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第八闲 作者:子楣
礼法算什么?儒家经典又算什么?统统靠边站吧!
没事的时候在竹林里弹弹琴喝喝酒,嘻嘻哈哈开开玩笑,管他外面是不是天翻地覆,管他是谁做皇帝呢!
生活就是要用来享受的嘛!
一梦醒来,便遇上了那七个狂放自在的才子,到底会是谁改变谁的生活?
嵇康,不要弹广陵散了,快给我弹一曲凤求凰听!
王戎,把你积攒的钱都拿出来!
刘伶,裸奔也要看地方!
阮咸,弹琵琶曲给我听吧。
还有那个谁谁谁,把珍藏的美酒贡献出来吧!
第一卷 梦入竹林
第一章 突如其来的灾祸
那一瞬间,一片昏暗。
雯夏只记得那时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在晃动,整个人便宛如坐在过山车上的感觉,天旋地转。
当时的雯夏的的确确是吓傻了,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本能的反应便是抱着头蹲了下来。接着便是尘土弥漫,轰隆隆的声音从耳旁滚过,身子一空,宛如失重般感觉。雯夏抬头看了一眼,所有的东西都颠倒了方向,有黑压压的东西向自己落下。
雯夏半天才弄清楚,是车翻了。这一次雯夏是放暑假回家的,没想到家没回成,反倒遇上这样的事情,小命都要不保。
过了不知多久,雯夏昏昏沉沉醒了过来,一片黑暗,周围灰尘弥漫,让雯夏喘不过气来。雯夏想要转一转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挪动分毫,接着便是剧痛袭来,沉甸甸的东西压在雯夏身上,压迫着她的胸口,对于现在的雯夏来说,呼吸也成了一种奢望。雯夏勉强挪动着手指,发现自己身上湿乎乎的,散逸出的血腥味也让雯夏知道,自己是受伤了。
冰冷,黑暗,绝望。雯夏的神智渐渐模糊,这短短二十年的生命在眼前闪现。生命中重要的人重要的事情一一回放,好似快进的电影一般,二十年浓缩成了几分钟。疼痛已经感觉不到了,胸口也没了那般沉重的压迫感,雯夏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损毁塌陷的客车被她丢在身后。
雯夏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如何走来的,茫茫然向前,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一条通道,便沿着那通道走了下去。雯夏终于来到那个冥冥中注定的目的地,每个人都要来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黑暗、阴郁的让人透不过气。
一个缩着肩膀驼着背的小老头走到雯夏面前,那老头右手抓着个笔杆,左手抓着一本册子,正在上面勾勾画画。“雯夏?二十岁?”
雯夏茫然的点了点头。
“倒是也没做什么坏事,喝了孟婆汤,转世去吧!”老头眼皮都懒得抬,便在那册子上勾画了几笔,叫道:“下一个!”
孟婆汤?忘却了此生的一切?抛弃了此生所有的情感,就这样离开么?自己已经死了,雯夏直到此刻才开始正视这个现实,永远也回不去了。只有二十岁的生命戛然而止,朋友、亲人、父母,此刻都仿佛在云端一般,遥不可及。只不过一瞬间,她的世界全变了,原先的世界向她关闭了大门,而她不知道是否还会有一扇新的门向她敞开。“我才不要转世,我不要!”
“不要转世?”小老头眯缝着眼睛看了一眼雯夏,道:“那就留在这里。”
雯夏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黑暗阴沉的地方,没有一丝阳光温暖,这里让她感到不寒而栗。“我不留下,我想回去!”雯夏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愿望。
“你已经死了,回不去了。”小老头抓着笔,心不在焉的对雯夏道:“快点决定,还有很多鬼魂在等着!”一名鬼差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凑在小老头耳旁嘀嘀咕咕说了一阵。老头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你们是做什么的?这点事情都能耽搁了!不管,我不管,你们向阎君解释去!”
“判官大人。”那鬼差连连作揖,恳求道:“求求你帮忙遮掩过去吧,反正那也是个小人物,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胡扯!”小老头气得胡子一翘一翘,脸上的皱纹也随着跳了跳,“每个人都有命数,怎么能随随便便说停就停?会出乱子的!”
“判官大人,现在那魂魄已经散了,再要聚拢回来可不是你我之力能办到的。这件事闹到阎君哪里就算是判官大人也会受牵连。”那鬼差眼看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反正小鬼我是无所谓的,大不了再回十八层去等个八九百年,可是判官大人您怎么办呢?”
小老头瞪着眼睛,半响无奈道:“好吧,让我算一算。”说着将有些干涩的笔尖放入口中濡湿了,在手中抓着的册子上点点算算。“咦,巧了。”小老头抬起头看着雯夏,有些不可置信,又低下头算了算,才终于扭转头对一旁殷切盼望着的鬼差道:“这一次你们运气还真是好到了极点,眼前这个魂魄正合适。”
“多谢判官大人。”那鬼差喜不自禁。
“提着点心思!”小老头判官瞪着眼睛道:“下次再出了这样的乱子,可不会再像这次这么容易就过关!”
“是,是,小人记住了。”鬼差频频点着头,小心翼翼偷瞅着判官,道:“大人,既然合适,就赶紧送去吧,再晚点那躯体元气散了就完了。”
小老头判官笑眯眯地看着雯夏,道:“你能重生了,虽然时间是靠前了些,但是地方没大变的。”说着走上前去,抓住雯夏的胳膊,道:“来来来,随我走。”
雯夏狐疑地看着那个小老头,站着没动,“什么时间向前地方没变的,什么意思?我只想回去!我不想转世!”
判官舔了舔有些干涩的笔尖,道:“说白了,就是让你回到过去。再说你的原来那具身体已经坏了,死都死了,不可能再回去。你想呆在地府里等着?”
“我——”雯夏有些犹豫,这个地方的确不是好待的,不过刚才一会儿,她已经从心底开始惧怕厌恶这个没有光明没有温暖的阴森地方。
“走吧走吧。”小老头脸上堆砌起笑容,一张脸笑的像菊花,“也不用你喝孟婆汤,也不用再从婴儿活起,这样的好事,别人求还求不来呢!”判官一边说着,一边不紧不慢抓着雯夏的手向前走去,也不见那个干瘦的家伙有多大力气,只轻轻抓着雯夏,她便不由自主跟着判官往前走,想停都停不下来。
想起那老头脸上诡异的笑容,雯夏心中疑惑顿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给我说清楚!”
“这件事情啊——”判官拖拖拉拉地说着,停在一扇门前,道:“好了,就是这里,六道轮回的通道马上就要关闭,你进去吧!”说着也不管雯夏同意不同意,用力一推便将雯夏推了过去。
雯夏也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硬是抓着门框不放手:“你不说清楚,我死也不去!”
“你都已经死了!”判官将雯夏扳着门框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叹道:“这不是什么坏事,那躯壳也算不错,什么损伤都没有。本来是命不该绝的,不过鬼差却去的晚了,让魂魄散了,没法再让那人活过来,只能移花接木,先凑合过眼下再说。”
“我不去当替罪羊!”雯夏的手指被一根根掰开,很难再抓住门框,那门后有一股巨大的吸力,让雯夏身不由主向里退。
“你这丫头也真是怪了,其他来这里的人总是求着想重生,还有的哭着喊着想要回到过去,你怎么就不愿意呢?哎,不愿意也没办法,眼下只有你命数合适,能代替得了,若是旁的魂灵去了,就算硬弄进那躯体,也是不过一时三刻就会死,快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说着那判官一用力,生生将雯夏的手拽了开来,一把推出。
雯夏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翻车的时候,比那个时候还要剧烈的震动,旋转,整个人都不知被抛去了哪里。回响在耳边的倒是清清楚楚的话,“记住,不能和任何人再提起前世的任何事情,也不能去杀人,更不能去救必死之人,否则你会魂飞魄散的!”
“轰隆”一声响,雯夏失去了知觉。
判官舔了舔笔尖,在手中的生死簿上划了一道,重新关上那扇门,方才舒了一口气,道:“好,终于解决了。”
第二章 山中采药人
雯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倒在草丛中,浑身冰冷僵硬动弹不得,想喊也叫不出声,眼看着红日西斜却只能忍着寒冷躺在地上。
更要命的是虽然雯夏动弹不得,感觉却灵敏的很,寒冷一丝一毫侵袭着她的身体,夺取了所剩不多的热量,肚子饿得狠了,胃一下一下地抽痛。
灵魂好像是被放在不合适盒子里的东西,只要一动,就会浑身都痛,整个身体散发出一股陌生的味道,让雯夏觉得别扭之极。想起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才刚死不久,雯夏便觉得自己就像是偷了别人东西的小贼,心里更加不舒服。
雯夏望着天空,她要怎么办?前生的一切还在眼前一一回放,雯夏不敢相信自己再也无法见到母亲慈爱的容貌,再也无法感受至爱亲密的拥抱,再也不能和好友在一起放声高歌。雯夏就这样躺在地上,呆呆的想着,身体的感觉渐渐变得迟钝,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寒冷,虫子爬上她的身体她也不觉。
红日西沉,最后一丝光明也消失在雯夏眼前,黑暗渐渐降临。
雯夏想到了很多,父母,朋友,亲人,如果他们发现自己死了,会不会很伤心?想起要让父母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雯夏心中无比自责。可是再也回不去了,再也见不到了,所有的这一切都被她抛在了背后,难道真的要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下去么?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时代挣扎着活下去么?而且还是以别人的身份以别人的名义活下去,这算的上自己的人生么?
雯夏闭上了眼睛,太冷了,意识都有些模糊,不如就这样结束吧,回去和判官说,自己宁愿要一个全新的人生,也不想以别人的身份过别人的生活。
雯夏耳旁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似乎是有人正向这边走来。雯夏现在根本不想见人,可她连稍稍转动一下头也做不到,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也只能任其自然。
杂草被分开踩踏在脚底的声音更清晰了,似乎来人已经发现了雯夏,正向她走来,“有人在这里么?”脚步声已经近在雯夏耳旁。
“姑娘,你怎么了?”雯夏迷茫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张脸,似乎正很关切地看着自己,雯夏却无法回答,她最后的意识也在渐渐消逝。雯夏只觉得眼前一黑,自己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虚空之中。
“姑娘?”那男子本是来山中采药,这一日走过山谷之处,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感觉到了什么,冥冥中好似有个声音要他这样做,便拨开长草向山谷深处走去。没想到却在草丛中发现了个奄奄一息的女子。
那男子见眼前女子晕倒,急忙上前扶起,见那女子面上苍白如雪,唇色青紫,已经没了一丝血色。再按脉搏,跳动既缓且迟,已经是前力不接后力,断断续续好似随时都要停下。他已知这女子是身体太虚,气血两亏,若非自己路过,再一个人耽搁片刻恐怕便性命攸关。来不及多想,匆匆从怀中取出银针来刺在那女子穴位之上,等到她气息稍微平复之后,再将那女子背负于背上,回到屋中。
也是天命使然,若这男子不至,也许雯夏在这个时代的生活尚未开始便被她自己放弃了,可是雯夏遇上了这个男子,这男子救了她,也开启了雯夏一段不一样的人生。
那男子这采药之时暂住的小屋,就算没有别的,草药是断断不缺,他将雯夏带回,马上便为雯夏诊治煮药。
第三章 我命由我心
雯夏悠悠醒转,只觉得浑身上下疲乏的要命,连手指都懒得动弹。鼻中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雯夏转过头,看到一个正背对着自己的身影,袅袅的青烟从那人身前缓缓飘起,那人不时抓些什么放进去,全神贯注。雯夏幽幽叹了口气,她怎么又活了过来呢?为什么她连放弃也不行呢?
“姑娘,你醒了?”那人听到雯夏的叹气声,转过身走到雯夏面前,“别动,你需要好好休养才是。”那男子的容貌算不得风采卓绝,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皱起一丝丝细细的笑纹,不过那男子脸上淡淡的微笑柔和的宛如春风一般直入人心,可以驱散了人心中的冰冷,让人不由自主便想要去相信他。
雯夏不想动,也不想说话,她浑身都痛,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她闭上了眼睛,过了半响,才道:“干嘛要救我呢?就让我无声无息的死了,岂不是好?”
“姑娘怎么这样想?”那男子的声音也是温柔的,深沉的声音从耳际一直传入人心里。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的人生,我的生命都不是自己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生命为什么不能自己掌握呢?”那男子将手覆在雯夏额头上,宛如关心妹妹的哥哥一般亲切自然,“只要想掌握自己的人生,就一定能办得到,如果就这么轻易放弃,可什么都不会得到。”
“我放弃?”雯夏重复着,放弃么?再度感受到人世间的温暖,便再也狠不下心去结束自己这个刚刚开始的人生。可是要如何呢?雯夏倦怠的闭上眼睛。
“姑娘还要休息,我不在打扰了。”那男子将手伸到雯夏面前,道:“这东西是我从姑娘身边找到的,是你的东西吧?”
雯夏睁开眼睛,那是一块玉环,泛着柔和的光芒。雯夏苦笑一声,这玉环就算真的是她的东西,也属于这具身体上一任的主人,并不属于她。
那男子每日去山中采药,只将雯夏要吃的药和食物放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便不见了人影,雯夏不说话,他便从来不会主动和雯夏搭讪,更不会问雯夏任何问题。
日子一天天过去,雯夏的身体渐渐好了些,也可以勉强支撑着坐起来,身体也不会再像前两日一般动一动就痛,只是仍旧乏力而已。
“姑娘莫急,再过两天,想必便可以行走了。”那男子见雯夏缓缓坐了起来,便安抚道。
“能走了又如何?”雯夏依旧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来,只要一想到现在的自己是用着别人的身体,享受着别人的生命,她便觉得别扭,这个人生不是属于她自己的!
“能走了,想去哪儿便可以去哪儿,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只要心想去的地方,便可以去。”那男子淡淡一笑,答道。
“心?”雯夏心中忽然震了一下,宛如石子落入水中水中,激起一片涟漪。雯夏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光明,撕裂了这些日子困住她的黑暗。日日只纠结于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却忘了这灵魂是自己的,心是自己的。只要心是自己的,为何非要纠结于这具身体原来的生活?她完全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轨迹,可以主宰属于自己的生命,又何必要去理睬这具身体原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豁然开朗之后,先前的担忧便不再算什么,将注意力放在眼前,雯夏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眼前这个相处多日男子的名字,“我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阁下呢。”
“在下山涛。”那男子冲雯夏拱了拱手,转身又回到药炉之前,细心照看火上的药。
山涛,雯夏仔细想了想,对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但什么都想不起来。山涛正在挑拣着新采回的药草,小心的分离着,不一会儿便将乱七八糟的药草分类整理好了,根是根叶是叶,那些可入药的花瓣更是一片都不曾碰伤,到宛如侍弄艺术品一般的仔细认真。
雯夏看着山涛有条不紊的那双手,有些疑惑,哪一个采药人会如同他一般悠闲随意?那种淡定的微笑和他身上闲雅的气质可是模仿不来的。
“那个,你是大夫么?”山涛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情,不再说话,雯夏忍了半响,还是率先发问。
“只是我自幼多病,看的医书多了些,久病成医罢了。”山涛转头对雯夏笑了笑,问道:“姑娘家在哪里?要在下去通知你的家人么?”
“不必。”雯夏摇了摇头,既然已经决定要过自己的生活,就不必再和这具身体原来的生活搅上什么关系,未来的人生是属于她自己的,是属于雯夏的。
山涛却不再问什么,转身将药汁倒出,端到雯夏面前,轻声道:“姑娘,吃药了。”
雯夏见到那黑乎乎的药汁便先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别过头去,“我不想吃,我好得很。”
“姑娘气血两亏,血脉又不通的久了,若不好好调理,恐以后会落下病根的。”山涛将药碗放在雯夏面前,劝说着。
他说话时也是那么平平淡淡,宛如微风拂面,却让雯夏拒绝不了。雯夏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是十分不好,想到以后还不知要指着这具身体过多久,若是落下一大堆病根可糟糕的很,便伸手接了药碗过来,眼一闭一仰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好苦!”雯夏苦的只吐舌头,这都是什么药啊!由苦又涩,雯夏觉得她整个舌头上的味蕾都在抗议。
山涛手指一转,夹了一片叶子放在雯夏口边:“含着便会好些。”
雯夏乖乖张嘴,将那片叶子含在口中。明明是萍水相逢的人,雯夏却本能的觉得这个人不会害她,这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山涛的笑容似乎有一种魔力,可以让人放下心防坦然相对。那片叶子果然有些效果,清新淡雅的香味散逸着,驱散了口中苦涩的残存,没有添加的香料甜味素,只有天然的植物芬芳,居然比绿箭的味道还要好上三分。
“你住在这里么?”雯夏一旦想通了,便迫不及待想要更多地了解身处的环境,虽然明知现在静观比多嘴多舌好,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出。
山涛淡淡一笑,索性弃了手中活计,跪坐在雯夏身侧,答道:“我只是在采药时节来此,平时并不在此。”
“那我的运气够好,幸亏是此时,若是别的时候落在谷底,岂不是要死在外面?”雯夏吐了吐舌头,半开玩笑半是认真。
山涛将放在半截竹筒中的清水递给雯夏,“姑娘自是命中注定不该此刻便死,便算是巨源不经过,也会有旁人经过。”
“巨源?”雯夏微微挑眉。
山涛微笑道:“在下字巨源。”
巨源,山巨源。雯夏一愣,脑子里有个名字蹦跳着,晃来晃去,马上就要跳了出来。“山涛,巨源。我一定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的,一定!”
“姑娘,你怎么了?”山涛见雯夏皱着眉头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关切地问着,眼前这女子身子亏的厉害,此刻实在不适宜再费心血。
“没什么,我只是有一件要紧的事情,一时想不起来了。”雯夏摇摇头,那个影子晃来晃去,让她恨不得从脑子里生出第三只手来,将那个念头抓住了放在眼前看个清楚。
山涛站起身,道:“若不是什么急事的话,一时想不起来便慢慢想,此刻还是养好身体要紧。”说罢将一些急需晾晒的药草搬了出去。
阳光从打开的门射了进来,射在雯夏眼睛上,雯夏觉得有些刺眼,扭头躲避,忽然觉得脑中一道灵光闪过,想起来了,山巨源,这个名字她熟悉!
山涛,雯夏记得这个名字,是因为嵇康。嵇康那一曲广陵散可谓是千古绝唱,临刑之际弹奏一曲,谓之“广陵散就此绝矣”,这在《笑傲江湖》中提到过。当时雯夏对这位才子十分好奇,便上网百度了一下,不过他的生平已经淡忘,只记得他写过一篇叫做《与山巨源绝交书》的文章,这篇文章写什么内容又是为何而写雯夏早就忘记了,当时看到的时候只觉得嵇康和多年老友决绝至此,有些惊诧,便记住了这个名字。
不管是山涛还是嵇康,都是竹林七贤之一。雯夏也大致明白了自己所处,竹林七贤所在的时代是魏晋之交,是个纷乱的年代,也是个名士辈出的时代。后人所谓魏晋风骨,自然便是指的这个时代,那种潇洒放达的人生态度颇为后世文人所向往。
第四章 林下自安身
“该死的判官!”雯夏暗自咒骂了一句,这个判官倒是将她扔的远,与现代差了一千多年。就算是魏晋朝再有风骨再名士辈出,可这毕竟是个动荡的时代,在这种时代里想要过安宁平静的生活,可能么?
“姑娘,你怎么了?”山涛回到屋内,看到雯夏忽而皱眉思索,忽而微笑,不过一会儿又一脸忿忿的样子,心中担忧,开口问道。
“没什么。”雯夏勉强笑了笑,魏晋之时历史动乱,各家政权此起彼伏,你方唱罢我登场,时时刻刻都在上演着篡权夺位的戏码,自己能在这个时代独善其身么?微叹了口气,想那么多干嘛?此刻这个身体连站起来都困难,况且已经被扔到这里来了,还能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吧。“山涛兄可以称呼我‘雯夏’。”雯夏低着头,缓缓将自己的姓名道出。
“娟秀清雅,当真是人如其名。”
雯夏一愣,脸上微烫,抬头去看,见山涛仍旧是淡定地微笑着分拣草药,方知他不过是真心实意赞扬,并无其他。
山涛去端了煮好的药来,“雯夏姑娘,该喝药了。”
“又是药。”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汁,雯夏不由自主便是一阵反胃,这药已经当饭似的吃了好多天,也不知这养病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好好的活过来,前两日却都花在养病上,雯夏想想也觉得自己够倒霉。
她活在现代的时候曾今看过一些小说,其中有些也是描写主人公跑到古代去生活的。可是看人家一般醒来都是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可没有哪个如她一般醒来就被扔在外面,还差点再次把小命送掉。虽然侥幸活下来,还要吃这么多的苦头花这么长时间来修养身体。
“你的身子恐是元气大伤了,须要慢慢调理几个月才行。”山涛依然是那样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笑容依旧和煦温柔的宛如三月春风。
“几个月?”雯夏眉头皱的更紧了,脸上的表情也更苦了,也就是说这种能苦死人的药水她还要连着喝好几个月?
山涛缓缓摇了摇头,叹道:“巨源医术有限,只能如此,恐怕就算是几个月之后,姑娘也需要常常吃药的。”
“山涛兄的意思,是雯夏这辈子都离不开药了?”雯夏头都大了,这辈子都离不开药,岂不是要做一辈子药罐子?
“姑娘不知么?”山涛看了看雯夏,道:“依巨源这两日诊治,姑娘这宿疾恐怕是自娘胎中带来的,这病是要从幼年起就吃药的啊!前段日子姑娘受了累,兼之不知受过什么大伤,血脉失和,更需要时间好好调理。”
雯夏真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死了,又活了,不管如何也算是一件好事,可万万没有想到摊到自己头上的居然是这样一副孱弱的身体。从娘胎里带来的宿疾?这辈子想要治好的可能是不大了。判官这个大混蛋!居然什么都不说就把她推了过来,还骗她这具身体‘也算不错’!她刚刚下定决心要开始全新的生活,就让她知道这么糟糕的消息,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雯夏姑娘,药要凉了,快喝吧。等你喝了药,我扶你起来走走,躺了这么多天,想必也闷的很了。”山涛劝道。
雯夏盯着眼前那一晚黑沉沉看不见底的药汁,心中就算一百二十万个不乐意,也只能接了过来,眼前的这药汁,恐怕会纠缠她一辈子了。喝罢药,山涛马上便递上了一片翠叶,每次雯夏喝完药山涛都会如此,以驱散苦涩的药水给舌头带来的不适。
雯夏噙着叶子,扶着山涛的胳膊慢慢站了起来,虽然乏力,倒也不如前两日软绵绵的。雯夏心中稍感慰藉,试探着向前走出两步。
步子迈地还算稳当,一旦走开了,雯夏便再也不想回到卧榻上躺着,一步一步迈出去,反倒是走的愈加稳当了。“我想出去走走。”雯夏看着小心翼翼扶着她的山涛,道:“闷在屋子里久了,我想到外面看看,绝不走远,就在这附近,行么?”
山涛笑了笑,道:“雯夏姑娘只要有气力,巨源自然会奉陪。”
推开小屋的门,从树叶中透下的阳光斑驳的照在身上,抬头看到一片翠影阑珊,树叶的缝隙中能看到碧蓝的天空。雯夏再回头看小屋,青竹做的围栏,黄木做了支柱,简简单单却是清雅别致。耳旁能时时听到鸟鸣,鼻端都是带着林木清醒的空气。病了这么多天,此刻第一次出门,雯夏忽然觉得这个时代好美。
过惯了快节奏的现代生活,雯夏心中都快要忘记自然之美,此刻能置身其中,感觉到人与自然是如此接近,人能融合在自然之中,是一种多美好的感觉?
雯夏的身体一日日好了起来,凭着自己的力量也能走出小屋,在林中缓缓散步。又过了十几日这样的生活,一间屋子,屋前有树林,屋后有小溪,日日都能听到鸟雀之声,白日里和野兔松鼠玩耍,晚上听着潺潺溪水之声入睡。心中没有了嘈杂没有了烦恼,人当真活的无比自在轻松。
比起雯夏在现代时那种日日为了生机奔波,时时都要小心被人算计,天天提心吊胆的日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人当真只有重生之后,才能明白生命的可贵,若一辈子都为了那些虚无的名利奔波,就算是拥有至高的权利,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却终究带不走,又有什么意义?雯夏心中隐隐觉得这一次新生很值,她愿意过一辈子这样悠闲宁静的生活。
可是这里终究是山涛的地方,雯夏暗自琢磨,自己将来也一定要找一处幽静美丽的地方,建一座小屋,屋子周围就是林木,可以随心所欲的养养花养养鱼,再不为什么功名利禄奔波,再不与人勾心斗角,只在宁静中感受着生命的本真。
第五章 醉酒正当歌
“巨源,等了你许久,怎么还不来?采到什么宝贝不肯出来了?”清晨,雯夏刚刚起身,便听到有人在屋外大喊,接着小屋的门被大力推开,一股酒气只冲了进来。雯夏这么多天从来闻到的也是药味,乍然一股酒味,到让雯夏有些不适应的皱起眉头。雯夏抬头,一名男子正扶门站着,他显然是喝的多了,摇摇晃晃随时都要摔倒的样子,却依然将手中抓着的酒瓶往口边送。
山涛苦笑着摇摇头,叹道:“看来他们是等不及我,自己找来了。”起身出门,将那醉酒的男子扶了进来。
那男子头发虽然束着,但已经散乱,发簪歪斜,衣服凌乱,倒有一多半衣带没有系好。待雯夏看清那男子容貌,心中不由赞叹,那男子瞧容貌不过二十一二岁年纪,眉宇间不带一丝凡尘俗气,飘飘然有清雅出尘之态,虽然已经是烂醉,但他脸上却依然神采飞扬,那双眼睛非但没有被酒精遮掩了光彩,反倒是熠熠生辉,在光线有些黯淡的小屋中看来更是灿若星辰。此刻那醉酒的男子正眯缝了细长的眼睛斜睨着山涛,伸手在山涛身上点着,道:“说好去山中采药,一月便归,此刻已经一月又半,专门酿了美酒等你,你却不来,浪费了我的佳酿。”
山涛闻了闻那醉酒男子身上的酒味,笑道:“你这不都品上了么?算不得什么浪费。”
那醉酒男子眼光转了一转,落在雯夏身上,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道:“我说一向守时的你怎么会迟来,原来是有美人在此,所以耽搁了时日。嘿嘿,果然是美人,巨源你好眼光。”
“阮籍,喝多了又开始胡言乱语,这位姑娘在山中遇难,我才将其带回医治。”山涛扶着走路都摇摇晃晃还要到处转的男子,向雯夏道歉道:“这位阮籍,是我的好友,平*还不错,就是酒后放荡了些。”
阮籍?雯夏一怔,竹林七贤里的另外一位也出现了?随即哑然失笑,她只见山涛温文和蔼,却忘了竹林七贤里可多的是狂放之士。“没关系,这位兄台倒是性情之人。”
“阮籍,快去醒醒酒。”山涛扶着阮籍想要让他安坐,可是阮籍却踉踉跄跄走到雯夏身前,看着雯夏又灌了一口酒,盘膝坐下敲着山涛用来采摘药材的箩筐底便唱了起来:
“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
被服纤罗衣,左右佩双璜。
修容耀姿美,顺风振微芳。
登高眺所思,举袂当朝阳。
寄颜云霄闲,挥袖凌虚翔。
飘飖恍惚中,流眄顾我傍。
悦怿未交接,晤言用感伤。”
雯夏虽然古文学的不是太好,但是这诗并不很难,她还是能听懂的,诗中之意便是赞扬一个美人的万种风情了。雯夏听的老大不好意思,心中暗自埋怨,这阮籍也太狂放了些,不过才刚刚见面,就这么露骨的赞美,实在让人羞愧。
雯夏还不知该如何应对,便见阮籍“咣当”一声,扔掉了手中已经空掉的酒瓶,以一种四脚朝天的姿势躺在地上,居然呼呼大睡起来。
山涛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只对雯夏拱手道:“他喝多了便是这样,完全变了个人,姑娘莫要介怀,刚才的诗不过是他随感而发,并非有意轻薄姑娘。”
雯夏看看那个四脚朝天一副睡得天塌地陷也不管的阮籍,再看看一脸无奈的山涛,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两个人反差这么大,居然是朋友?还是很好的朋友?不过阮籍这个家伙出口成章的才能倒是不容小觑的。“我并没有生气。”雯夏冲山涛笑笑,道:“山涛兄是因为我才耽搁了赴会的日期,雯夏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山涛兄就莫要再耽搁了,别再让朋友久等。”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几个臭味相投的朋友罢了,就算我不去也没什么要紧。”山涛说着,将瘫倒在地上的阮籍拽了起来,扶到另一边自己榻上,给他盖上被盖。现在这个家伙倒是消停了,乖乖的一动也不动。山涛看了看阮籍,笑道:“他这次醉得不算厉害,过不了多久就会醒。”
这还醉的不算厉害?雯夏闻言瞪大了眼睛,天啊,阮籍若是真醉得厉害了,会是什么样子?真不敢想象。
“雯夏姑娘不知,有一次他连喝了十天十夜的酒,然后便睡了三天三夜,任谁叫也不醒,那还算是醉得厉害的一次。”
酒罐子,这个家伙绝对是酒罐子!雯夏想,十天十夜!就算这古代的酒度数不高,要那般喝也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就算是喝十天十夜的水也没有几个人能办得到。
阮籍果然如山涛所说,到了夜幕时分便清醒过来,整理了衣衫又将头发重新收束,雯夏再看到他的时候,宛如变了一个人一般。一袭淡黄色的衣衫依旧,细长的眼睛俊秀的眉峰,风神如玉。他看着雯夏,和气的笑了笑,“阮籍醉后狂态,倒是让姑娘看了笑话。”他笑起来眼睛中的神采依旧璀璨夺目,让雯夏看的有些呆了。
“方才听闻巨源所言,姑娘身子不适,此刻可好些了么?”
“啊,呃——”雯夏马上回神,轻咳一声遮掩着自己方才的失态:“已经好很多了,为了雯夏的事情反倒耽搁山涛兄和阮籍兄的事情,雯夏愧疚。”
“哈哈,愧疚什么,有美人在望自然要耽搁些日子,如果知道是如此美人,多耽搁几日又有何妨?早知便将地点定在此处了。”阮籍一甩袖袍,笑的坦荡。
呃——这个家伙到底酒醒了没有?雯夏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低头躲避着阮籍那灼灼目光,呐呐的道:“雯夏可不是什么美人,公子如此赞誉,雯夏不敢当。”
“姑娘何必自谦?”阮籍笑道:“美丽自然是要说出来的,何必像那些虚伪的家伙一样遮遮掩掩?姑娘不妨临水一观,看看自己究竟当不当得起阮籍一赞。”说罢他也不等雯夏再说什么,摇摇晃晃转身便走,手中还拎着个酒瓶,边走边喝,边喝边唱:
“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
被服纤罗衣,左右佩双璜。
修容耀姿美,顺风振微芳。……”
歌声渐渐淡去,唱歌的人只余一袭洒脱的背影。
第六章 佳人临水映
雯夏忽然很想要清清楚楚的看一看自己的脸,前几日经过水边之时雯夏也曾对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匆匆一瞥,但是水波涌动,看的并不十分真切。
当下也顾不得天色已经暗了,便走到屋后小溪旁边,溪水细弱,但今日却平静的很,足可以映照出溪边人的倒影,雯夏弯下腰细细打量自己的倒影,影子随水涌动,那的确是一张美丽的面孔,虽然看上去眉宇间还有一丝稚气未脱,但是遮不住的天生丽质已经展现无遗。眉如远山青黛,眼中盈盈秋波,因为久病而造成的苍白面色反倒更衬托的人出尘脱俗了。头发从肩头滑落,浸入水中,倒影和人便好似连在一起,难分彼此。
不过虽然好看,雯夏自问自己的容貌距离那倾国倾城般的传奇还是有很大的距离,当不起阮籍那样夸张的赞誉。
虽然容颜不错,但是雯夏高兴不起来,她宁愿要一张平庸些的面容,也希望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而不像现在这样,需要靠药草来维系自己的生活。林妹妹并不是谁都能当,谁都想当的。
“姑娘?雯夏姑娘?”雯夏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站了起来:“我在这里。”
山涛不见雯夏身影,又见天色已晚,便出来找寻。他听到雯夏回应,顺着声音寻去,便见潺潺溪水边上侧立着一个身影,暮色依稀中那身影看起来是那么飘忽,好似在世界的另一端一样,看得到,却摸不着。“雯夏姑娘,时间到了,该吃药了。”
雯夏又开始犯愁,只要听到山涛叫她,十有八九是要吃药。懒懒的应了一声:“是。”缓缓从溪边走回。她的身体状态还不允许她快步走,只能这样一步一步缓缓的走。
这么走,雯夏是有些心烦的,可是在山涛眼中看来却别有一番风味了。遥遥从溪边走来的雯夏,便好似从云端走下一般。摇摇晃晃走着,许是方才在溪边沾上了水气,她的发梢有些湿漉漉的,清风吹拂,一滴滴晶莹的水珠滴落下来,折射出天边晚霞的色彩,光影闪烁。
“这药就不能稍微不苦些么?”雯夏走到山涛身旁,皱着眉接过药碗,闭着眼睛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从口中流入腹中,让雯夏觉得整个身体都变苦了。
“药哪里有不苦的呢?”山涛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在黄昏暧昧不清的光线中若隐若现。
“我的病能治好么?”雯夏关切的问道:“不会一辈子都是这个样子吧?”
“自然不会。”山涛掐指算了算,道:“再调理的七八日,姑娘的气力便能恢复个七八成,只是药还须一直吃下去。”
雯夏想了想,退而求其次,就算这具身体的病根治不彻底,让她能走能跑也成,这么连走路都要扶着东西慢慢来可真让她受不了。
“晚了,山间风大,小心着凉,姑娘还是回去歇息吧。”山涛将外套披在雯夏肩头,雯夏点点头,缓缓向小屋走去。
“哈哈,巨源,我还以为你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原来也会怜香惜玉的嘛!”
雯夏皱皱眉,向旁边退开一步,与山涛拉开些距离。只听这放声大笑不管不顾的声音,也知道是阮籍。雯夏回头去看,果然又是那个醉鬼,歪歪斜斜的走了过来,人还未到,便先闻到他一身的酒气。
“巨源,什么时候能回去?你再不回去,美酒可就要被喝完了!”阮籍一步三摇走了过来,居然还能准确的扶住山涛的肩膀,他笑的坦荡,当真是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就算有美人在此,也不能忘了好友吧?”
不等山涛回话,雯夏便抢着道:“雯夏的身体已无大碍了,山涛兄便回去吧。”
“哈哈哈。”阮籍又笑了起来,道:“雯夏姑娘,若是你不同去,恐怕巨源也放心不下,不如明日大家一起走,我的车就在林外,就算姑娘不能多行也无妨。”说着又晃了晃山涛,道:“巨源兄,这下可放心了么?”
山涛带着几许无奈应道:“好吧,不过我还要将草药收拾一下,就后日动身吧。”
“好,好,反正时间多的很,不在乎这几日耽搁。”阮籍前一句话说的还是有条有理,接下来便歪倒在地上睡得天塌不醒。
第七章 亭亭云间松
清晨,林中晨露还未散去,水雾弥漫间一切都好似罩在朦胧的轻纱里。雯夏扶着门缓缓走了出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晨清冷馨香的气息便充溢着五脏六腑。
“雯夏姑娘起的好早,怎么不再多休息一会儿?”不知何时山涛已经站在雯夏身后,手指间捻着一根草叶,细心摘掉上面枯黄的部分,仅留下翠绿的叶片。
“我喜欢早晨的景色,便早起了些。”雯夏淡淡一笑,和山涛在一起时间久了,雯夏似乎也被他的淡定感染,不由自主便学起他那种柔和的笑容,却感觉差的多了,是自己层次不够的关系?“雯夏与山涛公子萍水相逢,为何公子会如此照顾雯夏?”
“姑娘既然出现在山中,巨源便救了姑娘。”山涛温文的笑着,采下一片带着晨露的草叶,道:“相逢便是缘分,又何必去深究缘由?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很多是没有缘由的。”
只有缘分而不问缘由,好潇洒的生活态度。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很多事情是弄不清缘由的,如果非要去找寻,反倒是给自己寻烦恼了。
“悠哉,悠哉。”一个声音传入雯夏耳朵。
雯夏寻声望去,仰头看到的便是如画一般的景像,那人一身黄色的布衣,衣袍宽大,却未束腰,被风扬起,像要展翅的飞去的蝴蝶。云雾缭绕在他的身旁,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但是只看那衣衫的式样颜色和那狂放的笑声,雯夏也猜得出那是阮籍。“他可真像个仙人。”雯夏由衷赞叹。
“仙人?”山涛笑了:“阮籍顶多也就算个酒仙罢了,那个真正算是神仙的人物的你还没见过呢!”
“真正算是神仙的人物?”雯夏疑惑着问道,在山涛口中说来一个真正算是神仙的人物,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山涛看到雯夏疑惑,淡淡了笑了笑,“若是有缘,雯夏姑娘今日便可见到那人。”
雯夏抬头,看到阮籍已经发现了自己和山涛,从那山崖上走了下来,便对山涛道:“山涛兄已经让朋友空等了这么许多日子,现在还是马上动身的好,莫要再让朋友空等了。”
阮籍,这家伙的日子过的果然是不错。这是雯夏坐上阮籍带来的马车后第一个感觉,虽然里面空间不大,但是帷帐卧榻一应俱全,更重要的是,这马车上随时都带着几罐美酒,让阮籍无论何事酒瘾发作都能取来畅饮。
既然能有这么好的车,阮籍这个家伙怎么还穿着一身都有些显得破旧的布衣便到处跑呢?雯夏实在有些不理解,就算他不喜欢张扬吧,总也没必要让自己穿的那么糟糕。阮籍身上那件淡黄色的布衣不仅旧了,而且到处都是酒渍,让阮籍就算是没有喝醉的时候也是一身酒气,三十步之外就能闻到。
山涛倒是习惯了一般,自顾自便上了车,又将雯夏扶了上去。两人共坐,车中便再没了位置给第三人。雯夏有些不自在,觉得自己把阮籍的地方挤没了,想要起身给他让出个位置来。却见阮籍甩甩衣袖,自顾自便坐在车夫身旁,从车夫手中抓过缰绳,用力一拉,居然是亲自驾车而行。
山涛看出雯夏的局促,开解道:“雯夏姑娘不必在意,阮籍便是喜欢自己驾车,就算无人的时候他也很少会坐到这车里来。”
“当然,自己掌控方向的感觉才好,由着旁人来掌控我的方向,岂不气闷?”阮籍笑着,一手拽着缰绳,仰头喝酒,并没有十分注意车前路况。
雯夏有些担心,这个家伙可是酒醉驾车啊!还一边驾车一边喝酒,若是放在现代,不知要被警察罚多少款。阮籍不会一会儿就把车开到沟里去吧?提心吊胆注意着阮籍手下的动作,生怕这个醉鬼一个马虎眼,选错了道路。
“雯夏姑娘不须惊慌,阮籍就算是喝的烂醉,这车马也不会走错了方向,姑娘只须放心养神便是,再过一会儿便到了。”山涛伸袖掩住自己半边脸孔,将笑意隐藏在袖后。
“哦。”雯夏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收回了注视着阮籍的视线,却还是不由自主注意着马车每一次的颠簸。
山涛伸手过来,指间夹着一片翠绿的叶子,“雯夏姑娘不妨试着闻闻这片叶子,也许能稍微放松一点。姑娘身子虚弱,实在不宜如此紧张。”
雯夏接过那片叶子细看,厚厚圆圆的叶片,胖嘟嘟的倒有几分可爱,却并非自己平时喝药后含着祛除苦味的那种,凑近鼻孔一嗅,淡雅的香气几乎闻不到,却让她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只要闻到香喷喷感觉很好吃的东西,雯夏就习惯性往嘴里塞,这个毛病从小就有,为此她尝过香水,香皂,甚至去啃过路边的野花,此刻雯夏闻到那叶片清香,老毛病又犯了,试着放在唇边舔了舔,那叶子不甜也不苦,只有一股淡雅清醒的感觉。
“姑娘,这叶子可吃不得。”山涛见雯夏有将叶片放入口中的举动,急忙阻止,道:“此物唤作曼陀罗,若是少量可以宁神,但是量多了会使人沉睡不醒的。昔日华佗以之为麻沸散,与人喝下之后便会沉沉入睡,此刻便是给者人开膛割去腐肉,他也不会有一丝感觉。”
雯夏急忙将叶片从唇边拿开,好险!看着手中叶子有些不寒而栗,忍不住想要扔开,又觉拂了山涛一片好意不妥,用手拿着离开自己远远的。
“这只是一片新鲜叶子,便是巨源今日清晨采集来的那颗。”山涛看出雯夏惧怕,解释道:“如若是麻沸散,曼陀罗必然是需要炼制的,而且需要君臣之药相佐,可惜这配方早已失传,无人得知了。”
雯夏舒了一口气,记得早晨见到山涛采了一株很普通很不起眼的植物,原来曼陀罗是这个样子的,从前看《天龙八部》,里面的王夫人便有一座曼陀山庄,电视剧上也是以繁花似锦来描述曼陀山庄的景象,雯夏本以为曼陀罗是一种很美丽的花朵,却没想到是如此其貌不扬。
第八章 客从何处来
三月时节,雯夏站在竹林外,向里眺望。一片烟柳靡霏,衬得那竹林分外雅致清静,但若细心倾听,便会有隐约的琴声从叶间传来。雯夏自问耳力不差,却也仅仅听到寥寥几句,然而对那曲中清雅绝俗之意已然明了。那曲子实在太过清雅,便宛如雪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雪,深潭中万年不化的玄冰,没有一丝一毫的凡尘之气在其中,让人恍惚觉得这曲子并非出自凡人之手,而是从仙界传来的声音。
雯夏有些犹豫了,她不敢走进去,生怕打扰了里面的人。可是阮籍可不管这些,哈哈大笑着,摇摇晃晃跨步便走,“嵇康,吕安,向秀,我把巨源兄拉回来了。”
嵇康?竹林七贤里面的另一位又出现了!史书果然没有骗人,嵇康善于鼓琴,现下在竹林中弹琴之人,十有八九便是嵇康。
“雯夏姑娘,我们进去吧。”山涛对雯夏道。
雯夏点点头,心中抑制不住的激动,听到那曲子,她更想要见一见这位山涛口中如同仙人一般的人物究竟是何模样。
竹林疏落有致,林间一条小道曲曲折折,雯夏跟着山涛,顺着这林中小道走了进去。林间还有一条小溪,汇集在一处聚成一个小小的池塘,溪水又从池子的另一边流走,池子里的水便终年都是活水。池里的水清澈见底,能看到里面有几尾红色鲤鱼嬉戏其中,偶有竹叶飘落到池中,荡起几许涟漪。
池边静坐着抚琴人,那人背对着雯夏,手指放在身前琴上弹奏着。他身侧半躺着一名蓝衫的男子,剑眉星目,俊朗中透着沉稳,英气里带点沧桑,那蓝衫男子微闭着双眼,似乎已经沉醉在乐曲中。
阮籍走到他们身侧,也随随便便坐下,伸手将那蓝衫男子手中的酒瓶抓过来喝了一口,身子向后一仰,便躺倒在地上。山涛也不说话,寻了一处地方坐下,静静听着琴声。
雯夏也想学着山涛的样子,在池塘边上找了一处凸起的石头,正准备坐上去,便听得琴声戛然而止。弹琴的人没有回头,只低声道:“林中有生人?”
雯夏心知这生人指的便是自己,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嘿嘿,这次巨源兄过时不至,便是因为这位姑娘。”阮籍不待山涛答话,便大笑道:“嵇康,怎么忽然停了?我还没听够呢!”
“我从来不为不解风韵的俗人奏曲。”嵇康抱琴站起,他身上一袭淡青色的衣衫,上面星星点点都是墨迹,却让人不觉得凌乱,就好像那竹林的魂魄落在他的身上,化作了墨迹。嵇康缓缓转身,青袍博带广袖蹁跹,他的眸光平静似水,淡漠的仿佛天边的云,一支竹枝簪子松松挽住他的长发,几许发丝盘桓在眉间,落在肩头。雯夏觉得此刻立在她面前的人如虚如幻,仿佛不是尘世间人物。
嵇康的看了看山涛,目光又落在雯夏身上。雯夏觉得注视自己的那道目光透出一股厌恶蔑视,不再像先前那样淡漠平静的不带一丝波澜。
雯夏有些生气了,虽然她不是什么惊世才女,但是眼前这个家伙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啊?就好像她是什么惹人讨厌的东西一样。
“郡主怎么有空来我这个破竹林里?”嵇康又开口了,这一句倒是让雯夏半响没回过神来,“郡主”?嵇康叫她做郡主?难道这具身体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一名郡主么?“郡主大驾光临,在下诚惶诚恐。”嵇康虽然这样说,但是眼神中都是轻蔑。
雯夏虽然心中疑惑无以复加,但是此刻被人这般冷嘲热讽也动起气来,气鼓鼓的抬头瞪着嵇康。近距离的观察,雯夏才发现眼前这个惊世的才子才不过十六七岁模样,比山涛阮籍小着好多,只是他的仪容太过清雅高绝,让初见到他的人便倾倒于他的风姿,而注意不到他的年龄。
“我不是什么郡主,想必是先生认错人了。”雯夏平静的否定着。虽然她不明白郡主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身份,但是猜也能猜出七八分来,八成是什么王公大臣之女,比公主稍微差一个档次。
雯夏可不想当什么郡主,就算身份再尊贵,但是一定会失去自由,连自己的命运也无法把握,也许最后还会为了什么家族利益而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这样的事情雯夏没少读过。反正现在也只有嵇康说她是郡主,山涛和阮籍并不认识她,只要抵死不认就好,这个世界上相似的人多了去了,只要她坚持不认,嵇康也没证据。
至于自己到底是不是郡主,以后再寻找机会慢慢弄清楚,却不急在这一时,太急反而会坏事。“雯夏不过是山野之女,并非嵇康先生口中所言郡主。”
嵇康冷冷的扫了一眼雯夏,却不再坚持,抱着琴从雯夏身旁走了过去。
“小康,在你眼中我也成了不解风雅的俗人了?”阮籍喝的半醉半醒,并没有注意到嵇康和雯夏的对话,犹自说道:“怎么不见向秀?吕安兄,向秀在哪里?”阮籍这句话却是对着那蓝衫男子所言。
那蓝衫男子倚着胳膊撑起半个身子,道:“小康要锻铁,向秀在为他鼓风点火呢!想必现在火候也差不多了。”
锻铁?雯夏看着那个摇摇远去潇洒爽朗的背影,实在没法将这个人与铁匠的形象拉在一起。
“走吧走吧,一起去看看。”阮籍呵呵的笑着站了起来,那唤作吕安的蓝衫男子也站了起来,跟随着嵇康向竹林深处走去。
雯夏还呆呆站在池边,心中翻到着“郡主”两个字。虽然她刚才已经决定当郡主还不如当普通人,但若她这具身体原来真的是郡主,恐怕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第九章 云山万里重
“雯夏姑娘。”山涛起身走至雯夏身旁,似有话说。
雯夏扭头看着山涛,微微一笑,道:“若是山涛兄心中有什么疑惑,但问无妨。”
“这——”山涛微叹了一口气,道:“嵇康便是这个性子,并非有意与姑娘为难,姑娘莫要在意。”
“恐怕山涛兄心中所要说的并不是这句话。”雯夏盯着山涛的眼睛,从里面读出了明显的躲闪。“山涛兄,你救了雯夏的性命,我本不该再有任何事情瞒着你,想必你是想问我,嵇康口中所言郡主到底是怎么回事?”雯夏缓缓说着,看着山涛,道:“其实山涛兄心中存了这疑惑,无论雯夏说是与不是,不都是一样的么?”
山涛转过头,避开雯夏的眼神。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么?”雯夏转头看着天空中的浮云,无奈道:“不过如果让我选择,我是不会去做什么郡主的。”林中隐隐传来镔铁之声,雯夏转头对山涛笑道:“看来那位嵇康先生并不欢迎我在这里,雯夏这便要走了。”
“雯夏姑娘要去何处?”山涛急问道,话普一出口,便觉有些不妥。
“我不知道。”雯夏这句话的的确确是实话,她自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往何处去,但雯夏可不是个甘愿寄人篱下的人,在看到嵇康对她的那种厌恶疏远态度之后,她就算无处可去也不会再留下来受人白眼。
“那,雯夏姑娘可有亲眷,巨源可帮姑娘寻找。”山涛道。
“不必。”雯夏摇了摇头,道:“天下之大,自然有雯夏的归处,不劳山涛兄费心,雯夏多谢山涛兄这几日对雯夏的照顾,他日若是有缘,自当报之。”说罢,转身向着竹林外走去。
山涛看着雯夏孑然一身远去,心中有些无法言语的怅然,忍不住开口道:“雯夏姑娘且留步,若是姑娘一时没有去处,距此地百里之外洛水之上,有两位尊长,他们虽身处世外,但是颇为热心,姑娘身体不佳,不宜长途跋涉,不妨先去哪里,再作打算。”
雯夏停步回头,对山涛笑着点了点头,道:“多谢山涛兄,雯夏记住了。”
山涛向前迈了一步,又停了下来,道:“姑娘别忘了按时吃药。”
雯夏粲然一笑,道:“关乎自己身体性命的事情,雯夏不会忘记的。”
林间风动,竹枝相撞发出“哗哗”的响声,山涛抬起头,看到雯夏已经走远了,山涛又想起那日看到雯夏站在河边,明明看的那么真切,却又觉得飘渺的碰触不到,仿佛只是一个影子,飘渺而来飘渺而去,明明亲眼看到过,却觉得这个人仿佛只是一场梦,从来没有存在过。
第十章 偏爱凤求凰
山涛摇了摇头,这女子也不过便是他生命中一逝而过的流星,既然相遇,就注定会离去,自己何时又变得这般犹豫不决了?笑了笑,踏步向着嵇康锻铁之处走去,耳旁“叮叮当当”捶打铁器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嵇康就算是在锻铁,也是节奏轻缓的,所以那决不是刺耳的声音,反倒像是击打编钟所发出的清越之声。
不会有多少人想得到,在这片清雅的竹林间居然还会有锻铁的地方。火星四溅,在翠竹的掩映下却是美丽的动人心魄,站在炉前的人袖子已经卷到了肘腕,手中拿着铁锤,一下一下敲击着镔铁块儿。炉火旁蹲着另外一个人,小心翼翼照看着炉火,鼓风让火焰更加旺些。
山涛走到阮籍身旁,弯腰拿起一瓶酒,仰头喝了一口,微叹:果然是好酒!香醇浓郁,非陈放十年以上,不会有如此醇厚之味。
炉火中赤红的火光烧得很烈,火星争先恐口飞溅而出,星星点点洒满了视野,忽明忽暗的光影之下,嵇康手中的铁器已经见了雏形。
阮籍晃了晃脑袋,舔舔嘴唇,向山涛身后看了一眼,才后知后觉的惊诧道:“咦?巨源兄,那美人呢?”
山涛淡淡一笑,举起手中的酒瓶,让从竹叶缝隙中落下的阳光照在瓶身上,瓶中美酒那琥珀的色泽便透过那如同白玉一般光洁的瓶身显现出来,“雯夏姑娘已经走了。”山涛说罢,将高举着的酒瓶缓缓倾倒,酒水如丝线一样落下,准确的灌入他的口中。
“走了?”阮籍不无遗憾道:“哎,有美酒但是没有美人,这酒也会少了三分味道。”说着连连叹气,显得甚是惋惜。
嵇康手中的铁器已然成型,往水中一浸,随着“咝啦咝啦”冒出的白色蒸汽,一柄长剑已经出现在嵇康手上。剑身流畅,寒气四射,的确是一把不错的剑,比起那些附庸风雅的少年人专门挂在腰间用来显摆的剑好的多了。嵇康用铁钳夹着那剑细细观赏,只要再加以磨砺,便是一把利器。
一直在为炉火鼓风添火的向秀站了起来,他身上白色的中衣已经汗湿,紧紧贴在身上,散乱的头发也湿漉漉的,汗水还一滴滴从发梢滴落下来。此刻他凑近嵇康,与他一同看着那柄凝结了两人心血的成果。“是把好剑。”
“的确是把好剑。”嵇康看上去很开心,唇角都向上弯了起来,他将那柄剑放在冶炼的炉边,伸手抓起大铁锤,高高扬起,用力落下。那柄好剑此刻已经断做两截,变成了废铁。嵇康一扬手将两截废铁扔进未熄的炉火之中,看都不再看一眼,转身离开了冶炼的炉子。
眼前一幕的确有些怪异,但是山涛阮籍还有吕安向秀已经见怪不怪了,嵇康好锻铁,他打造出来的兵器也都不错,但是从没有一件留下的,他每次打造以后便随手毁去。嵇康锻铁不过是兴之所至罢了,而这世间能配得上向秀鼓风,嵇康亲手锻造兵器的人恐怕还没有出生,所以自然要毁掉,免得落入凡夫俗子之手。
“小康,美人又被你赶跑了。”阮籍还在为此感叹:“美人啊!”
“美人?”嵇康斜睨了一眼阮籍,冷笑道:“永嘉郡主,司马雯夏,她连名字都不曾换过,还说我认错了?”
“永嘉郡主?”阮籍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就是上次非要让你弹奏凤求凰的司马雯夏?”
嵇康的脸阴了一阴,道:“不过是司马炎的女儿,却敢自封郡主,堪比皇室!”
“小康,你不是没弹么。哈哈,所以人家郡主才巴巴的赶来,为了听你一曲凤求凰?”阮籍醉眼迷离,抓着酒瓶的手也有些微颤,却依然笑的开怀。“小康,该不会是这位郡主看上了你吧?”
嵇康却没有生气,反倒是笑了,顺手从地上散乱放置的酒瓶堆里抓出两瓶,递给向秀一瓶,“我怎么会去弹奏那种庸俗的曲调?”
第十一章 零落从此始
雯夏随意的走着,前面又出现了一个岔路口,雯夏看了一眼,选了一条看起来比较顺眼的。反正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走哪条道都是一样。雯夏掏出那块贴身的玉环,她想好了,等遇到什么当铺一类地方,先用这块玉换点钱。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钱就是人的胆儿,雯夏从来不怀疑这句话的合理性,她身上穿的还是那日自草丛中醒来之后的衣服,浑身上下除了这块看似价值不菲的玉也再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如果换不来钱,这块玉对雯夏来说和一块石头没什么不同。
走走停停,雯夏已经走出了竹林,偶尔也会遇到些路人了。她的身体还是虚弱的很,才这么一会儿,已经气喘吁吁迈步维艰。以后要到哪里去,雯夏还没有想好,她只想找个地方能安安稳稳生活便好。
捏了年手中那块暖玉,雯夏估摸着自己的愿望并不算很过分,有了钱再弄点小小的产业,就够她一个人花销了。生存下来慢慢了解这个世界的法则,然后买上一块地,盖一座屋子,屋后养鱼屋前种花,舒舒服服的过日子才好。
那些要称王做帝令天下臣服的念头,雯夏从来不曾有过,虽然那样是够风光,但想来背后也有着常人所不能了解的辛酸苦涩,而且那样的生活真的好么?雯夏从来不这么认为。高处不胜寒的道理,雯夏是知道的。
雯夏走的腰酸腿软,不得不停在路边稍事休息,同时在心中又把药的开销加在了日后生活预算之中。吃饭吃不穷吃药吃穷的可不算少,雯夏叹口气,看来还需要找个赚钱比较多的渠道才行。就算是潇洒自在的隐居生活,也得有钱做后盾,雯夏可不想像那些那些隐士一样,吃了上顿没下顿。
休息了一会儿,雯夏继续向前走去,方才她向一名过路人打听过,前面会有一座市镇,有市镇自然会有当铺客栈。雯夏觉得自己都快要走不动了,巴不得赶紧找个有床的地方好好休息休息。
再走一会儿,便看到人渐渐多了起来,街边熙熙攘攘也多了小贩。雯夏向路人打听当铺所在,却看到路人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姑娘,你问什么?”
雯夏满头黑线,该死的魏晋朝,难道这个时候还没有当铺的存在么?“就是,这附近有没有可以抵押自己的东西换银钱的地方?”雯夏换了个思路问道,也许在这个时代当铺还不叫当铺,有着其他什么名字。
没想到换来的依然是摇头,雯夏彻底抓狂了,刚才计划好的一切都泡汤了!没有当铺,玉环就不能变成钱,没钱还提什么以后,她雯夏现在就要当乞丐了!“怎么办怎么办?”雯夏焦虑地问自己,屋漏偏逢连夜雨,此刻肚子也不安分的发出“咕——”一声响,让雯夏更加难堪。
掂掂手里的玉环,虽然光滑玉润,但此刻在雯夏眼中远不如一个馒头来的亲切。一股香气飘入雯夏鼻孔,雯夏抽动了一下鼻子,顺着香味儿走了过去。看到香喷喷的馒头包子,雯夏再也顾不上其他,伸手将那玉环在老板面前晃了晃,道:“用这个,能换多少包子?”
那老板本是个小本经营的买卖人,本本分分做了大半辈子买卖了,也算见过些小小的市面。待看清雯夏手中这块玉时,吃了一惊,哪里有人用这种能换来良田百亩的宝贝换包子吃?再仔细一打量雯夏,虽然衣着普通,但是眉清目秀,又哪里是普通乡户人家女子的模样?
那老板生性胆小,最怕的就是惹事,见雯夏这般模样,陪着小心道:“姑娘,就算把我这铺子上所有的包子都给姑娘,也抵不了万分之一啊!姑娘还是别拿我寻开心了。”
“我没那你寻开心。”雯夏道:“如果包子不够,那你就找给我零钱好了,我等着,现在先给我拿两个包子来!”
那老板更是为难,这位姑娘在说笑不是?就算他倾家荡产了,也抵不上这块玉石。那老板其实本可以用很小的钱买下这块玉璧,可是他哪里敢?生怕招惹上天大的麻烦,自己连这一小块立足之地也没有了。看雯夏正笑吟吟的伸出手向他要包子,那老板急忙拿了几只刚出笼热腾腾的包子递给雯夏,道:“姑娘喜欢小店的包子尽管吃就是,可别再开这种玩笑了,小老儿老了,禁不起吓唬。”
“真的?”雯夏一乐,笑了出来,露出两颗白白的小虎牙,显得更加天真可爱。
那老板却愈加胆战心惊,不停四处张望着,正怕不知从哪里窜出一队官兵来就将自己捉了去。此刻天下正乱,谁都不知道厄运哪一天降临在自己头上,哪个人不是提心吊胆地活着,一时一刻也不敢出格半分,对于大户人家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又哪里敢去招惹?那老板既然已经认定雯夏是不知哪户人家的小姐,当然是打叠起一百二十分的小心。
雯夏正饿得狠了,抓起热腾腾的包子,也顾不上烫便往嘴里塞。养病那几天山涛给她吃的都是清淡的桑菊粥和药粥,虽然对于养病中的人是很好的,但是对于雯夏这种顿顿无肉不欢的家伙可着实是一种折磨了。那包子虽然说不上皮薄馅大,也算不上肉多,但是多多少少总也带了点肉星,已经足以让雯夏解馋。
吃完一抹嘴,雯夏又拿着那块玉在老板眼前晃:“找钱给我吧。”
“不不,姑娘但走便是,不用,不用付钱的。”那小店老板鼻头上已经渗出一层汗水,心中不祥之兆越来越是强烈,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事情,这,这该不会要硬扣给他个什么罪名,然后抓了他去坐牢吧?小店老板想起前段时间在自己这里吃饭的几个奇怪食客,更是惶惶然不知所措,这个,不会要杀头吧?那几个人可是奇怪的很啊!又是带刀又是佩剑,说到最后还把刀剑拔出来乱晃。
“那就多谢招待啦!”雯夏看那店主越发谨慎小心,心中也有些疑惑,但是想想吃了人家的霸王餐总是不好意思,急忙起身便欲离开。
那小店老板正愁请神容易送神难,听雯夏自己说要离开,更是巴不得的。
雯夏走出那小店,肚子饱了人的精神便振奋起来,迈步又向前走去。“郡主,小人来迟了,望郡主赎罪。”雯夏一愣,缓缓回头,身后跪着一名身穿玄黑色衣服的男子。
郡主?该死的,嵇康没看走眼,她还真的是郡主?
第十二章 随行若如影
半响,雯夏扯动着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道:“你认错人了。”说罢转身就跑,她才不要当什么郡主,当那个被关在金丝笼里的鸟儿,她只想逍逍遥遥过自己的日子,这个天下谁当家她不管,只要不干扰到她自己的生活就行。
“郡主。”雯夏眼前一黑,那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又跑到了她身前,阻住了她的去路。
雯夏只能止步,她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连走路也很勉强,更别说跑,想溜掉大概是不可能的。“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郡主!”雯夏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
“郡主,就算小人认错了人,那块紫和暖玉小人却是认不错的。”那黑衣男子对雯夏毕恭毕敬,但就是不肯让开道路。
“这块玉么?你想要给你好了。”雯夏皱皱眉头,说实话她还真有点舍不得,这块玉不知能换来多少银子呢!可摆脱眼前这个人是要紧,万一他再将同伴召来,想跑就更难了。
那黑衣男子到被雯夏这一举动吓坏了,“噗通”一声跪在雯夏面前,“小人怎敢收郡主的玉佩,只是大人下令,让小人等在此寻找郡主。”
“找我?”雯夏皱皱眉,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这不就是已经自承自己便是郡主么?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回来也不可能,硬赖看来是混不过去了,雯夏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那人喜道:“既然此刻找到郡主,小人便都将他们叫过来参见郡主。”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竹筒子,雯夏还没明白他要做什么,便听到“嘭”一声想,白日里天空中炸开一朵烟花。那烟花璀璨夺目,就算是在白天,也看的分外清晰。
“完了完了。”雯夏心中暗自叫苦,一个她都溜不掉,再来几个还不得将她围的水泄不通?
此刻那小店的老板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上,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呆呆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笼罩在心头。
雯夏迈步便走,那黑衣男子当即起身相追,雯夏只当那人是空气,看着他拦在自己身前依旧照走不误,那黑衣男子果然不敢与雯夏相撞,侧开身体避开了雯夏,又紧紧跟随在雯夏身后。雯夏停,那黑衣男子也停,雯夏再走,他还跟着。
“本郡主要出恭,你也跟着么?”雯夏回头冲着那黑衣男子便喊,声音颇大,引的路人纷纷回首。
那黑衣男子愣了一下,这位郡主平时是蛮不讲理的,但是好像从来不曾这样口出粗俗之语,忽然这样说,到让人觉得有些突兀。
雯夏可不管说的话文雅不文雅,见那黑衣男子停顿了脚步,马上加快步子便走。回头偷偷一瞅,见那男子还站在当地犹豫着,心中窃喜,却不防迎面撞在一人身上。
“郡主若要方便,便让属下陪着去吧。”
雯夏抬头,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子,那女子容貌普通,只是身材颇高,比自己高出一头尚且不止,若要看清她的脸,非仰头不可。
第十三章 从容在一时
完了,援兵到了。雯夏心中绝望地呻吟了一声,控制着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扯出一个微笑来:“我真的不是郡主,你们认错人了。”说罢低头就想从那身材颇高的女子身旁溜过去。
那女子伸手便抓住了雯夏,“郡主,从你生下来就是奴婢在照顾着,奴婢怎么会认错人呢?”
雯夏胳膊上被那女子拽的生疼,心中却更加绝望:判官啊!你要害死我啦!给我一具什么身体不好?看这架势,这次被捉回去还不知几时才能再得自由。
“你们要抓我回去,就抓吧。”雯夏无奈到了极点,对着这么两个逃不掉打不过的人,她还能有什么其他法子?好在身份是郡主不是逃犯,不然现在一定已经枷锁上身了。
“郡主,我们怎么敢呢?”那女子陪着笑脸道:“郡主什么时候愿意回去便回去,若是不想回去想去别的地方,奴婢自然会跟着郡主一起去的。”
雯夏一听,似乎有些转机,“不用马上回去?”只要不马上回去,她就一定能找到机会跑掉,去实现自己那个屋前种花屋后养鱼不问世事的逍遥生活。
那长身女子点了点头,似乎在安抚着雯夏,道:“夫人说过的,这一次郡主想要玩儿多久都可以,不用再偷偷摸摸的跑出来了。郡主想要去哪里?属下去安排。”
雯夏捻着下巴琢磨,“去那里呢?”去那里才能将这几个阴魂不散的家伙给甩了?四处乱逛八成是行不通的,雯夏想起了竹林,那也是她唯一算的上熟悉的地方了。可是一想起嵇康那张冷脸,那种蔑视厌恶的眼神,雯夏心中便不痛快。
“郡主要去哪里?”那女子见雯夏久久不答,忍不住开口问道。
雯夏四下一扫,又多了两名黑衣的男子,与先前那名男子站在一起,这四个人说的好听是陪同,其实就是在监视。只是雯夏不明白,既然已经找到她,又为什么不把她带回去,而是由着她胡来?
雯夏也不想管那么多,只要能看准个机会偷偷溜掉便是,然后找个地方更名改姓,她就不信为了个郡主,这些人还能将地球翻过来一次。“距此地百里之外洛水之上,有两位尊长,雯夏想去那里拜访这两位尊长。”雯夏淡淡一笑,百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很近,路途上溜走的机会一定多的是。
“好,奴婢这边去为郡主备车。”那长身女子答应的很快,干净利落没有一点犹豫。雯夏便见她冲那三个黑衣男子打了个照顾,低声吩咐两句,当即便有一名黑衣男子离去。“现在不如先找个客栈休息一会儿,想必郡主也疲乏了。”那女子关切地说道。
雯夏想了想,她的确是累的狠了,若不休息好,恐怕也没力气逃走,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及至离去,雯夏才看到那小店的老板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雯夏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凄凉,普通的百姓都被吓成这个样子了。常言道,天灾不怕,最怕的便是人祸啊!
