道:“你,你们还是下来再说吧。”

  两人胆战心惊地跳下来,紧接着便看见考古队的众人一个接着一个从那绳梯上爬下来。每个人都面如土色,让他们冒着那么大的危险爬绳梯下来毕竟太过勉强了。

  “小漓。”秦雯瞪着眼睛望着面前的殷漓。殷漓只觉得全身的寒毛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背上仿佛有一千根针在刺一般:“小雯。”

  “小漓,这是怎么回事?”秦雯一字一顿地道。

  “你,你听我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司徒翔站起身来,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就是你看到的这样。”说着,一把将殷漓抱在怀里,“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三十一、火炽地狱

  众人只觉得全身一抖,猛然间睁开了眼睛。

  话一出口,满场皆惊。连杰克都睁大了眼睛,老四和山虎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他们的翔哥向来都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曾经,田叔让一个国际名模来向他献身,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在这个鬼地方,他竟然对这个小女孩?原来他们老大竟然有这样的爱好?

  “你,你说什么?”殷漓脸上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燃烧。猛地转过身,一掌拍在他的肩上。女孩的一掌能有多大力道?司徒翔根本没有想过躲闪。谁知右臂一沉,只觉得一股酸麻,从她所拍之处一直蔓延至整个手臂,皮肤如同千万根针在猛扎一般,又痛又痒,仿佛无数蚂蚁在皮肤下面汹涌。顿时惨叫一声,按着右臂,跌倒在地板上,痛苦得连脸部肌肉都在扭曲颤抖,不住地呻吟。

  “翔哥!”两人大惊,连忙扑过去,一把扶起他。发现在他肩窝处插着一根纤细的银针。连忙拔出,司徒翔疼痛大减,但整个右臂仍然毫无力气,连抬都无法抬起来。

  “贱人!”老四冲殷漓厉声吼道,“你对翔哥做了什么?”

  殷漓脸色煞白,似乎也吓得不轻。她定了定神,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道:“也没什么,就是在他的麻穴上插了根针而已。要不了命,只不过会酸痛个两三个时辰。”她从小跟随外祖父学习中医,十五岁时已经深谙其道,即使是半夜在睡梦中突然醒来,也能轻易找到人体的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要熟悉了人体穴位,想要制服一个人也不是太难的事情。也因为如此,她家里人才放心让她们两个女孩独自出门旅游。即使如此,她活了二十多年,还没有真正用这个方法来对付别人。今次出手,自己也吓得面如土色。

  “你!”老四猛然站起来,恶狠狠地向她走去。秦雯立刻挡在她的面前,冷声道:“你想要干什么?”

  “她伤了翔哥一条手臂,我就要她一条手臂!”老四眼中射出一束凶光,落在两个女孩的身上。两人不禁全身发寒,心中生出一阵恐惧。

  他是认真的!

  “老四,住手。”司徒翔总算是缓过气来,脸色苍白,但玩世不恭的笑容依然不减,“不过是情人间的打情骂俏罢了,我就喜欢泼辣的女人。”

  “你,你,”殷漓终于明白什么叫色胆包天,什么叫无耻。一抬手,另一根银针已经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秦雯连忙伸手拦住她,义正词严地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考古队的众人,早已经开始拍照和整理墓室里的文物了。司徒翔示意老四和山虎不要轻举妄动,杰克沉吟了一下,俯下身去拾起地上的宝物,往自己的背包塞去。

  看到他的所作所为,考古队的众人都不禁皱起了眉头。但碍于他手中的枪,没有人敢提出任何异议,只是用一种焦急和复杂的眼光注视着他。

  李教授给壁画拍完照后,来到那具奇异的碧玉棺材旁边。戴上手套,激动地去抚摩那难得一见的玉石,嘴里喃喃道:“这真是一个神奇的陵墓。你们看,这具玉石棺材是用一整块碧玉做成的。除了棺盖和棺身之外,没有其他切割拼接的痕迹。真难以想像,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玉石。想必当年为了修建这座陵墓,西夜国倾尽了全国之力吧。”

  这个时候,杰克的背囊已经塞满了,眼光落在了玉石棺材上。李教授察觉到他的目光,连忙用手臂抱着棺材,满脸恐惧地道:“你,你想干什么?这个墓室里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带走,只有这个棺材不行。”

  “为什么不行?”杰克冷笑。

  “我劝你还是不要把事情做绝。”秦雯冷着脸说,“凡事做尽,缘分势必早尽。何况盗人陵墓,终究是损阴德的事情。就算你信奉的是基督教,也应该知道打扰过世的人安眠,是多大的罪过。”

  “但棺材里的人是异教徒,基督教的教义对异教徒没有用处。”杰克道,“田叔指定了要这具尸体,我必须把她带回去。”

  说着,便朝那玉石棺材走去。殷漓头脑一热,纵身挡在棺材的前面。直直地盯着他,厉声道:“如果你想把她带走,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杰克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你以为我不敢?”

  “敢不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没这个本事!”殷漓的眸子里射出一丝奇异的光。令杰克微微一愣,竟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这是怎么回事?他惊异地望着面前这个二十刚出头的女孩,她的身上仿佛在缓缓地、毫不间断地弥漫出一种高贵的气质。那气质像一道屏障般挡在他的面前,令他几乎迈不开脚步!

  她究竟是谁?

  司徒翔三人显然也看出了殷漓的不一般,老四小声地道:“翔哥,这小妞……”

  “住口。”司徒翔低声却不乏威严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静观其变。”

  老四不再说话,他突然觉得有些后怕。如果自己刚刚真的要去折断这女孩的手臂,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小丫头,你好像忘了自己的处境。”杰克强按下心中的不安,重新拿起那把鲁格P-85式9mm手枪,对准了面前的女孩,“这里现在我说了算,还轮不到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殷漓突然冷笑起来,这下子连秦雯都微微吃了一惊。从她认识小漓以来,还从来没有看到她有过这样的表情。仿佛在来到这座陵墓之后,她就有些变了,变得越来越陌生。

  恍惚之间她突然有种奇怪的错觉,她不是小漓!她不是她所认识的小漓!

  “你以为有这把手枪就有了护身的法宝了吗?你不会不知道百年前,挖掘图坦卡门王陵墓的那些人有什么后果吧?在诅咒与神灵的面前,你以为这把手枪有用吗?”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近乎凄厉。秦雯脸色大变,小漓这是怎么了?难道鬼上身了?

  杰克倒吸了口冷气,手有些微微发抖。老四和山虎的脸色也变了,压低声音道:“翔哥,这坟墓真他妈的邪门。我看还是早点想办法出去的好,田叔这生意我们不做了。”

  司徒翔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殷漓,眉头紧皱。突然,他猛地站起身,朝殷漓走去。刚走出两步,就听到一声惊呼。他脚步一窒,回头,瞳孔顿时放大。

  也不知道李教授碰了什么机关,那玉石棺材的盖子竟然无声地滑开了,露出整个棺身来。考古队的众人都围了过去,惊讶地看着棺材里的女尸,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即使死亡了两千多年,大漠的风沙与地热也损害不了她的美丽。她就像是一朵开在池里的莲花,清新淡雅,却不失艳丽。即使是在场所有女人的容貌加在一起,都及不上她的一根指头。

  此时,她安静地躺在棺材里。脸上罩着一层极薄的面纱,身上穿着大红的袍子。上面用金线绣着灿烂夺目的凤凰,每一只都栩栩如生,仿佛翱翔于九天之上,让人目眩神迷。

  这个女子殷漓并不陌生,她曾无数次在梦境和幻觉中看见她。每一次她都为她的美貌所折服,为她凄惨的人生所悲伤,就像在为自己的遭遇悲伤一般。即使如此,当真正见到她的时候,殷漓还是不得不震惊于她的倾国倾城之貌,也难怪子合王和公孙良那么爱她,肯为她舍弃一切尊严与生命。

  那一瞬间,她突然有些嫉妒。美貌,真是一种毒药。

  就在大家都惊讶于昭伶公主容貌的时候,白云凝突然伸出手去,掀开了那条罩在公主脸上的面纱。

  顿时一股腥甜的香味扑鼻而来,众人大惊,连忙捂着口鼻纷纷后退,表情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云凝,你疯了?”李教授气急败坏地冲她吼道,“你又不是第一次干考古,怎么没做任何防范措施就掀死人的面纱!”

  “我,我,”白云凝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呆呆地道,“我也不知道,刚才,刚才这双手就好像不是自己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众人的惊呼打断了。殷漓抬起头,看见那身穿大红衣服的昭伶公主正从棺材里缓缓地飘出来,和无数电影中用滥的剧情一样。她闭着眼睛,身体轻盈,浮在半空中,厚重的衣裾微微起伏,衬托出她玲珑有致的曲线。

  “尸体,尸体复活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媛媛突然之间尖叫起来,紧紧抱着白云凝,惊恐地叫道,“是僵尸!一定是僵尸!她要杀我们了,我们逃不掉的!我们逃不掉的!”

  众人被她吼得心烦意乱,李教授不禁怒喝一声:“闭嘴!”

  张媛媛一震,神情委顿了下去,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仿佛丢了魂。

  “大家小心。”司徒翔沉声道,纵使是他,在这个时候也不能冷静下来。他盗了这么多的墓,还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情景。难道尸体真的会复活?

  昭伶公主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众人。她的容貌还是那么美丽,但却添了一丝戾气,紧闭的眼帘泛着微微红光。在众人的眼中,此时的她已经与魔鬼无二。

  秦雯突然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惊慌地大叫起来:“大家千万不要看她的眼睛!那是邪神索菩罗之眼!所有看见那双眼睛的人都会堕入火炽地狱!”

  可是已经迟了。她话音未落,昭伶公主猛然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美丽妖娆得让人惊悸的眼睛。眸子是令人恐惧的红色,红中又带了一丝青色,就像是两团耀眼的火焰!

  众人还没有来得及惊呼,只觉得周身一热,已经置身于万丈火焰之中。四周充斥着惊心动魄的惨叫,仿佛有千百人在忍受着烈火焚身的痛苦。

  地狱!这真的是火炽地狱!

  众人惨呼起来,感觉全身的肌肤都融化了,渐渐地露出下面血红的肌肉。那些肌肉一碰到火焰便冒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肉香,瞬息之间化为焦炭。

  最可怕的是,他们还活着,还有意识。他们亲眼看着炽热的火焰舔食着他们的身躯,就像魔鬼的舌头。

  与其在这里忍受永世的折磨,还不如死了。

  这个念头如同他们身上的火焰一般在所有人的心里蔓延,杰克举起了他的鲁格P-85式9mm手枪。这次,他对准的是自己的头颅。

  就在他的食指已经扣上扳机的时候,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一阵歌声。那歌声很美,轻柔温婉。带着一种奇异的腔调,仿佛有一种令人神迷的魔力,穿透所有人的耳膜,一直传到大脑深处,在脑子的沟壑里滋生出清凉怡人的光晕。

  众人只觉得全身一抖,猛然间睁开了眼睛。

  三十二、催眠

  紧接着便是令人心悸的沉默,他们都死死地望着自己的手。司徒翔的刀子已经架上了自己的脖子,老四和山虎拿着便携式电锯。那锯子疯狂地转动着,只差一寸就要刺进他们的胸膛。就连考古队的众人,手中都拿着可做凶器的随身小刀和铁铲,意图将自己送进真正的地狱!

  歌声还在响着,他们缓缓地抬头。看见殷漓站在角落里,双眼微闭,唱着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歌谣,曲调古怪而悠长,仿佛来自那还未开化的远古,带着令人着迷的神秘。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不得不承认。她的歌喉,真的是万里挑一。

  突然,她声音一窒,猛地咳嗽起来,咳得十分厉害。她捂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异常痛苦,仿佛要把肺给吐出来。

  司徒翔和秦雯立刻冲了上去,一把扶住她,替她拍背。秦雯焦急地问道:“小漓,你,你没事吧?”

  过了好一会儿殷漓才停止咳嗽,脸色苍白地抬起头,看了看众人,说:“你们没事吧?”

  “大家都没事。”秦雯道,眼中突然射出惊讶的光,“小漓,你刚才唱的,莫非是佛曲么?传说只有如来佛祖的佛曲才能将堕入火炽地狱的无辜之人救出来,你——”

  “哪有什么佛曲?”殷漓苦笑着打断她的话,“这是我外祖父研究出的破除催眠的方法。我的歌声天生就与别人不同,外祖父说可以用歌声来破除深层次的催眠,效果极好,就算是最深的催眠也能唤醒。只是要唱出那个特定的调子非常不容易,对喉咙有伤害。”

  “催眠?”司徒翔脸色一变,道,“你说我们刚刚被催眠了?”

  “没错,你们刚刚所看见的一切,都不过是你们自己的幻觉罢了。”殷漓道,“刚刚白云凝掀开面具时放出的香味,是一种有制幻作用的药物,药性极强,连我都不禁被它控制了。还好我从小就当外祖父研究药物的药罐子,抵抗力高出平常人几百倍。刚好在被催眠的时候脱离了它的控制。”

  “那,到底是谁对我们进行了催眠?”秦雯迫不及待地问道。

  殷漓抬起头,用诡异的眼神深深地望着她,缓缓地说:“就是你啊,小雯。”

  无数惊讶的目光立刻朝秦雯射去,灼烧着她的肌肤,她倒吸了口冷气,变了颜色:“小漓,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催眠?”

  “你别紧张。”殷漓给了她一个宽心的笑容,道,“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中了药物的毒,极容易被别人的话所影响。而你刚好又喊出了索菩罗之眼,我们自然而然就被你所催眠,出现了相应的幻觉。”

  “这么说来,”秦雯皱着眉头,迟疑道,“还是我,害了大家。”

  “这种事情怎么能怪你?”殷漓的声音沙哑,不时地咳嗽。司徒翔将自己的水壶递给她。她顿了顿,还是接了过来,饮下一口水,觉得从来没有过的甘美清甜。

  在那一瞬间,她的心中突然涌起一丝悸动,仿佛被弹乱的曲子,纷繁无章,几乎不能思考。她咬了咬牙,将水壶丢还给司徒翔,走到棺材边。朝里看了看,松了口气,道:“公主还在,看来她已经不能再作怪了。”

  “既然,既然找到主墓室了,我们也该出去了吧?”陈羌突然道,这句话说中了所有人的心声。这个邪门的陵墓,他们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翔哥。”老四凑到司徒翔的耳边,小声道:“我们要不要带点东西回去?”

  司徒翔冷笑一声:“这墓里的东西,你还敢拿吗?”

  “怎么不敢?”老四理直气壮地道,“富贵险中求,我就不信这具臭皮囊,还能翻起什么大浪来!”说到后来,他的语气里明显底气不足。秦雯不屑地望了他一眼,低声嘟囔道:“那你就拿吧,反正缺德事你都做尽了,也差不了这一点半点。”

  她话音虽小,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进老四的耳朵里,老四脸色一怒道:“臭娘们,你说什么?”

  “你管我说什么。”秦雯从鼻子里喷出一个哼字。老四大怒,几乎就要张牙舞爪地扑过去,却被司徒翔一把拉住:“老四,别跟一个小女孩斗嘴。”

  山虎站在一旁,默默地望着且嗔且怒的秦雯,竟然呆住了。他活了将近三十年,玩过的女人无数,竟然还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始终跟随着那女孩的身影,再也无法移开。

  “李教授,昭伶公主的尸体要怎么处理?”殷漓对还未从火炽地狱的惊骇中回过神来的李教授道。

  “要不要一起搬出去?”

  “当,当然要。”李教授结巴着说,“棺盖已经开了,如果不做相应的处理,尸体很快就会腐烂。大家快来帮忙,把这具棺材带出去。”

  “连棺材一起带出去?”郭桐一愣,“教授,我们现在可是在地下啊。”

  “至少昭伶公主的尸体一定要带出去!”李教授斩钉截铁地说:“这可是珍贵的文物。中国至今为止还没有保存得如此完好的尸体,在全世界也属罕见,我们不能任由她在这里腐烂!”

  “可是……”

  “教授说得没错。”殷漓沉吟了一会儿,道:“如果眼睁睁地看着昭伶公主的尸体,在我们面前腐烂,我们会抱憾终生。大家都想想办法,看怎么将她带出去。”

  “把她用毯子裹起来,再用绳子吊出去吧。”白云凝提议。

  没有人有异议,考古队的众人忙着将昭伶公主的尸体从棺材里搬出来,而老四和山虎则忙着将满地的金银珠宝往自己的背包里塞。

  殷漓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当昭伶公主被人从棺材里抬出来的时候。那一身红色的衣服让她产生了轻微的眩晕,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险,她的梦境就要结束了吧?只是,昭伶公主,将来的你又该何去何从?如那辛追一般躺在玻璃器皿里,任由旁人观看吗?

  悲哀突然侵袭了她的心头,曾经那么高贵的公主,如今在世人的眼里,和这满地的珍宝一般,不过是件古董罢了。

  运送公主尸身的工作进行得缓慢而有序,杰克并没有阻止,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光默默地看着。直到众人抬着尸体出了墓道,沙漠的风沙卷来,异常寒冷。

  已经是夜晚了,却不知是哪一日的夜晚。每个人都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天高云阔,恍若隔世。

  寒冷侵袭着殷漓和秦雯的身躯,她们站在庙宇的废墟上,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来。木板上的谶语再一次出现在她们的脑海:墓门打开,为世间带来恐惧和灾难。那么,灾难结束了吗?

  陈羌和郭桐小心地抬着尸体,厚重的毯子下面垂下红色裙裾的一角,在风中瑟瑟抖动。那一刻,不安如同藤蔓植物一般在两人心中迅速蔓延。

  不,还没有结束,墓门打开后所带来的灾难,还没有结束!

  一切才刚刚开始。

  “小漓。”秦雯迟疑了一下,小声地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有说出来,怕影响大家的情绪。”

  “什么事?”

  “按照古老相传的史诗记载,”秦雯双手抱胸,寒风令她微微颤抖了一下,向殷漓身上靠了靠,说,“刹罗教信徒的墓是不能盗的。他们会在自己的坟墓里,下最可怕最恶毒的诅咒。盗墓的人将会成为奉献给刹罗邪神的祭品,以最残忍最悲惨的方式死去,死后永不超生!”

