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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飞红万点愁如海

子萱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已是昏迷了五天之后。

受伤从阵地上被抬下来时,还不很严重。可是战地医疗队已经没有药物了,只
能做了一下简单的处理,就往后方转移。一路上虽然在几个地方做了治疗,但都因
物资匮乏,不能根治,拖了下来。等到了陪都时,他已经不省人事。

这是手术后第二天,他慢慢的苏醒了过来。

一种突然回转人世的迷惘:“我这是在哪儿。”

“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又似乎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见过。

子萱茫然的寻找着说话的人。这时他看见一张青年男子的脸,很近的凑到他面
前。

最后一丝疑惑,接着一切都清晰起来。

是他!?一阵惊愕、怀疑和随之而来的狂喜。

月儿就守在他身边——他一切都好!

他没有去假设他们是在另一个世界里相见的。他相信他们真的又在一起了。因
为他不愿意有其他任何解释。

从他断桥,失去江月的消息,已经一年多的时间了。他转战南北,也不怎么去
想他,因为战事的激烈,残酷,使他处于一种麻痹中。而且失去的并不只是他一个
人消息,家里人,沈家其他人的,其他的亲朋好友,都没了音信,他只知道大家都
在战火中挣扎,抗争。

想有什么用,如果他出了什么事,自己只有拼命的为他报仇,如果他还安好,
那自己就要更加拼命的保护他。

而在意识的潜层里他根本不相信,或是不敢相信江月出了什么事。因为他怕,
怕自己一旦相信了,再面对这尸横遍野的破碎河山,自己将失去一切战斗下去的勇
气。

“你……是你!真是你!”子萱吃力的说着。

“别说话,你要好好休息。”江月制止他。

可子萱却忍不住:“你还好吧?”

“嗯。我一切都好。”

“那一回……你护送文物……我等你……等不到……我只有炸了桥……你知道
吗……我真的等不到你……”

“别说了,我知道,我全知道。”

“你怎么……逃出来的。”

“一户老乡把我藏了起来。后来又送我过江。再后来沿途,都是老乡们掩护我。
他们知道我身上有重要的东西,也不问是什么。只是知道是对国家有用的东西就保
护我。好多人,我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被日寇……”
江月的声音断了,好一会儿才说,“先不说这些,你休息吧。”

这时一位护士正好走进来,见他醒来十分兴奋:“你醒了!太好了,我这就去
告诉护士长。”说着话又出去了。

子萱虽然精力还很不济,却也听得这话很不解,为什么非要找护士长来呢,她
不能照顾自己吗。一面想着,一面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单人病房里。他
又生起了那个初醒时的疑问:“这是在哪儿?”

“圣玛丽医院。你到重庆了。我让王金标出城给伯父,伯母送信去了。城里老
有空袭,他们住在城外。”

子萱略顿了一下,才领会了江月的意思:“你是说爸和妈?”

“是。”江月轻轻的答道,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在那些日子里,江月都称呼子萱的父母“爸、妈”的——虽然没有机会当面叫。
所以今天,他叫伯父、伯母时,子萱一时觉得耳生,等细想时更有五味在心的怅然。

这时,一位护士打扮的青年女子走了进来。等她摘下口罩,子萱才认出是夏晓
英。

“好了,你醒过来,就没有大碍了。”

“是你?!”子萱一时想不出说什么来。



“她在这里当护士长,不然我也不会知道你在这里。”江月道。

“少让他说话。”晓英对江月说。

“我知道。可我也封不上他的嘴。”

“想点办法啦。”晓英有些刁恶的笑了起来。

“去!”江月佯怒嗔道。

说话间,刚才那位护士出现在门口道:“护士长,滕大夫叫你。”

“好,我就来。”晓英站起来,对他们点点头就往外走。

就在一瞬间,子萱看见江月冲着晓英扮了个鬼脸,晓英尽管没有理他,但那目
光里明明有一丝温暖的笑意。

看见晓英消失在门口,子萱突然问:“晓英是不是有了……”

江月回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目光看着他。略顿了顿,然后说:“我觉得,战争
在某些方面对英姐是一件好事,她又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又可以工作了。而
且,她又有了机会遇见懂得爱她和值得她爱的人了。”

一阵沉默子萱似乎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那么战争,有没有给我们机会呢?”

