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接着贴,接2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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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我来接着贴,接2的小小美人鱼2008-06-18 13:59:28

异动
  初秋的天空,一片蔚蓝,宛如一块澄净的蓝色水晶,纤尘不染,莹润透明。
  申氏一族,就在这样的天气里,永远地离开了朱门碧户的护国公府,离开了繁华锦绣的京城,拖家带口,在铁甲精骑的监视下,徒步向雁州而去。
  杜沅沅扶着腰坐在怀玉宫院内,手中端着一盏汤色红亮的软红香润,望着盏中细紧红匀的茶叶定定出神。这样的一个大动作,景宁宫中的太后竟然毫无动静。英帝并未刻意封锁消息,以申氏兴亡为己任的太后应该早就知晓了一切。但是,太后却依然故我,景宁宫内佛堂中依旧烟气袅袅,早课晚祷竟然不曾少了半分。这样的平静甚至是漠然的态度就显得有些颇不寻常了。
  正想得出神,杜沅沅忽然听见东边院墙后的两株月桂树下传来一阵细语。只听一个女子声音道:“姑姑,梅萱明日想告个假,还望姑姑通融一下。”另一个则是兰兮的声音,“你有何事?娘娘正怀着皇嗣,身边不能离人,万一出了差错可不是你我能担待得起的。”
  梅萱是内务府新配给杜沅沅的贴身宫女。按制,宫妃从二品可配宫女六人,杜沅沅晋封为昭仪后,随侍之人也须增加。此时,杜沅沅一听原来是这等小事,便也不再细听。随手将手中茶盏放在一旁小几上,仰躺在椅中。秋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院内,褪尽了夏的热力,让人从头到脚都觉得暖洋洋的。杜沅沅只觉得一阵困倦袭来,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猛然一声压抑的哭声刺入了她的耳膜,紧接着是梅萱委屈的声音,“求求姑姑,明日梅萱只出去一刻,表哥这次调防,梅萱还不知道与他何时还能再见。”杜沅沅听到“调防”二字,心中一惊,猛地清醒过来,急忙坐起身来,扬声道:“谁在那里,出来说话。”
  月桂树下的声音嘎然而止,不一刻便有两人从院门进来,正是兰兮和梅萱。两人面上都是惶恐的神色,梅萱更是一进院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杜沅沅和颜悦色道: “你不用怕,起来说话。本宫有两句话想问问你。”梅萱站起身,低着头站在一旁,面上忐忑不安。杜沅沅道:“本宫刚刚听你说,你表哥调防,这是怎么回事?” 梅萱一听面色大变,急忙跪倒,颤声道:“娘娘饶命!”杜沅沅有些好笑,道:“本宫不怪罪你,但你需说实话。”梅萱连连点头,道:“奴婢的表哥是禁宫守卫,近日刚接到调防的消息,奴婢怕日后再难相见,便想前去相送。”杜沅沅心知这必又是一对痴情的小儿女,但她注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她话中所提的“调防”。
  担任禁宫守卫之职的禁军与驻守京城的京畿护军统称为禁卫军,均属于英帝的直属亲兵。按大齐律例,禁卫军分做龙威、神武两军,分别负责禁宫及京城守备。日常管理调度分别由各军统领负责。如无大的变动,每隔一年,两军要调防一次,调防命令需由皇帝亲下,调防时间一般在年初二月。据杜沅沅所知,近日京城并无大事发生,也并未听英帝提及此事。而此时才只是秋季,禁宫守卫竟然接到调防命令,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杜沅沅问梅萱,“你表哥可说了因何调防?”梅萱道:“奴婢的表哥也并不清楚,只说是禁军统领赵奂下的命令。”杜沅沅觉得“赵奂”这个名字甚是熟悉,忽然想起,去年燕贵人死在承宸宫大殿的那次,好像就是一个叫赵奂的下的手。梅萱忽然道:“奴婢想起来了,奴婢的表哥那次偷偷告诉奴婢这件事时,似乎说了一句,这次的调防莫名其妙,不与神武军,反而与精策军调防。而且,不是整批调换,而是一队一队的进行。”
  杜沅沅听了大吃一惊。精策军乃是镇守除京城外各地的军队,怎么可能与禁宫守军进行调防。而且,大凡调防必须是全军调换,怎么可能是小股行动。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玄机?有个念头在她脑中突然迸发出来,只是太过匪夷所思,一时又不敢确定。难道是……,杜沅沅脸色发白,腾地站起。兰兮见杜沅沅如此,也吓得变了脸色,急忙上前来扶,杜沅沅摆摆手,急急道:“去,快去将凌海喊来。”兰兮不敢怠慢,飞速跑出去喊凌海。
  杜沅沅平复了一下,又问梅萱,“你表哥何日出宫?”梅萱道:“就在这三日内了。”杜沅沅点点头,“本宫准你去见表哥,只是切不可向任何人提及今日我问你之事。”梅萱自然是喜不自禁,连忙答应,告退了出去。
  凌海垂着手站在杜沅沅的面前。杜沅沅早已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淡淡道:“那个人是时候该用一用了,明日本宫便要消息。”凌海心领神会,答了声是便转身出去了。站在一旁的兰兮道:“才只这么短的时日,那人真的能用得上么?”杜沅沅叹息道:“事情紧急,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转天一早,凌海便神色急迫地跨进了殿门。宫内正摆早膳,兰兮在一旁布菜,杜沅沅用刻花的银筷子夹了只百花鸭舌,还未送进口中,便看见门外踏入的凌海欲言又止的神色,道:“可有什么发现?”凌海紧走两步,附到杜沅沅耳畔,低语了几句,杜沅沅点了点头,道:“抓着这条线,继续查下去。”
  凌海下去安排。杜沅沅这边却也没了食欲,不顾案上纹丝未动的早膳,起身进了书房。过了一刻,杜沅沅拿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书信,交给兰兮,叮嘱她转给刘旺,务必于今日送出宫去,交到杜子珏手中。
  透过翠鸟宫纱的窗扇,窗外已是日影西斜。这个黄昏同那些过去的无数个黄昏一样,宁静而安然。但只有杜沅沅心里明白,这样静好的时光,只怕很快就要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所打破了。