  三十三、争风吃醋

  永不超生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击在殷漓的心头。她突然觉得有些头晕,双腿一软,朝后倒了下去。秦雯一惊,正想伸手去接,却见一只有力的大手凭空伸了出来,将她的腰稳稳地接住。

  全身冰冷的殷漓,突然感觉腰上传来一阵温暖,定睛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司徒翔那双冰绿色的眸子。眸子里透出的光辉,比那红色的衣袍还要令她眩晕。

  “你好像感冒了。”司徒翔说,“不要在外面吹冷风,回帐篷去,吃点感冒药。”

  “谢谢。”殷漓浑浑噩噩地在秦雯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也顾不上洗漱,钻进睡袋里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一夜,她睡得异常安稳。

  第二天殷漓是被一阵骚动惊醒的,醒来之后头还有些微微作痛,像无数只蚂蚁在往里钻。她惺忪朦胧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就见秦雯风一般冲了进来,大惊小怪地叫道:“小漓,不,不好啦!”

  “我很好。”殷漓有些不快地说,“是不是那个叫杰克的,要来抢昭伶公主的尸体?告诉他,他什么都可以拿走,就是尸体不行!那个田叔真是变态,什么不喜欢偏偏喜欢尸体!”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秦雯急得额头上全是汗珠。拉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拽:“你快来看,我们所有的车,都不知道被谁给戳破了轮胎,现在我们被困住了!”

  “不就是被困住了吗?有什么了不起。”殷漓赖在睡袋里不肯起来,随口答道。但话一出口,又觉得哪里不对。定下心来思量一下,立刻脸色大变,诈尸一般坐了起来。拉住秦雯,眼睛倏地瞪大了:“你……你刚才说什么?汽车轮胎被戳破了?”

  “对!”

  “可恶!”殷漓气急败坏地从睡袋里钻出来,道,“那群土匪到底想干什么?真的要把我们困死不成!”

  “不是他们做的。”秦雯连忙道,“他们的轮胎也被戳破了,我们都被困住了!”

  “什么?”这一惊非同小可,殷漓脸色惨白。不是他们做的?那是谁做的?是谁要将他们困死在这沙漠里?谁跟他们有这样的血海深仇?

  一个令人战栗的想法浮上她的心头,却被她立刻推翻。

  不会的,不会的!这太荒谬了!

  忽然之间门布响动,司徒翔已经走了进来。他望了秦雯一眼,冷冷地道:“你们跟我来。”

  “有什么事吗?”秦雯立刻挡在殷漓的面前,满身戒备。

  “有东西要给你们看。”司徒翔的声音始终是冷冷的。但眼神一碰到殷漓,就柔和了下来,“你们一定会感兴趣。”

  两人对视一眼,跟着他走出帐篷。营地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人心惶惶,所有人脸上都透着一丝绝望。

  陈羌正巧迎面走过来,看了一眼高大的司徒翔,欲言又止。秦雯大大咧咧地问道:“陈大哥,有什么事吗?”

  “李,李教授说……”陈羌始终对司徒翔颇为忌惮,一遇到他冷冽的目光便不禁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地说,“教授让我们……让我们去大帐篷开个会,关于汽车轮胎。”

  其实开会的议题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对付这帮盗墓贼,但借十个胆子给他,他也不敢在司徒翔面前说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对着两个女孩使眼色。

  秦雯笑起来,昨日在墓道里临危不惧的英明神武已经看不见了,又恢复成了那个后知后觉的粗线条女孩:“陈大哥,你跟李教授说下吧。我们有急事,很快就回来。”

  “可是,”陈羌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被司徒翔那双冰绿色的眸子给硬生生地塞回了肚里,“那,那行。你,你们早去早回。”说完,也顾不得什么,连忙转身就跑。秦雯挠了挠脑袋,奇怪地说:“他没事吧,怎么像见到了鬼一样?”

  殷漓无奈地摇了摇头,难以置信昨天的她和今日的她是同一个人。难道人类的智商真的要在危难中才会有所提高?

  司徒翔低笑了一声,带着两个女孩走出了营地。就在他踏出营地的那一刻,突然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道森冷的目光,猛地回头,一切如常,不过是连绵的帐篷,灼热的空气。

  他皱起了眉头,难道刚刚是自己精神过敏了?

  三人从营地一直向公主陵走去,他们的身后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太阳高高地挂在藏蓝色的苍穹上,阳光毒辣得令人战栗,让人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幻觉,仿佛回到了那十日共出的恐怖年代。

  秦雯以为司徒翔要带她们去看刚刚发现的古物,却惊讶地看着他穿过遗址,一直向前走去。在他的前方,只有连绵不绝的黄色沙丘。

  “喂,你要带我们去哪儿?”秦雯有些沉不住气了,大声地道,“现在大家都出不了沙漠,水和食物都很有限,你不要浪费我们的体力!”

  “就在这里。”司徒翔停下了步子,他的脚下是一处沙丘的丘脚。一具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骨架半埋在沙子里,呈现出一种近乎纯净的白色。风沙卷过,带走了骨架里的沙土,又留下新的沙土,生命的意义仿佛就在这一去一留中得到新的诠释。

  “你带我们来,就是为了看这个尸骨?”秦雯不满地道。

  “当然不是。”殷漓接口道,“司徒先生恐怕还没这样的闲情逸致。司徒先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不要卖关子!”

  司徒翔听她称呼自己“先生”,心里堵了一下,皱了皱眉,语气明显冷硬起来:“说得没错,我还没有无聊到让你们来看稀奇的地步。在这沙子下面,埋有东西。”

  “哦?”秦雯来了兴趣,“埋的什么?不会也是尸体吧?”

  司徒翔冷笑:“你说对了,埋在这下面的就是尸体。”

  “什么?”秦雯一惊,“这里也有尸体?难道这下面也有陵墓不成?”

  殷漓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忽而大变,扑向他脚下的沙土,用手快速地将细软的沙子拨开。不到半刻,她全身一顿,立起了身子。

  秦雯的瞳孔顿时放大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埋在沙堆里的东西,喃喃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它们会在这儿?”

  就在那堆沙子里,浮现出一具具干尸。它们面目扭曲,身上捆绑着麻绳,碧玉做的腰牌静静地躺在它们的腰上。

  殷漓拿起那块腰牌,上面的字迹非常熟悉:铃兰。

  铃兰!那个被逼殉葬的汉代侍女!

  秦雯转过头,冲司徒翔怒吼道:“那些干尸果然是你们偷的!你们真是无耻!”

  “小雯,如果干尸真是他们偷的,又何必领我们来看?”殷漓沉吟道,“这里面,必然有什么隐情。”

  “说得没错,这几具干尸田叔不收,对我们来说没有多大用处,反而碍手碍脚,根本没有偷的必要。”司徒翔眼中露出一丝赞赏,“进墓道之前我偶然看见这里露出了一块人类的头骨。昨天晚上来查看,果然就是你们丢的那几具干尸。看来,你们有内贼了。”

  殷漓苦笑了一声:“真是内忧外患啊!不知道是谁这么贪心,连这几具尸体都要偷。不过能瞒着所有人不动声色地将这三具极为脆弱的干尸偷走,这人还真是不简单。”

  “我只是觉得奇怪。”殷漓抬头,意味深长地望着司徒翔,道:“我们素不相识,为什么你要把这件事告诉我们?难道你的那些兄弟不值得信任吗?”

  司徒翔脸色一变,没有答话,眼中的神情更为复杂。殷漓缓缓地站起来,她总觉得那双冰绿色的眸子里藏着什么令人惊讶的东西,却始终无法看透。良久,她才开口道:“那个田叔到底是什么人?他到底想要陵墓里的什么东西?”

  司徒翔一震,脸色冷了下来,冷如大漠的夜色:“小姑娘,好奇心会害死一只猫。”说完,他在干尸上盖上沙子,转身向石林的方向走去,“干尸埋在这里的事不要说出去,偷尸体的人就在考古队里,你们要小心。”

  殷漓站在风沙里,看着他越走越远,一直消失在沙丘的另一边。秦雯不解地道:“这人真是奇怪,怎么好像对我们很信任?小漓,难道他真的喜欢上你了?”

  “不,没有这么简单。”殷漓并不是个喜欢自作多情的人。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司徒翔沉稳冷静,不是个会被感情所左右的人,他信任她们,必有缘故。

  两人回到营地时正好碰见郭桐,他一见两人脸色就冷了下来,语气生硬地道:“你们到哪儿去了?”

  “我们去哪里需要向你报告吗?”秦雯对他没什么好感,又吃软不吃硬,冷冷地道,“考古队什么时候轮到郭先生来主事了?”

  “你!”郭桐脸一红,双眼怒气冲冲地瞪着秦雯,好久都没说出话来。秦雯眼睛一翻,道:“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我们就不奉陪了。”

  郭桐冷笑一声,仿佛强压着满腔的怒气,道:“现在的年轻女孩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偏偏喜欢坏男人。难道真的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你说什么?”秦雯怒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是很清楚吗?”郭桐咬着牙说,“你们这些小女孩还是矜持一点的好。不要看到那几个盗墓贼长得英俊身材又好,就春心萌动,今后有你们哭的时候!”

  “你,你再说一次试试!”秦雯闻言大怒,话音未落一拳已经打了过去。就在这时,一只手忽地伸了出来,准确地抓住她的手臂。她回过头,看到殷漓冷然的脸,激动地说:“小漓,你放开,我要好好教训这个混蛋!他竟然敢胡说八道!”

  “小雯,不要冲动,我们毕竟是客。”殷漓脸色冷峻,冰冷的眼神一扫到郭桐的脸上,他就不禁打了个寒战。

  “郭先生,我们到哪儿去是我们自己的事,不劳你费心。不过我们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李教授和考古队的事。”

  她的身上散发出威严的气息,令郭桐不敢回视。他咬了咬牙,转过身去,道:“好,我就信你一次。”

  “谢谢。”殷漓冷冷地答了一句,转身走了。秦雯还不忘对着他狠狠地吐出一个“哼”字。郭桐望着两人的背影,脸色柔和下来,眼神颇为复杂,一个人站在原地愣愣地发呆。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只柔软的白色的手覆上了他的肩。他一惊,回过头,看到白云凝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美丽脸庞。

  “小郭,你怎么也喜欢管闲事了?”白云凝始终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笑容。

  “难道连我们的小郭也喜欢上那两个丫头了?那两个丫头真的有这样大的魅力?”

  郭桐脸立刻就红了,连忙道:“白姐,你不要胡说。”

  “看吧,果然被我说中了。”白云凝笑起来,“小郭啊,你这可不是明智之举啊。那几个盗墓贼对两个丫头有意思,其实对我们很有利,至少不用怕他们杀人灭口。可是你如果从中阻挠,那些人丧心病狂,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就算你不怕死,也多想想你年迈的外婆吧。要是你有什么事,谁来照顾她?”

  郭桐皱起眉头:“白姐,你真的误会了,我只是担心……”

  “好了,不用说了,白姐知道。”白云凝拍了拍他的肩,一脸和蔼地微笑,“你要知道分寸,这世上好女孩还少吗?”

  郭桐沉默下来,心中最隐秘的地方,在隐隐作痛。

  他没有发现,白云凝的嘴角,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

  三十四、燕燕于飞

  司徒翔回到石林的时候,老四和山虎正在收拾从陵墓里带出的宝物,看得两眼放绿光。司徒翔似乎对这些东西没兴趣,正打算回车里,却听一个声音道:“怎么?翔哥,幽会结束了?”

  司徒翔眼神一冷,回过头。看到杰克正靠在车身上,穿着一件带帽T恤,双手放在裤子口袋里。不认识他的人必然会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

  “你在说什么?”司徒翔冷声道。

  “翔哥刚刚不是去见那个叫殷漓的女人了吗?”杰克冷笑着说,“看样子大名鼎鼎的柳下惠翔哥是真的动心了,那个女人果然有本事。”

  “杰克,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司徒翔微微眯起眼睛,冰绿色的眸子里折射出森然的冷光。杰克却不为所动,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翔哥,我已经通知田叔了。”

  “什么?”司徒翔皱起眉头,“这里不是没有手机信号吗?你怎么通知田叔的?”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杰克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用慵懒的语气缓缓地道,“田叔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他老人家很高兴,说要亲自来拿。正好我们的轮胎不知道被谁戳破了,田叔来接我们岂不是更好?”

  司徒翔冷冷地看着他,心中却在快速运转。良久,他开口道:“我们的轮胎,难道是被你?”

  “翔哥,没有根据的事就不必说出来了。”杰克笑容未变,但语气明显冷下来。转身欲走,却顿了顿,又转过身来,道:“翔哥,我劝你还是不要背叛田叔的好。等田叔来了,你跟田叔说一声,还怕得不到那个女人吗?”

  “你今天的话太多了。”司徒翔的眼中突然暴出一丝怒意,握着的拳头迅速收紧,指关节泛起一片惨白。杰克大笑起来:“看来陷入爱情的男人和女人一样愚蠢。”笑过之后,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那个女人冷艳的影子又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个教他中国功夫的女人,这么多年了,他依然无法忘记她。她就像被一把锋利的刀刻进了他的心里,也许,这一生,都无法抹杀掉了。

  他自嘲地苦笑一声,斯坦利亚,你要我做回我自己。只可惜,我这一辈子都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大漠的夜荒凉而寒冷,沉沉的苍穹像是一块深蓝色的幕布。明朗的月高挂在幕布上,为连绵起伏的沙丘洒上清冷的月光,更添一分寒意。

  殷漓坐在陵墓的废墟上,抬头仰望着夜空。考古队里的气氛一整天都沉闷得让人发疯,除了一直唧唧喳喳说个不停的秦雯之外,几乎没人说话。广阔的沙漠仿佛都变得窄小起来,像缩在一个柜子里,让人喘不过气来。

  当所有人都睡下之后,她一个人来到这荒凉的遗址。坐在林立的朽木之中,仰望苍穹,终于感到了一丝解脱的快乐,仿佛心在这一瞬间就变得宽阔了。

  世界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空中呜呜的风声以及自己的呼吸。被风卷起的沙子打在脸上,竟然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有些惬意。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了那个远嫁的公主。她的家乡在什么地方呢?是山清水秀还是黄土遍地?是人杰地灵还是贫瘠清苦?离开家乡的时候她很痛苦吧?她知道,这一走,就永远也无法回头了。

  不知道她离开长安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曾经出现在殷漓梦境中的送嫁队伍一直像烙印一般深深印在她的心里。昭伶公主辞别了繁华的长安城,以及城外的漠漠黄沙,到这个陌生的地方。那一刻,她对抛弃自己的祖国,到底是爱还是恨?

  无论爱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没入历史的长河,再也望不见了。最后留下的,只是一座孤冢,一缕芳魂,和一个近乎童话的爱情故事。

  殷漓突然很想唱歌,不禁抬起头,纵声吟唱起来。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她的歌声,寂寞中带着一丝苍凉,更有一分女儿的柔情。唱出这首曲来,哀转缠绵,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让人不觉心声怜悯。那辞别故乡与爱人远嫁的女子,她这一生,就像那一口古井,再也不起一丝波澜。

  如果能忘记就好了,如果能忘了曾经的爱情,曾经的爱人。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说不定还可能会爱上那从未见过面的夫君,幸福地生活。

  可是昭伶忘不了,所以她注定了是一场悲剧。

  “你的嗓子在救我们时受了伤,还是不要再唱了。”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殷漓一惊,连忙回头。看见司徒翔站在不远处,靠着一根腐朽的柱子,脸上的表情竟然是她从未见过的平和。

  “是你?”殷漓站起身来,戒备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来做什么?”

  “这陵墓是你家的吗?”司徒翔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别扭,改口道,“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殷漓一愣,难道他也是因为闷得睡不着,才来看星星的?不过,一个大男人也会这么做吗?她一直以为只有小女孩才会在睡不着的时候跑出来看星星。

  “刚才那首歌很好听,是哪里的曲子?”司徒翔突然问道。

  “这首曲子出自《诗经?邶风》。”殷漓又重新坐了下来,说,“讲的是一个远嫁的女子的故事。这是她的爱人送她出嫁的时候,为她唱的歌。”

  “既然爱她,为什么还要眼睁睁地看她嫁给别人?”司徒翔道。

  殷漓叹了口气:“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如意,他也是迫不得已。在国家的面前,小儿女的感情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司徒翔没有答话,四周又安静下来。只是此刻空气中似乎透着一丝尴尬。为了破除这种尴尬的气氛,殷漓抬起头,望着他道:“说说你吧,你为什么会来干这行?”

  司徒翔沉默了一会儿,当殷漓已经对他不抱希望的时候,才听他缓缓地道:“其实我并不想做盗墓贼。不过正如你所说,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如意,没办法选择的时候,只有服从命运。”

  这一席话,令殷漓心中疑惑更深。他的谈吐绝对不像没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可是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来做个盗墓贼,过刀头舔血的生活?

  这一刻,她对他充满了好奇,也许他说得对,好奇会害死一只猫。

  “那么你呢?”司徒翔露出一道平和的笑容,这也是殷漓从未见过的。她发现,原来他笑起来很好看。

  “你肯定不是个普通人。”

  “不,我就是个普通人。”殷漓说,“我是跟随外祖父在深山里长大的,我的外祖父对中医近乎痴狂。为了研究古医学,他在深山老林里一住就是三十年。我三岁的时候,妈妈带我去看望他。他说我有学医的天分,就把我留在了身边。外祖父是我的启蒙老师,高中之前我一直都是在深山里度过,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考医学院?”司徒翔奇道。

  殷漓不屑地笑了一声,道:“外祖父说,医学院的老师根本不懂中医。他们用西医的方法来教授中医,是误人子弟!”

  司徒翔笑起来,说:“真是位有个性的老人家。”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殷漓心中所有的戒备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能够用这种方式来称赞她的外祖父,说明司徒翔并不是坏人。

  “现在已经很晚了。”司徒翔忽然笑着说,“你不回去睡觉吗?”

  “我睡不着。”殷漓耸了耸肩,“还是留在这里看星星比较好。”

  “既然如此,我就舍命陪君子吧。”

  大漠的星空,今夜似乎特别明亮。

  三十五、第一个牺牲者

  “小漓!小漓!大事不好了!”一阵河东狮吼般的叫声,突然之间冲进耳朵里。殷漓几乎是直挺挺地从地上跳起来,睡意全无。

  “发,发生什么事了?”她的脑子似乎还没能从一片混沌中恢复过来,茫然地看着四周。这里是昭伶公主墓的废墟,她刚刚躺在沙堆上,身上还盖着一件厚实的大衣。

  这件衣服殷漓还从未见过,不过昨天晚上司徒翔的肩上似乎背着一只大旅行包,也许……

  她低头闻了闻衣服上的味道,果然和他身上的分毫不差。看来,他还是个细心的人。

  “好了,不要再闻了!”秦雯着急地一把拍掉她手上的衣服,脸色苍白,“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啊?”殷漓露出一个不耐烦的神情,“难道天塌下来了?”