江月的眼神突然暗淡了下来:“……奶奶,病得很重。”

子萱出院之后被家里接到住处调养。

家里一切都还好。兰薇与丈夫姜润生战前去了英国。去年生了个女儿。这时夫
妻俩在英文报章上宣传中国的抗日很是卖力。秦瑞庵虽然因战事一起,很受了一些
损失,但因为儿子成了抗战英雄,心里着实高兴,于是兴兴头的参加各种工商界支
援抗战活动,又担任了许多职务。林娉卿在宋氏三姐妹组织的各种女界支援抗战的
活动中也是异常活跃,而且觉得一家人似乎也是因为抗战又走到了一起,更比别人
不同。

子萱伤好得差不多了就想还是上前线去,到了军调处请命。不想那边并不热心
把抗战英雄送回战场去,似乎觉得他留在后方更有价值,先是推着让他休养,最后
干脆安排他在军调处坐了办公室。

子萱随觉得有些不满意,但想着都是抗战需要,也就安心做起工作来。其实更
深层的心理他未必不想在重庆多呆些日子。

这天他正在处理几分文件,突然电话响了。他接起来。

“喂。”

“子萱吗?是我。”电话里传来江月的声音,很急切,很焦虑。

“怎么?出什么事了?”

“奶奶快不行了。她要见见你。”

子萱并没多想,老太太一直很喜欢他,尽管他和江月出了那样的事,还是很器
重他,这时刻,他当然也想见老太太最后一面。连忙往沈家住的地方赶。

一家上下都挤在老太太屋里。看见秦少爷来了,赶忙让开一条路,让他进到里
面。

床前,大爷沈怀远、大奶奶宋雪晴、姑奶奶沈云凤、姑老爷杨义山、一排站着,
后面是健云和妻子徐碧霞,菀儿和女婿孙明,杏儿夫妻俩在昆明没赶回来。

月儿和晓英在床头伺候汤药,可老太太根本不张嘴,只紧紧抓住趴在床头的桂
儿的小手。

子萱走到床前,江月和晓英让了让,让他站到前面来,江月轻轻地对老太太说
:“奶奶,子萱来了。”

子萱也轻轻地说:“老太太,您还好吗?”

老太太看看子萱,突然眼睛里放出一种光芒。她松开握着桂儿的手,声音清晰
地开了口:“桂儿,你跪下。”

桂儿听话地在跪在了床头。

“桂儿,你姓什么?”老太太问道。

“我姓沈。”桂儿虽觉得有些奇怪,但知道这是非常时刻,还是清楚的回答。
全家也都聚精会神的听着老太太发话。

“嗯。好!桂儿你要记住你姓沈,永远姓沈。永远是沈家的孩子。”

“桂儿记得!”桂儿还是明确的应承着,并不把心中的疑惑表露出来。

这时老太太把目光投向了江月,声音不高,但很坚定的说:“桂儿永远是沈家
的后代,永远姓沈。”

江月浑身一颤,紧咬牙关,接着扑通跪在了床前道:“桂儿永远是沈家的后代,
永远姓沈。”

老太太又盯视了江月片刻,目光移向晓英,盯着晓英道:“桂儿永远是沈家的
后代,永远姓沈。”

晓英应声跪在了月儿旁边:“桂儿永远是沈家的后代,永远姓沈。”

老太太看着她点点头,然后抬起眼,象在找什么人,目光最后落在了子萱身上。
盯了子萱好一会儿,她再次开口道:“桂儿永远是沈家的后代,永远姓沈。”

子萱也扑通一声跪在了江月身后,直视着老太太道:“桂儿永远是沈家的后代,
永远姓沈。”

老太太长长舒了口气,头往枕头上一仰,似乎要休息一会儿。

江月探头去看。突然他大叫一声:“奶奶!!!”便扑在了床头。

“妈!!!”“奶奶!!!”“老太太!!!”一屋子悲声四起,彻地连天。

在所有悲痛欲绝的面孔中,只有一张脸上泛着一丝笑意——老太太安祥而满足
的闭上了眼。

第三十章 算此番果真到海枯石烂

冷雨敲窗。窗外,夜色中霓虹灯还在兀自闪烁,印出的雨丝象是绣在夜幕上的
彩线针脚。隐约的有《解放区的天》从不知是高音喇叭还无线电中传来。但街道上
几乎看不见人影,仿佛只有这些空旷的背景龙套站脚助威,没有主角上场。

窗前站着一个男子,深蓝色列宁装,衬出他青白的面容,略微显得有些清瘦,
但看上去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怎么看也不能让人相信他已经三十八岁了。