“老板别怕,你的包子很好吃的,我明天还可以来吃么?”雯夏走上前去软声安慰那吓坏了的老板,同时冲那几名身穿黑衣的男子丢去一个白眼,都是被他们吓的!
“是,是。”那小店老板连囫囵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一个劲儿点头称是。
雯夏无奈,转头对那长身女子道:“你有钱么?”
那女子一愣,随即赶忙从衣袖里拽出一串铜币,道:“有,有。”说着殷勤地递给雯夏。
雯夏也不知这铜币究竟是何价值,买两个包子需要多少,却又不好意思问,便拽下十几枚递给那老板,道:“刚才没给你钱,现在补上。”
那老板看着一把铜币到了自己手上,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今日这是交了大运还是倒了大霉?一时也判断不出,只结结巴巴道:“姑娘,这,用不了这么许多的。”
“就放在你这里吧。”雯夏大方地摆了摆手,道:“我喜欢你的包子味道,下回还来吃,下次记得多放点肉馅儿啊!”
第十四章 驱车出门去
神速!果然是神速!当雯夏走到驿站门口,看到一辆半新的马车已经侯在哪里,震惊不已。虽然那马车是半旧了,掀开帘子看看里面,装饰的也甚是讲究,想想这不过是个弹丸小镇,那黑衣男子之一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弄到这样一架马车,的确不易。
进了客栈雯夏更是惊异,不仅上房已经腾出来,而且热水都烧好了,用木桶盛着热气腾腾放在屋子正中。第一次,雯夏感觉到了有钱有权的好处。不过雯夏可不是那种用一两块糕饼糖就能哄得住的小孩子,这么一点点的舒适还不能让她放弃自己的立场,倒是更加坚定了雯夏要过既有钱又逍遥生活的理想。
雯夏将那名试图留下来帮助她洗澡的女子也逐了出去,关好门插好窗,才舒舒服服将自己的身体浸泡在热水里。
热水似乎很有益于思考,雯夏觉得身体放松了,脑子却在飞快的运转。如今身份得到了证明,雯夏的疑惑却更多了。如果她真的是郡主,怎么会一个人躺在山野草丛之中没人管?如果真的是郡主,就算失足落崖也总会有人管的,怎么会扔了在哪里?而且她身上那身布衣怎么解释?郡主就算是要微服出访,也决计不会穿那么破烂,看看那长身女子的衣着,便已经比自己身上这件破烂布衣好了一倍。
还有,费了这么大力气到处找她,找到了却又说不要她急着回去,而是随她想去哪里都行。这又是什么逻辑?如果真的不想要她了又何必寻找,如果真是担心她,没道理找到了却不送回去。
雯夏觉得自己的思路混乱了,理不出头绪来。热气蒸腾,袅袅烟雾中雯夏好似又看到了嵇康那双俊朗眼睛里透出的蔑视厌恶,雯夏急忙晃了晃脑袋,怎么总是想起他?就算他的确姿容超尘脱俗,可雯夏也不像和他扯上什么关系,这种人太过清高孤绝,一向认为别人都是凡夫俗子,唯有自己是那支出污泥而不染的灼灼青莲。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了,雯夏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怎么样偷偷溜掉。这个郡主越是迷雾重重,雯夏就越是想逃。不错,她是占据了这具身体,但是这并不代表她要过这具身体原来所过的生活。郡主是郡主,雯夏是雯夏,雯夏只想要自己的生活,那种与世无争平安自在的生活。她上辈子倒霉够了,这辈子不想涉足任何有丁点危险的事情。
想着想着,雯夏的眼皮渐渐沉了下来,迷迷糊糊的,眼前晃来晃去,似乎又是嵇康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一会又幻化做了山涛笑起来眼角微微有些细纹的面孔,又有好些陌生的脸孔,或笑着或哭着,有些冷冰冰的盯着她看。
“郡主,郡主!”雯夏觉得身体被摇晃着,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在眼前晃来晃去的那些脸都不见了踪影,只有那长身女子的脸近在咫尺。“郡主,水凉了,快出来吧,时间久了会生病的。”
的确,木桶中的水已经有些微凉,雯夏扶着桶边站起身,马上便有绵软暖和的衣服披在身上。雯夏迈出桶,一歪身倒在卧榻上。洗了个澡反倒让她身体里的疲乏都爆发出来,更累了。
“郡主,先吃了药吧。”那女子为雯夏端上一碗黑乎乎的汤汁,雯夏一见那颜色,再一闻到味道就皱眉,可是想起山涛说过的话,要是她想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汤药是万万断不得的。只能皱着眉捏着鼻子灌下去。
“噗,这是什么药!好苦!”雯夏本以为山涛的药已经够苦,可是这次的药明显比山涛的药还要苦,简直就是在谋杀啊!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山涛为她递上的清新叶片,只有那女子递上的一碗清水。
用清水漱过口,仍旧觉得有些苦涩,雯夏懒懒的挥挥手,道:“明日我清早便动身,若是我没醒来,你们记得叫我。”反正晚上也会有人在外面守着的,雯夏想着,不如就当成是临时的闹钟来用好了。
第二日雯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阳光和暖了。“怎么不叫醒我?”雯夏有些火大。
“郡主睡得正香,小人不敢——”
“算了算了,车马已经备好了么?”雯夏摆出一副郡主的架势,由那长身女子帮她穿好衣服,倒也不是雯夏故意装,前两日她穿的那身布衣甚是简单,稍一琢磨就明白是怎么穿的,头发又可以偷懒不盘,只用一根带子绑住了事。可此番那女子给她拿来的衣服繁杂的很,雯夏只看了一眼,便明白光凭自己是搞不定的,那种繁复的发式雯夏更不会梳,只好借她人之手。
弄好了衣服头发就已经花去半个时辰,再吃过东西喝过汤药,便已经是午间。雯夏坐上车,那长身女子便坐在一旁照顾,雯夏看不到那三名黑衣男子,也不知他们怎么跟上马车的。马车有规律的一晃一晃,就像小时候的摇篮,没晃了几下,雯夏眼皮又沉甸甸向下倒,依靠着车中软垫半寐半醒。
第十五章 星垂平野阔
雯夏其实不敢真的睡着,毕竟身边还坐着个不知底细的女子,虽然她嘴上说是将雯夏从小看大的乳母,但焉知不是旁人派来监视这位郡主的?雯夏觉得心里烦极了,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旁人,算计着旁人,这样的日子她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前世她便不喜欢勾心斗角,重生之后更是感觉到生命之可贵,时间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浪费在与人相斗上?
一种姿势躺的久了便会累,雯夏换了个姿势,伸手掀开布帘看着外面,百般无聊。古时的马车又不比现代的汽车,颠来晃去也走不了多快。道路也窄,若是两车相错还要小心避开。
“郡主饿了么?”那长身女子从随身包裹里取出一个草纸包来递给雯夏,道:“这是早晨送来的肉包,听闻郡主昨日说好吃,奴婢便带上了。”
雯夏抓过来看看,尚且还温热着,咬一口,果然是皮薄馅大,肥美多汁,比昨日所吃不知好了多少。可此刻雯夏只咬了一口,便再没有吃下去的欲望。昨天的肚子空空如也,饿得半死了,今日肚子又不饿,心中还有让她烦闷的事情,胃口怎么能好?
前看后看,雯夏发现了从早晨起便消失的那三个黑衣男子,一个走在马车左边百米开外处,另一个走在马车右边百米开外处。雯夏探出头用力向后望了望,果然不出所料,后面还跟着一人。看上去这三人也就是如同常人一般走路,却始终不落后于马车。雯夏颓然倒在马车里,这摆明了就是押送,根本不是什么保护,她要怎么才能逃得开呢?
马车颠了一下,速度慢了下来。雯夏掀开帘子向外看去,一辆马车正自对面驶来,对面的马车渐渐靠近,雯夏忽然觉出有些不对,那马车熟悉的很!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后总共也没有见过几辆马车,雯夏都不用回想,就能判断出,对面的马车是阮籍的那辆。
雯夏急忙放下帘子,躲在车里,却又在两车相错时忍不住掀开一个小角向外偷窥。驾车的依然是阮籍,一身酒气摇头晃脑甚是得意,而他架势的马车却是空的,左摇右摆好像随时都有翻车的风险。
“这醉鬼。”为雯夏驾车的车夫咒骂嘀咕一声,用力一拉缰绳,雯夏身子向后一仰,马车便又恢复了先前的速度。
方才阮籍经过之时雯夏倒是动心思想要他帮忙,可那人本就是个醉鬼,又不过是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根本没机会。而且雯夏注意到,一旦有车马经过她所乘坐的马车,那长身女子便会紧张起来,全神贯注盯着自己看,而外面那三个黑衣男子也会靠近些。
“这些人真的是来保护我的么?”雯夏自问,若是让这些人看出些破绽来,可糟糕的很。
走走停停,这一路上雯夏都没能寻到适合的机会溜走,这一日终于来到了洛水之上。
“好地方!”雯夏尚未下车,便由衷赞叹。山涛的小屋是宁静雅致的美,那片竹林是曲径通幽之美,而眼前的景象,却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开阔之美。
背后倚靠大山,郁郁葱葱林木茂密,山前却是一片平原,草地青翠,遥望可见洛水流经,人站在这里,心胸都为之开阔。
第十六章 遥望洛水源
“郡主要找的人在哪里?”那长身女子问道。
雯夏心中暗道:你问我?我还不知道去问谁!只听山涛言道是在洛水之上,可眼前只有风光景色,又哪里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不过雯夏此来倒并不是真的要寻找什么世外高人,她的目的只有逃跑而已。“不急找人,我要先看风景。”雯夏撇了一眼身后那三名黑衣男子,笑道:“他们三个跟着我这么近,煞风景,还是离远点好。”
“郡主,他们三人是受命要保护郡主安全的。”那女子道。
雯夏白了那女子一眼,傲慢地扬起头,道:“这里除了飞鸟树林,再没有什么人,怎么会有人伤害我?”
那女子有些为难道:“这——郡主若是再出什么意外,属下担当不起。”
“意外?”雯夏狐疑的转过头,道:“难道我会失足掉下悬崖么?”
那女子听雯夏这般问,脸都白了,喃喃着半响,才憋出几个字:“郡主说笑了。”
雯夏看着那女子脸色,心中的疑惑更浓重了,这女子怎么会是这样一副反应?好似见了鬼一般?看来这个郡主身上的问题还不少啊!雯夏笑了笑,反正她也准备抛弃这个身份了,郡主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可和她没什么干系。“让他们退开!看见他们就心烦,我都忍了一路,难道还要我忍着么?”雯夏沉下了脸,加重了三分语气。
果然,那女子马上从命,挥了挥手,雯夏用余光扫去,便看到那三个黑衣男子已经远远退开。雯夏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缓缓向前走着,那女子便亦步亦趋跟在雯夏身后。雯夏生怕引起那女子怀疑,不再驱赶她离开,偷眼瞅到那三名黑衣男子依然远远跟着,便故意往林边走去。
此刻雯夏吃亏便吃亏在体力不行,根本跑不动,否则一下子溜到树林里,林中树木茂密,这些人不见的会找到她。
雯夏看了看,忽然遥遥指着洛水,道:“我想喝洛水之源的水。”
“郡主,那水生冷,郡主身子弱,不宜喝那样的水。”那长身女子劝道。
“我就尝一口,不行么?”雯夏笑了笑,懒懒地道:“就连我想喝什么都要有人管,我这个郡主恐怕还不如牢狱里的犯人吧?”
“郡主赎罪。”那女子一脸紧张,道:“奴婢马上叫人去取来。”
“我不要他们去取。”雯夏直直盯着那女子的眼睛,道:“男人难免会污了水的味道,便没了那清冽之气,我要你亲手去取。”
那长身女子明显在犹豫,“这——”
“连这样一件小事都不肯为我做么?”雯夏道。
“郡主稍候。”那女子转身便向马车走去。
雯夏安静地站着,看着那女子从马车里取了皮囊,又向水边走去。雯夏知道那水源虽然看似很近,但真走起来可要费很大功夫才能到达,等那女子走到水边她再溜,就算被发现了那女子也来不及跑回来,而那三名黑衣男子早就被驱散开来,有林木遮蔽视线,他们根本看不到自己的确切位置。雯夏心中琢磨,只要自己选好了时间溜进树林躲起来,他们一定会急着到处寻找,而自己大可以等到他们远去再走出来,这样岂不就可以轻轻松松摆脱了这几个挥之不去的麻烦?
计划停当,雯夏安立不动,看到那女子渐行渐远,还时时回头张望自己这边,每次看到那女子回头,雯夏都会招手为意。
那女子走到了水边,弯腰取水。雯夏看准了这个机会,撤身便跑进了树林,跑过一阵,雯夏也有写气力不止,找准一颗茂密低矮的大树,手脚并用抓着树枝向上爬。那树分叉甚多,雯夏抓着树杈,倒也没有费了多大力气,等爬到一定高度雯夏便缩起身体躲藏在叶片之中。
本来人若找寻东西大都会从低于自己视线之处开始,很少会关注高处,再加上这树繁茂的很,就算下面有人抬头找寻也定然看不到树上有人。
雯夏缩起了身体,尽量放缓呼吸频率,将耳朵贴在树干上,静静地等着。不一会儿,伴着“郡主”、“郡主”的一声声呼唤,林中传来脚步声。雯夏从树叶间隙望下去,便见那长身女子正自到处找寻,一脸焦急。
“对不住喽,你的郡主已经不在啦!”雯夏心中暗自得意,却没有放松警惕,依然屏息凝神,以防被人发觉。那女子在此处寻找不到,便渐渐远去。雯夏却不敢此刻便即下树,依旧蹲在树上等着。
果然,过不多久,又有一名黑衣男子来寻。
“下面的人是在找你吧?”
雯夏一惊,差点从树上掉了下去。从旁边伸来的一双手抓住了雯夏,帮她保持平衡。雯夏惊恐地回头,身后正蹲着一名女子!她在这树上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发现树上居然还有别人!
刚才那一惊,已经被地上的黑衣人察觉,那黑衣男子抬起头看着发出声音的树冠,已经走到树下细细观察。忽然那黑衣男子蹲下身去,似乎在检查着什么东西。雯夏心中暗叫糟糕,林中土地潮湿,她上树之时恐怕已经将脚印留在地上了。果然,那黑衣男子抬起头,试探着问道:“郡主?”不闻回答,那黑衣男子攀住树枝便要上来。
第十七章 天真复狡诈
“嘻嘻,看来他要上来呢!姐姐是不是不希望被他找到啊?是在玩儿捉迷藏么?”
雯夏惊魂普定,才发现蹲在自己身后的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一脸的顽皮,正自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看。雯夏向下瞅瞅,那黑衣男子已经在爬树了,依照那男子的速度,恐怕片刻间就能上来,雯夏的额头已经冒出一层汗珠,好不容易才有这一次机会,若是被找到了,下次想要再溜就更加不易了。
“姐姐不希望被他找到么?要不要我帮忙?”那女孩子一脸天真地问着。
雯夏连连点头,她现在只求不被找到,至于眼前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也要等着先把树下的人打发走了再说。
“那好,我就帮姐姐这个忙,可是姐姐要答应陪媚儿玩儿哦!”那女孩子转头一笑,灵巧地顺着树干滑了下去,“你在找谁啊?”
那黑衣男子方才听到树上有动静,又见树下有新鲜鞋印,为了以防万一本准备上树查看,却见从树上跳下来一名女童,“树上只有你么?”
“当然只有我。”那女童顽皮地笑道:“除了我还有谁能这么容易就爬上去的?这树梢顶端的云中草可只有我才能采到。你也想要么?我不给你!”说着将跨在胳膊上的竹篮藏在身后,撅起小嘴道:“我等了整整一年才能采到这云中草的,你又没等过,凭什么给你?”
“好好,我不要。”那黑衣男子不愿再与眼前这小女孩儿纠缠,道:“你方才可见过一个姐姐走过?”
“有啊!”那女童一脸天真纯洁,笑道:“我一直都在上面,看得很清楚的,可是为什么我要告诉你呢?”
那黑衣男子心中一阵狂喜,弯下腰耐着性子道:“你想要什么?”
那女童伸出一根手指抵着下巴,皱起眉头思虑半响,指了指那男子腰间佩剑,道:“我要这个!”
黑衣男子急忙伸手按住自己的佩剑,道:“小妹妹,你要这个也没用啊,还是要别的吧。”
女童扬起头看着那黑衣男子,笑道:“我要上面红色的那个东西。”说着用手指了指剑柄上系着的红色流苏。
黑衣男子暗舒一口气,急忙将那流苏解了下来放在女童手上,道:“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姐姐走到哪里去了?”语气已经甚是焦急。
雯夏趴在树上,汗珠子一滴滴冒了出来,领口都被汗水浸透了。这个小女孩儿真的要出卖她么?还仅仅就是为了戏弄人?如果再被找到,这次可就真的要去做那个什么郡主了!
“好啊!我告诉你。”女童兴高采烈地将红色流苏收在怀中,此刻雯夏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那个姐姐往那边去了。”女童伸着手指着北方,道:“我看见那个姐姐急匆匆的,走了两步就摔倒了,又爬起来继续走,已经过去很久了呢!”
黑衣男子听那女童说罢,拔步就向北方而去,没一会儿便不见了影踪。雯夏这次才算是松了口气,方发觉自己的手抓在树干上太用力,已经有些痉挛,腿也麻了。
女童笑吟吟地抬起头,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喊道:“姐姐,他走了,下来吧!”
雯夏紧张之余却是浑身乏力,依靠着树枝再也没力气下去。
“姐姐?”那女童又喊道。
“我没力气了,要休息一会儿才能下去。”雯夏微微喘着气解释道。
“那媚儿帮姐姐下来。”女童将胳膊上挎着的篮子小心放在树下软草上,手脚并用一下子便爬到雯夏身旁,“姐姐,慢慢地下,别怕,还有媚儿护着你呢!”
雯夏对那女童笑了笑,她怎么能在一个小丫头面前露怯?还得靠着一个孩子的鼓励才敢下树,想想也够丢人,当即抓紧树干踩着树枝向下走。可是上树容易下树难,上的时候单凭着一股气就那样爬上去了,可是下树的时候低头看着地面,雯夏感觉头晕目眩,若转头不看,又怕脚底踩空。偏生雯夏还不肯服软,不愿意比那女童迟缓,非要一步步快速向下挪动。她身体底子又不好,今日又费了这么大力气走动,身体早已经疲软,一下脚底踏空,雯夏发出一声惊呼,便落了下去。
那女童急忙伸手来抓雯夏,可她一个十岁女孩儿,又有多大力气,反倒被雯夏拽着一起掉了下去。好在两人所处高度并不很高,虽然两个人掉了下去,到没有摔伤,只是雯夏摔的七荤八素,半响爬不起来。
“姐姐,姐姐,你没事儿吧?别吓唬媚儿啊!”那女童掉下来的时候正落在雯夏身上,一回过神便爬了起来,摇晃着雯夏急急喊着。毕竟是孩子,见雯夏半天没起来,已经急得抹泪珠子,“呜呜呜,姐姐,快醒醒,快醒醒啊!”
雯夏已经从掉下来的冲击中清醒过来,只是身体受了震动一时爬不起来。“媚儿,我没事,放心。”雯夏吃力地笑笑,勉强抬起手抚了抚媚儿肉嘟嘟的小脸。
“姐姐没事?”媚儿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已经高兴的笑了起来:“姐姐没事太好了,快起来吧!”
雯夏无奈地叹了口气,再也逞不了能,老老实实地说道:“我得稍微休息一下才能起来。”
“那好,媚儿陪着姐姐。”媚儿的小脸红扑扑的,坐在雯夏身侧,道:“姐姐什么时候休息好了,有了气力,再起来。媚儿带姐姐去见媚儿的爹娘,让他们帮姐姐治病。”
“你怎么知道我有病?”雯夏有些诧异。
“我当然知道啦!有一个哥哥就总来找爹娘治病,他也和姐姐一样,都是这样的脸色,都是总没有力气,一跑就气喘吁吁的。”媚儿洋洋得意地说道:“那个哥哥来了很多次啦!娘说那个哥哥的病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有了,要治很久很久,要喝很多很多药的。姐姐是不是也是这样?没关系,媚儿也让爹娘帮姐姐治病,下次煎药媚儿可以同时给哥哥和姐姐煎的!”
“谢谢你,媚儿。”雯夏微笑着道,心中琢磨,难道这名叫媚儿女童的父母是当世名医么?如果是这样,能不能治好自己那个从娘胎里就带来的病?除了病根?
第十八章 人生几何时
雯夏又怕那长身女子和黑衣男子再寻来,不敢多歇,一等能够动弹,便勉强从地上爬起来。
“姐姐,媚儿带姐姐去见我爹娘吧!”媚儿说着欢蹦乱跳从树下取过来篮子跨在胳膊上,拉着雯夏便走。
雯夏见那女童正将她向南方带去,与方才她所指将那黑衣男子引去方向相反,稍稍放心了些,心想不如便随这女童去,一面也是为了求医,一面也是为了躲避。
媚儿却是一路叨叨个不停,叽叽喳喳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说那个,完完全全就像是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儿,实在难以想象刚才就是这个女孩儿将一个大男人骗得团团转。
雯夏走不动了,媚儿便放缓了步子,让雯夏能缓缓地走。“到了,马上就到了,姐姐看前面那屋子就是呢!”媚儿伸手指着前方一座依山傍水而建的屋子,蹦跳着跑了过去。雯夏可跑不过去,只能缓缓向那小屋走去。
“媚儿,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云中草采到了么?”屋内传出一个妇人说话的声音。
“采到了,娘,采到了!”媚儿推开屋门,跑了进去。
雯夏却没有跟进去,毕竟也是刚刚认识的女孩儿,又不知底细。况且看她方才那样狡诈,雯夏还真有些担心这女孩儿有鬼呢!
“姐姐,进来啦!娘,我还带回来一个人呢!”那女孩儿叫喊着,又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拉着雯夏便进屋,“娘,快来看看。”
“媚儿,是什么人?”屋内稍暗,雯夏刚一进屋眼睛尚且没有适应,用力眨了两下,眼前的事物才清晰起来。雯夏看到一名中年妇人缓缓从内屋走出,那女子看上去年岁应该不轻了,但在屋内稍显暗淡的光线下,几乎从她身上看不到什么岁月留下的痕迹,那女子一举一动皆张弛有度,虽然身上不过是布衣荆钗,但却秀美天然。
雯夏心中暗自赞叹,怎么到了这个时代以后,总是见到些超尘脱俗清雅绝伦的人物?
那中年女子抬头看了一眼雯夏,雯夏此刻身上穿着那长身女子为她换上的华美衣服,脸上也施了脂粉。那中年女子皱了皱眉头,转头对那女童道:“媚儿,你知这里素不让外人随便进入的,就请这位姑娘走吧。”说罢转身缓缓回到内室。
雯夏想说什么,却张口结舌不知此刻说什么才合适,那边媚儿已经说道:“娘,这个姐姐和弼哥哥的病一样啊!媚儿才带她来请娘诊治的。”
“天下有病的人多了,爹娘总不能一个个都去诊治吧?媚儿,将云中草拿进来。”那中年女子淡淡地吩咐着。
媚儿不得不遵从,撅着嘴老大不乐意抓起篮子,磨磨蹭蹭往屋内走。“姐姐别急,媚儿再去和娘说说,娘最是心软的,一定会答应。”
“不必难为了。”雯夏淡淡一笑,她本已不抱太大希望能将自己的宿疾根除,重新得来的生命已经很珍贵,实在不宜再多强求什么。再说方才听那媚儿说过,与自己症状相似的那男子的病症也未曾根除,就算此间住的是当世名医,却也不一定能治好自己。“媚儿,多谢你帮助雯夏,雯夏走了。”雯夏说罢,转身想要离开。
那内室中却发出一声轻“咦”声,接着便听到那女子声音:“且慢,姑娘说你叫什么?”
雯夏停在门口,听那女子发问,自然而然便答道:“雯夏。”
脚步声响,那中年女子又从屋内走了出来,继续问道:“你姓什么?”
“雯夏就是我,姓什么很要紧么?”雯夏无所谓地笑了笑,拔步就要离开。
“等等。”那女子再度出声阻拦,“你身上可有一块玉?”
“有。”雯夏点了点头,她本就不欲总是骗人,而且那女子神态高雅,让人也不敢口出妄言欺骗与她。
“能给我看看么?”那中年女子微笑着提出要求,她口气并不坚决,却让雯夏无法拒绝。
媚儿眨巴着眼睛看看自己的娘亲,又看看雯夏,不知两人在说什么,好奇地闹着头发,问道:“娘,留下姐姐好不好?姐姐留下就有人能陪媚儿玩耍啦!”
“媚儿想要人陪你玩儿么?”那中年女子笑了笑,眼角细纹一丝丝皱了起来,那是岁月留给她最美的饰物,非但没有消减她的仪容,反倒是为她增添了几分岁月沉淀出的美丽。
雯夏从贴身处取出那块玉,玉环润滑,光泽柔和。“先生说的是这块玉环么?”
“果然。”那中年女子并不接过玉环细看,只看了看那玉环,就又将目光放在雯夏脸上,过了半响,笑了笑,道:“请姑娘伸出手来,让我为姑娘诊脉。”
雯夏一怔,却并没有马上伸出手,只道:“雯夏不敢劳烦先生费心,多有打扰,就此告退了。”说着已经迈出了屋子。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倒也是个倔强丫头,媚儿,你不是想啦姐姐陪你玩耍么?现在人都要走了,你不去拉回来?”
“嗯。”媚儿欢天喜地应了一声,跑出来便拽雯夏:“姐姐,你答应了要陪媚儿一块玩儿的,现在可不能说话不算数。而且姐姐身体有病,需要爹娘诊治的。”
雯夏耸了耸眉,笑道:“但是姐姐不能给别人添麻烦啊!”
“不算是添麻烦。”那中年女子在雯夏身后淡淡应道:“本来媚儿也闷的很,你能陪她一同玩耍自然很好,况且姑娘正值碧玉之年便疾病缠身,就没有想过治好么?”
雯夏拉着媚儿的手,听那女子这般问,点了点头,道:“雯夏的确想要治好这病,但人活一世,总不能太贪的,万事但求顺其自然,能好自然上佳,若是不能也不应抱怨,起码现在雯夏的身体已经比前两日缠绵病榻之时好了很多,做人总要知足的。”
第十九章 偕老欢余年
“如你这般年纪,便能有如此心境,真是难得。”那中年女子从屋中走了出来,将手搭在雯夏肩头,继续道:“我便为自己方才那句话道歉,现在可以让我诊脉了么?”
雯夏这才转过头,微笑着点头道:“有劳先生费心。”
那中年女子看着雯夏微微叹息着摇了摇头,少年人有些火气不足为奇,可是像雯夏这般受不得旁人一点点言语相激,最后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此刻一声清啸响彻天地,那中年女子抬起头,一只雄鹰正自穿过天际,凌厉如刀一般。女子想起了自己年少时,那时的自己何尝不是这般的倔强傲气呢?可若没有一点桀骜的青春,又怎么算的上是真正的年少激扬?
那女子温婉一笑,手指已经搭上雯夏伸出的手腕,口中一边道:“我姓蔡,字文姬,以后你称我文姬先生就好了。”
蔡文姬!她居然还活着?雯夏记得蔡文姬是大文学家蔡邕之女,蔡文姬年轻时曾被掳去胡地,嫁与匈奴左贤王,在匈奴呆了十二年,后又被曹操重金赎回,归来之后作胡笳十八拍以悼念自己流离失所居于外族之地,又不得不与至亲骨肉分离的命运。雯夏算了算,依照年代推算,她应该已年近六十了,可是看外貌,她至多不过四十,一举一动皆是文雅风韵,又哪里像个六十老妪?
“怎么了?雯夏?”
“没什么。”雯夏摇了摇头,道:“雯夏运气真好,能见到文姬先生。”
蔡文姬一笑置之,将心力放在雯夏脉相之上。
雯夏看到她微侧了头,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从侧面看她的皮肤依然红润光泽,唇角微微向上扬起,倒是带着些少女天真无邪的样子,如此一副容颜,又怎么能看得出眼前这女子的前半生是历尽坎坷的呢?
蔡文姬的眉头微皱,似乎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文姬先生不必为难,若是治不好,不妨直说。”
“倒也不是很要命,只是却有些棘手。”蔡文姬松开雯夏的手腕,用指关节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雯夏咧嘴一笑,道:“不要命就好,有人说我这辈子都要靠药活着的,再糟糕也糟糕不过这个了。”
蔡文姬也笑了,道:“不知说这话的人是谁?”
“也许先生也认识这个人,他是山涛。”
“是他?我怎么不曾听说山涛也是擅长医术的?”蔡文姬说罢,却不等雯夏回答,便径自进屋,道:“若是你有空,信得过我的医术,便留在这里,由我诊治,若是不信,现在就走吧。”
雯夏正是巴不得能有个安静偏僻的地方,好让她躲过那些到处找寻她的人,也让她能有时间好好规划一下自己的将来,当即满口答应:“多谢先生。”
“但我可不敢保证能给你治好。”
“能不能好天数命定,再说无论如何也会被雯夏现在强吧?”雯夏坦然笑道:“能活着总比死了强。”雯夏说的是心里话,死里逃生捡回来一条命,此刻再回想就无论如何都不想要再度回到冥界中去,那种阴沉黑暗便好似能渗入到人骨头里,夺走心中所有的快乐希望梦想,只留下刻骨的冰冷绝望。
“如你这般年纪,能有如此豁达心态的,倒也难得。”
“能得文姬先生一赞,雯夏才觉得更难得。”
“好了。”蔡文姬爽朗地笑着,“现在已经开始给我戴高帽子,我这辈子听过的好听话不少,听过难听的话也不少,你说这些没用的。进来吧,让我再给你好好诊一诊脉。”
雯夏抬脚再度跨国屋门,也笑道:“雯夏这可是真心话,并没有吹捧先生的意思,先生自然当得起。”
静谧的屋内没有半点声响,蔡文姬的手按在雯夏腕脉之上已经有半个时辰,雯夏皱了皱眉,她并不是有耐性的人,这般一动不动坐半个时辰,她已经觉得肩膀胳膊都要僵硬似的难受,偏偏此刻蔡文姬还是半闭着眼睛好似老僧入定一般,雯夏也只能暗自舒展下筋骨,继续耐心等待。
医生给病人看病,医生没烦病人倒先烦了,这可说不过去。虽然雯夏嘴上说的豁达,但内心深处自然也盼着能治好病,只是无可奈何之际才退一步想,来宽慰自己。
媚儿自然没那耐心去等,早已经跑到外面去玩耍。雯夏看着屋外春光明媚,心中也是痒痒的,怎奈自己现在是病人,根本没法离开。雯夏实在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哈欠,偷眼瞅着蔡文姬的脸色,心想再有什么毛病,这么久的时间也该诊治出来了吧?虽然她不懂得中医之道,但是想起自己原来看中医的时候,每次号脉也就那么久,不会超过二十分钟就可以拿着满纸天书一样的药方去抓药了。
“爹爹,爹爹回来啦!”媚儿高兴的喊声打破了屋内的平静,蔡文姬终于睁开眼睛看了看雯夏,见雯夏一脸困顿,忍不住笑了出来:“雯夏若是嫌屋里气闷,便出去透透气吧。”
这句话对雯夏来说无异于大赦,急忙从地上跳了起来,又觉得有些不妥,垂首对蔡文姬道:“多谢先生费心。”
“娘,爹回来啦!”媚儿一下子推开屋门闯了进来,雯夏转身,见媚儿手上还拽着个中年男子,当是温文儒雅之人。
蔡文姬起身相迎,微笑以对:“董君。”
那男子迎上蔡文姬,也拱手微笑以对:“文姬。”
简简单单的动作,再平常不过的问话,两人的神色间却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演绎的完美无瑕了。
第二十章 初见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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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雯夏便同蔡文姬这位鼎鼎有名的才女住到了一起。一过便是一月有余,那些人也从来没有找过雯夏,这一个月倒是平静安稳之极。
蔡文姬的才女之名当然不是虚的,她的父亲是蔡邕,蔡文姬小耳濡目染,既博学能文,又善诗赋,兼长辩才与音律,虽然成年后多历苦难,但是这些少年时便学来的文采气质却是不会变的。而且蔡文姬的丈夫董祀也是一位通书史,谙音律的才子,所以他们平日所谈定然是不会少了诗书音律的。
蔡文姬身上的文雅风韵和她的满腹才华自然令雯夏倾心,时日一久,雯夏有意无意间也从蔡文姬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尤其是她那种淡定温文之态,那种宠辱不惊的气度,更令雯夏发自内心的向往,不知不觉间雯夏自己也开始模仿那种气韵。
魏晋风骨指的并不仅仅是一个朝代的文人风度,那更多的是一种渗入到骨子里的人生态度,一种潇洒不羁笑看红尘的洒脱随性,一种随心而往任意而行的放达豪迈。而这种风度,距离永远生活在忙碌中的现代人已经很远很远了,也许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世外桃源的梦境,但是能将这种理想现实化的,也只有魏晋这个风度翩翩的时代。
雯夏还是逃不了药不离口的生活,每日每日都得喝下苦涩不堪的中药,倒是喝着久了也就习惯了,虽然不愿但也不如刚开始的时候难挨。
这些日子里雯夏时时听蔡文姬谈到王弼,那个同雯夏一样也是天生身体虚弱的少年。从蔡文姬话中之意,雯夏便听出她对这个少年人甚是欣赏,甚至有些宠溺的喜欢。
雯夏自从来到这个时代,见到的都是些当世才子,山涛文雅淡漠,对人和善;阮籍狂妄酣畅,半醉半醒;嵇康疏远绝尘,孤高冷傲;蔡文姬和董祀则是经历过太多的事情,看破了凡尘俗世的功名利禄沉沉浮浮,心境早已经返璞归真。听到蔡文姬口中提到的这个王弼,雯夏也有些好奇,这个王弼,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值得蔡文姬如此欣赏的,定然是胸有万千才华之人。
媚儿天真活泼,日日拽了雯夏陪她玩耍游戏,若非因为雯夏身体缘故,恐怕就要被媚儿拽着爬山涉水了。
“媚儿,我真的是走不动了,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吧。”雯夏身上的汗水已经浸透了衣领,停下脚步喘着粗气告饶着,不过就是蔡文姬一句“雯夏要多活动才好。”雯夏现在一天的时间就全部用来陪媚儿这个小丫头玩耍,不到日落西山媚儿是绝对不会放雯夏一个人走的。
“那好,媚儿就和姐姐一块儿休息一会儿。”媚儿蹦跳着来到雯夏身边,陪雯夏一同坐在地上看渐渐西沉的红日。
“媚儿,你的那个弼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雯夏忍不住问道,总听人提到王弼这个名字,雯夏对这个人的好奇更加重了。
媚儿转了转眼珠,想了想,道:“弼哥哥么?他总是吃药,身上都有一股药味,每次他给娘带很多很多书来,娘就会高兴很多天呢!”媚儿说着,揪起地上一根草在指头绕来绕去,笑道:“算日子弼哥哥这两天也会来的,姐姐就能见到他了。”
“这两天?”雯夏不解。
“是啊。”媚儿乐滋滋地点了点头,道:“那云中草就是给弼哥哥采的,没过一两个月,弼哥哥就一定会来取药的,就算今天不来,明天他也一定来!”媚儿说着忽然跳了起来,抓着雯夏的手硬将她也拉起来:“天黑啦,要快回去才是,不然娘又要教训人的!”
雯夏耸耸眉头,无奈地笑道:“媚儿,我可从来没见过文姬先生发火的,她也会教训人么?”
“当然当然。”媚儿频频点头,一脸认真,道:“娘不仅会教训人,而且还说的头头是道引经据典,常常说的媚儿头都要痛死了!很要命的,所以一定不能晚回去!”
回到蔡文姬和董祀的依山傍水而建的屋子,雯夏发现屋旁停了一辆小马车,车身上挂着青灰色布帘,已经水洗的有些发白。
“弼哥哥来啦!”媚儿一声欢呼,松开雯夏的手便跑了过去。
弼哥哥?难道就是蔡文姬口中所说的王弼?雯夏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激动,也随着媚儿快步走过去。
推开木门,雯夏见蔡文姬正捧卷读得入神,她对面坐着一名少年,那少年捧着一盏茶,白而修长的手指捻着杯子,缓缓旋转着。雯夏走进两步,那少年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坐在那里闭目凝神,沉静如水,宛如随时都要化在风中,消失了踪迹。
“弼哥哥!”媚儿高声欢叫着,一下子就扑上去缠在那少年脖子上,用一种撒娇的声音道:“弼哥哥这次给媚儿带了什么好玩的好吃的物事来?”
“媚儿,别闹,先生正在读书。”那少年微微一笑,睁开了眼睛,一瞬间光彩卓然,那少年从怀中取出一包物事递给媚儿,笑道:“上次就听你闹着要吃豌豆糕,这次买来给你。”
“谢谢弼哥哥!”媚儿更是高兴,两手圈着那少年的脖子绕了个圈,捧着那纸包如获至宝般跳着跑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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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年少以为狂
蔡文姬微笑着合上书,缓缓道:“每次都烦劳弼儿带这么许多书来,实在辛苦你了。”
“文姬先生如何这般说,这些书就本应该属于先生,弼儿不过是机缘巧合得到了,既然得遇明主,实在应该全部归还给先生才是。况且每次都有劳先生为我配药,我心中也时常过意不去的。”
蔡文姬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道:“只要父亲的这些书能遇到一个真正懂得赏识他们珍惜他们的人手里,能派上用场,放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而且这些书本就是父亲赠与王粲,最后又落到你手里,岂非冥冥中自有注定?”蔡文姬说着向前走了两步,叹道:“只是我临到老年了,反倒有些怀念起少年时读过的东西。”说罢,蔡文姬已经走到雯夏身前,拉过雯夏的手,莞尔一笑,道:“雯夏,这便是我和你提到过的王弼。”
雯夏早已经从媚儿口中知晓,眼前之人便是蔡文姬常常提到的王弼,只是见了真人,还是有愕然。雯夏本以为值得蔡文姬如此赏识之人,定然会如同嵇康一般器宇轩昂,或是如山涛一般文雅疏离,却没想到是眼前这般瘦弱苍白的一个人。
王弼很瘦,轻微地喘息着,双肩微颤,似乎连衣服都会从他身上滑落下来。当他坐在那里,深深浅浅的灯光镀上他身体的时候,雯夏便觉得眼前这个人变得虚幻起来,好像随时都会融化到空气中去。
比较起来,雯夏自己的身体虽然也有着从娘胎里带来的宿疾,却比他强多了,这一个月又随着媚儿到处跑动,无形中也锻炼了身体,若不是因为胸口时常憋闷,需要吃药,雯夏都不会认为自己有病。
“王弼兄,我时常听到文姬先生提起你,久仰大名了。”雯夏冲着王弼点了点头,拱手为礼。
王弼瞅了一眼雯夏,居然不理她,而是径直将视线转向蔡文姬,“她怎么到这儿来了?”
蔡文姬却并不在乎王弼的态度,笑道:“雯夏姑娘也是求医之人,说来和你也有些缘分。”
“先生这世外之地几时也成了凡夫俗子求医问药的地方?”王弼冷淡的一笑,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缓缓嘬了一口,微微皱了下眉,放下茶杯,轻声道:“茶凉了。”
“凡夫俗子?”雯夏双眉一轩,有些不快,但是王弼毕竟是蔡文姬的客人,而且还是蔡文姬颇为赏识的人,雯夏也不便发作,只气鼓鼓的回了一句:“茶凉了,添热水便是。”
王弼施施然看了一眼雯夏,道:“茶凉了人就该走了,何必等着主人再添热水。”说罢便起身离开,走过雯夏身边时低声冷笑道:“永嘉郡主,这么装着好玩儿么?你要玩儿多久?”
雯夏满腔的愤懑都都王弼这一句话吹没了影儿,整儿人愣在哪里,“永嘉郡主”?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都这么说,她这个郡主还真是有名的很!怎么走到哪里都能被人认出来?连藏身在这样偏僻的地方也不能例外,她到底要去哪里才能安安静静的过自己平静的生活。
“弼儿,药你还没拿!”蔡文姬在王弼身后喊道。
“不用了,我十天半月的还死不了。”王弼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人已经在马车上,马车徐徐前进,渐渐走的远了。
第二十二章 心思终难明
蔡文姬盯着那马车远去的影子,过了半响才无奈叹口气,转身正碰上雯夏迷惑的眼神。
“我到底是谁?我是不是很讨人厌烦?”雯夏低声自语着,很是为此烦心。若是忽然发觉旁人都讨厌你,却不知是做了什么事情才招惹旁人人厌烦,也的确够人烦心的。雯夏想起了嵇康的态度,再对比王弼的态度,她这具身体到底做过什么事情啊?怎么这样顾人怨?
蔡文姬淡淡一笑,伸手将雯夏将垂落耳旁的一缕乱发向后理了理,道:“你便是你,雯夏便是雯夏,这不是你自己说过的话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雯夏挑了挑眉毛,道:“的确是忘记了,看来我还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雯夏无奈的垂下头,那缕乱发又落了下来,在额头前摇晃。
“有些事情,忘记了并不是什么坏事,若是不好的回忆,能忘记便忘记吧,人总是要继续走下去的,不能永远被过去拖住脚步。”蔡文姬淡淡说罢,转身走进屋内,无奈地叹道:“弼儿真是任性的很,不拿药,他要怎么过?”
“药?”雯夏疑惑地重复着,她自己也吃药,但是少个一顿两顿也不会有什么问题,难道王弼就一日都离不开药么?
蔡文姬将放在书案一角的瓷瓶拿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是药,也是毒。若非这药,他是断断活不到现在的,可是他从小便吃,吃的太多了,便再也离不开,只要有一日不能按时服用,身体便会一时滚热,一时冰冷。”
“他现在没有药了?”雯夏忽然想起,媚儿说过王弼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恐怕就是来取这药的,此刻他没有取药便匆匆离去,那不是自己找死么?想至此处,心中不由有些焦虑起来,也不知那人有备用库存没有。
蔡文姬摇摇头,道:“他没有取走药,自然是没有了。照着他的性子,只怕宁肯自己挨着,也不肯再回头来取药了。”说罢走进内屋,闭上了门。
雯夏忽然发现自己在担心着王弼,担心着那个苍白瘦弱的少年,他没了药要怎么样,会不会犯病?愣了半响,雯夏不由低声嘲笑自己:雯夏啊雯夏,你现在是自身难保,怎么还去关心旁人?而且那个家伙方才还用那种态度对待你,你怎么还会去关心他?难道真是王弼的样子让你的母性情怀泛滥了?
摇了摇头,雯夏转身走出屋子,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远处的树林暗影斑斓,摇晃着看不清样子。“媚儿,天黑了,回来吧。”雯夏唤道。
“弼哥哥为什么走了啊?”媚儿从屋后走出,一脸失望看着雯夏,道:“以前弼哥哥每次来都要呆上两日陪媚儿玩儿的。”
多日相处,雯夏心中早已经将这个调皮聪慧的女孩儿当作自己的妹妹,此刻见她一脸失落,急忙伸手搂住她宽慰道:“媚儿放心,弼哥哥这次是有急事先走了,过两天便会回来赔媚儿一块儿玩儿的。”
“真的?”媚儿眨巴着两只大眼睛,满是期待的眼神在暮色中更显明亮。
“真的,雯夏没有骗过媚儿吧?”
媚儿还是小孩子,一听雯夏这般说,马上高兴起来,将王弼给她的纸包碰至雯夏面前,道:“这是弼哥哥带来的豌豆糕呢!媚儿给雯夏留了几块儿,雯夏快尝尝。”
雯夏其实不大喜欢那些甜腻腻的糕点,但是看媚儿一片热心,便伸手捻了一角,放入口中尝了尝,味道的确是不错,清爽淡雅的口味,甜而不腻。“很好吃。”雯夏笑着对媚儿道。
媚儿伸手便将剩下的糕点塞入雯夏怀中,笑道:“那雯夏就都吃了吧!媚儿已经吃过好多了,爹娘又从不吃这些东西。”说罢转身便跑,留下一路笑声。
雯夏看着纸包中剩下的豌豆糕,脑中又浮现出蔡文姬那句话,王弼若不按时吃药,身子便会时时发冷发热,一时又恍惚起来。
夕阳西沉,黄昏将逝,黑暗降临。
晚饭后的时间,蔡文姬和董祀总是会在一起弹琴说话,话题多变,有时是诗词,有时是曲赋,有时又会是些周庄之学。每每此刻雯夏便会在一旁安静听着,一月下来倒也学会些东西。可是今日蔡文姬一言不发,只依靠着墙壁缓缓翻着手中书册,而董祀便坐在琴前,缓缓抚琴。
琴声并不成什么旋律,董祀闭着眼睛,双手悬在琴弦之上,只是偶尔才会流淌出一串音符,屋子里便又寂然无声。
雯夏坐在角落里,总觉得自己是多余,抬眼看到书案,便想起来白天有个少年曾坐在那里,朦朦胧胧好似要化入到空气中。为王弼准备的药还放在书案一角,看到瓷瓶折射出柔和的火光,雯夏更是心烦,她弄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担心至此。
焦躁地换了个姿势,还是别扭,雯夏起身想要出去走走,刚走至门口,便听得蔡文姬柔声问道:“雯夏,你有心事?”
雯夏叹口气,答道:“只是没来由的有些心烦,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蔡文姬不再说话,雯夏推开门迈出一步,有停住了,转身问道:“文姬先生,为什么王弼不拿药便走了,你也不阻拦?”
蔡文姬抬起头看着雯夏,淡淡地笑了,她的笑有一种时间沉淀下来的优雅,一种穿越了红尘万里的释然。“既然是他自己决定的事情,便由着他去做吧。”
“可是——”雯夏犹豫着,道:“文姬先生不是说,王弼离不了这药么?”
蔡文姬黯然摇了摇头,无奈道:“他决定的事情,没人能拉的回来,就算我担心,又有什么用?只怕今夜不服药,他便撑不住了。”
雯夏这一个月来总是见蔡文姬淡定自若,从来不曾见过她这般无奈的样子。油灯发出“劈啪”一声,闪了一闪,雯夏的目光又被那盛药的瓷瓶吸引了过去,圆滑的瓶身发出一闪一闪的光芒,似乎在吸引着人上前。
好吧!雯夏承认自己输了,真是上辈子欠了王弼那个病弱少年。雯夏走上前去,抓起那瓶子收入怀中,对蔡文姬拱手道:“文姬先生,雯夏要外出一趟。”
“山路难走,不如等到天明。”
“今晚是满月,月色足以照亮路程了。”雯夏一笑,飘然出屋。
第二十三章 月夜追离人
雯夏觉得自己一定是*****了,怎么会想到大半夜徒步去追一个驾着马车已经离开半天的家伙?怎么可能追得上嘛!而且这个家伙与自己不过是一面之缘啊!
不过雯夏也知道,不论是同情也罢,是为了报答蔡文姬的照顾也罢,是为了安抚媚儿也罢,如果今天自己不去送药,那么这一夜就别想睡安稳了。还不如辛苦一点,求个内心的平静。
月亮很圆,今夜的月色很好,将林中的道路照的很清晰。林间的小路上湿漉漉的,驶过不久的马车印记清晰可见,雯夏顺着那马车印记一路向前。
虽然月色很好,但是夜晚毕竟是夜晚,雯夏耳旁不时响起凄厉阴森的叫声,风拂动树梢发出的声音也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到了晚上人的胆子便也变得小了。雯夏忽然想起了身入冥界亲历的一幕,鬼厉手上的皮鞭落下去,那些鬼魂便会在阴风中发出凄惨的叫声。树影浓淡重叠,像是一个个隐藏在树丛里的身影,雯夏觉得身旁的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脚下不由加快了步子。
雯夏自己的身体也不是很好,这般疾走一阵,已经是气喘吁吁汗透重衣。此刻雯夏早已经在暗暗后悔,不该大半夜的便这般跑出来,可既然出来,不愿无功而返,而且此刻已经距离屋子很远,就算此刻往回走也要花费一些时间。雯夏想,既然如此,反正都是走,与其回头,不如继续走下去。
雯夏其实没指望能在片刻之间就追上王弼的,人的腿走的再快也比不上四条腿的马,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想要这么走下去,冥冥中有个声音在让她这样走下去。
眼前的路上忽然出现了一块黑乎乎的影子,挡住了去路。雯夏本就已经紧张到极致,此刻心中更是有些惊慌,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是什么,此刻明月却隐身于云后,阴影更浓重了,什么都看不到。
一声沉重的喘息,又是一声,前方那巨大的阴影似乎是活物,还发出声响来。雯夏觉得后背冷汗直冒,便想要掉头溜走,可两条腿却不听她使唤一般,颤抖的宛如灌了铅,半步都挪不动。一声轻咳,还有隐忍着的沉重呼吸,所有这些声音在夜晚听来都空灵的不似人间声响,雯夏刚刚因为疾走而冒出的汗现在都变成了冷汗,一滴滴顺着额角滑落下来,流入口中。
明月终于渐渐从云后显出了身形,雯夏眼前那一团黑乎乎的阴影也在明月下露出了真容,那是一辆马车,一辆看着很眼熟的马车。雯夏松了一口气,那是白日见过的王弼的马车,此刻才恍然发觉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夜风吹来,雯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王弼?”雯夏尝试着喊了一声,她毕竟还是有些害怕,宁愿先确认一下。
从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人,喊道:“终于有人啦!”
雯夏向前挪了一步,看清那从马车上跳下来的人正是马车夫,才算终于放下心,问道:“怎么停在这里?”
“哎,车轮子陷进泥坑里,车轴断了,我说回去文姬先生那里等到明日再想办法修补马车,少爷却不肯,宁肯留在这里过夜。”那马车夫等了半夜终于见到一个人,虽然明知眼前的女子是断然不能帮他修补好马车的,却也盼着她能劝的自家倔强少爷能回去休息,也省却自己跟在这里挨冻。“这里那是过夜的地方啊!林子里晚上寒气大,少爷身子又不好,受了凉怎生是好啊!”
雯夏一挑眉,走上前细看,那马车一个轮子全陷在深坑之中,旁边散乱着几块石头,想来是那车夫想要将马车弄起来,却独立难支。雯夏跨步绕到车前,伸手将车帘掀开,清冷的月色中映入车内,雯夏看到车内那个瘦弱的男子双手紧抱着自己的膝盖,整个人蜷缩在马车一角。
王弼抬起头,看着雯夏,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将头埋入臂弯。
雯夏此刻力气消耗的也差不多了,扶着马车框只觉得双腿软绵绵的只想要坐下来,却见王弼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不由火大。“我把药给你送来了。”雯夏从怀中掏出那个带着自己体温的小瓷瓶,往车中重重一放。
“我不要!”王弼伸手便将那瓷瓶拂了出去,雯夏伸手去抓,怎奈手指又湿又滑,虽然碰到了瓶身却还是让那光溜溜的瓶子滑了下去,好在地上的土并不坚实,虽然那瓶子掉了下去,却没有摔碎。
“喂!你!”雯夏当即便控制不住想要发火,她这般辛辛苦苦追来,王弼一个谢字没有便算了,居然伸手便将药瓶扔到地上,难道碰一下她雯夏拿过的东西,就会污了王弼的手不成?
但是雯夏终究还是没发火,她发现王弼单薄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下唇已经被他自己咬出深深的痕迹来。雯夏想起蔡文姬说过王弼若是没有按时吃药,便会发病,伸手去抓王弼露在外面的手腕。
入手宛如寒冰,雯夏自己的手已经是又冰又冷,可是王弼的手比他冷了十倍尚且不止,若非亲眼所见,雯夏真要以为自己抓住的是一截冰柱了。
第二十四章 夜中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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雯夏跳下车,趁着月色明亮找寻方才被王弼拂到地上的药瓶,口中说道:“你就算生气,大可说出来,何必非要和自己过不去?到最后难受的还不是自己。”若是照着雯夏平日的性子,是断断不肯这般说话的,可是她奔波了一夜才找到王弼,又见他痛苦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才低声软语劝他。
王弼冷哼一声,道:“我死我活,用不着郡主多费心思。”他说话的时候头也一直埋在臂弯里,听起来有些闷声闷气。
雯夏探身去抓瓷瓶,却差着一手之隔够不到,用力去抓,好不容易碰到瓷瓶边缘了,稍一用力,那瓷瓶却滚的更远。雯夏皱皱眉头,绕到马车另一旁,可那瓷瓶好巧不巧地正滚到马车正中,无论从哪边够都要人爬进去才行。
“好,我雯夏就算是欠了你的!”雯夏气鼓鼓的瞪了一眼王弼,总是不愿意自己夜半奔波的辛苦白费,俯身便趴在地上去探那瓷瓶。
那车夫看到雯夏如此举动,急忙上前道:“姑娘,你要做什么?我来帮你。”
“不用,取出来了。”雯夏已经爬了起来,手中抓着那个粘满了泥泞的瓷瓶。地上泥泞,马车陷入泥坑又挣扎半响,更是将地上弄得一片狼藉,此刻雯夏半个身体上全是泥水,连脸上也溅到不少。
王弼抬头看着雯夏居然肯钻到马车地下,也甚是诧异,只是他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便隐没在夜色之中。
雯夏满头满脸的泥水,也没注意到王弼眼神一样,用袖子胡乱蹭了一下脸上泥水,拔开瓶塞倒出一颗药丸,“不吃药是你难受,又不是我难受,只是媚儿为了采集其中最重要的一位药云中草,要足足等够一年,还须防备这草被其他动物叼了去,我只是不忍看她白费了这么大心力才给你送来。”
王弼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却仍旧将头埋在臂弯,不言不语。
雯夏继续说道:“文姬先生为了配药,几天几夜不曾合眼,你大可以讨厌我,但是你总不能一并讨厌文姬先生和媚儿吧?王弼,你想一想这样对得起她们么?今*****是不告而别甩袖子便走人,你可知文姬先生很是担心你?”
雯夏见王弼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在月光的阴影中微微发出光芒,心想他也许被自己说动一点点了,便继续道:“我倒是闲得无事可做自找没趣了,大半夜的不休息反倒跑来巴巴的给你送药。不过倒也无所谓,你的死活自然和我没关系,但是和旁人也没关系么?你现在这个样子若是被文姬先生看到,被媚儿看到,她们会不会为你伤心?”
这次雯夏是白费口舌了,王弼不仅没动,反倒将头又埋回臂弯,身子还向后缩了缩,整个人都蜷在车内的角落里,“反正我总有一天要死的,伤心过也就算了,拖得越久,等我死了旁人越是伤心。”
“你——”雯夏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此刻真恨不得爬上车去将王弼的嘴巴撬开把药倒进去了事,可是此刻她自己也累得没了力气,浑身酸软,腿脚无力,仅仅是凭着意志支撑才能站立,“既然你不想活了,又干嘛来找文姬先生取药?”雯夏冷笑一声,道:“我看你压根儿就是不愿意领我的情,对么?”说罢雯夏靠着马车车架便坐了下来,道:“你看我不顺眼,我还偏就不走了!”
王弼任性,雯夏也不是什么性情温顺的主儿,既然她跑了大半夜,被林子里的夜行动物吓个半死,就一定要对得起自己流的汗。
那车夫看看雯夏,实在有些搞不明白了,想人家一个姑娘大半夜走了这么远路,还不嫌脏污爬到马车下去取药,专程将药送来,自家的公子怎么不领情呢?不仅不领情,还将那救命的药推开,自家的公子可是没了那药不行的啊!
虽然已经是夏日了,但夜半三更的风还是寒冷的很,雯夏走出一身汗又沾了一身泥,方才走着不觉冷,此刻静了下来,便觉得那夜风透骨般寒,忍不住哆嗦起来。她身体本就底子虚,虽然经过蔡文姬的调理,又着意锻炼强壮了些,可是那娘胎里带来的病又怎么是一月两月就能驱散的?此刻夜风一吹寒气入体,雯夏便咳嗽了起来。
这一咳便止不住了,不断不断地咳着,雯夏觉得自己胸口憋闷的很,闷的痛,脑子也有些迷迷糊糊起来,身体却是更加无力,靠着车架坐不稳,一点一点滑溜下来。
“姑娘?姑娘?”那车夫看到雯夏似乎有些不对,上前急问。
“嗯?”雯夏迷迷糊糊应了一声,身子又向下滑了一段。
“公子,这位姑娘好像生病了。”那车夫见叫不醒雯夏,更是焦急,转头向自家公子求救。
可王弼此刻也是自顾不暇,他体内的寒冷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寒冷,此刻便宛如有千万根针在刺着他的骨头,痛苦不堪。不过这种痛苦他自小挨的多了,尚且能保持一分冷静,不至于迷失了神智,但此刻正自全力忍受着痛苦,根本分不出神来说话。
第二十五章 同病不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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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弼不答话,那车夫可是发了愁。眼前这女子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他要如何是好?自家公子又是体弱多病离不开人的,马车也坏了,这里又是个前后不着人家的地方。偏生公子还不让自己回去找文姬先生帮忙,万一就这么耗着耗出人命可怎么办?听公子口气,这女子还是一位郡主那,自己可万万担待不起这责任,自己那一家老小——
车夫越想越怕,冷汗也冒了出来,又伸手晃了晃雯夏。雯夏精疲力竭又染了寒气,虽然察觉到有人推自己却应不出声来,迷迷糊糊只想睡觉。
“公子啊公子,您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这一位比您脾气还犟的。”车夫心中暗暗叫苦,再次问道:“公子,这位姑娘怎么办?她好像有些发热,怎么喊都醒不过来。”
半响沉默,就在车夫都不指望自家公子有什么回应的时候,却听到车内人轻声说道:“让她进车来吧。”
车夫大喜,自家公子这般说,自然便是管了,这责任也不会全落在自己头上,连忙应声,喊雯夏,让她进车去休憩。
雯夏这次倒是听清楚了,睁开眼睛看了看,摇摇头道:“既然他不肯买我的好,我也不受他的恩惠。”
寒风吹过,就连那车夫也感到一丝寒意,他连连摇头,道:“郡主,这外面太冷,呆不得的,车里起码也能避避风寒。”
“郡主?”雯夏斜眼窥视着那车夫,“什么郡主?我不想做什么郡主,我就想做个普通人。”此刻她半是迷糊半是清醒,也没有那么多顾虑,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把心中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我不想做笼中鸟,我想自由自在的活着,青山绿水,多好?”
那车夫见雯夏都已经开始说胡话,更发愁了,连拖带拽,硬将雯夏弄进车里,满心担忧一脸苦愁对王弼道:“公子,现在怎么办?”
一缕月光穿透了车窗照进来,那车夫见王弼紧粥眉头,紧紧咬着下唇,头发都被冷汗浸透了,大吃一惊。他是知道自家公子身体不好,但是没想到居然在这个地方发病了,这边是得罪不得的郡主,那边是自家的公子,那车夫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抬眼撇道雯夏手中犹自抓紧的药瓶,急忙道:“公子,先吃了药再说吧。”说着便去掰雯夏的手指,想将药瓶取出来。
可雯夏就算昏昏沉沉的,手却仍旧紧攥着药瓶,那车夫一掰之下掰不开,又不敢再用力去掰。
“公子,公子?郡主,郡主?”那车夫真是欲哭无泪了,自家公子身体蜷缩成一团,眼前这位郡主又迷迷糊糊,夜晚寒冷也就算了,此刻空气中水气渐重,居然是要下雨的先兆。
车夫再也管不得许多,更加用力去掰雯夏手指,这一次倒是掰开了,车夫哆嗦着手急匆匆倒出来几颗,赶紧给自家公子喂下一颗。王弼这次虽然稍稍躲避了一下,看到嘴边药丸还是张口吞了下去。
药丸入体,药效却一时发挥不了,王弼仍旧浑身冰冷缩紧了身体。
那车夫手中拿着药瓶看了看,眼下也就只有这东西,心想反正也是治病的东西,公子和这位郡主都是浑身冰冷,便取了一颗也给雯夏吃了。他平素总是见自家公子吃这药丸,吃过便没事了,眼见雯夏和王弼都吃了药,才稍微放心些。
车外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雨一时便下起来了,越下越大,雨滴落在车帷上一阵密集的声音。
那车夫看看自家公子,又看看郡主,见两人不但没什么起色,神色反倒愈加萎靡了些,刚刚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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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雅的琴声和雨滴打在叶子上的声音交相呼应,幽静深远。蔡文姬手中的书册已经半天没有翻动,***晃晃悠悠,映在墙壁上的影子也随着灯光的摇曳而变化着。
雨声忽然大了起来,琴声戛然而止。
蔡文姬抬起头看着董祀,见他双手虚放在琴弦上,便问道:“董君,怎么了?”
董祀摇了摇头,道:“雨下的这般大,雯夏还没有回来,会不会被淋湿了。”
“不妨稍等片刻,这雨势小了便外出找寻。”蔡文姬涩然一笑,道:“我本想着他们少年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便好,只是没想到会下雨,是我失算了。”
“那两个人,都是天生虚弱,性子却都这般执拗。”董祀无奈地摇摇头,转而问道:“雯夏离家这么久,不去通知司马大人,合适么?”
蔡文姬笑笑,道:“我看雯夏这次跑出来,便是为了躲避的。我们早就不管这些凡尘俗世的事情,何必替别人操心?”
董祀轻轻拂动着琴弦,笑道:“既然不管,又为何要收留她为她诊病?司马大人府上各种珍贵药材和妙手回春的医师都不会少吧?”
蔡文姬站起身来,走到董祀身旁,伸手轻轻抚上琴弦,笑道:“我的心思你早就知道了,我见雯夏却喜欢的紧,再说当时她孤身一人,我总不能将她赶出去吧?”
雨声渐渐小了,董祀站起身来,道:“我去寻她。”说罢取了放在墙角的斗笠蓑衣,穿戴好便出门去了。
第二十六章 问卿是何人
雯夏的的确确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身体,一口气撑着走了那么远夜路,又被夜风吹了,淋了雨。雯夏这么乱来直接导致的结果便是王弼已经能起身的时候,她还得乖乖躺着休息,无事可做到要去树窗外树上的叶子。
王弼没走,他还留着,这一点雯夏知道,不过自从醒过来以后雯夏便不曾与王弼说过一句话,他似乎故意躲着雯夏,就在这样的一个小屋里雯夏见到他的次数也是有限的几次。
“雯夏什么时候才能好呢?好陪媚儿玩儿啊!”媚儿两手捧着脸看着雯夏,一脸焦急关切的样子,“雯夏是不是很久都不能陪媚儿玩儿了?”
雯夏笑笑,除了时时感到胸口憋闷外,她倒是再没有什么其他症状了。雯夏非常怀疑自己这个所谓从娘胎里带来的宿疾便是先天性心脏病一类的疾病,可惜古代又没有什么X光机一类的东西检查,怀疑也只能是怀疑而已。如果这怀疑是真的,想要在这个没有外科手术的古代彻底治好自己的疾病是不可能了。“媚儿放心,雯夏过两天就会好的。”
“雯夏真的过两天就好?”媚儿一脸欣喜,道:“等雯夏好了,媚儿带雯夏去看花儿,很漂亮很漂亮的花儿呢!”
“好啊!一定陪媚儿去看。”雯夏点头应允。
蔡文姬缓步走了进来,雯夏抬头看着她,蔡文姬一步步踏出来毫不做作,却风仪天成,无论何时,她都是那样的宁静优雅,她整个人便是优雅的代名词。“媚儿,你去和弼儿玩儿一会儿,好么?”
“媚儿想陪雯夏嘛!”媚儿撅起嘴,颇为不愿。
雯夏有些奇怪,转向蔡文姬,见她冲自己点点头,便对媚儿道:“媚儿,雯夏一会儿便陪你玩儿,好么?”
“雯夏答应了?”媚儿瞪大眼睛,眼神中满是喜悦。
雯夏肯定地点了点头,道:“雯夏什么时候骗过媚儿?”
媚儿顺从地点头,离开了榻前。
“文姬先生有什么话说?”雯夏看着媚儿离开,坐起身来。
“雯夏。”蔡文姬叹息一般地含着雯夏,坐在她身侧,道:“你已经出来这么久,还不回去么?”
“回——回去?”雯夏愣了,不知道蔡文姬指的是什么。
“雯夏,看到那块紫河暖玉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出你了。”蔡文姬说着,轻松地笑了一笑,道:“我的大女儿嫁给了你的伯父,算来我也和你有些渊源的,那块紫河暖玉本是天下至宝,你自小体弱,是你的父亲为你设法弄来让你随身佩戴,以驱散心头郁结寒气。”
“我——”雯夏拿不定主意是抵赖不认还是装作失忆什么都不记得。可是身上既带着玉,王弼也认得她,抵赖恐怕不成。装失忆吧?的确可以推掉所有的责任,但是与蔡文姬相识一月有余,她可一点都不像是失忆的样子,乍然装出一副不记得前事的样子,实在让人有些不信。
“雯夏,我还是在你五岁的时候见过你一次,你当然认不出我了。”蔡文姬看到雯夏有些惊愕的表情,柔声解释着。
“嗯。”雯夏含含糊糊地应着,心中却在暗暗叫苦,怎么走到哪里都有人认得自己?是自己运气太差还是命中注定无法改变,她注定要去当那个什么郡主?