  “天没塌,不过也差不多了。”秦雯说这句话的时候打了个寒战,脸色更加苍白。殷漓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抛开杂念,严肃地说:“小雯,你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死了。”秦雯的目光突然呆滞起来,声音空洞无力,“郭桐死了。”

  殷漓看到郭桐的尸体时,以为自己到了地狱。

  他倒在离考古队营地不远处的一座沙丘上,面朝蓝天,双眼圆睁,面部肌肉因痛苦而极度扭曲。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如今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沙地上没有一滴血,全都被黄沙吸了进去,像一个巨大的吸血机器。

  他赤裸的手臂和双腿上,布满了一个个细小的血洞。洞口上都结着痂,像长了无数个疹子一般,触目惊心,让人只望一眼就全身冰凉。

  太阳很毒辣,阳光在沙地上蒸腾起白色的雾气。空气中一时间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腐臭味。

  考古队的人都到了,他们站在尸体面前,谁都没有说话,神色凝重。恐惧在众人心中蔓延,一时间气氛压抑诡异到了极点。

  秦雯紧紧拽着殷漓的手臂,不敢去看那惨不忍睹的尸体。她脸色苍白,手心里全是冷汗。

  殷漓自幼学医,小时候外祖父也让她解剖过人体模型。人身体里的构造,她都了如指掌。但模型毕竟是模型,当她看到真正的尸体时,依然难以抑制本能的恐惧。

  “小,小漓。”秦雯轻轻唤了一声,似乎想说些什么。殷漓抬手阻止她说下去,小心翼翼地走到郭桐身边,蹲下身去。

  “你要干什么?”一声厉喝,令殷漓的动作微微一顿。她回过头,看到张媛媛冷冷地瞪着自己,眸子里透出一丝恨意。

  “我要检查尸体。”殷漓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很平静,“我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自杀还是谋杀。”

  张媛媛恶狠狠地说:“你还假惺惺的干什么?郭桐就是你杀的!”

  殷漓一震,顿时考古队所有成员,都一齐将惊讶的目光朝她抛过来。她压下心中的怒气,道:“张小姐,饭可以乱吃但话不可以乱说。你有什么证据说人是我杀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张媛媛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昨天郭桐骂了你,说你和那姓司徒的盗墓贼不明不白。你就怀恨在心,把他给杀了!”

  “张小姐!”殷漓终于发怒,“你不要胡说!我和司徒翔根本什么都没有,更不会因为这个就杀人!”

  “哼,谁能证明你没杀人?昨天晚上你根本就没有回帐篷!”张媛媛冷笑,“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没人知道吗?”

  “你!”殷漓觉得自己的胸膛都要气炸了。正要说话,就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声道:“人不是她杀的,她整晚都和我在一起。”

  殷漓倒吸了口冷气,望着来人,几乎快要晕倒。他在胡说些什么?什么整晚都在一起?他难道不知道这样更容易惹人误会吗?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正是司徒翔,老四、山虎、杰克三人跟在他身后。他们的目光落在那具血淋淋的尸体上,也不禁露出惊讶的神情。甚至在那神色的深处,还有一丝暗暗的恐惧。

  “大家看吧,我没有诬陷她!”张媛媛竟然对他们毫不忌惮,大声叫道,“他们果然有奸情!郭桐就是被他们杀的!是他们合谋杀了他!”

  “不可理喻!”殷漓厌恶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再次查看郭桐的尸体,越看越心惊。郭桐身上的伤口竟然是被人用尖锐的利器,活生生钉出来的。他的手腕、脚腕都有绳子勒过的痕迹,嘴巴周围也留下了透明胶布的痕迹,看来郭桐是被人捆绑之后用利器钉死的。所有伤口都巧妙地避开了致命处,直到血液流尽的最后一刻,死者都是清醒的。

  殷漓觉得胸口一阵冰凉。

  到底是谁和他有这么大的仇恨,简直丧心病狂!

  “小,小殷啊。”李教授战战兢兢地道,“小郭他,他,真是被人杀的?”

  “现在看来应该没错。”殷漓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将郭桐的死因一一道出。毒辣辣的太阳下,她全身都是冷的。

  “死亡时间是多少?”司徒翔突然问,殷漓微微愣了下,说:“看血液的凝固状况,再结合这周围的气候,应该是昨天晚上2点到3点左右。”

  “2点到3点。”白云凝回过头去看陈羌,道,“小陈,你和小郭一个帐篷。他昨天什么时候出去的?”

  陈羌似乎吓得不清,脸色惨白,舌头打结,连一个囫囵话都说不出来:“我,我,我睡得很熟。”

  “睡得很熟?”老四冷哼了一声,“怕是做贼心虚吧?”

  陈羌被他一吓,顿时大怒起来,正符合了负负得正的定律,大吼道:“我看小郭就是被你们杀的!你们这些人丧心病狂,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你说什么?”山虎眼中迸出一星凶光。陈羌心里一寒,立刻软了下来,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山虎!”司徒翔低喝了一声,沉着脸对陈羌道,“我早就已经说过了,我们是盗墓的,但不是杀人狂。杀他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这可说不定。”张媛媛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司徒翔没有理会,却听秦雯幽幽地说:“是祭品。”

  众人一齐朝她望去,殷漓正在奇怪为什么她一直都不说话。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说:“小雯,你没事吧?”

  “他是祭品。”秦雯仿佛没听见她的话,目光呆滞,喃喃地道,“他是献给邪神的祭品。”

  殷漓打了个寒战,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小雯,你在胡说什么?”

  “小漓,刹罗神生气了。”秦雯回过头,眼中满是惊恐。她抓住殷漓的手臂,十指几乎扣进她的肉里:“古老相传,刹罗教众的陵墓都受刹罗邪神的保护。如果有人打扰教众的沉睡,就会受到刹罗神的诅咒!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死!这个时候,只能向刹罗邪神献上祭品,才能平息邪神的愤怒!”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祭品,而不是刹罗神的愤怒?”老四对她的话嗤之以鼻。

  秦雯咬了咬牙,说:“你们还记得墓室里的那三幅壁画吗?”

  众人大骇,脑中迅速闪过那三幅壁画。画中血淋淋的残酷刑罚像钉子一般钉入所有人的心中。

  “按照西域史诗中所说,主墓室的壁画就是咒语的一部分。墓主将诅咒绘在墙上,只有按照画上所绘的献上祭品,才能平息邪神之怒。”

  “住口!”杰克冷声打断她的话,阴沉着脸,说,“你不要妖言惑众,我从来不相信什么诅咒!”

  “说得没错。”老四这次倒没有反对,道,“如果这世上真有什么诅咒存在,我们早就死了。”

  “随你们信不信!”秦雯突然觉得有些无力,拉着殷漓的手,说,“小漓,我有些头晕,送我回帐篷好吗?”

  殷漓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手心一片滚烫。她吃了一惊,连忙回头对李教授道:“教授,小雯发烧了,可能有些中暑,我先送她回帐篷。”

  “发烧?”李教授也吃了一惊,在沙漠里中暑很容易会危及生命,“严不严重?我那里有药。”

  “没关系,我会处理的。”殷漓扶起她,往营地走去,留下众人围着那具令人恐惧的尸体,一片沉默。

  三十六、遇袭

  秦雯躺在帐篷里,吃了殷漓随身携带的药,出了一身汗。总算是把高烧给退了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殷漓望着她的睡颜,即使睡着了她的眉头也是紧皱着的,睡得很不安稳,低声地梦呓着,像在做着很可怕的噩梦。

  “小雯,”殷漓一边为她擦汗一边皱眉。秦雯的身体向来都很好的,在学校时,四十度的高温都敢到操场跑步,而且从来没生过病。为什么一到了这里就……

  这座陵墓果然邪门,难道是在墓道里吸入了什么细菌或病毒?

  长时间没有空气流通的坟墓里很容易生成各种各样的细菌或是病毒,有些对人体是致命的。若是一个不小心,就会丧命,这就是所谓的诅咒。

  不过这次的西夜公主墓,恐怕不会这么简单。郭桐的死法,绝对是谋杀!

  到底是谁,为了什么要杀他?这件谋杀案,和干尸被盗到底有没有联系?

  难道,两个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而且,那个人为什么说那句话?真是奇怪。

  这个晚上,张媛媛和白云凝没有回帐篷里来睡。殷漓知道她们的想法,考古队的人始终是怀疑她们了。也许在他们的心中,她们俩就是灾星,一到队里,就带来一连串的灾难。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人就是这样,当面对困难和灾祸的时候,都喜欢将罪责推给别人,非让别人来承担责任不可,虽然这样做并没有多大用处。

  殷漓叹了口气,为秦雯掖了掖被子,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夜凉如水,她的心动了动,拿出那件黑色的厚大衣,衣服上还有他的味道。很多男人的衣服都是一股汗臭味,衣服仿佛从没洗过。可是司徒翔的却不同,衣服上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味。

  她将衣服盖在身上,一股融融的暖意似乎在这一瞬间种进了她的心里,生根、发芽。

  殷漓觉得自己很疯狂,也许她真的喜欢上这个名叫司徒翔的男人了。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他的音容笑貌,他所做的每一个动作。

  她承认,她是一个视觉系的女人。司徒翔实在太帅了!无论哪个方面!

  想到这里,连她自己都想抽自己一耳光。她真是疯了,如果让外祖父知道她喜欢上了一个盗墓贼,恐怕会闹得整个世界人仰马翻吧。

  真不知道,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秦雯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很黑,夜空很美,万里无云。无数闪亮的星辰挂在天幕中,宛如无数闪烁的钻石。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但是确实醒了。殷漓睡在她的身旁,睡得正香,只是不知道在做什么样的梦,似乎并不美好。她缩在黑色的厚大衣里,微微皱着眉头,全身瑟瑟发抖。

  秦雯将自己身上的两床毛毯盖在她的大衣上,为她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心中涌起强烈的自责。

  这次西夜古墓之行,是她提议的。她不顾小漓的反对,执意要来。结果把她们两人都推进了一场噩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她的脑中闪过郭桐尸体的画面,打了个冷战。刹罗神的愤怒不是那么容易就消除的,除非按照壁画的指示献上祭品。主墓室里的壁画一共有三幅,这么说来,考古队里,还有两个人要死。

  正想得出神,突然听见外面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很轻,普通人根本不会听见,但自幼习武的秦雯天生听力就比别人要强,微微愣了一愣,是谁三更半夜不睡觉还在她们帐篷外面闲逛?莫非,莫非是那个杀了郭桐的凶手?

  霎时,她的胸膛里涌出一股豪气和愤怒来。她从背包里掏出一把在楼兰古城遗址买的匕首,心一横,掀开帘布就走了出去。

  今夜的月色很美,沙漠的月,始终是明亮如昔,让人惊叹。秦雯却没有心思欣赏风景,全身都提高了警惕。心中像绷着一根弦,绷得紧紧的,仿佛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它折断。

  她向着刚刚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没走出几步,就看见沙地上有一串脚印,很大的脚印,像是男人的。

  她满心惊疑,蹲下身去,正打算仔细查看。就在她身子往下蹲的那一刻,全身的警惕降到的最低。一道黑影狼一般从背后扑了过来,动作如闪电般迅速。

  秦雯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扑倒在地,她闻到一股强烈的男人味道,随后那人的唇就吻了上来,粗暴地封住了她的嘴。一只手按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衣服,猛地一撕。

  “哧啦”一声轻响,秦雯的衬衣被撕了下来,露出里面的文胸。秦雯脸色一变,张嘴便咬。那黑影吃痛,低哼一声,抬起脸来。借着月光,秦雯看到了他的容颜。那张脸,再熟悉不过。

  是山虎!竟然是山虎!

  他望着她,眼神近乎痴狂。那是一种她从来没见过的,如同野兽一般的眼神,充斥着人类最原始的欲望,毫无任何理智可言。秦雯顿时愣住了,呆呆地望着他,竟然忘记了反抗。

  难道他疯了么?

  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山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只手铐,将她的双手拷在了背后。这个时候她才想起自己正被侵犯,想抵抗也已经晚了。他的脸埋进了她的胸口,手紧紧地捂住她的口鼻,令她几乎窒息。

  空中响起男人粗重的呼吸,秦雯无法叫喊,恐惧、无助、绝望缠绕着她。难道她的清白,真的要葬送在这个男人的手里吗?

  山虎还在撕扯着她的衣服,他的眼神,已经不像人类了。

  可是,他没有发现,另一个人影正在缓缓走近。他的眼睛,也折射出一种近乎野兽的,疯狂的神色。

  月色,似乎更加明亮了。

  殷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长方型的窄小空间里,四周是一片碧油油的绿色。仔细看去,那绿色中似乎还有水流在汩汩流动,冰凉刺骨。

  这是哪儿?她瞪大了眼睛,朝自己的身体看去。自己身上正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袍衫,袍衫上的金色凤凰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她猛地一惊,脸色立刻变得宛如冰雪,这里,这里莫非是主墓室的那口玉石棺材?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是谁把她放在这里的?

  她觉得全身冰凉,冷汗如同泉水般从她的每一个毛孔里涌出来。她想要叫喊,喉咙里却仿佛卡着一块骨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谁,谁来救救我!

  她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脑子里闪现的,却是司徒翔那张刚毅却不失英俊的脸。司徒翔,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女人,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在我身边?

  为什么你不来救我?

  她知道自己的指责是无理取闹,司徒翔怎么可能知道她被囚禁在这里?她又以什么样的立场,来要求他救她呢?他们仅仅只是认识而已,或许,连认识都算不上。

  殷漓很奇怪自己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能想到这些东西,她果然不是个聪明的女人。

  她用力去抬那压在自己头顶的棺材盖子。那盖子竟像钉死在棺身上一般,纹丝不动。她缩在这口活棺材里,觉得刻骨的恐惧。这样的恐惧,自她出生以来,只出现过一次。

  在她很小的时候,和小朋友们一起玩捉迷藏的游戏。她躲进了一个很窄小的柜子里,那柜子放在老宅的储藏室,很隐蔽。正如她所愿,小伙伴们谁都没有找到她,她就一个人抱腿坐在柜子里。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四周一片黑暗。

  她很恐惧,想要从柜子里逃出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柜子的门怎么都打不开,像钉死了一般。任她在里面怎么喊叫怎么捶打,那两扇木门都紧紧地闭合着,仿佛要把她困死在这里。

  她哭了,哭得很伤心,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到哭累了,再次睡过去,醒来时柜子的门已经开了。她永远不会忘记柜门开时的那个情景,白色的光突然倾泻进来,令她睁不开眼睛。只觉得门外站着一个人,一个高大的人,即使不看他的样貌也知道他很英俊,气宇轩昂。

  他对她伸出手去,温柔地说:“小漓,来,你自由了。”

  那个时候殷漓就发誓,今生如果要嫁人,就一定会嫁和他一样的人。

  救她的人,就是她的父亲。

  可是如今,在这个鸟不生蛋的沙漠里,她又能期望谁来救她?

  就在绝望快要将她淹没的时候,突然哗啦一声,棺材盖一下子开了。外面有昏暗的阳光泻进来,她本能地用手来遮蔽阳光,却在一片模糊中看到一个人影。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棺材外面,冷冷地注视着她。

  他的眼神,是野兽一般的凶狠。

  殷漓惊呼一声,猛地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还在考古队那宽敞的帐篷里,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

  她颤抖了一下,为什么?为什么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这个帐篷里,不是应该有两个人么?

  她回过头,看见身旁秦雯所躺的地方已经人去被空,只剩下用来垫在沙地上的两层毛毯。

  “小雯?”殷漓一惊,连忙摸了摸她所躺过的地方,一片冰凉。

  她心中一寒,知道秦雯一定出事了,如果她只是外出如厕,刚离开不久,毛毯应该还是温的,可是现在……

  “小雯!”她冲出帐篷去,营地里很安静,隐隐间还能听见从男人们居住的帐篷里传来轻微的鼾声。

  “小雯!你在哪儿?小雯!”殷漓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大声地呼唤着,帐篷里的灯渐次亮了,陈羌、李教授以及那个叫小谭的年轻人一边穿衣服一边跑出来,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教授,小雯失踪了!”殷漓急道。

  “什么?”一听秦雯失踪,李教授原本还睡意朦胧的眼睛倏地睁大了,“小雯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也不知道,醒过来的时候她就不见了。”殷漓几乎快要抓狂,李教授连忙道,“小殷,你别着急,我们大家分头找找,兴许只是上厕所去了……”

  “恐怕不会这么简单。”一个男声传来,殷漓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谁,回过头,怒道,“你什么意思?”

  说话的正是司徒翔,他身边跟着杰克和老四,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甚至都没有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我的意思是……”司徒翔脸色森然,“山虎也失踪了。”

  殷漓倒抽了口冷气,张媛媛和白云凝也穿好了衣服,走出帐篷,听到这话,张媛媛冷笑起来,刻薄地说:“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原来是私奔去了。大家快找找,看丢了什么贵重物品没有。”

  殷漓猛地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全身一凛,下面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不敢出口了,只得硬生生地吞回去.

  作者:wangqianxian回复日期:2007-6-1918:29:00

  直到很久以后,张媛媛想起那个眼神,还会心有余悸,她难以想象,一个外表温和的小女孩,竟然会有那样可怕的眼神,仿佛一把锋利无比的刀,一刀刺进了她的心里。

  “山虎是什么时候失踪的?”殷漓冲司徒翔问道。

  “不知道,我们睡醒后他就不见了。”

  “石林都找过了?”

  “当然。”

  殷漓皱起眉头,脑子里突然闪过刚刚的梦境,不由自主地朝远处昭伶公主墓的废墟望去,无数根柱子矗立在夜幕之中,苍凉与阴森在瞬间划过她的心头。

  她猛地回过头,对司徒翔冷声说:“你听着,你治下不严,如果小雯有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司徒翔始终阴沉着脸,良久才道:“先找到再说吧。”

  殷漓瞪了他一眼,转身便向昭伶公主公主墓奔去,松散的沙地上留下她仓促的脚印。

  小雯。她在心中向世上所有的神仙祈祷,希望你没事!