他就那么看着窗外,打在窗玻璃上的雨滴慢慢地爬下去,拖出长长的尾巴,象
一条条小蛇诡异的在他眼前溜过。

身后响起了敲门声。他回过头向门口望去,但没有立即去开门,也没有作声。

敲门声再次响起,他才走过去,打开门。

子萱明显没有江月那么显得面嫩,但比起自己的实际年龄来还是要年轻个七八
岁,也不过三十左右的样子。他也穿一身列宁装,但看起来旧一些,也没有江月身
上的质地好。

老太太下世后不久,子萱和梅园新村取得了联系。他历史上的问题已经澄清,
组织上重现给他安排了工作。于是他又向军调处要求调到了前线,一边与日寇做战,
一边为引导队伍走向人民做铺垫。

江月继续留在重庆,渐渐的两人又断了消息。

抗战胜利以后,子萱辗转回到了上海。而江月随家人回了北京。刚刚联络上,
不久内战爆发。接下来两三年混乱的日子。

解放军入关以后,沈家迁到了上海,但这时子萱已不在上海了。他被调往平津
前线,而在那里,他参加了策反工作。

仗打得越来越厉害,沈家、杨家、秦家一起再次南迁,去了香港。这一次江月
没有跟着家里走,留下来处理一些不动产。但因为时局混乱,没有人敢买房置地,
就拖了些日子,直拖到上海解放。

秦瑞庵离开上海的时候,公司留给了一个副经理照管。解放以后,组织上安排
子萱回上海接管了自家的公司,然后上交给了国家。他也留在了上海工作。

重逢已经快半年了。但子萱和江月见面的次数却并不多,子萱忙着,一个新的
世界,一个新的时代都如他所愿的来到了。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江月闲着,也参
加一些活动,但总显得是徇众要求的应酬。子萱让他出来工作,他也不反对,也不
应承,就过去了,说了两次,子萱也不提了。

自觉不自觉,多数时候子萱总的把两人的见面安排外面,而且避免在晚上。但
今天是江月约的,就约在了晚上,在江月的住处。

“我申请去香港。”坐定好一会儿,江月才开口。“家里来信说父亲身体不好。”

沉默。子萱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过了一会儿,江月又说:“其实,父亲身体没什么,只是家里希望能给我找个
理由出去。”

子萱觉得一丝心酸,他知道江月告诉他真相是怕他记挂沈伯父的身体。但他记
挂的人又该有多少——父母、妹妹,沈家、杨家——现在他也要走了。自己身边已
没有亲人了。

“你就不能努力把自己改造成一个适应新社会、新时代的人吗?”

江月的唇边掠过一丝苦笑,他抬起头故意避开子萱的目光看向别处:“还记得
吗?我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作我自己——还是你教我的。可我这一辈子都在不断
地改造自己,适应社会,适应时代。但时代太仓促了,社会变化太快——我永远赶
不上它。”

是的,他累了。此刻,子萱不得不去正视半年多来,他一直不愿去正视的现实,
这个新的时代,并不是对任何人都适宜的,而他就不适宜。这么多年过去了,经历
了这么多坎坷磨难,可他看上去还是初见时那朵温室里的奇葩。他穿上列宁装,为
了使自己不那么显眼。但他永远无法淹没于群众中成为不起眼的一分子。

然而即使有这一切,也许还是可以将他留下。如果自己给他一个理由——但那
是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很难再给另一个男人的理由,特别是在这个时代里。子萱感
到自己生命的一种撕裂——他一次次的面对这个选择,一次次自欺欺人的以为,总
有一天他生命中最根本两个梦想会合而为一。但今天一切终于彻底揭了底——他要
失去的,已经永远失去了。

“你申请出境证可能有困难,还是我来给你办吧。”

前面就是一条小河,河上一座有墙有顶的桥。



江月没什么行李,就一只箱子,自己拎着也没雇脚夫。没什么可带的,家当48
年家里能带的都带过去了,他一个人在上海住时,私人的物品本来就没什么,临走
时都给了邻居——都是很实用的日常物品,纪念价值谈不上,没想着给他留一两件,
因为相信不用。列宁装叠了起来,放在箱子里,穿的是解放前做的西装。