蔡文姬叹了一声,道:“我本不该管你的事情,但是你离家这么久还不回去,司马大人府里想必也乱成一团,前日那些被媚儿骗走的人,便是出来寻你的吧?”见雯夏点头默认,蔡文姬继续道:“现下这些人又寻了来,他们已经看到你了,只是碍着我,才没有直接来见你。”
“来找我。”雯夏无望地看着窗外的树林,现在她是走走不得,赖也不好赖,真是无可奈何只能承认了。“我不想回去,雯夏很喜欢这里,喜欢这山这水,喜欢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活着。”
“我知道你如何想。”蔡文姬爱怜地抚摸着雯夏的头发,道:“我就说你的身体虚弱,受不得长途远行,要在这里调理一段时间,多则半年,少则一月,雯夏想留下来,就再多留一段时间。”
“谢谢文姬先生。”雯夏看着蔡文姬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关怀。
蔡文姬站起身来,道:“我于雯夏深感投缘,自然希望你能多留一会儿。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些,可以起身了,下次可切莫再这般胡闹,你的身体可受不起这般折腾。”
雯夏听到她可以起身外出,无异于大赦令,虽然身上还疲软无力,却也撑着爬起来,笑道:“那个时候一时冲动,就做了,哪里管得了这么许多?”
蔡文姬笑了笑,不再劝阻雯夏这样的行动,她知道劝了也没用,自己少年时又何尝不是这样?认准了的道儿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雯夏,弼儿他虽然口上不说,其实心里对你还是有些感谢的。”蔡文姬说罢转身出屋。
雯夏倒是被蔡文姬最后丢下的这句话弄懵了,王弼他心中感谢自己?雯夏说什么也不信,那个家伙当时可是宁肯自己痛苦死,也不肯服下自己送去的药以缓解痛苦的。
第二十七章 性本爱丘山
楣楣要道歉,昨天没能,今早补上的这一章也有些短,实在米办法,昨天上了一天课,晚上又有作业要完成。而且考试临近,事情的确蛮多的。
当然,这些都素借口啦借口,不管有什么事情,作为一个写手码字素万万不能停滴,所以楣楣要加油,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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雯夏开始装病了,本来已经恢复的身体,她却今天说胸闷,明天说头痛,后天说肚子涨,大后天说腿疼。总之就是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证明自己还不能承受长途旅程,需要继续住在这里修养身体。
其实雯夏是不愿意这样做的,可是她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那个寻她至此自称是她乳母的高个女子只是打发走了一名黑衣男子报信,自己在蔡文姬这小屋附近另外搭了一座茅草棚子,说是要照顾雯夏,其实便是时时刻刻在监视着雯夏的一举一动。
上次给王弼送药大半夜的奔波也让雯夏明白,自己的这个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一个人离开很远。上次若不是董祀冒雨找到了他们,带去了救命的药草,自己这条命现在还在不在都难说的很。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是过的十分舒心,虽然蔡文姬是一个很温柔和善的人,这里也的的确确如世外桃源一般清净,但是这里并非雯夏自己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家再好也有限,住的日子久了难免会生出些不便之感来。可是雯夏眼前却处在这种尴尬的局面上,若是离开,就必须跟着那长身女子回洛阳,回去做那个此刻她尚且一无所知的郡主,若是装病,就得一直呆在这里。
雯夏自己能起身活动,与王弼见面的次数便渐渐多了起来。雯夏也从媚儿口中听闻,王弼这次也胡闹的厉害,将自己本就虚弱的身体弄得更糟糕了,蔡文姬便也留了他在此处精心调养。这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没有雯夏在的时候,王弼也时常会来此静养数日,雯夏只是奇怪他怎么忍得了和自己同处一片屋檐下?王弼不是很讨厌自己么?还是真如蔡文姬所说,王弼心中还是有些感谢自己的,只是碍着面子不肯承认而已?
雯夏一面想着,一面缓缓向前走。刚刚下过雨,雨后空气更是清新,只闻一闻便好似能荡净了人心中的尘污,深深吸上几口,便好似给心灵也来了一次沐浴一般。“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雯夏低声轻吟着陶渊明的这两句,往昔读到此处并没有如何深切的感受,此刻却忽然间明白了秋山之美,自然之美当真比一切都来的美好,凡尘俗世有多少苦恼,可是一旦能溶入到自然之中,所有的苦恼都好像已经离开了,满身满心的都是那种清逸的空气,便好似自己腋下要生出翅膀来,要飞起来一般。
雯夏闭上眼睛静静享受着这一刻,心中的决心更大了。她一定要有自己的一片秋山,自己的一个小屋,屋前种花屋后养鱼,那里会是一个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世外桃源。不管前世的雯夏有多少欲望有多少野心,从冥界里转了一圈,由生至死再起死回生这么一回,当真的一切浮名都放得下了,她不想做人上人,她只想过一种最直面自己内心的生活,一种宁静安详幽雅的生活。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会是追名逐利的,那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和欲望,但是唯有到了老年,人才能感受到功名利禄如浮云流水一般,得到的再多也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一死万事空,一切都带不走,而为了这些虚浮的东西抛弃掉的自己那份真心却是最难得的。人生苦短,以最潇洒自在的方式度过自己的人生,才能在死去的时候不留遗憾。
雯夏不知道自己这具带着先天疾病的身体能活多久,以她那些医学常理来看,若真是先天性心脏病,恐怕是活不了太久的。兜兜转转了一圈,真的要一无所获就再次回到冥界去么?如果真的无法改变生命的长度,就扩展生命的宽度,如天空中的雄鹰一般,自由自在的翱翔着,就算是到了逝去的时候也不要让自己后悔。
清风带来了树林深处的清幽,吹动着雯夏的衣带飘扬。雯夏顺手便将束发的带子解开,长发也与衣带一同在风中起舞。
第二十八章 身贵名却低
王弼正自林中踱步,神游物外,随心而往,等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快要回到屋子的时候,一抬头,正看到那个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永嘉郡主。对于这位郡主他实在不愿多见,好在看到雯夏并没有往自己这边看,急忙扭头避开。
这位永嘉郡主并非什么正牌的郡主,她既非皇室之女,也不是什么诸侯的女儿,不过作为司马氏族里一名女子,却破格拥有了郡主的名头。就算是司马氏权倾朝野,姓司马的女子中能拥有郡主名头的也只有眼前这一位而已。
王弼认得雯夏,甚至与她有过数面之缘,也就是这数面之缘让王弼对那名叫司马雯夏的女子厌恶到了极点,在面对着她的时候也不愿意遮掩自己这种感情。司马雯夏喜欢附庸风雅,常常会在自己府上摆上宴席邀请那些有名望的才子学士,这宴席自然也吸引了一些想要趁机攀上权贵一步登天的人。王弼的祖辈都是颇有名望之人,自己也有些名头,自然便是这永嘉郡主的座上客。
开始几次还好,席上互相讨论辩驳,倒也有几分清谈之意,但是越到了后来这宴席就越变了味道。司马雯夏虽然口中说心慕才子学识,其实却是趁此暗地里为自己的父亲招揽人才,那宴席越来越是无聊,洁身自好的人纷纷推却不去。
如此这般倒也罢了,可后来王弼发现这个司马雯夏居然是天生残忍的性子,为了好玩好吃,这个司马雯夏将活猫儿装入布袋用乱棍打死,然后现场剥皮下锅,说这样味道最为鲜美;她将出生一周的乳猪活生生剜下肉片,沾着酱料就那样鲜血淋漓地吃;她将活着的鸭子赶到烧红的铁板上,等到鸭掌熟透便割下食用。而且如此残忍的事情,每一次她都要放倒宴席上来做,而她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好似那便是世上最好的表演。
不仅仅对动物如此,王弼还有一次眼看着一名不小心将热茶水滴落在她衣袖上的侍婢被司马雯夏用发簪生生刺瞎了眼睛。当时那个女子的神情便好似用发簪刺死一只苍蝇一般满不在乎,甚至看到自己的发簪沾染上鲜血以后还带着厌恶甩了甩,在那被刺瞎眼睛的侍女身上蹭了蹭。
从那以后王弼便再也不愿去赴宴席了,可是没想到司马雯夏居然来找上了他,非要他去赴宴,说如果他不去,就放火烧了他的宅邸,把他所有的侍从都烧死在里面,那时候司马雯夏脸上那种残忍到极致的笑容让王弼记忆深刻之极。
不过这个永嘉郡主——司马雯夏对一个人的兴趣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一月过去,她的注意力便再也不放在王弼身上,王弼也趁此机会远离了那个残忍郡主的视线。
此刻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再次遇到司马雯夏,王弼也有些惊异,惊异之后便是厌恶疏远,他也不知道这个郡主心血来潮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心中便是认定了,这个女子想要做的事情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便是与她在一起片刻也会感到不舒服。
可是王弼不曾想到,当自己夜半病发之时,看到的居然是司马雯夏一头汗水掀开了车帘,将那救命的药丸放在自己面前,自己不肯吃,她便也不肯离开,非要等在车边,下了雨也不肯避。
这个女子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王弼心中自度并非什么要紧的人物,虽有些小小名声,却也和政局毫无关系,自己这样的一个人,值得那个永嘉郡主不顾性命去拉拢争取么?
王弼越想越是不明白,抬眼看着那个让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女子。她就那样迎风站着,头发散开随风向后飘扬,闭着眼睛一脸陶醉。王弼有些迷惑,司马雯夏的表情不是狠厉就是残忍,从来不曾如眼前这般宁静出尘,这个女子,真的便是司马雯夏么?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容貌一摸一样的人?
王弼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就连文姬先生也说了,她随身带着紫河暖玉,天底下能拥有这间绝世珍宝的,也只有司马雯夏。
沉浸在自然中的雯夏并没有完全失去警觉心,她方才便已经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很奇怪的感觉,虽然她闭着眼睛,也没有听到什么响动,但是第六感清清楚楚告诉她,有人在不远处注视着她。很奇怪,自从雯夏在这具身体里醒过来之后,她的第六感便出奇地灵敏准确。
雯夏开始并没有太在意,还以为是那长身女子又在暗处监视着她,雯夏虽然不喜欢这种被人监视的日子,但是既然暂时无法摆脱,也只能安然接受了。但是过了一会儿雯夏觉得不对,注视着她的那种感觉并不是那长身女子,而是另外一个人。
雯夏睁开眼睛四处找寻,却并没有看到人影,心中疑惑却是更甚。再细细一看,从不远处一颗大树后露出的一片衣角解答了雯夏心中的疑问。
“树后的人,出来吧。”雯夏冷静地说道,她确定这个人肯定不会是来害她的,若是想要害她,方才她神游物外的时候这人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还用这么拙劣的手法将自己隐藏起来。
王弼一转身,从树后走出,从树叶空隙里漏下的光线照在他身上,营造出一片斑斑驳驳。他站在那里,不走近也不说话。雯夏便也不说话,静静与他对视着。
第二十九章 鸟雀鸣夕林
过了好一会儿,王弼还是没动,雯夏有些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道:“你身体好了么?”
王弼缓缓地点了点头,却不说话,他仍旧站在树影间没动。光影婆娑,印在王弼身上的光斑缓缓移动着。雯夏不说话了,眼前的一幕便好似画家手下最美好的画卷,面色有些苍白的瘦弱少年倚着树静静地站着,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时间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流逝,眼前的一幕却好似永远都不会变化。黄昏降临,清晰的画面变得朦胧,晚霞的瑰丽给树林和少年镀上了一层红色的边框。那少年还是没有动,便好似一千年以前他已经站在这里,在这里等着一个人,而且还会这么静静地再等一千年。
“你在等谁?”雯夏下意识地张口便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话一出口,雯夏便知是自己问错了话,明明是自己站在这里挡住了王弼回去的路,自己却去问对方在等谁。“呃,你要回去么?文姬先生在等你。”雯夏侧过身,让开了路。
王弼扫了一眼雯夏,见她脸上神情平静柔和,倒是一副诚心诚意的样子,虽然不情愿从她身边走过,可除此再没有别的路可以回去,便微微颔首,迈步走过。
雯夏看着王弼在暮色中缓缓走来,他身体很瘦,宽松的衣服穿在身上被晚风一吹,飘飘荡荡整个人宛若要乘风而起,御风而去。但是他的步子却迈的很坚实,高昂着头,便宛如战胜归来的将军一般骄傲。
林子里忽然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鸣叫,这叫声便是一个信号,所有的鸟雀全部飞了起来,黑压压一片,一时间遮天蔽日,方才的宁静马上被打破了,画面里的一切都活了过来,开始流动。王弼走过雯夏身侧,雯夏忽然转身发问道:“王弼,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做什么招惹你了?”
王弼停下脚步,心道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一声冷笑,道:“郡主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当然不用顾虑旁人的感受。洛阳城中那些所谓才俊,想要攀附郡主的不知多少,郡主为何非要跑到如此偏僻的地方来?山阳之地可远远比不上洛阳。王弼才疏学浅,也比不上那些才俊们。”他说“才俊”的时候语带讥诮,虽然说的是才俊,眼神中却是明明白白地在说“小人”两个字。
王弼的话答非所问,雯夏却也听出了些许端倪,想必这个郡主当的是十分不得人心了。可是要为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背黑锅,雯夏还是很不甘心,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被这个讨厌那个憎恨,她真是比窦娥都冤那!
雯夏叹了口气,实在是无奈的紧,可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意见一旦形成,便很难再改变了。雯夏不由在腹中咒骂判官,平白无故活过来就得背着个坏人的名头,为自己从来没做过甚至都不知道的事情买单,他这个判官当的还真是轻松!把自己从那扇门一推过来,就万事不管了。“就算你讨厌我,也用不着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吧?”
王弼转过头,冷冰冰地盯着雯夏,道:“郡主不也不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儿么?大半夜跑了那么远,不过王弼只是个今日尚且不知明日在何处的病秧子罢了,我这小半条命不值得郡主费这样大的心思冒这么大的险拉拢。此地可比不上郡主在洛阳的府邸,更没有郡主偏爱的那些美食,郡主还是赶早回去的好,也省了你的仆从跟着你在这儿受罪。”
雯夏被王弼噎的对不上话来,她一番好意深夜送药,还为此淋了雨病了多日,怎么到了王弼口中就是心怀叵测了?话说回来,王弼这么一个病秧子,她雯夏能在他身上图到什么?至于这样做么?
“我就是吃多了撑得没事做,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自找没趣!大才子,雯夏实在是万分对不住您,您自己想尝尝那病发的滋味,我反倒是搅扰了您的好兴致!放心,以后雯夏再也不会做这种傻事了!”雯夏白了一眼王弼,一甩袖子转身就走。暮色沉沉光线昏暗,她一气之下也没看脚下道路,一脚便踩到了石头上,平衡顿失,向一旁倒去,肩膀着地,雯夏忍不住痛呼一声“哎呦”。
王弼撇了一眼雯夏,冷声道:“郡主不用装可怜了,刚下了雨,当心弄脏郡主的衣服。”
雯夏正摔的肩膀痛,耳中听到王弼这样的冷言冷语,更是一股火气冲上头顶,一时却气得口舌纠结,“你——你——你——”了半响,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若要照着雯夏平时的性子,虽然受不得旁人轻视,却也不至于这般生气,可是从王弼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听在雯夏耳中都能将她气个半死。也许雯夏是为了自己深夜送药的举动不值,明明是个看起来病弱的风一吹便倒的家伙,口舌上却像长了钉子,吐出的每一句话都带刺。
雯夏揉揉肩膀正想自己爬起来,却见一个黑影飘忽而至,急切切地问道:“郡主,您怎么样了?可伤到哪里没有?”
雯夏遥遥头,看清那飘忽而至的黑影便是一直跟着自己的长身女子,“我没事。”雯夏在那女子搀扶下站起身来,觉得手肘上痛的厉害,卷起袖子一看,原来已经擦伤了。擦伤并不是很严重,雯夏从小就不是个乖巧的孩子,跑跑跳跳这般伤也没少受过,并不放在心上,抬眼看到王弼已经走远了,心中不由又是一阵气恼。
“郡主,您受伤了?快回去擦药啊!”那长身女子却是比雯夏还急,半扶半抱着她向小屋走去。
“文姬先生,我家郡主受伤了。”刚一推开蔡文姬的屋门,那长身女子便急着喊了起来。
蔡文姬从屋内走出,见雯夏半边身子上沾了些泥土,右臂袖子卷起,急忙上前询问:“雯夏,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雯夏看看手肘的伤,连血也没出多少,咧嘴笑道:“这般小伤不要紧的。”说着就想将卷起的袖子放下。
蔡文姬探究地看了一眼雯夏,也没有再问,道:“多少也擦点金疮药吧,我拿给你。”
雯夏低低应了一声:“嗯。”
蔡文姬转身便去取了金疮药来递给雯夏,自有那长身女子接过为雯夏擦药,金疮药触到伤口,还是有些刺痛,雯夏微微缩了一下胳膊,那长身女子急忙道:“奴婢手重,弄疼郡主了。”
“不疼,没事。”雯夏微微叹了口气,半响,忽然道:“文姬先生,雯夏明日想要离开了。”
第三十章 心不念君子
楣楣昨天又米有,呃,那个,还素因为时间~~~
这个素借口~借口啊借口!
拖出去拍飞一万遍啊一万遍!
然后再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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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为雯夏擦药的长身女子听雯夏这般说,惊喜道:“郡主要回去了?大人前日已经派人来催,问郡主何时回去呢!奴婢这就派人去告之大人。”
雯夏不答,只看着蔡文姬,等她回话。
“离开?”蔡文姬微微侧头打量着雯夏,似乎明白了雯夏的意思,笑了笑,道:“我想起来了,你和山涛是相识的吧?前日里他给我送来的帖子,请我去山阳之下的竹林,可是人老了便懒得动,不如你代替我去吧。”
“我?”雯夏愕然,她本来是看着王弼一副和自己不共戴天的样子,实在不愿意这么凑合着难受,而且那长身女子日日形影不离跟着她,雯夏觉得这样搅扰了蔡文姬清净雅致的生活,才说想要离开的。
“是啊。”蔡文姬微笑着点头,道:“你就代替我去一趟。”
雯夏急忙摇头,“雯夏不行,雯夏怎么能代替先生去?”
蔡文姬偏过头看着雯夏,笑眯眯地问道:“难道雯夏有别的地方可去,所以没时间么?”
“我——”雯夏神色黯然,低声道:“我没有地方可去。”
“郡主怎么说没地方可去?”蔡文姬尚未答话,那长身女子便急着说道:“大人时时盼望着郡主能回去呢!如果郡主想要离开这里,就回洛阳去吧?可好?”
雯夏回头看了一眼那长身女主,转头向着蔡文姬,笑着点头应道:“既然文姬先生要雯夏去,雯夏却之不恭。”
那长身女子愕然道:“郡主不是要回去?”问罢又自言自语道:“郡主一定是参加完,便会回去的。”
雯夏不理那长身女子的自言自说,笑着道:“只怕雯夏去了会给先生丢人,雯夏可着实不擅长作诗。”
“是么?”蔡文姬眯着眼睛,一丝丝细细的纹路便在她眼角绽放,在朦胧的灯光中反倒更显出一种沉淀了时光的美,“‘性本爱丘山’这样的句子很不错啊!”
雯夏吃了一惊,那不过是她情不自禁下吟诵而出的陶渊明的诗句,蔡文姬是怎么知道的?
蔡文姬看出了雯夏的疑惑,笑道:“雯夏,你自言自语的声音也太大了些,我都听到了。”
那个时候蔡文姬就在附近的?雯夏有些窘迫,蔡文姬既然听到了这一句,自然也会看到之后她和王弼说的话。同时雯夏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王弼说蔡文姬是认得自己的,那么真正的雯夏之前做过什么事情,是什么样的身份,是什么样的性格,蔡文姬应该都了解的,那么自己现在这个表现,会不会早已经引起蔡文姬的怀疑?
疑惑在雯夏心头一闪而过,雯夏随即想起蔡文姬说过,她见到自己是在自己五岁时候的事情了,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之所以认出自己还是因为那块紫河暖玉。想到这里,雯夏才微微松了口气,道:“那不过是雯夏随口胡诌的罢了。”
蔡文姬伸手抚平了雯夏鬓边乱发,笑道:“你和弼儿现在也都在气头上,两个人都静一静,也许能更明白些,下次见面的时候就不会闹成这个样子,弄得两个人和敌人似的。”
雯夏撅着嘴,无奈道:“可是王弼他说我做了很多很坏的事情,不可原谅呢!”
蔡文姬微微向后仰着身体,笑道:“我倒是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在站在我眼前的雯夏很好,我活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不会看错的。既然相信了眼睛,又何必去理会旁人的言语呢?只要你做真正的自己,又何必去管别人怎么说?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好了。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要是每个人说什么都去管,非把自己累死了不可。”
“成见已经形成,恐怕是很难改变了。”雯夏还是很无奈,看王弼那个态度,与自己不共戴天的样子,想要让他转变对自己的观念?难于上青天啊!
蔡文姬笑出声来,道:“雯夏,你很在乎王弼么?”
呃?雯夏瞪大了眼睛,接着连连摇头,急忙否定道:“不是不是,我哪里有在乎他!”
“既然你不在乎他,又何必在乎他对你的看法?”蔡文姬狡猾地转了转眼睛,继续道:“如果你真的很在乎他,想要让他改变对你的态度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没有在乎他,我才没有!”雯夏连连点头道:“文姬先生说的对,我都不在乎他这个人,又何必在乎他对我的态度和看法?”雯夏说着站起身,道:“文姬先生,雯夏先去休息了,明日一早我便走。”
那长身女子听到雯夏这般说,喜悦地起身道:“奴婢马上吩咐他们去准备车乘,郡主明早起身便能走。”
雯夏这次转身对着那长身女子点了点头,道:“麻烦你了,多谢。”
那长身女子见雯夏这般客气,反倒诚惶诚恐起来,道:“郡主怎么对奴婢这般客气,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雯夏看着从内室中透出的一线光芒,从刚才她便发现王弼在里面,自己和蔡文姬说了这么久的话,也不见他出声。雯夏唇角微微上扬,现在这个家伙可以解脱了,自己明天就走,也省的他看到自己便心烦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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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清谈即吵架
雯夏倚靠在竹编的枕席上,打着瞌睡昏昏沉沉。雯夏昨夜很晚才入睡,早晨却起得早,坐上车没走过一会儿,现在已经昏昏沉沉的直想睡觉。
那马车中睡榻被褥一应俱全,身下卧具都是竹席编制,更有一条冰蝉丝所编制的薄被,虽然此时已近盛夏,坐在车中也十分凉爽惬意。
雯夏怀疑那马车是早就备好,准备用来接自己回洛阳的,布置这般精致奢华,一般人是万万承担不起的。雯夏抬起手掌看看,保养地很好的手掌上连手纹都是细细嫩嫩的,漂亮的像是一幅画。看来这具身体还真不能拿来用了便罢,郡主这个身份一时半刻还真不容易摆脱掉。
反正也得做几天郡主,不如趁机攒够了下辈子用的钱,然后再溜掉,岂不比现在一穷二白还要为生机考虑强得多?雯夏眯着眼睛笑了笑,挪了挪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雯夏心里这么计划着,笑出了声。这个样子比她上辈子都强多了,想着再费些心思,便能换来下辈子的悠闲生活。这样的日子,在现代那个竞争激烈的社会连想一想都是奢侈啊!至于别人的看法,管他呢!便如蔡文姬所说,既然那些人都不是自己在乎的人,又何必去在乎他们对自己的看法呢?
计划好了,雯夏就在那马车有规律的一摇一晃中睡着了。
那长身女子一直守在雯夏身边,看到郡主一脸高兴睡着了,她心中横贯了多时的一块大石也落了地。“郡主这一次肯回去了吧?老天保佑啊!外面实在危险的很,郡主又是个病弱的身体,实在禁不起这样的生活了。等到回去洛阳,一定要找好的医师给郡主好好补养补养。”那长身女子一边在心中暗自琢磨着,一面小心地将软垫置放在雯夏身体四周,防备雯夏的身体会因为马车震动撞到车沿上去。
看着雯夏平静的睡颜,那长身女子又想起了雯夏幼时调皮可爱的样子。不由微微叹息,若不是郡主幼年便失去了母亲的照顾,成年后也不会是那样一副孤独怪癖的性子,自己虽然与她亲近,却也时时猜不透她的心思。比如这次,郡主独个离开,一个随从也不要,一个人也不告诉。等到找到郡主的时候,她却身在距离洛阳如此遥远的山阳,而且和变了个人似的,说话语气办事完全不同以往。
郡主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情?会让一个人有如此大变化的,一定不是小事。那女子想着,眼前忽然浮现出夫人的面孔,想起夫人说过,若是找到郡主,就由着郡主的性子,让她玩儿够了再回去。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不知为何却让人在这静静坐着也会流汗的盛夏中不寒而栗起来。连忙摇头,这些事情断不该是她所要想的,她只要好好照顾郡主便是,做好自己的本职。若是管得太多,自己颈子上的这颗头颅就不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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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雯夏活动了活动脖子,稍稍舒展了一下筋骨,长长舒了一口气,才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怎么停了?现在在哪里?”
“已经到了,郡主。”那长身女子毕恭毕敬对雯夏道。
“到了?”雯夏一耸眉,自己一觉居然睡了这么久,这一个月间虽然心静,但是身处在此地,尚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从没有如此安心地睡过。
“的确到了,只是马车无法进入竹林深处,只能停在林外,要奴婢去林中通报么?”
“不必。”雯夏摇了摇头,道:“我自己走进去,你们不要跟随。”
“这——”那长身女子有些犹豫,生恐便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什么问题。
雯夏见她犹豫,倒也不难为她,只道:“我知道你有本事可以暗中跟着我而不被人发现,我也不阻你,只要不被林中的人发现就行。”说罢,雯夏自顾自下了车,缓缓走入竹林。
魏晋时盛清谈之风,这个竹林间聚会,雯夏猜测也离不开清谈一类。那清谈,说起来和现代的辩论也差不多,不过就是双方各执一词,然后反驳对方,巩固自己的观点。说白了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很客气地吵架,不说脏字引经据典地吵。雯夏虽然并不惧怕辩论,但是她还并不熟悉清谈究竟会选什么题目,虽然与蔡文姬相处一月有余,但是对于这个时代人的观念看法也并不十分熟悉,若真是有人要和她论辩,她非丢人不可。
眼下这个聚会,也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以便让自己有更多时间去准备,回到洛阳的时候更有把握一些。
雯夏倒是也想到了,既然是山涛相邀,嵇康很有可能便在其中,但是此刻的雯夏已经不在乎嵇康的态度了。她便是她,又何必去在乎别人怎么看待?端的是给自己找烦心事。
走走停停,雯夏渐渐能听到从竹林中传出的琴声,顺着琴声向前,那声音便更清晰了些。不过这一次的琴声和上一次雯夏听到的嵇康抚琴声不大相同。虽然都是很好听的曲子,但是嵇康的曲子是超尘脱俗远在云霄之上的高远,而这一次的曲子却带着一丝狂,一种无奈,琴声中加入了更多的情感。
琴声是一个人内心世界的反映,雯夏听着那曲子,便确定这次抚琴的人绝对不是嵇康。
琴音更清晰了,雯夏绕过了一个***,看到了林中的人。
第三十二章 闻琴探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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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一片竹林不再那么密集,应该是被人用心计算过的样子。竹子长得错落有致,既留下了活动的空间,又不会显的太过突兀空荡。
五名男子或立或坐,或站或躺,分立在林间。雯夏首先看到的便是那个正在弹琴的男子,那男子一身发旧的黄色衣衫,连衣服上的带子都未曾系好,松散着前襟,正拨弄着手下的乐器,兴起处还随着曲调微微晃动着身体。
看到那个正在弹琴的男子,雯夏愣了一下,那不是阮籍么?那个醉鬼也会弹琴?而且弹的这么好,听起来虽然不及嵇康的高远出尘,但是听在耳中别有一番风味,丝毫不逊色于嵇康!
阮籍身旁不远处坐着的是山涛,他也是这五名男子里最正襟危坐的一个,虽然闲散,却没有太过放纵自己,依旧保持着那样一副淡雅沉稳之态。
雯夏隐身在一丛竹子后面,继续细细观察着余人。
嵇康靠在一根粗壮的竹子上,手中抓着酒瓶,仰首望着天际,唇边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衣服上依旧是浓淡相见的墨迹,此刻更多了些酒渍。
坐在小溪边的男子背对着雯夏,那男子手中抓着一根钓竿,似乎是在钓鱼,但是鱼饵早已经被水下的鱼儿偷吃光了,他也不觉。
距离雯夏最远的是一名蓝衫男子,那男子容貌甚是俊朗,但是眉宇间却凝结着散不去的沧桑。雯夏记得上次见过这名男子,阮籍称呼他为吕安。
“叮——”一声响,嵇康手中的酒瓶落在地上,圆滚滚的瓶子滚动着,洒落出剩余酒液,在地上划出一个半圆方才停住。“有人来了。”嵇康轻声说道,同时望向雯夏藏身之处。
这——这个家伙的第六感也太太太好了点吧?雯夏愕然,她刚才可是拼命要屏息凝神不发出动静的,怎么一下子就被嵇康察觉到了呢?看到众人目光都射向自己这边,雯夏只能带着些许尴尬走出藏身的那从竹子,干笑一声,道:“文姬先生说她不来了,让我代她前来。”
“雯夏?”山涛看到雯夏出现在眼前,起身欲迎,走上两步却又停住了步子,毕恭毕敬对雯夏一揖到底,“郡主。”
雯夏微感无奈,不过就是一个郡主的名头,怎么能让山涛的态度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阮籍弹奏的琴音却没有停,琴音转了两个盘旋,复又转高。一时间没人再说话,琴声忽然变得高亢,直上云霄,忽而变得低沉,婉转盘旋。
雯夏听出来了,阮籍弹奏的是高山流水。虽然她不会弹琴,但是在现代的时候本就喜欢这些东西,蔡文姬的丈夫董祀又是精通音律之人,无事之时常常抚琴,所以雯夏的耳朵听到的可都是当世最富盛名之人的曲调。“高昂处若巍峨山峰,低沉处若流水涌动,但是高山却坠入了尘世,不再高傲出尘,流水卷上了落叶,多了几分忧愁。”雯夏双眉一轩,缓缓说道,她听出来了,阮籍的琴音中带着一种无奈,虽然弹奏者想要用狂气驱散,但终究还是在曲调转接间泄露了出来。
“咦?”阮籍停下了演奏,抬头看着雯夏,那一刻从他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流露出点点星光,惨然夺目。但是随即这惊喜的光芒就淹没在他的醉态之下,“高山流水遇知音,嘿嘿,知音比不上美人啊!”说着摇摇晃晃向前走了两步,那具七弦古琴被他随手一拨弄,差点掉在地上。
嵇康抢先一步抱稳了那具古琴,有些不满地撇了一眼阮籍,嘀咕着:“下次不借琴给你了。”
“一具琴而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阮籍对嵇康的抱怨随随便便摆摆手,摇摇晃晃冲雯夏走过来,“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有好景致,还有美人在望,嘿嘿,人生至此,当真再无所求了!”
雯夏淡淡一笑,伸手取过随便堆在地上的一瓶酒递给阮籍,道:“可是听先生曲中之意,尚有不遂心愿之处,却说不上无所求吧?”
阮籍微微一怔,神色间随即恢复半醉半醒的样子,从雯夏手中接过酒瓶仰头便灌,他倒的太急,酒水洒出来淋的衣襟上袖口端到处都是,本就已经惨不忍睹的衣服此刻更是多添了几笔。“知足啦知足啦,没什么可求的,只要有美酒就行。”
大概是阮籍太想要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反倒有些欲盖弥彰,让雯夏对自己的判断更加自信。
那边垂钓的男子此刻终于回过头来,圆圆的脸庞,他看到雯夏,咧嘴一笑,倒有几分憨厚的样子。
雯夏看着山涛,他依旧是拱手而立,毕恭毕敬,衣衫随着微风摆动,风度翩翩。但是雯夏却感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拉长了,这么近看着,却像是隔了一条河,一座山。朦胧而生疏,可望而不可即。
嵇康抱着琴也不看这边,远远站着望着天,似乎身旁的一切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好在有阮籍,气氛才不会变得太糟糕。他嘻嘻哈哈地笑着,道:“文姬先生不能来,派人来也是一样的,现在可不可以开始了?”
第三十三章 五俊齐聚首
“什么开始?”雯夏还不大明白。
“现在不是有六个人么?”阮籍哈哈大笑,仰头灌酒,不免又让衣襟袖口溅上几滴酒渍,不过他那件衣服早已经是遍身的酒迹,多一点少一点也没什么区别了。“哈哈,方才还在发愁要谁品评高下才能服众,现在既然雯夏来了,不妨换个方法。”
“算我六个?”雯夏指指自己,看阮籍说的高兴,却还是不明白眼前的醉鬼在说什么。
“捉对赋诗,如何?输了的人要受对方的惩罚哦!”阮籍笑的欢畅,道:“只喝酒实在太无趣了,多点乐趣更有意思嘛!”
雯夏看着阮籍那双即使醉了也亮亮的眼睛,感到头皮发麻,她来的时候虽然想到也许会有赋诗,但没想到是这么个玩儿法,一对一?偏生此刻大脑里一片空白,想要抄袭些古人的词句却是一句都想不起来,雯夏觉得自己胜算渺茫。
阮籍却是摇头晃脑甚是高兴,道:“如此这般却是不错。”
那边用空勾垂钓的圆脸男子缓步走了过来,笑道:“可是如此却如何品评高下?”
“这个自然容易。”阮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本是想请文姬先生来品评高下的,不过此刻文姬先生不来,不妨就换这种方式,抽签两个人分一组,两个人的诗由另外四个人来品评,一组组轮换,如此这般岂不是好?算起来也算公平,雯夏,你说呢?”
“我?”雯夏急忙摇头,她可做不出什么诗词来。
“嘿嘿,如果美人和小康分到一组,而且能赢了,就可以让他弹奏那曲‘凤求凰’了。”阮籍打趣的一句话。
雯夏却没听明白,凤求凰?不过想想,若是以嵇康那种高远清冷的琴艺,弹奏凤求凰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如此这般说定了,就抽签吧。”阮籍倒是很积极于此,已经抽出了竹筹,晃了晃,那个样子看上去倒是和算卦的先生有几分相似。
那个醉鬼摇晃着竹筹,自己先伸手进去拽了一支出来,接着便将剩下的五枚放在雯夏眼前,雯夏眼见是避免不了,便也伸手抽了一支出来。竹筹的另一端镂空了,刻出一个圆圈。
接着山涛和余人也抽了竹筹,轮到嵇康时他伸手随随便便拽出来一支。
“哈哈!小康,你还真的和美人分在一组呢!”阮籍一声大笑,雯夏一惊,怎么这么多人,要好不要就偏偏分了她和嵇康在一组?抬眼碰到从嵇康那边射过来的目光,雯夏急忙解释:“这,这不由我。”话一出口,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的过分了,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阮籍走回雯夏身侧抓起酒瓶,弯腰在雯夏耳旁低声道:“如果今天有耳福,说不定真能听小康弹凤求凰哦!”说罢一笑起身。
雯夏等着阮籍,这家伙到底醉了没有?一定是他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雯夏白了一眼阮籍,明明看上去已经二十多岁的人,怎么却如此喜爱胡闹?还去戏弄比他小好几岁的嵇康。
分罢组,嵇康和雯夏一组,阮籍和那蓝衫男子吕安一组,山涛和那垂钓的圆脸男子向秀一组。
个人依然随意而作,并没有刻意按着分组坐在一处。阮籍看了看余人,灌了一口酒,笑道:“如此,我先来。”说着将手中酒瓶高高举起倾泻而下,琥珀色的酒被镀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白色光芒滑入他的口中,只见他喉头不停地上下动着,居然一口气就将一壶酒都喝了精光。
“出门望佳人,佳人岂在兹?三山招松乔,万世谁与期?存亡有长短,慷慨将焉知?忽忽朝日隤,行行将何之?不见季秋草,摧折在今时。”
吟罢,阮籍又抓起一壶酒来,对嘴一通狂灌,喝罢哈哈笑道:“如果我输了,吕安兄最好罚我喝酒。”
吕安晃动着胳膊,将碍事的袖子绕了两圈,用另一只手抹了上去,淡淡一笑,道:“我认输,要罚什么?”
“这样就认输了?”阮籍赢了,脸上反倒有些失落,推了推身前的一杯酒,道:“罚酒一杯好了。”
吕安淡淡一笑,道:“听罢阮籍的诗,自知我是比不过的,人总要有些自知之明的。”说罢便将那杯酒端了过来。
“吕安兄未比便认输,这般气度旁人倒也难及。”山涛说道。
这还是雯夏在听到山涛对她行礼,喊她郡主之后第一次听山涛再度开口。雯夏转头看着山涛,见他故意避开了自己,坐的远远地,见自己看他,马上便转过了头。
“好啦,该山涛兄和向秀兄。”阮籍提醒道。
雯夏却分神了,没有再去听山涛和向秀说什么。山涛对她的态度怎么一下子转变那么多?雯夏记得自己离去之时山涛对她还很是关心的,告诉她蔡文姬的所在,让她若是无处可去便去找蔡文姬,还叮嘱她不要忘了吃药。可为何这次见面他却是故意避开自己,难道就是因为她是郡主?所以山涛才那般疏远自己?可阮籍也并没有那样的表现啊。
雯夏看着山涛,他伸出手在地面上划拉着什么,一边划着一边说,接着便听到阮籍喊“好”的声音。雯夏一怔,马上清醒过来,马上就要轮到自己了!雯夏好像又回到了高考前夕,心脏跳的砰砰响,整个人慌乱地不得了。怎么办才是?难道就要这样认输?雯夏想想又有些不甘心。
“不行,山涛兄你还是换个别的吧,今日我实在喝不下酒了。”向秀一张圆圆的脸都鼓起来,有些发愁地看着山涛推到自己面前的酒杯,道:“再喝,就要醉了。”
“我来代替向秀喝这一杯好了。”阮籍从旁伸过手将向秀手中的酒拿过去喝掉,笑道:“向秀,不能饮酒可是失去了人生的一大乐事啊!”
“我可不想像你一样当酒鬼。”向秀见自己不用喝酒了,松了口气,身体稍微向后避开了些,躲开身前那些散发出酒味儿的酒瓶。
众人的眼光都转向了雯夏和嵇康,雯夏觉得自己头皮发麻了。
第三十四章 钓者在于心
作诗?对于一个从现代而来习惯了白话文的雯夏来说委实有些难。虽然这些日子她极力模仿身边人的说话习惯方式,但是若让一个从来不曾学过作诗的人能出口成句,却有些强人所难。
虽然唐诗三百首雯夏是读过的,此刻若要背诵出一首来应景也简单,但雯夏心中不喜欢抄袭,就算此刻没有人和她纠缠版权问题,她也不愿意借着旁人的智慧来彰显自己。况且雯夏还有一层顾虑,在座的可都是一些顶尖儿才子,若是此刻她剽窃了先人的诗词,以后呢?总不能一直靠着偷古人的诗词来蒙混吧?
雯夏扁扁嘴,方才吕安不也是自认不及的么?做不出诗的又不是她一个人,算不得丢人!打定主意,正欲开口,却见嵇康起身站起,向外便走。
雯夏一愣,难道她做不出诗,嵇康也做不出么?嵇康那才子的名头可不是凭空捞来的啊!他躲什么?
“小康?去那里?”阮籍见嵇康离开,却不急,斜倚着背后青竹,懒洋洋问道。
“有事。”嵇康扔下两个字,快步走出众人视线。
阮籍丝毫不以为意,只一心一意喝酒。反倒是那圆脸的男子向秀对雯夏解释道:“嵇康一向如此,任意而行惯了,请郡主不要和他计较。”和阮籍那种随随便便的态度不同,向秀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几分羞涩,甚至微微低下头避开雯夏的视线。
“傻瓜傻瓜,有美酒在手,又有美人在望,还能有一群朋友一起喝酒,人生至此还能有什么事情比这更美好的?却又离开做什么。”阮籍向后一仰身,便躺倒在竹下,手中酒瓶还稳稳抓着,一滴酒都不曾洒落出来。
嵇康走了,方才的事情便被打断。阮籍喝酒正喝在兴头上,与吕安在一旁不知谈论着什么,早就忘了方才作诗的事情。
雯夏倒也乐的他忘记,正好让自己蒙混过光。
这几个人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话题不断变换着。有时候会几个人同时说起来,自顾自大声喊着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听清,有事却又没人开口,只静静地喝酒。
嵇康离去之后却是再也不曾回来,在座众人却也不介意,依旧按着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引导话题。雯夏听了一会儿,有时是关于老庄之学,有时话题会被引到乐理之上,有时又是关于养生一类的道家之说。
雯夏对于这些没研究,插不上话,兼之那几个人说话根本没有什么条理可言,话题绕来绕去,随兴而谈,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更是让雯夏这个门外汉听得一头雾水,云里雾里不知所踪。
不过雯夏发现,没有参与讨论的不仅仅是她一人而已,向秀也一直坐在一旁垂钓。雯夏方才听过向秀说话,只觉得他是个有些腼腆的人,而且酒量似乎不大。此刻听不懂山涛阮籍一群人在说什么,便将注意力放在向秀身上。
从外貌上看,向秀应该有二十多岁的样子,比山涛小些,与阮籍年岁相近。看上去他并不像嵇康那样一副出尘傲然的样子,也不像阮籍那样放浪形骸。向秀那一张圆圆的脸上还带着几分与年龄不大相符的稚气,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更像个孩子。此刻他正微笑着侧头听那几个喝道半醉的家伙谈话,不时微微抿唇,却很少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手中的鱼钩动了,雯夏看到他的目光明明集中到鱼竿之上,察觉到了鱼钩的晃动,却不拽动鱼竿,任由水底的鱼儿啃食鱼饵。
“鱼儿都跑了,为什么不收杆?”雯夏已经走到了向秀身侧,小声提醒道:“鱼要跑掉了。”
“本来就不是为了要吃鱼才钓的,钓不钓的到有什么关系?”向秀笑了笑,将空勾收回来,添了鱼饵在上面,又抛回水面。
雯夏注意到他所用的鱼钩钩尖钝钝的,这样的钩子,别说他不收杆,就算是收了,也钓不到鱼。这人哪里是在钓鱼啊?分明是在喂鱼!“那为什么不干脆将鱼饵撒下去直接给鱼儿吃了?那岂不省力的很?”雯夏实在搞不懂这个人,既然不钓鱼,干嘛弄个鱼钩来?在雯夏脑海里,钓鱼就一定要钓到大鱼才算有趣嘛!
“把鱼饵撒下去?岂不真成了喂鱼?”向秀低下头看看水面,清冷的溪水都可以一眼望穿,水底有一尾红色鲤鱼游了过去,又将向秀鱼钩上的饵料吃了一半去。
这一次向秀却没有再添鱼饵,而是用手中本来用作乘酒的杯子从溪水中舀了一杯清水,水沫溅上来,打湿了向秀的袖子,他右手握着杯子,左手微微前伸,挡在右手之前,将那杯水缓缓喝掉。喝罢,向秀还微微闭住眼睛,轻舒一口气。
雯夏见他喝水就像喝酒一般,还以为他没酒喝了,好心地将自已的一瓶给他,道:“既然有美酒再次,又何必以水代酒呢?”
“只要有了饮酒的心情,水和酒又有什么区别?”向秀笑了笑,浅浅的两个酒窝就出现在他的脸上。
雯夏看着向秀圆圆的脸上两个酒窝,便觉得自己食指痒痒地,很想上手去戳两下。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可爱呢!
但是,理智啊理智,雯夏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指头,没真伸上去戳,只是在心里狠狠滴戳了两下此刻正坐在自己对面那家伙圆脸上的酒窝。
第三十五章 水煮醒酒汤
“郡主不会和嵇康计较吧?”
“呃?”雯夏盯着向秀,见他脸上因为窘迫而微微泛红,“计较什么?”雯夏顺口便问。
“嵇康,他并不是有意得罪郡主的,平时和朋友在一起,他也是这般随意。”向秀急着解释道:“向秀此刻便代他向郡主赔罪。”说着直起身来,冲雯夏躬身道歉。
“就算他得罪了我,也不关你什么事情,先生为何要代替他向我赔罪?”雯夏笑了笑,继续道:“而且我也并没有生气啊!”嵇康离席而去,正好让苦于作诗的雯夏寻到了一个台阶下,所以不管嵇康态度如何,这一次雯夏倒是真的没有生气。而且与上次负气离去时不同,此刻雯夏的心态已经有些变化,她也多多少少知道为何嵇康如此态度,所以并不十分气恼。
向秀直起身,松了口气,道:“真是太好了,多谢郡主。”
“就为这个就谢我?”雯夏无奈地笑了笑,看来自己接管的这具身体原来可不是个和善的人。随从们的小心翼翼,山涛的敬而远之,嵇康的疏远厌恶,王弼的冷嘲热讽。这些无一不在提醒着雯夏,她的名声虽然不小,却不是什么好名声了。“在你心中,雯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雯夏将一只手伸入溪水中搅动着,斜睨着向秀,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向秀微微有些慌乱,转头将视线放在鱼竿上,道:“向秀与郡主并不熟悉,如何敢妄加评论郡主?”
“人,是很难看清自己的,旁观者清,说不定反倒是不熟悉的人看的更明白些。”雯夏感觉道指尖微微有些痒,探头一看,两只小小的鱼儿在她指边徘徊不去,想来是将自己的手指当作鱼饵了。雯夏将手从水中抽回,伸手取过向秀身旁的鱼饵投进溪水中,扭头定定看着向秀,道:“我便是想要听听在先生眼中,雯夏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雯夏轻笑一声,语气中都带了三分强求的味道。通过方才接触,雯夏也感觉出来向秀是个老实人,而老实人是不会说谎的,强要说谎,一定会被发现,
雯夏便是想要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原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一个女子能有这么大的名声,却又弄得如此这般顾人怨?
向秀躲闪着雯夏射来的目光,更加慌乱地不知所措,伸手去抓鱼竿,却失手将鱼竿打落水中。
雯夏先一步伸手将落水的鱼竿捞上来,递给向秀,向秀犹豫着伸出手,也不知是该接还是不该接。雯夏轻声笑着,收回了紧盯向秀的目光,望向别处,道:“先生要钓鱼,怎么反被鱼钓走了鱼竿?这可赔大了。”
向秀见雯夏不再紧追着他问,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倒有些后悔方才没能和嵇康一道离开,呐呐地接过鱼竿,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雯夏不再纠结方才的问题,她不用向秀的答案,只看他反应便猜出个三四分,这位永嘉郡主看来还是个蛮厉害的角色。雯夏心中暗自苦恼,看这位郡主的名头,她想要避开麻烦自由自在生活还真是有些难度。不管走到哪里都能被人认出来,而且还有那么一帮身手不弱的随从跟着,溜走也是不能。况且她现在这个身体,是需要很贵重的药来维持着,来养着,她本来是计划着利用郡主的身份弄到一笔够她下半辈子吃穿不愁的钱就溜走的,可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实行起来的难度比想像中大的多了。
雯夏心中向往的并不是离群索居不见世人的日子,那样太沉闷也太寂寞了。她羡慕的正是如眼前这几个男子一般,能有几名知交好友共聚一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为俗事烦心的那种随心所欲的生活。既不想远离尘世,又不想要那个郡主的身份,如何才能协调办妥?雯夏皱眉思量。
向秀见雯夏半响没了动静,暗自抬眼看她,见雯夏呆呆望向远方,眉峰微锁,似乎有什么难题正在思量。向秀也不敢打扰,静静坐在一旁不言也不动。
过了半响,向秀见雯夏眉峰舒展开来,粲然一笑。那一笑干净纯粹,没有任何的算计,就像是个小孩子得到了喜欢的糕饼时那种高兴欢快一样。向秀楞了一下,他对于永嘉郡主并不熟悉,只在去洛阳时参加过一次这位郡主的宴席,当是也便是遥遥一面,印象并不十分清晰,只是后来听闻嵇康被这位郡主强要求弹琴,才对这位郡主或多或少有了些印象。
可是眼前这个人,真的便是嵇康口中蛮横霸道的郡主么?向秀有些疑惑了,不过心中涌起的疑惑也便是那一刻而已,稍纵即逝。嵇康不会说谎的,向秀记得嵇康说过永嘉郡主喜怒无常,现在的郡主不过是为了好玩儿才如此的吧!
向秀心中转过的念头雯夏并不清楚,她之所以高兴倒也不是因为想通了什么,而是因为看到了那边阮籍吕安等人的醉态。
那几个喝酒比喝水还爽快的家伙,不一会儿便将自己灌倒了,此刻东倒西歪,尤其是阮籍,一会儿大声歌唱一会儿又手舞足蹈。雯夏看到那几个也有二十多岁的男子此刻却宛如儿童一般的表现,不由有些好笑。
向秀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从腰后取下一个罐子来,又起身自竹林下堆放杂物之处取出一个小小的炉子。
雯夏看得奇怪,问道:“先生要做什么?”
向秀对雯夏恭恭敬敬地答道:“给他们煮些醒酒的茶来,如此这般在郡主面前也太为失礼了。”
“茶。”雯夏在蔡文姬那里见过这个时代的人所谓的茶,那是将茶叶研磨碎了,放入水中煮,再加入米肉和葱姜一类东西,煮出来的东西和雯夏印象中的茶差十万八千里,倒是和油茶有些相近。
那种油腻腻的东西雯夏是不喜欢喝的,听向秀要煮茶,不由自主便微微避开了些。
却见向秀舀了一壶溪水放在炉火上,点着了木炭,从那罐子里掏出一块茶饼来,掰碎了放入水中,用炭火烧着。然后又取出姜片放入。等到水沸腾起来,向秀又加了几瓣桔子进去。
雯夏见煮茶所用各种各样的东西一应俱全,这才明白,想来这是早就备好了放在这里,若有人喝醉当即便可烧醒酒汤茶,看向秀动作熟练之际,显然是时常煮茶了。他并没有往茶汤里添肉脂一类东西,只几片桔子和姜片,闻起来倒也清淡。
向秀熄了火,用勺子将那醒酒汤一勺勺舀到小碗里,便给那喝醉的三人送去。
第三十六章 剑从天外来
那两个醉的不厉害的吕安和山涛倒是将醒酒汤乖乖喝了下去,歪倒在地上安静下来。可是阮籍却不肯喝,不仅不喝,反倒一把将那碗茶汤推翻,喊道:“我不喝,我不要醒,醉了多好?我就是要这么一直醉下去!”
向秀看着被洒空了的碗,无奈地摇着头,却也不再劝说。
阮籍便仍旧灌着酒肆意胡闹,一面高声唱歌一面还胡乱跳着舞,身上本就被酒水糟蹋的不成样子的衣服更是片片酒渍乱七八糟,衣襟敞开了半面,露出瘦得能看到肋骨的胸膛。
不过这人瘦虽然瘦,却不是干巴巴的一点肉不长,身材还算是不错,匀称修长,决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样子。
“郡主,该走了。”雯夏忽然听到身后极近之处没有丝毫征兆地传来话语声,急忙回头,便见那长身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站在自己身后,垂首低眉,道:“大人已经催了好几次,要郡主速速回府,说有耽搁不得的要事。”
雯夏无奈,有这无声无影宛如鬼魅般的随从,她除非有孙悟空三头六臂遁地飞天的能耐,否则还真不容易溜掉。上次她好不容易从他们眼皮子地下溜走,还不照样被找了出来?须得有个长久的方法才成。
不过雯夏本也就不是个性急的人,她是那种小时候做暑假作业总是会到了开学前一天才奋笔疾书的人,能拖到下一刻的事情她就绝对不会赶着做完。而且上辈子已经那么累了,由生至死又由死转生一回,雯夏觉得人真的是活过今天还不知明天会不会祸从天降,虽然未来也很重要,但是大可不必为了未来不可知的事情而让眼下的生活变得痛苦。只要活着一天,就先享受一天的时光,到了死的时候才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未来的自由雯夏是一定要追求要实现的,眼下能享受两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郡主生活也不错。
“郡主,快走吧!大人已经催了两次了。”那长身女子神色间甚是焦虑,再度开口催促雯夏。
“什么事?这么急?”雯夏问道。
“大人没说,只是要郡主尽快回府,越快越好。”
雯夏起身,见向秀正自走来,便也迎上前去,对他拱了拱手,道:“向秀兄,真是万分抱歉了,雯夏本想再多留一会儿,可惜现在有事要先离去,还请向秀兄代我向他们道别。”
向秀微微一怔,挽留之语脱口而出:“此刻便走?”
雯夏无奈地回头看了看紧跟身后的长身女子,道:“雯夏其实也想多留一会儿的,可催促甚急,不得不走。”
向秀不再多言,拱手俯身,道:“向秀恭送郡主。”
“呃?”雯夏无奈地笑道:“不用这么客气,那个,刚才我们谈话不是蛮好的么?你就把雯夏当作朋友,不好么?”
向秀依然保持着那个躬身的姿势,答道:“方才对郡主多有怠慢,实在不该在郡主面前如此失礼。”
向秀低着头,雯夏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从他的话语里也明白了,感情向秀误以为自己是生气了才会离开,生怕这位任性跋扈的郡主发起火来迁怒于嵇康阮籍等人,所以才小心翼翼地赔罪道歉。雯夏伸出手按住向秀肩膀,笑道:“朋友间相聚,自然是想怎样就怎样,不必拘礼,我是真的有事不得不离开。”
雯夏在现代时和男生打打闹闹惯了,此刻自然而然便将两手搭在向秀肩头,意示安慰,却感到掌下的身体微微向后躲闪,不自然地僵立着。雯夏收回手,也感到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郡主,该走了。”那长身女子显然是焦急的很,顾不得雯夏正和别人交谈,第三次出言催促。
“好了好了,我马上就走。”雯夏被催的也有些心烦,什么事情,至于这样催命般地催促么?又不是去赶飞机,晚了一刻两刻就上不去了,照着古代这个交通方式的速度,这么一时半刻的时间又赶不出多少路程。
不及再向向秀多解释什么,雯夏急匆匆道:“如此雯夏便走了,待他日再聚,再一同喝酒聊天。”说罢便转身欲走,走了两步,雯夏忽又转身,笑道:“对了,下次你煮茶的时候可以试着只放茶叶试试。”
那长身女子好不容易盼得雯夏动身,寸步不离雯夏左右一步之外,紧紧跟着她。
向秀看着雯夏离开,心中一松,却又涌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来。竹林中一阵清风吹过,竹叶抖动,发出沙沙响声。向秀放下拱着的双手,却见阮籍一脸戒备站在自己身侧,本应该是喝醉的人,那双眼睛却闪闪发光。
雯夏快步走向竹林之外,林外有她的马车在等候。还有不到五十步的距离,雯夏忽然停住了脚步。
“郡主,怎么了?”那长身女子问道。
雯夏不答,她也不知自己究竟为何停步,只是周围的气氛有那么一点点不对,似乎空气变得有些凝重粘稠。
“郡主,快走吧。”那长身女子不停催促着。
“恩,走吧。”雯夏甩甩头,也许是自己太过紧张了些,但是她刚刚迈出一步,危险的感觉便似一股冷风灌入她的脊背,强烈而明显。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变得异常灵敏的第六感救了雯夏一命,身体自然而然便做出反应,向一旁躲闪,接着,一柄亮闪闪的长剑划破了长空,穿过了雯夏一分钟前所在的地方。
一招失手,那长剑在半空中一转,径直向雯夏袭来。雯夏大骇,慌乱紧张之下哪里来得及做出什么判断,只能凭着身体做出的本能反应向后退避。退了一步,明亮的剑刃已经近在眼前,雯夏吓得闭上了眼睛,难道刚刚活过来没几天,就又要去见阎王了么?
“郡主小心!”那长身女子的反应却比雯夏快的多了,纵身上前将雯夏推开,已经和刺杀者纠缠在一处。
雯夏被那长身女子推到在一旁,站立不稳摔在地上。那长身女子正和来袭者缠斗在一起,雯夏见那长身女子身手灵活之极,虽然是空手,却也让那来袭者一时半会无法伤害到雯夏。雯夏内息稍安,正欲从地上爬起,眼前却是一霎,一个黑影冲她扑了过来,原来来袭者不止一人。
雯夏又见眼前青光闪烁,这一次却是连躲避都没时间,盯着那向自己刺来的一点剑尖,雯夏心中一阵喟叹,“这次死定了”。
可是刺向她的剑锋却在半路被拦截住了,仿佛天外飞来的一柄剑,将刺向雯夏的锋芒挡开。
第三十七章 命悬生死间
竹影移动,竹叶翻飞,竹林的确是一个适合打架的好地方。
雯夏觉得自己眼前正在上演一部竹林打斗的古装戏,那种她在现代时从电影电视里看过无数次的东西,此刻便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了。
只见剑锋过处,青光闪烁。“阮籍?”雯夏瞪大了眼睛,认出了那柄天外来剑的主人正是方才喝的醉醺醺,连走路都摇晃的阮籍。不过现在的阮籍却不是那样一副醉鬼样子,剑在他的手中化作了秋水,化作了月光,秋水波光粼粼乱人眼光,月光却已经化作利剑刺向对方要害。那偷袭者被阮籍避的节节后退,手忙脚乱手中长剑也失了章法,胜败之势已显。
雯夏再看那长身女子,因为是赤手空拳,此刻对付手执长剑的对手却已经有些吃力,那女子衣襟袖口被划烂好多处,肩头也受了伤,脚下步伐已有些踉跄,却依然奋力阻拦。“郡主,快走!”她一边阻拦住来袭者,一边出声警告雯夏。
她不呼喝还不要紧,这么一喊,那两名偷袭者便像是得了一个命令般,齐齐弃了自己眼前的对手,不顾一切向雯夏扑过来。一自左向右,一自上而下,将雯夏的退路封了个严严实实。阮籍和那跟随雯夏的长身女子眼见不妙,一同扑上过来,可那两名来袭者却一点都不顾自己的性命,剑锋指向雯夏,那狠劲摆明了誓要将雯夏毙于剑底,就算赔上自己的性命也无所谓。
雯夏大骇之下都不记得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翻向后退了退,却依然身处那两名男子的剑底寒光之下。
明明局势已经被扭转,此刻却又急转直下,不过一时之间,情势三变,雯夏的生命始终处在危险的边缘。
眼前是步步紧逼的剑锋,此刻雯夏眼前却出现了另一番景象,一个穿着破旧的衣服女子深一脚浅一脚拼命向前跑着,已经很累很累了,气都快喘不上来,她却依然没有停步,继续向前跑,身后好像有人在追逐,天色是灰暗阴沉的,沉重的压着人喘不过气。
朦胧中那女子身畔忽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伸出双手重重推向那女子身侧。
雯夏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却觉得那个女子是如此熟悉,好像那个拼命奔跑的女子就是自己一般。可是从视角上看,雯夏又感觉自己不过是那个旁观的第三者,发生的一切好似和自己关系密切,又好似没有一丝关系。
一下子天旋地转,雯夏的视线从旁观的第三者切换到了那女子身上,此刻雯夏便是通过那女子的视野看着一切。岩石悬崖树木花草以一种即快的速度向上飞去,消失在眼前,身体忽然重重撞在什么上面,一阵袭来的剧痛,随之一切都化入白茫茫一片空虚之中。
“雯夏,雯夏?”
“郡主!郡主!”
耳畔传来清晰的呼唤,雯夏迷迷茫茫地想,“到底雯夏是我,还是郡主是我?我是郡主,还是雯夏?我是谁?”缓缓睁开眼睛,见到的是阮籍那双细长眼睛里的关切,还有那长身女子一脸的焦虑。
“呼——本没有伤到的,怎么会晕了呢?一定是被吓到的,没事没事。”阮籍放松一笑,眯起了眼睛,本就细长的眼睛被他这么一眯,只剩下一条小缝儿,其中的灼灼光华也被掩了去。
“有人要杀我。”雯夏马上想起之前的事情,四顾一看,已经不见了那两名暗杀者的身影,却见到地上残留的斑斑血迹。
“郡主放心,那两个人已经逃了。”那长身女子见雯夏一脸惊恐,急忙抚慰道:“是这位公子危急时刻将那两人挡了回去。”
“哦。”雯夏答应一声,觉得胸腔中一颗心跳动的厉害,半天没平息下来。虽则她死是死过一回了,但是自小生长在法制社会的雯夏还从未曾亲身经历过这么危险的事情,现在仍觉得那剑锋指向自己时的寒光让脊背发凉。
“郡主?郡主?”那长身女子见雯夏愣愣发呆,又担忧起来,生怕放在她撞伤了哪里,“郡主,可有何处感觉不适?”
雯夏长长舒了一口气,答道:“没有。”方才的幻觉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现在那幻觉中的一幕幕仍旧清晰可见,仿佛就在不久前曾今真实地发生过,甚至是那种跌落悬崖时的慌乱绝望的心情都真实的好像就发生在自己身上。
阮籍复又恢复了那种半醉半醒混混沌沌的样子,摇摇晃晃将长剑随手一扔,抓着一丛嫩竹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似真似假挑眉笑道:“美人这么快就要走了,真是可惜啊!没了美人,这美酒也要减色三分了。”
这个家伙是真的醉了,还是在装醉?
“郡主,这是实在不安全,还是速速离去吧。”那长身女子更是焦虑紧张,时时四处张望,紧紧抓着雯夏的手臂不肯松开。
“恩。”雯夏此刻也实在是怕得紧,巴不得快些离开才好,至于到哪里才是安全的,却不是此刻尚且处在惶恐中的雯夏所能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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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很想要展现魏晋的风骨,所以费了些力气去描述。而且魏晋是一个风采华然的时代,女主雯夏如果想要真正溶入其中,能和名士交往,自己的素质当然也很重要,所以子楣用了一些时间让雯夏学会一些东西,也给她一个适应这个时代的过程。
嘎嘎,从此开始,就渐入主线了,其实之前已经有不少铺垫啦~~~
第三十八章 谁人暗神伤
那长身女子护拥着雯夏急急上了马车,催动马车夫赶马向前,绝尘而去。
阮籍眯缝着眼睛直到看不见那马车的影子,才懒懒地张口道:“既然出手了,干嘛不出来?小康,你可真是别扭的紧。”阮籍说着,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截被削成两半的竹筒,道:“若不是你出手,扔出这个砸偏了对方的剑,我还真没把握能一下子便挡住那两人。”
竹林深处传来脚步声,渐渐近了,阮籍没回头,只自顾自地从腰间解下一瓶酒,笑道:“酒都喝完了,就剩这一瓶,要一同品尝么?”
“如果你没喝够,喝了就是,何必又拿到我眼前来?”嵇康面沉如水,抱着琴从竹林茂密处走了出来。
“哦?”阮籍似笑非笑,将一双醉眼眯缝起来,头晃来晃去,笑道:“既然讨厌她,又何必要出手救她?小康,你何时也成了这般滥好心的人?”
“竹林乃是幽雅之地,我也不想让尘世喧嚣污浊了这里。”嵇康冷冷挑眉看了一眼阮籍,便俯身坐在地上,将琴放在双膝之上,叹道:“我好好一具琴,被你一碰,音便有些不准了。”
阮籍将那瓶酒捧在手里宛如宝贝一般,小口小口地抿着,带着七分醉意笑道:“准不准有什么关系,反正就是高兴时弹弹而已,弹过便算了,连曲子都不一定有谱,琴音准不准也没什么区别。”
嵇康带着三分不满三分反对四分无奈撇了一眼阮籍,叹道:“如你这般对待乐曲随随便便的性子,竟然也能弹奏出令鸟雀宁静的乐曲来,这也算是奇迹了。”
“想弹什么就弹什么,这样才算痛快。”阮籍不耐小口小口地抿酒,索性一仰头,又将一瓶酒倒进了嘴里,连带着他袒露的胸口也沾上不少。
“这么好的美酒,得被你浪费一半去。”嵇康看了看已经软瘫在地上的阮籍,摇了摇头,双手轻触琴弦,侧耳细听琴音中的偏差。
阮籍晃了晃空瓶,又将瓶口对准了眼睛向瓶底张望,半响,失望道:“小康,还有没有酒了?这么点儿大的瓶子才装多少酒,不够啊!”
“没有了。”嵇康心无二至,随口应允,仍将全副心思都放在调整琴弦正音上。
阮籍松手放脱已经空了的酒瓶,醉笑道:“小康,不就是一曲凤求凰么?至于这样小气不弹?况且是美人相求啊,若是换了我,早就弹奏了。可惜啊!美人要听的不是我的曲子。”说着,阮籍歪歪斜斜走到嵇康身前,伸手轻轻按住嵇康膝上之琴,笑道:“是怎么样的凤求凰,不能弹给美人听,那弹奏给我听听也好,正好让我偷学了去。”
嵇康生怕自己费了半天心思调正了的音弦再被阮籍这么一拨弄弄乱了,忙不迭将那只放在自己琴弦上的酒鬼爪子拨开,宝贝似的将琴抱在怀中,眉间带了微微一层嗔怒,道:“凤求凰之音,嵇康此生只弹奏给心仪的女子听。”
“哈!”阮籍毫不在意嵇康将自己的手推开,捧腹大笑道:“小康,你也会心仪一个女子?恐怕就是那瑶池仙子下凡,也难换的你心动吧!”
嵇康看了一眼阮籍,不再答话,双手轻按抚琴一曲,听出乐音已正,满意地点点头。
“小康,你说那些要杀她的到底是什么人?她就这么走了,能避得开么?”阮籍盯着地上那被砍做两截的竹筒,忽然开口问道。
嵇康悠闲地拨弄着琴弦,道:“若是担心,不妨追上去看看啊!”