  当众人沿着绳梯爬下主墓室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间宽敞的墓室里,溅满了鲜红的血迹,一具尸体倒在玉石棺材面前,满身血肉模糊,远远地只能看见肉糊糊的一团,殷漓几乎不敢相信那还是个人。

  因为空气流通不畅的缘故,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一般腥甜的味道,直灌人的口鼻,令人几乎窒息。

  殷漓小心地往前走了几步,刚看了那尸体一眼,立刻低呼一声,双腿一软,跌坐下去。

  一只大手适时地抱住了她的腰,她回头,看到那双冰绿色的眼睛里闪动着寒入骨髓的光芒。

  一直以来,那绿色的眼睛就像是湖水,不起一丝波澜,可是现在,它们却像是在风浪中的大海,卷起巨大的波涛,海浪雪花一般在空中飞扬,殷漓几乎都能听到浪涛击打岩石所发出的轰隆声,震痛了她的耳膜。

  殷漓知道,他发怒了,像一只被人猎杀了孩子的狮子,抖动着浑身的棕毛站起身来,一声怒吼,令天下万兽恐惧与折服。

  司徒翔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他的兄弟被杀了,那个一直崇拜他,把他当大哥尊敬的兄弟被杀了!而且还死得如此残酷,身上的肉被一片一片地割了下来,连脸上的肉都没有放过。但从他大张的嘴巴和眼睛依然可以看出,他死前承受了什么样的痛苦。

  在被千刀万剐的时候,他依然活着,依然有意识!

  司徒翔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他的世界剧烈震动起来,地动山摇。殷漓在他的怀中,深切地感受到那股悲愤从他的身体里气流一般冒出来,令整个墓室的温度都徒然下降。

  第二个牺牲品终于出现了。殷漓抬起头,看到那幅尸毗王割肉救鸽图,图中的尸毗王神色平静,毫无痛苦。可是,真正被剐完了肉的尸体却真实地存在于众人面前,他身上所透出的苦痛,连杰克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都不禁变色。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了小雯,脸色惨变,挣开司徒翔的手,焦急地环视四周,并无其他尸体。只是……那碧玉棺材,开了。

  殷漓发疯似地扑上去,那棺材里,赫然躺着一个美丽的女子,穿着现代的T恤牛仔,正是秦雯。

  “小雯!”她尖叫一声,连忙把她从棺材里扶起来,为她把了把脉,幸好还有心跳,只是全身上下都烫得吓人,仿佛刚刚洗完了三温暖一般。

  “她怎么样?”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殷漓诧异地回过头,见说话的竟然是杰克,不禁睁大了眼睛望着他,难以相信他竟然会关心小雯。

  “我问你她怎么样了。”杰克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声音却是冷的。

  殷漓没有答话,再次为秦雯把脉,脸上神情阴晴不定。

  “看来是我错了。”良久,她才缓缓地道,眉间却皱成了川字,“我原本以为小雯只是中暑,她的脉象与症状也和中暑极为相似,没想到……竟然……”

  “竟然怎么样?”杰克追问,眼神落到被殷漓扶住的秦雯身上,她沉睡的样子,真的和斯坦利亚很像,不是形似,而是神似,他几乎就要产生错觉,仿佛现在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他朝思暮想了好多年的师父了。

  “她应该是中了毒!”殷漓道,语气沉重,“这种毒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症状竟然与中暑如此相似……”

  “中毒?”司徒翔一惊,道,“难道山虎也中了毒?”

  “怎么说?”殷漓连忙问。

  “山虎自从墓道里出来之后举动就开始非常奇怪。”司徒翔一想起那个卤莽、生龙活虎的山虎,胸口就像要炸裂了一般疼痛,“他目光呆滞,也不吃饭喝水,经常坐在车子里发呆,而且他还……”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眼神变得极为复杂。

  “还什么?”殷漓急道。

  “他还经常自言自语,叫着秦雯的名字。”司徒翔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山虎的表现就像是一个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对秦雯如此迷恋,这根本就不符合他的性格。现在想来,必然是那种未知的毒药在作祟。

  “玲珑窍?”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殷漓就惊呼起来,“不可能的!现在怎么可能还有那种东西!不可能!”

  “玲珑窍?”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东西?

  “玲珑窍是从西域传入中原的一种药物。”殷漓用不可置信地语气向众人解释,“这种药物最早的记载在春秋战国时期,是由西域商人带过来的,相传有一种奇怪的功效,可以将人内心中的欲望无限放大,从而令其丧失心智,作出违背本性的事情。甚至与另外一种东西合用之后,还可以操纵别人的言行。但是玲珑窍制作方法极为阴毒,世代都被朝廷所禁止,在西汉中叶就已经失传了,现在怎么会有?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阴毒?”杰克接口道,“怎么个阴毒法?”

  殷漓望了他一眼,说:“需要六六三十六个童子和七七四十九个童女的心脏作为药引,合同另外五十六种珍贵的奇花异草一起放入千年铜鼎中炼制,火候一定要精确,在炼制的过程中还要不断地往里面放入新鲜人血,一直练九九八十一天。开炉之前,要在炉前献上一名身份高贵的美丽女子作为祭品,将她投入炉火之中,方才可以开炉。炉中的红色粉末,就是玲珑窍。这些用作药引的心脏,也必须是新鲜的,现在怎么可能有人为了炼丹药而大规模的杀人!真的是不要命了吗?”

  众人沉默了下来,考古队只有陈羌和白云凝跟着下来了,两人互望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时间气氛变得极为诡异。

  良久,老四突然开口,说:“会不会是墓室里原本就有这种药?”

  殷漓一震,脸色变了几变,似乎悟到了什么,惊道:“难道……难道是昭伶公主面纱揭开时的那阵香味?是了!古书上说‘玲珑窍’蒸发之后无色,却有一股腥甜的异香,像是腐烂了之后的玫瑰花的味道,现在想来,当时那个香味,确实很像!”

  “既然这种毒药这么厉害,为什么当时我们都闻到了,却没有事?”老四和山虎平时就像亲兄弟一样,现在看到兄弟惨死,满心的愤怒,不禁大吼道,“为什么我们都没事?只有他死了?”

  “老四!”司徒翔出声制止,心中却一阵绞痛。殷漓将秦雯从棺材里抱出来,让她靠着棺材坐下,缓缓道,“就算我们吸入的那种气体是玲珑窍,也是在这个地下待了两千多年了,药效肯定会有所改变。虽然古书上没说,但依常识来看,它的效用会大大减弱,人的体质不同,受它的影响也就不同。山虎是被人杀的,如果我没有猜错,杀山虎的,肯定是另一个受了玲珑窍影响的人!”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了秦雯身上,多了一丝忧郁和担心,“小雯也中了它的毒,发高烧,昏迷不醒,应该都是中毒的症状。至于那个人为什么不杀小雯,就不得而知了,如果他真的只是按照壁画上的故事来杀人,杀了小雯不是正好?”

  “也许他是想每天杀一人?”杰克道。

  “也许……”殷漓脱下自己的外套,套在秦雯衣衫不整的身上。虽然她衣衫褴褛,但好歹裤子是完整的,应该没有被侵犯成功,只是若想要侵犯她的是凶手,为什么凶手没有再进行下去?

  她转过头,望了一眼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最后还是因为太血腥而不得不把目光移开。现在看来,只有一个解释了,中了‘玲珑窍’毒的山虎抵抗不了自己的心魔,从而想要侵犯小雯,只是他还没有得逞,就被凶手给打断了。

  可是,能制得住山虎的人能有几个?何况是在山虎几乎完全丧失本性,连身怀绝技的秦雯都无法反抗的情况下?

  她抬起头,正好迎上司徒翔的目光,他的眼中也有顿悟后的惊诧,能杀得了山虎的人,只有三个:他、杰克、老四!

  出墓道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着,山虎的尸体被毛毯卷着,老四抗在肩上,秦雯却由陈羌背在背上,她的身体,越来越烫,陈羌不禁汗如雨下。

  几人一出来,李教授等人就围了过来,他不敢去看山虎的尸身,只是焦急地望了秦雯一眼,说:“小秦……她没事吧?”

  “有事,而且很严重。”殷漓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脸部肌肉痉挛了一下,说,“陈大哥,麻烦你把她放下来,不能再拖了,我要在这里给她施针!”

  “施针?”李教授一听,脸色都变了,“小……小殷,你……你可要想好……这个针……可不能乱施的,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殷漓眉头紧皱,额头渗出点点汗珠,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个小皮包,然后又从皮包里掏出一块红色的布,层层打开,里面竟然插着数根大小不一的银针,在月光下闪动森寒的光。

  陈羌将秦雯放在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台上,殷漓示意大家回避,然后脱下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她的肌肤细腻白皙,月光洒在上面,现出一种近乎雪一般的白色。

  可是这个时候殷漓没有心思去欣赏她的皮肤,从红布上抽出一根针来,望着手中的针,她犹豫了一下,虽然对人体的穴位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在假人身上也试过无数次,但在真人身上施针却还是第一次。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知道自己这一针下去,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保住秦雯的性命,另一个,就是置她于死地。

  恐惧春风一般刮过她的心头,她迟疑地望了望秦雯,她脸色发青,身体越来越烫,连嘴唇都呈现一种可怕的乌青色,如果再不施针,恐怕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不行!不能再拖了!

  她咬了咬牙,心下道:“外祖父,成败在此一举,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她手腕一动,那根银针便扎进了秦雯的脖子,秦雯突然睁开眼睛,尖叫一声,然后软软地倒下去,闭上了眼睛。

  众人听到叫声,都顾不得许多了,纷纷围了过来,只见秦雯面如死灰,嘴角涌出一股黑血,划过她白嫩的面颊,滴落在石头上。

  杰克脸色一变,连忙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突然暴怒道:“她死了!你……你杀了她!”

  众人闻言,都倒吸了口冷气,李教授被他一吓,几乎晕厥。殷漓正心烦,听他如是说,不禁冲他吼道:“不懂就不要乱说,给我滚一边去!”

  说罢,又从红布中抽出一根针来,用食指和中指在她的胸口探了探,然后将银针扎了进去。

  这次秦雯没再醒来,只是两股散发着恶臭的黑血自她的双眼汩汩而出,像流出满脸的血泪。

  杰克大急,一拳向她击来,口中叫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的拳头还没有碰到殷漓,就被一只大手接了下来,他抬头,看到司徒翔那双冰绿色的眸子:“杰克,殷小姐出自医学世家,如果你没有其他办法,就不要再添乱了。况且……”他微微顿了顿,道,“这件事与你无关。”

  杰克神情一窒,喉头仿佛堵着块鱼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瞪着司徒翔,良久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错,是我多管闲事了。”说完退到一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愣愣地望着满脸是血的秦雯,心中涌起一阵疼痛,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女人,那个他想念了那么久了女人。也许……她也和秦雯一样,死了吧?

  殷漓没时间去理会他们的争执,一心想着秦雯的毒,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汗,她又抽出一根针来,这一针,下的是死穴,如果稍有偏差,小雯必然再难复苏。

  她抬起头,望向那一轮明月,月亮很美,美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风景。

  三千多年了,她家的医术已经传了三千多年了,希望不会在今天,毁在她的手里。

  她狠狠咬住下嘴唇,一针扎了下去,那针刺入秦雯的头顶,一股黑气立刻冲出,像是汽车尾气般猛烈。空气中立刻弥漫起一阵恶臭,像是腐烂了几千年的尸体一般,众人掩着口鼻,纷纷后退,害怕这臭味也带着剧毒。

  待头顶黑气散尽,秦雯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殷漓大喜,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伸手为她把脉,脉象虽然很弱,但终于又有了心跳,呼吸也渐渐平稳起来,原本满身的高温也渐渐退了下去,青灰的脸也渐渐恢复了红润光泽。

  “小雯……”殷漓抱起秦雯,用纸巾为她擦去脸上的黑血,一边哭一边说,“我总算是没有辜负外公这么多年的教养,你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杰克悬在心上的一块巨石在这一刻落地,他忽然生出一丝感恩的心来,谢天谢地,她终于没事了。

  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感情,究竟是出自对秦雯的关心还是对斯坦利亚的爱,毋庸质疑的是,他的心第一次感到了温暖。

  “小殷,小秦没事了吧?”李教授都快被这些年轻人搞得精神衰弱了,战战兢兢地问道,“她身上的毒都解了吗?”

  “还有些余毒。”殷漓想了想,道,“还需要药物治疗一段时间才能复原,还好这次出来我带了不少药,应该没问题。等余毒都排尽了,小雯就能醒了。”

  李教授松了口气,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天渐渐亮了,殷漓把秦雯带回帐篷,考古队的众人都各自回去复原发掘出的各种古物了,只是被困在沙漠的阴影还是如同乌云一般笼罩在众人的心头。

  山虎和郭桐的尸体安置在神庙废墟里,因为沙漠中不好保存尸体,只能埋在沙地下面。埋葬两人的时候殷漓一直站在一旁观看,她觉得很悲哀,也很可笑,两个身份遭遇相差如此巨大的两人,在生前甚至敌对的两人,死后却葬在一起,手足相抵,宛如兄弟。

  考古队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了,对死亡的恐惧让所有人都有些神经质。按照主墓室里的壁画,还应该会有一个牺牲者,被砍下头颅。谁都不想成为这个断头者,一入夜,就缩在帐篷里,不敢出门一步。

  殷漓的帐篷里依然只有她们两人,她给秦雯吃了药,秦雯一直都在流汗,流出的汗水夹杂着黑色的物质,将铺在她身下的毯子染成了一片黑色。

  殷漓一边给她擦汗,一边给她喂水,她们带来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了,她正在发愁,却听见门帘响动,进来的竟然是司徒翔。

  “是你。”殷漓望了他一眼,心里涌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你来做什么。”

  司徒翔什么也没说,放下一个大水壶就朝帐篷外走去,殷漓拿起水壶,里面满满的,拿在手里很沉。

  她的心里溢满了温暖,转身追出帐篷去,说:“司徒,我想和你谈谈。”

  “你想和我谈什么?”两人走出营地去,在一个隆起的小沙丘上,月光正好,将两人的脸照得苍白暗哑。

  “你觉得……谁会是凶手?”殷漓望着他,道。

  司徒翔沉默下来,他觉得她眼中有些未可知的东西,那些东西让他隐隐有些不安:“你想说什么?”

  “相信你也发现了,能够杀得了山虎的人,只有你、杰克和老四。”殷漓缓缓道,“当然,还有小雯也有这个本事,不过以她中毒的状况来看,凶手是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到底想说什么?”司徒翔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她说话的语气,那种自以为是的口气,仿佛她什么都能看穿一般。

  殷漓望着他的眼睛,那双冰绿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更加耀眼迷人:“司徒,我一直很在意,那天你说了句很奇怪的话,这句话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让我产生了近乎疯狂的猜想。”

  司徒翔一怔,眼中迸发出一丝愤怒和杀意,殷漓笑了起来,笑容如月光般皎洁明亮。

  三十九、梦游

  殷漓回帐篷的时候月已西沉,掀开帘布,正打算拿水给秦雯喝,却突然一怔,脸色骤然大变。

  不见了!秦雯又不见了!

  在那块被秦雯的汗水染成黑色的毯子上,已经空空如也,旁边的水壶好端端地立着,没有动过的迹象。

  这……这是怎么回事?殷漓惊诧至极,小雯身上的毒还没有清除干净,根本不可能醒过来……难道……难道是有人将她掳走了?

  会是谁?谁掳走了她?

  殷漓的脸色渐渐由白转青,似乎只有一种可能。

  是凶手!是那个凶手!他害怕余毒排尽的小雯醒过来,他害怕小雯拆穿他!

  他要杀人灭口!

  不!殷漓尖声大叫起来,转身冲出门去,发了疯似地到处找秦雯,整个世界都乱了,在她的眼中,周围都是凌乱的,嘈杂的人声,惨白的帐篷,昏暗的黄沙,一切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她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喉头在剧烈地颤动。

  小雯!

  忽然之间,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后面伸了过来,将她拥入怀中,用力地抱着,她靠在他的胸膛上,那胸膛很宽广,很温暖,她躁乱的心立刻安静下来,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她看到考古队的众人都围在她身边,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像在看一个精神病人。

  “你终于安静了。”一个声音从耳朵边传来,殷漓回头,看到司徒翔,眼泪汹涌而出,一把抓住他的衬衣,叫道,“小雯……小雯不见了……她……”

  司徒翔抬起头,望着远方,眼神沉静而深邃。

  殷漓一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那座废墟上,一个模糊的影子正在来回地走动着,一道曙光从沙丘的另一边喷薄而出,将那道影子映衬得微微清晰了。殷漓望着那道影子,胸口里涌出一股欣喜,挣脱司徒翔的手,朝废墟狂奔而去。

  小雯!是小雯!

  在那片废墟之上,秦雯茫然地走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死尸,缓慢地走动,眼神呆滞,定定地看着前方,谁也不知道,映在她眼中的是什么样的景色。

  “小雯!小雯!”殷漓冲过去,一把抱住她,焦急地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很担心你知不知道?小雯?”

  她愣了愣,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目光依然呆滞,眸子一动也不动。

  “她醒了吗?”白云凝问道。

  “不……余毒未尽,她不可能醒过来。”殷漓摇头,“应该只是余毒造成的后遗症,算是……梦游吧。”

  话音刚落,秦雯就软软地倒了下来,殷漓连忙将她扶住,杰克呆呆地望着闭上眼帘的秦雯,斯坦利亚那张艳丽的脸像铁锤一样击在他的心上,这个叫秦雯的女孩容貌和斯坦利亚天差地别,但是他还是觉得她们想象,那么惊人的想象,这种感觉令他窒息。

  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像现在这般如此频繁地想起斯坦利亚,虽然她是他心目中的神。

  因为秦雯的身上会渗出黑色毒汗的缘故,虽然殷漓再三解释这种毒已经无效,陈羌还是不肯再背她。最后,只得由司徒翔将她背回营地。

  秦雯睡得很沉,张媛媛为一再被吵醒心怀不满,小声地嘀咕着什么,殷漓也顾不上去理她,只觉得自己在考古队里的处境愈加艰难。

  李教授在试着用广播电台联系救援,但那台老旧的机子根本管不了多大的作用,他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仿佛在一夜之间染满了白雪。

  天已经大亮了,殷漓还是睡不着,她突然有些想看昭伶公主的尸体,自从找到尸体之后,她的所有幻觉和记忆都停止了,难道之前所遇到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昭伶公主想要将他们引到墓室里去的诡计吗?

  昭伶公主的尸体在大帐篷里,殷漓挑开门帘进去的时候李教授正在研究女尸的面部,她看到那公主依然和刚出棺材时一样,宛如在世,连皮肤都光泽白皙,比她的皮肤还要好,殷漓有些愤愤不平,凭什么她的皮肤还没一具尸体好啊?回去之后一定要做十次面膜,五次SPA!