  自从从梅萱口中听到调防的消息,杜沅沅私下里便派人细查,虽未查到半点蛛丝马迹,却发现禁宫守卫中突然多了许多生疏的面孔。这次的调防竟然被隐瞒得滴水不漏,如果不是梅萱和那个表哥的依依不舍,恐怕众人都要被蒙在鼓里。这样的调防显然不是英帝的旨意,而宫中唯一有实权调度禁军除了英帝,还有一个人,便是景宁宫里的太后。
  冬至祭天一案,英帝顾念母子亲情,并未追究太后责任。但杜沅沅与英帝不同,同样身为女人,同样曾经为家族所累,杜沅沅对太后竟然有一丝奇异的了解。她一直觉得,表面与世无争的太后一定还会做些什么,因此,她便私下里授意凌海,在景宁宫里安插个人,以备日后不时之需。这个人虽进了景宁宫,却因时日尚短,还未取得太后的信任。但此时事情紧急,杜沅沅已顾不了许多,只能让那人冒着暴露的危险,让凌海传话过去,一定要查到太后近日的举动。
  因时间紧迫,安插的那人虽然并未查到些什么,但是,却也提供了一条有利的线索,就是甚得太后信任的景宁宫总管太监王兴近日竟频频不在宫内。一个总管太监,不在宫内,还能去哪里。凌海作为敬事房的总管,禁宫所有太监的头头,当然知道如何去查。他调出了近些日子的出宫记录。发现王兴每隔几日总要出宫一趟,而近日是越发频繁。出宫的事由无外乎是给太后采办时新茶叶。这个事由本属平常,但如此频繁却又透着些不明的意味,似乎是在秘密筹备着什么。
  听了凌海的回报,杜沅沅联想到禁军调防一事,心中的那个念头越发清晰,景宁宫中那个慈祥和婉的太后只怕是生了异心,要谋反了。因此,她迅速将此事秘密告知了杜子珏,让他在朝堂之上要多加注意。而宫里王兴这条线,她也嘱意凌海一定要盯紧细查。
  隔天,王兴象往常一样又出了宫。只是,这一次他并不知道,他的身后,早已盯了几双机警的眼睛。
  王兴出宫后,沿着大街走走停停,逛了数家茶叶铺子,的确是一副采办茶叶的模样。一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最后进了一家位于偏僻街角的“吴记茶行”。进去之后,过了盏茶时分还未见出来。跟踪的人都已发了急。又过了一刻,一个穿着藏青衣袍普通客商打扮的人从茶行里走了出来,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跟踪之人并未注意,依旧躲在茶行附近窥视。却好半晌未见一人出入,这才发觉情况有些不对,忽然想起刚刚走远的那个客商,那身形和样貌明明就是易衣而行的王兴。众人竟是中了他的金蝉脱壳之计。
  因此,一行人又急起直追。一直追过了数条大街,竟发现那个假扮成客商的王兴还在前面慢条斯理地走着。大概是他每日出宫都是如此做法,今日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身后会有人跟踪,一时托大,却不知道自己形迹早已落在他人的眼内。
  王兴一路向前,突然拐进了路边的一家酒楼,似乎与楼中伙计颇为熟悉,点了下头,便进了二楼的雅间。众人扮作普通茶客,坐在一楼大厅内,等了多半个时辰,方才见王兴从雅间中出来。
  凌海派出的跟踪之人也是颇为机灵,一人仍跟着王兴,其余则守在酒楼内,单等与王兴会面之人露脸。王兴走后,大约过了一刻钟,雅间的门才缓缓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宝蓝锦袍的男子走了出来。那跟踪的也是在宫里面当惯了差的,此时一看,惊得差点露了形迹。那男子容貌与英帝有些相似,说起来也是来头甚大,乃是英帝同父异母的弟弟,是先皇的嫦妃所生的儿子,现被封为河间王的齐昊琨。
  杜沅沅听了凌海的回禀,只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太后私下里与河间王密谋,只怕是坐实了谋反的罪名,真的要谋反了。
  几日后,怀玉宫中接到了御膳房送来的时新点心,据说是刚刚研究的新式样,特地给昭仪娘娘送过来尝尝鲜。兰兮打开金漆提盒,三层提盒内,每层各装了个水琉璃的小碟,依次盛着杏仁佛手、花盏龙眼、翠玉豆糕。盛器精致,点心小巧,加之色泽腻白粉嫩生绿,闻之异香扑鼻,确实是花了不少心思。兰兮单单将翠玉豆糕端至杜沅沅面前,低声道:“御膳房的刘旺公公说了,请娘娘务必要尝尝这一碟,材料都是从宫外面寻来的,可不容易呢!”杜沅沅一听,便知这碟翠玉豆糕肯定有古怪,面上却无一丝异样,只懒懒地对房内侍立的宫女道:“近来这身子越发懒了,点心就摆在这,你们都下去吧。”众人依次退出房外,杜沅沅这才从碟中拈起一只,端详半晌,轻轻一掰,一只卷得极细小的纸卷赫然出现在眼前。杜沅沅微微一笑,想不到杜子珏如此细致小心。
  杜沅沅轻轻展开纸卷,看了一会,心里忽然一松。原来,申氏一族被贬,英帝对太后也并未掉以轻心,早就让杜子珏关注着朝中的动静。而之所以未告诉杜沅沅知道,是怕她过度劳动心神,动了胎气。杜子珏近日也察觉了朝中隐藏着一股暗流,却不知从何下手。杜沅沅提供的线索却让他顺利一查到底。事实是,太后与禁军统领赵奂、河间王齐昊琨意欲逼宫,改立齐昊琨之子齐铭韫为帝,而其子齐铭韫年方五岁,还是个垂髫小儿。太后此举,不过是铲除与自己政见不合的英帝,另立一个傀儡而已。
  事情既已查清,必须马上告诉英帝知道,杜沅沅想了一下,叫进兰兮,叮嘱她亲自去御膳房归还提盒,并转告刘旺一句,“既是宫外寻得的好材料,就不要藏着掖着。不妨给大家都看看。”兰兮一字不漏地一一转述,刘旺自然是明白的,没过多久,话便已传到杜子珏耳中。
  杜沅沅将那只纸卷摊平在案上,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将它细细撕碎,打开一旁的彩绘青釉薰炉,看着炉中的微蓝色火苗将纸屑一点一点吞噬,直到化为黑灰。心中五味杂陈。皇家内部的权势倾轧,竟然连母子亲情都不顾,对他们来说,究竟什么东西才是值得珍视的。
  英帝接到了杜子珏的密折,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宣告破灭,一时之间,只觉得无限酸楚,充斥在心头的已不知是怒是悲。忽然想起了杜沅沅沉静的笑颜,便象被什么追赶一样,急急进了怀玉宫。将站在案前的杜沅沅一把抱入怀里,久久不语。
  杜沅沅明白英帝必是已知道了太后谋反之事,心头定然难过。便佯做不知,只是温婉笑道:“此时怎么有空过来?”说着,一面将英帝让到椅中,一面向兰兮道: “将那瓶桂花露和库房里那只夜海进贡的紫晶杯取来。”不一刻,兰兮便用托盘端着一只细颈白瓷长瓶和一只精致华美的紫色水晶杯走了进来。