阮籍随意一笑,道:“我可追不上那四条腿的马匹,不如喝酒,不如喝酒!”说罢忽然便栽倒下来,不再言语。
嵇康半响不闻阮籍说话,回头一看,却见那个醉鬼仰面朝天,正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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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热,雯夏在马车中却抱着毯子瑟瑟发抖,好似身处数九寒天一般。那长身女子用马车中所带的小巧暖炉为雯夏热了些汤水来,雯夏缓缓喝下,才觉得有些回魂,回想起刚才一幕,还是忍不住有些惊恐惧怕。
有人要杀她!这不是闹着玩儿的,而是真刀实剑,要见血的东西。想到看到是一回事,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是另外一回事,雯夏还以为自己死过一会的人不会再那么惧怕死亡,其实正是因为失去过一次生命,所以才更加惧怕失去。只有失去过一次,才察觉到拥有生命能活在阳光之下是如此美好,所以当那锋利的剑刃向她袭来之时,雯夏才会那么害怕,甚至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现在稍稍恢复了些,雯夏细细回想起来,马上便想到那一刻自己那种似真似幻的感觉。为什么在剑刃逼近身体的时候自己会看到那样的景象?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记忆?清晰真实的让人无法相信那仅仅是幻觉。
雯夏身体忽然打了个哆嗦,她有些明白了,恐怕那便是埋藏在这具身体里的记忆,在自己遭遇危险的时候不由自主被激发了出来。
雯夏早先就有过些怀疑,为何这具身体贵为郡主,却会身着旧衣躺在那样的深谷之中?如果说这个念头以前不过是一闪而过的怀疑,但是遭遇了今日的遇袭,这件事便在雯夏脑中逐渐清晰并重新梳理起来。
如果她跌落悬崖和今日的遇袭是有关联的,那么雯夏便确定,一定是有人想要将这个郡主置于死地。可以说对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站在这里的并非以前的郡主,而是她——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但是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情,就算她说出来,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
今日若非那长身女子和阮籍相救,雯夏恐怕自己是逃不过的,那些杀手实在太厉害了些,她连那些杀手的身形都看不清,更别提用这具天生羸弱的身体逃跑了。可是为何从跌落悬崖至今已经有两个月时光,直到现在才有人再度对她下杀手?
雯夏想了想,明白了,很简单的道理,对方不知道她还活着,或者说不知道这具身体已经重生了。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山涛或是蔡文姬处,这两人离群索居,住处本就偏僻,而她也从不主动提及自己的身份,所以这才无人得知。可是现在不同了,对方已经得知永嘉郡主还活着的消息,这次杀她不成,以后一定还会再下杀手的!
要躲到哪里去?要逃到哪里去?
第三十九章 天地何处安
如果有人算计着要你的命,如果你不知道对方是谁,如果你在明敌在暗,如果对方功夫很高你根本挡不过,那要怎么办?
雯夏现在就在发愁这个问题,她毕竟还是来自二十一世纪受过教育的大学毕业生,不会一直愁苦惊惧,一时的惊恐过后,她开始想办法想对策。
躲开么?要躲到哪里去?对于这个时代,她还是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人,就算她想躲避,又怎么躲得过那些武功高强家伙的追捕?找人保护自己么?去找谁?方才雯夏可是亲眼看到对方那种如鬼魅一般的身手,找个武功高手来?高手可不是遍地就捡得到,就算找到了,人家肯不肯还是一回事。再说,不管是躲避还是找人保护,都只是一时之策,总不能一天天都在惊恐被人杀害中度过吧?那样的人生那样的生活又有什么乐趣可言?
找出是谁要暗杀自己,从根源上解决这件事!这是最稳妥也是最一劳永逸的办法!雯夏当然明白,可是找出幕后之人又谈何容易?
天上不会掉馅饼,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雯夏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本以为得了重生,还能照着自己的意愿过那种与世无争淡雅宁静随心所欲的日子,可是照眼下这个情况,还不是一朝一夕见就能达成自己愿望的。雯夏苦笑一声,拉回了思绪,琢磨着怎么才能先将眼前的事情度过去。
那长身女子见雯夏久久不语,忽笑忽愁,还以为她吓傻了尚且没回过神来,心中默想:郡主平时一向胆大的很啊,杀个把人见血都不带眨眼的,怎么今日这一次却被吓住了?该不会是刚才摔倒在地上,摔坏了脑袋吧?万一好不了,这回去老爷问起来却要如何回答啊!
忽然见雯夏眉峰耸起,一脸郁闷的样子,那长身女子忧心更甚,急急问道:“郡主?是不是不舒服?哪里痛了?”
“没有。”雯夏摇摇头,她并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只是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个见效快又容易办到的主意来摆脱追杀,一时心烦意乱罢了。雯夏也想到过诈死来骗过所有人,但是诈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过程总要逼真,才会骗的人信,但若分寸把握不好,说不定诈死便弄成真死了。况且人死了总要有尸体,雯夏却从哪里去找一具与自己身形样貌都相近又刚死不久的尸体?
想不出办法,又想到方才一幕的凶险,雯夏不耐烦的挪了挪身体,却不防碰触到了方才撞到的腿伤,一阵疼痛,不由咬唇强忍。
“郡主?”那长身女子靠近过来,急急从行囊中取出伤药要为雯夏敷。
雯夏摆摆手拒绝了,不过是撞了一下,有些淤青罢了,连皮肤都没有碰破,用不着敷药。况且此刻心烦的紧,那些细微小事也不想做。
“郡主不必太过忧心。”那长身女子似乎是看出了雯夏的忧虑,道:“奴婢已经派人去向老爷说明,老爷马上便会派人来保护郡主的,此地距离洛阳并不远,相信那些人快马兼程,一日便到。”
保护?雯夏瞟了一眼那女子的认真样儿,并没有太过相信她的话。那几个阴魂不散的黑衣人也或明或暗跟着她,号称是要保护她的,可真到了要命的时候一个也没见到,若不是阮籍那个醉鬼出手,此刻她说不定已经再度站在那将她送来此地的判官面前了!
阮籍?糟了,方才慌慌张张的,居然都忘了向那个醉鬼道谢。雯夏想着,下回若是再见到那个醉鬼,一定要好好补上道谢才好。可是下次?雯夏苦笑着摇头,想不出行之有效的办法来,能不能活着再见到阮籍都是问题。
“郡主?”那长身女子甚是擅长察言观色,见雯夏面有不满之色,当即猜出几分,解释道:“奴婢恐那些护卫们扰了郡主兴致,没敢让他们过于靠近,那竹林茂密,这一次对手又来的太突然了些。郡主且请放心,他们下一次绝对不敢稍离郡主左右了。”
“不会稍离左右?我怎么没看到?”
那长身女子将马车帘子微微掀开,示意雯夏向外看。
雯夏便在她的示意下向外瞟了一眼,果然,那几个黑衣的家伙这次离得更加近了,前后左右从四个方向围绕着马车,照着这个架势,便算是飞鸟也靠近不了。
雯夏稍稍放心些,却并不感到轻松,她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呢!这些黑衣的家伙能靠的住么?撇过功夫不提,他们几个能真心实意保护她么?别要串通了外人一道来害她,那样她可有九条命也逃不掉了。
“到底能到哪里去?”雯夏仰头靠在身后软垫上,闭上眼睛。且听天由命吧!若她真没那福气过完这一世的命,却也只能如此。雯夏恨恨地想,若是她活不了,一定要将判官那个奸猾老头李代桃僵的事情捅出去!平白无故让她到人世间转悠一圈又马上收回去,这不是忽悠着她玩儿么?
第四十章 一夜安难求
追杀所带来的麻烦,雯夏直到了夜里才真正体会到。她压根儿就不敢睡觉!压力不仅仅是那些不知何处的杀手带来的,更有雯夏不敢相信身边那些随从的顾虑。若只是短时间拜托掉那些追杀她的人,雯夏并不是一点办法没有的,她完全可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找个人冒充她,自己再走另一条道溜走。可要命的是现在什么情况她一点都不知道,她更怕那些嘴上说要保护她的人会暗地里卖了她。
“郡主啊郡主,你既然给了我身体,干嘛不再多留一点记忆给我,让我也了解一点内情呢?”雯夏叫苦不迭。上辈子已经活的够累了,没想到这辈子一点不见轻松,一具靠着药草才能勉强过活的身体,还有莫名其妙跑出来的暗杀者,一帮子不知是敌是友的随从。
雯夏后悔不迭,早知如此,当初就赖在蔡文姬哪里好了,起码蔡文姬是可以相信的啊!身边总有个可以商量的人,不用像现在这样,看谁都像杀人犯。
雯夏晃了晃脑袋,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这样下去非得将自己弄成精神错乱不可,身边的那些侍卫,并不是那么信不过吧?况且竹林遇袭的时候那长身女子也保护过自己的,那个女子应该是可以信得过的吧。
想明白了些,雯夏推开房门想将那长身女子叫进来。大概是出于以前永嘉郡主的习惯,就算是如此紧要危险的时候,那长身女子在夜里也没有贴身陪着雯夏,而是留雯夏一人独处室内。
推开房门,雯夏才发现,已经这么久了,自己居然都不知道那长身女子该如何称呼!一下子僵在哪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合适。
好在不管是那长身女子还是那些黑衣人,都守候在雯夏房间四周,她一推门,马上便有人发现,那长身女子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关切地问道:“郡主有什么事情?”
“你进来。”雯夏轻轻点点头,命那女子进屋,掩上门,才低声问道:“这间客栈,还有什么人住?”
“郡主放心,没有外人,这件客栈已经包下来了。”
“哦?那你们住在哪里?”
“奴婢不敢稍离郡主左右。”那长身女子低头答道:“郡主放心,奴婢这一夜都会守在郡主门外,郡主可安心休息。”
“一夜不睡,谁也顶不住。你再去找一间房,和他们几个轮流休息吧。”雯夏生恐言多必失,被人发现自己现在于以前的郡主有些不同,所以面部表情淡淡吩咐着,让人分不清她的喜怒。
“这——郡主?”那长身女子有些犹豫,郡主何时变得这般会替人着想了?难道是这次出府一游,吃了苦头遇了危险,所以转性了?可就算这般,想起那不知何时就会出现的杀手,哪里敢稍微放松一点点?
“你们今夜不睡,明日还如何保护我?”雯夏将口气稍微放重了些,道:“我可不希望今夜安全,明日就被人杀了。”
那长身女子再不敢违抗,转身便欲出门去安排。
“等等。”雯夏道:“你去给我弄一身普通人穿的衣服来,别要新的,破旧些的好。我现在就要!还有,回来的时候把那些人都给我调开了,本郡主要换衣服,不想让旁人在一边!”
那长身女子出去,雯夏便自己动手,将身上穿着的精致衣服除了下来,挂在临窗的屏风之上,又将头发拆散,这具身体的头发很长,也许是由于常年生病的关系,发质却不好,干枯分叉,疏疏落落,抓起来只一小把。雯夏抓起剪刀,将那一丛头发剪下来一半。反正不是自己的头发,而且发质这么差,雯夏剪掉也不心疼。
郡主吩咐,当然执行的快,不过片刻间,那长身女子已经取来了一件半新不旧的衣服,看样子是洗过的,但是上面还是有些油污,想来便是这家店主的衣服。
“郡主怎么?”见雯夏头发掉了一地,那长身女子有些惊愕。
“就算是作假,也得有点样子。”雯夏将剪落的头发捡起来,走到榻前将杯子弄的鼓起来,又将头发安置在枕头上,这样看上去,便好似有人正闷头大睡,只有头发露出来而已。“好了。”雯夏拍拍手,看着自己的作品,虽然这样并不一定能瞒得过,但总有些样子,能迷惑一时便是一时,现在最要紧的,是她要睡觉!
将那长身女子找来的旧衣服换上,剪断一截的头发也用一块粗布包起来。雯夏想了想,又往脸上蹭了些灰,矮身就从窗户里跳到天井中。
“郡——”那长身女子想追,却被雯夏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明早我就回来了!不许告诉别人!”
雯夏绕着客栈转了一圈,找了一间小屋子,那屋子看样子是打杂之人住的地方,墙角堆着一捆稻草。雯夏此刻也顾不上干净不干净,抱着草倒头便睡,整整一天神经一直绷着,她实在是累坏了。
这一夜居然无风无浪,平安度过,雯夏有些后悔自己是惊慌过度了,有那软软的卧榻不睡,非要来这个地方睡稻草,还惹了虫子来咬,看着身上一夜间窜出来的红疙瘩,雯夏觉得自己真是亏大了!
“如果回了洛阳,我是不是就能安心睡觉了?”雯夏挠着胳膊上又痒又疼的疙瘩,问那女子。
“郡主回了洛阳,自然有无数人来保护郡主,别说刺客,飞鸟也没办法接近郡主的。”
“那就赶紧回去,越快越好。”雯夏心想,先解决了眼前的事情再说,能让她安安静静的睡觉,她才会有那精力去考虑别的事情,反正总也得去,这个郡主,就暂且当两天吧!
第二卷 魏都洛阳
第四十一章 游子归洛阳
“郡主,马上就要到洛阳了。”
洛阳?雯夏将车帘掀起一些看,前面仍旧是望不到头的道路,并没有看到她想像中城镇的影子。不过路上的车马行人都渐渐多了起来,路边也有了茶芦小贩,不复一路上都是人迹稀少的样子。
雯夏微微松了口气,一路上都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些。这一路行来,虽然那些杀手没再来找她麻烦,但是她可放心不下,夜夜都要故布疑阵躲躲藏藏地休息,白日里赶路也一直提心吊胆,还要人将自己乘坐的那辆华丽的马车弃了,换乘一辆普通的甚至有些破旧的马车。
这么一路行来,今日听闻终于要到洛阳了,想起那女子向她保证过无数次,只要回到了府中,里三层外三层会有无数的人保护她,雯夏才觉得自己稍微安全了些。
可越是松懈的时候,便越是容易出问题。雯夏这才稍稍放心些,困倦犯了上来,想要将紧绷的身体靠在软垫上稍微休息,便猛然觉得车身重重一震,接着整个马车就像一旁歪倒。雯夏一个激灵,伸手抓住车框稳定身形,已经听到外面一片混乱之声。
那长身女子眼见不妙,已经扑了过来,将雯夏整个保护在身子下面,“郡主小心!”。
马车悬停住了,半歪着车身,雯夏和那长身女子都躲在马车一角。马车外传来兵器碰撞所发出的乒乒乓乓的响声。糟糕,难不成那洛阳是到不了了么?雯夏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但过了半响,却听到外面乒乒乓乓的声响渐渐小了。
“主人,敌人已经被打退了。”车帘被掀开,一名黑衣男子探头进来,对雯夏说道。
那长身女子这才起身,也将雯夏扶起来,道:“郡主受惊了。”
雯夏摇摇头,惊倒是没怎么惊,她日日夜夜都在惧怕这一刻,这一刻真来到了,反倒不怎么惊慌失措,只是摔了一下,身上又几处撞痛了罢了。雯夏整整衣服,抬头反问道:“敌人是什么人?打退了还是打死了?”
马车倾斜已经不能再乘坐,雯夏便在那长身女子的搀扶下从马车里走了出来,这才看到,车轴被人砸裂了,拉车的马后腿跪地,发出悲鸣。马车外的黑衣男子们都对雯夏恭恭敬敬,不过雯夏吩咐过不要暴露她的身份,所以那些男子们倒没有对雯夏行礼。
雯夏四下一看,行人早已经逃散,地上都是些丢弃的行囊包裹一类,倒不见血迹。
“主人,那些人眼见不敌,就都逃散了,属下本想去追,可想到保护郡主安危才是要务,没敢远追。”那名曾被媚儿骗得团团转的黑衣男子对雯夏说道,看起来他隐隐便是这一群人的头领了。雯夏前几日还担心这一群家伙不堪大用,此刻看来,这些人笨虽则笨了点,倒是也蛮顶用的。
“追不上就不用追了。”雯夏看看眼前的男子,他容貌算得中上,一身黑衣倒也显得挺拔,只是脸颊侧面有道陈旧伤痕,破了相。“你叫什么名字?可有人受伤?”
话一问出,雯夏就暗叫糟糕,焉知永嘉郡主知晓不知晓这男子的名字?自己张口便问,可别露出马脚才好。这一路上她都是小心翼翼从不主动问随从们的姓名,就连那一直贴身服侍保护自己的长身女子姓苏,也是留心之下从旁人口中听来的。
那男子听雯夏这么一问,倒是颇为惊喜,永嘉郡主性格颇为冷傲残忍,很少关心下属,此刻她问自己姓名,那受褒奖的机会岂不是大大增加?“回郡主,小人微生奕,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雯夏见眼前男子面上只有高兴,并没有怪异之情,稍稍放心了些,看来永嘉郡主是不知道这人姓名的。“马上就要回府了,这一路上辛苦你们。”雯夏淡淡慰劳一句,转头对那姓苏的长身女子道:“既然是马车坏了,路途也不算远,便走回去好了。”
“郡主千金之躯,怎么能徒步跋涉,奴婢这便去备车,郡主在此稍等便是。”
“不用了,你不是说洛阳就在前面么?只有小半日的路程,用得着什么马车。”连着马车坐了几日,雯夏早就闷烦了。心中虽对于古代的风土人情十分好奇,却只能从车窗那一尺见方的地方窥望。而且多日不动,但觉得筋骨都懒惰了。蔡文姬曾对她说过,如她这般体质,一面自然是要按时服药调理,一面也少不得要自己活动,方不至于太过孱弱。
雯夏坚持如此,那苏姓长身女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跟随而行。雯夏也是这几日从旁人口中零零星星打探出原来的永嘉郡主十分任性,所以就算她有什么出格的行动,也不大会被人发觉,才敢如此行动。
走在外面的感觉果然不一样,此刻已是日暮时分,白日的燥热散去,微风拂动颇为凉爽。而且又没有坐在马车上那种屁股都要被颠散了的辛苦,那些刺客才刚刚离去,想来也不会马上便归,雯夏但觉得浑身舒畅,连着心情也好了起来。
走了几步,路旁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雯夏闻到酒香,马上便联想到阮籍那个酒鬼,不由自主便循着气味望过去,谁知看到的酒鬼倒是酒鬼,却不是阮籍那个酒鬼了。
第四十二章 谁与我共醉
坐在路边喝酒的是个落魄家伙,一个大大的脑袋,前半个脑壳几乎寸草不生,只有脑后稀稀拉拉长了几许头发,勉强挽个发髻。那人的头发已不知有多久没洗过,油腻腻一缕一缕贴在头顶,发髻松散,还有一缕落在外面,晃晃荡荡塔拉在肩头。
与他那颗极大的脑袋不成比例的便是他的五官,这个家伙的五官基本都挤在一起,眼睛比绿豆大不了多少,鼻子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扁平地贴在脸上,唯一还算能看的嘴上却挂着口水,亮晶晶拖到了下巴。
他的衣服也是极脏极烂,黑乎乎的都看不出本色来,东一条西一缕,撕扯的不成样子。大脑袋的家伙手中端着个同样肮脏的酒碗,正将那碗里盛放的液体向口中倾倒。
方才要杀雯夏的人一来,路人都被吓走了,可是这个酒鬼却无动于衷,也不是是天生胆大还是醉的狠了不知眼前发生了何事,他依旧有滋有味儿地品着自己的酒,便好似手中拿着的是琼浆玉液。苍蝇在他身旁徘徊,他也不管,苍蝇落在他的酒碗边儿,他也像是没看到一般往口中送酒。
雯夏看着一阵恶心,转过头去。比较起来,阮籍那个醉鬼邋遢虽则邋遢,但是阮籍即便是醉了也保持着一种风度,自有他的一番优雅从容。而且阮籍的衣服上也只是酒渍多了些,却没有肮脏到如眼前男子一般。
“不过是个落魄酒鬼,走吧。”雯夏皱皱眉,微风已经带来一丝那个家伙身上的气味,实在不怎么好闻。
随从们自然听从雯夏命令,当即向前走去。
“齐万物以为我心,乐逍遥哉。”雯夏走出没两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在低声嘀咕什么,什么逍遥万物一类,雯夏不久前也听嵇康山涛等人谈起过,只是当时没兴趣去听,转而和向秀探讨钓鱼还是喂鱼的问题了。
“天地为一朝,万朝为须臾。”那个声音继续念叨着,声音却更低了些,便好似喃喃自语一般,可是雯夏这具身体什么都弱,就是第六感强,连带着耳力目力都稍稍强了些,再加上此刻周围行人都被吓跑了,静谧无声,所以那念叨的声音虽然低,却被雯夏听到了。
好奇之下,雯夏转身问道:“是谁在说话?”
随从皆摇头,雯夏疑惑的眼神落在了那落魄肮脏的酒鬼身上,却见那个酒鬼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拎着酒碗便欲离去。那人站了起来,雯夏便看清了他的身材,他身长不满六尺,身材是极为瘦小的,瘦瘦小小的身体上却顶着一颗大头,走起路来再左摇右晃,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滑稽。
“这人,倒也蛮有趣的。”雯夏随口笑笑,只当那是个附庸风雅的落魄家伙,眼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随从们又是一脸焦急,便迈步前行,问道:“奶妈,还有多远?”雯夏一直听旁人称呼那苏姓女子为苏姨,但是又恐自己如此称呼喊错了,干脆便按着那女子所言,直接喊她做奶妈。
那苏姓女子答道:“洛阳城就在前面不远,大人会派人在城门口迎接郡主。”
雯夏顺着那女子所指抬头望去,高大的城墙映入眼帘,原来方才是树木遮蔽,才没看到城墙的影子。城墙在黄昏落日的红霞中熠熠生辉,瑰丽堂皇。
“无人可与我共醉,世上无人啊!”
又是一声感叹,这一次声音大了些,雯夏转头,又是那个落魄的大头醉鬼,倚靠在路旁一颗垂柳上,将空空的酒碗举得高高的,对着天空感叹。
“世上无人?这家伙口气倒是大的很。”若不是眼下悬在雯夏头顶上的刺客危机还没有过去,兼之天色已晚,雯夏还真想再多看两眼那个长相滑稽的大头醉鬼,听此人言论,若不是狂妄的过了头,便是真的有真才实学。
可是雯夏现在没有那功夫了,微微沉吟一下,转头吩咐那黑衣男子首领道:“微生亦,你身上有钱么?”
微生亦微微一怔,不知郡主问这个干嘛,但还是老实答道:“有一点点。”
雯夏指指那个大头醉鬼,道:“去给那个醉鬼一点,让他去打酒吧。”
“是。”微生亦点头便去,掏出几枚铜钱向那个醉鬼扔过去,道:“我家主人送给你的,让你打酒。”
那大头醉鬼撇了一眼微生亦,又看了看雯夏,对落在地上的铜钱正眼都没有看一眼,含糊不清地道:“若是朋友,自然会带了酒来找我,我不要施舍来的东西!”说罢,拖着一双破鞋,高高仰着大头,一歪一斜便走了。
微生亦回到雯夏身旁,颇有些愤愤不平,道:“郡主,这个家伙不识好歹!待保护郡主回府了,小人带人去教训他!”
雯夏也微微有些错愕,已经落魄成那个样子的家伙,傲骨不折,依然清高的很。“不用,是我有些看低他了。”
“郡主?”微生亦此刻心中才真是莫名惊诧了,自家的郡主这次出去一趟,怎么性格变得如此随和了?若是在以往,有人敢这么拂逆郡主,不挖眼睛出来也要暴打一顿,让人三天爬不起来,怎么这次笑了笑就了事?郡主若真能转了性,自己这些跟着她的随从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会莫名其妙的触怒郡主,实在是天大的好事啊!
“走吧走吧,再不走还要不要回府了?”雯夏见一群随从都楞着,大眼瞪小眼没一个吱声的,心中疑惑是不是自己露出什么破绽了?忙转移话题,当先跨步而出。
随从们见郡主一个人走出两步,急忙追上,前前后后将她围在正中,虽然刺客杀手刚刚退去,却一点不敢松懈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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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天的居然感冒,一阵冷一阵热,子楣还真是倒霉的可以了。
又是好多天没,子楣没脸见大家了,今天爆发,能码多少就多少,这是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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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奢靡的生活
这般千小心万保护,短短一段路程,走到城门口时夜幕已经降临。城门旁早在等候接应的人见了雯夏一行人身影,马上便迎了上来,当即有人扶雯夏上了马车,车内绫罗绸缎,便有人服侍雯夏将身上风尘仆仆的衣服脱去,换了新衣。
“不过回府罢了,用得着这般折腾么?”雯夏口中嘀咕,却还是乖乖由着别人为她换了一身新,她的头发被自己剪去一大截,雯夏本想可以免去梳那样繁复发式的苦,没想到那为她梳头的婢女居然将她剪下来的头发接回了头上,绕来绕去固定住,差点把雯夏头皮都揪下来。
这般好一番折腾,终于算是从城门口到了家门口,雯夏下车,便是更多的人来迎接她,什么叔叔伯伯兄弟姐妹,弄得雯夏焦头烂额,压根就没看清人脸。更没记住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叔叔,只依稀记得有些年龄小的反而是叔叔,有些年纪大的反倒是哥哥。倒是所有的人都对雯夏颇为客气,甚至有些讨好的意思在里面,更是弄得雯夏一头雾水,如果她们身份都差不多,都是公子小姐,眼前这些人又为何非要讨好她不可?
好容易进了屋子,便见屋内雾气蒸腾,当中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桶,屋内的水气热气都是自此而出。
正是天热的时候,雯夏身上又套了不少衣服,一进这屋子雯夏便觉得气都透不过来,转身就想出去。
“郡主,请沐浴更衣。”
更衣?她才刚刚换过衣服哎!
雯夏左看看右看看,生怕被人看出破绽,发现自己并不是原来的郡主,眼下最好也是最明智的选择只能是顺其自然,见机行事了。雯夏乖乖由着那些婢女为她除去衣服,服侍她跨入浴桶。
一跨进浴桶,感觉马上变得不一样,温度调节的恰到好处的水柔柔地包裹住了她。水中浸泡着花瓣还有雯夏不认识的草药,温热的水和肌肤亲密接触着,似乎将这几日盘桓在身体中的疲累和紧张都带走了,雯夏但觉得身体得到了最大的放松和休息,精神也得到了放松。
“不管怎么样,这条小命暂且算是安全了。”雯夏暗暗舒了一口气,将身体完全松懈下来,靠在木桶上,自有人替她揉按肩膀,擦洗身体。
腐败啊腐败!堕落啊堕落!一个人洗澡居然需要十几个人服侍,这郡主的日子过的实在是太舒服了。雯夏转头看看,侍女中年龄较大的便如一路保护自己的苏奶妈一般,年龄小些的看样子不过十一二岁,明明是豆蔻年华贪玩的时候,却做起这些服侍人的事情。
雯夏看来看去,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虽然这般有人伺候的日子舒服,但是从小到大从未享受过这般待遇的雯夏一时还真有些不适应,只得在心中一遍遍警告自己:我现在是郡主,郡主哎!这样的日子,郡主一定早就过惯了,哪里会拘束不安?
洗净了身体,便有人扶着雯夏出了浴桶,为她擦干身上水渍,当即便有人服侍着她穿衣。雯夏见方才自己刚刚换上的衣服已经不见了,此刻所穿的是另一件新衣,心中又是暗自嘀咕这郡主生活的奢侈。
眼见又要有人为自己梳头,雯夏急忙阻止:“我累得紧了,想休息,头发等我醒来再梳好了。”她可不想再受一次那种头皮都被拽下来的痛苦,还要在头上戴那么许多发簪装饰,沉甸甸的,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实在痛苦。
“郡主可想吃点什么?”
“我不饿,我想睡觉。”刚刚泡了热水澡,雯夏连话都不想多说,只想找个地方舒舒服服睡一觉。可是这间屋子也太热了吧?穿上了衣服,当即便觉得透不过气来。难道永嘉郡主每天就是在这里睡觉的?
“郡主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请郡主回房。”
哦,雯夏装作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心下才稍稍明白点,感情这间屋子是专门用来洗澡的,休息另有地方,从这一点来看,古人还是蛮讲究卫生的,雯夏一直以为古人洗澡和睡觉就在一个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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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昨天号称要爆发,压根儿没爆发起来,查资料就去查了几个小时~~~~
结果……今天早晨起来嗓子又开始痛,说不出话,下午就发热了,555555,明明感冒已经好了的,怎么又卷土重来了,看我RP不好么?
苍天啊!夏天感冒素很难受的,让我快点好吧!
第四十四章 谗邪使交疏
雯夏以为自己累了一路,现在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又能有这般舒适的地方休息,一定会睡个天塌不醒的。可她料想错了,雯夏脑袋一挨枕头,眼前便浮现出许许多多光怪陆离的景象,无数人的脸孔从眼前依次滑过,而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雯夏不认识的。陌生的场景,奇怪的声音。
雯夏吃了一惊,急忙起身,眼前的幻境马上消失了,呈现在眼前的依旧是那间富丽奢华的房间,还有房间中那些格调不俗的摆设。
雯夏慢慢伸出手,按在了枕头上。这枕头,身下的这个卧榻,还有这间屋子,是属于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永嘉郡主的,虽然灵魂已经离开了躯体,但是还有残存的记忆留下。这些残存的记忆,总是在时不时提醒着雯夏,她并不是真正的永嘉郡主。也是这些模糊不清的画面,让雯夏感觉到了以前的永嘉郡主所感受到的危险。
到底这具身体以前的主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雯夏初见嵇康和王弼对自己那种不友善的态度,便认定这个永嘉郡主是个任性而为蛮横不讲理的女子,但是现在,她的感觉有一点点变了,这变化具体在哪里,却是连雯夏自己也说不上来的。
雯夏睁着眼睛重新躺下,这一次她清醒的很。人真的很奇怪,很紧张条件很差的时候,为了能应对第二天的状况,雯夏还能逼迫着自己每晚休息五六个小时,但是一旦彻底放松下来,反倒是失去了支撑,只觉得身体处处都疲乏酸楚,很累很累,但就是睡不着。
这一次,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却没有再度出现在雯夏眼前。
香炉中缓缓升起几乎看不到的青烟,一股股淡雅的香气便在屋内蔓延,雯夏闭上眼睛,尝试着想要去看看永嘉郡主的记忆,可是却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好像只有在受到外界的一定刺激时,那种记忆才会重现。
雯夏正躺着琢磨着,便听到门那边传来轻微的响动,好像是有人将门缓缓推开了。
雯夏还以为是侍女进来放什么东西,并没有在意。她现在虽然睡不着,却也懒得与人说话,索性便翻身向内,装作睡着的样子。
脚步声继续靠近,来人似乎颇为犹豫,走走停停,再走两步再停下来,就这样缓缓挪动到了雯夏卧榻边。雯夏疑心顿起,进来的人不像是侍女,到底是什么人?雯夏记得自己吩咐过,说要好好休息,不要随便进来打扰她。
来人停在了雯夏榻边,一时却没了动静,似乎是在判断雯夏到底睡着了没有。雯夏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小缝儿,见一只手缓缓伸到了自己面前,那是一只保养地很好的手,手指匀称细长,皮肤洁白而细腻,在稍显暗淡的光线下折射出象牙般的微光,只是在虎口处有一道陈年的旧疤,破坏了整体美感。那只手在雯夏面前晃了两下,似乎是在试探她到底睡着没有。
“我醒着,不用试了。”雯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说着,翻过身缓缓坐了起来,盯着眼前的男子,问道:“你进来做什么?”那男子看样子不过十八九岁,薄唇大眼,但看容貌算的上是英俊少年,只是眉宇见一层戾气,让人看了心中发寒。
出现在雯夏面前的男子显然被雯夏吓了一跳,足足有那么几秒钟,他瞪大双眼一言不发,但是随即,微笑浮上他的面庞,“雯夏妹妹,该吃药了,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妹妹?雯夏撇了一眼面前的男子,依稀记得他是刚才迎接她的那一群人中的一个,“哦。”雯夏淡淡应了一声,看到了那男子手上端着的药丸,里面盛着多半碗黑糊糊的药汁。
鬼才信他是来送药的!有人会像做贼一样来送药么?“我现在不想喝,麻烦哥哥放下吧。”雯夏转过头,打了个哈欠,道:“我好困,还想再睡一会儿。”
“雯夏妹妹,药凉了药效就不好了,还是趁热喝吧。”那男子将药碗直接端到了雯夏唇边,口中却在柔声劝说。
雯夏挑眉一笑,道:“哥哥,这药太苦了些,雯夏怕苦,不想一个人喝。要不哥哥和我同甘共苦,一人一半如何?”说罢,雯夏盯着那男子,等着回复。
那男子一愣,笑道:“这药都是定量的,少了一半药效可不就减了么?”
“那这样好了,哥哥喝了这碗,再给雯夏端来一碗,可好?”
那男子大概没料到雯夏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又愣了一愣,将笑容堆了满脸,道:“雯夏这次先喝掉,下回我嘱咐人多煮一碗,陪雯夏一起喝,如何?”
“不要。”雯夏装作任性的样子,硬将那碗快贴在自己唇边的药推开,道:“雯夏这次就不想一个人喝,一个人吃苦,要苦也得有人陪着,不然我不喝!”说着,雯夏趁那男子不备,忽然高声喊了起来:“奶妈,奶妈!”
那男子不备雯夏忽然出声,手一颤,碗中药汁洒落出来。
“哥哥,药洒出来,就不够量了,还得再去煮一碗吧?”雯夏笑着问道。
“恩,我再去要人煮一碗来。”那男子有些慌乱,端着药碗匆匆离去。便在他刚出门片刻后,那苏姓女子便匆匆推门走了进来,急急问道:“郡主,何事?”
“刚才从这里出去的人,你看到没有?”雯夏收起脸上的笑,冷冷盯着那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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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十台这两天的探索发现正在播竹林七贤啊~~好萌,看着好有感觉。
子啊,饶恕我又拖拖拉拉不的行为吧~~我一定改。
第四十五章 浮云蔽双目
“回郡主,奴婢没看到什么人出去。”
没有看到?雯夏转头盯着那苏姓女子,以这女子的矫健身手,她怎么可能看不到呢?还是说,她明明看到了,却装什么都没看到?这后一个念头让雯夏不寒而栗,先由一个自称是她哥哥的家伙端着一碗古怪之极的药非要她喝下去,接着又有她的贴身奶妈装看不见,这个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雯夏本想着既然在外面有人惦记着自己的小命,那么回到府中,她一个郡主,又有那么多人保护,应该算是安全的吧?可是怎么家里面也是这样古古怪怪,危机四伏的样子?
天啊!她雯夏只想安安全全的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麻烦呢?想逃地远远的隐姓埋名却被人找到;想不问世事悠然世外却被人追杀;退一步想找个能得到庇护的地方还是不成!原来的永嘉郡主到底是怎么活着的?
“郡主,大人请郡主休息好了以后,去见他。”苏姓的奶妈自从回到府中,对雯夏更是毕恭毕敬起来,将路途中的那种关切收的一干二净,在她的脸上只有卑微的恭敬,再没有了别的表情。
雯夏忽然感到了孤独。
“什么事情?”雯夏一边问着,一边起身,忽然觉得胸口又开始暗暗发闷发疼。雯夏自然知道恐怕是因为这段日子自己过的太紧张,药也没能按时吃,在蔡文姬那里养的稍有些起色的病又复发了。“奶妈,我的药煎好了么?”雯夏一手轻按着胸口,低声问道。
“奴婢这就去看。”
“一会儿我回来的时候端给我吧。”雯夏咬了咬牙,还是站起身来,苏奶妈见状,急忙上前相扶。
“郡主若是身体不安,就多休息一会儿,大人此刻正在前厅待客,一时半刻也脱不开身。”
“那好。”雯夏迟疑了一下,重新坐下,道:“我的药,是什么人在看管?”
“郡主放心,那是奴婢的劣子,绝对靠得住。”
雯夏点头轻轻应了一声,胸口憋闷地更加厉害,闷得雯夏要喘不过气来,虽然心中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一时半会儿没法凝聚精神去想,捂着胸口侧卧在睡榻上。现在不仅胸口闷,连带着头都开始隐隐作痛,身体关节又酸又疼。雯夏烦躁起来,这个糟糕的身体,这种混乱不明的局面,这样危机四伏的环境,她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啊!
“郡主,夫人来了。”苏奶妈在雯夏耳旁轻声提醒着。
雯夏一惊,急忙转头,便看到从门口缓缓走进一名华服妇人。雯夏从榻上站起身来,心中不免有些慌乱,她还没想好应该怎样应对。倒是那妇人见雯夏起身,快步走过来,扶着雯夏,道:“既然身体不适,雯夏就不用起来了,一家人何必那么客气呢?”说着笑眯眯地扶着雯夏到一旁软垫上坐下,道:“你一向身体便不好,这次又出去那么久,外面哪里及得上家里?看看现在,瘦了这么多,我带了些补品来,让她们炖了给你补补身体。”说着微一示意,跟在她身后的那些侍女们便都将手上拿着的东西递给苏奶妈。那些东西都用红色绸缎盖着,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雯夏暗暗打量着眼前的华服妇人,那妇人看样子不过三十余岁,薄薄的嘴唇微微抿着,眼睛大大黑黑,很是漂亮。雯夏想要在那女子与自己的容貌间找些相似之处,可是找了半响,也没觉得有哪点相似。这人便是自己这具身体的母亲么?雯夏想着,可是哪里有娘和女儿这般客气的?雯夏从妇人话语间也微微察觉到,她虽然说的客气,却并没有真的关心自己的意思,反倒是客气的有些疏远。
看来看去,雯夏忽然觉得那妇人的容貌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与其相似的影子。
“雯夏?”
“哦,我有点累。”雯夏搪塞着。
那妇人似乎并不在意雯夏那表现的很明显的心不在焉,盈盈笑着起身,道:“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吧。”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雯夏一个激灵,刚才那个进入她房间,端着一碗莫名其妙的药给她喝的那个男子,不是与眼前的这个妇人有三分相似么?难道那个男子的母亲便是此人?那么这妇人又是不是自己这具身体的母亲?
乱了乱了,头都大了!雯夏捂着脑袋晃了晃,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那一堆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的背后,是不是会有一堆的女人?自己的这个爹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花心萝卜?自己的亲娘又到底是何人,是个什么样儿的人?这些都不知道,想要伪装下去不露馅儿,难于上青天啊!雯夏暗骂自己,自己想出的到底是个什么馊主意,刺客杀手的危急尚且不知解除没有,反倒是给自己召来了更大的麻烦!
雯夏捂着头用力摇晃着,头大啊!天啊,为什么不能给她一种安静的生活,却要让她搅在这样的混乱中?
那华服妇人和苏奶妈见雯夏如此激烈的反应,都有些急了,急急问道:“郡主,雯夏,你怎么了?”
“我的头很疼。”
“快,喊大夫。”那华服妇人急忙吩咐着,又对雯柔声安抚道:“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我不要,躺下更疼。”雯夏用力按了按太阳穴,道:“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我想静一静。”
那华服妇人犹豫一下,柔声安慰道:“好,我们都出去,要是你需要人,就喊一声。”
雯夏胡乱点了点头,接着,那妇人便带着雯夏屋中所有的人退了出去,关上了门,一时间周围静悄悄的,没了任何声响,就连窗外树上的知了都不再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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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大家都在看中央十滴竹林七贤啊,嘿嘿,那个时候虽然是乱世,但是真的很让人向往捏~~
友情提示,接下来出现在雯夏面前滴帅锅会素谁捏?有以下选项:1嵇康2阮籍3王弼4刘玲5山涛6请自由发挥~~
答对有奖,奖品嘛,就让小康筒子给胜利者抚琴一曲好了~~~也可以所要阮籍筒子用过滴酒瓶一只,或王弼筒子滴青眼(媚眼?)一枚。
第四十六章 今夕是何夕(上)
雯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关就是一天,倒也没有人来打扰她。
乱了,雯夏的世界全乱了,她的心也乱了。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事情,她是懵懵懂懂的,当时的想法那么简单,仅仅是看到山涛那种超然世外的生活,便心生向往之意,一心想着可以远离尘世,过逍遥自在而简单的生活。尤其是在知道这具躯体旧疾缠身的时候,雯夏更没有了那么多想法,只想着可以尽情享受不知何时便会结束的生命。
越知道的多,便越烦恼;越想要逃避,就越避不开。
雯夏一直想要逃避的,为了避开嵇康的冷淡,离开了竹林;为了避开找寻她的人,躲到了蔡文姬处;为了逃避追杀她的杀手,躲回了洛阳这个所谓的“家”中。
可是现在她避无可避了,再没有地方可供她逃避,再没有地方可以给她提供安全的庇佑。雯夏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害怕下去了,要想办法保护自己才行,既然没地方可以躲避了,便为了自己的生命和自由一战吧!
人总是很奇怪的,往往被逼到绝境之后,反倒生出一股韧性和力量来。所以,永远也不要把一个人避到退无可退的绝境,即使是再懦弱的人,在这种状况下也会爆发出惊人的潜力。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别说雯夏本就不是一个软弱的人。
这些道理说起来简单,雯夏是整整闷了好久才想通的。从随时会没命的恐怖中爬出来,再决定要绝地反击,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不明的环境中,实在需要很大的勇气。
既然已经决定,雯夏便将自己的处境和状况好好考虑了一番。永嘉郡主为什么要离开这里?恐怕绝不仅仅是因为任性或是想要追求刺激那么简单,恐怕真正的永嘉郡主已经感觉到了身边的危险,甚至是因为已经遭到了威胁,才不得不离开的。可是她很倒霉,虽然逃离了,最终却仍旧没有躲开,一定是什么人追上了她,将她推落悬崖。
原来的永嘉郡主没有逃的掉,那么用了永嘉郡主的身体获得了新生的自己能逃得掉么?雯夏思量着。
不!她不仅仅是要逃掉而已,她要将这些躲在黑暗中的家伙,那些想要自己命的家伙揪出来,解决掉这些看不到的隐患,这样才能保证她下辈子过的舒心。
想通了,一天没怎么吃东西,饥饿感便涌了上来,肚子里叽里咕噜一阵响。雯夏看到桌上放着几块糕点,却不敢拿过来吃,生怕里面夹杂了什么要命的东西,一口吃下去呜呼哎哉了,那刚才的决定不久等于白下了?
雯夏提醒着自己,从今天开始,一言一行都要小心留意,一饮一食都要注意,可千万莫要着了道。
站起身推开门,雯夏愣了一下,门外居然站了两排人,一色儿的石青色衣服,婢女打扮,手上端着盘子,个个都微低着头,屏息凝气不出一声。也许这些人早已经站在这里了,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出一点声响,让仅一墙之隔的雯夏一点都没有察觉。
站在这些人前面的,是那苏姓女子,永嘉郡主的奶妈。“郡主可要吃些什么?”此刻正是她微微躬身问着。
雯夏暗叹,还好自己刚才只是心中琢磨,没有说出来,不然岂不全被这些人听了去?暗自深吸一口气定定神,尽量用漫步尽心的口吻道:“什么事?”
“老爷要见郡主。”那苏姓女子愈加恭敬,道:“郡主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吃些东西,换过衣服后再去吧。”
雯夏看了看这阵势,心想不如此办也不行,再说腹中着实饿了,头都有些眩晕,不吃是不行的。既不同意也不否定,雯夏转身进屋,淡淡地道:“都端进来吧。”
有些穿石青色衣服的婢女手上端着的盘子里放的便是食物,眼下正是炎炎夏日,本就用不着吃热食,那些精致烹饪过的小菜看上去倒是极为开胃。雯夏咽了一口涌到唇边的口水,不知这些东西到底敢不敢吃,正犹豫着,便见那些端东西进来的女子用手旁竹筷夹起盘中之物,吃了下去,然后才悄无声息退在一旁。那些婢女退开之后,苏姓的女子又将每道菜都尝了一遍,才将银筷子递到雯夏手中。
雯夏见她们这些行动熟练之际,好似日常便是如此,心中更是疑窦丛生,难道原来的永嘉郡主每顿饭都是要人先尝过之后才肯动筷的么?难道以前的永嘉郡主也是每一顿饭都疑惑着会有人下毒害她么?天哪,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儿的生活状态啊!这还是她的家么?
先不管了,既然每一道菜都被人品尝过,应该不会存在下毒的问题。雯夏用银筷子夹了一块放倒嘴里,哗——味道真不错,清淡适口。
雯夏这边一动筷,那边的婢女们便进进出出动了起来,一道一道菜被端了进来,开胃的清淡小菜被一道道换了下去,自然每一道新上来的菜都会由端菜的人和那苏姓女子先尝过。雯夏一边填肚子一边感叹,真是奢华的生活啊,只她一个人这么一顿,就有不下二十道菜,有些她连动都没有动就被端了下去。
雯夏再饿,也不可能一个人吃下一顿大餐,吃过一些也便饱了,见后续的菜还是不断端上来,摆摆手制止道:“我吃饱了,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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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今夕是何夕(中)
雯夏随手抓起身侧那块白色丝帕准备抹嘴,一抓之下便觉那丝帕入手软滑,转眼去看,色泽柔和,雯夏虽然并不熟悉丝绸,但也猜出那是上等的丝绸。
“这种好东西居然用来抹嘴?奢侈啊奢侈!”雯夏心中暗暗感叹,有些舍不得用,只将那块丝帕放在嘴边随便轻拭了两下,便放了下来,道:“不是要见我么?走吧。”雯夏说罢便站起身来,却不见身边人有动静,雯夏心中“咯噔”一下,不好,这府中的路她压根儿不认识,没人带路,却要她怎么走?可若是真正的郡主,又如何会不认识路?
不过雯夏的担忧是多余了,并非没有人给她带路,而是她现在还不能站起来便走。
一排婢女鱼贯而入,每人手上翠绿杏黄,银红黛绿,碧蓝雪青,捧着不一样颜色不一样质地的衣物分做两排站在雯夏面前,齐齐屈膝低头,道:“请郡主更衣。”
雯夏从第一排扫到第二排,这些婢女有二十人,每个人手上捧着的衣物数量也不少,难道这些东西都要穿在她身上么?且不说穿上以后会不会变成一堆丝绸的展示,现在可是夏天啊!冬天穿那么多也受不了,夏天会热死人的!她不要,绝对不要!
“郡主,是不是这些衣服不合心?”那苏姓奶妈见雯夏久久不动,上前小心翼翼地问着,却不等她回答,便一招手,不过片刻功夫,屋内的二十名婢女退了出去,又有另外二十人接替了她们,许是见上一波颜色艳丽的衣服雯夏不喜,这一次捧进来的衣物便是以素雅的色彩居多,银白淡绿,玄青水蓝。“郡主喜欢哪一件?奴婢帮郡主更衣。”
哦,雯夏这才有点明白了,并不是让她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啊,而是让她从这里面选一件来穿。这有点像是逛服装店,看准了哪一件便拿来试一试,不过服装店的衣服是别人的,眼前这些衣服可都是雯夏自己的。
“用得着这么夸张么?”雯夏皱皱眉,心中暗自嘀咕,不过就是去见自己的爹而已,连府门都不出,又不是准备嫁人了,用得着这么选衣服么?心中嘀咕虽然是嘀咕,雯夏还是随便伸手指了指,无所谓地道:“就这件吧。”
雯夏指的是苍青色的常服,她到不是那么在乎穿什么,不过是因为这件看上去要比其它的稍微薄那么一点,想来穿在身上也稍微凉快点。毕竟现在可是夏日,就算呆在屋子里不动身上也会冒汗,雯夏巴不得只穿一件中衣再将袖子卷起来,可是担心这样的举动在古人看来太惊世骇俗了点才作罢,要她穿了层层叠叠的衣服去见人,雯夏想想就觉得发愁。
雯夏一指之后,自有人替她将那衣服穿好,她只须配合着抬抬胳膊便可。
“郡主,这件可好?”苏奶妈小心地问着。
“就这样吧。”雯夏都懒得往自己身上看一眼,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一会儿要见面的人身上,那是永嘉郡主的父亲,他要见的自然是自己的女儿,他自然不会知道女儿的身体里已经住进了另外的一个灵魂。当雯夏在路上的时候,便是他一连串的下急令要自己回去,他究竟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雯夏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婢女们却在想着另一件事情:怎么今日郡主对衣服如此不在意?平时最少也会换三四次,而且会发脾气,为何今日却随随便便穿了便罢?
雯夏的心事婢女自然不知,婢女在想什么雯夏当然也不知道。雯夏的头发早已在来洛阳的路上被她割断,永嘉郡主的头发本就稀少,再短了,更梳不起什么繁复的花式,当下便有人要用假发给雯夏绑在头上,雯夏急忙阻止,“不要这个!”身上已经穿了够多的,若是头上再顶那么一大堆,恐怕走不到地方她就要晕了。
雯夏拒绝,自然没有人再敢坚持,只将她剩下的那点头发勉强梳起来,这般好不容易打扮好,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已近黄昏,雯夏好不容易看着那为她梳头擦粉整理衣服的人离开,忙不迭站起身,有些急躁地问道:“现在可以走了吧?”
“郡主请随奴婢来。”苏姓奶妈低眉垂首,率先走出了屋子。
雯夏紧跟着走了两步,走出屋子,稍一抬头,便见红霞漫天,半个天空都是血红的色彩。太阳的光芒全部变成了赤色。明明在现代看到时觉得无比瑰丽的景色,雯夏此刻却觉得这天空有些诡异,这光线太红了些,就连无影无形浮动着的空气中,都带上了一股怪异的味道,氛围莫名其妙变得有些紧张。
大概是婢女们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一个个屏息凝气,低着头踏着小步子跟在雯夏身后,一步不敢踏错,一口大气不敢出。
出乎意料,雯夏并没有走了多久,便看到带路的人将她引入一处僻静的院子内。雯夏注意到,那些跟随着她的婢女们都停步在那院子外,不在跟入。那屋舍从外面看普普通通,甚至在这奢华的府内都显得有些寒酸简陋,但是一走进去顿觉不一样。院中引了流水,流水顺着沟渠曲曲折折的流淌过去,宛然便是个小小的流觞曲水,虽然乍一眼看上去小院的布置很是朴素,但是再细细看去,处处都透着匠心独运。屋檐下挂着的风铃造型精美别致,各有不同,晚风拂过,清脆的铃声便响了起来。
在小院四周却只种树草,却没有一朵花,在这繁花盛开的季节里却显得有些寂寥。
“郡主,大人便在屋内等候郡主,奴婢们不敢擅入。”那苏姓女子停住了脚步,也退了出去。
小小的院落便只剩下雯夏一人,雯夏抬头,那两扇不算大也不算沉重的门在她眼中却成了两座大山。推开?还是不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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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的停更很是对不住大家,子楣先道歉了。正好开始第二卷,也是竹林第八闲很重要的一个转折,雯夏自此命运发生了转变,让她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任其自然的发展,也让她无法再去追寻那种所向往的生活。
本来都是构思好的情节,可是写到这里却出了大问题,脑子里是支离破碎的片段,手下却无论如何也写不出通畅的语句,结结巴巴乱七八糟,一直没办法将这一段情节编排下去。
说白了就是卡文了,于是这么一卡就是一周,越不写就越不在状态,反倒是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写了。子楣要再次向大家道歉,停了这么久,简直就是在挑战大家的极限,恐怕不少人都以为这是个坑,准备放弃了吧?
汗颜-=!
现在虽然状态还没有恢复到十分好的程度,不过总算开始码字,有一点点进度了,子楣会加油将进度加快,多几次,以弥补我前段时间的停更。
再次感谢大家没有抛弃子楣~~
第四十八章 今夕是何夕(下)
到底要不要推门?雯夏有些犹豫不定,门口的是什么?是有急事要找她的那个永嘉郡主的爹,还是她早已经被人识破了,门口便是等着她踏入的陷阱?
雯夏知道如果自己总是站在这里犹豫不前,会引起旁人的疑心,可是她也不敢贸然上前推门,踟蹰不前。“都走到这里来了,不前进难道还有路退回去?”雯夏鼓励着自己:“不就是一扇门么?就当是去面试好了,你又不是没面试过,怕什么?”一狠心,大步踏上,便欲将那门推开。
“夏儿,还生爹爹的气,不肯进来么?”雯夏的手刚一碰上木门,还没用力推,便从门内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来,雯夏吃了一惊,不由自主一个哆嗦,又将手缩了回来。
“既然都站在门外了,还不进来么?”那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平静淡定,却在无形中给人一股压力,让雯夏无法再这么站着,她只能又抬起手,将那扇并不算沉重的木门缓缓推开了。
屋内没有点灯,昏暗中雯夏只能看到屋内物品的轮廓,堂中有一个人站立的背影,光线照不到那个人身上,黑糊糊的倒像是一副剪影画。
听到雯夏进屋的声音,那个身影并没有动,雯夏也停在门口,没有再走进一步。
“夏儿,把门关上。”那个人又开口了。
雯夏退后了一步,却没有立即关门,除了从雯夏身后的门中射入的光线,这屋中似乎再没有了别的光源,若是关了门,本就暗淡的屋子恐怕要黑乎乎一片了吧?雯夏心中有些惴惴,推脱道:“屋子里空气不怎么好,爹爹怎么不开窗透透气?”
“爹倒忘了,这屋子对夏儿来说是有些黑的。”那男子说着,动了动,往更深处走了走,随着悉悉索索的响声,雯夏眼前忽然亮起一点光,摇曳的灯光并不算亮,但是却给这间黑沉沉的屋子带来一片光明,那男子又走到另一旁,将另一侧的灯也点亮了,整个屋子此刻在清楚地呈现在雯夏眼前。
屋内陈设极为简单,简单到甚至有些空旷的程度。只有一案,一榻,两张席子相对而放,席旁便是方才被那男子点亮的灯。紧挨着西侧的墙壁摆着架子,上面满满当当放着竹简,高高堆放起来,整个屋子也唯有这里显得有些拥挤。
“夏儿,坐。”那男子侧了侧身体,却依旧没有回身。
雯夏此刻已经是一步踏出,反倒不如刚才紧张,转身关闭了门扉,踏步上前,屈膝跪坐在右侧席子上。
“夏儿,一路上可安否?”那男子却没有坐在与雯夏相对的席子上,依然保持着那个背身站立的姿势。
“不安全。”雯夏静静抬头,盯着那个黑暗中的影子,平静地道:“爹爹,有人要杀女儿。”
“不过是小*****而已,你既已回到府中,就不会有事的。”话语是安慰的意思,语气却没有安慰的意味。那男子嘿嘿笑了两声,走到了与雯夏相对的席子上,缓缓坐下。
雯夏此刻才看清楚这个刚才一直同自己说话人的容貌,那男子的年纪并不算老,灯下看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剑眉微耸,双眼有神,颌下稀稀疏疏一把胡须。他穿着鸦青色衣服,双手拢在身前,宽大的袖子被他抓在手中,便不影响动作,显得沉稳而不失精干。
“夏儿,还生爹爹的气么?”
雯夏看着那男子,见他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好似并不在意,但是一双眼睛却有意无意中总是往自己这边瞟,两人目光相遇,那男子便抬起头看着雯夏。雯夏觉得那男子的目光让人感觉有些不舒服,微微低头,避开了他,却又觉得这样未免显得自己胆怯了,对面的人可是永嘉郡主的老爹,万一露出马脚可麻烦了。当即便装作被压住席子四角的四尊镇席吸引了注意力,伸手拿过一个把玩。
那镇席是为了防止席子的四角卷起而置的,铜质的镇席铸成了灵龟的模样,而做灵龟背的却是一只真正的贝壳。这东西的原料说不上多贵重,但是形态逼真,兼之这份独特的创意,却是让人有些喜欢了。雯夏手指慢慢摩挲着充作龟背的贝壳,一边慢慢开口道:“不生气了。”
雯夏不知道原来的永嘉郡主和她老爹之间有什么过往,无论说什么都怕露馅,便简简单单只说了一句,这句话说的淡淡的,既可以说是原谅了,也可以说是没有原谅,敷衍了事。雯夏心中打定主意,言多必失,她少说多听,总是没错的。
那男子又嘿嘿地干笑两声,道:“爹爹就知道夏儿不会真生气,不过是呆在府中闷了,出去散散心。不过夏儿既然是快要做皇后的人,举止言谈还是要稍微注意些才好,别让那些老臣们落了口实去,日后烦你。”
“皇后?!”晴空霹雳!雯夏也想不到此刻需要遮掩什么了,抬头便看着面前的男子,一脸惊愕全部都落入了那男子的眼睛。
那男子见到雯夏如此剧烈的反应,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诧异,依旧是缓缓说道:“夏儿,这是你祖父决定的事情,日后你做了皇后,我们司马一族在朝中便扎稳了根子,大将军再想要挤兑司马一族便不是那么容易的。”
雯夏明白了,她就是一个筹码,一枚棋子,在政治斗争中为了一方势力而被迫牺牲的那一个。雯夏懵了,她真是个笨蛋大笨蛋,干嘛要回到这里来?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么?要怎么办要怎么办?这种戒备这么严的地方,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她想要逃走可比以前难多了!
“夏儿,当了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是尊荣不过,所有的人都要对你恭恭敬敬,大臣们见到你都要跪拜。”
“爹爹,那我的自由呢?”雯夏看着那男子的面容,缓缓道:“我不想用自由去换什么地位。”此刻雯夏也猜出个大概来,永嘉郡主要逃离这里真正的缘由,便是要躲开做皇后的命运。可惜她是躲开了,借用了她身体的雯夏却依然要面对这个命运,继续这具身体前任主人可悲的使命。
第四十九章 暗夜无天光
“夏儿,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那男子的口气虽然很和善,但他用的却是那种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姿态,“夏儿,但凡生在像我们这样的家族中,家族的利益便是最重要的,既然你姓了司马,便要为司马一族而活着,原来你不是很明白这个道理么?怎么这回却这样的反应?”男子笑了笑,继续道:“皇后这个位子,族内你的那些表妹们哪个不想去?还有朝中的那些老臣们那个不想要自己的女儿去?若大将军他不姓曹,恐怕也会急不可耐地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后宫的。”
“谁想去谁去,我才没兴趣!”雯夏小声嘀咕着,抬头道:“父亲就不担心我在深宫之中无依无靠,被人暗害么?”
那男子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夏儿,你放心,没有人敢难为你的。”
“若是女儿执意不肯呢?”雯夏道,她就不信,她死活不肯,这些人还能绑了她去做什么皇后。
“夏儿,你知道为什么族中有你这么多姐妹,却只有一个人是郡主?还拥有自己的封地?你的那些姐妹们可都没有这种待遇的。”那男子换了话题,脸上挂着笑问着。
雯夏这才有点明白,为什么她刚刚回到府中的时候,那些人会那么毕恭毕敬地对待她,原来虽然自己和他们都一样姓司马,但是自己的身份比他们都要高。“为什么?”雯夏条件反射般问道,她现在倒也不那么在乎伪装成永嘉郡主,雯夏现在是巴不得自己不是这个郡主,不是郡主了正好也不用做别人的棋子。
那男子好整以暇地笑了笑,缓缓整理着已经再整齐不过的衣袖,道:“你出生的时候,你的祖父便找人来给你算过命,你的命相很是不凡,大有王者之气,而且,命相上还言道,你会拯救你祖父的性命。一个女子能拥有这样的命相,自然不会是普通人。等到你再长大一点,便处处显出与人不同的气魄和手腕来。所以你的祖父才会在你身上下了如此大的力气来栽培你,让你接触那些当世名流。”
该死的判官,去死去死!你给我的身体算什么?我要杀了你杀了你!雯夏在心里诅咒那个小老头快一百遍了,估计现在呆在地狱里的判官会猛打喷嚏吧?
“夏儿,如今时机已到,自然是让你登上高位俯视天下的时候,如此这般,也不算浪费了你祖父的一番心血。如若你能登上后位,便可以帮助太祖父和祖父,也就算是帮了父亲一个大忙!”那男子见雯夏依然没有什么动静,起身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你也是知道的,虽然你的祖父和太祖父心中很是喜欢你,但是在他们心中却觉得为父却比不过你的叔叔,若你肯去,这也算是帮了父亲一个忙,好么?”
雯夏见他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为了自己的地位,居然这般低声下气恳求自己的女儿,心中不由对他鄙夷起来,低下头看着手中正在把玩的镇席,不冷不热地道:“父亲,女儿不想这样。”
那男子“呼——”的一声站起来,冷冷地道:“夏儿,那你就在这里好好想想吧,外面危险的紧,头上悬着一把刀的日子可不好过啊!还是这里安全,依为父看,你就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了。”
雯夏愕然抬头,那男子脸上早已经没了刚才的温和耐心,他阴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盯着雯夏,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分钟,那男子忽然冷笑一声,道:“夏儿,这世上除了父亲,你还能信谁呢?你喜欢的那个人不也照样出卖了你抛弃了你么?”说罢拂袖而去。
雯夏被那男子过大的突然变化惊呆了,对他话中的意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听到门被重重关上的时候,雯夏才明白,她这是被人软禁了啊!雯夏跳起来便冲到门口,但听得一声沉重的铁器碰撞,那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雯夏用力拉了两下,一点用处也无,雯夏也知道自己肯定拉不开那粗粗的铁索,就算是拉开了,外面定然有人守着,她一定是逃不走的。
她这个所谓的家,还真是个虎狼窝,又有不怀好意的少年想给她下药,还有她这个爹,翻脸比翻书还快,让她一时招架不及,居然就这么被人软禁了起来。
雯夏拍了两下门,见没人理,便不再费力,而是仔细打量起这间关着她的屋子来。这间屋子她先前曾大致看过,此刻再细细看去,这屋子的屋顶极高,比一般屋子要高出许多,不过虽然屋顶高,在屋子里讲话却没有什么回音,屋内若是有人低声讲话,趴在屋顶上的人是绝对听不到的。这屋子四壁只有圆圆的四个小孔,兼做透光和透气之用,那窗户很高也很小,恐怕就连孩童也没法钻过去。雯夏越看,心中就愈加失望,想要从这里逃出去是绝对不可能的。雯夏怀疑这间屋子便是兼做密谈和软禁之用,恐怕她那个爹之前就做好了打算,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说不动雯夏,就把她关起来,让她屈服。
天色更暗了些,两只摇曳的烛光所能照亮的范围也是有限,灯光不及之处雯夏便只能看到黑乎乎一团。空旷的屋子此刻更像是扩大了好几倍,黑暗中像是有什么怪物蠢蠢欲动,一点点侵蚀着光明的地方。
雯夏缩在烛光下,双手搂着自己的臂膀,双腿蜷缩在胸前,尽量将自己的身体缩到最小。这是一种自我防范的姿势,人在孤独或是恐惧的时候常常会无意识摆出这样的姿态,下意识地保护自己不再收到伤害。
雯夏的身体本就虚弱,路上一番奔劳紧张尚且没有休整过来,人很容易困乏。虽然此刻雯夏心中对黑暗有一种本能的惧怕,却管不住自己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在越来越暗的灯下渐渐睡着了。
第五十章 前路多崎岖
雯夏醒来的时候,那两盏灯早就灭了。从开向东方的小小的窗户里洒落进来一缕晨曦,落在地上,雯夏才知道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好在正是夏天,虽然雯夏这么蜷缩了一夜,除了浑身酸痛外到没有着凉。不像上次她雨夜追王弼,一身湿淋淋的衣服便睡着了,旧疾复发几天爬不起来。
一夜过去,屋内的一切都是老样子,门还被锁着,冷冰冰的屋内没有一丝温度,寒冷渗入人心。都已经是早晨了,居然连送饭的人都没有,更别提雯夏每天都要吃的那些药。雯夏站起身来,冷冷一笑,那个人根本就不关心自己的女儿,他关心的是自己的地位,昨日的关心都是装出来的。整整衣服,将有些散乱的头发用手顺了顺,雯夏走到门前,静静地开口了:“去告诉爹爹,说我想通了,同意了。”
门外没人应答,不过雯夏猜一定有人去通知她那个爹去了。毕竟他把自己软禁在这里是为了逼迫自己同意,又不是为了逼死自己。说完,雯夏便自顾自坐在一旁,静心等待着。
安静的环境里,一切都像是静止了一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雯夏盯着从窗口射入的一缕微光,脑中闪过了她自从在这个世界醒来之后经历的一幕幕,并没有过了多久,却大起大伏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前的永嘉公主,这具身体的主人也是这么过来的么?她怎么生活的?而代替了那个女子生活在这里的自己,以后又将如何?还会经历什么样的事情,还有遇到什么样的危险,雯夏心里一点都没底。
不过有一点她确定了,如果自己不去直面人生的挑战,那么败下阵来的一定是自己,雯夏自问不是一个逃兵,所以她不能认输!想要的东西,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双手来拿到!
速度比预想的要快,雯夏听到了铁链碰撞的声音,那扇锁了她一夜,她怎么也拉不开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进来的是雯夏的奶妈,那个苏姓女子。“老爷说,郡主可以出来了。”
雯夏微微有些错愕,她还以为她那个爹会亲自来确认一遍自己的决定,没想到只是派人来放了她便罢,难道就不怕她反悔?踏出那间屋子,雯夏随即明白了,她根本不可能反悔的!跟着她的人比之前多了一倍尚且不止,而且其中不少还是身负武功的侍卫,浩浩荡荡宛如一个小小的军团。有这么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跟着,雯夏想要逃离这座府邸是绝对不可能的!
雯夏无奈地微叹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接下来的两日,倒是颇有点出雯夏意料之外,所有人对她都愈加毕恭毕敬起来,她去花园或是在府中乱转,从来没有人阻拦过她,曾今见过的那个端了一碗奇怪药汁来给她喝的哥哥,雯夏也没有再见到过,如果不考虑将来的事情,眼下的生活可谓是舒适到了极点。
第三日,雯夏决定做一些事情。她早早的便起身,要婢女和奶妈给她找来男子的衣服换上,头发也挽起来做男子模样,然后大大咧咧便往大门走。
“郡主这是要去哪里?”苏奶妈亦步亦趋跟在雯夏身后,小心翼翼发问。
自从发现这苏姓奶妈是监视着自己的人,雯夏在路途中对她的那一点点好感和信赖早就荡然无存了。“我想出去走走,怎么?不行么?”雯夏撇了一眼跟在她身后或明或暗的那些人,冷笑道:“我不过就是想在洛阳城中走走,放心,就算我长了翅膀出来,恐怕也飞不走的。”
那苏姓女子便不再阻拦,任由雯夏踏出门去。
雯夏心中暗自冷笑,防备做的这般密不透风,的确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走的,恐怕也正是如此,他们才能任由她如此行动。
雯夏随随便便地溜达在洛阳城街头上,也不管身后身侧有没有人盯着。走了一会儿,路旁的一个人吸引了雯夏的目光。那是个酒鬼,破破烂烂的衣服挂在身上,肩头破了,露出了肌肤,前襟没系住,半片胸脯都露在外面。那酒鬼手里抓着个大大的酒葫芦,走两步便咕嘟咕嘟往嘴里灌两口,酒水从他口角边溢出来,顺着胸口流下去,那酒鬼又有些不舍,用手指沾了再送到嘴里。
雯夏觉得这个酒鬼有些眼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这不就是当日她回到洛阳,在洛阳城外见到的那个醉鬼么?这个醉鬼还蛮有意思的,当日高歌号称全天下都没人能和他共醉。
那个醉鬼葫芦里的酒大概是喝完了,见他将葫芦底朝天用力冲嘴里倒了两下,遗憾地只摇头。
雯夏招招手,侧身对一直跟着她的苏姓女子道:“这前前后后,可有卖酒的地方?”