  “李教授……”

  李教授抬起头,脸色憔悴苍白:“是小殷啊,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只是想来看看昭伶公主的尸身而已。”殷漓尴尬地笑了笑,看到那身裹在尸体身上的红衣,金线绣的凤凰还是那么刺眼。

  “看吧。”李教授道,继续研究尸体的头发,“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一具两千年前的尸体而已。”

  “两千年竟然能保存得这么完好,而且出棺之后也能保持不变,这真是神奇。”殷漓望了一眼昭伶公主的脸,漂亮得仿佛月宫里的仙子。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李教授一说起女尸来,眼中又生出光辉来,“在正常空气下,尸体居然能保持这么好,我原本还在担心尸体的保存问题,现在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那……教授,您觉得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这个……”李教授微微迟疑了一下,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古人一般都喜欢将有特殊功效的玉石或珍珠放进尸体的嘴里或肛门里还保证尸体不会腐烂,但我检查过,这具尸体里什么也没有。”

  “那……会不会是让尸体把珍珠之类给吞了下去?”殷漓突发奇想,道。

  “也有可能。”李教授略有所思地点头。

  “教授,那具棺材如何处理?要不要想办法搬出来?”殷漓道,“沙漠里的温度落差太大,我还是害怕尸体会腐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如……”

  “那东西太大太重,搬起来实在费事。”李教授叹气道,“况且主墓室里到处都是血迹,玉石棺材上也染了血,古人认为玉是圣洁之物,染了血的玉石被污染了,邪气大盛,用来盛放尸体恐怕已经不合适了。”

  殷漓叹气,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惜了。

  门帘响动,白云凝走了进来,她望了望殷漓,眼神复杂起来。李教授道:“云凝啊,来,来帮我看看这头发……”

  “是。”白云凝答应一声,走到尸体面前,却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瞟了殷漓几眼,说话也万分小心,仿佛害怕自己的东西被偷走一般。

  殷漓被她弄得啼笑皆非,只得告辞出来,外面的太阳更大了,她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光亮,只得用手背挡了挡,却恍然间看见一个人影在帐篷后面闪了一下,不见了。

  是陈羌?

  殷漓皱起眉头,他在干什么?监视什么人吗?他在监视谁?

  她带着满心的疑问绕到帐篷后面去,帐篷后面空空如也,连个人影儿都没见,她低下头,看见满地的黄沙上,有一连串的脚印正在被风沙掩埋。

  看着那串脚印,殷漓又想起了在尼雅古城的那个夜晚,在那个晚上,她们得到了一块玉佩和一块木板。

  突然,一道霹雳从天而降,落在她的头上。

  对了,木板,那块木板!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几乎就要把那块木板遗忘了,既然那木板真是西域先知送给她们的,而且还记载了西夜古墓的事情,那么……木板上也许藏有找出真凶的关键!

  她突然激动起来,向自己的帐篷飞奔而去。

  她没有看到,在她的身后,有一双恶毒的眼睛,眸子里满是野兽一般的杀意。

  “当墓门打开,沉睡中的凤凰将再次苏醒,为人世带来恐惧与灾难。若最绝望的一刻来临,蛏云将与汝等同在。”

  殷漓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木板,头有些隐隐生疼,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说给人世带来恐惧和灾难,那么现在他们所遭遇的一切已经算是一场可怕的灾难了,这一句不难理解,但沉睡中的凤凰将再次苏醒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灾难都是这个凤凰所引起的?那么……这个凤凰究竟指的是什么?昭伶公主的尸体?还是某个人?或者……

  她猛地一震,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背包里掏出手机,记得在主墓室的时候,她曾经用手机拍过两张照片,也许……里面拍下了什么也说不定……

  翻开手机的个人文档,照片有些模糊,第一张是整个墓室的陈设,第二张是昭伶公主尸体的特写,她的目光落在公主的身上,瞳孔刹时放大。

  她怎么一直都没想到呢?凤凰明明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如果她没有猜错,木板里所指的凤凰,应该就是昭伶公主那件红色素纱蝉衣上的凤凰花纹!

  可是……那只是绣在衣服上的假凤凰而已,它们又如何能为世界带来灾难?还是……木板上的凤凰并不是凤凰本身,而是穿着凤凰的昭伶公主?

  真是越想越乱!她烦躁地挠了挠满头的秀发,真想一头撞在沙堆里,就算找到凶手了又能如何?还不是出不了沙漠!

  她的脑中闪过那三具殉葬的宫女尸首的模样,恐惧迅速漫上心头,难道她们注定了要和那些宫女一样,成为昭伶公主的殉葬品吗?

  她转过头,望着熟睡的秦雯,幽幽地叹了口气,拿起毛巾替她擦去额头的汗水,如果小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要怎么向她的父母交代呢?

  就在这个时候,秦雯忽然睁开了眼睛,殷漓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她机械地站起来,迈着整齐的步子,向帐篷外走去。

  “小雯?”殷漓追上去,看到她的目光呆滞空洞,心中微微一惊,她又梦游了?

  如果叫醒梦游的人,很可能造成梦游者产生许多精神并发症,殷漓无法,只得跟在她身后,以确保她的安全。

  走在沙地上秦雯迈着缓慢而优雅的步子,月光在她身上镀下一层耀眼的银色光晕,让殷漓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走在前面的不是多年的好友,而是沙漠中的神明。

  殷漓突然有所感慨,如果是在平时,秦雯走起路来一定是张牙舞爪,手舞足蹈的,真没想到,毫无意识的她竟然会如此美丽优雅。

  女人果然是有两面的,人前的一面往往是最不真实的一面。

  秦雯像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来到神庙的废墟,然后绕着公主陵的入口一直转圈。殷漓坐在一旁的石头上,默默地看着她,总觉得她在进行一种神秘的仪式。

  以前听外祖父讲过,在遥远的古代,巫师都是在梦游中举行祭祀的,人们相信梦游中的人是最接近于神的,那是与神灵沟通的最重要的仪式。

  难道……此时的小雯也是在与神灵沟通吗?她眼中所见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景象呢?

  秦雯绕着入口转了将近一刻钟,终于转过身,向营地的方向走去,一回到帐篷,就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身体一软,瘫倒在毛毯上,全身汗如雨下,流出大量黑色的汗液。

  殷漓替她擦去毒汗,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殷漓怎么都睡不着,为秦雯盖上了毯子,走出帐篷来。

  月亮已经西沉了,与地平线已经只剩下几厘米之遥,殷漓在营地里缓慢地度步,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心中空落落的,很多东西仿佛近在咫尺,近得只隔了一层薄纸,但却怎么也无法碰触到,这种感觉令她几乎抓狂。

  不过,她依然固执地相信,她已经离真相很近了。

  突然,她停下了步子,抬头望着立在自己面前的大帐篷,心中生出了一种渴望。

  她想要再仔细看看那具女尸和绣着凤凰的大礼服!

  这种想法令她莫名地激动起来,掀开门帘走进帐篷里去,尸体正躺在长桌上,身上盖着白色的布单,原本出土的尸体必须立刻进行防腐处理,但昭伶公主一直没有变化,还是宛如生前,而营地里的药品仪器又不够,只得小心翼翼地放着,祈祷她不要突然之间烟消云散。

  殷漓小心地掀开白布,昭伶公主的全身立刻出现在她的面前,帐篷里很暗,红色衣服上的金色凤凰熠熠生辉,在这昏暗中竟漾起迷人的光晕。

  她觉得一阵眩晕,眼前模糊起来,她仿佛又看见了昭伶公主在一片白色中舞蹈,很美丽的舞,金色的凤凰在她的舞姿下仿佛飞了起来,从红布中一跃而出,绕着她的身躯,翩翩起舞。

  画面渐渐地变为金色,殷漓觉得自己的心都仿佛飘了起来,飘在万里无云的沙漠上空,墨蓝色的苍穹美得叫人窒息。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声低喝从身后传来,殷漓只觉得全身一沉,觉得灵魂仿佛在一瞬间被拉回了身躯,猛地一震,睁开眼睛,回过头去,看见陈羌正掀开门帘走进来。他的脸色蜡黄,额上有汗,死死地盯着殷漓。

  “我来看看昭伶公主的尸身而已。”殷漓平静地道,“你又来做什么?”

  “我睡不着,随便走走,听到这里有声音,就进来看看。”陈羌似乎松了口气,走到女尸面前,看了一眼那具尸体,又立刻把目光挪开。殷漓冷冷地说:“你胆子真大,难道就不怕我是凶手?”

  陈羌全身一震,转过头来狐疑地看着她,说:“你……不会吧,你这么柔弱,能杀得了那个叫山虎的盗墓贼?”

  殷漓无语,确实,自己怎么看都不像是凶手,不仅没有作案的动机,也没有作案的本事。

  陈羌见她没有说话,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连忙说:“小雯小姐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没有什么大碍了。”殷漓道,“她这两天一直梦游,应该是‘玲珑窍’留下的后遗症,不过每次梦游之后都会排出大量黑汗,按现在的情况两天之内就会醒来。”

  “哦……那……很好。”陈羌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点了点头,又转身去看女尸去了。殷漓告了辞,走出门去,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冷战,心下疑惑,为什么她刚才会产生这么奇怪的幻觉呢?

  四十、吸血棺材

  殷漓是看着手机里的照片一直到天亮的,这一夜还算平静,没有人失踪。天一亮,她就跑到石林,刚一进那乱石耸立的林子,就听一个声音慢条斯理地道:“怎么?小姑娘,又来找翔哥?”

  殷漓听着这口气,气就不打一处来,转过头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你的嘴永远都是这么臭吗?”

  杰克靠在一根粗大的石柱上,用慵懒的目光打量着她,眸子往一旁微微斜了斜,嘴角挑起一丝阴恻恻的笑容,缓步朝她走来,道:“小姑娘,你好像忘了自己是在跟谁说话。”

  殷漓看着他的笑容,觉得全身发冷,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说:“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杰克笑起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猛地拖到自己面前,手不安分地向她臀部摸去,“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

  “你……你……”殷漓的胸膛里灌满了恐惧和愤怒,用尽量平静的语调说,“不要再叫我小姑娘,你恐怕比我还要小。”

  杰克脸色微微一变,他最恨的就是别人质疑他的年龄,不由得冷笑起来,原本只停留在她臀部的手滑进她的白色衬衣里,她全身一抖,奋力挣扎起来,涨红了脸,道:“放开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杰克冷笑着说,“你要怎么不客气?也用针扎我吗?原来你有这种爱好,好啊,没关系,你扎吧。”他凑到殷漓的耳边,一边吐气一边说,“用力扎,你越扎我越兴奋……”

  “你……你这个禽兽!”殷漓尖声大叫起来,话音未落,一个严厉的声音带着愤怒劈空而来,“杰克,住手!”

  杰克嘴角浮现一丝若隐若现的笑,转过头,望着满身怒气,眉头眸间透出一股杀意和戾气的司徒翔,抱着殷漓的手并没有松开的意思:“原来是翔哥,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哦?你觉得我应该什么时候来?”司徒翔怒极反笑,一字一顿地问。

  “至少……”杰克望了一眼怀中不停挣扎的殷漓,戏谑地笑道,“至少也应该等我做完再来啊。”

  司徒翔眼中暴出一股杀气来,连殷漓都感到迎面而来的寒意,杰克的脸倏地冷下来,他不得不承认,司徒翔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惊人气势,令他的心徒地抖了一下,手脚随之一片冰凉。

  “放开她。”司徒翔说,“否则别怪我不给田叔面子。”

  杰克松开手,任由殷漓跑到司徒翔的身边,双手一摊,笑道:“翔哥,何必这么认真,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只是跟她开个玩笑。”

  “很好。”司徒翔拉起殷漓的手,道,“不过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可笑。”

  说罢,带着殷漓朝石林外走去,杰克望着两人的背影,眼中满是冰冷入骨的笑意。

  两人走出石林很远,司徒翔才停在一处沙丘的低凹处,放开殷漓,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殷漓揉了揉自己被捏着有些发红的手腕,说:“我来跟你拿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

  “就是那块碧玉蝴蝶。”殷漓说,“我知道你出来时从主墓室的门上取下来了,现在还给我。”

  “那东西还是放在我身上比较妥当。”司徒翔放缓的语气。

  “不行,我现在就要那块玉佩!”殷漓毫不让步。

  司徒翔原本已经松懈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那东西绝对是几千年前的古物,放在你身上很不安全,我不希望你为了它丢了性命!”

  “这个我自有分寸。”殷漓有些不耐起来,这几天的奇遇和沙漠干燥炎热的天气令她如同一座充满易燃气体的火炉,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快给我。我没时间和你在这里废话!”

  司徒翔大怒,喝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说话!你真的以为我不敢碰你么?”

  殷漓猛吸了口气,拼命压住自己满腔的怒火,放轻语调,说:“那块玉佩很有可能是解开一切问题的关键,请你至少给我研究一下可以吗?”

  司徒翔一震:“你说那东西是关键?”

  “没错。”殷漓觉得自己快要疯了,“那玉佩很重要,请把它给我。”

  司徒翔迟疑了一下,还是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块玉佩,递给她,脸色严肃地道:“我先提醒你,杰克已经通知了田叔,他大概明天傍晚就会到,把这东西藏好,否则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殷漓一惊,抬起头望着他,不敢置信地说:“他通知那个田叔了?怎么通知的?这里没有手机信号啊?”

  “他自然有他的方法。”司徒翔道,“虽然我从没见过田叔,但他手段狠辣在道上是赫赫有名的,他对西域和汉代古董的狂热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只要他看上了,就算将物主灭门也要抢到手,希望你不会因为这块玉佩落到他手里。”他将自己的脸凑到殷漓的面前,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冰冷残酷,“否则……你会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殷漓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吓得脸色惨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愣了一会儿,从司徒翔的手上猛地把玉佩抓了过来,忽然手上一痛,她轻呼一声,张开那只抓着玉佩的手,才发现中指根部被利刃划开了一条口子,殷红的鲜血汩汩而出,将玉佩染上了一层刺目的红色。

  “你……你袖子里……”殷漓按住自己手心里的穴位止血,惊疑地朝司徒翔的那只手看去,司徒翔撕下自己迷彩服的衣角给她包扎,淡淡地说:“我们这一行变数太多,必须随身带着些东西防身,你不该到我手上抢东西。”

  “我只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殷漓猛地抽回手来,从随身小包里掏出纸巾来擦拭玉佩上的血迹,擦到一半,她的手突然一抖,那张沾满了血的纸巾随着风飘了起来,一直飘向遥远的地方,不知道会降落在何处。

  “怎么了?”司徒翔见她满脸呆滞,不由得笑起来,“是不是疼得失去意识了?”

  殷漓没有理他的调侃,掏出手机,翻出那两张照片来,一边看眼睛就一边放大了,喃喃道:“原来……原来是这样……”

  司徒翔似乎也察觉到她的意思,脸色立刻严肃起来:“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确实发现了一些东西。”殷漓眼中迸出一丝兴奋来,早已将手上的伤抛到了脑后,“司徒,跟我去一趟主墓室,我想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主墓室里依然是一片狼籍,因为血液和碎肉的缘故,里面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味道,殷漓刚一从绳梯上下来,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晕过去。幸好她带了一些药物,吃了一点下去,才算是暂时对这些肮脏的东西免疫了。

  她双脚一落地,立刻朝那具碧玉棺材奔去,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个遍,眉头紧皱,似乎有什么事情想不通。良久,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吸了口气,拆开手上的包扎,一用力,原本凝结了血块的伤口又涌出血来,疼得她嘴里嘶嘶作响。

  她顾不得痛,将手一翻,鲜血立刻随着她的中指滴在棺材盖子上,刚开始并无异样,过了五、六分钟,就觉得那血少了一半。殷漓一阵激动,仔细盯着那几滴血,一动也不敢动。又过了五、六分钟,血终于越来越少,最后完全消失了,就好像水滴蒸发一般,失去了踪影。

  司徒翔眼睁睁看着那些血消失,眼中露出惊诧的神色,望了殷漓一眼,道:“怎么会这样?难道连血都会蒸发不成?”

  “不。”殷漓摇头,“那些血不是蒸发了,而是被这口棺材给吸收了。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棺材的玉石材质大有来头,是上古时代赫赫有名的‘鬼玉’。”

  “‘鬼玉’?”

  “关于‘鬼玉’的记载很少,我也只在外祖父收藏的战国竹简里见过一次。传说上古时代有一个部族被称为‘鬼方氏’,‘鬼方氏’所聚居的丘陵地带盛产一种神奇的玉石。这种玉石有防腐的功效,将尸体放入其中,即使是几千年也不会腐烂。”殷漓解释道,“不过它被称为‘鬼玉’并不是因为它能防腐,而是因为它另一个功效:吸血!”

  “吸血?”司徒翔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怀疑她是不是脑筋出了问题,“你说玉石能吸血?”

  “没错。”殷漓点头,“‘鬼玉’最有名就是它能吸血。‘鬼方氏’的传说中说它是女娲氏统治天下时一种九头吸血怪虫的化身。这种九头吸血怪虫身躯庞大,全身碧绿,到处吸血,为祸一方。最后被女娲氏所杀,葬身于‘鬼方氏’所聚居的山岭里,成了一块巨大的吸血玉,就是‘鬼玉’。虽然当年的九头怪虫体积庞大,但毕竟有限,‘鬼方氏’以贩卖这种玉石为生,到商代末期就已经完全绝迹了。因为防腐的缘故,以前所开采的玉石都被用作棺材的材料,都跟随主人一起埋在地下,再也不见行踪。真没想到,在这个汉代西夜国的陵墓里,竟然能够看到这种玉石。我这辈子能见这么一次,也算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司徒翔惊讶地望着这口棺材,没想到它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看来,盗墓这一行,还是要识货才行,他的道行还远远不够。

  “就算如你所说,这是传说中的‘鬼玉’。”他道,“那么它和一系列的杀人祭祀究竟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殷漓转过身来,脸上浮起一抹神秘中夹杂着顽皮的笑容,“现在,我知道凶手是谁了,并且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凶手是谁?”