  杜沅沅上前接过,并不急于打开,却絮絮道:“怀玉宫东边墙下有两株月桂,每到八月便花朵盛放,馨香满枝。我曾听说一个法子,说是将开得最盛时的桂花摘下,塞入白瓷瓶中。待塞满半瓶,再加入蜂蜜和清甜的米酒,然后埋在月桂树下。瓶中的桂花慢慢溶解后,与蜂蜜和米酒混在一起。同时,又吸收了月桂树的精气。整一年后,再取出来,就成了清澈甘甜的桂花露。”
  杜沅沅看了英帝一眼,见他的脸上已不复刚刚的阴郁神色,似是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中,便微微一笑,继续道:“去年的此时,我炮制了四瓶,如今却只剩这硕果仅存的了。你可知是什么缘故?”英帝摇摇头,杜沅沅道:“其中一瓶是我太过心急,不足一年便取出试尝,瓶中虽已成露,却不够香醇。另两瓶却是我太有耐心,误了取出的时辰,以至于变了味道。只有这一瓶,是我算好了日子,刚好一年,便即取出。”
  杜沅沅说着,忽然将瓷瓶口蜡封一掀,只听得“啵”的一声,一股醉人的香气便已扑了出来,萦绕在鼻端,沁人心扉。杜沅沅将瓶中酒露倒入紫晶杯中,只见那桂花露色泽淡金,浓浓酽酽的,如同一块半融的琥珀。在紫晶的映衬下,温润软腻得仿如最光滑的丝缎一样。虽还未喝到口中,但光看那样子,就已经令人目眩神迷了。
  杜沅沅将紫晶杯亲手捧至英帝唇边,娇笑道:“你尝尝看。”英帝伸手接过,深深地嗅了一下,举杯一饮而尽,只觉一股甘香顺滑入喉,那股说不出的芳香气息在唇齿之间久久不去。不由赞了声好。
  杜沅沅只是微笑,道:“酿桂花露的事情虽小,我却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固然是有些耐心才好。但事到临头,不如早下决断,才不至于后悔。若不是我犹豫,还可以让你多喝上一杯。现在,也只能等明年了。”说罢,目光别有深意地看着英帝。英帝一征,嘴中喃喃道:“早下决断,早下决断!”反复念了几遍,忽然站起身来,道:“你且歇着,有些事我还要料理一下。晚些时候再过来。”
  杜沅沅含笑颔首,心知这番话必是解了英帝心中的沉郁,促使他下定了决心。现在,他定是要再加论证,若是一切属实,只怕真的要和太后决一高下了。
前夕
  接连几日,英帝表面若无其事,照常上朝听政,给太后请安。暗地里,却派了无数探子,到底查出了真相。太后确已勾结了禁军统领赵奂、河间王齐昊琨,意图逼宫。的539fd53b59e3bb
  探子们报回来的诸般证据一一摆在案上,英帝越看脸色越阴沉,尽管是早有准备,仍觉得心如刀绞,便屏退了众人,独自一人呆在南书房内,连晚膳都未传。
  杜沅沅坐在怀玉宫内,手指毫无意识地拨着琴弦,思绪却如奔驰的飞马,任意驰骋。忽然看见兰兮站在自己面前,脸含忧色,方才听到指下奏出的琴音竟是一片杀伐之声。兰兮见杜沅沅停了下来,上前道:“陆公公就在殿外,等了有一会了。说皇上不知为何连晚膳都不传,想让娘娘去劝劝。”杜沅沅心中明白定是连日的查探有了结果。便点头道:“让他先回去,本宫随后就到。”
  陆六福殷勤地推开殿门,杜沅沅端着一只红木托盘缓步而入,身后殿门又缓缓阖上。宽大的南书房内一片沉寂,只有案前彩绘博山炉中的袅袅烟气显示出几许活气。的821fa74b50ba3f7c
  听到殿门的轻响,坐于椅中以手覆额的英帝并未抬头,只沉声道:“不是说了朕不进晚膳。”杜沅沅轻轻立于案前,柔声道:“昊祯!”听到杜沅沅的声音,英帝猛然抬起头来,见杜沅沅端着托盘站在当地,急忙站起身来,亲自从她手中接过,放到案上,又扶杜沅沅坐到椅中,道:“你身子不方便,怎么亲自来了,准是六福去多嘴了吧。”
  杜沅沅并不问英帝原因,面上含笑,一边从托盘中端下一只龙纹蓝釉小碗并几只缠枝莲青瓷小盘,一边道:“这都是我宫中的小膳房做的,清淡开胃,你且尝尝。“将碗盘俱都推至英帝面前,“这是珍珠慧仁粥,这是甜酸乳瓜、紫香乾、莲蓬豆腐、酱桃仁。”
  英帝坐在一旁,拈起刻丝银筷,挟起一只乳瓜,刚递至嘴边,忽然长叹一声,将银筷放至一边。杜沅沅也不多言,只是平静地望向英帝。英帝将案上一应证据向杜沅沅面前一推,起身跺至窗边,向外看去。
  杜沅沅一一翻看,越看越是惊心。太后明里暗里专权数年,早已扶植了自己的势力。后来,即便是英帝一点一滴地收回了权柄,太后暗中仍然保留了两颗棋子,一个是京城的禁军,而禁军统领赵奂,便是太后的一条暗线。而另一个就是京城附近的精策军。而此次的秘密调防,便是偷偷将精策军调进京来。如今,两股兵力已全部待命,一部分作为内应,一部分成了外援。而逼宫的日子就定在了两日后。
  另外,太后之所以选了河间王齐昊琨,也不是没有原因。当年,齐昊琨的母亲嫦妃,姿容美艳,心气极高,一心巴望着自己的儿子能够成为皇帝。但是却碰到了申皇后,也就是今日的太后,自然是处处落了下风,以致于抑郁而终。齐昊琨则被封了河间王,远远地放出京去。英帝即位后,闻听齐昊琨一味寄情山水,饮酒做诗,并无一丝野心。也念及兄弟之情,便将他召回了京。太后的逼宫,迫切需要一个傀儡,英帝尚无子嗣,而身为英帝弟弟的河间王的儿子无疑是最为合适。因此,太后便以当年的嫦妃为饵,说服了齐昊琨。一切到此已水到渠成,只等发动。
  杜沅沅走到英帝身后,手搭上英帝的肩头,却一时无语。英帝回过头来,眼中闪过凄然、悲愤、不安、难过,这种种复杂神色最后都化为一缕凄凉,在他眉宇间久久不去。杜沅沅心中一阵疼惜,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叫了一句昊祯,便再也接不下去。
  英帝低吼一声,宛如受了伤般,目光凌厉地注视着景宁宫的方向,重重道:“她是我嫡亲的母后,怎能对我如此?难道她自小养大的儿子,大齐的江山社稷,都及不上申家的权势富贵来得重要么?”杜沅沅心中酸痛,这个拥有四海,站在最高处的男人,如今遭受了至亲之人的背叛,生平第一次流露出如此虚弱的表情。看来,这一次的打击委实太过沉重。
  杜沅沅正想开口,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腹中轻轻蹬了一下。微微一愣,忽然省起,这也许就是旁人所说的胎动,腹中的这个小家伙已经开始有活力了。她急忙拉过英帝的手,按在自己的腹间,一脸喜悦道:“你摸摸看,他在动了。”英帝目中露出了喜色,俯下身去,将耳朵紧紧贴在杜沅沅微微隆起的肚腹上。
  杜沅沅想着腹中这个愈发鲜活的小生命,胸中忽然激起无尽的勇气,坚定道:“昊祯,一切都会过去的。为了大齐,为了我们母子,你一定会胜的,是不是?”英帝缓缓直起身,语声虽不高,却透着股决然,“沅沅,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伤害。”杜沅沅摇摇头,“你是大齐的天子,你的身上背着万里江山。一定要答应我,你千万不能够有事。”英帝将杜沅沅搂在怀中,坚定道:“这不过是一点小小的风浪,放心,我们都不会有事。”