“有。”只要不涉及到什么重要问题,那苏姓女子对雯夏是有问必答:“前面百步外便有一家,虽然算不得大,但卖的酒在洛阳是最好的。”
“好。”雯夏笑着点头,指着路旁的醉鬼,道:“你去告诉他,说有人在前面酒家邀他喝酒。”
“郡主,这——”那苏姓女子看了看那个邋遢的不成样子的醉鬼,有些愕然。
“告诉他,是你家的公子请他喝酒。”雯夏咧嘴笑了笑,不再说话,快步便往前走。
那苏姓女子虽然疑惑,倒是没再犹豫,便想路旁的醉鬼走了过去。雯夏自顾自向前走到那女子说的酒家旁,还没走到,远远便闻到一股酒香,果然如那女子所说,酒家并不大,人却不少,想来里面卖的酒甚好。
雯夏迈步便进,那店家见走进来一位衣着光线的俊俏公子,急忙亲自迎上,脸上堆满了笑,问道:“这位公子也能看得上这样的小店,实在是小店的荣幸啊!”
雯夏扫了一眼,见小店里到处都坐满了人,猜拳斗酒声此起彼伏,雯夏微微有些不喜,问道:“可有个安静点的地方?”
“有,自然有,楼上便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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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天地为我家
雯夏到不是真的对那个脏兮兮的醉鬼有多大的兴趣,她最重要的意图,是要试一试她现在能拥有的自由有多少,做什么程度的事情是被允许的——比如像现在这个请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喝酒。
不过等到那个脏兮兮的邋遢醉鬼摇摇晃晃走到雯夏面前,随随便便一坐便开始喝酒的时候,雯夏对这个人有些好奇了。他只喝酒,话不多,却也不是一言不发,偶尔两句似乎是酒醉中的胡言乱语,细细琢磨起来却颇有意味。
“先生为何要接受我的邀请?”雯夏手中捻着酒杯,却不饮下,只看着杯中琥珀色液体,笑吟吟地问着。
那醉鬼斜睨着雯夏,醉眼朦胧,道:“你是请我喝酒,既然有酒,为何不来?”
雯夏笑问道:“那为什么有人给你钱让你去买酒,你不要,请你喝酒,你却来呢?”
那个醉鬼摇头晃脑,用更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语调道:“给我钱,是给我施舍。请我,自然是把我看做朋友。如果是施舍的话,自然不会接受,如果是朋友的交往,虽然你这个人俗了点,但是还勉勉强强可以考虑。”
俗人——雯夏脸上表情多少有些僵硬,她当然承认自己不是什么世外高人,能做到超尘脱俗,可是被一个穿着破烂的醉鬼说成一个俗人,多少还是有些难堪。不过请这个醉鬼喝酒最重要的目的,是要实验一下自己拥有的自由到底有多少,所以雯夏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那个醉鬼搭腔,一边注意着那些奉命监视她的人在哪里。
可能是因为这里是酒馆,靠太近容易引人注意,所以那些人并没有紧紧跟着雯夏,而是装作普通的客人,四下散坐着。因为雯夏为了安静,要了僻静的地方,所以那些人距离她并不近,虽然能看到她的动作,却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唯一紧跟着雯夏的那个苏姓女子,也被雯夏找了借口支开了。虽然还可能会隔墙有耳,不过如果此时雯夏小声和坐在自己对面的人说些什么,是不大可能被人偷听去的。
监视并不算严啊!认为她已经同意了,所以想要尽量顺着她,少惹她生气么?雯夏唇边浮上一层若有若无的笑容,如果是这个样子,虽然她不能有很大的举动,但是也可以做不少的事情,有时候很小的偏差都会影响到最后的结果啊!
“既然是朋友,那不知先生如何称呼呢?”雯夏随口问道。
“刘玲。”大概是已经烂醉了,那个醉鬼痛快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晃了晃酒壶,酒壶已经见底了。
刘玲?雯夏听到这个名字从自己对面的男人嘴里说出来,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僵硬来形容了,如果人的心情可以写在脸上,现在雯夏脸上一定有大大的四个字——不可能吧!。她,她还真是和竹林七贤这七个家伙有缘啊!
自从和山涛、阮籍、嵇康他们几个相遇以后,雯夏便对竹林七贤这七个家伙分外感兴趣,虽然对他们的生平并不是十分了解,但是在脑海中细细搜罗一番,还是想起了竹林七贤七个人的名字,分别是山涛、嵇康、阮籍、向秀、刘伶、王戎及阮咸。这其中山涛、嵇康、阮籍和向秀,雯夏已经见过面了,而刘玲、王戎、阮咸三人却未曾见过,也不曾听山涛等四人提起,想来便是那四人还未曾相识此人。刘玲,刘玲!眼前的醉鬼是刘玲?雯夏万万没有想到,她在街边儿上遇到的这个脏兮兮的醉鬼,居然就是刘玲!
不管是山涛、嵇康、阮籍还是向秀,他们都有一种常人所不能及的气度风范,而且论外貌,他们都算得上是出众的美男子,可是再看看眼前的刘玲,大大的脑袋,小眼睛塌鼻子,个头还没自己高,和美男子更是半点都搭不上边儿,倒是和舞台上的小丑有些相似了。
这个家伙真的是竹林七贤之一的刘玲么?一定是同名同姓的人,这个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雯夏这么想着,似乎觉得这样说得过去,可是再联想到这个自称刘玲家伙的谈吐,倒也颇有些自傲之气,听他说话,似乎还颇有些学识。而且雯夏模模糊糊地记得,刘玲在历史上似乎也以狂和嗜酒闻名。
难道——这是真的?这个家伙真的会成为竹林七贤之一?
“先生的家在哪里?”雯夏继续试探着,想要找到眼前的醉鬼究竟是不是刘玲的证据。
“家?”刘玲晃着已经空掉的酒瓶,努力想要再倒出来几滴酒来,“天地就是我的家,又何必用那屋顶墙壁来禁锢自己?”
雯夏这回有些相信这个男子的确有可能是竹林七贤之一,虽然他长相实在有些对不起观众,不过这份旷达的气度,还有他的那份傲然,倒是少有人及。那么这个名叫刘玲的醉鬼到底识不识得嵇康他们呢?雯夏决定先不直接问出来,而是试探一下。这一面也是怕自己认错了人,另一面也有些防备她那些随从偷听去太多的内容。
双掌互击,叫来了酒馆中的小二,雯夏问道:“你这店中,可有一种名叫竹叶青的酒?”
“这酒小店藏了几坛,公子要多少?”
雯夏指了指桌上已经空了的两个酒瓶,道:“那就给我来两壶竹叶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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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子楣开学了,第一周还没来得及开网,只能先在自己的电脑上码好字,趁着周末有空能上网的时候了。大概下一周校园网就能开通吧?子楣就能按时了。
至于这一周,子楣会将码好的内容再修改一下,在今天晚上以前再两章吧。
第五十二章 酒中浮竹叶
竹叶青酒是一种配制酒,以竹叶辅以药材加入清香型酒汾酒之中,酒味芳香醇厚,柔软微甜,口味独特。酒还未端上来,只有缕缕酒香随风飘来,刘玲便直了眼睛,不停耸着鼻子,一脸陶醉。
“这位公子真是识酒的人!”雯夏回头,却见那店主亲自端了两壶酒走了过来,道:“这竹叶青酒,识得的人并不多,小店也是仅藏着两坛,公子居然知道。”说着将那酒放在雯夏面前案上,为雯夏和刘玲斟满一杯。
雯夏有些尴尬地笑笑,她来自一千八百多年以后,身为山西人,竹叶青和汾酒还有杏花村这些山西出产的名酒她怎么会不知道,而且要竹叶青也是为了引竹林的话题,并没有其它想法。
那店主靠的太近,话有不少,已经引起了负责监督雯夏的那些侍从的惊绝,当即楼下便有人喊道:“店家!店家!”
那店主听到有人喊,急急忙忙告辞离开,此刻那苏姓女子靠近雯夏,在雯夏耳旁低声道:“郡主,出来已经很久了,先回去吧!”
“哦。”雯夏点点头,估摸了一下,她出来也不过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一个时辰,这便是能允许她活动的极限么?“好,我马上便走。”雯夏点头应了一声,却没有起身的意思,而是转头向刘玲笑问道:“竹叶清香沁入酒中,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先生以为如何呢?”
“嗯,好酒。”刘玲只顾得上品酒,摇头晃脑似乎已经沉浸在美酒的世界中。
雯夏笑了笑,放下手中酒杯,端起酒壶亲自为刘玲倾倒了一杯酒,道:“看来先生是很喜欢这种酒了,不过喝竹叶青,还是在竹林中最好,竹叶入味,酒添香,先生以为如何呢?”
刘玲闻着酒香饮着酒,似乎没有听清雯夏的话,只“嗯,嗯”了两声。
雯夏凑近了刘玲,也不管那人身上久日不曾洗漱的臭味和酒味儿,低声道:“山阳哪里倒是有竹林,很适合饮酒,而且竹林中那琴曲是天上难寻的曲调啊!”
刘玲这次听清楚了,瞪着一双醉眼,迷迷糊糊的眼睛里全是疑问,“什么山阳,什么曲子?”
雯夏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整整衣袖,站起身来,笑道:“在下还有事在身,不能奉陪刘玲兄饮酒到底,实在抱歉。”说罢转身出了酒肆,付清了酒钱。
一路走着,雯夏想:看来就算这个人真的是竹林七贤之一的刘玲,他也未曾与山涛嵇康阮籍等人见过。不过请他喝酒也不亏,反正又不要她掏腰包,这个顺水人情便做了,若此人真的是竹林七贤之一的刘玲,那么她以后想要去竹林中,也多一个人向着她。
竹林?雯夏摇了摇头,她对那片竹林怎么就那么念念不忘呢?就算喜欢哪里的清雅幽静,也完全可以在别的地方找到相似的所在啊!只不过别的地方,不知还会不会有嵇康那样高雅入云的琴曲,会不会有阮籍酒后肆意妄为的诗词,会不会有向秀那一杯醒酒汤的清香,还有山涛吕安……
雯夏又拼命晃了晃头,现在要想的最要紧的事情,便是怎样做能避免做皇后,又不会触怒自己的那个爹,她可不像再一次被关在那间黑乎乎的屋子里了。虽然这次出来的时间并不算长,不过是第一次,试探一下,这样也足够了。
回到府中,便有婢女伺候着雯夏沐浴更衣。已经过了三日这样的生活,雯夏已经有些适应了,自然而然便伸出手来,等着旁人为她穿衣。
屋子里所有的婢女都低着头忙着自己的事情,小心翼翼尽量不弄出大的声响来,虽然人不少,但是屋子里还是安静的很。雯夏闭着眼睛琢磨着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办,可是想来想去一点招儿都没有,她对于自己身处的环境太不了解了,甚至关于自己的身世都不十分清楚明白,这样的情况下,她又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正愁着,忽然听到旁边“咣当”一声,像是重物落地的声响。“是谁?”雯夏一边问着,一边扭头找寻声音来源。
原来是一名小婢女不小心将香炉盖子掉在地上,发出了刚才那么一声响。雯夏看到那小婢女呆呆站着,也不知将掉落地上的盖子捡起。
“怎么这么不小心?好在这是硬东西摔不坏,捡起来就是了。”雯夏随口说着,却见那小婢女忽然跪了下来。“你怎么了?”雯夏奇怪地走上前去,“是不是刚才砸到了脚?”走进了,雯夏见那小婢女袖口衣角都在不停地抖动,可见她哆嗦地有多厉害。
“郡,郡主,饶,饶命。”那婢女才不过十二三的年岁,此刻话都说不利落了。
“我没说要怪你啊!”雯夏伸手想要将那小婢女拉起来,却见她哆嗦地更加厉害了,“郡主,别,别杀我。”说着,已经哭了出来,身子也软瘫在地上。
那小婢女如此反应,到让雯夏有些措手不及,不敢再硬拽她起来。雯夏后退一步,对身旁余人道:“你们快扶她起来。”
当即有两名年龄稍大些的婢女将那名小婢女架了起来,那苏姓女子凑近雯夏,小声道:“郡主,这小丫头是无心之失,求郡主就绕了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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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二更,稍后还会有一次。
第五十三章 杯上写芙蓉
原来是怕自己责罚她,才将那小婢女吓成这个样子。雯夏心中喟叹,自己这具身体从前的主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啊?能将身边的人吓成这个样子,又到底是做过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那苏姓女子见雯夏不动,生怕她一时迁怒这小婢女。若真是逐出去或是杀了倒也罢了,只怕最后将那小女孩儿弄到生不如死的地步,到那时府中见者人人胆寒。
那苏姓女子从郡主幼时便陪伴在她左右,郡主对她平日里也有几分依赖,便又壮着胆子劝道:“那个小丫头又笨胆子又小,郡主也是知道的,这些丫头里就她最是愚笨不过,照顾郡主这一年多,就她常常犯错惹郡主不高兴,郡主若是看着她不顺眼,便赶出去罢了。”
“一年多么?”雯夏喃喃自语,她需要一个人来告诉她关于自己的过往,这个人必须要了解她才行,但是这个人又不能太过聪明了,太聪明,定然会看出端倪,如那苏姓女子,雯夏便是万万不敢去问她的,不过这个小丫头……
雯夏将眼光集中在面前的女孩子身上,在服侍她的这一群人中,就是这个丫头最小了,雯夏这两日也注意到这个小丫头,的确是有些笨手笨脚,口舌也不灵巧,不过,这样的人才不大可能说谎。“把她带倒我房间里去。”雯夏下了令,转身便走,眼角余光看到那个小女孩儿已经吓得腿脚发软站不住了,若不是身旁两个婢女架着她,恐怕早就瘫软在地上。
吓唬小女孩儿的确是不对的,雯夏心中暗道抱歉,她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又急于要了解一些事情,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的啊!
苏姓女子和旁人听雯夏已经下了令,又有哪个敢违抗?在这风口浪尖上提她人求情。那苏姓女子心知虽然此刻这位郡主的自由受限,但是说不定手中权力却是比以前更大些,要处罚一个下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哪里敢再触她的霉头,答应一声,指挥旁人为雯夏换好了衣服,服侍着雯夏回到房中,又将那小婢女也送了进去。
“你们都出去吧!”雯夏随便挥了挥手,指了指那个小婢女,道:“她留下就行。”
苏姓女子答应一声,领着人退了出去。那些婢女们见雯夏正在火头上,巴不得早早离开免得那火烧到自己头上,忙不迭一个个都退了出去。苏姓女子走在最后,她接到了命令便是守着郡主,不能让她不见了,至于其它的事情,只要不太出格的,郡主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尽量让郡主心情好些。郡主要处置一个下人,自然是由着郡主,况且也是这下人先犯了错。
苏姓女子闭了房门,见屋外明暗处都有人守着,宛如一张细密的网,刺客是不可能突破重围进来的,郡主也不可能从这网里出去,稍稍放心了些。她这几日一直跟在郡主身旁,全神戒备提心吊胆,今日出府一趟更是紧张万分,此刻紧绷的神经松了松,人便有些疲倦,靠着柱子坐着,不由自主开始打盹。
雯夏见屋子里已经没有了旁人,便冲那小婢女招了招手,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那小婢女结结巴巴答道:“十——十四。”却不走进雯夏。
“哦。”雯夏点了点头,十四岁,照着古人算年龄会按照虚岁算的习惯,这小女孩儿不过十三岁,若是放在现代,还是承欢父母膝下的时候,而她却要在这个年龄去服侍别人。“你还记得你跟了我多久么?”雯夏用不置可否的口气继续问着。
“从——从去年正月进府,已——已经有一年多了。”那小婢女浑身哆嗦,说话的时候牙齿互相抨击的声音便传出来,看样子已经是吓得狠了。
雯夏见那小婢女吓得连话都说不出,起身走进了她。那小婢女一副想要躲又不敢躲的样子,畏畏缩缩十分可怜。
雯夏伏低身子,将嘴凑在那小婢女耳旁,低声道:“别怕,我问你几个问题,若你答得好,我便不罚你,还要奖你。”
那小婢女错愕地抬头看着雯夏,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雯夏细细看着那小婢女,她长得并不清秀好看,圆圆的脸,粗粗的眉毛,有点扁的鼻子,看上去便有些笨笨的样子。不过她的眼睛圆圆的,大大的,此刻从那双眼睛里透出惊恐惧怕和不可置信,还隐隐有水光闪烁,倒有了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不过你若答得不好,我照样要罚你!”雯夏压抑住了心中蠢蠢欲动的同情心,摆出冷冰冰的样子。雯夏知道此刻隔墙有耳,屋外不知有多少人在注意着她,虽然那小女孩儿实在有些可怜,但现在可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时候。“如果你聪明,也许我会留你在我的身边做事,以后就不用做那些粗笨的活计了。”雯夏是大棒加蜜糖,又是威吓又是诱骗,旨在那小女儿能乖乖说出实话。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雯夏心里都在鄙视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诱拐未成年少女的人贩子,可她顾不了那么许多了。“我问你,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么?”
“郡主?”
“我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多余的话不要说!”
“是——郡主的名字,是——是司马雯夏。”说道司马雯夏四个字,那小婢女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雯夏这是第一次在旁人口中听到自己现在的名字,虽然从前些日子的经历中,雯夏也隐隐猜到现在的这具身体仍然和原来的自己一样,叫做雯夏,但是她不敢十分确定,哪里有这样巧合的事情?现在经由旁人口中道出,才敢确定。
雯夏,司马雯夏,姓司马,这件事情雯夏倒也从府门口的那块大匾上题写的“司马府”三个字上知晓了。
“那你的名字,又叫什么?”雯夏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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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补昨天的第三更。
昨天晚上和今天网络BS子楣,极度不好,除了QQ能上,网页基本打不开。
大概今天还会有两更,如果网络能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子楣一定。
五十二章和五十三章的题目取自武则天的游九龙潭,全诗如下:
山窗游玉女,涧户对琼峰。岩顶翔双凤,潭心倒九龙。
酒中浮竹叶,杯上写芙蓉。故验家山赏,惟有风入松。
这首诗本来就是武则天武则天写来赞颂竹叶青酒的,子楣便顺手取来用了。
嘎嘎,顺便做个宣传~~~竹叶青酒的确素不错滴,子楣虽然酒量不好,但是也很喜欢小小喝一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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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实话是……子楣是个小酒鬼,虽然酒量不是很高,但是喜欢喝酒,平时吃饭都会倒一杯红酒来喝~~别的酒也喜欢稍稍尝试一点。
第五十四章 人命贱如纸
“小,小艾。”
雯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点了点头,暗地里将这个名字重复两遍,牢牢记住。“好吧,小艾,你回答的很好,我再来问你。”雯夏伏低了身子,将头凑在小艾耳畔,低声道:“那你说说,老爷的名字又是什么?”
那小婢女刚受了一顿惊吓,此刻尚且还在惊恐之中,又被雯夏问及如此奇怪的问题,心中更加惴惴不安,可也不答,颤声道:“小,小艾听别人说,老爷单名,一个炎字。”
雯夏心中一霎,坐在地上抬头望天。
司马炎,晋朝的开国皇帝,他的爹便是那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司马昭,而他的爷爷便是司马懿。这祖孙三代将曹丕的江山一点一点变成了自己的,最终在司马炎这一代将曹姓后人赶下台,自己坐上了王位。
雯夏的历史知识也就仅限于此,可是就这么点儿历史知识,也足以让她将现状拼出个大概来。
此时的司马炎自然还不是皇帝,他的爹和爷爷都还活着。那么此刻做皇帝的应该还是曹操的后人,他们要自己做的皇后,自然也是曹氏的皇后。曹氏总归要亡国的,而自己若真做了这个王后,又会怎么样?等到司马氏登基做了皇帝,再转回去做公主?
雯夏坚定地摇头,本来就不想做那个什么皇后,此刻这个决心只有更加坚定,她不要做一个傀儡,一个摆设,一个被人踩在脚下的垫脚石。
定了定神,雯夏将视线转向小艾,道:“小艾,你很害怕我?”
小艾急匆匆摇头,结结巴巴道:“不,不——”
“那你为什么躲我?”
“小艾,你很好,来,给我梳头吧。”雯夏拎起梳子递给小艾,自己则随随便便半躺半坐在卧榻上。雯夏的这具身体体力一直不佳,不过是出府一番,此刻便感到有些疲惫,懒洋洋地不想坐着。
小艾也不知是凶是吉,但是本能地便遵从了雯夏的命令,小心挪步上前,为雯夏梳理着头发,只是小艾的手一直不停地哆嗦着,根本没法为雯夏好好梳理头发。
雯夏也不在意,她的头发在来洛阳的路上便被自己剪去大半,此刻仅仅是勉强及肩而已,又刚沐浴过,根本没有梳理的必要。雯夏便零零碎碎向小艾问东问西,有时间杂几个关于永嘉郡主以前的问题,但都是以询问小艾的情况为主,兜着***问,这样也是为了蒙蔽那些隔墙有耳的家伙。
问了一路下来,雯夏对小艾倒也了解到不少,这丫头本不是洛阳人,老家遭了灾,一家人食不果腹,便有那些贩人的找上门来,像小艾这样一个十多岁的姑娘,居然只换的两袋糙米。小艾被买了来,梳洗干净了,便被带倒了洛阳,卖到了这司马炎的府第之中,充作永嘉郡主的婢女。
永嘉郡主脾性十分不好,稍有不顺心,便处罚下人。小艾年纪又小,又有些笨拙,旁人见她迟钝,便欺负她,总将一些笨重活计交给她,小艾力气小,常常出错,便常常被打。
雯夏见小艾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水波潋滟,却又硬忍着不敢落泪,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结结巴巴说着,提及雯夏只是更是惧怕。雯夏轻轻握住小艾的手腕,小艾缩了一下,没敢再动,雯夏将小艾的袖子卷起来,见那上面都是些陈旧的伤疤,虽然已经痊愈了,但是伤痕却留着,也可见到当时伤的有多重。
“小艾,别怕,以后我不会再打你了。”雯夏安慰着小艾,却不由想起自己,虽然此刻过的是养尊处优的生活,但是自己又何尝不是远离父母亲人孤身一人呢?幽幽叹了口气,道:“小艾,以后你便跟着我好了,不用再去做那些笨重的活。”
小艾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雯夏,从前那张总是摆着一副冷冰冰表情的脸此刻却写满了寂寞,看上去似乎都不像是一个人。
雯夏还想要宽慰小艾两句,却听到外面有人小心敲着门,道:“郡主,老爷给郡主送来一样东西,请郡主过去。”
听声音,外面的人便是那苏姓女子,雯夏坐起身来,道:“进来吧。”
苏姓女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婢女,那苏姓女子走到雯夏面前,躬身道:“郡主,老爷来送给郡主一样东西,说请郡主看过之后,去老爷书房。”
“什么东西?”
两名婢女走到雯夏面前,将手上端着的盘子放在雯夏身前,又退回了那苏姓女子身后。雯夏微微一怔,两只盘子里装的,是四尊镇席,便是那四个用青铜铸造了龟的身体,用贝壳做龟背,四尊惟妙惟肖的镇席。这镇席雯夏再熟悉不过,便是那个关了她一夜的屋子里的东西,当时雯夏还曾今拿起过一尊放在手上慢慢把玩,司马炎送这个给她来是什么意思?要她不要忘记被软禁的那一夜么?
“老爷请郡主看过之后,便去见他,请郡主更衣。”
“不必换衣服了,就这样过去便好。”雯夏随身穿着的只是便服,不过雯夏倒也不在意就这样去见司马炎,她又没有衣不蔽体,不过是在家里而已。从小艾口中,雯夏已经了解到一些永嘉郡主的习惯,便是以前那位郡主,虽然对衣饰很是讲究,但也不是每次见司马炎都会整装,雯夏自己自然是能舒服随意最好,既然这样的事永嘉郡主也做过,她自然能再做。
那苏姓女子果然不再说什么,跟在雯夏身后迈步而行。走出两步,雯夏忽然想起小艾,停步回身指着小艾,道:“以后就让小艾来贴身服侍我好了。”
苏姓女子吃了一惊,本以为这次小艾罪责难逃,没想到永嘉郡主不但没责罚她,反而是给了她这么一个差事。
第五十五章 心痛为何人
难道是司马炎知道自己今日出府的事情?所以要来警告自己一次?雯夏猜测着司马炎的意图,送那镇席给自己,自然是不要自己忘了被关起来的时候,不要忘了自己曾今做出过的许诺,那么要见自己,应该也是一样的目的吧?
可是如果连出府都被禁止,又要怎么样才能稍稍改变事情的走向呢?
雯夏不知道历史中在司马氏掌权之时,这位曹姓傀儡皇帝的皇后究竟是谁,到底是不是司马氏的女子。但是听那日司马炎所说,此刻的司马懿大概还没有掌握所有的权利,不是有一个曹姓的大将军什么的和他争权么?为了在争斗中获得更大的优势,那么司马氏找一个自己族中女子做皇后也是十分可能的,毕竟这样以来,司马炎就变成了皇帝的岳父,司马懿司马昭父子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来到司马炎的书房前,一名年轻男子正推门出来,那男子一抬头,看到了雯夏,愣了那么一两秒,忽然急匆匆低下头,忙不迭从另一条路上走了。
见到那名年轻男子的脸,雯夏便觉得好似有一柄大锤重重落在心头,痛地不可抑止。痛楚,绝望,不可置信的感情涌上心头,心都承受不了这样强烈的感情,一阵阵眩晕,雯夏摇晃着身体都快要站不住了,还是那苏姓女子眼疾手快,见雯夏状态有些异常,伸手扶住了她。
那名年轻男子已经走地不见了人影,雯夏却犹自大睁着眼睛,绝望和痛苦席卷了整个身体,让她无法行动。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情啊?雯夏确定自己从未见过那名男子,更别说和他有什么交情了,自己怎么可能见到一个陌生人就有如此大的反应?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啊!但是涌上心头的那股苦涩滋味却是实实在在,绝望地恨不得一头撞死,只觉得生无可恋。
这样的感情,不是属于自己的,但是却是这样的强烈而深刻,宛如刻到骨头里一般,无法忘怀,无计消除。那种酸楚,那种恨,那种绝望,如此深刻的恨,却又夹杂着一种酸楚的甜蜜。雯夏明白了,这份感情不属于自己,却属于自己的这具身体,属于那个已经烟消云散的女子——永嘉郡主。
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会在一个人烟消云散后还留下这样清晰的情感烙印?那个男子又究竟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
“郡主?郡主?”苏姓女子见雯夏好久都没有反应,急切地呼唤着。
“我没事。”雯夏晃了晃头,身体又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刚才那样的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此刻留下的便仅仅是口中淡淡的苦涩。深深吸了一口气,稍微调整一下精神状态,雯夏走上前去推开了书房的门。
第五十六章 故人千里来
“夏儿,爹爹送你的礼物,你可喜欢?”雯夏的那个爹——司马炎此刻一副悠闲神态,盘膝坐在席子上。
雯夏微微垂着头,用礼节性的语调答道:“爹爹送给我的礼物,我很是喜欢,多谢爹爹。”
司马炎捻着颚下一缕长须,呵呵笑道:“喜欢便好,那日我见你将那东西拿在手里,便知你是喜欢的,漫说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便真是贵重物件,只要是夏儿喜欢的东西,爹爹便一定会送给夏儿的。”
喜欢的东西?我最想要的东西是自由,你会给我么?雯夏差点将这句话问了出来,又险险地收在唇边,雯夏心中知道,现在可不是她任性的时候。“夏儿多谢爹关心。”雯夏一边说着,一边顺着司马炎指示,走到了席子前缓缓坐下。
司马炎似乎很是满意雯夏的表现,笑呵呵俨然一副慈父的样子,道:“夏儿,方才可见到故人?”
故人?胸口隐隐残存的痛感提醒了雯夏,所谓故人,便是指刚才她见到的那名年轻男子吧?那男子和永嘉郡主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关系?为什么一见面自己的心口便痛成这个样子?雯夏对于那男子一无所知,实在不知如何回答司马炎的问题,便只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故人可安好?”
他安好不安好,问我干嘛?雯夏在心中暗自反问,这个问题要怎么答?刚才那片刻间的一照面,看上去那男子倒是安好的很。这问题雯夏不知如何回答才合适,又不知司马炎是何意图,张了张嘴,“嗯”了一声。
司马炎“呵呵”笑了两声,声音中却绝无笑意,“夏儿,钟会这个人还算是可造之材,以后爹爹会好好栽培他,你且放心。夏儿,你已经是快要做皇后的人,要自重名节,以后还是不要再见外人了。”
雯夏心中咯噔一下,便听得司马炎继续道:“府外也没有什么好的,若是你闷了,便到府中花园去走走,若想要喝酒,就派人去买回来嘛!堂堂郡主到那街边小小酒肆之中喝酒,总是不妥。”
完了!雯夏心中大为失望,这下司马炎下了禁足令,她想要出去是办不到了。困在府中,她能做的事情便少了许多,又要如何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爹爹是不让我再出府去了?”雯夏不死心,仍旧试探性地问着。
司马炎以手撑着膝盖站起身来,他起身的时候雯夏注意到他的动作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僵硬。“夏儿。”司马炎以手轻抚着雯夏的头顶,道:“府外很危险的,暗处不知会潜伏着些什么人,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便会刺杀你,爹爹怎么忍心让你身处在那样的险境中呢?”
看来一定是有人将自己今日出府之事告之了司马炎,而司马炎这个不算老的狐狸为了免除一切不必要的麻烦,干脆限制了自己的自由让自己乖乖地身处在他所能完全控制的范围之内。“可是日日呆在府中,夏儿很闷啊!”
“呵呵。”司马炎仍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道:“不是还有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陪你么?怎么会闷。”
“爹爹,他们从不来找我,夏儿想要出去嘛!不是有那么多人跟着,又是在洛阳城内,不会出事情的。”雯夏仍旧不愿放弃能出府的自由,毕竟如果能出去,是最方便的。
“如果夏儿闷,就像以前那样在府中办宴席吧。”司马炎眯起眼睛,细长的眼睛更像是狐狸了,“你不是以前最喜欢这样么?”
宴席?雯夏想起,小艾说过永嘉郡主是很喜欢这样做的,只是听的时候觉得自己大概不会这样做,所以并没有深思。如果不能出府,那么这样便是最好的选择,可以接触到很多人。可是宴席这种东西,并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都能撑起来的。雯夏虽然在现代的时候也参加过不少婚宴喜宴,但是从未做过主人去招待客人,自己能应付的来么?
应付不来也得硬着头皮上!如果什么都不做,那么这个皇后她就逃不掉了!雯夏习惯性地握拳点头,这个动作却落入了司马炎的眼睛。“夏儿,你在做什么?”
雯夏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急忙送手,道:“没什么,爹爹,夏儿听你的话,以后不再出府去了。”
司马炎点点头,道:“这样便好,夏儿,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终于能离开司马炎,雯夏暗中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和司马炎在一起的时候紧张的要命,又没法看透司马炎的心思,只觉得他每一句话都暗藏玄机,小心翼翼应对都怕出错。还真不愧是未来的皇帝啊,光是这份心机,恐怕就少有人及。
雯夏起身退到门边,司马炎忽然又开口了:“夏儿,有故人来看你,现在便在前厅等你。”
“故人?”难道这个故人指的还是刚才那个年轻男子?被司马炎称作钟会的人?可是听司马炎的语气,又不大像。
司马炎踱着步子绕到了书案之后,道:“夏儿,去见客人的话,不能穿成这个样子,记得换了衣服再去。”
雯夏答应一声,便退出了屋子。来找她的到底是谁?这个所谓“故人”,是永嘉郡主从前的朋友,还是自己认识的朋友?如果是以前认识永嘉郡主的人,自己要如何面对?雯夏暗暗咬了咬下唇,不管是什么人,一定要见,任何机会都不能错过,无论什么人,都有可能在将来帮到自己。
第五十七章 恨不解君心
“媚儿?你怎么来了?”雯夏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所谓故人,居然便是媚儿,蔡文姬和董祀的小女儿,那个曾今和自己一起玩耍了好久的精灵古怪的小女孩儿。
“雯夏姐姐。”媚儿一见到雯夏,便欢天喜地扑上来,搂着雯夏甚是高兴。
其实雯夏离开媚儿的时间也不算长,不过半月左右,只是这短短十几天事多繁杂,一见到媚儿,雯夏便想起了自己在蔡文姬哪里度过的一段无忧无虑自在逍遥的生活,不由平添了几多感慨。
“弼哥哥又生病了,而且病的很严重,娘要我给弼哥哥送药来。”媚儿满面的春光霎时暗淡下去,小小的嘴微微嘟着,眼神中都是担忧。
“王弼?”雯夏想起了那个一脸苍白身子羸弱的倔强少年,不由为他的身体担心起来:“他怎么了?”
媚儿摇了摇头,上牙咬着下唇,道:“弼哥哥脸色很不好,总是咳嗽,有一次还咳出血来,雯夏姐姐,你和媚儿一起再去看看他,好么?”
雯夏无奈地苦笑,她现在连府门都出不去,怎么去见王弼?更何况王弼对自己厌恶的很,一见面就没个好脸色,自己去见他,岂不是给他的病势火上浇油么?“对了,媚儿,你怎么来的?”雯夏忽然想起,蔡文姬居住在洛水边上,距离洛阳也有一段距离,媚儿不过是个小女孩儿,怎么可能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难道是蔡文姬送她来的?雯夏想到此处,便向外张望,却不见有蔡文姬或者董祀的身影。
“是姐姐带我一起来的。”媚儿解释道:“姐姐看弼哥哥病了,便回家去找娘,娘就要我和姐姐一同送药来,现在姐姐还在弼哥哥那里。媚儿想要叫雯夏一同去看看弼哥哥,便来找雯夏。”
姐姐?雯夏想起来,蔡文姬曾今说过,她的大女儿嫁给了司马师,司马师和司马昭是亲兄弟,那么这样算起来,媚儿岂不是要比自己长两辈?自己应该要叫她奶奶?雯夏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现在却是媚儿叫自己姐姐,这辈分差的!
“雯夏,雯夏姐姐,你和媚儿一起去看看弼哥哥嘛!”媚儿急急扯着雯夏的袖子,便要拉她和自己同往。
雯夏回头看看那跟在自己身后的苏姓女子,再抬头看看守在门庭两旁的家丁,无奈地摇摇头,道:“媚儿,王弼他不喜欢我的,要我去干嘛?”
“不是不是。”媚儿连连摇头,急得眼圈都红了,“弼哥哥没有不喜欢雯夏,娘说了,虽然弼哥哥嘴上不肯说,但是还是很在乎雯夏的,上次雯夏走了,弼哥哥发呆发了好久的!之后就非要回到洛阳,娘说他身体还没康复,他也不听,没想到一回到洛阳,他便旧病复发了,雯夏一定要去看看他啊!”
王弼!这回是雯夏彻底愣了,怎么会是这样?他不是很讨厌自己么?媚儿口中那个为了自己的离去而发呆的家伙真的是他?可是那个一脸厌恶看着自己的人,真的就是王弼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雯夏,雯夏。”媚儿不停地拽着雯夏的袖子,急急地道:“雯夏去看看弼哥哥,说不定弼哥哥就会好地快一点儿,他现在总是咳血,很吓人的!”说着,媚儿已经急得哭了出来。
“别哭,媚儿,别急,我这就和你一道去!”雯夏听媚儿带着哭腔的声音,心中对那个苍白的少年不由添了几分担心,想起上次那个雨夜看到病发的他,哆嗦着身体紧咬着唇忍受痛楚。上次已经是那样,这次都咳血了,一定更厉害。
雯夏拉起媚儿的手,方才走出一步,便被人拦了下来,“郡主,老爷吩咐了,府外危险,你不能出去的。”那苏姓女子低着头站在雯夏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不过是去看望一名故人,你们可以跟着,这样总行了吧?”雯夏不耐烦地伸手想要将那苏姓女子推开,道:“他病的很重,我要去看他。”顿了一顿,雯夏补充道:“我必须去!”不管王弼这次的病是不是真的和自己有关,就算他发呆不是因为自己的离去,就算他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急匆匆赶回洛阳,就算明知道自己去了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但是雯夏觉得自己一定要去看他,就算是为了不辜负媚儿这片心意,也是一定要去一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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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学校还是没通网,子楣只能找机会了,今天了两章,只要找机会,子楣尽量保持每日.
第五十八章 夫人不是娘
但是雯夏走不了,不仅仅是那苏姓女子,还有门外的家丁,那些身手不凡的武士,有那些人挡着,雯夏根本出不了府门。雯夏现在看似是尊崇无比的郡主,其实不过是个没有自由的摆设。雯夏也有些火大了,不过是去探望一个病人,便这般左阻右拦,这简直就是把她当成没有自由的犯人看待!
雯夏不喜欢被限制的感觉,尤其讨厌这般被禁锢,被迫照着别人的要求生活。
“郡主若是想要出去,得有老爷的同意。”那苏姓女子见雯夏一脸忿忿之气,也不愿和她硬碰硬,道:“若是老爷同意了,郡主自然便可以出去。”
又是司马炎!雯夏便是不想再去见那个家伙,听他那种装出来的亲切语调,看他那双眯缝起来不知深浅的眼睛。就这么正僵持着,屋后想起了声音,“郡主想要出去,便让她出去嘛!不过就是在城中去看望朋友,会有什么大不了的。”
雯夏转头,看到走来的是一名衣饰华丽的女子,那苏姓女子和一干家丁仆役们见到那女子,便都躬下身来,道:“夫人。”
那女子随便一点头,便冲着雯夏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笑着道:“怎么摆出这么大的阵势,让外人看了还以为郡主要做什么呢!”
雯夏认出了这个女子,在这府中能被称呼为夫人的人,只有司马炎的正妻。那女子的年龄并不大,虽然是夏季,她却层层叠叠往身上套着华丽的衣服,用着只有正室才能用的正红色,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标明自己的身份。
雯夏暗自踹度,这女子并不是自己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首先这年龄不符,那女子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而永嘉郡主起码也有十六岁了。就算是古人结婚很早,那女子又保养得当,显得很年轻,年龄的问题可以解答,雯夏也不觉得那女子便是她的亲母,这个世间哪里会有母亲对着骨肉是这样一副表情,这样一副口气的?
“夫人,老爷吩咐了,怕府外有人对郡主不利,不让郡主轻易出府。”那苏姓女子小心地解释着。
“用得着这样草木皆兵地么?”那女子笑起来的样子很美,却又不是那种取悦于人的媚态,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神色。
虽然她很美,雯夏却莫名其妙的对她产生了厌恶,憎恶一丝丝从心底泛起,雯夏不由自主退后了一步。
“郡主又不是要出城,不过就在这城中,你们是做什么的,这样还保护不了郡主的安全么?”那女子的脸色微微一沉,道:“府中养着你们,就是要你们吃干饭的么?”说着那女子转向了雯夏,换上一副温柔亲切的样子,道:“夏儿想出去就出去吧,既然是朋友病了,自然不能不去探视,老爷若是知晓,也定然会同意的,只是不要去太长时间才好。”
雯夏不喜欢那女子做作的笑容和声音,不过眼下她总是在替自己说话,雯夏便点了点头,意示感谢。
“这——总要问过老爷——”那苏姓女子犹豫着,显然是既不敢违背夫人的意思,又不敢放雯夏出府。
“老爷在见很重要的客人,这些事情就不用去麻烦老爷了。”夫人的语气忽然加重了些,扫了一眼那苏姓女子,道:“老爷的话算话,我的话便不算?是不是以后只要有人出府,便都要去通报老爷?那么现在是你去通报老爷,还是我去!”最后一句话,夫人的语调已经很是强硬,加上了重重的鼻音,在场的侍从们没有人再敢阻拦雯夏,退到两旁,让出一条路来。
雯夏看了一眼那华服女子,虽然不知她这样帮自己有什么意图,但还是微微躬身,道:“多谢。”
“夏儿快去吧!别耽搁了时间,你的朋友还在等着你呢!”那女子脸上又挂上了笑容。
雯夏走出两步,看那苏姓女子还跟着自己,不由心烦,道:“你不用跟我去了,让微生亦带上几个人随我一起去便好。”
“郡主——这——”
“怎么?”雯夏微微挑眉,看着她,道:“我连这点权利都没有么?”反正现在有人在给她撑腰,雯夏正好找准了机会教训这个事事处处都管着她,监视着她的家伙,而且自己是去看王弼,雯夏也不想要这个女子跟着,有她跟着,事事不便。
“苏曼,郡主不想要你跟着,你就别跟着!难道还要惹郡主生气不成!”身穿华服的夫人又开口了,教训的口气,那苏姓女子顿时不敢再说什么,停下了紧跟雯夏的步子。
原来那女子名叫苏曼啊!雯夏撇了一眼苏曼,拉着媚儿的手,道:“媚儿,咱们走。”
“雯夏肯跟媚儿去看弼哥哥了?”媚儿拉着雯夏的手,急不可耐就往外跑,却没顾及到雯夏那个糟糕的身体,根本跟不上她的脚步,还没走到府门,雯夏便被拉的踉踉跄跄,连着绊了两次,差点摔倒,只能开口,道:“媚儿,你慢点,我跟不上你。”
第五十九章 命悬于一线
媚儿乘坐的马车便停在司马府门外,雯夏跟着媚儿上了她的车。微生亦见状,想要劝说雯夏乘坐府中的马车,待要阻拦,见媚儿已经催促着马车前行,便作罢了,却下令要雯夏的马车跟随于后。
王弼病的很重,雯夏到的时候,他已经迷糊地有些认不出人来。
“怎么会这样?”雯夏记得她上次见到王弼的时候,这个家伙还是一副自高自大不把人放在眼里的高傲样子,如今不过半月有余,他怎么便成了这幅憔悴模样?本来就瘦弱的身体已经是一副骨架撑着皮囊,脸颊深深陷了下去,颧骨突兀地高耸着,一双本来灵动睿智的眼睛,此刻茫然地睁着,没有焦距的两眼似乎已经看不到眼前的事物。
“大概是路途上受了些风寒,这孩子又倔强,不肯服软,拖了几日,引出了旧疾,又遇上那些庸医,药不对症,待我发现已经有些晚。可惜我所学不精,匆匆回去找母亲求教,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是这个样子。”王弼枕旁坐着一名女子,优雅从容一如蔡文姬,只是年少些,眉宇间少了一份蔡文姬的那种历尽凡尘的泰然超脱,却多了一丝隐隐约约的忧闷。
“姐姐,那怎么办才好?弼哥哥还能好么?”媚儿已经急得要哭出来,小脸红红的,眉头深锁,两手紧握,很是焦急。
那女子安慰道:“媚儿别急,药已经拿来,按时给他服下,之后的事情,就要看他自己的命数了。”说罢,那女子转向雯夏,微微颔首,道:“这位,便是永嘉郡主吧?”
“呃——嗯。”雯夏点了点头,照辈分,那女子是司马师的妻子,比她大足两辈,可是看年龄,那女子至多不过三十岁,雯夏真不知如何称呼才是。
那女子似乎看出了雯夏的尴尬,微微一笑,道:“既然媚儿喊你做姐姐,你便和她一样,叫我姐姐好了,私下里不用计较那些无聊的辈分,麻烦的紧。”那女子只是淡淡一笑,却给人一种淡雅宁静的感觉,顿时让人的心安宁不少。
“那姐姐也别叫我郡主什么的,叫我雯夏就好了。”雯夏本来就不在乎那些辈分,见那女子和善,对方又是蔡文姬的女儿,媚儿的姐姐,心中便与她先亲近了不少。
王弼忽然一阵咳嗽,三人一阵手忙脚乱,又是递水又是为他拍背,都没了闲工夫说话。王弼咳嗽一阵,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已经将好不容易积攒下的体力耗尽了,整个人好似没了骨头般软瘫着。
“雯夏,你帮我扶起他,我喂他喝下这药,媚儿力气小,扶不住。”那女子对雯夏道。
雯夏当即伸手将王弼扶起来,入手轻飘飘的没一点分量,王弼本来就瘦,又病了许久,但是一个成年男子,居然瘦成这般,隔着层层衣物,雯夏也能感觉到王弼后背上那硌手的骨头。看着媚儿和她的姐姐将药水灌入王弼口中,黑色的药液顺着王弼苍白的唇角滑落,雯夏鼻头忽然有些酸酸的。
喝罢药水,放下王弼,雯夏环视屋子,刚才一进来注意力便全放在这个卧病的人身上,此刻才发现,屋内居然一个仆役都没有,除了己方四人,这附近好似便再没有了别人。想起刚才来的时候,王弼住所颇为偏僻,孤零零一座院落,而且除了那马车夫,这院落中再也不见别的侍从。
“这里没有他的亲人么?”
媚儿的姐姐带着爱怜的神色轻轻抚着王弼散乱的头发,叹道:“他不肯和家人住在一起,又不肯要仆从服侍,这里跟着他的便只有一名车夫和一名照料日常琐事的妇人,那妇人方才被我派去抓药了。”
不肯和家人住在一起?为什么?雯夏很想要再问一问,可是见那女子并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而且此刻王弼病势沉重,也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可是雯夏还是很奇怪,王弼身体这么不好,若是和家人住在一起,不就会有更多的人照顾他么?干嘛要一个人住在这么僻静的地方?
雯夏现在并不十分讨厌王弼了,她从小艾口中也多多少少了解到一些永嘉郡主从前做过的荒唐事,若自己从前真是那样一个残忍的女子,王弼见到自己会有那样的反应并不能怪他。
三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注视着那个苍白虚弱的少年,直到见他脸色一点一点平复下来,三人才相视一笑。
但是此刻天色却渐渐暗了下来,雯夏虽然不愿,但也知道自己必须回府去。她这一次出来已经是违逆了司马炎的命令,若是再耽搁不回,恐怕惹恼了司马炎,他真将自己软禁于房中,就什么都做不得了。“姐姐,媚儿,我必须回去了。”雯夏无奈地站起身,又看了一眼王弼,虽然依旧憔悴,不过脸上多多少少恢复了些人色,也让雯夏心中有了些安慰。
“媚儿,你去送雯夏回府。”那女子对雯夏淡淡一笑,对媚儿道。
“不必,我的马车有跟来,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媚儿还没自己大,要一个小女孩儿送自己回去,雯夏觉得实在不妥。
那女子却坚持,“媚儿很喜欢你,心里会有很多话要说,在这里又不便讲,不如就趁着回程说完。现在弼儿也好些了,有我在这里就可以了,若是你担心他,不妨明日再来。”
雯夏心中也有些舍不得媚儿,便同意了。回去的时候,雯夏犹豫了一下,打发自己的车乘先行,自己还是同媚儿一道乘坐她那辆马车。雯夏有些讨厌她自己的车乘,虽然华丽,却像是个美丽的牢笼,将她禁锢起来,越是华丽,却是将她束缚地喘不过气。
媚儿还在担心王弼的病情,也不像从前那样多话活泼。雯夏心中同样担心,只能找些宽慰媚儿的话说。话出口,雯夏却觉得一点说服力没有,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媚儿,别太过担心,不是还有姐姐么?文姬先生也会想办法的。”
“嗯。”媚儿点了点头。
雯夏微微叹口气,控制着自己不去往最坏的那一面想,正欲再说些什么,便听到前方一声巨响,震得马车都晃了一晃。雯夏撩开车帘向外探望,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她自己的那辆马车便在她眼前变得面目全非!一块巨大的牌匾竖直砸在车顶上,将那马车车身砸开了一条大缝,车顶全部塌陷下去。就在雯夏发愣的当口,四周忽然窜出几条黑影,手中持着亮闪闪的刀剑,冲着那马车便捅了进去。若是此刻车内有人,就算先前那一下没有被砸死,此刻也要被捅成马蜂窝了。那些黑影看刺入车中的刀剑落了空,才发现车中无人,此刻微生亦已经下令,将雯夏和媚儿所称车辆团团围住,刀剑向外,而他自己则拔刀向那些黑影冲过去。
那些黑影看了一眼雯夏所乘车辆,已知今日再难下手,互相招呼一声,窜高入低,马上便不见了踪影,微生亦要保护雯夏安全,不敢远追,眼睁睁看着那些黑影淹没在夜色中不见了踪影。
此刻雯夏心头那一口气才舒了出来,再看那辆华丽马车,车辕断做两截,拉车的马惊了,拖着半架子马车跑出老远,赶车的马车夫被砸伤了,滚落路旁。雯夏忽然明白过来,若是方才坐在马车里的人是她,早已经没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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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悬一线既是指王弼快病死了,也是指雯夏差点被砸死。话说,这两个人还真是倒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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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号:105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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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一步一为营
若是第一次第二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人一定会吓坏了吓傻了,可是雯夏已经是第三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虽然震惊依旧,但是她却很快便从震惊和惊惧中醒过来。看着眼前残破的马车,雯夏皱了皱眉,想要她命的人看来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可是这次她出府事出突然,并没有提前计划,若不是一直有人盯着她,便是有她身边的人出卖了她的行程。
雯夏忽然想起,上一次她也是这般出府,还在路边酒肆坐了许久,却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为何这次却遇到这么大的危险?如果有她身边的人出卖她,那么上一次她早就被卖了,等不到这一次。
雯夏平静地走下车,对媚儿道:“媚儿,你先回王弼那里,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如果那些人只是想要她的命,那么媚儿跟着自己在一起说不定会倒霉,倒不如先让媚儿脱离了这险境。一个人的问题,必须要一个人去面对。
“雯夏要一个人回去么?”媚儿虽然年少单纯,却不笨,不然当日初见她时她也不会将那追雯夏的人骗得团团转。媚儿看到了那辆被砸的不成样子的马车,又见雯夏忽然半途跳下车来,也多多少少明白了一些事情,“不行,姐姐要媚儿送雯夏到家!弼哥哥也说过,做事情不能半途而废的!”
听媚儿一个未曾及笄的女孩儿说出这样的话来,雯夏心中大为感动。亲眼看到这样的状况,普通人早就吓得不知所措了,媚儿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愧是蔡文姬的女儿,如此勇气胸怀,便不是普通人所能具备的。
虽然媚儿如此说,雯夏还是不能拖着媚儿下水。来不及多解释,雯夏硬将媚儿推入车内,吩咐那赶车人道:“快将她送回去。”接着又转头向已经赶回自己身边保护的微生亦道:“你派两个人护送媚儿回去!”
微生亦此刻心中也有些为难,若是听从雯夏安排,派人护送媚儿,那么护着雯夏的人便少了,郡主这次出来带的人又不多,眼下这般危险处境,少一个人也许便是少了至关重要的一节。可若是违逆郡主命令,不派人,暂且不说这位郡主的命令能否违抗,那媚儿也不是普通人,其姐身份高贵,若是媚儿出了事,自己颈子上这颗头可也危险的紧。
微生亦这边想来想去,犹豫不决的当口,那边的雯夏早已经急地很了。媚儿自然不肯乖乖坐在车里,一个劲儿要往出走,而且这里可不是拉拉扯扯的好地方,牌匾落下来,砸烂了马车,这么大的动静已经吸引来不少路人的眼光。
“微生亦!照我说的去做!”雯夏急了,张口厉声便喊,没想到她这一下还蛮管用,微生亦马上便照着她的吩咐,派了两个人一左一右护送着媚儿,驾着车绝尘而去。
看着媚儿离去,雯夏微微松了一口气,稍微整理一下衣服,迈步便这么坦然地向前走着。
“郡主,这样太危险了!”微生亦见状,一边指挥旁人将雯夏更加紧密地保护在正中,自己则跑到雯夏面前,阻拦道:“郡主,敌人在暗处时时刻刻注意着你,千万不可如此行动啊!”
微生亦比雯夏高,雯夏抬头盯着他,平静地道:“除了这个,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么?难道要我在这里做活靶子站着,然后你回府去搬救兵?恐怕你的救兵没搬来,我就先死了。”雯夏又向前走了两步,道:“你们看紧点,就算有人在暗处放冷箭,我也不信司马雯夏的命就这么容易丢掉的!”
一时间微生亦居然被雯夏的气势镇住了,眼睁睁看着她走出自己的保护范围,才想起自己的指责,急忙追上去寸步不离地保护着雯夏,同时也下令余人不要再远远跟着,而是围上来,尽量保护雯夏周全。
这一路,雯夏感觉是走了这辈子最远的路,每一步迈出,她都要提防着不知会从何处射出的暗箭,每前进一米,她便感到自己远离了平静的生活,距离未知的路途又近了一步。
实在不是雯夏胆子大,而是眼下的情景容不得她多做打算,如果不尽快离开,杀她的人一定会再来。雯夏敢如此冒险,也是因为自己重生之后,第六感强了很多,在全神贯注的情况下更是如此。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雯夏知道自己只能冒险。
第六十一章 外忧并内患
这一路的确是危险万分的,每一次风吹草动,每一次人声鸟鸣,雯夏都以为自己要死了。过度紧绷地神经让她无法忽略任何一点微笑地动静。可是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又怎么能没有任何动静?
人声掩盖了危险的声音,还是有那暗中射出的小箭,当看到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箭头时,雯夏真以为自己这次要再回地府报道了。
还是微生亦,在关键时刻挺身挡在雯夏身前,那枚要命的短箭就刺在了微生亦的肩头。微生亦身体晃了两下,他却强制着又站稳。“喂,你——你没事吧?”雯夏有些内疚,这本来应该是自己承受的痛苦,却转嫁到了微生亦的头上。雯夏骨子里还是个现代人,人权早已经渗透到了骨子里,她还没有混到认为自己高人一等,旁人就应该为了她而受苦的地步。雯夏迈前一步,想要看看微生亦的伤势,却被微生亦伸出胳膊拦住了,微生亦扭头冲着雯夏微微一笑,道:“郡主,我没事,这里危险,您赶紧回府。”
“我——”雯夏咬咬下唇,道:“你要跟着回来!”说罢,快步向着司马府方向前行。微生亦放缓了步子,踉踉跄跄跟在后面。
好在剩下的路程中雯夏再也没有遭到什么攻击,还算安全地进入了府门,苏曼便站在府门口,一见雯夏回来的这个架势,再看到微生亦抱着臂膀摔进了门,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即命人关闭府门,扶伤者下去治疗,自己则亲自向前问候雯夏,检查雯夏是否受伤。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罢了。”雯夏挡开苏曼要进一步为自己检查的手,道:“去看看微生亦,那短箭说不定是有毒的,快给他治伤。”顿了顿,雯夏继续道:“还有我的车夫,他受伤了,派人接他回来,惊跑的马也要追回来,别伤了不相干的人。还有,派人到王弼哪里,告诉董媚和董夫人,说我已经回来了,再问问董夫人,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雯夏揉了揉太阳穴,又想了想,道:“好了,没事了,我要休息。”
没想从前那样一回府就沐浴更衣,这次雯夏径自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然后抱着被子发呆。到底是什么人,非要至她于死地而后快呢?难道她的存在就是别人必须扫清的障碍么?
“郡主?郡主?”
雯夏抬头,见是苏曼进来了,带着些不悦道:“奶妈,我不是说过,我没叫,不要别人进来的么?”
苏曼将手上端着的汤羹放在雯夏身侧,犹犹豫豫了半响。雯夏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不耐烦地道:“有话就说吧!”
苏曼又左右看了看,凑近了雯夏,低声道:“郡主下次若是非出府不可,最好不要让夫人知道啊!”
“什么?”雯夏猛然抬起头来,苏曼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说什么?”
“郡主,小声啊!”苏曼一脸紧张惶恐,道:“郡主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就算是舍了这条命,奴婢也一定护着郡主周全,只是,只是有些事情实在是奴婢力不能及的,郡主自己也要当心才是。”
雯夏撑着身体缓缓坐直,道:“你是说,要杀我的人,是夫人?”
苏曼大惊,上前一步便捂住了雯夏的嘴,也顾不上什么主仆之分,趴在雯夏耳旁道:“郡主,这话可不能说出来啊!若是让旁人听了去,不仅奴婢没命了,郡主的日子也不好过。”
郡主郡主,原来她这个郡主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空架子而已,可以被自己的爹拿去做政治的筹码,也可能会被自己的后母暗中给杀掉。但是为什么?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威胁到了她,夫人为什么非要杀自己不可?
雯夏想不明白,她还有太多的事情不知道,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去慢慢得知这一切,看苏曼的样子,是无论如何不肯再多说了,又要向谁去打听着一切?而且,在得知真相以前,她是不是就要作为皇后进入皇宫之中,作为一只笼中鸟活着?“为什么夫人要杀我?”雯夏扒开了苏曼捂着自己的手,定定地看着苏曼,等她回答。
苏曼却再也不肯开口,向雯夏福了福身子,道个万安,静静退了出去。
雯夏也不再拦她,一个人靠了良久,起身对着门外道:“叫小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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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往事如烟云
雯夏自己是不能再出府了,可王弼的病她不能不闻不问,虽然明知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雯夏不能装作不知道。那个苍白瘦弱的少年病成那个样子,雯夏怎么能不管?她不能出去,只能派人替她去,雯夏想来想去,还是选了小艾,一来在这府中她也只熟悉小艾一个,而且小艾是个老实丫头,不会耍花样,雯夏也只有对她才稍稍放心些。
这真是多事之秋,每件事似乎都和雯夏过不去,就在雯夏认为自己已经够麻烦,心烦意乱跑去花园转圈的时候,她却看到一个差点就要忘掉的人——那个在她入府第一天便端了一碗奇怪药水给她喝的男子,那个自称是她哥哥的家伙。
雯夏看到那个男子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雯夏。他正依着亭旁的美人靠,望着园中深处,不过随着雯夏的走进,那男子听到了动静,将目光聚集在雯夏身上。“原来是雯夏妹妹啊!身体可大好了?”那男子笑着慢悠悠站起身来,却依旧是靠着亭柱,并没有向前迎接雯夏的意思。
雯夏自从与这男子相见之后变想要打听他究竟是何人,只是后来被别的事情耽搁,就渐渐忘记了,此刻一见面,马上便想起来。“哥哥也好久不见了啊!”雯夏不冷不热地开口道。
那男子悠然地从台阶上走了下来,眉间带笑,道:“雯夏妹妹今日可曾遇到故人了?”
“我今天遇到很多故人,只是不知哥哥说得是哪一个?”雯夏正心烦,懒得再和人绕弯子,想什么就问什么。
“进父亲书房时遇到的那个故人,雯夏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么?”
雯夏怔了一下,那个人她怎么会忘记?虽然雯夏不认得那个人,但是一看到那个人,这具身体便会不由自主的作出反应,心痛地无法自持,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看到雯夏脸上表情变了,那男子笑了笑,道:“看来雯夏妹妹还是对他念念不忘啊!可惜伊人之心不在此,妹妹痴心错付了。”
“痴心错付?”雯夏走前一步,再走前一步,两步已经走到了那男子面前,额头都快要碰到那男子的鼻尖,“我很想知道,我是怎么痴心错付的?”
那男子似乎是被雯夏的反应吓到了,忙不迭后退一步拉开与她的距离,说起话来也不想刚才一样慢悠悠平淡淡的,而是带上一丝急躁:“你怎么痴心怎么迷恋怎么和他商量出逃私奔的事情,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到头来被人出卖了,就要把火气发到别人头上么?”
那个家伙果然是永嘉郡主的心上人!雯夏本想套那男子的话,没想到对方却全说了出来,都用不着她怎么套。大致便是如此了,至于细节,了解不了解也无所谓,一般这样的故事,都是大同小异的情节。高傲如永嘉郡主,却也倾心于一人,大概便是知道了自己要嫁入皇宫做皇后,才和这个人商讨着私奔,却没想到被这个人抛弃或者出卖了。雯夏在心里稍稍补充了一下情节,却没料到身体里的那种反应又来了,心痛伤感,失望到了极点的感觉,难道这便是永嘉郡主残存的情感么?
“但是郡主啊郡主,你就不能多告诉我一些事情么?”雯夏心底暗暗喊着,抬头瞥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强压下心中不快,微微笑了笑,道:“往事如烟,我已经忘记了。”嘴上这样说,心底的痛却更加厉害,牵扯着身体都直不起腰来。往事虽然过去,又岂能真的如烟云般消散不见,不留痕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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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色兼偷》作者:金水晶书号:1046110
简介:奇珍?我喜欢;异宝?我最爱!古董?字画?哈哈,统统收到我的“百宝箱”里来!我其实只想帮奶奶找回失落的玉佩而已,谁知道居然找到这么多好东西,让人想拒绝都不可以!无耻的贪官,无良的奸商,本无敌美少女代表人民收缴你们!什么?顺便还可以收缴美男?!我喜欢,我喜欢!原来做个都市女飞侠有这么多好处的!那还等什么?快来报名吧!我们大家一起来做女版“一枝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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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决姬》作者:云外天都书号:1048013
简介:霸王抢美色,但抢了一个让他终生都后悔的美女,美则美已,但是,美色下面,想不到还有其它,抢了美色,丢了很多,还没吃到嘴边,正所谓丢了夫人又折兵,本文以祸乱纷起的大齐为背景,当时宦官米世仁专权,立了一个白痴皇帝,看这山野的绝色怎么率了一村的乌合之众与王斗,与奸臣斗,斗出水平,斗出笑料百出的笑话……
http://mm.xiaoshuo520.***/MMWeb/1048013.aspx
第六十三章 美酒与共饮
“雯夏妹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那男子脸上挂着关切的表情,走进正弯腰抚摸着胸口的雯夏,很是关心的样子。
但是那男子的眼神却让雯夏感到不舒服,那眼神里绝对不是关心,恐怕是幸灾乐祸更多一些吧?“啪”一声,雯夏打落了那男子伸向自己的手,已经直起腰,道:“哥哥,夏儿没事,不用这般关心的,我还死不了!”说罢,径直向那男子身侧走了过去,昂首挺胸,就当那男子是空气一般。
那男子原地愣了一瞬,便在雯夏走过他身侧一瞬间,低低地道:“雯夏,你变得不一样了。”
“月亮都会阴晴圆缺,我怎么就不能变呢?”雯夏也低声答道,脚步却不曾停下,快步走过。
雯夏眼前有更麻烦的事情需要想办法应对,所以这些属于永嘉郡主的过往情感不能成为她生活的重心,雯夏自问没有能力同时处理好多件棘手的事情,更何况还涉及到感情,既然这样,就快刀斩乱麻,先撇开这些事情。若是以后安定下来,有机会再弄清楚。
对雯夏的保护更加周密了,连她每走一步,每停一下,都会有人如临大敌关注着她,就算是晚上睡觉,也会有五个会武功的女子陪同。雯夏实在受不了这种时时刻刻处在别人眼皮子地下的感觉,可是她的生命收到了威胁,司马炎不管雯夏的抗拒,硬是给她加强戒备到如此境地。
这些日子以来,恐怕唯一能让雯夏感觉稍微好一点的消息,便是小艾带回来的。王弼的病有了起色,正一日日好转,现在已经能坐起身子吃些东西了。
雯夏很想去看看王弼,但是她不能,她也不敢。雯夏快闷死了,保护她的人仅仅是保护而已,从不会主动同她说话,就算是说,也是雯夏问一句答一句,还十问九不知。
这一日午后雯夏无事可做,靠在亭下美人靠上,懒洋洋冲着三米外的瓶子投箭。投瓶这样的游戏雯夏已经玩儿了好多天,刚开始的新鲜感也早就没了影儿,再加上陪她玩儿游戏的人都让着她,无论雯夏投出多么烂的成绩,她都会毫无悬念地获胜。游戏玩儿的便是输赢间的患得患失,若是都知道结果了,还能有什么意思?
“郡主,府外有人非要见郡主,无论如何都赶不走。”苏曼道。
“非要见我不可?是谁?”
“便是郡主上次请他喝酒的那个,他自称刘玲。”
“他?”雯夏记得上回请这个家伙喝酒,是扮了男装去的,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啊,那这个家伙是怎么找上门来的?“请他进来。”雯夏正闷得很,能有个不同于此间的人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苏曼犹豫着,为了郡主的安全考虑,最好是不要让她见任何外人,老爷也是这般吩咐的。可是近日见郡主烦闷之极,常常莫名其妙便摔东西,照着这个样子发展下去,下人们难免不会成为她发火的对象。如果郡主心情能稍微舒缓些,自然是好。可是这个刘玲,一个街边邋邋遢遢如叫花子一样的人物,可信么?将这样的人带到郡主面前,太过危险了!“郡主,这个人来路不明,实在不适合让他进来,若是郡主有什么话转告,奴婢可以代劳。”
又是这种限制她自由的话语,又是这种腔调。雯夏压抑着心头的无名怒火,道:“好吧,你去问问他有什么事情。”
苏曼去了一会儿,又回来了,“他说先前是郡主请他喝酒,眼下他得了美酒,来邀请郡主同饮。”
“哦?”雯夏呼地站起身来,道:“好吧,既然不许他进来,那我去大门口好了,这样我也不算出府,他也不算进府,这不就行了?”