  “不急。”殷漓笑得很诡异,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表情很欠扁,“我要等他自己送上门来。”

  这个时候,司徒翔突然觉得,就算面对那个声名在外的田叔,似乎也没有必要为她太过担心。

  四十一、真相大白

  夜如往常一般平静地降临,殷漓挑起门帘,望着天空中那一轮新月,细细算来,今天应该是初一了,新月代表着不祥,在新月的夜晚不可出行,否则很可能会遇到外出觅食的恶鬼。这个太古时代所流行的传说在今天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了,但外祖父还是将这个传说当成大忌告诉了她,她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听这个故事时自己心里所生出的无限恐怖,她的整个童年都是在这种恐怖中度过的,一直到现在,她都不太喜欢新月。

  背后有悉悉梭梭的声音传来,她转过头,看到秦雯又如往常一般目光呆滞地站起身来,擦着她的身子走过去,月光很暗淡,几乎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殷漓叹了口气,跟了出去。

  秦雯的步子依然轻盈优雅,殷漓环顾四周,沙漠很空旷,没有人跟来。

  她略微有些失望,紧跟了几步,秦雯果然还是到了公主陵的废墟之上,绕着墓道入口轻盈地迈着步子。

  秦雯望着她,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可爱,如果永远醒不过来也好,这个世界会变得安静许多。

  这个恶毒的想法在她脑中滋生蔓延,她一边轻笑一边坐到一块大石头上,用手爬梳着自己的长发,夜色很美,很宁静。

  忽然,秦雯全身猛烈地抖动了一下,身子一软,跌了下去,殷漓大惊,连忙朝她跑过去,满心疑惑,难道毒已经排尽了?

  就在她抱起秦雯的那一刻,一个影子从她背后打了下来,在沙地上被拉得很长很长,那个影子缓缓地举起一个长条形的东西,在月光下雪一般白皙的沙漠映衬下显得万分狰狞。

  她猛地回头,看到一跟木棒已经迎头落下,速度之快,力道之大简直匪夷所思。

  “殷漓!小心!”司徒翔的声音传来,充满了慌乱惊恐,殷漓缓缓地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道诡异的笑容。

  一声惨呼划破了宁静的夜空,手腕粗的木棍飞了起来,在空中直升机螺旋桨一般转动着,然后落在地上,深深地插进黄沙里。

  黑影倒在了地上,嘴里发出呜呜的响声,司徒翔惊讶地望着面前的这一幕,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秦雯站在沙地之上,月光包裹着她的身躯,令她的肌肤呈现一种近乎石膏般的光泽,宛如一尊历史久远的石膏雕像。

  “我们等你很久了。”殷漓缓缓地站起身来,望着那团黑影,说,“李教授。”

  黑影抬起头来,眼中露出野兽一般凶狠的光芒,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小孔,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正是李教授无疑。

  “李教授,原来真的是你!”秦雯不敢置信地望着他,说,“你……你怎么会成这样样子?”

  李教授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眼中也有一丝惊讶,司徒翔、杰克以及带着众人赶来的老四都目瞪口呆,眼前的这一幕实在太过离奇诡异,令他们仿佛置身梦中。

  “秦小姐……”陈羌惊得舌头都有些打结,“你……你不是中毒了么?”

  “没错,我确实是中毒了。”秦雯有些得意,慢条斯理地说,“不过小漓给我施针后没多久我就醒了,只可惜我当时意识模糊,没有看清凶手是谁,我和小漓猜到凶手一定会杀我灭口,就商量了这个计策,引凶手出来。”

  “这么说你根本没有梦游?”张媛媛惊道。

  “没错,梦游只不过是我在演戏罢了。”

  “这不可能!”白云凝望了一眼李教授,激动地道,“我才不相信教授是凶手!如果他要杀你,在杀山虎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这个很简单。”殷漓道,“李教授对小雯的外祖父麦天云麦老先生很尊崇,即使被‘玲珑窍’的毒所操纵,他也不愿意亲手杀死偶像的外孙女,何况那时小雯身中剧毒,就算他不动手,小雯也得死。只是他没有想到我竟然有本事救活小雯,又看见小雯老是在墓道入口处梦游,害怕小雯醒来之后认出自己就是凶手,终于下定决心要杀人灭口。相信这两天他的内心也在不断挣扎,只是‘玲珑窍’的毒性太强,将他心中的恶毫无保留地引了出来,才犯下了这样的罪行。”

  “不可能!”白云凝依然不服,“教授年纪大了,体弱多病,怎么可能杀得了那个身体强壮的山虎?”

  “这个并不奇怪。”殷漓望了一眼秦雯,道,“小雯说,当时山虎也被‘玲珑窍’所操纵,意图非礼她,当时山虎应该呈癫狂状态,如果从背后袭击,普通人也能做到。何况‘玲珑窍’除了能引出人心中的恶之外还能挖掘人的潜能,让人的力气超过原先的好几倍。”

  “我……我……”白云凝惊慌失措地望着眼神凶狂的李教授,尖声叫起来,“不,我还是不相信,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并没有证据证明教授杀了人!你没有!”

  “不,我有。”殷漓沉声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教授对我说,玉石染了血,很有可能就没有防腐的功效了,可是当时他并没有跟我们下主墓室去,怎么知道玉石棺材上染了血?”

  白云凝顿时语塞,望向李教授,李教授瞪着殷漓的眼睛里突然露出一丝笑意:“当然是小陈他们告诉我的,他们说墓室里到处都是血,连那具碧玉棺材上,也满是血迹……”

  殷漓笑了起来,笑容如今夜的新月,美丽却带着一丝诡异:“我就在等你这句话,教授,如果你说他们告诉你墓室里到处都是血,从而让你想到棺材上也有血,我可能还无话可说,可是你却说他们告诉你棺材上也有血,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李教授猛地睁大了眼睛,众人都将怀疑和震惊的目光投向他,殷漓继续说:“教授,他们是不可能这样告诉你的,因为棺材上根本就没有血,一滴也没有,甚至连靠近棺材一尺之内的地方,也都干干净净!”

  “这不可能!”李教授大叫一声,喉咙里发出近乎野兽的声音,殷漓心里一抖,强撑着说,“怎么?你曾经亲眼见过棺材上有血对不对?那是当然,你确实见过,就在你杀死山虎,将他活剐的时候,确实有血喷到了碧玉棺材上,可是,你没有想到,那棺材竟然是用‘鬼玉’做成。‘鬼玉’吸血,不到十分钟就会将离它一尺之内的所有血给吸掉。如果你们不信,可以下去试试。”

  “教授……你……你真的……”白云凝不觉间竟哽咽起来,她一直都将李教授当作父亲尊敬,如今看见李教授犯罪,不禁悲从中来。

  “你……你们懂什么?”李教授眼中迸出凶狠的光芒,狠狠射在她的脸上,吓得她猛地止住了哭,“我是神选中的人,在进入主墓室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神的召唤,我们打扰了昭伶公主的安眠,全都要被打入火炽地狱!他要我按照墙壁上的壁画献上祭品,只要献上祭品,我就能够逃出生天!只有我能活着回去!只有我能!”

  他放声狂笑起来,那笑声凄厉诡异,直透众人的耳膜,众人觉得一阵眩晕。老四抽出砍刀,愤怒地道:“你杀了山虎,老子现在就要你偿命!”

  说完,举起刀朝他冲了过去,谁知刀还没落下,李教授突然脸部肌肉一紧,身子往上一耸,双眼圆睁,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虚空,仿佛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情,狂叫道:“不!我不要下地狱!神啊!宽恕我!”话音未落,突然一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在沙地上,掀起一阵黄沙。

  “教授!”白云凝、小谭以及陈羌一齐涌了上去,扶起李教授,一探鼻息,脸色就变了,转头对殷漓道,“小殷,快!快来看看教授……教授他……”

  殷漓执起他的手,为他把了把脉,皱起眉头:“教授……教授已经……”

  白云凝脸色一青,扑到教授身上大哭起来,陈羌红着眼睛,问道:“是中毒太深了吗?”

  “不。”殷漓站起身来,“教授是被吓死的。”

  “吓死?”张媛媛打了个冷战,“教授死前……曾对着空中叫别杀他……难道……难道真的有邪神?”

  “别胡说!”小谭为人一直低调,这时也不禁开口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鬼啊神的,教授是中了毒,产生了幻觉!”

  殷漓原本以为张媛媛一定会厉声反驳,谁知她只是皱了皱眉,脸色惨白地往后缩了缩。殷漓叹了口气,她原本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这几天却在这个鸟都飞不过的鬼沙漠里受了这么多苦,看了如此多的生生死死,害怕也是应该的,只希望她的神经不要崩溃才好。

  老四拿着砍刀,站在李教授尸体旁,狠狠地瞪着那具尸体,咬着牙,似乎很不甘心,司徒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说:“人死百了,老四,上天已经还山虎一个公道了。”

  老四舒了口气,放下砍刀,就听杰克冷笑了一声,说:“翔哥,你这么善良,真难以想象你竟然能够在这一行混这么久。”

  话一说完,殷漓和司徒翔的眼中就流出一丝诡异的气息,转瞬即逝。没有人再说话,考古队的四人将李教授的尸身运回营地,放进其中一口装殉葬宫女的棺材里。

  营地里的气氛更加压抑了,殷漓和秦雯这几天精神紧崩,一回帐篷倒头便睡,但这个晚上殷漓睡得很不塌实,老做一些奇怪的梦。梦境很杂乱,像是打翻了颜料盒一般,各种各样的色彩都混合在一起,扭曲变形,将她的意识割得支离破碎。

  在梦境的最后,世界又变成了一片黑暗,那是一种纯粹而窒闷的黑,她在那片黑暗横冲直撞,想要逃离,却外逃无门,她就像掉进了宇宙的某个角落,这里没有星辰没有生命,什么也没有,只有永无止境的令人疯狂崩溃的黑暗。

  忽然之间,一只手从虚空之中伸了出来,握住了她的手,她兴奋异常,激动地抓住那只大手,叫道,你是司徒翔吗?你来救我吗?为什么你现在才来?

  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对着她温柔地笑,殷漓看着那人的脸,忽然愣住了,那个人……那个人竟然是公孙良!

  四十二、田叔现身

  她猛地坐了起来,天已经大亮,秦雯还在一旁呼呼大睡,沙漠里炽热的阳光透过厚厚的帐篷布照射进来,让她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中却满是疑惑,她怎么会梦到公孙良?就算……就算她是昭伶公主的转生,现在也不应该梦到那个她毫无感觉的公孙良啊。

  她坐在毯子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沉思,司徒翔不是说田叔今天傍晚就会到么,他到了会怎么做?会不会杀了他们?

  她终于有些害怕了,在这个沙漠的腹地,就算考古队的所有人都死了,短期之类也不会有人发现。

  殷漓突然有些悲哀,如果她死了,爸爸妈妈会很伤心吧?还有那个外表严厉,内心其实很疼她的外祖父,他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来培养她,就指望着她继承家业,宏扬传统医学,现在,恐怕就要成为泡影了。

  她鼻子一酸,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拼命忍了忍,才没有让它掉下来。

  忽然之间,帐篷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她悚然一惊,考古队和司徒翔车子轮胎不是都被戳破了么?难道……

  突然,眼前一亮,随即一黑,两个身穿绿色迷彩服的男人闯了进来,身型庞大得几乎挡住她面前阳光。两人粗暴地拉起她和秦雯的胳膊,将她们带到营地口。在那片空旷的黄沙之上,已经停了几辆越野车,考古队的众人都被胁持着,用焦急和慌乱的目光打量四周,十几个身穿绿色迷彩服的粗壮男子纷纷从车上下来,身上都佩带着武器。不远处,另一辆车子正徐徐地开来。

  司徒翔、老四以及杰克也在其中,三人的神情都有些冷峻,司徒翔看到殷漓和睡眼惺忪的秦雯,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辆越野车越来越近了,殷漓心想,那车里应该坐着大名鼎鼎的田叔吧,她突然有些好奇,这个人究竟长成什么样子?连司徒翔都对他忌惮不已?

  秦雯在睡梦中被人吵醒,原本十分愤怒,现在却惊得说不出话来,她难以想象,这样好莱坞的景象竟然能在中国见到,真是开了眼界。

  越野车终于在营地前停了下来,车门打开,殷漓突然觉得有些紧张,车上先下来两个年轻人,和杰克差不多年纪,身上也穿着迷彩服,肌肉结实,只是脸漂亮得像女孩子一般。秦雯皱了皱眉头,不纯洁地把田叔的人品揣度了一番,最后认定他是一个头秃肚大的中年委琐男。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颀长的人从越野车上缓步走了下来,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着,年龄大概四十岁左右,模样说不上十分英俊,却也器宇轩昂,一派贵族气质,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会和盗墓扯上关系。

  当看到他的脸时,殷漓几乎是失声尖叫起来。

  “公孙良!”

  没错,公孙良!除了年龄不符之外,他的容貌,他的气质,竟然与殷漓梦境与幻觉中那个昭伶公主的情人公孙良一模一样!

  此话一出,四座震惊,知道公孙良是何许人的众人都用诧异的目光望着她,以为她在极度的恐惧和精神紧张下产生了幻觉。

  那男子锋利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她立刻觉得寒芒在背,惊讶的情绪立刻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恐惧。

  那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朝她走过来,司徒翔大惊,连忙道:“田叔,她只是……”

  殷漓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不会吧?他就是田叔?他这么年轻,怎么众人还叫他叔叔?

  田叔举手制止司徒翔继续说下去,只是兀自望着面前的殷漓,望得她浑身不自在。良久,他才微微眯起眼睛,说:“你是谁?你怎么知道公孙良?”

  “我……”殷漓吞了口唾沫,说,“我……我是考古队的人,公孙良是昭伶公主的情人,冯沅的手札有记载……”

  “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田叔打断她的话,语气威严,“为什么你会叫我公孙良?”

  “因为……因为……”殷漓在拼命思索着该不该把真相告诉他,就算说了,他会信吗?

  “我不想再重复一遍。”田叔加重了语气,“回答我的问题!”

  殷漓被他一吓,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决定豁出去了:“我……我叫殷漓。最近我老做一个梦,梦见自己是昭伶公主,而且总和一个男人在一起……那个人……和你一模一样……”

  众人都不解地望着她,她到底在说什么啊?难道真的是惊吓过度,精神出了问题?

  田叔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话有多荒谬,反而微微有些激动,目光炽烈起来:“在你的梦里,你叫我什么?”

  “啊?”殷漓迟疑了一下,还是道,“良……良郎……”

  “伶儿?”田叔抓住她一只胳膊,手微微颤抖,虽然他极力掩饰,但殷漓依然能看到他眼中的惊喜与激动,“你……你是伶儿?”

  “啊?”殷漓张大了嘴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昂特。”田叔一动也不动地望着殷漓,低声叫道,随他一同下车的年轻人连忙答,“田叔,请吩咐。”

  “我要和这位殷小姐好好谈谈,这里由你和司徒处理。”说罢,不由分说便拉着殷漓往帐篷里走,司徒翔脸色一变,道:“田叔……”

  “司徒。”田叔微微侧过头,道,“这次你做得很好,答应你的东西我不会食言。”

  司徒翔神色一窒,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殷漓带进帐篷,脸色发青,眉头紧皱,杰克靠在一辆越野车的车身上,饶有兴趣地望着他,眼神又缓缓地转到了秦雯的身来,眸子里深邃得宛如一口古井。

  殷漓被田叔带进帐篷,惊恐地望着他,他到底要干什么?不会是……不会是……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只觉得全身的毫毛都竖了起来,细腻的肌肤上浮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你……你要干什么?”殷漓奋力挣扎着,战战兢兢地说。

  田叔没有放开她,深深地望着她的容颜,说:“伶儿,我已经找你很多年了。”

  “你在说什么啊?”殷漓奇怪地看着他,他不会是在道上混太久了,压力太大,精神失常了吧?

  “伶儿,我是公孙良。”田叔的眼神温柔下来,“转世了之后你就不认识我了吗?”

  “公孙良!”殷漓再次惊呼,不……不会吧?他真的是公孙良?是转世后的公孙良?这……这也未免太……太离谱了吧?

  “伶儿,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田叔终于冷静了下来,放开她的胳膊,语气也变得沉稳冷静起来,“我梦见在一个中国古代园林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她穿的是汉代非常流行的曲裾。我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她先是叫我良哥哥,后来叫我良郎。原本我和她有了婚约,楚王——也就是她的父亲答应将她嫁给我。但他后来被卷入政治斗争,皇帝下旨将他斩首,她原本也要被发配边疆,后来又来了一道旨意,赦免了楚王府所有人,但是她必须以汉朝公主的名义,嫁到西夜去。”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透出一丝凶光,“但是我不甘心,她是我的妻子,凭什么一道圣旨她就得远嫁到这个蛮荒之地?”

  “所以你就跟到了西夜?”殷漓听着他的故事,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似乎不再害怕了,心中涌起一丝哀伤的情绪,“可是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你这么做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甚至还害死了她,这是你所做过的最错的决定。”

  田叔眉头皱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沧桑与痛苦:“看来你都想起来了,伶儿,是我害了你,我以为你只是自杀,哪里知道竟然是冯沅这个贱人使的毒计!你知道我看到你的尸体时的心情吗?你竟然是被弓弦给勒死的!”他突然大怒起来,一拳击在旁边的桌子上,那用来写字的简易木桌立刻裂为两半,“当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打了那贱人一掌,谁知墓室里竟然下了‘玲珑窍’,我也中了毒,他们封了墓室,我就在你的棺材前自尽了。”

  殷漓回忆起自己梦境中的一切,冯沅那疯狂的举动,到现在都令她胆寒。

  沉溺于爱中的女人,都是残酷而恐怖的。

  “我二十岁后曾经到过一次叶城,想要再见你一次,也进过沙漠腹地。”田叔微微叹了口气,“但是两千年的时间已经让这里的地质地貌改变了很多,我凭着自己的记忆,却没能找到你当年的陵墓。只得回到美国。”

  殷漓听得入了神,似有所悟地道:“怪不得司徒说你非常喜欢汉代的文物,原来是这个原因。”

  田叔脸色一沉,道:“他还说了我什么?”

  殷漓一惊,连忙道:“他……他跟老四提起你……我……不小心听到了……”

  “原来如此。”田叔淡淡道,“你跟他很熟?”

  “不。”殷漓连忙否认,“我们根本就不算认识,只是他救过我,所以……”

  “救过你?”田叔握住她的手腕,“很好,你是我的女人,救你就是救我,我会好好感谢他的。”

  “什么?”殷漓吓得差点坐到地上,“你的女人?”

  “你是伶儿的转世,当然是我的人。”田叔伸手温柔地拨过她额前的刘海,说,“我今生的名字叫田启良,你就叫我启良吧。”

  四十三、诱惑

  司徒翔盯着田启良和殷漓进去的那间帐篷,眉间皱起了千沟万壑,额头隐隐浮现一条条交错的青筋。

  杰克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嘲讽道:“翔哥,你真有眼光,那个女孩果然有魅力,连一向不近女色的田叔初次见面就对她如此着迷,而且……”他戏谑地一笑,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而且还如此猴急……里面……怕是有两次了吧?”