  杜沅沅无言地环住英帝的腰。两人紧紧相拥,久久不语。只觉得他们的心似乎从未象此刻一样贴得如此之近,那些罩在他们头上的皇帝与宫妃的光环全都消失殆尽。他们就是如此相爱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这样的认知迸发出的一种力量,这力量可以让他们坦然面对一切。
  
  天气虽已入秋,但近些日子却闷热异常,空气中感觉不到一丝秋日的凉意。而朝堂内外平静依旧,甚至是一团和气。这样诡异的天气和不同寻常的平静,让人从心里透着不安,仿佛山雨欲来,大变在即。
  英帝已经做好了布署,并不先发制人,他要亲眼看看,太后是否真的能够抛掉母子亲情,将他绞杀。因此,英帝首先派人秘密控制了宫外那股外援的兵力,在宫内也设好了伏兵。如今,单等明日,一切便可尘埃落定了。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杜沅沅又收到杜子珏的密信,信中只有一句:你是否真的爱他?杜沅沅凝视良久,依然不解其意,只能据实回复。
  杜子珏接到杜沅沅回复的信笺,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笺上只有一个字:是。那纸面上黑蓝色的墨迹似乎还未干透,刺得他的眼睛生疼。杜子珏无声地笑了,笑中带着苦意,尽管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还是不顾一切,只为了问她这样的一句话。明知道得到的结果只会让自己再一次受伤。
  杜子珏将信笺揉成一团,紧紧握在手中,低语道:“难道真是我欠了你?好,就让我成全你。”说罢,眼中水光一闪,似是已沁出泪滴。
  房门外,阿芜端着茶盏,默然而立。她好像已来了很久,盏中的茶水已经凉透,结了薄薄的一层茶霜。她的脸上,交织着疼惜、嫉恨和愤怒,端着茶盏的双手在不住地颤抖。
  近些日子,杜子珏突然又变得神出鬼没,她早看在眼里,却并没有说破,只是暗地里观察。杜子珏送入宫中的密信她偷偷看过,也因此知道了太后要逼宫的惊天秘密。她以为,杜子珏已经淡忘了一切,又是以前那个精明果决,潇洒不群的杜家大少爷。但是,没想到的是,他却依然故我,而且,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面前,竟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他怎会不明白,即将发生的这场变故对他们来说有什么样的意义。
  阿芜的眼中似已喷出了怒火,又是因为那个贱人。既然杜子珏存心放弃,不如,就由她来做个了结吧!阿芜转身径直去了后园中的隐斋。而房内的杜子珏兀自沉溺在心伤中一无所觉,
  
  明日便是太后逼宫的日子。英帝到底是存着一片仁孝之心,他想给自己、给太后一个最后的机会。刚过酉时,英帝便带着杜沅沅来到景宁宫中,名为请安,实则试探。
  景宁宫内正摆下晚膳。太后穿着绛紫珠绣宫服,夹杂着银丝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围着紫玉抹额。安然坐在楠木理石大案的一端,看着面前案上的杯盘碗盏。听到轻霜报说皇上和元昭仪前来请安。太后的脸不可察觉地变了一下,又恢复了慈睦的神色,温和道:“让他们进来吧。”
  英帝扶着杜沅沅走进殿来,向太后行了礼。英帝见晚膳已备好,便道:“儿臣就知道母后这里肯定有好东西,所以故意挑这个时候前来请安,不如就让儿臣和元昭仪陪母后一道用膳吧。”说罢,也不等太后同意,便拉着杜沅沅自行坐下。
  太后面色淡淡,却也不好说什么。英帝看到案上摆了一盘糖醋荷藕,便挟起一片,放到太后面前的青花瓷碟中,笑道:“儿臣记得,母后最爱吃的就是这个糖醋荷藕。儿臣小时候,也喜欢这个酸酸甜甜的味道。经常和母后抢着吃呢!”太后听了,面上微微一笑,却淡然得仿佛挂了个微笑的影子,“哀家老了,牙齿不顶用了,早就不再吃这些酸甜的东西,以前的事也不太记得了。”杜沅沅一旁陪笑,心中却一惊,太后明摆着和英帝撇清关系,看来,明日之事,只怕是铁了心了。
  英帝依旧笑容和煦,又挟过一块柿霜软糖,继续道:“儿臣小时尤其爱吃这些饼果糖食,甚至都拿到书房在太傅授书时偷偷吃上一口。那个以古板闻名的贾太傅便告诉了父皇。父皇拿着戒尺来打儿臣。恰巧母后看见了,便将儿臣挡在身后,父皇没办法,只好扔了戒尺气哼哼走掉。”说罢,不禁笑出声来,太后的面上也有了一丝动容,看向英帝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英帝一脸濡慕之色,向着太后道:“自小,母后便最疼儿臣。儿臣一直想,一定要孝顺母后一辈子。让母后享尽天下的富贵荣华。”太后听到“富贵荣华”这几个字,面色忽然一变,刚刚眼中的那丝柔和之色转瞬不见,眉目间重又冷硬起来。忽然站起身,道:“哀家累了,你们也回去歇着吧。”杜沅沅暗暗叹了口气,看来,太后终究是要断了和英帝的母子情份,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英帝站起身来,知道劝说无用,一切已无可挽回。只道:“母后也早些歇着吧。”太后晤了一声,便向寝殿走去。英帝看着太后略显老态的背影,忍不住又唤了声:“母后。”太后猛地停住步子,却不回头,双肩微微有些颤抖,过了一刻,才道:“回去吧。”英帝的眼中已有了泪意,对着太后的背影深深一揖,鼻音浓重地说了声儿臣告退,便拉着杜沅沅头也不回地向外行去。
  走出殿外,天空中乌云密布,闷雷滚滚,似是酝酿着一场暴雨。杜沅沅缓下步子,好整以暇地整理好英帝的衣袍,沉稳道:“看这样子,恐怕是是一场豪雨,不过不妨事,我们已经备好了步辇,一会就可以回到宫中。到时,沅沅再泡道好茶给你。”英帝岂会不明白杜沅沅话中的意思,重重地点点头,道:“既然早已备好,那我们还不快走。”说罢,二人登辇而去。
  太后和李嬤嬤隐身在弹墨纱窗背后,看着载着英帝和杜沅沅的步辇慢慢走远。李嬤嬤望向身边神色复杂的太后,低声问道:“太后真的决定了?皇上,皇上毕竟是您一手带大的呀!”太后摇摇头,脸上闪过一丝悲凄,却没有答话,她的心中也是异常矛盾。英帝是她从小看着长大,怎能没有一点疼惜。但是,也正是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将申氏绵延三代的福泽扫得干干净净,叫她没有面目去见申家的列祖列宗。如今此举,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是必然而行。现在,既已开了弓,这箭便是再也不能回头了。