苏曼看着雯夏走过去,拦也不合适不拦也不合适,就在她犹豫的当口,雯夏已经走出很远了,苏曼只能指挥着旁人紧随雯夏保护她周全。
刘玲这一次换了粗布麻衣,头发也重新打理过,虽然算不上奢华,但是总比他以往破衣烂衫衣不蔽体的好。
“先生有了美酒,还能记得我?”雯夏朗声笑着,对门外的刘玲道。
“当然当然,上次的竹叶青,当真是美味啊!”刘玲见雯夏不迈出门,便也不迈进,两个人就这么隔着门槛相互交谈起来。
这一次刘玲洗尽了身上泥污,露出本来面目,看惯了倒也不算太丑,双眼灵动,到有几分博学的意味,只是他身上消不掉的酒气,让靠近他的人一下子便明白这个家伙是个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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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可记昔日友
刘玲拿来的算不上什么名贵的好酒,甚至有些寡淡的感觉。雯夏看刘玲的样子,虽然是有模有样地坐着饮酒,但是却不像从前那样狂放不羁,似乎是有话要说。
雯夏此刻却是有些身不由己,现在她一举一动都脱不开旁人的视线,却没办法找个安静地方和刘玲说话。雯夏看着刘玲,微微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刘玲笑了笑,举起手中酒杯,道:“郡主可知此酒有什么名堂么?”
“哦?”雯夏测了侧头,道:“愿闻其详。”
“此酒乃夏季酿成,沉于地下三年,取出之时却会加入一种东西,郡主不妨猜猜,是什么?”刘玲故意买着关子,看着雯夏。
雯夏细细看着酒色,这个时代的酒都是黄酒,而自己手中这杯的酒色却不似黄酒。那酒色比黄酒更清一些,细细品尝起来,酒味也要淡一些,却另有些回味悠长的味道。喝了好几杯,却不怎么上头,也不觉的晕。“似乎——是香料?”雯夏琢磨着,猜测着,“或者是花瓣?”
刘玲笑了笑,道:“郡主应该能想到的,郡主可记得昔日曾经将煮茶之法传授给一个人?”
“煮茶?”雯夏想来想去,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总共也才几个月,难道刘玲说得并不是自己,而是从前的永嘉郡主?真正的司马雯夏?
刘玲这一日却不像从前那样狂放恣意,这个人在需要的时候也会将自己伪装地像个样子,不过从那举止间微微的不协调,雯夏还是看出了他的拘谨。“郡主真的不记得了?”刘玲道:“只以清水煮茶,不放别的东西,这不是郡主传授给一名故人的么?”
“向——”雯夏一张嘴,差点便将向秀的名字喊了出来,好在紧要关头,雯夏想起了跟在自己身后身侧那群人,硬生生将“秀”字给憋了回去。
刘玲哈哈大笑,端着剩下的半坛子酒仰脖子就倒,半坛子酒一口气喝完,他哈哈大笑起来。这一下又恢复了刘玲原本的样子,恣意而为,狂放不羁。
“刘兄的意思,这酒是故人送给我的?”雯夏试探着问道。
刘玲却嘻嘻笑着,道:“这酒虽然是故人所赠,但确是赠给我的,并不是赠给郡主的。是我将这酒拿来与郡主共饮,以感谢昔日郡主请我喝酒的情谊。”说吧,刘玲站起身来将空了的酒坛子拎着,一步三摇晃晃悠悠地走着。
这酒到底是不是向秀送给刘玲的?刘玲没有直说,不过听他话中意思,应该如此。只是向秀不善饮酒,他怎么会有赠酒于人的习惯?而刘玲和向秀又怎么认识的?如果刘玲和向秀相识,那么他会不会也同时认识了阮籍和嵇康?
难道就在这段时间里,刘玲和阮籍嵇康向秀几个人相识了?竹林七贤中又齐了一个人?雯夏为自己没看到这种历史的时刻微微感到有些失落。
失落随即变成了失望,雯夏本还带着些许期待,能从刘玲这里多多少少得到些帮助,可以从司马府走出去。可没想到刘玲不过就是拿酒来请自己喝了两杯,随即潇洒而去。恐怕在他心里,这个世间凡人的烦恼情感是和他无关的,他唯一追求的只有自己的潇洒无拘无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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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明朝当皇后》作者:宁馨儿书号:1044861
简介:她回到了明朝,寻找自己不小心穿越的男朋友。可哪一个才是她的正牌老公?难道还得学那唐伯虎点秋香,点到哪个算哪个?怎么点来点去,把自个儿点成了皇后?纠缠于两帝之间?身处宫闱,她不爱宫斗爱武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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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行止须遵礼
如果自己能像他那般自由潇洒地活着,能像他那般完完全全掌控自己的生命该有多好?雯夏看着刘玲摇摇晃晃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间觉得这个邋邋遢遢其貌不扬的醉鬼才是活的最好的那个,在他的生命里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烦恼,什么遗憾了吧?雯夏有些羡慕刘玲了。
“郡主,您该回去了。”苏曼提醒着雯夏。
雯夏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府门口很久了,而刘玲已经走了很远。门外门内,不过是一步的距离,却是雯夏眼中最艰难的一步。就是这一步,卡死了她。出去,她有可能会死,不出去,她就失去了自由。生命和自由,不管哪一样雯夏都不像失去,那种为了自由不要命的做法,雯夏虽然敬仰,却绝对不会身体力行去模仿。没了生命,又怎么能体验到自由的快乐呢?
雯夏叹了口气,缓缓折身走回。
微生亦那日中的是毒箭,好在司马氏家中有解毒的高手,解了毒,那小小箭伤对于微生亦来说便不算什么,不过几日的功夫,他又出现在雯夏身旁。
“微生亦,你干嘛不要命的保护我?若是那毒箭没解,你现在可就没命了!”雯夏对于微生亦那日的举动,即感动同时又有些不解,这个人仅仅是愚忠而已,还是真的想要保护自己?
微生亦躬身答道:“保护郡主是奴才的职责,只要郡主安全了,奴才这条命又算的什么?”
“我实问你为什么保护我,不是来听你说这般套话的!”雯夏微微皱了皱眉,她最讨厌这一点,每个人和她说话都拿腔拿调,小心翼翼,在这个大院之中,没人能和她说说心里话。
微生亦身子一震,身子一矮跪倒,道:“奴才这条命是夫人救的,可是奴才却没本事保护夫人,所以奴才对自己说,就算搭上命,也要保护郡主安全,以报答夫人救命之恩。”
夫人?雯夏微微一怔,直觉地感到微生亦口中的夫人绝对不是那个衣饰华丽的年轻女子,而是永嘉郡主的亲娘。“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雯夏追问着,几乎忘掉了要伪装自己,也忽略了这样的问题是很可能让旁人对她起疑的。
可是微生亦听雯夏问出这样的问题,却丝毫没有惊异之色,而是将头埋得更低,悲声道:“夫人遭遇不测之时,郡主才五岁,奴才那年十二岁,学艺不精,没办法保护夫人周全。郡主是夫人唯一的骨肉,从那时起,奴才便暗自发誓要一生一世保护郡主。”
“那个衣饰华丽的女子果然不是自己的亲娘。”雯夏暗自想着,五岁,五岁便没了亲娘么?永嘉郡主又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雯夏觉得自己对于永嘉郡主了解地太少了,只是认为那是一个蛮横任性的女子,却从未想过她那样的个性是如何形成的。
“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微生亦静静跪在地上,却不再开口,无论雯夏如何问,他就是不再说话。雯夏实在问的紧了,他便说不能编瞎话蒙骗郡主,那意思自然就是雯夏再问,他只能说假话了。
为什么不能让自己,不能让永嘉郡主知道呢?雯夏不明白,虽然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过去十多年了,但是雯夏却隐隐觉得这件事和自己如今的处境有一定的联系,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她也不上来,不过有可能从这件事情上撕开一个口子。
雯夏这边想着各种各样的办法,可是时间不等她,她的爷爷司马昭派了人来教她宫廷礼节——做一个皇后的礼节。
那真是一种很折磨人的学习,错综复杂又半点错不得,很热的天气身上却要层层叠叠套着五重衣来练习,不管行进还是转身,耳环发簪都不能乱晃。这样的动作对于一向急急火火大步快走的雯夏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了,不过似乎从前的永嘉郡主也并不擅长这方面,所以司马昭才会派人来教她,所以当雯夏以很别扭的姿势走路的时候旁人都是一脸平淡的神情,并没有人觉得诧异。
难道从小在这样家庭中长大的永嘉郡主不学这些东西么?那她是如何当郡主的?
第六十六章 时光匆匆逝
就在雯夏被那些礼节折磨的时候,时光也在不知不觉中流逝,那些初学时感觉很难的东西,却在一日日不断地重复中渐渐掌握了,而大婚的日子也定了下来。秋日之时,祭天之后。
对雯夏的“保护”却没有随着毫无波澜的日子和雯夏的顺从而有任何改变,依旧是那般片刻不离人地守着雯夏,在这样的境况下,雯夏就算是有再好的主意也不管用。好在小艾还能带给雯夏一点点安慰的消息,王弼的身体已经康复了,已经不再需要人照顾。小艾还告诉雯夏,媚儿和她的姐姐就在近日要来看雯夏。这个消息对于宛如生活在一潭死水里的雯夏不亚于一股清泉的注入,顿时让她精神愉悦了不少。
天气已经不那么热了,太阳西沉之后,雯夏总喜欢望着天边的红霞,直到天色渐晚,红霞散去。这是她最近才养成的习惯,那种在一日的最后美丽绽放的缤纷是如此动人心魄,越是看便却越是沉溺其中。
大概是季节交替的关系,雯夏最近总觉得没精神没力气,就连坐着都觉费劲,总要靠着厚厚的软垫才会舒服些。每日服下的药便宛如泥牛入海,身体一点起色也没有。雯夏自从用了这具身体,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就是宿病缠身,虽然感觉不好,她到也并不在意,只当过了这段时间便会好些。
但是媚儿的姐姐一来,看到雯夏的脸色和她恹恹的样子,便皱了皱眉头,二话不说便抓起了雯夏的手腕为她把脉。“你最近吃了什么药?药方拿来给我看!”
她虽然不是司马师的正妻,但地位也不低,府中众人当然不敢违逆她的命令,当即便有人取了雯夏日常用药的药方给她看。“夫人,这是御医开的药方。”
“废物废物!府中的大夫是废物,连御医也是废物!”那女子平时很是和善可亲,但是一看到递上来的药方,当即变了脸色,将药方团坐一团扔在地上,气恼地道:“雯夏虽然体虚,又不是病骨支离的老人,开这么一堆大补的药给她,虽然短时间里面色上是好看些,却只补不疏,当你是无底洞么?这么补着总有一天人会受不了的!雯夏,你说,最近是不是总心浮气躁,坐卧不宁,身体又没力气?”
“是。”雯夏频频点头,这症状一点不错啊!雯夏还以为是自己心情不好的关系,没想到居然和自己日日服用的药有关。
那女子用力跺着被自己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的药方,还不解气地又踩又碾,之后一脚踢地远远的,道:“我虽然只学到母亲本事的皮毛,也能看出这药方是万万不合理,那些御医多少总也懂些医理吧?怎么会弄出这么糟糕的东西?取笔墨来!”
墨笔写出来的东西雯夏看不太懂,不过她信赖蔡文姬的女儿远远大于信赖那些不知所谓的御医,她开出的药总比府中请来的老头子开出的药可信。
“雯夏,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那女子双手按住雯夏双肩,直视着她的眼睛,道:“从你的脉相中我便感觉到了,虽然你表面上装作很高兴的样子,其实心中很是烦闷的,对么?”
“夫人,我——”雯夏不知如何作答才好,犹豫着转开了视线,看着红霞的最后一缕余晖缓缓散去。
媚儿对于两人之间的谈话并不感兴趣,反倒是对司马府后园池中的金色鲤鱼颇为好奇,雯夏将投喂鲤鱼的馒头塞给媚儿,她便兴致勃勃地去逗弄鱼儿了。
“姐姐过的快乐么?”雯夏看着那些从池塘里探出头讨要食物的鱼儿,道:“嫁给司马将军,姐姐快乐么?”雯夏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实在有些突兀了,再怎么说对方也是自己的长辈,怎么可以张口就问如此私人的问题。只是相处两次,雯夏觉得那女子很是和善,所以才脱口问出这样的问题。司马师已经年逾五旬,而媚儿的姐姐正是处在女子最美的年华,她嫁给司马师,做的又不是正妻,怎么可能快乐呢?
那女子微微一怔,随即释然笑道:“快乐不快乐,只在自己心中。”
“但是我不明白,为何姐姐会嫁给司马将军呢?”雯夏索性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那女子悠悠望着已经渐渐黯淡下的天空,道:“有些事情是没法避免,没法改变的。”她说话的时候语调虽然平淡,但是在这暮色降临的时候,雯夏听来却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和叹息,这种感情也牵动着雯夏自己的心情和感受,她不由想到自己在不久以后也不得不踏入那华丽而禁锢的皇宫之内,做一个政治纷争中的筹码,一个高坐在宝座上的装饰。
“有些事情,真的是没法避免的。”雯夏垂着头,重复着那女子方才的话,却带上了更多的感叹,“那些鱼儿一辈子都只能生活在池塘里,永远离不开,但是他们一旦离开了,便是死。我不想做池中鱼,可是却已经身在池中,又如何才能离开呢?”
那女子反倒笑了:“这便是你的烦心事?你想要离开这里?”
雯夏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就算做不了鲲鹏,我也不想做一只养在金丝笼里,永远飞不起来的漂亮鸟儿,可是那笼子已经罩在我头上,我又能如何呢?我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甚至最出格的方法我都想过,但是除非我死了,否则没有一样能让我离开。”雯夏顿了顿,继续道:“雯夏冒昧,想知道姐姐那时的不得已,更想知道在不如意的生活中怎么才能如姐姐这般淡泊。”
那女子轻舒一口气,悠悠地道:“司马将军向爹娘提亲,爹娘是推脱不掉的,便应了。”
“只是为此?”雯夏不解,“就是为了这个,一生的幸福便失去了,这样值得么?”
女子笑着摇头,“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人能不能幸福,不在于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而在于你心中是否满足。”
媚儿玩倦了鱼儿,走过来拽着雯夏道:“雯夏陪我一起玩儿嘛!姐姐都不肯陪我玩儿,媚儿好闷!”
雯夏无奈,只得起身,“媚儿想要玩儿什么?”
“雯夏,你先要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明白,我想要自由,就像文姬先生那样,隐于山林,随心而往。”天色已经暗下来,一处处的灯也都依次被点燃了,摇曳在夜色中,朦朦胧胧,好似另一个世界的梦。
第六十七章 举杯对月饮
接下来的日子,学习礼仪行止的进度更快了,司马炎在这些日子也会日日都将雯夏叫去询问进度,看看雯夏究竟学会了多少东西。在这样的环境里,雯夏不得不拿出些精力认真对付此事。
生活似乎一点变化也没有,但又好像有了些变化。
每隔七八日,便会有人送一小坛酒给雯夏,那酒也是各不相同,有时淡雅有时浓郁,有时如水般清淡有时又如繁花般芬芳。那坛酒自然是经过重重检验才会递到雯夏手上,而雯夏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她喝多少。所以每次雯夏只能小小品上那么一两口,便陈放起来。日子久了,居然也有六坛。而此时也已经入了秋,府中后园的花渐渐凋零,菊花却依次从那些夏日里并不起眼的角落中盛开。
这一日雯夏又收到了酒,是用新鲜菊花酿成的菊花酒,花香酒香,淡淡地在屋中散逸开来。
有时送酒来的人是刘玲,但是更多的时候是酒店的小伙计,说有人给了钱,他便来送酒。雯夏自然而然地认为送酒给她的人是刘玲,也只有酒鬼才会这么喜欢把酒当作礼物送给别人了。可惜雯夏不是酒鬼,她虽然能从闻出酒香判断手上的是美酒,却没有那福分享用这坛美酒。
有时雯夏也会怀疑,刘玲看样子并不像是有钱人,他却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美酒的?不过嗜酒如命的人,自然会有寻到美酒的方法,这样的疑惑在雯夏心头也是一闪而过,并不曾多想。
也许是酒香花香太美,这一日雯夏不想再拘束着自己,酒一杯杯入了口,本来微微感到些许寒意的身体渐渐暖和了起来,脑子不但没有迷糊,反倒是比平时愈加清楚了些。
雯夏听从了苏曼的建议,一直有意避开夫人,偶有相遇也是说几句客套话便散开了,那个女人倒也不有意来找她的麻烦。同在一座屋檐下,两人间就这么保持着这种关系。微生亦继续履行着他的诺言,就算是身在府中,只要雯夏身在屋外,他就寸步不离跟着保护雯夏的安全。所以这段日子雯夏虽则失去了自由,但是倒很安全。
媚儿和她的姐姐也会时常来拜访雯夏,一面来看看她身体可好,一面也来陪她打发掉一些无聊的时间。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时间长了,性子里便也会多多少少沾染到一些对方的脾性。雯夏觉得自己又像是回到了和蔡文姬同处的那段日子,心境逐渐平和,不再烦躁不安。
只是心境再平和,雯夏也没法彻底接受这种虽然富贵却没有自由的生活,她只能尽力让自己适应,尽力让自己习惯。
一杯杯的酒下肚,转眼间酒坛子已经空了小半。雯夏不是个嗜酒的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从不曾试过这般灌醉自己,而这一次她却想要试一试了。如果人真的能醉了,便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烦,那样也是很不错的一种选择吧?
苏曼在屋外看着雯夏,她从前是见过郡主这般喝酒的,只是自从郡主回来之后,不仅性情变了,也很少再碰酒。这次看到郡主旧态萌发又抱着酒坛子,倒并不是十分惊异,只是有些替郡主的身体担心。秋天的风带着些透骨的寒意,苏曼怕身体尚且虚弱的郡主醉了又受了风寒,眼看入宫的日子便在近前,此时可万万病不得的。
念及此处,苏曼便想要上前劝阻,只是才迈出一步,便被人拉了回来。“啊?夫人?”苏曼回头一看拉住自己的人,惊出一声冷汗,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个只着中衣的女子,再仔细一看,赫然便是夫人。
苏曼来不及多想为何夫人此时会这般打扮出现在这里,急忙拜倒,却被夫人拉住了,“郡主想喝酒,就让她喝点吧,入了宫,哪里能像在家里这般自在?”女子笑眯眯的,柔声软语,听上去宛然便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只是她一身白色中衣,站在暗处,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地又黑又长,难免显出些诡异来。
“最近很少见雯夏饮酒,还以为她不再喜欢了呢!早知如此,我哪里倒是还有几坛陈年佳酿,就送了她也好,不如这样,明*****去我那里一趟,将那酒取来给郡主吧!”
苏曼犹豫着,道:“老爷一向不喜郡主饮酒,郡主身体又不好,只怕老爷知道了……”
“我知道。”女子又笑着开口了:“雯夏身体不好,我还不知道么?我那些酒都是些药酒,很是滋补身子的。雯夏身体虚,这天气又有些寒了,一日少喝些,没有什么坏处。”
苏曼不敢再推辞,恭恭敬敬低下头,道:“苏曼代郡主谢过夫人。”
“吱呀”一声,苏曼和那女子同时抬头,便见雯夏推开门从屋内走了出来,脚步虽然有些不稳,落地倒还算准。
“举杯邀明月,明月明月,你下来和我喝酒吧!”但见雯夏一只手上抓着酒坛子,另一只手上握着个酒杯,此刻她正嘻嘻哈哈笑着,将手中的酒摇摇晃晃举向浩瀚夜空中的一轮明月,酒水洒了出来,溅到了她的手上身上,她也丝毫不在意。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雯夏疯疯癫癫地笑着,转着圈,手中的酒杯掉在了地上,她便直接对准酒坛子喝。好在那酒坛子不大,雯夏虽然力气小,也能轻松地拎起来。酒坛子里本就没多少酒,一多半入了雯夏的口,一小半洒在了她的衣服上,雯夏再倒两下,已经见了底。
“郡主醉了,去照顾她吧。”
苏曼感觉到自己的肩头被夫人轻轻一推,急忙应道:“是。”疾步上前扶住摇摇晃晃的雯夏,再回头找寻,却只看到白色的衣角在树影边一闪而过,没入夜色。
第六十八章 梦中见真相
“头疼,头好疼!”一觉醒来,雯夏才尝到醉酒的痛苦,不仅头疼,浑身上下也是又酸又疼,头重脚轻,试着走两步路,就觉得要栽倒在地上。
苏曼显然是担心的不得了,又是送汤又是喂药,还急匆匆要再请太医来给雯夏诊治身体。
雯夏见她两眼下的黑眼圈,知她是一夜未眠守着自己,不免有些愧疚,“奶妈,我没事的,不用叫太医来,给我喝点水让我再睡一会儿便好了。”
“郡主身子底本就弱,又吹了半夜的冷风,这可万万轻忽不得啊!郡主若是不喜欢太医来,奴婢去请董夫人来,可好?”
雯夏听说要将媚儿的姐姐请来,忙不迭阻止:“不用不用,我又没有生病,不过是喝多了些,睡一觉就好,不必麻烦她的。”要是董夫人来了,知道自己这般不爱惜身体的举动,又不知会说什么话了,雯夏可不想将自己喝醉酒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苏曼见雯夏不肯,便也不再强求,从一旁婢女手中接过热汤来喂给雯夏喝。这些日子她见郡主性子比以往好了许多,胆子便也大了些,从前不敢说的话,现在却会说出来。“郡主,那酒虽然好喝,但是对身体却是没什么好处的,郡主还是要节制些好,酒能伤身啊!”
“我知道了。”雯夏用力揉着太阳穴,早知道会这么痛苦,就算让她喝她也不会喝那么多了。真是奇怪,喝起来那么清淡的酒,没想到却也有这么厉害的酒劲。
苏曼见雯夏一脸恹恹的样子,便也闭了嘴不再说话,喂雯夏喝完了汤,服侍她躺下睡好,自己悄无声息地退到了门边守护。
可是雯夏却睡不着了,头虽然疼,却是越疼脑子便越清醒,翻了几个身,一点睡意都没有。但是身上无力,也不想起身,无聊之下又开了口,“奶妈,你见过我的亲娘么?”
苏曼心中“咯噔”一下,心中寻思郡主怎么忽然想起这个问题,却不敢耽搁不回答雯夏的问题,“回郡主,奴婢见过先夫人。”
“我五岁的时候,我娘就死了,对么?”雯夏蜷缩在被子里,声音透过被子发出来,有些闷声闷气的。
“是——可惜先夫人福薄。”苏曼不知如何作答,更紧张了。
“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苏曼耳中听来,雯夏的声音有些悠远,似乎不是从这座屋子里,而是从别的什么地方发出来的。
“先夫人对下人很好,下人们都很感念她。”苏曼不知如何回答雯夏的问题才妥当,只能捡些无关紧要的话说。好在雯夏也不在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奶妈,你熟悉微生亦么?”
和先夫人无关的问题,苏曼回答起来便顺溜了许多,“微生亦是先夫人的从人,先夫人来府上的时候他便跟随着,那个时侯他还是个小孩子。”
雯夏低低地“嗯”了一声,便再不说话了。苏曼等了许久,也不闻雯夏问话,生怕自己的回答有什么偏差的地方,惹了郡主气恼,惴惴不安半响,才发现雯夏气息平稳,居然已经睡着了。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想起夫人昨夜要自己去取酒,见郡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来的样子,便吩咐旁人用心照顾郡主,自己悄悄出了屋,向夫人所住的地方走去。
雯夏的梦境很奇怪,似真似幻,虚虚实实间雯夏似乎看到有一个飘渺模糊的影子向自己走来。那影子宛如漂浮在空中,随风摇摆,却又一点一点变的清晰。如果是鬼魂,不应该是白色的么?雯夏模模糊糊地想着,不由自主地发问:“你是谁?”
那个影子甚至连人形都算不上,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但是此刻那影子却说话了,“你又是谁?”那影子变的清晰了些,轮廓渐渐显现,雯夏勉强辨认出那是一名女子的侧影。
如此诡异的画面,雯夏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她甚至想要上前些,将那个影子看的更加清楚些。可是雯夏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连小手指都抬不起来,好似这个身体不是她的一般。
“我是你。”那影子又说话了,飘忽着向雯夏靠近,“我是曾经的你,你是现在的我,你——认不出我么?”那影子说着,转过身来,一张脸从朦胧渐渐变的清晰。
“你是永嘉郡主!”雯夏惊叫出声,那张脸她怎么会认不出,那张脸她怎么会不熟悉,那便是自己这些日子已经习惯并接受的自己现在的容貌啊!
影子飘荡着,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你认出我了。”她的声音也和雯夏现在的声音一般无二。
“你来找我,想要做什么?”震惊过后,雯夏迅速平静下来,既然借尸还魂这样的事情能发生在她身上,那么被身体原来的旧主人找上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你想要回自己的身体么?”
“不,不可能了。”那影子哀怨地摇头,“我魂魄已散,若不是你用了我的身体,让我能有所依托,我这最后一缕残魂怕是也早已经消散无影了。现在就算维持这个状态我也办不到,怎么可能再和你争抢身体?”
“那,你是有什么心愿未了么?”面对着这个应该是素昧平生但是又如此熟悉的人,雯夏心中实不知是如何滋味,这些日子以来,在细微之中雯夏也模模糊糊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可是如今如此近距离看到听到,却又是另一番感受。若不是她的身体,自己可能还呆在那冰冷阴森的地府,或是失去了此生所有的记忆,混混沌沌去投胎。可也是因为她的这具身体,让自己陷入了眼下这般尴尬的局势,究竟是喜是怨,雯夏也不知道。
那影子叹了一口气,变的更加清晰了些,“再过不久,我恐怕就会彻底消失了,只是在这之前有些心愿未了,实在不愿就这样离去。”
影子的脸更加清晰了,雯夏看着那张脸,虽然容貌于自己一般无二,但是那神情却与自己有着很大的差别。她的脸上有着与生俱来的高傲,但那眉宇间也深藏着孤寂。大概是由于两人间的特殊关系,雯夏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心里的失落。“你又什么心愿?说出来,如果我能办到,一定全力而为。”雯夏不自觉便说出了这样的话,大概是觉得用了她的身体,对她有所愧疚的缘故吧?
“我要两个人的命!”那影子的脸上变的狠历决绝,此刻雯夏才发觉,这个女子与那个旁人口中出手狠毒的永嘉郡主是同一个人。“我要水锦那个死女人和钟繁死!”
“你要我杀人?我办不到!”雯夏心生寒意,急忙拒绝。
“办不到么?”那影子的脸上依旧是狠历的表情,“如果对方一个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让你五岁起便没了亲娘的疼爱,又买了杀手来杀你;另一个是骗取了你的信任你的情感,之后又为了自己的前程出卖了你的人。你不会杀了他们么?”影子身上的裙幔无风自起,肆意飞扬,她的双眼宛如要喷出火来,她的双手紧握,她那似真似幻一直在白色云雾缭绕中的身体也微微发出赤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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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药石也无救
雯夏被那影子的模样镇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用的是我的身体,我的要求,你无法拒绝!”她的语气十分霸道,连一丝丝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我不能替你杀人!”雯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也找回了自己的立场,对于雯夏来说,这种不把别人的生命看做一回事的想法实在无法让她接受,她更不能同意这样的要求,去杀人!
“你敢不答应!”影子周围的云雾染上了一层赤色,她整个身体都宛如在燃烧的烈焰中飞腾,裙幔头发肆意飞扬,“如果你不答应,我就算只余下的这一缕残魂,也足以让你寝食难安,永远都没有平静的一天!只要你安静下来,我就会出现在你的眼前,只要你照镜子,就会看到我的容貌,听到我的声音。你别忘了,这原本可是我的身体,你抢走了我的身体,难道不应该付出些代价么?”
天哪天哪,这女人好不讲理啊!又不是自己愿意占她的,如果自己不来,她这具身体不早就成了野草中的一堆腐肉枯骨了么?为什么自己就要为她杀人?雯夏觉得自己真是冤死了,有嘴说不清,若是有可能,雯夏真想拽着这个不讲理的永嘉郡主,一起去找判官问个明白,断个是非。
“而且,你不杀他们两个,你也活不下去,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你也应该除掉那两个混蛋!”那女子飞扬的头发和裙幔稍稍收敛了些,她的语气也缓和了些,“为了自己,挡路的人就要杀!”
“为了自己就可以杀人?”雯夏不能同意,虽然这段日子她遇到了不少危险,很多次处在生死的边缘,但是雯夏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用别人的命来换自己的命。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更加明白生命的珍贵,失去一次便再也不可能回来。凭什么要用别人同样珍贵的性命,来换取自己活命?就算是敌人,雯夏也只是想要将他们揪出来,让对方再也没办法伤害她,却从未想过要了断对方的性命。“虽然他们对你不起,但是你也不能杀了他们啊!”
那影子却笑起来,缭绕在影子身旁的火焰又变回了白色云雾的样子,连她的头发都变的柔柔顺顺,丝毫没了方才肆虐飞扬的样子。
这个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啊?雯夏看着眼前于自己十分相似的女子,更加不明白了,为什么刚才还暴怒成那个样子,此刻却温婉的宛如仙女下凡,周身散发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反差巨大的两种形象?又有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看来你还什么都不明白啊!”影子柔和地笑着,靠近了雯夏,深处一只手,握住了雯夏的手,雯夏从刚才便一直僵直的身体忽然能动了。那影子已经很清晰,若不是她周身还有一层隐隐的云雾,看上去真的和活人一般无二了。两只一模一样的手握在一起,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靠在一起,雯夏想如果现在这个样子被人看到,一定会以为是双胞胎吧?
“现在被你称作娘的那个女人,便是水锦,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她的名字吧?哼,这个女人从来不许旁人提及她从前的名字,只要别人叫她‘夫人’。哼哼,夫人?偷来的身份,骗来的地位,永远不可能是真正属于她的!”永嘉郡主似乎又有点忘乎所以,仇恨的火焰在她眼中重新升腾起来。不过那只是片刻的事情,她马上便控制了自己,“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恨,却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你就控制不了自己了。”她笑着,很有些明媚的感觉,但是她心中会有多少的明媚?雯夏不敢肯定她笑容中的明媚是不是也是装出来的。
“我接下来说的事情,你好好听着,好好记着,现在你就是我,我的事情你也要明白些,别被人钻了空子。”
“嗯。”雯夏乖乖点头,若真的想要一直将这个身体用下去,永嘉郡主的过往她的确需要了解,从本人口中得知,比从旁人口中打听更直接也更真实。
影子一时却不开口,望着虚无的远方好久,她才开口说话:“我的娘亲出身名门,与司马氏族门当户对,是父亲的正室。只是娘过门三年,一无所出,爹便开始以此为借口纳妾。开始还只是府中的丫鬟侍婢,后来娘亲生下了我,父亲却渐渐将府外的女子弄入府中,水锦那个狐狸精便是此刻入了府。”
“男人总是为自己的花心找借口。”雯夏忍不住插嘴道。
永嘉不理会雯夏的插嘴,继续道:“那个狐狸精入了府之后,娘亲的日子便愈发不好过,水锦那个女子入府不多久,便身怀有孕,十月之后居然生下了男孩子。娘亲的地位愈发危急,只是水锦她出身贫贱,又是卖唱出身,如何能和娘亲比?谁想到我五岁的时候,娘亲的身体却一下子衰弱下去,药石无救,过不了多久,娘亲便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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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出生,就克死了亲娘。她姓冷,算卦的说她天性薄凉,世间难容,唯独天可容。天乃九霄,她的名字就叫九容。
她信命,做了酿酒世家大公子的小妾。
惨遭命运捉弄后,她开始与天斗,与命争。
且看小妾如何成为一代皇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叙尽人间恩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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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背叛的爱人
“是那个叫做水锦的女人害死了你娘亲?”雯夏揣度着问道,这种老套的桥段雯夏也不知在现代那种烂俗的电视剧里演过多少次。
雯夏没想到永嘉居然肯定地点头,“就是那个女人,她骗得过别人也骗不过我,虽然我一直不明白她是如何做到的,但一定是她!是她害死了娘亲,不然娘亲不可能好端端便得了重病,不过一月的功夫就过世!”
雯夏不得不承认,艺术果然是源于生活的,这样的事情,还真的会发生啊!“你又没有证据,没有亲眼所见,怎么就能认定是她呢!”雯夏找着对方话中的漏洞,继续为自己不答应对方杀人的请求而找寻借口。
“若不是娘亲过世,那个出身低贱的女人又如何能做得了夫人?”影子冷哼一声,轻蔑地道:“如她那样的出身,若不是生了儿子,又魅惑了父亲,怎么能爬上那么高的位置?”
雯夏见那影子又有要开口不断咒骂的趋势,急忙转换开话题,道:“那你口中另一个叫做钟繁的人,是谁?”
“这个人,你也见过。”影子在雯夏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容色黯淡下来,“你应该记得在父亲书房外见过的那个男子。”
“是他?”雯夏犹记得自己初见那男子,心中便有一种说不上是苦是涩是痛的感觉,那种心情绝望到了极处,伤心到了极处。
“是他!”刚才一直用一种恶狠狠的语气咒骂水锦的永嘉郡主这一次没有再用那些怨毒的话狠狠的骂,她的脸侧对着雯夏,半张脸都沉在云雾中看不清楚,但是沉默到了极处,反倒让可以与她心灵相通的雯夏感到了一种刻骨的恨。“是他背叛了我,明明说好要带着我一起走,离开这里,离开洛阳。可是他却退缩了,为了他的前程,为了他的地位,为了爹允诺给他的官职!所以我只能一个人走,我走了那么远,一直都没有见到他,见到的却是来杀我的杀手!我拼命地逃,却还是被追上了,被人推下了悬崖。”
“那——那些来杀你,哦,杀我的杀手,是谁雇来的?”这才是雯夏面对的最重要的问题啊,永嘉郡主过往的恩怨爱恨固然重要,但是最重要的还是眼前的杀手,因为有这些阴魂不散的家伙散布在外面,她现在连门都不敢出了。
“是水锦,她一直就看我不顺眼,又知道我就算是出了府,也会被爹给找回来,所以便先下手为强,趁我逃出府去的时候雇了人来杀我!后来她看到你回来了,还以为我没死,生怕自己奸计露馅,所以想尽各种办法来除掉你!”
原来是这样,雯夏恍然大悟,怨不得自己第一次偷偷出府,没有被人追杀;而第二次出府是被水锦看到的,所以杀手也闻风而至,差点要了自己的性命。
“你现在还不肯答应我的要求么?这不仅仅是为了给我报仇,也是为了你自己啊!你也想要活下去的吧?”
“但是——但是——”雯夏道:“但是还是可以将这件事情告诉你的父亲啊!他不会保护自己的女儿么?”
“爹?”影子冷笑道:“他一向纵容那个女人,告诉了他又怎么样?当初娘死的那般蹊跷,我不信爹就没有疑心,但他还不是马上就将水锦那个女人扶上了正室的位置?哼,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放下过我们母女!”
“郡主,郡主,您怎么了?快醒醒啊!”好似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遥遥而至,那影子马上便飘了起来,“有人来了,你要马上回去。”说着那影子便推了雯夏一下。雯夏只觉得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向着无底的黑暗坠落。
身子猛烈地晃动着,晃得雯夏头晕,勉强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光怪陆离,各种各样的人头摇晃着。难道自己又死了,回到了冥界?
“郡主,您怎么了?快醒醒啊!”
“雯夏,快醒醒。”
“雯夏姐姐,媚儿还要你陪我玩儿呢,快醒来啊!呜呜呜——”
这声音有些耳熟,似乎是媚儿的声音。雯夏迷迷糊糊地想着,难道自己没死?还活着?对啊!永嘉郡主没道理要弄死自己的,就算自己死了,她也活不过来了,她不是还要自己为她报仇么?雯夏鼻端忽然传来一股刺激性极强的味道,又酸又辣,还带着一股难以言表的呛鼻。雯夏被呛地咳嗽起来,忍不住背过身去,想要避开这股味道。
“郡主,你终于醒了。”旁边传来带着哭腔的声音,雯夏顺着声音寻去,却看到苏曼跪在自己榻边,脸上又是悲痛又是欣喜。
呛人的气味虽然还有残余,却已经小的多了。雯夏撑起身体来,才看到自己榻前居然聚了不少人,媚儿和她的姐姐坐在一起,她的姐姐手中拿着一枚长长的银针,正向自己刺过来。
雯夏一看清那针的长度,便即胆寒,急忙侧头避开,口中忙不迭喊道:“别刺我别刺我。”
好在董夫人倒也不硬来,见雯夏拒绝,便收了针,伸手摸了摸雯夏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脉搏,道:“好了,这会儿平稳多了,应该没事了。”说着双手不停,开始从雯夏身上拔出一枚枚的长针。
雯夏瞪大了眼睛看着,天啊,这些针的的确确是扎在她身上的!以后绝对不能病!绝对不能病!不然会被扎死的!“轻点轻点,疼!”董夫人手微微晃了一下,雯夏立马开口喊痛。
董夫人看着雯夏哇啦哇啦叫喊的样子,心底却稍稍舒了一口气,至少现在的雯夏有感觉了,不像刚才无论她怎么施针,雯夏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脉搏时快时慢,却不知是什么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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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繁华有憔悴
那个影子的话还没说完,雯夏还有许多问题没来得及问她,不过已经得知的事情也够雯夏震惊的。
夫人——那个叫做水锦的女子,便是追杀自己的罪魁祸首么?怪不得雯夏每次见到她都觉得浑身不舒服,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但是雯夏还是不敢十分肯定,因为永嘉也并没有什么凭据,只是凭借一己推断下了这样的结论,虽然水锦那个女人身上的嫌疑十分明显,但是却没有什么真正的证据。
况且,就算真是那个叫做水锦的女子下的手,雯夏又能如何?真如永嘉郡主所说,杀了她?暂且不说雯夏是断然不会去做一个杀人凶手,就算雯夏真有这样的心思,她也没那样的能力。难道要雯夏在这司马府中抓一把刀子冲进夫人房中杀人么?恐怕还没动手,已经被旁人阻拦下来。
便算是从前的永嘉郡主,不也是对夫人早就心有所疑,却没办法对付她么?况且现在的雯夏比起从前的永嘉郡主,虽然见识上可能稍稍多些,但论手段的狠毒决绝,心机的细致和对人事的洞察,雯夏是断断及不上从小便生长在如此复杂环境中的永嘉。
便算是永嘉也逃不掉被暗算的命运,换了雯夏又当如何?她不会像永嘉那样视人命如草芥,就算是敌人,她也只想抓住对方,让自己不再受到伤害便罢,并不想要人性命。
但是雯夏对于生命的尊重并不代表或明或暗的对手会同样尊重她的性命,雯夏很确定,如果现在自己出了这门,出了司马府,那么便会有明晃晃的利器刺向她的要害,招招夺命。
“雯夏,你怎么了?”董夫人轻轻拽了拽雯夏的手腕,柔声问道:“是不是又有哪里不舒服?”
“啊?没有,姐姐,我很好的。”雯夏这才发现自己又走神了。要想的事情太多,雯夏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似的,也不知永嘉郡主是怎么在这里生活十几年,才这么一个月,雯夏已经觉得受不了。
“还说没事?”董夫人看了一看雯夏,道:“刚才小艾进来给你送药,却怎么都叫不醒你,正巧我和媚儿来看你,刚才你手脚冰冷,气息越来越弱,汤水不进,把我们都吓死了。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情的。”雯夏答道,她心中琢磨,自己刚才之所以会有那样的反应,定然是因为在这个身体里,前任的主人和现任的主人见面了,两个魂魄相互交流,外在的表现不免奇怪一些。
“还说没有!”董夫人将一只小碗伸到雯夏面前,道:“这汤不是你喝过么?”
那碗很小,白瓷的碗壁几乎达到了透明的程度,从内侧便可以看到外侧上绘着的花纹。就算雯夏不懂得瓷器,但是以外行人的眼光看,也知道那是珍宝。每日下午,苏曼便会用这碗盛了一碗羹汤送给雯夏,据说这是永嘉郡主多年的习惯。那汤味道鲜美,而且每日都是由苏曼尝过后再送给雯夏,雯夏便也照着永嘉郡主的习惯喝了下来。“这汤有问题么?”雯夏有些疑惑。
“汤本是好东西,只是这里面加了雪莲。”董夫人忧虑地看了一眼雯夏,道:“你体制太虚,雪莲虽然是难见的药材,但是对于你来说却是太过猛烈了些,以后还是不要再喝了。”
“哦。”雯夏点点头,咧嘴一笑,吐吐舌头,道:“姐姐,多谢你关心雯夏,可是那些针扎在身上很疼啊,以后能不能不扎?”
董夫人忍俊不禁,笑道:“才刚好些,便又怕疼,若是你以后好好的,我自然不会再用针扎你。”
“是,是。”雯夏连连点头,道:“我保证以后都好好的,听姐姐的话。”说罢雯夏伸了伸懒腰,道:“躺了这么久,筋骨都僵硬了,我能不能出去走走?”
董夫人莞尔一笑,道:“走走对你身体也好,只是别走太远了。”
雯夏急忙爬起来,折腾了这么一番,她的身体却感觉不到丝毫不适,“媚儿,我陪你一起去花园玩儿!”
小艾和苏曼急忙上前帮助雯夏换衣梳头,人多了下手也快,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雯夏便拽着媚儿跑出了房。
“姐姐不要一起来么?”媚儿回头招呼着董夫人。
“我不去了,雯夏的身体还没好,记得别太累了。”
媚儿和雯夏出去了,董夫人却看着那小小的瓷碗,若有所思。雯夏从小便体弱多病,可是为何却一直让她喝这种加了雪莲和人参的汤?在外人看来这样是大补之极的,可是这两样东西虽然大补,遇上不能相容的药材却有大害,说不定便会让本来治病的良药变成慢性毒药。这样的道理她明白,那些为雯夏诊病的医师亦是见识不凡之辈,又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却为何这么多年来无人点明?
董夫人对雯夏是早有耳闻,对于族中这个被娇惯怀了脾气糟糕下手毒辣的女孩儿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平素也尽量少交往。只是这次机缘巧合之下多了接触,却发觉雯夏与自己从前所闻所见大有不同,而且媚儿和母亲都对她很是亲切。她本就是个随性的人,只相信自己的直觉,并不在意旁人的评论,与雯夏相处日久,渐渐有些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儿,便也为她的处境命运担忧起来。
董夫人虽然身在如此大家族,但是她不喜欢勾心斗角,从来都是淡漠处之,对旁人的起起落落也并不太放在心上。在她看来,人的一生都是天命和性格使然,不管得了什么样的结果,都是自己种下的。只是这一次见到雯夏,却让她想起了自己年少之时,自己当时只想与心爱之人携手白头,逍遥终老,却终究不能如愿。
雯夏如果真的入宫做了皇后,便是陷入一个永远走不出的牢笼。董夫人想着,看着手上瓷碗,轻叹一声,皇宫是牢笼,可是雯夏现在所处的环境,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也许皇宫之中,还会比府中更安全些。命由天定,不是人力便可以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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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人心向与背
雯夏其实并不是很想玩儿,只是她觉得呆在那屋子里很闷,面对着董夫人和大家或关心或淡漠或深不见底的眼神,她更觉得压抑地喘不过气来。雯夏觉得自己必须要去透透气,不然真自己真的会憋死的。
雯夏一出屋门,便看到微生亦守候在门外,毕恭毕敬对自己一躬身,“郡主。”
“微生亦?你怎么在这里?”
“奴才一定要保护郡主的安全。”微生亦低着头答话。
雯夏还想再说什么,媚儿却在一旁一个劲儿地催促着雯夏:“雯夏不是说要和媚儿玩儿么?陪媚儿去喂鱼吧!上次只有媚儿一个人喂鱼,好无趣的!”
“好,好。”雯夏缠不过媚儿,便由着她拽着自己的手向前走,微生亦见状,亦跟在雯夏身后三步之内。
“你会保护我么?微生亦?”
“就算舍了命,奴才也一定会保护郡主周全。”
“那好,从今以后,你不要再自称奴才,你以后自称微生亦也好,自称‘我’也罢,或者称你的字,总之以后我不许你再自称奴才,你也不再是司马府或者是我的奴才。”雯夏一边随着媚儿走,一边回头对微生亦说道。
微生亦却忽然跪倒在地上:“郡主要赶奴才出府?奴才做错了什么事情?求郡主原谅。”
“我——我没说赶你出去。”雯夏有些理解不了微生亦的思考套路了,只能照着自己的想法继续解释道:“我是说,以后你不再是奴才,而是我的贴身护卫,我的所有安全都交给你负责,所以你不是奴才了。微生亦,从今而后,我司马雯夏这条命就交代在你手上!”
微生亦站起身,却又不说话了,抬头看看雯夏,又低头半响,忽然带着一丝呜咽道:“郡主,微生亦就算是粉身碎骨,誓死也要跟随郡主。”
“好了好了,别说的这么悲壮,我唯信任你而已,所以才会把命交在你手上。”雯夏微微有些脸红,她现在所做很有些收买人心的嫌疑,只是权衡利弊,雯夏也唯有出此下策,先收拢几个信得过人,在这处处危机的地方,才能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小艾虽然勉强信得过,担小艾只是个女孩子,又不懂武功。虽然苏曼身手不弱,但是雯夏却不敢太过于相信她,想来想去,微生亦倒是比苏曼更值得信任些。既然信任他,就不必再将他视作奴仆,而将他视作朋友。
池中水色碧绿,几尾金色鲤鱼已经被投喂下去的食物吸引了来,纷纷张着嘴在水面上游动。媚儿看着好玩儿,便又将手中的食物不断投喂下去。“媚儿,慢点。”雯夏抓住媚儿的手腕,道:“慢些来喂,这些鱼儿常年生活在这里,习惯了人投喂,性子又懒散又贪婪,若是你一次喂太多,它们就会全部吞下去,最后因为吃太多游不动撑死的。慢些来,才会有更多的鱼被吸引来。”
媚儿看看水下被吸引来的鱼儿,转头看着雯夏,道:“它们吃饱没有难道自己不知道么?媚儿虽然也喜欢好吃的东西,但是一吃饱就不会再吃了啊!”
雯夏正想接着解释,却听到身后一人发话,“可这个世界山偏偏有些人什么都想要,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都像拿到手,却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能吃得下。”
“谁?”雯夏有些生气地回头找寻刚才说话的人,这人话中带着的讽刺意味是如此明显,雯夏怎会听不出?
“永嘉郡主。”出现在雯夏身后的年轻男子恭敬地对着她施礼,头也微微低了下去,以示尊敬,但是从他那凌厉的眉峰和微微向上扬起的唇角却不难看出,这个人心里对雯夏根本没什么尊敬。
“哥哥。”雯夏看着眼前的男子,挥了挥袖子,冷淡地道:“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雯夏妹妹。”那人直起腰,换了对雯夏的称呼,道:“我听闻妹妹身体不适,前来探望,不知妹妹现在的身体可否好些?”
“就凭你也敢称呼我‘妹妹’?也敢来教训我?你算是什么东西!”猝不及防,这些话便从雯夏口中冒了出来。话一说完,不仅那男子愣了愣,雯夏自己更是楞住了。这些话虽然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却根本不是她的意思,雯夏感到刚才那一瞬似乎嘴巴不归她自己管。
那男子对着雯夏微微一躬身,道:“小人的确逾越了,郡主保重身体,小人告退。”他虽然嘴上说的恭谦,但是他的态度依然不卑不亢,唇角微微上扬,带着几位戏谑嘲讽的笑容,让雯夏感觉处于下风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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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命薄淡漠的女子,冷九容,为了救助生父,被骗入沈家为妾。在豪门大院,重重勾心斗角,让她不再明哲保身。真相大白后的结果,却仍她痛心不已。
家族衰败存亡之际,她一肩扛起重责,成为沈家酒娘。
大厦将倾,青梅恋人的报复让家族几乎趋于灭亡。为了家族,她毅然牺牲自己,转嫁给风流不羁的王爷。
皇帝排除异己,王爷成为皇家斗争的亡魂。九容作为家奴,充斥宫中,为宫女。
偶然机缘,她为皇帝看中,册封为贵人。从此宫廷内的新一轮惊险争斗,又一次展开。
且看九容如何在风雨如晦中保存自己,同时作为一介女流,如何为挽救西宋帝国存亡力挽狂澜。
谦和敦厚的沈洪,曾经青梅竹马的恋人,欲罢不能的王爷,还有隆恩浩荡的皇帝,谁,才是这个女子心中所爱?到最后,她又将何去何从?
请关注《九容》。
第七十三章 不知心恨谁
“雯夏姐姐?”媚儿有些怯怯地喊着雯夏,看着她的脸色。媚儿从不曾听过雯夏用这种语气说话,在她的印象中雯夏一直都是很和善的,见到雯夏如此生气的样子,媚儿不由生出些害怕,后退了半步。
雯夏此刻内心一片混乱,根本就没听到媚儿的声音。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是我么?雯夏问自己,那声音虽然是自己的,但是语气太不像是自己了。
“雯夏姐姐?”媚儿见雯夏站着不动,双眼发呆,虽然害怕,却终究是有些担心,又喊了一声。微生亦此刻也看出些异样来,也叫了一声:“郡主?”
这两声终于将雯夏飘忽的思绪拉了回来,“啊?我走神了么?媚儿,我陪你去喂鱼。”雯夏急于要掩盖自己刚才片刻的失常,从媚儿手中取过些喂鱼的馒头撒了下去。池中本就聚拢了不少鱼,雯夏这一撒,不少鱼儿都跳起来抢食。鱼鳞反射着夕阳的光辉,在空中描绘出一条条不同的线路,相互交错,折射出五彩光芒。
媚儿看着高兴,拍着手跳了起来,“好漂亮好漂亮。”
雯夏淡淡一笑,靠在湖边石栏上,看着媚儿兴高采烈的样子,雯夏心中其实是有些羡慕的。如果她也能如眼前的少女一般,只单纯地享受着生活的快乐,不必为了别的事情担忧心焦,该有多好?
“这就是你要做的事情?陪小丫头喂鱼?这样下去,你迟早有一天也会被人喂了鱼!”
“谁?谁在说话?”雯夏惶惶然四处找寻,但是身边的除了微生亦便是媚儿,还有远远跟着的苏曼,无论是谁的声音,都不像雯夏刚才听到的声音。“微生亦,你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么?”
微生亦答道:“回郡主,什么声音都没有啊!”
“是我,你连我,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出么?”
这一次雯夏听清楚了,那声音并不是来自别的什么地方,而是来自自己的脑海中,那是永嘉郡主的说话声。
“是你?”雯夏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在我清醒的时候你也可以和我说话?”
“你不用压低声音,只许在心中默念要和我说的话,我就能听到。”永嘉郡主还是那样一副骄傲的口吻,“我什么时候想和你说话边说,不想说就不说,你管不着我!”
什么态度!雯夏暗自嘀咕,这位郡主还真是一副讨人厌的性格,怪不得会让那么多人讨厌她。“刚才借我的口说话的那个人,也是你吧?”
“是我又怎么样?对付那种人,用得着什么客气话?”永嘉郡主轻哼了一声,似乎对雯夏处世为人的风格很不赞赏。
“我用不着你替我决断!”雯夏很不高兴,虽说自己现在这副身体本不是自己的,可她现在是这身体的主人,连自己说什么话都管不了,她算什么主人?“有本事你就自己管了这身体,我离开,否则对人对事要做什么,都要由我来决定!”雯夏不喜欢永嘉,说到底,自己眼下这个境地还不都是永嘉造成的?虽然这也全怪不得她,但是雯夏忍气吞声了这么久,一腔愤懑无处可发,便都对着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发了出来。
大概是游魂残魄寄人篱下,永嘉见雯夏不满,到软了下来,“我不过刚才看到那个家伙,有些生气试了一下,其实我也不是能每时每刻都有那个能力代替你说话的,这身体绝大多数时间还不是归你管?再说我的魂魄越来越弱,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以后你就算是想找我,天上地下,也没有地方能找到我了。”
雯夏听她说的凄惨,想想自己终究是占了她的东西,但是雯夏又不愿向永嘉郡主道歉,便换了话题,问道:“刚才那人究竟是谁?真的是你哥哥么?”
“算得什么哥哥!不过是个丫鬟生的小子!”永嘉郡主带着轻蔑的口气说着,她说话的声音再响,也只有雯夏能听到,虽然媚儿和微生亦离雯夏很近,却也只能看到雯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却不知在她的身体里有两个来自不同时代的灵魂在交谈。
“当时娘还怀着我,我听奶妈说起过,那时府中有个丫鬟被发现怀了身孕,也不知那婢子怎么遮掩的,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有八个月了。本来这样的事情,应该是将那丫鬟赶出府去的,可是爹却说等那丫鬟生产了再说,既然爹如此说,府中之人便都怀疑那丫鬟腹中是爹的骨肉。后来那丫鬟生产的时候血崩,死了,那小子便留在府中长大。爹从来没认过他,连个名字都不曾给他,他也只有个供呼喊的小名叫做桐叶,只是这几年来,爹忽然对他好了,他也就越发放肆起来。”
“不是说从来没认过他么?为什么忽然对他好起来?”雯夏好奇道。
永嘉郡主居然难得地支吾了一声,“算了,这件事时间久了你迟早也会知道,便告诉你吧!桐叶长到十五岁的时候,有一次爹偶尔看到他,便带他回了房,天明方归。本来桐叶是从来不被允许进入爹的房间的,自此之后却常常在爹彻夜读书的时候被叫去陪同,恩,就是这样。”
雯夏虽然看不到永嘉郡主的脸,却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尴尬和少女的羞涩。雯夏在现代的时候也看过一种叫做耽美的文章,联想一下,雯夏马上明白了。哦哦,原来司马炎不仅喜欢女人,还喜欢男人,而且这个算是——父子?!
永嘉郡主显然没听明白雯夏说的“耽美”是什么意思,但是雯夏说的后半句她还是听懂了的。“哼,仗着自己长得好看些,爹爹喜欢他,就真的以为自己是司马家的人,还敢喊我‘妹妹’!”永嘉郡主的不无恨意地说道:“若是有机会,你替我将他一并收拾了!”
“喂喂!你怎么谁都恨?看谁都想杀了?再说桐叶又没怎么得罪你,总是这么恨来恨去,这样活着不累么?”雯夏实在有些看不懂永嘉郡主,若说水锦和钟繁她恨,还可以理解,为什么连桐叶都要恨?永嘉这个人是不是看着天下人没一个顺眼的?看谁都恨?
第七十四章 重获自由身
雯夏这一次预料之外的一时昏迷,,马上便被司马炎知晓了,第二日他便亲自来探望雯夏,满脸关切担心的样子,嘘寒问暖,又带了据说是太医院顶尖的太医来为雯夏诊脉。
那太医给雯夏把了半响脉,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说郡主平素便体虚,最近又受了些累,气血郁结才会昏迷。
“夏儿,最近是不是生爹的气了?”司马炎好不亲热地拉着雯夏的手,道:“爹知道你不喜欢每日呆在府中,这样好了,自明日起,你还是向以往一样,可以自由进出,只是你出去的时候,要带上侍卫。”
“爹爹就不怕再有刺客杀我?”雯夏可没忘记那些要她命的家伙。
“放心吧夏儿,那些人已经被爹爹抓住了,没人敢再伤害你。你可是堂堂的永嘉郡主啊,怎么能怕那些畏畏缩缩的家伙!”司马炎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着,听闻雯夏身体没有大碍,他很是高兴,也许便是因为这个,所以一并将连日来对雯夏的禁足令也取消了。
能出府去雯夏自然高兴,但是她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担心那些杀手们。会不会是司马炎发觉了自己不是永嘉郡主,所以想假手他人除掉自己?但是不太可能啊!雯夏自觉与司马炎见面的次数也是有限,况且也没有露出过很大的破绽。而且自己这个身体可是货真价实的永嘉郡主司马雯夏,司马炎又怎么能判定自己不是原来的那个人呢?
司马炎见雯夏脸上犹豫不决的表情,继续安抚道:“夏儿放心,那些家伙爹爹已经一个不少,都抓了起来,你现在就算是大摇大摆地出府,也不会有事的,况且还会有侍从跟着你。”
“爹知道是谁要杀我了?”雯夏紧张地看着司马炎,据永嘉所言,是水锦买的杀手要杀她,司马炎知道真相么?他又会怎么处理自己女儿和妻子的矛盾?
司马炎脸上挂着雯夏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夏儿,你身体不好,不要想那么多事情,相信爹爹就好,爹不会让你出事的。夏儿,你以后还要当皇后,母仪天下。”
雯夏不知道能不能相信司马炎的话,如果不信,她就不敢出府,禁锢在这个小小的***里,她更是什么都做不了。如果相信,她就敢迈出府去,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是她总会尽力改变现状。
“放心,爹爹说没事,就一定没事了,出去便是。”毫无征兆,永嘉郡主的话语声便回响在雯夏耳畔。
“喂!你不要没打招呼就突然出现,会吓死人的!”
永嘉郡主没理雯夏的抗议,继续道:“爹既然要我做皇后,又怎么会让别人杀了我?我说你可以放心出去,就可以,那些杀手就再也不会找到你。”
“你就那么肯定?”雯夏不知道永嘉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
永嘉郡主的自信显然不允许雯夏的质疑:“你愿意信便信,不愿意信就别出去好了!”说罢便没了声音,无论雯夏怎么喊,她就是不肯再说话。
“好吧,就信你,反正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大不了被杀了,我还可以回去找判官算账!”雯夏下定了决心要冒一次险,自由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她绝对不要做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
第七十五章 晚来天欲雨
虽然已经是下午了,但是雯夏按捺不住想要走出去的意愿,还是执意要苏曼为她换了衣服,走出了那两扇沉重的朱红大门。
夏日早已经逝去,司马府门口的两棵树也树叶半落,露出突兀的枝桠来。这天天气并不好,灰蒙蒙的天空看起来随时要下雨的样子,但是雯夏在雯夏眼中看来,府外的风景和府内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再精雕细琢的建筑也比不上街边那些朴素的屋子,再小心栽培盛开的花也及不上那些飘落的黄叶,府中再晴朗的天也比不上此刻暗淡无光的天色。
雯夏的心情也从未如今日般明朗爽快。
有些东西失去了才知道宝贵,再次得到才会更加珍惜。雯夏是如此珍惜自己此刻享有的自由,就算是面对再多的困难,为了能永远呼吸着这在自由天空下的空气,她也有勇气放手一搏。
“郡主,这天色不太好,还是不要走远吧。”苏曼和小艾一左一右紧紧跟随着雯夏,宛如侍弄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看护着雯夏,在她们眼中,郡主实在是太容易出状况了,而这一次老爷下了严令,若是郡主再出什么事,她们几个贴身服侍的都没有好果子吃。
虽然天色不好,雯夏却不想就此放弃外出的打算。她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这一次还是鼓足了勇气冒险出来地。若是这一次回去了,雯夏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冒着被暗杀的危险再出来,而且也不知司马炎这个喜怒不定的人何时又会取消了给她的自由。
既然出来了,迈出一步也是好的。
怀着这样的想法,雯夏用自己的脚尖触了触台阶下的地面。没事,再迈一步,还是没事。雯夏索性便向前走出百米开外,身后以微生亦为首的侍从哗啦啦便跟上了她,将她严密地保护在周围。“要不要再走几步试一试?”雯夏一边问着自己,同时已经给了自己肯定的答案,又迈出几十步。
没有人阻拦也没有利刃相逼,雯夏更加放心了些。已经走出这么远,要去哪里好呢?雯夏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去拜访一下董夫人和媚儿,以感谢她们这段时间时常来探望自己陪伴自己,但是走到这里,雯夏改注意了。拜访那对姐妹不妨改日,雯夏现在更想要去那天和刘玲一起去过的小酒肆看看。虽然雯夏知道那里没人等着自己,但是不知为何,这个古怪念头一兴起来,雯夏连压下的兴致都没有,她就想去酒肆。
“奶妈,上次咱们去过的酒肆,你还记得在哪里么?带我去。”
苏曼没想到雯夏提出这样的要求,仔细打量一圈四周,这里还属于司马府的地界,与府中不过一墙之隔,但是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已经不少,路人见到天色晦暗,生怕下雨,都在急匆匆赶路。却唯有雯夏,不管会不会下雨都执意要去想去的地方。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情况,更加不容易注意到细微处的异变,苏曼忧心忡忡,却又挡不住雯夏的一意孤行。苏曼无计可施,雯夏又不肯乘轿,只愿步行,苏曼只好尽量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希望能早一刻到达酒肆,好让郡主了了心愿,尽早归府。
好不容易平平安安到了那小小的酒肆,屋外却下起了雨。秋雨连绵,看样子不仅不会停,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苏曼愁起来,派了人回府去取雨具,皱着眉头看着屋檐下不停滴落的雨滴不发一语。
雯夏依旧坐了前次的位置,依旧要那酒家盛了一壶竹叶青,三叠下酒小菜放在桌上。雨滴打在瓦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时急时缓,便宛如一曲悠扬的乐声。雯夏用食指指节在桌上轻轻敲击着,和着那雨落的清脆声响,缓缓斟了一杯温酒。酒色碧绿,宛如阳春三月初发的杨柳叶般青嫩。酒香却浓郁,陈年的香气缓缓在空气中蔓延,若有若无飘出了酒肆,混杂在滴落的雨滴中。香气虽然减淡了,却愈加不可捉摸起来,便好似空气里有看不见的线引导着那香气,越飘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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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欲饮一杯无(上)
雨下得更大了些,虽然随从已经从司马府中带来了雨具,雯夏却没有要就此回去的意思。她已经光明正大地坐在这儿出来这么久,也不见有人来暗算她,雯夏一颗悬了半响的心稍微放下了些。看起来真的如司马炎所说,那群家伙是不会再出现了。
这样的雨,这样的黄昏。雨打落了树上本已经枯黄,摇摇欲坠的叶子。枯叶打着旋儿在水中漂浮着上上下下。街上的人也早已经散去,来不及归家的行人便躲在屋檐下暂避一时。
“踢踏,踢踏。”自街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雨中人的脚步声总是匆匆的,那脚步声却是悠闲的,甚至是有些散漫。浸透了雨水的布鞋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很是特别,加上那脚步声特别的节奏,虽然雨点落的急,却也掩盖不了那声音。
雯夏从窗口望出去,从街道的另一端走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人不戴雨具,身上一件灰色衣服,他走路的姿势很是独特,迈着大大的八字步,先是将一只脚有些夸张地迈出去,站稳了另一只脚再跟上,然后身体才像平移般跟上双脚。他背着手仰着头,似乎并不在意雨有多大,反倒是有些陶醉其中。
跟在他身后的另一个人却与他完全不同,那人打着一把油纸伞,将自己罩在伞下,从雯夏的角度看过去,只能隐约看到那人身上淡黄色长衫的一角。撑伞之人走路的步子很轻,虽然地上满是雨水,他落脚的时候却没有踩出多少水花,更没有像前一人般发出“踢踏”之声。
那两人从长街的尽头向这边走来,他们身旁不时有急匆匆的人顶着遮雨之物跑过,那二人却是缓缓而行,走在前面的一人还不时回过头去,和撑伞之人说几句话,更发出“哈哈”的大笑声。
那两人是如此的与众不同,让雯夏无法把视线从他们两个人身上移开。那两人走到酒肆门口,停了下来。
“天寒雨冷,欲饮一杯,何如?”
“既然知道雨冷,又为何非要冒雨而行?恐怕不是因为天寒,而是因为你酒瘾犯了想喝酒吧!”
那两人说这话,走进了酒肆。雯夏听着他们二人交谈之声,只觉得甚是熟悉,却一时半刻想不出究竟在哪里听过。难道这两人是自己认识的人么?雯夏疑惑着。
“郡主,要不要把他们赶走?”微生亦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恐怕此刻在他的眼中,凡接近雯夏身侧百步之内的陌生物体,都算是敌人。
雯夏急忙摆手制止,探头想要看清进来的究竟是两个怎样的人。却被楼梯挡住了视线,看不到下面的人,偏生那二人也不上楼来,只坐在临街的位子上。雯夏一提衣服便欲下楼,苏曼却挡在了雯夏身前,“郡主,还是不要下楼的好。”
好啊,原来就算是她出了府,也还是有人管着。雯夏狠狠地瞪了一眼苏曼,她这个样子,哪里像郡主?摆明就是个犯人嘛!虽然明知苏曼定然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雯夏却偏要赌这个气,“好啊,我不下去。”雯夏停步,却忽然大声说道:“楼下的两位,欲饮一杯,何不上楼?”
“那楼上的人,为何不下楼来?”楼下的人应到。
雯夏越发觉得那声音熟悉,就是想不出究竟在哪里听到过,更加想不出声音的主人是谁。“楼上风景好,看得远。看得远了,心自然就宽广。喝酒不正是需要一份宽广闲适的心情么?”
“既然有人相邀,不如上楼一观。”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雯夏猜想应该是那个撑伞的人,因为他的语气更柔和些,声音中也不像前一个人带着一种肆意的劲头。
“踢踏踢踏”的声音沿着楼梯向上,沿梯走上来的人抬起了头,雯夏终于看到来来人的容貌。
第七十七章 欲饮一杯无(下)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玄妙的很,缘分这个东西,的的确确是存在的。
当雯夏看清那个沿楼梯而上的人时,她心中的惊异简直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了。茫茫人海,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为何却在相同的时间里,两个人约好了似的同时出现?并且走进同一个屋檐下?