  司徒翔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一根银针已经破空而来,杰克只觉得面上一寒,针已经刺破他的面颊,刺进他的舌头里。

  他大呼一声,捂着自己的脸弯下腰去。与此同时,两声低呼响起,两名身穿迷彩服的男子捂着手腕后退,秦雯足尖一点,风一般朝那间帐篷奔去。

  昂特回过神来,拔出枪便朝她射击,她所跑过的地方出现一连串枪眼,里面冒出白色的青烟。

  枪声一响,帐篷的门帘便开了,殷漓和田启良一起走出来,秦雯一惊,竟然忘记停下脚步,刹车不及,重重地撞在殷漓身上,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惨呼,齐齐摔倒在地。秦雯将近一百斤的体重压在殷漓的身上,殷漓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全身上下如同散了架一般。

  田启良大怒,喝道:“谁开的枪!”

  昂特见他发怒,颤抖了一下,说:“是我。”

  “谁准许你开枪的?”田启良面色一寒,冷声道。

  “她……一连伤了我们三个弟兄……”昂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未经我的允许就擅自开枪,你知道该怎么做。”田启良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色彩。昂特脸色一黑,拿起枪,对准了自己的胳膊。

  殷漓被秦雯扶起来,看见这情形,连忙拉了拉田启良的胳膊,说:“启良,小雯没有受伤,要不就饶了他吧。”

  “不行。”田启良道,口气却没那么冷硬了,“我的规矩不能更改。”

  “启良,这里是沙漠,如果中了枪很难痊愈,到时候他岂不是成了你的累赘?”殷漓笑着说,田启良微微一愣,也笑起来,搂着她的肩,说,“还是你想得周全。昂特,这次我就饶了你,如果有下次,你要付出的代价就不是一条手臂了。”

  昂特放下枪,长长地松了口气,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秦雯看着两人亲密的模样,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愣愣地道:“小漓,他……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殷漓冲她露出一道灿烂的笑容,伸手挽住田启良的胳膊,道:“小雯,我来跟你介绍,这是我的男朋友,田启良。”

  这下子,连杰克都差点坐地上去,他正艰难地从嘴里拔出那根银针,被她一吓,手一抖,针又刺进了一分,痛得他直抽冷气。

  司徒翔此时的脸色臭得可以熏苍蝇,握紧了拳头,指关节翻白,几乎要捏出水来。秦雯嘴巴张得可以吞进去一只鸡,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会说这样的话,就算年龄不是问题,可他们……他们毕竟才第一次见面啊。

  “小漓……你没事吧?”秦雯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殷漓亲昵地抱着田启良的胳膊,“小雯,我有男朋友,你不替我高兴吗?”

  “小漓!你可要想好啊。”秦雯急道,“你们才第一次见面,而且……”她望了田启良一眼,“他的年龄都足以当你父亲了。”

  “不,小雯。”殷漓笑起来,秦雯觉得她的笑容仿佛蕴涵了某种她无法了解的深意,“我和他已经认识两千年了。”

  说完,他回过头,温柔地说:“启良,我带你去看昭伶公主的尸身。”

  司徒翔望着两人的背影,心像被一只手用力地搓揉着,那种感觉,真的是刻骨铭心般痛苦。

  “翔哥。”老四看不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他举手制止,他冰绿色的眸子里映射出太阳的光芒,老四心里咯噔了一下,又是这种感觉,每当翔哥眼中露出这样的神色时他就会有奇怪的感觉,他总觉得翔哥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翔哥,你不要冲动。”老四有些担心,“不就是一个女人么?田叔的狠辣道上人都知道,如果你背叛他……”

  司徒翔跟着田启良向大帐篷走去,始终沉默。

  殷漓挑开大帐篷的门帘,殷漓望了列在一旁的三口房型棺材,其中一只盖着盖子,里面装着李教授的尸体。她有些吃惊,在这样的天气里,尸体竟然没有发臭,看来这种棺材的密闭功能好得令人惊讶。

  “启良,你看,那就是昭伶公主的尸身。”殷漓走过去,缓缓地掀开白布,昭伶公主那倾国倾城的脸出现的田启良的眼前,他的眼中突然滑过一丝悲伤与无力,就像当年那个放弃一切追到西夜来的少年。

  他走到昭伶公主的面前,伸出手去,那双大手颤抖着,轻轻覆上她的脸,手指划过她的面颊,两千年了,她还是那么美,连皮肤的触感都和当年一模一样。

  可是……她没有灵魂了,现在的她,只是一副没有生命的,美丽的躯壳。

  对于他来说,一具躯壳,没有任何意义。

  他将手抽了回来,转而握住殷漓的柔荑,她是温暖的,是昭伶公主灵魂之所在。殷漓感受到他炽烈的目光,抬起头,正迎上他的眸,那是一双纯正的,黑色的眸子,深沉的眸子里浮动起暗潮,那暗潮令她有些不安起来,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脸上火辣辣地,泛起一层红潮。

  田启良脱下昭伶公主身上所穿的红色袍子,披在殷漓的身上,殷漓惊讶地看着那绣满了凤凰的红袍,听见他说:“还是你最适合这件价值连城的衣服,以后不要再将它随便送给别人了。”

  “这……这件衣服……”

  “你忘了吗?这件衣服是西域某国献给汉朝皇帝的贡品,传说先古之时蚕丝之祖螺祖娘娘亲手用一种特别的蚕丝织成了一匹布,据说这种布永远也不会腐朽。后来它传入西域,在西域被某位祭祀做成袍子,并在袍子上绣了凤凰。汉朝皇帝将它赐给你做了嫁衣,但为了抗议他冤杀你的父亲,你一次也没有穿过。到了西夜国后,你就把它送给你的贴身侍女冯沅了。”

  殷漓的脑中闪过一些模糊不明的图象,似乎的确曾有过这些事情,但都已记不真切了。

  “启良……我……”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们去主墓室吧。”田启良沉沉地叹了口气,“去捡我的骸骨,然后拿着墓里所有的东西离开这里,永远都不再回来。这里是我们两人的噩梦。”

  殷漓点了点头,随着他走出大帐篷,面对他的部下的时候,他又从那痴情的少年变回了叱咤风云的田叔。他以沉稳坚决的口气命令其中两个部下留在这里看管考古队的众人,其余的,就拿着各种工具随他一起进墓室搬运陪葬品。

  正当他们打算动身的时候,秦雯突然道:“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田启良冷冷地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殷漓皱起眉头,道:“小雯,你……”

  “小漓,你什么都不用说了。”秦雯的口气很坚决,“你忘了吗?在来之前我们说过,不管是去哪里,我们都要在一起,绝对不能分开。”

  “小雯……”殷漓眼睛里浮出一丝动摇,但转瞬即逝,田启良冷笑了一声,说,“既然你是漓的朋友,就一起来吧,不过我不希望你成为我的负担。”

  秦雯狠狠地盯着他,说:“永远不会!”

  墓室里依然充满了腐臭味,一下绳梯众人就从随行物品里拿出防毒面具,殷漓和秦雯也戴了一个,在戴上面具的那一瞬间,秦雯似乎看到殷漓望向自己的眼神,那双她再熟悉不过的眸子里,现出一种从未见过的疯狂。

  当田启良的部下们见到这满室的宝物,都欢呼起来,纷纷弯腰捡起往自己的背包里塞去。田启良对所有的陪葬品都没有兴趣,只是走到那具穿着白衣的骸骨面前,他曾经无数次在自己梦境里看到自己前世的模样,但真正见到的却是前世的骨骸。殷漓抬头望着他,他戴着面具,看不清神情,她兀自揣度,现在他的心里必定是五味杂陈吧?命运的轮回真是一件奇妙的东西,不知道看到自己的前世,会不会让他对人生有所顿悟?

  不过,就算有,恐怕也已经晚了。

  “启良。”殷漓取下自己的防毒面具,拉起他的胳膊,声音柔和,田启良心里涌起一阵波涛,殷漓的脸渐渐迷离起来,他看到她的容颜在缓慢地变化,漾起轻柔温和的荧光,那层荧光退去,显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娥眉媚目,肌肤如雪,朱红的唇轻轻一勾,勾起满屋的春光无限。

  “伶儿……”田启良喃喃道,眼睛直直地望着她的脸,眼神也迷离起来。

  “良郎……”殷漓凑上前去,让他的双手环上她的腰,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声音里充满了媚惑,“良郎,取下面具好吗?我想吻你,过了两千年了,我终于可以吻你了。”

  “伶儿。”田启良半闭起眼睛,将她抱得更紧了,缓缓地伸出手,伸向自己的防毒面具,殷漓笑起来,笑得灿烂无比,“良郎,吻我……”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凌空而来,几乎劈断了两人的神经:“小漓,够了!这不是你!不是真正的你!你不是这样一个淫荡的女人!你不是!”

  殷漓一震,就觉得喉头一紧,田启良的手已经勒住了她的脖子,顿时世界都仿佛变得压抑起来,她大口地吸气,却没有任何气体进入她的肺部。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戴着面具的田启良,他面具下的眼睛充满了冷酷与阴毒:“你想对我做什么?”

  四十四、九凰出世

  殷漓想要说话,但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沙哑的声音,秦雯大惊,正打算去救自己的好友,却觉得天地一黑,已经被按到了地上,杰克冷冷地望着她,说:“最好别动,否则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原本只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司徒翔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动,枪已经抵在了他的腰上,另一把枪则留在老四的太阳穴。

  “想让我脱下面具,好给你下毒吗?你真的以为自己很聪明吗?”田启良冷笑,“你懂奇怪的医术,声音具有奇怪的力量,这些我都知道,杰克是个好部下,你做的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殷漓呜咽着,世界越来越狭窄,肺里的空气也越来越少,她咬紧了牙,拼力地挣扎着,司徒翔心里一紧,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手一翻,拿枪指着他的人手上已经插上了一把匕首。他身形一起,朝田启良扑去。

  “翔哥,看来你是不想要你兄弟的命了。”昂特的声音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老四的哀号,他脚步一窒,背部立刻传来一阵剧痛,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合力的拳打脚踢。

  “看来连一向不近女色的司徒翔都被你迷住了,你的勾魂功果然厉害。”田启良的手在慢慢缩紧,欣赏着殷漓痛苦的表情,缓缓道:“我说过,任何人,如果敢背叛我,我都不会饶恕,即使是伶儿的转世也一样。”

  “哈哈哈……”殷漓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尖利刺耳,田启良倒吸了口冷气,竟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在这一瞬间变为了化石,坚硬得移动不了分毫。

  殷漓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跌坐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尖声笑着,所有人都仿佛被点了穴一般,无法动弹,手上的珠宝和枪,都纷纷掉落。

  “为什么……”田启良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僵硬的身躯,“为什么会这样?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啊。”殷漓站起身来,脖子上浮现青色的指印,但她仿佛浑然不知,眼中闪动着猩红的近乎野兽的光芒,“是天意!一切都是天意!这间主墓室里原本就长满了罗布草,罗布草有使人产生幻觉的功效,你们以为戴着面具就没事了吗?哈哈哈哈……你们一定没想到吧,在混合了血腥味的罗布草经过长时间的发酵之后,会产生让人身体僵硬不能动弹的效果,普通的防毒面具根本过滤不了它的毒素!而今天,正好是它发挥功效的时候。哈哈哈哈……天意!真的是天意!”

  “小漓……”秦雯和司徒翔都诧异地望着她,她眼中的凶光与李教授和山虎眼中的一模一样,难道她也中了毒?

  殷漓放声狂笑着,忽然之间,天地都震动起来,四周传来轰隆的剧响,敲击着众人的耳膜,天花板上不停有碎屑落下,一丝恐惧风一般掠过众人的心头,难道……难道是地震!

  殷漓止住笑,田启良摔倒在她面前,她低头望着他,身上的红色袍子微微颤动着,金色的凤凰仿佛呼之欲出。

  她脸上的神色更加疯狂,从昂特的身上抽出一把砍刀,缓步走到田启良的身边,四周还在不停地震动,她的步伐却异常平稳,连落下的碎石都仿佛在刻意地躲着她。

  “良郎,你相信这个世上有神吗?”她脸上的表情更加疯狂,“我相信的,所以我得到了神在召唤,就在我第一次看到这件袍衫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九只凤凰破空而出,在我身体四周盘旋呼啸,我知道,它们在呼唤我,呼唤我为神献上神圣的祭品。原本不需要我亲自动手的,可是那个李教授太无能,他的愚蠢玷污了神祗,所以他被神所惩罚,罚入了阿鼻地狱。他还没能完成祭祀就死了,这最后一个祭品,只能由我亲手送上。你放心,我会毫无痛苦地将你送到神的身边。”

  说完,她举起了砍刀,众人的眼睛迅速放大,他们看见她袍子上的凤凰尖叫着冲出,挥动着耀眼的翅膀,在整个墓室里盘旋。九只凤凰一同鸣叫着,仿佛在高唱赞颂神明的歌谣。

  “你听,良郎,这是神的召唤。”殷漓大笑,在田启良恐惧的目光中,锋利的砍刀狠狠落下,秦雯和司徒翔一齐大叫起来,“住手!小漓!住手!”

  砍刀依然落下,快如闪电,秦雯尖叫一声,却突然见它停在了田启良的额头,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

  “小漓!”秦雯惊呼,殷漓手一松,砍刀掉落在地,她眼中的凶光在一瞬间消失了,如同被洗涤过的青山,纯净明朗。

  “我……我在做什么?”她惊惶地望着自己的双手,“我……我在杀人……我竟然在杀人!”

  “小漓!”秦雯叫道,“你没有杀人,你战胜‘玲珑窍’了!你……”她声音一顿,蓦然看见殷漓面前的地上,掉落了一抹青绿。

  是玉佩!连司徒翔都不禁大叫起来,那似蝶非蝶,似蛾非蛾的模样,分明就是尼雅古城里先知阿菩尔送给她们的那枚玉佩!

  “当墓门打开,沉睡中的凤凰将再次苏醒,为人世带来恐惧与灾难。若最绝望的一刻来临,蛏云将与汝等同在。”

  原来……原来凤凰真的指的是衣服上的凤凰,而一直无法理解的蛏云竟然是那块玉佩!

  那似蝶非蝶,似蛾非蛾的奇怪虫子,莫非就叫蛏云么?

  殷漓跪下来,捧起那块玉佩,忽然痛哭起来,感谢神明,她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会陷入邪恶的地狱!那时,真的是万劫不复!

  震动更加剧烈了,殷漓抓着玉佩站起来,看着四周,天花板上已经出现裂痕,有石头不停地落下,体积越来越大。司徒翔喊道:“小漓,快!快逃出去!公主陵怕是要垮了!”

  殷漓眼中闪过一丝惶恐,望了望司徒翔和秦雯,咬了咬牙,捡起地上的砍刀,在自己手腕上一割,殷红的血汹涌而出,映衬着她雪白的肌肤,竟然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美感。

  “小漓!你疯了吗?”秦雯急道,“你又没杀人,为什么要自杀啊?”

  “谁说我要自杀!我要救你们!”说着便蹲下身去,将自己的血喂给田启良,随后将墓室里的人一一喂过,秦雯喝下那血,除了浓烈的腥味,竟然还有一丝淡淡的药香,血一入口,四肢就传来一阵酸痛,原本化石一般的身体竟然有了感觉。

  她惊讶万分,这个小漓,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她!

  殷漓看出她眼中的疑惑,说:“先别问,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我再告诉你。”

  “为什么你要救我?”身后传来田启良的声音,“我要杀你,为什么你要救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殷漓不耐烦地道,“逃命要紧!大家快从绳梯爬上去!快!”

  说完眼前一黑,便朝后倒了下去,司徒翔将她一把抱住,撕下自己的衣服给她包扎伤口,秦雯急道:“她怎么了?”

  “失血过多,我们快出去!”说完将她往肩上一抗,转身就去抓那绳梯,一时间几根绳梯都爬满了人,主墓室的地板开始塌陷下去,隆隆声更加刺耳。田启良刚上绳梯,就觉得背上一沉,回过头去,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那张脸,他曾无数次在梦境中见过,依然美艳绝伦。

  “伶儿……”他的眼神开始迷离,手一松,跌落在破碎的地上,与昭伶公主拥在一起,无限亲昵。

  地还在塌陷,杰克回过头,看到田启良脚下的石地已经出现裂痕,胸膛里突然涌起一阵激动,热血不停地冲上来,终于大声叫道:“田叔,告诉我!斯坦利亚在哪儿?快告诉我!”

  田叔回过头,望着他,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脚下的土地轰然裂开,他身子一沉,向那无尽的虚空沉了下去。杰克急得失声大喊,喊声几乎将地裂的声音盖过:“田叔,求求你,告诉我,斯坦利亚在哪儿?斯坦利亚在哪儿?”

  田启良依然没有说话,杰克的叫声也嘎然而止,眼睛里满是惊讶和恐惧。

  他看见,田启良怀中所抱的,是一具穿着红色袍衫的骷髅!

  世界开始天旋地转,殷漓趴在司徒翔的肩上,眼睛里是一片模糊,但她依然看见了,看见了那具穿着红色袍衫的骸骨,它朝她张了张嘴,仿佛露出了一道迷人的微笑。

  那道微笑,是她所看见的,最后的景象。

  四十五、似真似幻

  “殷姑娘……”轻柔的嗓音如春风一般掠过殷漓的胸膛,朦胧中仿佛置身于一片虚无的空白中,如同创世之前那片混沌世界。

  是谁?是谁在叫我?她挣扎着想睁开眼睛,无奈眼皮重逾千斤。她听到那声音由远及近,来到她的耳旁,轻声呢喃:“殷姑娘,我是昭伶,我们要走了,我是来跟你道谢的,如果没有你,我不能再见到良郎,谢谢你。”

  是昭伶公主?殷漓吃了一惊,拼命睁开眼睛,怎奈这身体仿佛不是她自己的,任她如何努力,也只能睁开一条小缝,朦胧中,她看到一个模糊的红色影子,在她的身边,站立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那红色的影子朝她欠身一拜,然后挽上白影的手,两人一起转过身去,越走越远,直到淹没在这一片混沌之中。

  殷漓看着他们远走,觉得悬在心头的巨石一下子消失了,身体轻盈起来,宛若飘在云中。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忽然之间,她觉得身体一沉,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将她往下狠命一拉,她惊呼一声,睁开了眼睛。

  白,还是一片纯净的白色,只是在这片白色中,还坐着一个女孩,那女孩用殷切的目光望着她,见她醒来,立刻高声尖叫:“小漓!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小雯?”殷漓挣扎着坐起来,头还是昏昏沉沉的,“我怎么了?这里是哪儿?”