过了桥就是出境了,但似乎没有什么换了天地的感觉。他还是回头望了一眼。
就那一眼,久久的,仿佛一直望到了上海火车站。

他站在月台上,什么也没说,就一直望着车窗里的他,等着时间被彻底谋杀掉。
等着火车的启动。多少次了他们这样相送,以为就是绝别,但总又有绝处逢生的机
缘把他们拉回到一起。而这一次,他们心中没有绝望,有的只是一种枯竭。

看完了后面,他回头看前面,前面是他不得不走下去的路。他突然觉得一种满
足感,似乎生活欠他的一切都已经还清,他索取过,享受过,奢侈过,这以后就该
是他偿还生活了,他觉得自己会精力充沛起来,会应付自如起来,会把以后的日子
过下去,过下去。
尾声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汽车从长安街拐进崇文门大街,又拐了几个弯,便开始钻起胡同来。车上的一
个中年男子先仔细看着窗外,似乎想认认路,但很快放弃了。

另一个陪同样子的也是个中年男人,正在尽职尽责的把应该提供给客人的资料
用有礼有节的语气娓娓道来:“秦老平反后回北京,当时住房紧张,组织上本来是
临时安排他住在这里的。后来秦老就离了休。再后来组织上要给他换房,他说自己
也离休了,又是单身一人,住哪儿都一样,坚持把房子留给更需要的同志,就这么
一直住了下来。”

客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他在文革中受的冲击很大吗?”

因为涉及到这个问题是意料之中的事,陪同者反而并未露出尴尬:“是啊,因
为林彪四人帮的破坏,我们的事业受到了很大的损失。我们很多优秀的干部受到了
极大的迫害。但是我们的党有勇气,也有能力纠正错误,把我们的事业重新引到光
明正确的道路上来。秦老也和许多党的干部一样,在文革中受道林彪四人帮一伙的
迫害,但他始终没有动摇对党的信念。始终保持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忠贞。”

冠冕堂皇的话语淹没了十年的苦难在一个人身上所造成的伤害,从一个人生命
中夺去的一切。他不能告诉一个外人,秦子萱能活下来是靠着一个奇迹。他的历史
问题太多了,34年的“叛变”,后来参加了国民党的军队,临解放家人都去了台湾,
于是顺理成章的就成了潜伏下来的特务,后来又有人揭发他的生活作风问题——甚
至更严重,活脱脱就是个衣冠禽兽。

千人踩万人踏,无数次的打翻在地,无数次的触及灵魂。但他活了下来,固执
的活着,不知为了什么。

他从运动一开始就没有反抗过,对于一切都低头认罪。只有一次,他拼了命,
那是一次破四旧,有一套唐代雕版印刷的《金刚经》,要被扔进火里时,他冲过去
夺,结果被打断了右腿,留下了终身残疾。那部经书还是烧掉了,并且在千千万万
被毁灭的文化遗产中也被忘却了。为数不多还记得这部书的人也是记得这件事,不
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件东西那么上心,但他从来也没解释过。

汽车停在了一个四合院前面。大家从车上下来,那位陪同的同志上前叫门。不
一会儿,门开了。

门里站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齐主任!您有事儿啊?”

“这是台湾来的沈先生。要见秦老。”

“喔,快请进快请进。”那少妇一面让着门外的人,一面回头冲着北屋喊:
“秦大爷,来客人了。”

北屋的门帘一挑。走出一个老者,右手拄着根手杖,走起路来,右腿有些跛。

两边的人在院子当间遇上,都站了下来。少妇站了一个侧面,看究竟。齐主任
站了另一个侧面,履行自己的职责:“这位就是秦老。这位是台湾来的沈时屿先生。”

院子里静了片刻。大家都象在等着什么发生。

忽然沈时屿双腿一曲跪了下去。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正在这时只听见沈时屿说
:“秦伯伯,桂儿给你请安了。”

儿子——他的儿子,自己的儿子,他和自己的儿子。就在面前了。

秦子萱伸手去搀:“起来。快起来。”却有些站立不稳,还是沈时屿起身把他
扶住了。

两人的目光对视着,秦子萱明显感到,对面的目光中那种炙热的感情。

他都知道了。但他没有忘记在太奶奶临终前立下的誓言。

秦子萱微微地点点头,两人眼光中都透露出一种释然的光芒。

“进屋说吧,别站在当院了。”少妇插嘴打破了僵局。大家这才进了屋。

少妇帮着沏茶,布点心。秦子萱道:“秀红,总麻烦你,真谢谢了。”