走上来的那个浑身上下淋地透湿的人不是别人,是阮籍,那个狂放而潇洒的人。他的头发散开了,湿淋淋垂下来,有些散乱地贴着他的额头脸颊,衣服更是在向下滴水。如此狼狈的状况下,若是换了旁人一定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但是从阮籍身上却丝毫看不到狼狈,那双眼睛中散发出的光辉无论何时都是那样光彩照人,斜向上飞的双眉,扬起的唇角依旧带着那样一种戏谑的浅笑。
雯夏认出阮籍的同时,阮籍也认出了雯夏,“没想到在洛阳还能遇到美人啊,荣幸之至。”
走在阮籍后面的那个人是向秀,他撑伞而来,自不会像阮籍一样淋地浑身透湿,兼之他走路小心,衣服上都没有溅到多少泥水。向秀也认出了雯夏,却只是微笑示意。
“既然有缘,不知雯夏能不能请二位同饮一杯呢?”雯夏退回案前跪坐好,又斟出两杯酒,微笑道:“就当是我的谢礼。”
“谢礼?”请阮籍喝酒,他自然不会拒绝,他一边反问着,一边已经将那杯竹叶青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谢你这些日子送给我的酒啊!”雯夏正欲为阮籍倒酒,苏曼已经抢先一步拿过了酒壶斟酒。
阮籍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美人真是聪明,只是不知是如何猜出的?”
雯夏淡淡一笑,道:“平白无故送来的美酒,父亲怎么会放心交到我手上?他自然会派人去调查个清楚彻底才放心的下。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阮籍兄要假手他人?”
阮籍好似没听到雯夏的问话一般,连连喝着酒,赞道:“原来这里还藏着这般好酒,可惜酒家却不肯拿来卖给我,只肯卖给如雯夏姑娘一般的美人啊!”
雯夏看出阮籍是故意转开话题,不回答她的问话,雯夏倒也不再追问,“此酒叫做竹叶青,说起来倒也有个有趣的故事,不如我们一边品酒,一边来听酒家来讲这个故事,如何?”
“好,好。”阮籍笑道:“既然没曲子听,听故事也是好的。”
“苏曼,请你把店家请上来。”雯夏低声吩咐道。
苏曼有些为难,犹豫着走到雯夏身畔弯腰伏在雯夏耳侧低声道:“郡主,天色已经不早了,若再不回去,只怕老爷派人来寻。”
“我知道,听完店家的故事我就走。”雯夏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家里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个好去处,能少待一分钟,雯夏绝对不愿意多待,能晚回去片刻,就绝对不早回去一秒。
酒肆的店家是个小老头,两撇稀疏的小胡子向上翘着,说话一激动的时候,小胡子也就随着一翘一翘,很是滑稽。
“店家,关于这酒的来历,还有个小故事吧?不妨讲来听听。”
“连这个小姐也知道。”那店家道:“这竹叶青是我远方的表兄偶尔酿出来的,酒味虽然香醇,却没多少人知道,连这名字也是上次有客人品尝过之后给取的。整个洛阳城中恐怕也只有小店藏着几坛,没想到小姐却知晓这酒,只是不知从何处得来?”
“这个,我也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只是不太清楚。”雯夏含含糊糊地答道,竹叶青在此刻也许是酒坊中偶尔酿造出的一种新酒,但是百年之后,却会成为一种名酒呢。
那店家坐了下来,雯夏便也给他递上一杯酒,店家谢过接下来,开口了。
“小人有个远方表兄,也是开酒坊的,祖传几代的老作坊。
有一次,小人的表兄吩咐两个小伙计备几坛新酒去拜会老友。他自己先走一步,让伙计们随后就来。
那天天气特别热,两个伙计抬着一坛酒,走着,走着,那汗水就从头发梢淌到脚趾尖了。伙计俩走得又热又渴,赶到正晌,恰巧来到一片竹林子边,一商量,决定先把担子放在竹林里凉快凉快,找个人家喝口水再说。两人放好酒坛子,前坡转,后坡找,找不到人家也找不到水,伙计俩回到竹林里,四只眼睛都落在酒坛子上,活计顺手从一株成竹上扯了两片大竹叶,捻了两个竹叶杯,你一杯、我一盅地喝起来了。
那两个伙计酒量也大,不知不觉就喝去了小半坛。消了暑,活计见剩下的半坛酒才犯了愁,没法子,挑起来又上路。走不多远,只见一丛翠绿翠绿的大青竹,竹丛旁边有几块大石头,石头缝里渗出一滴一滴的清水,滴滴落在石根底下一个巴掌大小的水湾湾里。这伙计俩象遇到救命泉一样,赶紧把酒坛子放下,又摘了两片竹叶捻成杯,蹲在小水湾边,你一下,我一下,往坛子里加水。说也奇怪,别看这小水湾湾只有巴掌大,可是不管他俩怎么舀,湾里的水总不见少,不一会,就把坛子灌满了。
再说那酒送去了,小人的那表兄便拆开了请老友一起品尝,谁想不尝不知道,一尝,您猜怎么着?那酒味儿全变了,比原先好了何止一倍?小人表兄喝道高兴,他那老友更是喝的高兴,两人就着些乡野土味儿,将那一坛酒喝了个底朝天。
小人的表兄在回酒坊的路上一琢磨,知道那酒不对,同样的酒他尝过,不是那个味道,当即便问两个伙计。两个小伙计不敢隐瞒,便把酒坛里加泉水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那一眼泉水的确是好水,好水出好酒,小人的表兄便又试着用那水酿了几坛酒送来小人店里。就是客官们喝的这些酒。”
第七十八章 明日无自由
阮籍一杯杯喝着竹叶青,笑道:“好酒,好酒,好故事。”
“你明知道这故事是假的,还说好?”雯夏嘻嘻一笑,转头对那店家道:“这故事听来很是有趣,若是真的,那眼泉水可真是神水,不过这世间恐怕还没有那样的水吧?”
店家嘿嘿一笑,上唇两撇小胡子翘了翘,“被姑娘识破了。”
“是啊。”雯夏意味深长地转向向秀,道:“因为曾有人送了羼水的酒给我,再好的水,加到酒里,酒味总是会变淡的。”
向秀见雯夏望向自己,似有意躲避雯夏目光,忙将身前尚且未曾动过的酒杯拿起,几口喝了下去。竹叶青虽然入口绵软悠长,但是后劲儿却不小,向秀本就不擅饮酒,又是未曾吃东西先喝酒,喝的急了,片刻之间脸便红成一片。
雯夏见他那般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吩咐那店家煮些醒酒汤送来。
“美酒加上好的故事,再有美人在侧,乃是人生一大乐事,故事的真假又有什么要紧?”阮籍晃着手中酒杯,看着那碧色的液体沿着杯壁荡漾,凑上去闻了闻酒香,道:“美人真是好聪明,猜出那第一天的酒是这个家伙送的。美人不妨再猜一猜,其他几坛酒又是谁送去的?”
“难道不是阮籍兄和刘玲兄送的?”雯夏微微有些疑惑,“难道还有旁人?”
“美人既然能猜得出我和向秀。”阮籍喝罢杯中酒,接着道:“不妨猜一猜还会有谁。”
“原来你们联合起来考我来着。”雯夏无奈道:“我又不是酒鬼,怎么可能都猜得出来。向秀兄,还是你告诉我罢?”雯夏知道向秀虽然说话少,却不会说假话,索性来问他。
“这——”向秀脸上的酒色还未褪去,“本来是想要去探望郡主的,只是府门高第,郡主又是——又是身份紧要,却是不准我等闲人随随便便见的。”
雯夏自然知道这个“身份紧要”指什么,她即将成为未来皇后的消息居然已经满城皆知了?雯夏苦恼地摇了摇头,道:“多谢几位还惦记着雯夏,那时我实在是不知道,若得之,一定不顾一切冲出来。”
“哎——”阮籍叹息一声,遗憾地连连摇头,自言自语道:“美人啊美人,日后就算再见,也是一上一下,只能遥遥仰望之。当时我就和小康山涛他们两人商量,不如趁着现在还能近观之时再多见美人几面嘛!可惜那几个家伙就是不懂得美人之难得,都不肯去。却让我一个人去,空空跑了一趟。不过今日得见,也算是讨回了前日的亏欠嘛!”
阮籍从来都是半醉半醒的样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知说的是醉话还是真话。雯夏听得倒莫名感伤起来,高处不胜寒,深宫之中,她恐怕连今日这般檐下听雨,随性饮酒的自由都不会再有。雯夏想着想着就又愁了起来,至今她都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避免这样的事情,难道真的要顺其自然么?
“郡主,不早了,不能再耽搁了。”苏曼已经等不及了,眼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虽然明知会惹雯夏不高兴,她还是再度提醒着雯夏。
雯夏这次倒是没有再拖延,起身向二人告退,“今日本该尽心,实在是雯夏有事在身不能久留,告辞。”说罢匆匆离开。
阮籍依旧坐在那里喝他的酒,向秀起身回礼告别。
回去的时候雯夏坐着马车,雨还没有停,淅淅沥沥一直不停地下着,雨点落在车篷上,噼里啪啦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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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架了,哦啦啦啦~~
欢呼欢呼,然后再更一章免费滴,下一章开始就素包月了~~
第七十九章 寒夜入雨中
乱的雨声,让雯夏心烦意乱,看什么都不顺眼。
“郡主,马上就回府了。”坐在雯夏身侧的苏曼大概是看出了雯夏的焦躁,下令要马车快些前行。
天色已暗,雯夏回到府中,却见有人一手打着一盏灯笼,一手撑着伞在她的房前徘徊。夏在众人陪同下慢慢走近,却有些意外地看到,那打了灯笼的人是桐叶。
“郡主,你可回来了。”桐叶微笑着,他细长的眉眼带着笑,再由他手中灯笼的光芒一照,倒有了些邪魅的美。
.|:他冷颜相待,疾言厉色,“你有事么?”
桐叶忽然靠近雯夏,在她耳旁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郡主若是想解心忧事,三更时分从后门出来。”说罢桐叶便迅速远离雯夏,高声道:“我见郡主迟迟不归,便来看一看。既然回来了,郡主便早些休息吧。”说罢,转身便走。他走的时候手中的灯笼一晃一晃,将他的身影也带着一晃一晃,在这个寒冷的雨夜看起来朦朦胧胧,都带上了三分鬼气。
“三更时分?”雯夏看到桐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渐渐密集的雨雾中时,才想起他刚才用梦魇般声音在自己耳旁说过的话,三更时分要自己出去,他要做什么?
.:;还是不赴约比较好。虽然明明知道此刻屋外正下着雨,但是桐叶说的话对夏却像是产生了魔力一般,让雯夏无法不赴约。雯夏先是找借口将苏曼和小艾都支出去,又用枕头被子堆叠成自己还在睡觉地样子,披上衣服便溜到了后门。夏做这一切的时候,藏在她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一句话都不曾说,就好像并不存在一般,甚至是雯夏暗自呼唤她多次,想要听听她的意见。她也不曾出现。
三更时分,就算是司马府内,也会有很多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这后门便是其中之一。其实这后门是平日里下人门出入所用。仅仅只能供一人通过。因为开关门的时候没有声音,为了不打扰主人休息,下人有时会从这扇门悄悄出入。夏小心推开门,门外是一片黑漆漆。一点光都看不到。夏又有些惧怕,心中打了退堂鼓,想着再溜回去。就在这时,一只手臂伸了出来。将夏猛然拽出去。
..|“夏妹妹不是专程来见我么?”桐叶的声音传入耳际。湿热的空气喷在夏耳朵上。
.夏嘴巴上地手也松了些,但是却没有放下来。“雯夏妹妹如果这时候喊。桐叶的命就不保了,夏妹妹的命可比桐叶要紧的多。”
“唔——松开我!”此刻雯夏整个身体都被桐叶搂在怀里,桐叶身上虽然有着一股淡淡地的香味,一缕缕不绝地钻入雯夏鼻孔,让雯夏有些慌乱。
桐叶应声松开了雯夏,雯夏急退两步,与桐叶拉开些距离。
桐叶看到雯夏的反应,轻声笑道:“雯夏妹妹,离那么远,桐叶就得高声说话,万一被旁人听到了可怎么办?”
“你这么晚叫我出来,是为了什么事?”雯夏仍旧保持着与桐叶的距离,用淡漠地口气问道。
“因为雯夏妹妹心中所发愁的一件大事,我有办法让你不做皇后,你想听么?”桐叶缓缓后退了一步,将声音压地极低,“那个办法就是——”接下来便没了声音。
“是什么?”雯夏赶紧踏上一步,“你知道什么?你有什么办法?”
雨夜没有月光,就算是两人相对站着,也看不清对方的容貌。雯夏只能看到桐叶一双眼睛在这黑暗中微微发出亮光,就像是黑暗中的两点微弱地火光,诱惑着人向前。
“就算已经这么晚,恐怕也会隔墙有耳,难道雯夏妹妹不介意旁人听了去么?”桐叶依然用极低的声音说着话,又后退了一步。雯夏为了听清桐叶的声音,不得不上前一步。踏上这两步,雯夏便走出了屋檐能遮盖地范围,还在下雨,雨水落在她身上,透过薄薄地衣服,将寒意直接带给了她。
“这里是雯夏妹妹地屋子外面,实在不安全,难道就要我在这里说么?我倒是没有什么介意的,就是不知雯夏妹妹介意不介意。”
.
桐叶的双眼平静如水,却也深邃如水,雯夏觉得自己是望向一眼深深的潭水,看不到波澜,也看不到底。
“郡主,站在这里久了可是会被人发现的。”桐叶在催促着雯夏。
不管了!雯夏一狠心,跟着这个家伙走!雯夏知道自己想不出行之有效的办法来解决眼前的困境,如果再这样下去,她定然会踏上司马炎给她圈定的那条路,雯夏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那样。既然桐叶说有办法,就算是冒险也必须要听一听。权衡利弊,此刻一时的冒险,总比日后做皇后强。况且夏觉得身在府中,桐叶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的。“去那里你才肯说?”
“不如——”桐叶故意拖慢了语速,缓缓道:“不如去鄙人的陋室,虽然简陋了些,却没有闲杂碍眼的人,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总是在雨中站着,雯夏觉得很冷,身体的温度被篡夺,雯夏忍不住有些颤抖。“好吧,快去!”夏虽然没去过,但是她听人说过,桐叶的屋子就在自己屋子之后,相距并不远。
第八十章 不恋倾天下
这个——就是你的屋子?”雯夏往四下看了看,桐叶不上一个下人屋子的水准,背阴的屋子一年四季不见阳光,屋角正在漏雨,床榻有半边都被打湿了。屋子里散发出一股霉味,就好像是已经有好久没人住过的样子。
桐叶就住在这样的屋子里?雯夏有些不敢相信,这间屋子恐怕也是整个司马府中最破的屋子了。若不是亲眼所见,雯夏真不敢相信这样光鲜的府第里,也会有如同贫民窟一般的阴暗角落。照着桐叶那暧昧不明的身份,还有司马炎对他的爱宠,桐叶应该不会是这样的待遇啊?
“雯夏妹妹,奇怪我为什么住在这里么?”桐叶将床铺不太湿的一面让给雯夏坐,自己坐在另一边,道:“这是我娘亲曾今住过的屋子,我娘亲也就是死在这屋子里的,别人都嫌这里太晦气了,不是有万不得已的事情,是不会有人来这儿的。”
._生他而死,桐叶便以这种方式来怀念自己的娘亲么?
“雯夏妹妹,你怎么不问我,我的办法是什么?”桐叶轻笑一声,开口道:“来这儿的目的不正是为此么?”
.=.都要被那双眼睛吸了进去。“好,你说,我听听你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这办法说起来不值一提,简单地很。只要换人。你就可以得偿所愿,不用去当皇后。”
“换人?怎么换人?”雯夏不明白,如果真的能换人,她还用得着如此痛苦纠结么?
“司马家自然是以雯夏妹妹为备选之人,但是曹家呢?”桐叶看着夏。
“曹家是皇族,他们不可能找出皇后的人选!”同族不婚,这是摆明的事情,桐叶难道是在耍着自己玩儿么?雯夏便欲起身,“如果这就是你的办法。不说也罢。”
桐叶见雯夏欲走,摇了摇头,轻笑道:“雯夏妹妹就是这么性急,你听我把话说完。”
“好。你说。”夏又坐了下来,看着桐叶,等他继续说下去。
“司马一族自然是希望雯夏妹妹能做皇后的,大将军曹爽却是万万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夏妹妹想一想。是司马家的势力大,还是曹家的势力大?”
._.:些,再加上自己这些日子所见所闻。曹氏为皇族,曹爽又是大将军。手握重兵。而司马家多年经营根系强大。也握着相当大的权利。实在难分高下。“势均力敌。”
桐叶忽然笑了,“雯夏妹妹居然便真说了这样的话。这可不像是以前的你。”
“废话少说,你地办法呢?”雯夏不耐烦再和桐叶纠缠,她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若是再不赶紧回去,恐怕会被苏曼发觉,到时候又是免不了一场麻烦。
“大将军虽然不能将本家的女儿弄出来做皇后,却可以支持别人家的女儿。朝中这么多大臣,又不是只有司马家才有你这么一个正当年地女子?只要有人敢,有人肯,又有半数的老臣支持,别人就不好再说什么,那个时候你就算是相当皇后,也做不成了。只是不知雯夏妹妹舍得舍不得那种一朝飞上九重霄倾天下的感觉?是不是甘心不要这一切。”
“哼,你说我会不会舍不得?”雯夏扫了一眼桐叶,道:“你现在已经拖拖拉拉很久,还是没有说道正题上,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是,桐叶马上就说。”桐叶的唇带着一丝得意向上翘了翘,只是暗夜无光,烛光太暗,雯夏没有看到。
“光禄大夫张缉地女儿本来也在候选人之列,你只要让她代替你的位置,就可以了。”
“要代替?可是爹说过,朝中一大半的臣子早已经站在司马家这边,又怎么能让他们改变主意?”雯夏琢磨着,还是没弄明白应该如何做,夏终究是不擅长这些勾心斗角,利用政权中地一些微妙关系来打成自己地目地。
“雯夏妹妹不是与王弼有很深的交情么?”桐叶意味深长地一笑,道:“不妨求助与他,如若他能将郡主心中所想转告给曹大将军,那郡主地目的就算达成了一大半。”
“你是说王弼?他和大将军相识?”雯夏还想再问明白些,桐叶却起身做送客装,“郡主,天冷雨寒,你该回去了。郡主,今天的你太不像你了,郡主怎么会结识了一个人,却连他的背景都不知道?”桐叶走到门口撑起了伞,“雨很大,就让桐叶送郡主一程。”
上的衣服刚才已经被打湿半边,紧贴着肌肤让她更觉得寒冷。雯夏想起自己上次淋雨生病的时候,更不敢冒雨而回,只能走进桐叶的伞下。
伞下总共就那么点空间,两个为了不被淋到,自然而然靠在了一起,桐叶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便又飘入雯夏鼻孔。
魏晋时期的男人是会用香料熏香衣服,并且涂脂抹粉的。本该女人做的事情,这个时期的男人们也乐此不疲。虽然明知这是社会风起,但夏还是很不习惯一个大男人整天往脸上擦上厚厚的脂粉,穿着香喷喷的衣服。此刻问道桐叶身上的香气,雯夏自然认为这也是桐叶往衣服上熏香的结果,只是这香气颇为清淡,到不像旁人那样浓烈熏人.
第八十一章 相信与欺骗
这样的雨夜与年轻的男子在一把伞下同行总是会产生息,如果这个男子还轻轻搂住了你的一侧肩膀,这样的处境就更让人感到难为情。
此刻雯夏就遇上了这样的尴尬,雨很大,伞又小,桐叶便很体贴地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将伞倾向她这一边。如果桐叶真是她的兄长,这个样子便很自然了。可是桐叶那暧昧不明的身份,让雯夏觉得这个样子实在是很别扭,她想躲开桐叶,却没处可躲。
好在这程路并不算长,走不多远便已到了。雯夏看到后门就在眼前,一如离开时那样静静敞开着,便想要紧跑两步,快些过去,却不防桐叶忽然拽着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拽到了一旁的假山之后。“不想死,就别出声!”桐叶压低了声音在雯夏耳旁警告着。碍事的伞已经被桐叶扔到了一边,两人藏身之处上面有一颗大树,但是树叶半落,不仅没为两人遮挡多少雨点,反倒是将细雨凝结成大颗的水滴,砸在身上更让人觉得冰冷。
在怀里,藏在山石堆砌出的假山后。雯夏想要从假山后探出头,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桐叶却将声音压地极低极低,在雯夏耳旁道:“雯夏,若是你不想死,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出声。”
.=.+|一个人影缓缓走进,从雯夏和桐叶藏身的假山前走过。那影子走到假山前时,夏认出了那张脸的主人——水锦。
只是她的衣服和白日里的华美完全不同,她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如果不是雯夏熟悉的那张脸,从她这个时候的样子根本认不出这个人便是司马炎的正室夫人。
水锦走出很远了,桐叶才松开了雯夏,轻舒了一口气,道:“还好没有被发现。”
“我们又没有做什么坏事,干嘛怕她怕成这个样子?就算被发现了,她能怎么样?”这里是在司马府内啊!是什么事情要她堂堂一个郡主宛如做贼一般的躲藏?就算她半夜出来不妥,但是水锦半夜那个样子出来便妥当么?
桐叶嗤笑一声,道:“郡主,你觉得她半夜冒雨出来这很正常么?还是你已经忘记不久前生死一线的日子?如果她知道被你看到她这个样子,就算是有老爷护着,那些杀手说不定也会卷土重来的。”
“水锦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来?”雯夏追问着。
“我不知道。”桐叶说着,宛如变魔术一般迅速换上了那种关切的口气,“雯夏妹妹,快回去换衣服吧,你的衣服都湿透了,要记得喝点姜汤驱寒啊,你的身体一向不好,小心会生病的。”桐叶温柔的为雯夏将散落的一缕湿头发撩起来别再耳后,柔声道:“雯夏妹妹,快回去吧,外面可冷得很。”
看着桐叶一瞬之间神态语气变化如此之快,雯夏一时之间实在难以判断,究竟那一个才算是真正的桐叶?是那个一脸冷嘲热讽和她说话的人?是刚才那个成竹在胸为他出谋划策的人?还是紧搂着她躲藏在假山后面一脸惧色的人?抑或是眼前这个温柔可亲宛如哥哥的人?
桐叶宛然一笑,道:“雯夏妹妹的事情我自然会放在心上,当作是头等重要的事情来办。只要夏高兴,纵然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快回去吧!苏曼她们此刻一定急着到处找郡主呢!”桐叶说着,轻推夏,将雯夏推入门中,他自己折身却迅速离去。
看着桐叶的背影消失在雨雾中,雯夏忽然产生了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究竟在这个雨夜里,她所经历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桐叶真的会帮她么?水锦为什么要深夜易装出行?豪门深似海,这司马府一点都不简单,这府中的人没有一个是能轻易看透的,更没有一个是可以轻易相信的。
“郡主,郡主您怎么站在这里淋雨?”小艾看到一个人站在门边淋雨的夏,急匆匆跑过来,用一把伞为雯夏挡住了雨。
“我气闷,睡不着,出来走走而已。”雯夏随口搪塞着小艾,将湿淋淋的头发向后捋了捋,走进屋子。苏曼带着一群婢女丫鬟聚在屋内,夏无奈一笑,看来自己那点小把戏根本瞒不过人的。
苏曼半夜为雯夏送药,却发现郡主的卧榻空了,郡主不知所踪,正指派着人去找寻雯夏,便见雯夏浑身上下湿淋淋地从屋外走了进来,急忙迎上前来。
“屋子里太闷,我去外面走了走。”雯夏不等苏曼发问,就先封上了她想要问东问西的念头,“奶妈,我要换衣服,我很累了,想休息。”
虽然已经是深夜,婢女们还是很快便准备好了热水,为雯夏沐浴,换上干净的衣服。什么都不用动手,雯夏就已经暖暖和和窝回了自己的被子,刚才冰冷的身体也恢复了温度。
“桐叶,桐叶,我到底应不应该相信你呢?”雯夏喃喃自语着,一点一点回忆着桐叶今夜的所作所为。他实在是太奇怪了,从自己刚回府时端了那来路不明的药给自己喝,到后来对自己冷嘲热讽,到现在要主动帮助自己,桐叶心里究竟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呢?雯夏猜不透,更看不明白。
若不信桐叶,雯夏也再没有其他的办法,若要信桐叶,雯夏实在不敢相信这个人。
第八十二章 长夜烬成灰
要你替我做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做好?”
.:.起自己身体里可是藏着一个无影无踪的灵魂,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
“刚才叫你不出来,现在又没叫你,你出来干嘛?”雯夏没好气地问道,刚才她想要找永嘉商量事情的时候,可是无论怎么叫永嘉就是一点影子都没有。等到事情都结束了,永嘉才出来吓唬自己,这实在是有点让夏气恼。在夏看来,永嘉就应该像一个召唤兽一样,叫她的时候出来,不叫她的时候就不出来,虽然雯夏这有点喧宾夺主而且还把原来的主人当随从使唤的意图,可是永嘉已经死了啊!若不靠着雯夏她连这点魂魄都保不住,所以雯夏认为自己这样的要求还是很合理的。
“我现在的力量很弱,不是想出来就能出来的。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把事情办好?为我除掉那两个人?”永嘉的口气有些急躁,“为了和你说一次话我得费多长时间积攒力量?如果我的魂魄散了就再也出不来了!我一定要看着那两个人死了才甘心!”
“那是两个大活人哎!况且都是有名有姓有身份有地位的,你当时两只鸡两只狗两只蚂蚁,想杀就杀?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夏感到有些冷,身体哆嗦了一下,将被子裹地更紧,道:“今天晚上我看到水锦披着蓑衣带着斗笠一个人匆匆从这里路过。你知道她是去做什么么?”
“我不知道,她出来能做什么好事情?一定又是些见不得人的坏事!”
坏事?雯夏粲然失笑,那永嘉郡主从前做地便是好事情?恐怕也不见得,眼前她要自己代替她杀人,就不是什么好事情。这个刁蛮郡主,从来都认为是别人是错的,自己是对的,哪里有过反省?不过若永嘉真能反省,代替她的雯夏也不会落到眼下这般天怒人怨的局面。
“你对我做事的方法不满意么?”刁蛮郡主毕竟是和雯夏一个身体。夏在转什么念头,永嘉一下子就能察觉到。
“不敢不敢,我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人,你是郡主。我现在能活着还都是用着你的身体,我哪里有资格对你行事的方法说三道四?”雯夏口气中不免带着些愤愤不平,为什么永嘉做郡主地时候就可以肆无忌惮,换了她就这么辛苦?两个人明明是同一个身体啊!某种意义上说。其实就是一个人,为什么她们之间却差之千里?
这一次永嘉的声音只出现在雯夏脑中,而不是像上次那样连身影都显现出来。“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我要看着水锦给我偿命!不然的话。我要你这辈子都后悔!”永嘉一点耐心都没有,甚至有些急不可耐,直接用上了命令的口气对雯夏说话。
“她是个大活人!你要我怎么杀她?提把刀直接冲过去么?”
“睡枕下面。”永嘉道:“在睡枕下面有一瓶毒药。只要舌头舔一下就能让人毙命。你放在水锦地食物里也好水里也好。杀了她!”永嘉的带着决绝的口气说道:“三天之内,如果你不做。我不会放过你!我要你永远都不能安安静静的生活!”
.+|
“快去把毒药取出来!”永嘉在不停地催促雯夏。
.|.如永嘉所言一般,放着一个小小地瓷瓶。那瓷瓶很小很小,只有如雯夏的食指般粗细长短,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么小,又藏在枕下的褥子里,所以夏在这枕头上睡了这么多天,也未曾发觉。为什么永嘉居然要在每天都睡觉地枕头下藏着这样恐怖地毒药?她对自己生活地环境居然如此不放心?在永嘉的一再催促下,雯夏将瓶子地蜡封去掉,打开了瓶子,随着瓶塞的打开,一丝香气也飘散出来。瓶子里是一种粉末状的东西,极细极细的粉末在瓶子晃动起来的时候会像水一样在瓶中流淌起来,然后一股淡淡的香气便逸散出来。
.=..子,又用布条将封口封地严严实实。
“别担心,香味是没有毒的。”永嘉带着嘲笑的口吻,对雯夏的小心翼翼和胆小戳之以鼻,“只要放在饭食里或者是水里,那香味便会消散的无影无踪,人只要吃下参合了药粉的食物,就会在无声无息中死去。服药的人甚至只觉得有些困,想睡一会儿,便会断气的。哼,这么好的药给水锦吃,便宜她了!她本该要受尽痛苦方死的!”永嘉对水锦的恨意是那样的强烈,这恨传染到雯夏的身上,雯夏不由自主握紧了那小小的瓷瓶。
“三天之内,你一定要做到。”永嘉的声音渐渐低了,最后传入雯夏耳中的便是这么一句话,三天。自小生长在法治社会里,雯夏哪里有过杀人的经历?雯夏也从不曾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逼着去给人下毒!这种行为若是放在现代,是百分之百的违法行为啊!
小瓷瓶被雯夏手掌的温度捂热了,甚至变得有些烫手。雯夏想把那瓶子扔开,却松不开手。“杀人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永嘉啊!是这个身体原来的那个旧主人。”夏这样对自己说道,“毒药是她备下的,这主意也是她出的,甚至这双即将用来下毒的手,原本也是属于她的,这一切都和自己不相关。若不是被她逼迫着,自己是绝对不会去杀人的!就算是下毒,这错也不该算在自己头上,如果不这样做,永嘉真的会毁了自己的生活。”这么一想,夏倒是稍稍轻松了些,心头那种不好过的负罪感也稍稍减轻些。
长夜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榻前长明的蜡烛烧到了尽头,悠悠熄灭。从窗外洒进来的第一偻晨曦代替了蜡烛,给屋子里带来光明。窗外的雨停了,雯夏起身推开门,空气中有青草的气息弥漫,一夜秋雨打落了满园的枯叶。枝头上仅存着的那些半绿半黄的叶子也显出萧瑟的颓败,眼看着是支持不了多久了。温暖的季节已经过去,冬天就快来了。
第八十三章 此生诚无奈
乎一夜未曾合眼,雯夏却没有感到疲惫。
唤来小艾为自己梳妆,雯夏看着映在铜镜中的那个模糊面容,微微叹了口气。那个小小的瓷瓶一直被夏抓在手中,手心渗出的汗水黏在瓶子上,让那个小小的瓶子有些滑溜溜的。
.:|身体精神都有很大的影响。
用别人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未来,这样的事情对于二十年来一直成长在法治世界的雯夏来说,是一种很恶劣的犯罪行为。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无论如何,一个人也没有理由去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
想要让雯夏改变认同了二十年的是非观世界观,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虽然照永嘉郡主所言,水锦便是害死她的凶手,杀人者偿命,这在现代社会也是说得过去的法理,既然无人能惩治水锦,那么雯夏杀了她,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可是这样做真的对么?冤冤相报,真的能了结此事么?
._下毒。杀了一个人,便是背上了一生无法偿还的债务,不管是出于何种理由何种动机,雯夏很清楚,如果自己下手,这辈子她都没法忘记这件事情。
“郡主?”小艾早已经为雯夏梳理好了头发,手中捻着几枚发簪在夏鬓边比划,见雯夏一直皱着眉。以为这些发簪都不合雯夏的意,又换了几枚,还是不见雯夏点头,不知如何是好,怯生生地开口道:“郡主不合意这些簪子,小艾去找苏妈妈要新地来。”
“不用。”夏瞅了瞅铜镜前的那些簪子,随手挑出一根递给小艾,道:“就这根吧,帮我换好了衣服以后你去告诉奶妈。今天我想出去,让她备车。”
.=:只是想找个倾诉的对象。可是在这府中,虽然有不少人,却没人可以听她的倾诉。
小艾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听话,听雯夏如此说。小艾马上便为雯夏取出了适合外出的衣服,帮雯夏换好衣服后,便急匆匆跑出去通知苏曼。
见小艾出去了,雯夏将手中那个小瓷瓶取出来。又塞回了枕头底下。走到门边,夏又觉不妥,折返回去。犹豫良久。还是将那装了毒药的小瓷瓶又从枕头下取出来。塞入衣服底下贴身地口袋中。
.|..到阮籍或是向秀。酒肆里三六九等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吵吵嚷嚷的人群来了又去。夏坐在角落里,看了很久。进进出出地每个人都有他们各自的生命轨迹,每个人的轨迹都通向不同的地方,就像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地两片树叶一样,世界上也不会有两个人所走的路一摸一样。
而自己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自己的路又会如何?雯夏问自己,到底她所走地路,是那个郡主的路,还是雯夏的路?或者她来到这里,就是错误地存在?死去地人不可能再活,也许就在车祸发生地那一刻,属于夏的路便走到了尽头;在落下山崖地那一刻,属于永嘉郡主的路也走到了尽头。两条本应该消失的轨迹合并在一起,却画出了新的轨迹,这到底是对还是错?
小瓷瓶硬硬的贴在雯夏腰间,给予她无形的压力。雯夏起身走出了那酒肆,静静地看着人来人往并不能为她接触烦恼,雯夏不知道自己该找谁才好。去找媚儿和薰夫人么?薰夫人并不是笨人,若是自己这么冒冒失失去了,她定然会猜到出事了,这么一打听,不知又会出什么事情。而那边桐叶还答应了要帮自己,可万万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她身后。众人都看出夏今日情绪不对,劝又不敢劝,阻拦是更加不敢,只能随着她这么晃,一个个心中只盼着郡主走累了能坐上车回府。
洛阳城的路雯夏没几条熟悉的,唯一熟悉些的便是前些日子去看望王弼时走过的那一条。夏随心而行,却不知为何自然而然便沿着去王弼那里的路走了下去,及至醒觉,已经走了不短的距离。
“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便去看一看也好,只听董夫人和媚儿说王弼身体康健了,却没再见他。气候变化,不知那个身体瘦弱的少年现在如何。”夏这样想着,便坐上了马车,要车夫载她去见王弼。
众人是巴不得雯夏能有个目的地,不管去哪儿,都好过这般跟着她漫无目的乱晃,还要时时刻刻留神四周。苏曼和小艾随雯夏一道坐在车中,微生亦便坐在车后,而剩下的几名护从则是徒步跟在马车后面。不过在洛阳城中,马车也快不了,那些护从虽然是徒步,也尽能跟得上。
王弼的屋子,便如他的人一般,永远是冷冷淡淡。虽然已是秋季,屋子里还没有取暖,屋里的温度同屋外一般,甚至还不如雯夏的马车里暖和。夏推开门,王弼就那样一个人倚着窗靠着墙读书,古旧的竹简被他握在手中,看过一节便缓缓卷过去,一点一点,时间在这个人身上仿佛是凝固了一般。
不知为何,一看到这个人,雯夏便觉得心中烦乱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甚至是那困扰她的问题此刻也变得无足轻重。雯夏就这样站在门口,等着王弼将手中一卷书简看完了,才开口问道:“你的身体好些了么?”
“多谢郡主关心,我还死不了。破屋陋室,不敢有劳郡主大驾。”明明看到他静静坐在那儿,就会让人心情平静,可是王弼这个家伙一开口,却又能让人气个半死。
第八十四章 但见君皱眉
这次是死不了,那下次呢?你一病了事,却不知别人多少心。”夏对于王弼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有些不满,忍不住反唇相讥:“你可别忘了,救你这条命,我也是出过力的,你得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王弼甩袖子站起来走到雯夏面前,盯着雯夏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只是不知郡主要我还什么?”
.:.支吾半响,答道:“我还没想到,不过你欠着我东西,就绝对不能再病成那样,否则我就要亏了。”
王弼也不理雯夏,轻哼了一声,折身返回窗边,拿起另一卷书卷,继续看。
“我问你,你杀过人么?”
王弼被雯夏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问懵了,抬头看看雯夏,发现对方用一种很认真的眼神看着自己,反倒不知如何回答了。但是随即王弼想起了从前见过对方所做的那些残忍的事情,这样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反倒问起别人有没有杀过人,实在有些好笑。“我没杀过人。”
“那你说,夺去一个人的生命,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雯夏也不管王弼有没有邀请她,便自顾自走进了屋,屈身跪坐在席子上。
“这样的感觉,郡主应该比我更清楚。”王弼侧过身子不再理雯夏,似乎是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手上那卷竹简上,甚至还微微念出声来。“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善恶?”雯夏苦笑一声,也不管王弼是不是再听她说话,自言自语般道:“这个世界上的善恶哪里是那么容易分清楚地?有时候不愿意做的事情也非做不可,善的人也会做恶事。就像你现在这样悠闲坐在这里看书,不理凡尘俗世,但是说不定有一天,你却必须为那些凡事操心,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话一开了头。便止不住想要说下去,这些话闷在雯夏心中很久了,她没有人可以倾诉,又不敢随随便便说给人听。生怕泄露心中最隐秘的部分,但是面对这个对她一脸冷淡的王弼,雯夏却觉得话是可以说出来的,因为眼前这个病弱的少年从不会关心这些凡尘琐事。更加不会因为听她说了什么,抓住她话中地把柄而去陷害她。
“善恶阴阳,相辅相成,这个世上不会有无恶的善。也不会有无善的恶。”王弼淡淡扫了一眼夏,有些不明白她的用意。但是王弼自认对眼前这位郡主是避之唯恐不及,避之不过。也最好不与其多所言语。
.(|..却又有些不同。“你能从这里看到自己以后的生活,算出自己的命数么?”雯夏问道。
“算不出。”王弼对夏更无耐心。只觉得屋子里坐了这样一个人,自己平静如水的心情全被打乱了,心中宛如塞入了一团乱麻,无序无章无头无尾乱糟糟一大片,巴不得雯夏赶紧离开,好让自己地心情平静下来。王弼本就是个傲气的人,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也不管这样会不会得罪对方,当即站起身便到:“郡主若是有事请快快说,若是无事便请尽快离开吧。”
这已经是非常明显的逐客令了,雯夏再迟钝再不习惯古人说话的方式,也能听出王弼话说驱逐之意。夏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你就这么烦我讨厌我?我就这样招人怨?”雯夏暗骂自己失策,不过是想找个倾诉地人,怎么好端端会想到王弼?这个满舌头带刺的家伙,和他说话不被他刺的浑身是血才奇怪。前段时间他病了,倒是安静了好久,现在一恢复,连那爱讽刺人地本性也回转了来。现在他心思不在这里,不过偶尔回答一两句,若是他真地将全部心思都放上来,自己都不知道会被他讽刺成什么样子。
.:|嘲讽她。王弼面子上地冷漠只是他为了掩盖自己的慌乱而可疑装出来地。
“既然你不喜欢我在这里,那雯夏告辞了。”
“郡主,杀了人的手上会沾血,这辈子都洗不掉的。”王弼冷冷的话语从雯夏背后传来,话语就像是变成了利剑,嗖一下便刺入雯夏心底。
这辈子都洗不掉,这辈子也都不会忘记。雯夏用力握了握那个小小瓷瓶,忽然用力一扬,瓷瓶脱手飞出,落在道旁一人多高的枯草堆中,瞬间把便不见了踪影。
“郡主?”小艾小声唤着雯夏。
“回府。”夏微微一笑,尽力不去理会耳旁那属于另一个灵魂的厉声喊叫,迈步跨入马车之中。
“你居然扔了!你知道那毒药我费了多大心思才弄来,我又在枕下藏了多少年?每天每天我都在担心那药被人发现,被人扔掉!这些年来,那毒药便是我的保命灵丹!只是从府中掏逃出来的时候太慌乱了,忘了带走!”永嘉郡主大概是气坏了,在雯夏耳边不停地说这话,抱怨着,埋怨着雯夏:“快派人去找啊!说不定能找到的,那草又不长。”
“扔掉就扔掉,有什么大不了。既然都扔掉了,找他做什么?”雯夏冷冷地应道:“不用毒药,我一样可以政治别人,你就等着看好戏吧!”雯夏坐回马车里,散漫地靠在又软又厚的垫子上。天冷了,雯夏特意要苏曼找了暖和的长绒棉,为她做了这么几个厚垫子,靠在背后很是舒服,让未曾习惯古人那种席地坐姿的自己能有一丝生活在现代的感觉。
第八十五章 爱而不自知
嘉的话语是那样恶毒,雯夏却无所谓地笑道:“因为人背叛了,所以才会下这样的毒咒么?永嘉,你从来都不知道爱是什么,你想要的东西便必须得到手,你讨厌的东西就必须要毁掉。就是因为这样,你才得不到别人对你的爱,对你的真心。你不付出,只想要得到,这是不可能的。”
“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永嘉火气依然很大,“最后的机会,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不杀了那个让我恨之入骨的女人,我就真的会以自己这一缕残魂为代价,对你下这一生一世的毒咒!你别以为我不敢!现在这一缕残魂我别说转世投胎,就是连孤魂野鬼都做不得,与其烟消云散什么都不留下,还不如在你的一生中都烙下我的印记!”
“你不会,你舍不得。”夏越发自信,永嘉的内心已经被她一点一点看透了,“如果你舍得下一切,那当初落下悬崖的时候为什么不干脆离开这具身体?就是因为你舍不得这身体,舍不得这个那种生活,才会粘腻着不走,让自己的魂魄散了一大半。直到现在你还附在我身上不肯离开,不还是想要通过我,再回味你原来过过的那种日子么?永嘉,你从来就没喜欢过别人,那个钟繁不过是你消遣无聊时间的对象,是你奢华生活中可有可无的装饰品,他背叛你也好不背叛你也好,都不会对你有什么伤害。你真正恨的只有水锦。那是因为她夺走了你地生命,让你无法再享受这种生活。”
“不!我是喜欢过他的!”永嘉喊得声嘶力竭,虽然能听到她声音的只有雯夏一个人,她却那么费力地喊叫着,来表达自己的真心。“我的心情就是你的心情,我是喜欢过他的!但是他背叛了我!当初是他说父亲要将我送入宫中,鼓动我和他一起逃走的!见到他的时候我地伤心你感觉不到么?”
马车一晃一晃地,雯夏虽然不用张嘴便可以与永嘉交谈,但是在如此剧烈的情感撞击下。她脸上的表情却不可能平静如水。夏发现小艾和苏曼都用一种奇怪之极的眼神看着自己,急忙侧过头,道:“你们都出去,我想一个人呆着。”
等到马车中只余下雯夏一个人。她才又对永嘉道:“那你为什么想要了钟繁地命?也许他是出于无奈,或许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你没有问他,就要他给你陪葬。其实你对他的爱。不过就是占有,而不是给予。”
.:+苦的感觉立马充斥着雯夏整个口腔。雯夏伸手在自己脸颊上一抹,湿漉漉地,她居然流泪了?不?流泪的不是她。而是那个刁蛮任性的郡主吧?
._怪她。看看永嘉从小长大地那个环境。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父亲又只是把她当作是一件工具来养着。而后来还有个每日算计她的继母。永嘉从那么小地时候就没人疼爱,她生活地环境中只有猜疑和嫉妒。为了有安全感,她才会想要将自己喜欢地东西都据为己有,才会想将那些害自己的人置于死地。
“我是真地真的很喜欢他。”永嘉的口气一下子和刚才不一样了,现在她好像是有些梦呓般地自言自语,“他和我一起写了一副字,我一直都细心收起来,但是后来却被父亲发现,拿去毁了。父亲不许我再见他,我伤心了好久,他就偷偷送信进来,说一定会带我一起走。我从来没有缝过东西,却傻乎乎地像别的女孩子一样,缝了香包给他,害自己扎到好几次手。这样你还说我不喜欢他?当时我真的想过,能和他在一起,我就不要了这荣华富贵,也忘了那些恨。我要和他一起走得远远地,再也不回来,我宁愿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一样生活,我没有舍不得郡主的生活,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背叛我?”
.:.样的口气和她说话,还指责她是因为舍不得郡主的生活才不离开。也许永嘉真的是有未了的心愿,才不愿意离开这具身体。
“那个钟繁,你问过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雯夏试探地问道。
“我怎么可能问?”一瞬间永嘉又恢复了那种强硬霸道的口吻,“我都已经死了,后来的事情都是你做的,我怎么可能跳过你去问他问题?”
“那么你不妨问一问他,也许你是误会他了。”
“什么误会?他就是贪图我爹许给他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永嘉的话没一点客气,“世上的人没一个不喜欢功名利禄!他就是贪图那个,为了那个才出卖我!结果被水锦钻了空子派人杀了我!”
“也许——你应该找钟繁谈一谈。”雯夏道:“你不想么?这一世的生命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你不想弄清楚他对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么?我猜,你这么急着要我杀水锦,是因为你马上就会魂飞魄散了吧?那你就不想再见一见那个自己这辈子唯一付出过真情的人,不想问一问他为什么出卖你么?”
永嘉犹自嘴硬:“我说了我不在喜欢他,不想!我现在只想要你杀了他!”
“没有爱就没有恨,我刚才说错了,永嘉,你的确是很喜欢钟繁,所以才会如此恨他。你想要他死,是因为你无法忍受阴阳相隔,也许正是因为他死了,你就能再见他一面了。”
第八十六章 鸩毒源何处
夏想一直静静等着永嘉的回复,但是有另外一件事情的时候找了上来,让她不得不暂时放下和永嘉沟通的想法。
“郡主,老爷在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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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炎每次要见雯夏,都没有什么好消息给她,雯夏想起来便不愿意去见。只是算身份算情势,这个“爹”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找借口不见的。“好吧,等我换过衣服便去。”夏心中暗自算计,借着换衣服的时机,拖些时刻,也能让自己多些准备。
“老爷说一待郡主回来,直接去见他便是,不用讲求那些虚礼。”
好吧,这个司马炎可算的上是厉害,只一句话就将雯夏的借口堵地干干净净,当此之际雯夏也再找不出什么别的借口能拖延的一时,只好点头对那前来传话的侍从道:“我这就去。”
“郡主请随小人来。”那侍从颔首侧身,走在雯夏前面,为她引路。
这一次司马炎见雯夏的地点与前几次又不一样,既非黑沉沉的屋子,也不是书房,而是在正厅之中。雯夏一面跟着侍从走,一面心中感慨,她在这司马府中算来也待了些许日子,未曾发现未曾到过的地方却如此之多,若是无人引路。初入府中的人非迷路不可。看起来并不算十分庞大地司马府,却为何要修成这样九曲十八弯的样子?难道是此间主人为了隐藏自己所处的位置么?
“夏儿,这几日身体可好些了?”司马炎一见雯夏,便是一脸关切的慈父模样,嘘寒问暖道:“这几日天气寒了,为父想夏儿身子不好,定然畏寒的紧。”说着,司马炎从身侧婢女手上取过一物,道:“这狐皮不厚。却很暖和,夏儿若是冷了,披上身子就暖和了。”
这——这也太夸张了!雯夏看着司马炎手上之物,软滑光洁的皮毛看着就让人觉得温暖。现在不过是初秋。离天寒地冻的数九天还远得很。就算微微有些冷,多加件衣服也就好了,用不到这样的狐皮裘啊!
司马炎微微叹了口气,挥手屏退侍从。叹道:“我知道现在用这东西是嫌早了些,为父只恐冬日之时想要再见你便不如现在这般容易了,有什么东西便都给你备好了。这样天冷的时候,我地夏儿也就不会受冻了。”
.=.+那双眼睛里雯夏只能看到属于一个父亲的爱护不舍。这个人的演技还真是好,雯夏涩然一笑。明明是他亲手将自己地女儿送入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之中。做自己在政坛上的筹码。却在此刻假惺惺地装出一副慈父的样子。夏不冷不热地回道:“皇宫之中什么没有?夏儿怎么会受冻?父亲多虑了。”
“就算是再好,毕竟没几个贴心地人在身边。总不能照顾的好。夏儿,你从小就不会照顾自己,身子又弱,以后可要学着好好照顾自己啊!”司马炎依旧是一副慈父样子,他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丝丝的痛心,道:“想着以后再不能像现在这样见到夏儿,为父实在舍不得你。”说着,语声居然呜咽了。
.+.若不是有前车之鉴,被他关在黑屋子里地记忆犹自深刻,雯夏真的要被他感化了。就算明知司马炎有九成九是在演戏,雯夏还是忍不住心中有些酸酸的。
“夏儿,爹爹知道你喜欢热闹,入了宫事事都有规矩,就不能像在家里这样了。爹爹想给你办个宴席,还像原来一样,将那些人请来,你可喜欢?”司马炎伸手抓住雯夏地手,拉着她挨着自己一同坐在席子上,微笑着看着雯夏。
终于说到正题了!雯夏想起桐叶说过地话,司马炎这么绕来绕去,就是为了这个啊!为半个宴席,将一些年轻俊才请来,这恐怕也是为了给永嘉郡主造势,好让这位未来地皇后有更好的名望。
...“爹怎么安排,便怎么做吧。”
司马炎对于雯夏这般冷淡地反应微微有些错愕,他脸上的表情僵硬了那么一瞬间,但马上便又恢复了关切温情的样子。“夏儿,爹好久没有同你一起用饭,今天就不要回去,和爹一起用这餐吧。”
“嗯,多谢爹。”夏想到,如果桐叶能履行诺言让自己免于成为皇后,那么司马炎这一场好梦一番辛苦落了空,倒是也蛮倒霉的。
司马炎见雯夏不再像刚才那样冷淡,脸上也有了些笑影,微微放心。心想夏虽然自小便性子孤僻一意孤行,但父命不可违,终究还是拗不过自己。只要她肯听话,自己在父亲祖父面前脸上也有光。一直以来自己在司马氏一族中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智慧谋略自然比不上叔父,行军打仗也比不过自己的兄弟。在族中虽然不至被冷落,却也不是顶尖儿的人物,唯一所长者,不过是遇事沉稳进退有度,这优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在父辈们怎么看了。若是能有个做皇后的女儿,这一切就会有微妙的变化。
想到这里,司马炎心中更是高兴,脸上的笑也更浓了些,也带上了几分心中的真意。
司马炎双掌互击几下,命人上餐。“夏儿,爹让他们做了几样你平素喜欢的菜,多吃些。”
“多谢爹。”夏拿起银筷子,便伸向其中一叠看似像肉的东西,夹起一片。
“慢着!”忽然司马炎一声断喝,他一直温颜说话,忽然这么一声大喝,雯夏手一抖,夹起的菜便又落回了盘子。
“爹,怎么——”
司马炎抓住了雯夏的手腕,那双银筷子还在雯夏手中。雯夏顺着司马炎目光看去,本该翻着银色光泽的筷子端此刻却被堵上了一层黯然的黑色。夏心中一惊,筷子失手落下,“这菜有毒?”雯夏颤着声音问道,心中却已经肯定无比。
“来人!这菜从哪儿来的!”司马炎很是生气,冲那端菜上来的婢女厉声喝问道:“说!”
那婢女早已经被吓坏了,跪在地上索索发抖,“奴婢,奴婢不知,奴婢是从厨房一路端过来的。
第八十七章 君心深如海
马炎却是经历过大事的人,瞬间便已经镇定下来,扫首瑟瑟发抖的婢女,冷声道:“把厨子给我找来。”吩咐完之后,司马炎取过一旁的干净筷子,将其余几碟饭菜一一试过。倒也古怪,除了雯夏开始夹菜的那一碟,其他几盘试过之后,却没有异常。
.|>.毒,只能试出那些含硫的毒药,而含硫最多的毒药,莫过于砒霜。至于其他毒药,却是用银制品试不出来的,尤其是那些从植物动物身上提取出来的毒药,比如河豚鱼的毒性,用这种方法是不管用的。
“也许在别的盘子里下了另外的毒,用银筷子试不出来。”雯夏提醒道。
司马炎一脸郑重,点点头道:“夏儿说的有道理,爹爹倒没想到。”说罢,司马炎转向那跪在下首吓得直哆嗦的婢女,道:“你站起来。”
那婢女一条命已经吓去了半条,战战兢兢半响,才从地上爬起来。
司马炎对她招了招手,命令道:“你过来。”
那婢女不知司马炎何意,颤抖着双腿向前挪了几步。雯夏见那婢女虽然站着,但是浑身哆嗦着,只怕司马炎一个大声怒喝,她就要爬到地上去。夏看那婢女可怜,抢在司马炎先头问道:“这菜从厨房到这里,都是你亲手端着么?”
“回,回郡主,是。”
司马炎见雯夏开始问。倒也并不打断,只是用阴沉的目光在一旁看着。
“没离开过你地视线?”雯夏继续问。
“没,没,没有。”
.(.婢女的手,这毒应该是在厨房里下的,一会儿叫厨师来问一问。也许能查到些端倪。
司马炎见雯夏问完了,冷生对那婢女道:“你过来,把这些菜都尝一遍。”
那婢女一听大惊,“啪嗒”一声就跪在地上。“老爷饶命。”
“这盘有毒的不用你尝,你只要尝其余几盘就行。若是你吃了不死,我就饶了你。”那婢女更是害怕,哆嗦成一团。哪里还有上前尝菜的勇气?
“夏儿,你说得对,也许其他菜里会下了别种毒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司马炎说的平平淡淡。听他口气,眼前这个人和用来试毒的银筷子根本没什么区别。
.u|一性命。“爹。可以拉一只狗来试试有没有毒啊!”夏虽然知道自己对于司马炎的影响力微乎其微。但还是不忍心看到那个被吓坏地人在自己面前哆嗦的样子,虽然那毒药也有可能便是她放进菜里去的。
“同样的毒。用在人身上和狗身上也有可能不同。”司马炎并没有听从雯夏地建议,而是转而命令旁人,“来人,喂她吃菜!”
“老爷,老爷饶命啊!”那婢女眼见无幸,反倒努力挣扎起来,拼命躲避着,不肯去碰放在她眼前的菜肴。
.(然你说没人碰过这些菜,那就是没有毒,你又何必害怕?给她喂菜!”
惊惧的喊声和求饶声戛然而止,那婢女现在只能发出闷在喉咙里含含糊糊的声音,不用看雯夏也猜地到,刚才那些被端上来的精美菜肴,此刻一定是被添入了那婢女口中。
“夏儿,不要躲,你要知道,日后你入了宫,这样的事情不会少,你一定要学会自己去面对。”司马炎轻轻捧着雯夏的头,将她地视线转向了刚才雯夏一直躲避的地方,“夏儿,怎么这些日子你变得这般软弱了?”
.].|塞满了食物,又被捂住了口不许往外吐,鼻子也被人捏住。那婢女为了能喘过气,自然而然便将口中地食物吞了下去。就这样,试完一盘菜,等半响,看人没反应,再试另一盘。就这样,除掉那盘确定有毒地以外,其余所有地菜肴全部被试过一边,那婢女除了吓得要命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异样,那毒居然便只下在雯夏最先动筷地一盘中。
司马炎的脸更阴沉了,那厨师也被人叫了来,站在一旁一脸土色不敢吱声。
“夏儿,下毒的人是冲着你来的,这人知道你最是喜欢这道菜,必然会吃,为父却不会尝,所以才会将毒下在这盘菜里。”司马炎说罢,站起身来,道:“你吃饭喝水前要人先尝的习惯短短不可忘,至于宴席,请帖已经发出去一些,也是不可更改的。名单整理好了便会派人送给你,夏儿若是还有想要宴请的人,就告诉管家,他会处置。”说罢司马炎亲手将那狐皮裘披在雯夏肩头,将她送到门边,命苏曼好好照顾她,又嘱咐雯夏要注意身体。还说有一批从东海来的珠子,还有和田美玉,要给雯夏打造配饰,竟是一句没有再提那下毒之事。
..|不提,她也心知肚明司马炎不欲将此事扩大,便也不提,顺着司马炎说了些其他的事情。
今日遇上那么多事情,再加上前一夜未曾合眼,雯夏疲累的很了,脑袋一沾枕头,便深入梦乡,直到次日午后才醒来。梳妆完毕换好衣服,又用去了半个时辰,等到雯夏走出屋子,天色都已经有些微暗。那管家也早就拿着宴席的名单,等着雯夏过目。
名单上的人雯夏大都不识,不过看名字,大都是些世家的贵冑子弟,还有些青年才俊。虽说是政治性颇为浓重的宴席,但是面子上毕竟是一个郡主玩乐般的聚会,所请的大都是些青年子弟,顶多只有些领着一官半职的闲人,并没有那些手握大权的人物。
第八十八章 浮生半日闲
雯夏再细细一看,山涛、嵇康、阮籍、向秀的名字赫然在列,被后来人称之为竹林七贤的七人,已经有四人在这名单之上。从此处看,那名单上的其他人,也定不是一般人等。
“名单上的人,都会来么?”雯夏问道。
“那倒也不见得,有些人虽然虽然接了请柬,却不会来。郡主看若是少了谁,吩咐小人加上去。”
“加上去?”雯夏想了想,她认识的人总共也没几个,又有什么好加的,正欲告诉那管家就这样,脑中却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来,“对了,把那个刘玲也加上去。”既然同为竹林七贤之一,山涛嵇康等在名单里,刘玲没道理不在,这样一来,竹林七贤倒是又凑齐了一位。雯夏想着,心中不由有些得意,任凭那些后世的学者们如何仰慕魏晋风骨,如何感叹竹林七贤,又是如何在银屏上口沫横飞讲着魏晋时期这一段轶事,又有谁能如她这般亲眼目睹竹林七贤的风采?
雯夏算了算,竹林七贤还有两人,一个是阮咸,一个是王戎,这两人在竹林七贤中算是年岁小的。此刻山涛也不过而立之年,恐怕这两人还是牙牙学语的孩童吧?只是不知有没有一天能够见到这七人同聚一堂。雯夏觉得若是自己能作为一个旁观者亲眼见到那一幕,实在是再幸运不过,要知道这七个人的风采不仅仅闪耀在这个时代,而且照耀了百年之间世上无数的文人雅士。
“郡主,据说刘玲此人土木形骸,放浪形骸荒诞无礼,若是请他来。委实有些不妥。”
“不妥么?”这宴席是司马炎要办的,雯夏自然不能依着自己好恶来,听那管家不同意。便也作罢了。
“若是郡主没别的意见,小人便去准备了。”那管家道。
雯夏对这宴席本就无可无不可地。司马炎要办,便由他办。雯夏心中念兹在兹的便是皇后一事,若是那件事桐叶能不负所托办好,那就是千好万好。不过雯夏倒也没有将所有希望都放在桐叶身上,这些日子雯夏暗地里偷偷藏些值钱又体积小的发簪玉饰。若是桐叶不能办好事情,雯夏便准备马上从这司马府溜走,管他是张三还是李四做皇后。
经历过昨日那下毒一事,司马炎那种遮掩地态度,雯夏更是觉得这司马府不是自己待的地方,只是苦于现在对她地看守甚严,没机会溜走,只能装出一副乖乖女的样子。
至于永嘉郡主的事情,雯夏自然不想丢在一旁不管。任凭永嘉烟消云散的那一天。但是人的能力皆有局限,雯夏也只有在保全自己地情况下,才能顾及到永嘉的心情和她的爱恨。
只是这些心思。雯夏只敢放在内心中最隐秘的地方,平时连想都尽量避免。以防被身体里的另外一个灵魂查探到这些属于自己的秘密。坏了自己的事情。不过永嘉郡主对这些事情似乎是一无所知,从来也未曾因此问过雯夏。就连雯夏私藏那些值钱物件的事。永嘉也从未插口。
名单之中并没有王弼,雯夏却也没有将他加进去的意思。雯夏知道依着王弼那个性格,自己请他是断断请不动地,这请柬送去,九成九会是碰一鼻子灰再被那人长了刺的舌头狠狠挖苦两句,与其自找没趣,不如明哲先退。
雯夏无奈地笑笑,自己这般想,可也算的上是王弼地半个知己?只可惜在那人眼中,自己就是个讨厌的家伙,那人可是多一秒也不愿意和自己呆在一起地。
雯夏起床地时候已经是午后,吃过不知算是早饭还是午饭的一餐后,又为了名单地事情耽搁半响,等到雯夏闲下来抬头望天的时候,晚霞已经染红了半边天空。
“真是糟糕,起得这样晚,也不知晚上睡不睡地着了?”雯夏嘀咕着,眼见天色已经暗了,心想自己便是想要出去,也会被苏曼阻拦吧?而且这么晚也没地方好去的,只是呆在屋子里实在无事可做。雯夏看看小艾和几名婢女,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宛如老僧入定般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更觉得无聊,站起身,道:“去后园走走。”
雯夏本以为到花园中总是会不闷了,只是正值百花落尽的秋季,院中入目的除却残比凋零的枯枝残叶,便唯有一簇簇的菊花零零落落地盛开着。大概是司马炎并不喜欢菊花的关系,这司马府中花园里的菊花也没有受到什么好待遇,既无珍异品种,更没有好好修剪栽培。一眼看去便都是些野菊花,长在偏僻角落里,无人察无人看,静静地开了,又静静地衰败。
不美不艳,也不长在那些显目的地方,这些菊花却依然是那样繁茂。不漂亮不美艳,却也不必像那些美丽的花儿一般,在最美丽的时候被人剪下来作为装饰。这些菊花可以完完整整过完自己的一生,招蜂引蝶传播花粉,枯萎后依然可以留下种子。
雯夏慢慢地蹲下,看着眼前那看似脆弱实则坚韧的黄色花团,心中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塞得慢慢的,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悲伤,只觉得心里憋闷地难受。前一世的雯夏不正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儿么?却总是梦想着有一天能够走上万众瞩目的位置。这一世的雯夏不用费什么力气就拥有了万众瞩目的地位,却想方设法要逃避。枯黄的叶子被风一吹,便落了雯夏满头满身。小艾在一旁见了,伸手替雯夏拂掉。雯夏伸出手,接住一片从头上落下的叶子。那叶子已经变作黄色,不过水分还在,依然保持着完整的形状。
一叶知秋。
第八十九章 一叶而知秋
得知司马懿要见自己的时候,雯夏正盯着窗外已经有些光秃秃的树枝发呆。永嘉昨夜又出现在雯夏的梦中,只是永嘉的影子一直飘飘忽忽的,既不肯接近雯夏,更不肯开口说话。只是那么模模糊糊地看着雯夏,也不知她是喜是忧。雯夏问她话,她也不回答。
醒来之后,永嘉的影子一直在雯夏眼前晃来晃去,扰地雯夏心神不定,看着窗外已经叶落枝秃的树梢,不知不觉便愣了许久。
司马懿,司马懿。雯夏恨不得在自己脑中装一个搜索引擎,将关于司马懿和司马家族的所有事情都搜出来。她现在是后悔不已,当初学历史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好好地学魏晋这段时期的事情呢?就算没学好历史,当初看三国的时候,多看看三国后期的事情也好啊!多多少少总会对这个时代有些了解的。可是现在除了能想到司马懿生性多疑,被诸葛亮一个空城计骗地退兵以外,雯夏居然再想不到其他任何与司马懿相关的事情。
生性多疑的老头会是什么样子?雯夏在心中为司马懿勾勒出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他的眼神会是很奸诈吧?也许应该有个尖尖的下巴,腮下无肉应该是这种人的容貌写照。或许总是会皮笑肉不笑地发出“呵呵”的声音,让人无法探查其内心情绪波动?也许司马懿的容貌和司马炎会有几分相似,不过脸上的皱纹多了些而已?
不过见到司马懿的时候,雯夏才知道自己这些猜测都错了。司马懿虽然已经是个老头,一脸的菊花,但是身板却依然健朗。直身跪坐在堂中,丝毫不见驼背。司马懿身旁立着的是司马炎,而另一头并肩跪坐着两名五六十岁地男子。那两人容貌也有几分相似。看情势,那二人应该便是司马昭和司马师两兄弟。兄弟二人在司马懿死后相继把持曹氏政权,成了这个国家实质上的主人。
见到雯夏进屋,司马懿哈哈大笑着道:“看看,我们的小丫头已经长到这么大了。”
雯夏有些意外地看着司马懿,听着他爽朗地笑声。心中暗自诧异,眼前的司马懿可和三国演义里那个老奸巨猾地家伙大不一样啊!或许是“人不可貌相”?没人规定过奸诈多疑的人便一定要长一张奸诈多疑的脸,也没规定豪爽的人就一定长着一张豪爽的脸。
雯夏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喊了一声“高祖父。”
司马懿向雯夏伸出了手,那只向雯夏伸出来地手上早已没了肉,一张满是斑点的皮松松垮垮裹着五根骨头,多余的皮肤重重叠叠在手腕关节等部位形成褶皱。司马懿毕竟已经是个老者了,就算是再有精神,他也是不可能和年轻人想比。岁月已经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来,夏儿,坐这边来。”司马懿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雯夏坐在自己身边。
雯夏听话地走上前去,便坐在司马懿要她坐的位置上。
“哎----”司马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你刚刚生出来的时候只有那么一点点大。老夫那个时候还抱过你,这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可是一转眼,夏儿就这么大了。那时候地小不点儿都变成现在这样漂亮的女孩儿,人怎么可能不老呢?”司马懿说着,用犹如老树皮一般的手牵起了雯夏地手。永嘉郡主的这双手一看就是从小养尊处优养出来地,纤细地手指形态优美,手背上还有小小四个可爱的肉坑。雯夏地手和司马懿的手放在一起,呈现出强烈的对比效果。年轻的和衰老的,美好的和丑陋的。
司马懿轻轻拍了拍雯夏的手背,叹道:“夏儿,要委屈你了。”
雯夏被弄了个一头雾水,司马懿说委屈?是什么意思?“高祖父,夏儿没什么好委屈的啊!”雯夏见司马懿并不凶恶,便也去了对他的惧怕,此刻心中有了疑惑,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雯夏这么一问,司马懿却没立刻回答,只是用带着些惋惜的眼神看着雯夏。雯夏心中疑惑反倒更强了些,她将疑惑的眼神转向一直站立在司马懿身侧的司马炎,试探着问道:“父亲----?”
司马炎并没有回答,在长辈面前,就算有什么事情想说,恐怕司马炎也不敢贸然开口。
雯夏从司马炎那里得不到答案,只得又将眼光重新转向司马懿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司马懿这次说话了,“要让夏儿屈居人下,实在是委屈夏儿了。”
雯夏依然没有明白司马懿话中的意思,不过这回坐在对面两人之中的一个,不知是司马昭还是司马师为雯夏解了疑惑,“那张缉也不知如何便搭上了曹爽的东风,居然让他那本不起色的女儿被选作皇后!真是岂有此理!”