  “还好意思说!”秦雯使劲推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你流了身体中将近三分之一的血!医生说如果再多一点你命就没有了!你知不知道?”

  “我要救你们嘛,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殷漓丢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靠在枕头上,说,“这里是医院吗?叶城的医院?谁送我们来的?”

  “对了。”秦雯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大惊小怪地说,“小漓,我跟你说,你一定想不到,那个司徒翔竟然是警察!他是去卧底的,就为了逮捕田叔!那天我们一出墓道,就看见一大群全副武装的警察,天啊,我一辈子都没见过那样的阵势!”

  “哦……”殷漓点了点头,秦雯神色一窒,仿佛突然想通了什么,抓住她的衣襟,将她扯到自己眼前,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为什么我要觉得惊讶?”殷漓跟她装傻。

  “你……”秦雯皱起眉头,咬牙切齿地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这个嘛……”殷漓翻了一下眼睛,“我只是猜到了一点点……”

  “你……”秦雯跳起来,“你不是答应过我什么都不瞒我的吗?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

  “没办法,他不许我说啊。”殷漓连忙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你想想,要是你不许我说你的秘密,我却说了出去,你会不会生气?”

  秦雯无话可说,喉咙里像梗着一根鱼骨头,想咽咽不下,想吐吐不出,最后终于跺了一下脚,重重地坐回椅子上,说:“那你得请我吃西餐补偿我!”

  “没问题。”殷漓长长地松了口气。

  “对了。”秦雯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小漓,说出来也许你不信,那座陵墓没有崩塌。”

  “什么?”殷漓猛地抬起头,“那天我们不是亲眼看见……”

  “是啊,我们亲眼看见陵墓塌了,田启良还被昭伶公主拉进了地陷里。可是那些赶来的警察进了陵墓,却发现里面好好的,所有建筑物都没有丝毫的损坏,可是……”她顿了顿,道,“可是里面什么也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殷漓一愣,一时间竟然脑袋竟然没有转过弯来。

  “是啊,什么都没了,罗布草,鬼玉棺材,满地的金银珠宝,还有精美的壁画,甚至连那些殉葬的奴隶,都没有了,里面只是一副用巨石砌成的空壳而已。”秦雯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真不知道这算不算奇迹。警方请了很多专家来研究呢。”

  殷漓呆了一呆,顿时豁然开朗,笑起来:“研究?有这个必要吗?那座坟墓原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昭伶公主的一切已经随着那座恢弘的陵墓一起沉入了历史的河流。它永远不会落在俗世之人的手里。”

  “也许……”秦雯神色迷惘,喃喃自语道,“也许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罢了。”

  “也许吧……”殷漓的笑容更加明朗起来,像一缕淡然的阳光。

  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走了进来,殷漓抬头,看到穿着一身警服的司徒翔,微微愣了下,随即笑起来:“你还是穿迷彩服比较好看。”

  “你真的这么认为?”司徒翔放下手里的一大袋水果,望着她的眼神很温柔。

  秦雯很识趣,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最大的苹果,擦了擦,狠狠地咬了一口,说:“我出去逛逛,你们聊吧。”说着对殷漓眨了眨眼睛,出去时还不忘关上病房的房门。

  司徒翔坐到椅子上,道:“我以为我隐藏得很好,没想到却被你一眼看穿,我真是失败。”

  “没办法,是人都有职业本能。”殷漓耸了耸肩膀,“在看到郭桐尸体时,你问了句‘死亡时间是多少?’我实在难以想象,这么专业的话会从一个盗墓贼的口里说出来。”

  司徒翔深深地注视着她,良久,才说:“你真是个特别的女孩,我竟然完全看不出你也中了‘玲珑窍’的毒,而且,你的血竟然能解毒……”

  “我不仅中了‘玲珑窍’的毒。”殷漓打断她的话,“还中了‘九凰阵’的暗示,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也中了毒。”

  “九凰阵?”

  “就是那件红色袍衫上的图案。”殷漓道,“我一直都觉得那图案很眼熟,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在那块玉佩将我从疯狂中拯救出来的时候,我终于想起来了。我很小的时候曾偷看过外祖父收藏的禁书,书里有许多邪教的阵法。‘九凰阵’就是其中之一,它会让人迷乱疯狂,神智完全被施阵者所控制,即使施阵者已死了几千年,阵法的功效也不会丧失。甚至这种阵法还会自动寻找最适合的受法者,我、李教授、山虎都是中了这种阵法,而小雯才是真正中了‘玲珑窍’的毒,所以她的症状与我们完全不同。在这个世上,能破解‘九凰阵’的只有玉佩蛏云。当时我还太小,不认识这个‘蛏’字,所以对它印象不是很深,现在想来,原来所有的答案都在我脑海里,只是一直被我放进了记忆的抽屉,如果我早一点打开抽屉,也许郭桐和山虎就不会死了。”说到这里,她的眼中浮起一丝愧疚,司徒翔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她的手,道:“这不是你的错。”

  殷漓感到一股温暖从手一直传上来,流遍全身,她笑了笑,说:“山虎他们也是警察吗?”

  司徒翔脸色一窒,垂下眼帘,道:“为了接近田叔,我的确做过一段时间的盗墓贼,他们是在盗墓的时候认识的。”

  殷漓一愣:“这么说……他们被捕了?”

  “我知道我利用了他们……”司徒翔垂着眼帘,看不到眼中的神情,“不过……我是警察。”说到警察两个字的时候,他抬起头,眼中是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的湖面。

  殷漓叹了口气,说:“田叔的手下都被捕了?”

  “是的,包括杰克。”司徒翔道,“他好象很消沉。”

  “每个人都有些不想为外人所知的过去,杰克也不例外,他还年轻,希望能够重新做人。”

  “能重新做人固然好,不过……”司徒翔苦笑了一下,“他原本是国际器官贩运组织收养的一个孤儿,年纪大一点就会被用作器官移植,是田叔买了他,才救了他一命。二十年来他所受的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教育,而且,他杀过很多人,恐怕……”

  殷漓沉默下来,似乎若有所思,空气中立刻弥漫起沉闷的味道,司徒翔仿佛想到了什么,说:“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血怎么能解毒。”

  殷漓笑了笑,抬起自己的手臂,手腕上的伤口已经用纱布包扎好了,但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我不是说过嘛,我外祖父喜欢拿我当药罐子,小时候不知道给我吃了什么,我的血就能解毒了,而且是解百毒。”殷漓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怎么?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的事情这几天见得太多了,我已经见怪不怪了。”司徒翔笑道,“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偷那几具干尸的是谭耀仁。”

  “谭耀仁?”殷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将近一分钟才终于恍然大悟,“你说的是考古队的小谭?”

  “没错,他的母亲病了,刚好有古董贩子跟他收购干尸,他就想把那些干尸偷去卖掉。”

  “真没想到。”殷漓摇头,“他看起来那么老实,竟然……”

  “没办法,人心这种东西是看不透的。”司徒翔站起身来,“你休息吧,我回警察局去了。”走到门边,他顿了顿,回过头,道,“小漓,你的歌很好听,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再听。”

  殷漓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说:“如果还有机会唱给你听,我希望唱的是《诗经8226;击鼓》。”

  司徒翔退出病房,在门外愣了半天,心想,《诗经8226;击鼓》是什么歌?

  殷漓转过头去,看着窗户外的世界,天空灰蒙蒙的,连枝叶茂盛的树木都积满了灰尘。医院的小操场上,一群孩子正在踢足球,他们的脸上是纯真的表情,让人看了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温暖和平静。

  她突然想起某位文学家说过,生活在阳光和日光灯下的孩子们,对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知道得实在太少了。

  “小漓,他走啦?”秦雯一脸坏笑地走进来,拿出一根香蕉狠狠地咬了一口,说,“怎么样?他有没有跟你表白?”

  “别开玩笑了。”殷漓翻了个白眼,说,“言归正传,小雯,我要你去帮我做件事。”

  四十六、幻梦一场

  “吱——嘎——”一声极为刺耳的钢铁摩擦声钻进秦雯的耳膜,震得她牙齿一阵发酸。她皱了皱眉,跟着一身黑色制服的警察走进铁门,穿过一个不算太大的操场,走进一间大约十平方米左右的小会客室,里面简单地放着一张长桌和两条长凳。秦雯坐到其中一根凳子上,心中有些忐忑。

  她还是第一次来拘留所呢,果然充满了浓烈的霉臭味道。

  门外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到身穿青色囚服的杰克走了进来,他面色憔悴,头发凌乱,眼睛下面有乌黑的眼圈,看到秦雯的时候不禁呆了呆,随即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走到她对面坐下,说:“你怎么来了?”

  “好歹相识一场,来看看你倒霉成什么样子了。”秦雯装出一副冷硬心肠,说,“你在墓道里对我做的一切,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杰克笑起来:“看来我又多了条罪名,不过我不记得有强暴过你。”

  “你胡说什么!”秦雯脸一红,拍案而起,“你再说一遍试试?”

  话没说完,站在一旁的警察就投来一束凌厉的目光,秦雯全身一寒,立刻收声坐回凳子上,盯着杰克咬牙切齿地说:“你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救!不知道小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

  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脸上又浮现一缕红潮。

  杰克深深地望着她,眼神里带着哀伤和绝望,像在看一个永远也不能再见到的人。

  “你……你在看什么?”秦雯红着脸说。

  “你真像她。”杰克眼睛里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说话的方式,动作,还有眼神,都很像,我几乎都要认错了……”

  “我像谁?”秦雯惊讶地问,“不会是你的女朋友吧?”

  “不,她是我的师父,教我中国武术。”杰克回忆着那段过去,像在回忆这一生唯一的快乐,“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在教了我武术之后,又无缘无故地消失了,谁都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除了田叔。可惜……田叔已经死了……”

  秦雯看着他的表情,心里竟然也涌出一股忧伤来。从背包里拿出一件用透明塑料纸包着的白色衬衣,递给旁边的警察,说:“这是给他的换洗衣服,你检查一下吧。”

  警察认真地将那衣服仔细地摸了个遍,最后才点了点头,递给杰克。杰克接过来,说:“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给我送衬衣?”

  “不,我是来拯救你的,希望你以后能重新做人。”秦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站起来,朝门外走去,隐隐间听到身后杰克的低喃。

  “斯坦利亚……”

  秦雯走出拘留所,抬头望着放晴的天空,世界如同创世之初一般空白沉默。

  三天之后,拘留所里的杰克在放风时突然晕倒,醒来后竟然忘记了过去的所有一切。听急救的医生说,醒来后的他,眼睛如同被大雨洗涤过的青山,明朗清澈,毫无杂质,像初生的婴儿。

  殷漓告诉秦雯,她在衬衣里下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三日方可见效,毒的名字,叫“轮回”。

  叶城的天空是一片广阔的藏蓝,太阳依然没心没肺地照着大地,水泥浇铸的地面蒸腾起缕缕热气,令人眩晕。

  殷漓走到开往喀什的长途汽车前,回过身子,对跟在身后的司徒翔说:“司徒,就送到这儿吧,我就要上车了。”

  “你真的还要继续丝绸之旅?”司徒翔有些惊讶,“真没想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你竟然没有直接坐飞机回家乡去,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孩。”

  “希望这是在称赞我。”殷漓朝他笑了笑,就看见秦雯从车窗里钻出来,大声叫道,“小漓,快上车,不要再卿卿我我了,车子就要开了!”

  殷漓脸一红,回过头,看见司徒翔也一脸的尴尬,连忙说:“那我走了,你先回去吧,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

  “会有的。”司徒翔看着她踏进车门,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说,“小漓,什么是《诗经8226;击鼓》?”

  殷漓一愣,随即笑起来,笑容灿烂明媚。随后司徒翔就听到了她的歌声,美妙而悠扬的歌,曲子透过车窗传进他的耳里,令他在那一瞬间就已迷醉。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司徒翔不懂古文,但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却听懂了,他的胸膛里突然之间涌起极度的感动与喜悦,看着那辆长途客车发动起来,驶入公路,一点一点消失在地平线上。

  会的,小漓,我们会再见面的。

  在去喀什的整个旅途中,殷漓脸上都带着愉快的笑容,大热的天气,竟然开着窗户,让风沙卷进车里来,呛得秦雯直咳嗽,在经过一番努力却仍然毫无效果之后,她不得不拿出外套,罩在自己的头上。

  陷入爱情的女人不仅仅是可怕的,还是愚蠢和疯狂的。

  所以这场旅途对于秦雯来说是一场灾难。

  到喀什的时候秦雯已经处于脱力状态,殷漓不得不扶着她才能让她不至于倒下去。

  因为资金的缘故,殷漓选了一家偏僻的小旅馆。两人穿过一条长长的巷子,巷子两旁是两人高的围墙,也许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原本涂着的白色墙漆已经班驳,不知道是哪个小孩子的恶作剧,用鲜红的蜡笔画着奇怪的毫无意义的图画,像是某种远古宗教的图腾。

  天色渐渐暗下来,两人的心里都涌动着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又走进了那条冗长幽深的墓道,前面等待着她们的,难道会是另一座墓室?

  巷子渐渐到头了,一座两层楼高的小楼出现在两人的面前,天已经一片漆黑,楼前亮着昏黄的路灯,四个红色的霓虹灯大字明明灭灭,像不停眨动的眼睛。

  “这……就是你找的好地方?”秦雯转过头,咬牙切齿地问殷漓。

  “这个……”殷漓自知理亏,连忙道,“你不觉得这里很有气氛吗?”

  “的确,可以直接拍鬼片了,都不用布景。”秦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走进店去,一入店门,就看见柜台后面站着一个腰身佝偻的老太太,那老太太满脸皱纹,身材矮小,看见两人进来,张开嘴便笑,露出空荡荡的牙龈,“两位客人,是来住店的吗?”

  秦雯看见这位老人,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连老板都和鬼片里的一模一样?

  “对,我们住店。”殷漓答应了一声,到柜台登记,那登记薄很奇怪,像是一本很古老的册子,书脊是用线连在一起的,纸页有些发黄,摸上去柔滑舒适,不像是普通的纸。

  登完记,老太太呵呵笑着,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极具西域风味的烛台,点上蜡烛,说:“两位请跟我来,二楼楼道里的灯坏了,只能用这个照明。”

  两人女孩对视一眼,心里涌起一阵恐惧,这剧情……也未免太像恐怖片了吧?

  “快来呀。”站在楼梯上的老太太朝两人招了招手,笑嘻嘻地说,“你们都很累了吧,快跟我去休息。”

  两人想了想,这个时候了,若是出去,在外面会更加危险,还是硬着头皮上吧。便跟着她上了二楼,楼道里弥漫着奇怪的霉味,仿佛很久都没人住过似的。

  老太太打开其中一扇门,说:“两位请吧,屋里有电话,如果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两人谢过老太太,走进屋内,打开灯,屋子里虽然简陋了一些,倒还干净整洁。她们放下行李,一股困意浮上脑门,上下眼皮开始粘合在一起,怎么都睁不开。两人一边打着阿欠,一边随便地洗了个澡,睡下了。

  夜,越来越深,窗外的月亮仿佛被乌云所遮盖,透不出一点光线来。门外的楼道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快速掠到门口,随后便是钥匙转动的声音。

  “喀。”一声轻响,门无声地开了,一个矮小的影子窜了进来,身型迅捷灵巧,拿起女孩们放在床头的挂包,轻轻拉开拉练,将手伸了进去。

  不多时,她掏出了一枚青绿色的东西,眼中闪过一丝喜悦,正打算离开,灯立刻啪地一声亮了,那矮小的身影微微一愣,看到殷漓和秦雯正从浴室走出来,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

  “老太太,没想到吧?”秦雯笑着说。

  “你们……”老太太睁大了眼睛。

  “你就不要班门弄斧了。”秦雯拍了拍殷漓的肩膀,说,“在蜡烛里面下迷药,真是不入流的手法,我们小漓三岁的时候就用过了。”

  殷漓望了一眼老太太手中拿的玉佩蛭云,冷着脸说:“我们还是到警察局里去好好谈谈吧,老太太。”

  老太太望着两人,突然“桀桀”地怪笑起来,笑声仿佛有一种魔力,直透两人的耳膜,一直穿进她们的大脑里。

  “小雯!快!塞住耳朵!”殷漓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但那声音穿过了她们的手掌,源源不断地送进两人的大脑,像突然汹涌而来的印度洋海啸一般,瞬间便淹没了一切。

  殷漓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头痛得快要裂开了,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看见那老太太缓缓走到自己面前,原本看起来凶恶无比的脸竟然露出一个慈祥和蔼的笑容。

  她的心徒然一震,那个笑容,仿佛是最接近于神的存在!

  天地忽然一黑,四周又安静下来,归于沉寂。

  “小姐……小姐……”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两人睁开眼睛,竟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那是开往喀什的长途客车上的售票员!

  她们惊讶地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还在那趟客车上,车已经到了喀什的车站了,天还亮着,车上的乘客正陆陆续续地走下车去。

  “两位小姐,喀什已经到了。”售票员满面春风地说,“请拿好您的行李。”

  两人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茫然地对视着,不知道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梦幻。

  突然,殷漓仿佛想到了什么,对秦雯道:“快,快看看玉佩还在不在!”

  秦雯一震,连忙打开自己的挂包,发现原本装着玉佩的夹层里已经空空如也,连那块木板都不见了,甚至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就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两人再次对视,愣了足足有一刻钟,终于笑了起来。

  看来,先知阿菩尔已经收回了她的神喻,一切都结束了。

  秦雯霍地一下站起,说:“小漓,还愣着干什么?快下车吧,我们的丝绸之旅才过去了一半呢。”

  说着便连蹦带跳,精神百倍地冲下车去,殷漓叹了口气,跟着她下了车,这个时候,天空很蓝,万里无云,偌大的喀什城里,是熙熙攘攘如蚂蚁般来来去去忙碌的人群。

  她说得对,丝绸之旅,还没有结束。

  殷漓回过头去,望着叶城的方向,她相信,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座城、那座坟墓、以及坟墓里曾经沉睡以后还将继续沉睡的公主。

  对于她来说,两千年的时间,就如梦一般短暂。

  也许,还会有再见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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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错! 谢谢!!! -毛毛小雨- 给 毛毛小雨 发送悄悄话 毛毛小雨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5/27/2009 postreply 18: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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