  李嬤嬤见太后的脸色愈发坚定,知道事已无可挽回,叹息着摇了摇头,慢慢退了出去。
宫闱惊变
  天空中的乌云越来越低,彷如一个硕大无朋的盖子,牢牢地扣在头顶。空气异常沉闷,人就如同沉在水底的鱼,大张着嘴,却只能细细地呼吸。
  杜沅沅斜倚在榻上,身上虽然只穿着薄丝的寝衣,仍觉得细汗不断地沁出肌肤,手中的那柄瓷青湖色的罗扇扇得越发紧了。但此刻,就连罗扇带起的风都没有了半点凉意,寝衣腻腻地粘在身上,心情是说不出的烦躁。
  英帝将她送回怀玉宫后,并未停留,立即回了承宸宫。杜沅沅知道他必是要好好做一番布置。也不阻拦,脸上始终挂了个宁馨的微笑。她心中自是明白,明日禁宫内将有一场大变,此时无论如何也要让英帝安心。免了他的后顾之忧,才好放手一搏。
  乌云似是堆积到了一定时候,终于开始爆发。空中先是响过一连串的闷雷,紧接着零星地洒下几滴豆大的雨点。那雨点越来越密,渐渐汇成了一道道雨帘。大雨终于来了。
  杜沅沅听着雨帘敲打在纱窗和檐漏上时紧时疏的滴答声响,心情似乎也随之起起落落。对于明日就要经历的一切,她并不害怕,只是觉得有些紧张,明日是和风细雨,还是惊天一战,一切都还无法预知。
  雨声滴沥,杜沅沅终于睡去,跌入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里。眼前忽然战旗飘扬,耳边听到金鼓声声。她仿佛飘荡在一个古战场的上空。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士兵,眼神坚毅地望向最前面高台上,一个身穿明黄甲胄的英伟男子,那男子面容端严,手执长剑,指向天际,似是在说着什么。杜沅沅仔细看去,那男子竟是英帝。她心中不由一喜,努力向高台飘去。正在此时,耳边传来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响,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羽箭,那紫黑的箭簇直向高台上英帝的背心而去。杜沅沅忍不住高声大叫。叫声未歇,杜沅沅忽然睁开眼睛,一眼望见熟悉的香楠木床顶,原来只是个噩梦。
  杜沅沅下意识地向身旁一摸,只觉枕衾寒凉。忽然省起,英帝夜里并未宿在此处,此时应在承宸宫内。她抬眼望向窗外,只见素香吹墨窗纱已透出抹银白,天就快要亮了。这大变前夕充斥着异样平静的一夜即将过去,不知道英帝那边是否真的备妥了一切。杜沅沅翻身坐起,心中一阵焦急。
  窗外的雨依然未停,但似乎比昨夜小了许多,淅淅沥沥地打在纱窗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轻寒,就象是秋天突然降临了人间。
  殿门一声轻响,兰兮疾步奔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惶的神色,急促地对杜沅沅道:“不好了,娘娘,宫内主要通路上都已把守了禁军,严令禁止宫人们行走。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杜沅沅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太后策划的这场宫变终于拉开了序幕。限制住宫内众人的行动,应是太后的第一步棋,而与此同时,宫外必定也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军事行动。那么下一步,太后一定是亲自到承宸宫大殿上逼迫英帝退位。而现在内外消息全部断绝,也不知道英帝那边的情况究竟如何。
  杜沅沅越想心中越急,一边披衣下榻,一边问道:“看到皇上了么?”兰兮摇摇头,“现时宫内除了禁军,再也看不到旁人了。”杜沅沅的心稍稍定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宫中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但没乱成一团总归是好事。只是太后谋划已久,必是布署周密。而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她应该站在英帝的身边才是,怎么能够贪恋这片刻的安宁,而躲在一旁不闻不问。
  想到此,杜沅沅再也忍将不住,道:“不行,我得到承宸宫去看看。”兰兮吓得白了脸,一把拉住杜沅沅的袖子,“娘娘,这个时候您怎么能出去。且不说外面有多危险,就是将这些全抛在外,您也过不了宫内的禁卫呀!”杜沅沅的脸已变得异常严肃,目光中充满了决然之色,低声但是清晰地道:“我不能任他一人在那里,如果不去,这辈子我都不会安心。”兰兮被杜沅沅话中的那抹热切震撼住了,不由自主地松了手。杜沅沅回身握住了兰兮的手,“姑姑,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不会有事。你就在这里安心等我,说不定我一会就回来了。”兰兮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上,心都已揪成了一团。什么都说不出,只是一径地点着头。杜沅沅笑了一下,忽然道:“劳烦姑姑给我准备一套宫女的服饰吧。”
  清晨的禁宫笼罩在一片雨雾朦胧中。除了淅沥不停的小雨,各处都显得异常安静。今日的禁宫与往常有些不同,宫中的各条通路上,鲜少见到宫女和太监,却多了许多身穿明光甲的禁军。偶尔有出宫办差的太监,一见此情景,立刻缩了回去,紧紧阖上了宫门。人们都在暗自揣测,宫里必是有大变发生了。
  此时,怀玉宫的宫门却突然大开,从里面走出来两个宫女。一个一手打着纸伞,另一只手扶着身边的那个。而被扶的那个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打伞的宫女身上,就连脸都埋在那宫女的肩头。
  两人出了宫门,沿着甬路向禁宫内城走去。刚走到转弯处,就被两名神威严整的禁军给拦了下来。打伞的那个宫女忍不住一颤,手中的伞几乎掉落在地上。倒是倚在她身上那个貌似弱不禁风的却身形沉稳,虽仍未抬头,却暗暗地捏了那打伞宫女的手心一把,似是告诉她不要害怕。