“皇后换人了?桐叶果不欺我!”司马氏祖孙三代正在生气的时候,雯夏心底却在狂喜,她终于不用去当皇后了,离自由的路又近了一步!就算还有人想要对她不利,但是前途一片光明啊!
雯夏强压下心头的狂喜,脸上尽量做出惋惜的神色。只是司马懿下一句话,却让雯夏心中的喜悦立马飞到了九霄云外去。“夏儿,那曹爽虽然将张缉的女儿碰上了后位,倒也不敢太过得罪我们司马家。”司马懿顿了顿,继续道:“夏儿,你被封做皇妃。”
雯夏瞬间石化。
怎么会这样?雯夏心底在呐喊,本来以为只要皇后不选她,她就不用入宫了,没想到居然会这样,弄没了皇后,又补给个皇妃,感情无论如何,她这个皇帝老婆的命是躲不过去的。桐叶!桐叶这个家伙到底做了什么?不是说要帮她么?就是这么个帮忙法?这样还不如不帮忙!
“夏儿,你放心,皇妃虽然名份上比皇后差些,但是他们绝对不敢亏待你,有我在朝中,任谁也不敢将你放的比那个姓张的小丫头低一级。”司马懿说道。
但是!但是!根本就不是这样啊!雯夏在心底不断喊着,她脸上之所以会露出失望的表情,不是因为皇后位子丢了,怕受到不公平待遇,而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想入宫啊!只是有司马懿司马昭司马师司马炎这么祖孙三代四个男人看着,雯夏也不敢露出什么表情,只能勉强扯开嘴笑笑,道:“夏儿一定不负所望。”
“好。”司马懿满意的点点头,道:“果然是我司马家的女子,那姓张的小丫头争不过你的,夏儿,终有一日,那曹氏的后宫都将会是你的!这曹氏的天下也会----”司马懿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转了话头,道:“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这段日子夏儿便好好准备一下吧,那宴席你也没必要亲自出席,出席了反倒不好,就让你兄长代替你好了。”
还有不到一个月,雯夏脑子疯转,却想不出个好办法,值此之际,只能再冒险逃走试试。只是出了这司马府,不知那些阴魂不散的杀手还会不会再追上她,会不会再杀她。而且自己现在无依无靠,又没个商量的人,如何才能从这戒备森严的司马府逃出去?
雯夏心中念头急转,面子上却要努力装出平平静静的样子,起身向几位长辈告辞,缓步退了出去。
一离开那司马氏祖孙三代的视线,雯夏就想要找到桐叶,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事情变得比以前还糟糕?
可是平时无意间总能撞到的桐叶,此刻却偏偏没了影子。雯夏无奈,只能先回到自己屋子里。一进屋,雯夏便将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然后从屋内偏僻的角落里把自己平时偷偷收集来的值钱小物件找出来包成一个小包裹,又将梳妆盒内的发簪取了几枚一并打包进去。
雯夏也早就预感到也许会有这么一天,提前就做了准备的。真要离开司马府,身无分文是肯定无法安身立命,甚至都可能没办法离开洛阳城,有了这些东西变卖的钱,约莫着也能过那么几年安定日子。当然,雯夏选择东西的时候很是小心,反是带了标志,可能与司马府扯上关系的物件,就算是看着再值钱,雯夏也绝对不要。
收拾好东西,雯夏又犹豫了,就这样走掉?这样灰溜溜地走掉。留下那些想要杀自己的,给自己下毒的人逍遥,会不会太便宜他们了?
第九十章 定不负君意
时候雯夏真觉得自己是在坐牢,而非做郡主,只有一要这么多人白天黑夜地盯着,哪里有一个主人被自己的仆人盯的死死的?千条计策万条借口,雯夏依然是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从这个司马府溜出去。眼看着时间日近,夏心中涌上了失望,也许这辈子她的命只能如此?
人闲长甲心闲长发,指甲天天有人替自己修理,雯夏不知道长长过没有,不过头发却长长了一大截。刚开始被雯夏剪断到都快要拢不住的头发,此刻却已经长到了肩膀一下半尺多的位置,能梳个像样子的发型了。
这郡主的生活,毕竟还是比雯夏从前过的那种忙忙碌碌天天都生活在压力中的日子舒服多了。有时候夏也会偷偷地想:若不是那个不想当的皇妃;若不是有人总是不肯放过她,明里暗里想要她的命;若不是这样的日子实在太缺乏自由。自己也许真的就会在这安逸的日子里沉沦下去,不再奋斗,也算是给自己放个长假。
可是雯夏不能,就算无计可施,却依然要逼着自己想办法出来,就算那入宫的日子已经临近,却依旧不想屈从。雯夏摇了摇头,嘲笑自己:“雯夏啊雯夏,别人想过都得不到的东西,到了你手里怎么就变成了烫手山芋?不就是皇宫么?怎么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苦笑着摇头,不管愿与不愿,她现在又能如何?
“雯夏妹妹为何感伤?”窗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桐叶?你给我进来!”雯夏正一腔愤懑没地方发泄,桐叶撞上门来,夏自然要找他问个明白,当初是他拍胸脯保证要帮助自己的。怎么如今却落的这样的结果?桐叶他是想要帮自己,还是从一开始就算计着想要害自己?还打着帮忙地幌子。
“怎么?雯夏妹妹生气了?”挂在窗户上的帘子被掀开,露出桐叶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来见见我心爱的妹妹,怎么还没见面,就发火了?”
“桐叶,你别给我装糊涂!”雯夏烦闷了多日都毫无结果,此刻哪里能有什么好心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桐叶脸上挂着一副委屈的样子,道:“我是在努力帮你。怨只能怨你生在司马家,又怎么能做一个普通人?雯夏,你不知道,那个大将军曹爽可真是个笨蛋,明着暗着点拨他好多次,他才想明白这其中利弊。可惜啊可惜,虽然在立后这件事情上曹大将军起的影响力大,却也不能全部抹杀了司马家的存在吧?”桐叶顿了顿,从窗口探进来半个身子,伸出一只手。长长的手指端夹着一块小小的布团,“雯夏妹妹。别总是板着脸,你笑起来才好看呢!”
“笑笑笑,我笑你个大头鬼!”雯夏一面心中暗骂,一面将桐叶手指中夹着的布团接了过来,带着些疑惑与怀疑看着桐叶。
桐叶缩回手去,云淡风轻地一笑,道:“今天天气不错,雯夏妹妹别总是闷在房里,偶尔也出来走走。司马府中地好景致,妹妹可就要看不到了哦!”说罢。桐叶飘然而退,挂在窗上的帘子晃了两晃,又恢复了原状。
从香炉中散逸出的淡香依旧,雯夏看看手上那团被桐叶递进来的东西。疑惑地摊开。白色的茧丝手帕渐渐显形,上面用墨色写着几行字。“有负所托,心中愧疚不已。若有心离去。今夜子时,必在门外相侯,机不可失,切记切记。”下面有桐叶两个字。除了这行字外,丝帕上还有另外一行笔体完全不同的字迹,没头没尾没落款,只有五个字——“定不负君意。”
这两行字笔体完全不同,就连字里行间的意境也是完全不同的,署了桐叶名字的那行字体颇为清秀整齐,而那“定不负君意”五个字,写的肆虐飞扬,每个字都宛如要破卷而出一般。笔体反映了一个人地性格,虽然有些人会用很多种笔迹写字,但是
何变换,都无法掩盖住自己的真性情。就像那五个洒,写字的人必然也会是个傲气的人,没有那飞上九天云霄的心,又如何写得出那要飞起来的字?
桐叶这次有想要做什么?雯夏满头雾水捉摸不透。按照这丝帕上所言,桐叶是想要助自己逃出司马府的,可是他有为何要这样做?难道真的是为了没有帮自己做好事情,所以以此为补救么?雯夏实在不敢相信桐叶有如此好心。
.|.所料有些偏差,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雯夏想着,若是自己在府中留下去,是必须要进宫的,离开这里她不是没想过,这几日天天思虑地也是这件事,只是临到头来反倒有些动摇了。
“这样真的能成功么?”雯夏问自己,桐叶这个人,雯夏对他仅有的一点了解也是源自永嘉郡主口中,看永嘉对桐叶的态度,想来两人从前也不会有什么好交情,那为何桐叶却要如此尽力地帮助自己?雯夏想不透,难道桐叶是怀着什么计划么?
桐叶他究竟是个什么样地人?他真的如永嘉所说,是司马炎的娈童么?
直到被小艾端着饭食进来地声音打断,雯夏才惊绝天色已经不早。看看红霞满天的天际,雯夏不禁有些懊恼,她明明应该考虑晚上怎么再次从那小后门溜出去,应该考虑要带走什么的,却把大把的时间都浪费在桐叶身上。有这个机会一定要走!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回到现在这样而已,有什么怕的?如果真能走掉,不就可以永远的离开这种麻烦的地方么?
晚上要走,一定要多补充体力。雯夏虽然不饿,却勉强自己将小艾端进来的晚餐吃完。小艾见这两日一直胃口不振的雯夏忽然胃口好了,也很是开心,又为雯夏端来了一些精致的糕点。
.(己贴身侍婢的小艾不知会不会获罪。这个单纯又有些笨笨的丫头,如果没了自己的招抚,不知会不会被赶出司马府。如果离开这里,她能自己一个人生活么?
可是自己又能如何?雯夏无奈地想着,自己不是神仙不是圣人,要她为了别人牺牲自己,雯夏自问办不到。而自己这般悄然的离去,又会在不知不觉间改变多少人的生活轨迹呢?“小艾,你要变聪明点,别轻易相信别人。”夏吃着软糕,看着忙前忙后的小艾,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道:“人心永远都是这个世上最难猜透的东西,无论何事都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
“小艾相信郡主。”小艾看着夏,脸上微红,带着些怯怯开口道:“如果没郡主,小艾现在都不知能不能活着,现在这样的日子小艾从前做梦都不敢想,小艾这辈子都要跟着郡主。”
—
“傻丫头,你要有自己的生活,不能一辈子跟着我啊!”雯夏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笨笨的小丫头,吃了亏都不知道吸取教训,她以后可怎么生活啊!
“郡主还想吃什么?”小艾见雯夏又吃掉了两块软糕,一脸喜色,道:“小艾去吩咐厨房做。”
.|..,,了起来,被小艾这样一问,雯夏想了想,道:“煮点清淡的汤来喝吧,天冷,胃有些寒。”
小艾应了一声,蹦跳着出了屋子。
第九十一章 一走万事了
次被端进来的汤精致的不像样子,青的碗光洁润滑子青色的彩就像要流淌下来一般。乘在碗中的汤被碗上的光泽所照,也显出些青幽幽的色彩。夏用勺子搅了搅那汤,舀了一勺细看,汤汁是奶白色的,里面混杂着几缕细细的丝状物体。
.:.汤。只是这碗燕窝和她以前喝过的有些不同,这碗闻起来味道更香更鲜,那味道引着雯夏便想要伸出舌头去舔一下,尝一尝。
就在雯夏的舌头将碰未碰之极,屋外忽然发出“喵呜”一声,好似有小动物动窗外走过。
.L|.便端了这么一碗进来。而看这汤的模样,没有几个时辰是绝对熬不出来的。就算是厨师早就备好了,但是那香味,那香味——
..;.碗汤端上来的时候,却没有任何人尝过。雯夏心下诧异,这么多不合情理的地方,为何自己刚才却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般,忍不住便想要喝一口?
小艾在一旁看着,却不知雯夏心中转过了这么许多念头,她只看到郡主手中持着勺子顿在那里,拿着勺子的手微微颤动着,一勺汤又洒出去小半勺,却不见郡主喝。“郡主,这羹汤不合口味么?”小艾小心问道。
“不是,很好。”夏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再诡异又怎么样,她今天晚上就要离开了。从此以后与这些事情再无相关,又何必去管?只是终究心里有了疙瘩,雯夏还是忍不住问道:“今天的羹汤好得很,是哪个厨子做的?”
小艾被问的晕头晕脑,眼见雯夏一口未曾入口,却如此称赞,实在不理解,却也老老实实开口道:“本来是炖给夫人喝的,夫人听说郡主想喝汤,便要厨子给郡主送来。”
又是水锦!怎么每件事都和她脱不了干系?雯夏一想到水锦便觉得头痛。罢了罢了,以后再也不见她,也不会与她有什么关系,这个女人该干嘛干嘛,惩罚她地事情,还是交给老天爷好了。雯夏暗自叹息,“永嘉啊永嘉,不是我不帮你报仇,实在是能力不及啊!再说这两天你一直不出来,出来也不说话。你要我怎么办?只好先顾自己了,你可千万别怨我。”
一番自我开导的话说完。夏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站起身道:“晚上吃了那么多,有点困了,我想休息。小艾,你去告诉别人,留下一些人就行,不用都守着了,门外站那么多人,我也烦,睡不着。”
小艾绝对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虽然笨手笨脚,对雯夏的命令执行起来却是毫不含糊,不会像苏曼那样还要啰啰嗦嗦摆出一堆道理,还一脸关切的样子。让夏指责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屋外马上便静悄悄地,虽然受命保护雯夏。但是这些日子一直平安无事,任谁都想有个休息时间。夏开口,他们自然是巴不得的,留下几个值班,剩下的便都走了。
.
.|.路,离开了永嘉郡主的房间。
“郡主真地想走?”黯淡的月光给桐叶浑身上下镀上一层淡淡的柔光,桐叶本来就是容颜如玉的美少年,在月下缓缓回过头的时候,简直美得不可方物,让雯夏都看的出了神。
屋外马上便静悄悄地,虽然受命保护雯夏,但是这些日子一直平安无事,任谁都想有个休息时间。夏开口,他们自然是巴不得的,留下几个值班,剩下的便都走了。
.
.|.路,离开了永嘉郡主地房间。
“郡主真的想走?”黯淡地月光给桐叶浑身上下镀上一层淡淡的柔光,桐叶本来就是容颜如玉的美少年,在月下缓缓回过头的时候,简直美得不可方物,让雯夏都看的出了神。
“真的要走。”夏侧目避开桐叶那在月色下温柔地有些让人慌乱的眼神,努力集中起精神,问道:“那丝帕上的字,是你写的么?”
“雯夏妹妹难道认不出?”桐叶一边轻声说着,一边牵住雯夏的手,道:“此地不是说话地地方,随我来。”一边说一边拉着雯夏一路前行。桐叶对司马府的地形熟悉之极,就算是在夜里,他窜过那些窄小的通道,从一座又一座假山的缝隙中穿过去地时候,依旧灵活之极。
.:.走的太快了,雯夏又不能如他一般在夜晚走路也像是在白天一样。为了赶上桐叶的步子,雯夏不时便会不小心撞上山石地尖棱角。雯夏咬紧牙不出声,紧紧跟着桐叶。
越走那路雯夏越是不认识,她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司马府内。终于,桐叶停了下来,停在了一扇门前,“穿过这扇门,就是府外了,有人在外面等着你,那个人会带你走。”
“等我?”雯夏不解,难道是桐叶安排好的人么?
“是要和雯夏共进退的人。”桐叶的语调淡淡地,一点也不像是平时他那种带着调侃的语气。
.u.多想,雯夏推开了那扇门。
第九十二章 扬鞭绝尘去
胃口好了,也很是开心,又为雯夏端来了一些精致的
.(己贴身侍婢的小艾不知会不会获罪。这个单纯又有些笨笨的丫头,如果没了自己的照顾,不知会不会被赶出司马府。如果离开这里,她能自己一个人生活么?
可是自己又能如何?雯夏无奈地想着,自己不是神仙不是圣人,要她为了别人牺牲自己,雯夏自问办不到。而自己这般悄然的离去,又会在不知不觉间改变多少人的生活轨迹呢?“小艾,你要变聪明点,别轻易相信别人。”夏吃着软糕,看着忙前忙后的小艾,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道:“人心永远都是这个世上最难猜透的东西,无论何事都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
“小艾相信郡主。”小艾看着夏,脸上微红,带着些怯怯开口道:“如果没郡主,小艾现在都不知能不能活着,现在这样的日子小艾从前做梦都不敢想,小艾这辈子都要跟着郡主。”
“傻丫头,你要有自己的生活,不能一辈子跟着我啊!”雯夏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笨笨的小丫头,吃了亏都不知道吸取教训,她以后可怎么生活啊!
“郡主还想吃什么?”小艾见雯夏又吃掉了两块软糕,一脸喜色,道:“小艾去吩咐厨房做。”
.|..,,了起来,被小艾这样一问,雯夏想了想。道:“煮点清淡的汤来喝吧,天冷,胃有些寒。”
小艾应了一声,蹦跳着出了屋子。再次被端进来的汤精致的不像样子,青的碗光洁润滑,那一层梅子青色地彩有着像是奶油般的质感,就像要流淌下来一般。乘在碗中的汤被碗上梅子青色的光泽所映照,也显出些青幽幽的色彩。夏用勺子搅了搅那汤,舀了一勺细看,汤汁是奶白色的。里面混杂着几偻细细的丝状物体。
.:.汤。只是这碗燕窝和她以前喝过的有些不同,以前常喝的那些虽然精致,和这碗比起来却有云泥之别。碗中的汤羹闻起来更香更鲜,那味道引着夏便想要伸出舌头去舔一下,尝一尝。
就在雯夏地舌头将碰未碰之极,屋外忽然发出“喵呜”一声,似乎是猫一类的小动物跳上了窗台。
这声音让雯夏猛然惊绝,这碗燕窝来的太诡异了。小艾才出去不过一时半刻。便端了这么一碗进来。而看这汤的模样,没有几个时辰是绝对熬不出来的。就算是厨子早就备好了。但是那香味,那香味——
..;心存戒备的情况下,雯夏一闻到那羹汤的香味依然忍不住想要尝一尝的冲动。夏自问不是个没有自制力禁不起诱惑地人,为何面对这一小碗羹汤却会迷乱了心智?雯夏想到,她所吃的东西从来都需要旁人事先尝过,可是这碗汤端上来地时候,却没有任何人尝过。
小艾在一旁看着,却不知雯夏心中转过了这么许多念头。她只看到郡主手中持着勺子本来要喝,却忽然顿在空中,拿着勺子的手微微颤动着,一勺汤又洒出去小半勺。却不见郡主喝。“郡主,这羹汤不合口味么?”小艾小心问道。
“不是,很好。”夏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再诡异又怎么样,她今天晚上就要离开了,从此以后与这些事情再无相关,又何必去管?只是终究心里有了疙瘩,雯夏还是忍不住问道:“今天的羹汤好得很,是哪个厨子做的?”
小艾眼见雯夏一口未曾入口,却如此称赞,实在不理解,却老老实实开口道:“本来是炖给夫人喝的,夫人听说郡主想喝汤,便要厨子给郡主送来。”
锦!怎么每件事都和她脱不了干系?雯夏一想到水锦痛,罢了罢了,若今夜能走,以后便再也不会见她,也不会与她有什么关系,这个女人该干嘛干嘛,惩罚她的事情,还是交给老天爷好了。雯夏暗自叹息,“永嘉啊永嘉,不是我不帮你报仇,实在是力所不及!况且这两天你一直不出来,出来也不说话,你要我怎么办?只好先顾自己了,你可千万别怨我。”
一番自我开导的话说完,雯夏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站起身道:“晚上吃了那么多,有点困了,我想休息。小艾,你去告诉别人,留下一些人就行,不用都守着了,门外站那么多人,我听着烦,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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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艾绝对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虽然笨手笨脚,对雯夏的命令执行起来却是毫不含糊,不会像苏曼那样啰啰嗦嗦摆出一堆道理,还一脸关切的样子,让雯夏指责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小艾将雯夏地命令传出去,屋外不到一时三刻便静悄悄地,那些侍从虽然受命保护雯夏,但是这些日子一直平安无事,任谁都想有个休息时间。夏开口,他们自然是巴不得的,留下几个值班,剩下的便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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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歉”,披上衣服拎着鞋,顺着上次半夜见桐叶的路,离开了永嘉郡主地房间。
阴暗的地方永远是阴暗的,后门仍旧是那样无人关注冷冷清清。雯夏侧耳细听,没有捕捉到任何可疑的声响,便伸手将门无声无息推开了。
“桐叶,我来了,出来。”夏找不到桐叶身影,于是压低声音四处呼喊。
“雯夏妹妹不用喊了,我就在这里。”
.+.冷的月光给桐叶浑身上下镀上一层淡淡的柔光,桐叶本来就是容颜如玉的美少年,在月下缓缓回过头的时候,简直美得不可方物。“你真的想走?”桐叶凝视着雯夏,一步步从山石上走下来。
“真的要走。”夏侧目避开桐叶那在月色下温柔地有些让人慌乱的眼神,努力集中起精神,问道:“那丝帕上的字,是你写的么?”
“雯夏妹妹难道认不出?”桐叶一边轻声说着,一边牵住雯夏的手,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一边说一边拉着雯夏一路前行。桐叶对司马府的地形熟悉之极,就算是在夜里,他窜从一座又一座假山的缝隙中穿过去的时候,依旧灵活之极。
.:.走的太快了,雯夏又不能如他一般在夜晚走路也像是在白天一样。为了赶上桐叶的步子,雯夏不时便会不小心撞上山石的尖棱角。雯夏咬紧牙不出声,紧紧跟着桐叶。
越走那路雯夏越是陌生,她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走在司马府内。终于,桐叶停了下来,停在了一扇门前,“穿过这扇门,就是府外了,有人在外面等着你,那个人会带你走。”
“等我?”雯夏不解,“是你安排好的人么?”
“不是。”桐叶的语调淡淡地,一点也不像是平时他那种带着嘲笑的调侃语气。“是在丝帕上写字的人。”
“是谁?”雯夏想到丝帕上那五个字,急忙问道:“是我认识的人?”
第九十三章 朝为媚少年
这个桐叶,怎么拉扯了这么多人进来!雯夏暗暗皱眉,王弼,阮籍,还有山涛。而且以阮籍山涛同向秀的交情,他们此刻又同在洛阳城,向秀也理应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虽然雯夏并非信不过他们,被后世颂为君子的竹林七贤,无论如何也不会是跑到司马炎面前出卖她的人吧?但是人多了,总是不便。而且这种未来皇妃从家里溜出来,不想当皇妃的事情,说出去总觉得有些尴尬。
桐叶关了门,一步步往回走,他走的很平稳,就像平时一样。但是走着走着,他的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越来越乱,最后几乎是奔跑起来。桐叶跑到了一座假山后面,将身体靠在假山后凹陷的位置。
刚才跑的有些急,桐叶深深吸了几口气,忽然无声地狂笑起来。他的双肩猛然颤动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现在是深夜,没有人经过,如果有人经过,看到了桐叶这个样子,一定会惊骇到吓掉了下巴。现在的桐叶和平时的他,完完全全是两个人,平时那个无论何时都冷静的桐叶,此刻居然会变成这副样子。
桐叶转过身子趴在那假山上,一手垫着头,一手用力拍打着假山的山石。过了一会儿,无声的狂笑变成了压抑的呜咽,桐叶缓缓蹲了下来,抱着自己的双肩。泪从眼眶里渗出来,浸透了衣衫。
桐叶用力擦着那些从眼眶里流出来地液体,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这是自己的眼泪。自从记事起他便再没有流过泪,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就算是受到了再不公平的待遇,再被人嘲笑欺负,他也从不曾落过泪。
那些敢欺负他的人,最后都受到了报复。
就算是后来作为一个男子。却要像女子那样在男人身下承欢,他也默默忍受下来。桐叶甚至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在落泪了,可是今天,为什么?桐叶觉得自己甚至是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会这样?
从小那个骄傲的永嘉郡主便从来不将他放在眼里,欺负他讥讽他。桐叶都记得,他甚至找机会报复过永嘉。他费劲了心力寻到一种罕见的药,那是无影无踪的毒,虽然毒不死人,却能让喝药的人身体越来越弱,最后衰弱而死。
永嘉生出来地时候便带了病,日日都需要喝药,这为桐叶下毒提供了很好的机会。桐叶隔三差五给永嘉下毒。
毒下了便有用,永嘉那有病的身体非但没有任何好转,反倒是一日日沉重了。
桐叶给永嘉下了一年的毒。直到永嘉消失的那天。
永嘉重新出现在桐叶面前的时候,气色似乎好了很多,桐叶那个时候很是懊悔,一年来潜移默化地毒,却在这么几个月毁于一旦。那是一种奇怪的毒药。没按时下,毒性反倒是会渐渐消失。桐叶想要继续下毒,他有些性急了。自己端了药便送去,只是这一次却被永嘉拒绝了。
桐叶觉得眼前的永嘉再也不是以前的永嘉,对视的那一刻,她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是一种清澈的眼神,却不像从前那样盛气凌人。桐叶感到她看着自己的样子警惕而防备,不再是平时那种一副看不起自己地样子。桐叶觉得那双眼睛里有了更多的东西,复杂的让自己再也看不懂了。
桐叶从小便是从旁人地闲言碎语和白眼中长大的,察言观色的本事可谓是一流,从前的永嘉,
横不讲理,虽然高高在上,但是她却是浅白的,没有地人,想要看懂她,对桐叶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变得不一样的雯夏对于桐叶来说,是个威胁,也是个陷阱,一个吸引着桐叶想要探究清楚地陷阱。他忍不住想要看透这个忽然变了样子的夏,但是却发现那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困难的事情桐叶不是没做过,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困难的,比如留在司马府。
小时候留在这里是不得已,长大了以后,在发现母亲留给自己的锦囊之中藏着的秘密之后,桐叶知道了自己和这座司马府的主人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他完全就可以离开这里,开始自己的生活。但是桐叶依旧选择了留下,选择为母亲,为自己报仇。
为了这个目的,就算放弃一切都值得!当司马炎在床弟之间抱着自己却呼唤着母亲的名字,桐叶笑了,那样的笑容从此时常伴随着他,遮掩着他的情感,遮掩着他的一切。
桐叶一直以为,雯夏是个爱慕虚荣,爱慕权利的女子。上次要和钟繁私下逃走,只是受了钟繁那个家伙一时甜言蜜语的蛊惑罢了。但是再次出现在府中的雯夏,却拥有了坚定的眼神,甚至敢于当面拒绝司马炎。
自由,那是桐叶从来不敢奢望的东西,却被这个女子说了出来。桐叶知道自己的心动摇了,他不愿意承认,那个永嘉凭什么能动摇他的心思?桐叶却无法控制自己找机会接近雯夏,他想要更接近那个看不明白的女子,他想要明白她究竟在想什么。
看到那个女子一次次失败,却一次次努力,不肯放弃哪怕一丝丝希望。桐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鬼使神差了,居然就那样跑到雯夏面前和她说自己要帮她。桐叶这一次是真心想要帮她的,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报复。
但是桐叶失败了,他失败了!他的微薄力量终究比不过那些朝臣的手指头微微一动。桐叶看到了夏脸上失落的表情,他看着雯夏一日日失落下去,却依旧在为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做着准备。桐叶太熟悉司马府了,他知道雯夏走不掉,却又不忍心看着她失落。
桐叶知道自己一定是晕了头,为什么会做这些多余的事情,但是他有一次没能管得住自己。他替夏去找了王弼,找了阮籍,找了那些雯夏这次回来以后结交的好友,恳请他们的帮助。
事情终于办成了一半,桐叶却没有一丝成功的快乐。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女子都能得到自由,而自己却要被捆绑在这府中?
不甘心,嫉妒着雯夏。
桐叶起身整理着稍显凌乱的衣服,缓缓从假山后走出。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桐叶依旧是从前的桐叶,埋藏在心中的秘密依旧是他此生的痛,那是一根深深的刺,除非报仇成功,否则这一生,这刺都不会拔出来。
夜风将桐叶的衣服吹的飘扬起来,风华绝代。
第九十四章 壁后有佳人
雯夏不相信司马府会对她的出逃无动于衷,恐怕过不了多一会儿,她的那些婢女和苏曼便会发现她空空如也的睡榻。所以雯夏最想的便是尽快离开洛阳城,找个偏僻的,不会引人注意的地方蛰伏下来,一藏便藏个三五年,让时间抹去她曾今存在过的痕迹,让所有的人都忘记她。
但是阮籍的建议却与雯夏的设想截然相反,阮籍要雯夏先藏在山涛的家里,避过了风头再出城。
“他们会找到我的!”雯夏有些焦急,“走得越远才越好。”
“美人。”阮籍虽然自己醉地摇摇晃晃,驾驶着的马车却是平稳而快速,“离开洛阳城,你去哪里?你的马车能快得过司马大人的马么?不出一天他们就能追得上你,除非你只是想玩儿一场游戏,然后就回去。”
“不!”雯夏坚定地摇头,“我不回去!”抬头看着阮籍潇洒地挥鞭,雯夏脑中一闪,恍然大悟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大部分人都会以为我离开洛阳城了,可是我便偏偏留下来,阮籍兄的意思便是如此吧。”
阮籍哈哈大笑,也不管在这样的深夜是不是合适,“雯夏果然是聪明,一点即通。”
雯夏听到阮籍第一次以名相称自己,知道他是把自己看作一个普通人,一名好友了,甚是开心。从此以后,她再不要做什么永嘉郡主,真正的永嘉郡主,早已经在她醒来的那一刻消失了,她根本就不该再出现在司马族人的面前。现在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只可惜雯夏高兴的太早了些,自由地日子没有过了多久,每个人都是历史潮流中的一朵小小浪花。从古至今,又有几个能超然世外独善其身的?
马车在城中转了一大圈。才绕回到山涛地府前。
“巨源兄,打扰你的人又回来了。”阮籍大大咧咧地,进山涛地府第便如入自家一般随随便便。
王弼这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雯夏和阮籍到了山涛府中之后,他下车折身便走。
“喂!你去哪儿?”雯夏急追几步。阻住王弼的去路,问道:“现在只是五更天,很冷的,能不能这么走,万一受了凉再生病,可怎么办?”
“我的事,不用你管!”王弼甩开雯夏,道:“什么时候郡主有需要在下效劳的地方,可以派人去找我。我不会躲起来地。答应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王弼一副烦不胜烦的样子,原地踱着步子。很不喜欢雯夏阻拦了他的道路,很想要早一点离开。
“既然不愿意。就不用帮忙了。”雯夏不喜欢王弼这样的态度。这让她心中很是不痛快。王弼这个样子,好似是自己逼着他做事一般。“今天你帮了我。你我之间就算一笔勾销,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不会强迫你做。只是请你爱惜自己的身体,莫再让别人担心。”雯夏说罢闪身让开了道路,道:“你的路,我不会挡。”
王弼迈步便走,一眼都没向雯夏这边瞅。
“他还真是个奇怪的人。”不知何时阮籍走到了雯夏身侧,“既然不愿意帮忙,当时拒绝不就好了?那个桐叶来找地时候,措辞是极为客气的,也没说非要他帮忙不可,是他自己要来的。”阮籍将酒瓶里地一点残酒喝掉,继续道:“雯夏,你的这个朋友言辞也是犀利地很,连我都快招架不住了。”
“呃?”雯夏不由有些头痛,王弼怎么招惹到阮籍头上去了?
“只是----。”阮籍伸舌头将酒瓶口上残余地最后一滴酒舔掉,用带着些醉意朦胧的语调道:“哎,酒没了,喝了巨源这么多酒,不知他还肯不肯再把府中窖藏地好酒拿出来。”阮籍哈哈一笑,趁着七分酒意,拽着雯夏就往山涛府中走。
落座之后,阮籍最先做的事情,自然便是将桌上温酒端起来,先喂了自己腹中的酒虫。
这还是雯夏自竹林一别之后,第一次见到山涛,相互问候过之后,山涛一直中规中矩,雯夏也不知再和他说什么好,坐在席上,总觉得别扭。当日初来这个世界,在林中小屋与山涛相处时的那种淡然随意,现在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了。
就因为一个身份么?可是现在自己已经放弃了那郡主的身份,为何这个人对自己依然是这般敬而远之的态度神情?雯夏有些失落地暗叹一口气,也许是因为山涛这个人,他给了自己太多的舒服,所以永远无法像阮籍那样活的随性。
“巨源兄,不知今日壁后可有佳人?”阮籍陶醉地品着酒,道:“能酿出这般美酒的佳人,怪不得巨源兄要藏起来不让人看。”
山涛似乎有些窘迫,端起一杯酒来喝了,笑道:“上次实在是失礼了。”
雯夏有些好奇,也是为了打破她和山涛间的沉闷,便主动问道:“上次发生了什么事情?”
“哈哈。”阮籍似乎很是得意,道:“上次我和小康来找巨源兄喝酒,酒到半途听到隔板后有响声,当时大家都喝在兴头上,也没多问,后来才听说,是巨源兄的娇妻藏在隔板之后,想要一睹小康和我的风采呢!”阮籍说着,转向山涛,道:“巨源兄,令阃怎么就见不得人了?还要藏身在壁板之后,就算是大大方方出来看,我和小康也不会介意的这边阮籍正说着,雯夏听到那边传来衣服摩擦地板的声音,似乎是有人从地上站了起来,向这边走过来。
“上次的确是失礼的很,小妇人向先生赔礼了。”从隔板后缓缓走出一名女子,那女子低着头,总路的姿势极为优美,走到阮籍面前,微微拂低身体。那女子说话的声音入耳清澈,娓娓动听。
第九十五章 流盻发姿媚
缓步从壁后走出来的山涛妻子便是这样的人,她出来的并不张扬,甚至就像是一名婢女走出来给客人和主人端茶倒水。
但是她往出那么一走,却将雯夏的眼光紧紧抓住了。被阮籍嵇康那样神采飞扬的男子吸引,对于雯夏来说并不奇怪,但是被一个尚未能一睹全貌的女子吸引,对雯夏来说还是第一次。
在现代的时候,雯夏也见过些容貌不错的女子。只是现代的女孩子,心太过浮躁,宛若风中柳絮一般,轻飘飘没有一点深度。越是漂亮的女孩子,越是以容貌为傲,却也越是空虚。她们虽然漂亮,却只能如昙花一现般,不能给人留下深刻不可磨灭的印象。
可是这个女子不同,她并不张扬,却是那般气质天成。她并不故作扭捏,却能在一瞬间抓住人的注意力。
雯夏侧转身子,想要看清一个尚未露脸就能有如此魅力的女子究竟是何容貌,怎奈那女子侧对着雯夏,雯夏再怎么伸长了脖子,也只能看到那女子的小半个侧脸。
雯夏觉得阮籍大概愣了那么一两秒的时间,才急忙离席,将那女子托起来。
那女子侧转了身体,又向着雯夏施礼,道:“这位妹妹不知如何称呼?”
这次雯夏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她的长相是柔和的,美丽的。有些美女总会给人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疏远感,甚至面对面的时候都不敢说话。但是她没有,她给人的感觉是亲切和蔼的,一种想让人去亲近的感觉。她温婉地如同江南春日的风,徐徐吹来,温柔地轻抚着你,没有一点凌厉,更不会寒风刺骨。
仔细看起来,她的眉眼唇鼻并没有特别漂亮的地方,但是将这五官放在她的脸上,却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和谐。无论哪一点,都浑然天成,没有一丝一毫修饰过的刻意感。
“我叫雯夏。”雯夏道出了自己的名字,想来刚才那女子一直便坐在隔壁,自己的身份她没有可能不知道,但是她还是问自己的名字,显然是知晓雯夏这次是逃出来不打算再回去,便也没将她视作郡主,而只当作是普通客人。
这样既不使雯夏尴尬,日后若真的出了问题,也有个理由可以推说并不认识郡主,并不知道雯夏就是郡主。
好聪明的女子!
“夫人何必藏在壁后?在下和小康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世人赞誉。真比起来,我们甚至还有些及不上巨源兄。”那女子的美貌带给阮籍的震惊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阮籍马上便又变回了那个嘻嘻哈哈毫无正经的酒鬼。“巨源兄和我们随意惯了,夫人想出来就出来,没什么好顾忌的。”
“先生说笑了。”那女子又施了一礼,便缓缓退了回去,消失在屏风后面。
翩然而来翩然而去,山涛的妻子居然是如此绝色佳人。雯夏心中暗暗将司马府中的那些美人拿出来与她做对比,平时看起来环肥燕瘦一个个各有特点的那些美人,和刚才出现在眼前的女子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那些女子的衣饰再华丽,也比不上方才女子头上一支简简单单的玉簪。那些女子或嗔或喜的表情再丰富,也比不上方才女子一低头时不经意流露的风采。
世间若真的有完美一词,当是为这女子而设。
雯夏想起自己甚至曾为如今拥有的容貌而有些沾沾自喜,若与那女子比起来,自己这副容貌又算得什么?自己这张脸不过是一张普通人的容貌,而那女子的容貌,她的气质,才算是倾国倾城。
阮籍又回到席上喝酒,还是那副半醉半醒的样子,不过比先前兴头好像更高了。
“夫人见了在下和小康,定然会失望了,传闻不实啊!”阮籍笑道。
在这个时代,对于美貌的追求是光明正大的,所以男子才会有擦脂抹粉的习惯。
据说金乡公主的驸马何晏,“美姿仪而绝白”行步顾影”。
说白了,就是何晏长得很美,皮肤又极白,走路的时候时时回顾自己的影子,生怕走路的形态不美。所以当时对他有个称呼,叫做粉郎。
就是这个何晏,魏文帝曹丕怀疑他不是真的白,是擦了粉。所以用了很损的一招,在大夏天赐给他热汤,何晏是凡人,喝了热汤自然大汗淋漓。如果何晏是上了粉的,这样粉非被冲掉了不可。结果何晏用衣服一擦汗,脸上依旧是那样皓白如雪的肤色,这样魏文帝才相信何晏真的是那样白。
既然在这个时代美男子是可以放在面儿上来谈论的,阮籍和嵇康又是早有盛名的美男子,山涛的妻子想要一见自然算不上稀奇。
大概是山涛觉得让自己的妻子跑出来盯着两位好友看总是不妥,才要她藏身在屏风后面偷看的吧?
不过雯夏倒是并不认同阮籍那样自贬的说法,因为他的的确确是美男子啊!
不管是用古代还是现代的标准来衡量,阮籍都是当之无愧的帅哥啊!就算是他邋遢如此,一天到晚清醒的时候远远少于醉酒的时候。
第九十六章 好梦终成空
阮籍是习惯了醉了随便一歪就睡觉,雯夏看他今日也是打定了要在山涛这里留宿的,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压根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那丝帕上的字,是你写的么?”雯夏趁着阮籍尚且有两分清醒,将心中疑惑道出。
“那----又没署名,雯夏怎么知道?”阮籍真是醉的厉害了,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有些打结。
“是你写的?”
“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字里都带着三分酒气,除了你还有谁?”雯夏淡淡一笑,阮籍承认了,她心里一个疑惑是解开了。但是雯夏却感到有些微微的失望,失望什么?难道她希望这字不是出自阮籍之手么?不是阮籍写的,她又能期待是谁写的?难道是----
雯夏自嘲的摇了摇头,将那个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驱逐出脑子,她有些弄不清楚自己了。
天色渐明,雯夏才有了休息的时间,离开司马府这一日,雯夏睡地并不安稳。明明已经多日未曾露面的永嘉郡主,这一次却出现在雯夏的梦中。那个影子更加的孱弱,飘忽着好似随时都会随风而去。雯夏不用问也知道,永嘉郡主的时间不多了,她马上就会烟消云散,彻彻底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雯夏忽然觉得很内疚,非常对不起永嘉郡主。用了她的身体,却未曾帮她做成什么事情,永嘉想要自己做的那两件事情,自己没有一件办成的。而且还为此和永嘉大大争吵了一番。
现在出现在雯夏梦境中的永嘉,不仅面目模糊了,身体也模糊了。影影绰绰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道光。一眨眼就会消失在眼前地光。
“你在做梦吧?没有人能逃得出去,我不行,你也不行。永嘉说话的时候不再像平时那样盛气凌人,这一次她反倒是有些萧索。“认命吧,你的身体里。流地是司马家的血液,这一辈子都得为司马家而活着,死,也得为司马家而死。”永嘉地口气里是淡淡的苦涩和无奈。
雯夏却不愿意认命,雯夏想,也许永嘉是在嫉妒自己,“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况且我现在不是已经出来了么?”
永嘉的影子晃来晃去,那似真似幻的梦境中没有风,但是永嘉却像是处在风暴之中。无法控制自己,任由那暴风将自己一点点吹散。
雯夏向永嘉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但是两个人的距离却是那么远,无论雯夏如何努力。依然无法拽到永嘉地一片衣角。只能看着她飘来飘去。晃晃荡荡。
永嘉的影子现在已经十分不像人形了,但是她的脸却渐渐清晰起来。她在笑,对着雯夏笑。
“永嘉!”雯夏努力喊着,身体猛地一挣扎,眼前的幻境消失的无影无踪,唯有枕旁的长明灯摇曳着灯光,照亮了榻边一片。
雯夏恍然发觉自己身上的中衣已经被汗水湿透了,黏黏呼呼贴在身上,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就要消失,雯夏感到体内深处一阵阵撕裂般的痛,就像要将身体地一部分生拉硬拽掉。
“永嘉,就这么消失了?”雯夏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虽然她一直不喜欢永嘉,但是两个人之间有如此特殊而亲密的关系,况且永嘉也是这个身体的一部分,少了她,雯夏总觉身体上少了一部分,很难受。
而且永嘉说地那番话,让雯夏感觉到莫名的恐慌。
门外一阵骚乱,雯夏披衣起身,想要出去看个究竟,却见山涛地妻子从侧门急匆匆走了进来,道:“雯夏,找你地人来了,就在外面,先随我来避一避吧。”
门外的响动已经很近了,雯夏来不及多想什么,跟着那个容貌无双地女子从侧门走了出去。
“好了,这是我的内室,想来他们就算是再过分,也不敢明目张胆搜查女眷的内室吧!”那女子看上去是那样的柔弱,但是遇到紧急的事情,却是如此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连雯夏都感觉有些自愧不如。
“他们是来找我的?”雯夏提着心小声问道。
那女子双眉微微隆起,道:“也不知是如何找的,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只说昨夜司马府进了贼,将永嘉郡主绑走了,说要在城内和城外两百里便查。”
好毒的办法,这样一来,不仅能有了正当的借口找人,而且那些帮助她藏匿的人也得不了好。雯夏下意识咬紧了下唇,她早已经料到最糟糕的结果就是被找回去,但是山涛阮籍他们帮助她纯粹是出于好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连累他们!
那女子皱着眉,却也是一副动人心魄的美态,“但是又不见搜查别家,只冲着这里来。”
“跟踪术。”雯夏皱皱眉,司马府中养着一群功夫不弱的人,其中有两个是马倌出身,极为擅长跟踪马匹。但是昨夜阮籍已经绕了那么大一个***,雯夏本想着没事了,便也没向这方面想,没想到司马府中的人是如此厉害,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就能查到这种地步。
“他们将四周都围住了,出不去的,能躲一阵先躲一阵吧。不管怎么说夫君也是主簿,他们不敢如此放肆的。”
雯夏不语,呆呆望着紧闭的门。永嘉说她走不掉的,难道这就是命么?搜查的声音越来越近,雯夏环顾着这间小小的内室,木制的屏风上挂着几件女子的衣服,睡榻上幔帐低垂,屋子另一边是梳妆的台子。一眼望过去,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藏匿的地方。况且就算真的藏了,又怎么能躲得过那些人的眼目?
“大人,这间屋子没有。”
“再往里,不要错过任何角落。”
“是……”
雯夏凑近了门,伸舌头舔湿了一块窗纸,用手指轻轻一戳,窗纸便破了一个洞,雯夏将右眼凑近那洞向外张望。
这一看不打紧,雯夏看到了门外的一个人,一个她虽然不算熟悉,却是永嘉郡主心头无法忘怀的一个人。
那是钟繁。
上一次出卖了永嘉还不够,这一次又带着人亲自来找么?
搜查的人已经接近了雯夏藏身的屋子,山涛阻拦道:“此处是内子的居所,此刻内子尚未起身,这间屋子不便搜查。”
钟繁板着脸,道:“每间屋子都要搜,告诉屋内的人,让她出来,我们进去搜查。!”
屋内,那女子四处打量着屋子,一拉雯夏,道:“去榻上躺着!”
雯夏缓缓摇了摇头,一丝冷笑爬上雯夏唇角,钟繁,这就是永嘉郡主曾今爱过的人么?下得了这般狠心,必然是任何角落都不放过的,躺在睡榻上又如何能避的过?笑话,她堂堂一个郡主,怎么倒像是做了贼一般?就算是到了绝境,她也不能这样被人狼狈不堪地搜查出来!
雯夏伸手搭上了门,用力想要推开。
“永嘉,我欠你的,这一次便都还了你。”
第九十七章 伊人去无痕
雯夏是想要推开门来着,但是她推的那扇门似乎许久未曾开过了,明明没有上锁,却怎么用力都推不开。
就在雯夏和门较劲的时候,那倾国倾城的女子一把拉住她,用力一拽,将雯夏硬生生拽离了门,摔倒在卧榻上。
雯夏不得不承认,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并不一定真的柔弱。虽然她现在的身体是糟糕透顶,走的路多一点就累地气喘吁吁,受点凉就感冒,但是无论如何她也是个几十斤的大活人。被一个看上去和自己身板也差不离的女子像拽布娃娃一样拽着从屋子这边到那边,还是让人很郁闷。
这女子不仅仅容颜绝世,而且这份聪慧,这份果断,都不是寻常女子所能比拟的。
那女子将雯夏摔在卧榻上之后,马上将被子拽开,兜头一蒙,将雯夏整个蒙在被子里,接着她自己也坐在雯夏身侧,将外衫脱掉,拽过被子盖了身体。她的动作那么快,却几乎没发出什么大的声响,等雯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和大美女同床共枕了。
好烂俗的桥段。
被蒙在被子里的雯夏想着,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遇险的主人公闯入了女子的闺房,那女子便将他藏在床上或是浴桶里,既可以夺过追捕,两人大被同盖,又是好一场暧昧。等那追兵退了,两人都会无一例外互相尴尬的偷看对方,然后在目光相撞的一瞬间别过头去。
但是!那躲入美女被子里或是浴桶里的,可都是男人!雯夏郁闷地想着,能与自己身旁的美女同睡一榻,也不知是天下多少男人梦寐以求地事情。自己能得此殊荣,实在是应该高兴。但是她不是男人啊!怎么高兴地起来。
“夫君,妾身感觉有些不适不想起身了。若是屋外的大人非要进来。就进来吧,妾身屋内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地声音在一瞬间居然起了偌大的变化。先前虽然动听,却是清清爽爽地。而她此刻的声音,说不出的慵懒柔媚,听的人骨头都要酥软了。
门被推开了,雯夏听到了男人沉重的脚步声。
那女子就是有这般地魅力。仅凭一个声音一句话,就能让人神魂颠倒了。更别说微微露在被外的一截玉腕,白玉的镯子扣在腕上,肤如凝脂玉如霜,这样的场景,哪个男人看到了能不动心?叹只叹佳人有主,只可远观而不可近赏。
雯夏屏住了呼吸,一丝一毫都不敢乱动。能躲的过去,自然是躲过去的好。雯夏心里还是压根儿不愿意再回去的,刚才之所以要主动出去,无非是被逼到了绝路。才生出那样一种勇气。
有美人卧床,那些人显然不敢太过放肆。胡乱找了一番。也不敢弄乱屋子,便都退了出去。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钟繁留在了屋内,淡淡地道:“请夫人起身。”
雯夏能感到那女子的身体在被中明显一僵。
钟繁见那女子没动,上前一步,微微叹了口气,道:“郡主,请出来吧,不用躲了,钟繁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再也躲不过了,雯夏微微呼出一口气,反倒觉得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真正地永嘉郡主马上就会消散,就算是为她做一件事情,为她了一个心愿,见见这个钟繁吧。
“不愧是我真正喜欢过的人,的确很厉害啊!”雯夏缓缓起身,扭头盯着钟繁,再慢慢站起来。每一个动作,雯夏都尽量做地慢一些,盯着钟繁的眼神尽量做到凌厉一些,以期能给他最大地压力。
雯夏在心中不断重复这提醒自己,“我就是永嘉郡主,我被眼前这个男人欺骗了,出卖了!我就是永嘉郡主!”不断地暗示,不断体会着永嘉的心情,站起身面对着钟繁一步步走过去地时候,雯夏似乎已经进入了状态,她就是那个被推下悬崖在凄惨孤独中死去的郡主。
“夫人,我和这位大人有些话要说,能请您回避一下么?”雯夏走到了距离钟繁两步之遥的地方,站稳了身子,才回头对山涛的妻子柔声说道。
那女子是何等聪慧?如何不明白,雯夏开口之前她已经起身披上了外衫,雯夏一说,她便笑了笑,道:“好。”说罢从侧门退了出去,还将门仔细掩上。
雯夏定了定神,看着钟繁,冷笑了一下,道:“怎么,这次又奉命抓我回去么?好吧,我很是奇怪,你怎么发现我的?”
钟繁似乎是不敢直视雯夏的眼睛,他低下了头,小声道:“郡主许是习惯了没发觉,您平时用的熏香很特别,仔细闻,那味道同别的都不一样,所以我一进屋子,就猜到了。”
“好!好灵的鼻子,倒是快抵得上狗鼻子了。”雯夏脸一冷,道:“怕是你也快抵得上那跟在主人身后摇尾巴的狗了!就这么想抓我回去邀功请赏么?”
钟繁低着头一动不动,半天没说话。
“当初你接近我,是为了荣华富贵吧?”雯夏语气更冷,她最恨这般虚情假意的男子,先前还怀疑他另有苦衷,可是看眼下情况,这人居然真的就是个可以为了前程出卖一切的人!
钟繁忽然一下子跪在雯夏面前,恳求道:“郡主,请您回去吧!”
“是,我回去你就完成任务,就可以以此邀功,对么?”雯夏更是替永嘉郡主气苦,“钟繁,曾今的那个永嘉,那个爱你的永嘉,已经为她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别以为现在装出一副可怜样子恳求我,我就会乖乖回去!我不会那么容易让你得逞的!”
钟繁直直地跪在雯夏面前,腰一弯,一个头便叩了下去。“郡主,请您回府吧!”
“如果我偏不回去呢?”雯夏低头盯着那个跪在她眼前的男子,道:“我要一个理由。为什么欺骗我的理由。当*****为何逾期不至?”
钟繁直起身子,仰头看着雯夏。
钟繁进屋之后一直不曾直视雯夏。此刻却忽然抬起头。看着那双眼睛,雯夏心中忽然一跳,那是一双清澈地眼睛,她不敢相信,一个连自己感情都出卖的男子。为何会有那样痛楚的眼神。
“你现在还想骗我?我不再是以前那个轻易就相信你地郡主了。”雯夏心中忽然有些动摇,她微微退了一步,不敢再与那双眼睛对视。
“郡主如果不回去,不仅山主簿会受到责罚,连郡主自己,也会危险。”钟繁又垂下了眼睛,盯着地面,过了许久才道:“郡主错过服药的时间了。”
“什么时间?”
钟繁盯着自己面前一寸地板,缓缓说道:“郡主从小便身子不好。日日都需服药,不过服药地日子久了,便更加离不开。若是间断的时间超过一年以上。郡主性命堪忧。”
这件事情雯夏也是知道的,为此她还狠狠咒骂过判官。给了自己这么一具病怏怏的身体。不过时间久了。便也习惯了。“这和我回不回司马府有关系么?就算是离开了,我也照样能抓药!上回拜你所赐。我在外那么久,不也好好活着?没见着死了还是残了!”
“郡主。”钟繁抬眼看了一眼雯夏,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道:“虽然在别的地方也能配出为郡主调养身子地药,只是其中一位药却只有司马府中才会有。离了这味药短时间是没什么,时间长了,郡主身体必然受损,多拖个一两年,终究还是-
钟繁没有说下去,雯夏却已经明白了,“我终究还是难逃一死,对么?”
钟繁垂着头,没有回答,却也算是默认了。
“这是我爹告诉你的么?”雯夏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当初才爽约不去?”
钟繁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道:“当日郡主安排甚密,司马大人也是在郡主离去的当日才发觉,他将要离开的我抓了去,告之了我这件事情。可惜派人去找郡主时,晚了半个时辰,郡主已经离开相约之地。”“就是这半个时辰,你的永嘉,已经死了。”雯夏深深叹了口气,暗暗道:“永嘉郡主,你听到没有?你说对了,这辈子想要逃出司马家,是不可能的。”雯夏不知道永嘉还能不能听到,如果她听到了,应该是喜还是悲?因为她付出感情的对象并没有欺骗她,但是她的亲爹却如此算计她,这样的父亲还算父亲么?
永嘉此刻,应该已经烟消云散了吧?或许她永远也听不到钟繁这一番话了。
“我听到了。”清澈地声音回响在雯夏耳旁,雯夏微微一怔,接着,她的身前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那个影子渐渐清晰了,与她一摸一样,雯夏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照镜子一般,不过那影子却是半透明地,雯夏可以穿过影子的身体,看到跪在地上地钟繁。
“永嘉!”雯夏不由得低呼,这是永嘉第一次在她清醒地时候出现在她的眼前,而且现在还是白天!
影子笑了,“我要走了。”那影子淡淡地说,她转身走近了钟繁,钟繁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仍旧是那样笔直地跪着。
影子的手缓缓滑过钟繁的脸颊,影子的眼中是道不尽的爱恋不舍。
但是钟繁似乎根本看不到这个影子,雯夏看到钟繁抬起头穿过影子的身体看着自己,道:“郡主,回去吧!”影子的手从钟繁的脸上穿了过去,无限的爱意,却连一碰都不可得。影子缓缓低下头,在那紧闭着的唇上印了一个吻。
影子回到雯夏面前,道:“所幸,我这辈子终究还能有个真正为我着想,为我好的人。所幸,我终于知道了他的心,他并没有叛我。”
影子的边缘开始模糊消散,一点点溶入她身周的空气中。
雯夏伸手想要捞住什么,却终究只能抓住一把空气。同时,雯夏身体里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痛,痛的她站都站不稳。永嘉的灵魂是这个身体的一部分,如今那一部分灵魂终究要消散了,雯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缓缓倒下。
永嘉的身体却是越升越高,却也越来越模糊。
“以后,这就是你的身体了,我永远不会再出现。”
雯夏的视线模糊了,一阵阵天旋地转,夺去了她最后的神智。
第九十八章 梦蝶非梦蝶
雯夏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司马府的顾自己的婢女却全都是陌生脸孔。夏想要问以前那些人去了哪里,想要问山涛怎么样了,张了张嘴,却察觉嗓音嘶哑,根本发不出像样的音节。
不仅如此,雯夏还发现自己浑身僵硬,连手指都无法挪动。偏偏身体又痛的要命,只要是清醒的时候,身体没有一处不痛,就像是撕裂了筋肉的那种痛,想要忍耐都很难。
人在病中总是会加倍怀念亲人,雯夏想起自己的爸爸妈妈,他们一定早就以为自己死了吧?现在他们还会悲伤么?养自己到这么大,却没有得到自己一日的报答,爸爸妈妈一定非常难过。
想起曾今生活过的那个世界,想起从前,便宛如梦一场,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但是焉知一场梦的是现在的生活,还是从前的?
周庄梦蝶,梦到的究竟是自己还是蝴蝶?
有些事情当真是越想越想不明白,比如真实和梦境。谁也没法说确定无误的话,谁也没法说自己从未做过梦。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雯夏希望能快点醒来。如果梦没法醒来,就让她的梦境稍稍变得美好一些吧?
如果这一切不是梦,雯夏现在宁愿回到梦境中去,回到那个她曾今生活过的世界里去。起码那里会有关心她,爱她的父母。不像现在这样。所谓地父母不过是虚伪冰冷的称谓,任她如何难受,却也不会有一个人发自内心关怀她,问问她痛不痛,好点了没有。
接下来的一个月,雯夏恐怕是经历了上辈子这辈子加起来最大的折磨。也不知在地上滚了多少次,才能勉强爬起来,脚尖一沾地面,就痛的像是站在刀尖上。
与现在的状况比起来,当日在山崖下初醒时的那种不适简直就不值一提。想来当日定然是因为有永嘉郡主的残魂留在身体里。夏才能那样快那样容易便适应了新的身体。现在永嘉的魂魄已经彻底消失,便宛如身体被生生撕裂掉最重要地一部分,留下雯夏和身体磨合,才让雯夏感到这样难以忍受的痛苦。
不是自己的身体终究不是自己的,用起来可没有那么容易。在旁人轻轻易易便能做到的事情,此刻的雯夏却要付出加倍的努力,才能做出一些最简单的动作。无论完成任何轻微的动作,都要在心底默念很多次,手脚才能勉强跟上节奏。
.=.:到无法忍受,拿个杯子都会失手打碎,吃饭喝水都需要别人帮忙。
.;>|.样简直比关她软禁还让人难受。
这些还不是最痛苦地,最麻烦的事情是雯夏发现自己没法像以往那样说话。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往出跳,就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一般。
不过因为雯夏现在地状况,最焦急的不是她,而是司马炎司马懿那祖孙三代。眼见封后的日子将近。夏的恢复状况却依然不容乐观,就算司马氏能一手遮天,这皇帝婚配的大事时间也不是说改便改,虽然夏不过是个皇妃,但也要出席,雯夏现在的状况如何出席的了。
司马炎每次来看雯夏地时候,脸上都是阴沉沉的,虽然口上安慰雯夏静心修养,但是他的焦急。任谁都看得出来。
.=.:.已经回到了司马府。却不知山涛和阮籍会受到什么待遇。他们会不会因为帮助自己私逃这件事,受到连累?
而且回府之后。再也不见了小艾苏曼微生亦等人的身影,雯夏心中不由为他们担心。难道因为自己溜走而他们不知,所以这罪责便落在他们头上了么?
幸而雯夏的灵魂执掌这具身体时日也不短了,虽然没了原任主人的灵魂,这具身体到还没将雯夏的灵魂当成异物排出去,度过了那几日最艰难的磨合期,一切都渐渐变得好了起来。
.u.女,“小艾哪儿去了?苏曼呢?我怎么没见到微生亦?”
但是那些婢女就像是被封了口一般,无论雯夏问什么,她们都只是摇头,什么话也不说。夏问地急了,她们就一个个一脸惶恐瑟瑟发抖。
.=.到无法忍受,拿个杯子都会失手打碎,吃饭喝水都需要别人帮忙。
.;>样简直比关她软禁还让人难受。
这些还不是最痛苦的,最麻烦地事情是雯夏发现自己没法像以往那样说话。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往出跳,就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一般。
不过因为雯夏现在的状况,最焦急的不是她,而是司马炎司马懿那祖孙三代。眼见封后的日子将近,夏的恢复状况却依然不容乐观,就算司马氏能一手遮天,这皇帝婚配的大事时间也不是说改便改,虽然雯夏不过是个皇妃,但也要出席,雯夏现在的状况如何出席的了。
司马炎每次来看雯夏的时候,脸上都是阴沉沉的,虽然口上安慰雯夏静心修养,但是他的焦急,任谁都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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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回府之后,再也不见了小艾苏曼微生亦等人的身影,雯夏心中不由为他们担心。难道因为自己溜走而他们不知,所以这罪责便落在他们头上了么?
幸而雯夏的灵魂执掌这具身体时日也不短了,虽然没了原任主人的灵魂,这具身体到还没将雯夏的灵魂当成异物排出去,度过了那几日最艰难的磨合期,一切都渐渐变得好了起来。
.u.女,“小艾哪儿去了?苏曼呢?我怎么没见到微生亦?”
但是那些婢女就像是被封了口一般,无论雯夏问什么,她们都只是摇头,什么话也不说。夏问的急了,她们就一个个一脸惶恐瑟瑟发抖。
第九十九章 寒衣与日增
算雯夏在屋子里呆了一个月,她也感觉得出天气渐冷炭盆也渐渐多了起来。
等到终于能走动,能出门的时候,那些婢女给雯夏套上了厚厚的衣服,生怕这位一碰就倒的郡主再生了什么病,耽搁了重要的事情。
.=:们。
百花凋零,夏日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此刻只孤零零吊着几片枯叶,风一吹,便摇摇晃晃坠落下来。走出屋门的时候,雯夏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冬天就快要到了。
“时间过的好快。”夏伸手轻抚着斗篷上的毛皮镶边,白色的毛摸起来又软又滑,极为顺手。就在她卧病的这些日子,她的新衣服已经做了一批又一批,换下了那些她也不曾穿过几次的旧衣。新的衣服更为华贵,不管是刺绣、裁剪还是颜色,与她从前所穿已经大有不同,显然是为了未来的皇妃准备的。
在众人捧月般的陪侍下,雯夏绕着已经没有花木的后园慢慢走着。在那些她被软禁在府中的日子里,这片后园是她常常来的地方。夏日的鲜花草木,昆虫鸟雀,都曾今带给她很多乐趣。
手缓缓滑过已经树叶落空的梧桐树,雯夏想起夏日的时候曾今在这里看着黄雀的雏鸟一天天长大,羽翼渐丰,最后离巢飞走。“你有翅膀,可以飞地走。我没有,所以飞不走。”夏将额头轻贴在树干上,对着树干低语着。
“郡主,夫人来了。”一名婢女凑近了雯夏,小声提醒着她。
.=.
.;.来。水锦走的是仪态万方,每一步都像是舞蹈般好看。她的头昂的高高的,一脸得色。
“郡主身子可好些了?”水锦一脸关心的样子,走进雯夏,想要牵她的手。
.]着。”
水锦笑笑,也不生气,道:“也不知这些下人合不合郡主的心思,若是有不合心思的,就再换了来。”
“我不喜欢换来换去。还是旧人好。”夏盯着水锦,道:“小艾呢?苏曼呢?我还是习惯了她们几个来照顾我。”
水锦叹口气,遗憾地摇摇头。道:“郡主虽是习惯了旧人照顾,但是旧人用的时间长了,难免有不用心的地方,还是换些小心谨慎的比较好。”
“小艾她们去哪儿了?为什么我没看到?”雯夏依然揪住这个问题不放。
水锦却也不急不躁,依旧是柔声细语道:“郡主相见她们么?真是重情重义。这倒也不难,郡主随我来便是。她们,原就在这府中的。”水锦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夏。
.=|过她的人不理不问,最起码她也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带我去。”夏上前一步抓住水锦的手腕,瞪着那个女子的眼睛,道:“她们在哪里?”
“别这么急,郡主。”水锦用另一只手反握住雯夏抓她地那只手,牵着她便向前走。从远处看。还以为这母女两个亲亲热热在说什么话。
水锦走的路雯夏也认识,那是通往下人住所的路。为了照顾这满园地花草。便有些下人住在这后园内。夏日里夏心血来潮的时候,也曾去看过。但是此时已是深秋。叶落花凋,后园内应该也不需要什么照顾了。
不过那屋子前却有两个人,在这寒冷的季节里,却穿着粗糙单薄的衣服,费力地搬运着花盆,以备来年春天再用,看那二人一个身量颇高,另一个却个头矮小。
“郡主不妨走近去看看。”水锦在雯夏耳旁地笑道,忽然有扬起头,对着远处那两个正忙着的人高声说道:“郡主来看你们,还不赶紧过来拜见!”
那两人均是身子一僵,转身跪在雯夏脚底,齐声道:“郡主。”
.:|.得诧异,便道:“起来。”
那二人却不起身,跪在地上反倒将身子伏的更低。
.(|出去扶人地手就悬在了那里。
那二人的两双手上,统统没了食指!本该是五根手指的手,却只剩下四指。刚刚搬过花盆,那二人的手上全是泥土,反倒衬得那本该有一根手指的地方更加空落落的。
“小艾,苏曼,是你们么?”雯夏虽然未曾见到那二人容貌,但也猜出个七七八八。
那二人听雯夏如此叫,方才抬起头,脸上已经是眼泪纵横。雯夏所料不错,正是小艾和苏曼。
“怎么会这样?你们的手怎么了?”雯夏将那二人拽起来,细看她们。苏曼本来在女子中算是身量高的,她又会武功,但是此刻却弯腰驼背,脸上又是泥土又是泪,狼狈不堪。小艾就更别提了,本来还是个孩子,却做这些辛苦的事情,那张本是天真地脸孔已经失去了往日神采,呆滞的双眼也没了从前小丫头地样子。
她们没有将郡主照顾好,自然该受这惩罚。水锦笑着,对雯夏道:“居然让潜入府中地盗贼将郡主掳掠了去,这可交代不了啊!”
这都是自己给她们带来的灾难!雯夏心中愧疚无法言表,婢女没了手指,不会再有那个主子喜欢用地,就算是只少了两节手指,主子也会嫌她们有碍观瞻。夏只以为就算她溜走了,跟着她的那些婢女也顶多受一顿责罚的份儿,没想到却是如此严厉的惩处。
“别人呢?她们去哪儿了?”雯夏问苏曼。
苏曼低着头,答道:“都被赶出府或是卖掉了,奴婢两个是贴身照顾郡主的,却如此疏忽,自然该受惩处。”
水锦走上前来,用丝帕垫着,拽起了小艾缺失了食指的手,伸到雯夏面前,轻笑道:“郡主,你看看,你出去玩儿了一圈,她们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哦,对了,我还听说,那山涛阮籍辞了官,离开洛阳了。据说同他们一道离开的,还有康!好可惜啊,听说都是美男子,却无缘一见。哎,谁叫他当日也在山涛府中呢?”
.=:弱,因为她想逃的念头,居然连累了这么多人,累的这些人丢官的丢官,伤残的伤残,离开的离开。
“那,还有呢?”雯夏咬牙切齿。
“嗯——”水锦像是在考虑什么,半响才道:“老爷也真是奇怪,将他关在房中不许他出来。却不说他犯了什么事。夏,你知道么?”
竹林第八闲 作者:子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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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3/2009 postre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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