“嗐,您说哪儿的话,街里街坊的住着应该的。”说话才出去了。

秦子萱向时屿解释道:“住东屋的。我一个人,他们总照顾我。”

齐主任职责所在,还陪在一旁。秦子萱和沈时屿话起了家常。主要是沈时屿在
介绍,把那些秦子萱多年没了音讯的人一个个细说从头:“爸和妈到了台湾就离了
婚。”子萱并不诧异,原是应该的。“妈又结了婚——和滕昌雄伯伯,是一位医生。”

“我认识,在重庆他救过我。”

“他们结了婚就去了美国。我跟着爸爸和爷爷、奶奶在台湾。每年放假去妈妈
哪住两个月。直到20岁去美国读大学。学的是医。毕业还是回了台湾。这以后,改
成妈妈他们每年回来了。爷爷是民国六十年下的世。奶奶五年后走的。”

“你成家了?”

“我是民国五十二年结的婚。我太太是我留学时的同学,叫刘雅茹。”



“有孩子了吗?”

“有一男一女。儿子今年十五,女儿十一。”

沈家的香火就这样传了下去。

“秦爷爷和秦奶奶是先后走的,相隔不到一年,享年都是八十岁。”

也许这样自己可以稍许安下一点心来。但有些东西是永远不能释怀了。

“姜伯母和姜伯伯回国后,继续在报界工作。现在报业集团交给了姜朝晖。朝
晖的太太就是我表叔的女儿杨碧茵。他们有两个儿子。”

外甥成了健云的女婿,倒也是情理中的事,但自己一面都没见过,他也都成家
立业了。

“还有台湾很红的平剧名伶蒋咏华。经常到我们家来走动,父亲说和秦伯伯年
轻时也是很好的朋友。他也让我给您带好。”

什么?他们……

一辈子自己只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他,但他也知道了。是以前就知道,还是后来?
菱仙故意告诉他的吗?应该不是。更象是他一直就知道。

突然他觉得自己可笑,现在这些又有什么关系。

“你父亲还好吗?”

在一切的人世沧桑背后,他的影子还是那么飘忽不定,自己无法想象这么多年
过去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甚至不能想象他也会变,会老去。

“父亲身体很好。退休以后,平日作画习字,生活很规律。这次我来,除了公
事以外,还有就是看看这边的情况。如果各方面都没有问题,父亲准备下半年回来
给太奶奶扫墓。”

王府饭店大厅里。秦子萱坐在供客人休息的沙发上,已经坐了好一阵子了。

出出进进的人们,不同的种族,不同的语言,从容的,忙碌的,有种生活的扎
实。但在秦子萱的眼里又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楼上的一个房间里,他在那儿。但他怎么可能在那儿?

他明明在沈府花园的一轮明月下。他明明在江南梅雨中的小院里。

他起身走到服务台前:“我想给2211房间拨个电话。”

“内线您直接拨房号。”

电话通了,一声铃,然后是长长的空隙,又是一声铃,接下来又是空隙。他希
望这空隙更长一些,他已经习惯了等待,改变这种状态会让他觉得不适应。

突然那边的摘机声。

“喂。”

他拿着话筒一句话也不说,那边也没有再说话,也不挂机。就这样两边都拿着
话筒静静的停着。

好久好久。他似乎听到那边传来一声微微的叹息。

他慢慢地,轻轻地放下电话。转身向饭店大门走去。

大门外,已是夕阳西下。他向前走着。恍惚远处就要出现一座深宅大院,那里
重门深锁着一位稀世的美少年。


终曲 留住旧容颜

是遗我 亘古洪荒 天苍地老 只待你寻

是历尽 生关死劫 情仇恩怨 多事红尘

是罢了冬雷 晴了夏雪 残山剩水还有你影

是补过天裂 立过四极 碧落犹自西北向倾

也看遍 冥冥渺渺 来来往往 旧事新人

也浮沉 轮轮回回 生生世世 那时痴心

也赠了明珠 还了明珠 犹有双泪空垂为君

也断了花信 葬了花魂 夜夜相思却不稍停

难难易易 真真假假 托付今生

辜辜负负 痴痴等等 恨爱丛生

俗尘无字 此情不传 不付笑与谈

三生有石 泪痕犹记 难得解读人

只留住 红颜老过 病骨枯过 三分旧时形

只记取 无缘今生 有诺来世 片时份与情

只备了黄土 空了茔穴 归路还要同携君

只掩了尘面 遮了霜雪 留得住那日容颜在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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