  那打伞的宫女定了定神,面上挤出一丝微笑,道:“两位大哥,能否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我们是怀玉宫元昭仪娘娘身边的宫女。我叫绿媞,她叫碧痕。”拦住她们的两名禁军似乎年纪颇轻,见面前这个清秀的小姑娘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一时也不好再凶下去。其中一个道:“今日宫中有些变故,还请姑娘回去。待过了这阵子再出来。”绿媞见这名禁军和颜悦色,胆子更是大了几分,面上故意装出焦急的神色,道:“这可如何是好,我这个姐妹生了急症。烧得烫人,昨夜咳嗽了一宿,好不容易盼到天明,我正要带着她到太医院去。”说着说着竟落下几滴泪来。那靠在她肩上的碧痕见绿媞如此说,又咳嗽了几声,并向着那两个禁军,轻轻抬起一侧脸来。只见那脸颊通红,显是病得不轻。
  两名禁军见此情景,面面相觑,似是想要说不许,一时又说不出口。绿媞见事有转机,急忙又道:“就请两位大哥高抬贵手,我们只是普通的宫女,也做不了什么。况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就算可怜我们姐妹。求大哥放我们过去吧。”问话的那个禁军将另一个拉到一旁,低语了起来。低低的语声隐约传到她们的耳中,似是“宫女”、“可怜”之类。绿媞和“碧痕”的手死死攥在一起,两人的手间俱是冷冷的汗意。
  那两个禁军似是已商量完毕,转身走了回来,刚刚那个问话的道:“好吧,你们快去快回。千万不要惊动了旁人。”二人心中一喜,却又都强压下去。绿媞一脸感激万分的神色,连声道着谢,扶着碧痕慢慢走远了。
  待走出了那两个禁军的视线,绿媞前后看了一回,低声道:“娘娘,我们骗过他们了。”那倚在她肩上的“碧痕”这才抬起头来,赫然是宫女打扮的杜沅沅
  对于这次的冒险之举,杜沅沅当然不可能傻到亮出昭仪娘娘的名号在宫里横冲直撞。她早就打定了主意,将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小小的宫女。幸好她身形瘦削,虽已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但依然不显身材。她又在脸上涂了红红的胭脂,装作烧得满面通红的模样,将脸埋在绿媞肩头上,两人这才出了宫。没想到,竟真的骗过了禁军。
  二人虽经过了刚刚盘查的禁军。但望向前方,还要经过两条甬路才能到达承宸宫门前。接下来,还不知会遇到什么。眼见宫内各处静寂如死,情势诡异,杜沅沅更加心急如焚。
  正犹疑间,二人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声传来。杜沅沅急忙回头,透过蒙蒙雨雾,只见一队禁军簇拥着一架十二人步辇正向这边奔来。那步辇行得飞快,眼见就要到眼前。杜沅沅和绿媞躲避不及,只得让在路旁。
  步辇行经她们身边,一个跟在辇旁的禁军忽然向她们斥道:“你们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宫里现时不准随便行走么?”杜沅沅急忙拉绿媞跪了下去,绿媞心领神会,颤颤巍巍道:“奴婢们是怀玉宫的宫女,奴婢的姐妹病了,此时要到太医院去。”
  辇中的人听到“怀玉宫”几个字,突然“噫”了一声,紧接着道:“停下。”杜沅沅听到那个颇有威势的声音透过雨雾,穿过清寒,向她罩了过来,心已沉到了底,辇中的人竟是太后。
  步辇停在她们面前,旁边随侍的太监上前打起辇帘。杜沅沅偷眼望去,见太后竟穿着祭天节庆上才穿的乌金双色花滚边珠绣的正式宫服,发上花钗完整,神色威严地端坐在辇内。杜沅沅暗自叹息,太后对于今日之事如此庄重,只怕是不知道英帝已经有所防备,万一失败也不知道会如何。
  绿媞见是太后,身躯已经起了一阵轻颤,杜沅沅轻轻握了握绿媞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太后仔细看着跪在路旁的杜沅沅与绿媞,面上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忽然道:“抬起头来。”
  杜沅沅静静地跪在地上,虽未抬头,仍能感到太后的目光如利刃一般在她和绿媞的身上扫来扫去。心中正在忐忑,猛然听到太后竟然叫她们抬头。杜沅沅低叹一声,知道定是形迹已经败露,当下心一横,慢慢站起身来,神情自若地看着太后,微微一笑,“臣妾参见太后。”
  太后看着站在面前宫女打扮的杜沅沅,冷笑道:“果然是你。哀家早就知道,你专会做些鸡鸣狗盗之事,真猜中了。也好,不用哀家专程到怀玉宫中去请了。”杜沅沅的心此时倒定了下来,理了理衣襟,微笑道:“太后是做大事的人,沅沅这些小伎俩,自是比不上太后。”
  太后并未料到此时的杜沅沅还能如此笃定地还嘴,面上突然露出个奇异的笑意,悠悠道:“不用你在此牙尖嘴利。你不如就跟着哀家,去看出好戏吧。来人,带走!”话音刚落,便有两名禁军上前,似是想要架住杜沅沅的手臂。杜沅沅身躯一挺,凛然道:“大胆!”那两名禁军愣了一下,也不敢再动。
  太后只是冷冷一笑,道了声随她去吧,便叫了起辇。绿媞上前扶住杜沅沅,二人夹在队伍中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承宸宫行去。
  承宸宫宫门紧闭,门前杳无人迹。太后下了辇后,定定地站在宫门前沉吟了片刻,面上是悲喜交集的神色。过了良久,似是下定了决心,沉声道:“赵奂,你跟我进去,其他人暂且等在外面。”目光忽然投注到杜沅沅身上,脸上闪过挪谕的神色,“还有你,想必也是心急的很,不妨就一块进来吧。”说罢,便和赵奂两人进了宫门。杜沅沅也不答话,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承宸宫大殿内,一切还同往常一样。龙诞香悠淡高远的烟气从铜鎏金錾的三尺高麒麟兽香炉中袅袅而出。丹陛之上,英帝一身金黄九龙纹朝服,肃然端坐,竟是出席朝会时的正式打扮。陆六福则垂手立于一侧。而除此之外,殿内竟然再无旁人。
  太后步履稳健,眼睛直视着坐上的英帝,一直走到丹陛之下。英帝并未起身,面色平静地看着太后一步步走来。二人隔着重重汉白玉的阶梯,隔着龙诞香的轻渺烟纱,静静对视。良久,英帝面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声音暗哑地开口:“母后,你,你终究还是来了,儿臣有失远迎了!”太后身形微微一震,似是回答,又似是自语,“哀家来了,哀家终于来了!”
  英帝仍未起身,却突然叹了口气道:“儿臣知道母后今日必定会来,已经等了母后好久了。”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怎知道哀家会来?”话音未落,忽又笑了笑,“知道又如何,你如今知道,一切已经晚了。来人,呈上来。”
  随着太后的语声,殿外进来一个太监,手中捧着一卷黄绫圣旨。那太监走至阶前,双手将圣旨举过头顶。太后伸手接过,目光热切地注视着手上的圣旨,忽然将圣旨向前一递,道:“请皇上御览。”声音中竟然是掩饰不住的热切。英帝早就知道圣旨的内容,并不急于来接,只道:“母后,你真的决定了么?难道一定要让儿臣退位你才甘心么?”太后的面上已露出惊疑,道:“你怎么知道这是退位诏书?”英帝淡淡道:“母后如此大费周章,难道不是为了要儿臣的皇位么?”太后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眼中已隐隐有了怒气,“既然皇上已猜到了,也不用哀家多费口舌了,就请皇上用玺吧!”
  英帝忽然大笑起来,道:“儿臣想问母后,用玺后,母后要怎样处置儿臣。”太后微微一笑,“你放心,哀家早已给你安排了个好去处。而且,还有元昭仪一道陪着你。”说着,便将站在身后的杜沅沅一把扯了过来。
  杜沅沅随太后进殿后,一见到殿内的情势,知道英帝必是已布置好,心忽然定了下来。为了避免英帝分心,杜沅沅便低着头,不言不语。而英帝的注意力都在太后和赵奂的身上,杜沅沅又是一身宫女的打扮,因此,英帝并不知道杜沅沅已在殿上。此刻,太后突然拉出了杜沅沅,英帝再也无法做出镇定自若的神色,急忙站起身,从御座上走了下来,边走边道:“你怎会在这里?”杜沅沅用力甩开太后的钳制,迎上前去,坚定道:“这种时刻,你怎么能将我放在一边。你难道忘了,我早已说过,我可以一直站在你的身边,与你一同栉风沐雨。”英帝心中激动,一把扶住杜沅沅,大声道:“好!既如此,我们便一刻也不要分开。”
  一旁的太后看着眼前这一幕,只是不住地冷笑,“哀家也算是做了好事,成全了你们这对同命鸳鸯。你的心愿已了,还不快快用玺!”英帝紧紧握着杜沅沅的手,只觉得心中从未象此刻一样充实和笃定,语声平缓道:“今日既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可否告诉儿臣,你是儿臣的母后,为何一定要如此,为何要逼死儿臣才甘心,难道就是因为儿臣夺了你们申家的权势富贵么?”
  太后听了,愣征了片刻,面上突然显出了狂乱的神色,嘶声道:“是,是你毁了申家。你这个忘恩负义之人,你不是我的儿子,你是本是那个贱人生的。你跟那个贱人一样,都想夺走我的一切。”
尘封往事
  众人被太后的惊人之语吓得全都呆住,大殿内一时阒寂无声。忽听得“噼啪”一声炸响,长空中划过一道闪电,雪亮的电光从窗外射了进来,照得众人惊疑不定的面上俱是青白之色,使本就气氛异常的大殿内平添了几分诡异。闪电过后,又是一阵轰然作响的雷声。瓢泼一般的大雨便借着雷势,从天空中倾泻而下,眼见窗外又是一片雨雾迷茫。
  哗哗的雨声从殿外传来,搅得人心烦意乱。英帝与杜沅沅对视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神色。英帝放开杜沅沅的手,向太后走了几步,蓦然又站住了身形,迟疑道:“母后,你说什么?”
  太后在失去理智嘶喊出这句话后,似是没想到自己会亲口吐露出这个尘封心底多年的秘密。眼见众人震惊的神色,一时之间,自己也愣住了。待看到英帝一脸困惑之色,目中隐隐透着痛楚,不知怎地,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快意。便指着英帝狂笑道:“哀家是说,你根本就不是哀家的亲生儿子。早知有今日,哀家当日为何要出此下策,不如直接杀了你,也好过你成了今日的祸根!”
  杜沅沅看到眼前的太后已经完全没有了德被天下的风范,如同个市井妇人,言语恶毒,举止粗俗,似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也是暗自惊心
  英帝听得一丝不差,仿如一声炸雷响在头顶,脸色已转为苍白,脑中转来转去都是太后的那句“你根本就不是哀家的亲生儿子”。面前的太后兀自狂笑个不停,那变了形的面孔幻化成无数个,在英帝的身前身后不住晃动。英帝的面上渐渐现出了狠戾的神色,突然欺身上前,一把钳住太后的脖颈,手上使着力,厉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太后登时面色通红,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立于太后身后的赵奂急忙上前,想去掰开英帝的手腕。英帝眼神狠绝,向他看来,眉宇间不怒而威,赵奂心存畏惧,犹疑着站在当地。
  忽然,殿门“哐”地一响,被人大力从外面推开,一个女人冲破了茫茫的雨帘,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那女人冲进殿时,微微顿了一下,待看到殿中的情形,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惊呼,没命地冲到英帝与太后跟前,双膝一跪,抱住了英帝的腿,哭求道:“皇上,皇上,手下留情啊,皇上。”那女人鬓发花白,声音苍老,原来是太后宫中的李嬤嬤。
  英帝幼年时,李嬤嬤对他甚是亲厚,相较于高贵端庄的太后,英帝跟李嬤嬤似乎更要亲近一些。此刻,英帝见李嬤嬤头发散乱,衣履尽湿,面上涕泪横流,心中一软,手下微松。赵奂就势将太后向后一拉,脱离了英帝的钳制。
  太后喉间压力一解,只觉得一股气流直冲进喉咙,不由自主地咳嗽了起来。李嬤嬤急忙起身扶住。太后眼睛直直地盯着李嬤嬤,大张着嘴巴,连说了几个“你” 字,过了好一会,才接道:“你来干什么?”李嬤嬤眼神哀戚,重重一叹,“老奴是来请太后饶皇上一命的。再怎么说,也是从小养大的孩儿。您就忍得下心?”一边说着,一边取过一方帕子,轻轻围住太后颈间刺目的青紫色掐痕,黯然道:“太后,你到底还是说了当年之事了?”太后此时气息已渐渐平复,听了李嬤嬤的话,脸上突然现出畅快淋漓的神色,竟然笑道:“这个秘密折磨了哀家三十年,哀家每日都在担心会被人戳破,如今,心总算是放下了。只是哀家没想到,揭破这秘密的,竟是哀家自己。
  杜沅沅听到这里,再见到太后和李嬤嬤面上的神色,心中明白,太后不是英帝生母的事实显然是真的。对于太后,英帝怀着一份仁孝之心,一味地迁就退让,没想到他们之间竟是互不相干的两个人。这个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也不知道英帝是否能够承受,杜沅沅将目光投注到身前的英帝面上,只见英帝眼神狂乱,直视着太后泛红的面孔。举着双手,似是蓄势待发,欲要再扑过去。杜沅沅急忙上前几步,紧紧握住英帝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焦灼,不住摇头。
  英帝头脑登时一清,蓦然想起眼前局势,缓缓收回了手,背在身后,冷然看着面前的太后,沉声道:“朕的生母是谁?”太后对英帝并不畏惧,镇静道:“你的生母?”突然又顿住了语声,脸上现出沉思之色,眼神空茫,久久不语,似是一下子陷入了回忆当中。隔了好一刻才接道:“也罢,你终归是死路一条,就让哀家告诉你吧。”
  殿外,大雨夹杂着风势,吹打得檐角垂挂的铜铃不住地摇响。天色愈发昏暗,殿内也变得光线暗沉,间或几道闪电划过,照得殿中人的脸一时亮,一时暗。众人都默不作声,静静等待着太后揭开这段皇家惊心动魄的内幕,将一段淹没于尘埃中的真实再度暴露于众人面前。
  听了太后的话,李嬤嬤的眉目间更见黯淡。她轻轻握住太后的手,心中是无限的感慨。似乎眼前还是二人红颜如花的模样,在那些青春依旧的岁月里,权势与富贵就如同蚀骨的虫子,一点一点地啃咬掉她们曾经年少纯真的心。而当鬓生华发,红颜衰老,才发现一切已经错得太多,错得已经回不了头。
  李嬤嬤松开太后的手,走到她面前缓缓跪下。她伴在太后身边数十年,虽为主仆身份,却也是手帕之交。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太后,表面看起来,太后一直位居中宫,一路走来风光无限,但内里也不知包含了多少辛酸苦痛。如今到了风烛残年,还无法放弃背负了一辈子的家族责任,做出了当殿逼宫的忤逆之举。她既感到可惜,也觉得可叹。李嬤嬤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已是垂垂老矣,能为太后做的,就只有眼前这一项了。
  太后看着李嬤嬤跪在她的面前,微微有些惊疑,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李嬤嬤接连拜了几拜,恳切道:“太后,这么多年来,老奴知道你心里的苦,当年的一切,您也是身不由己,而错都在老奴,就让老奴讲给皇上听吧。”说罢,也不待太后答应,便膝行到英帝面前,拜了一拜,道:“皇上,老奴一直跟在太后身边,这中间情由老奴全都知道。请皇上不要责怪太后,太后当年也是逼不得已。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愧对皇上。”说毕,又连连磕了几个头。这才慢慢道:“皇上,太后确实不是您的亲生母亲,您的生母乃是先皇的瑜淑妃娘娘。”
  听到“瑜淑妃”这三个字,杜沅沅隐隐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忽然想起惠贵嫔曾提过的一句,“前朝有个瑜淑妃最受先帝恩宠,风头之劲无人能敌,后来却死得不明不白。”说的应该就是这位了。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是英帝的生母。这样想着,眼光中便含了怜悯与疼惜,向英帝看了过去。
  英帝却是一脸迷惑,似是对这个瑜淑妃并无印象。李嬤嬤道:“皇上并没有见过瑜娘娘,娘娘在皇上出生不久便去世了。当年,瑜娘娘是宫中最受皇上恩宠的妃子。”李嬤嬤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将当年之事讲了出来。
  原来,瑜淑妃本是京城一名家道中落的吴姓落地士子的女儿。因身份低微,本无进宫参选资格。只因才名远播,姿色冠绝京城。被当时的弘帝,也就是英帝的父亲无意间听闻,硬是接进宫去。这位吴小姐品性温柔善良,才情满腹,加之又姿容绝世,弘帝一见之下,自是惊为天人,立时便纳入后宫。
  当时朝中内外正是申氏权势如日中天之时,后宫中风头最劲的就是申皇后,也就是今日的太后。弘帝处处被挚肘,心中失意,便将全副心思都放在这位新入宫的吴小姐身上,百般疼惜,加倍恩宠。这位吴小姐进宫不足半年便晋封为正一品的淑妃。风头之盛,直逼中宫。幸而瑜淑妃性格温顺,不似一般宫妃争风吃醋,处处退让,加之弘帝爱之情切,保护周全,与宫中嫔妃倒也相安无事。申皇后只是为了维护申氏的权柄才入了宫,与弘帝感情并不深厚,虽见弘帝如此宠爱瑜淑妃,但因瑜淑妃身份卑微,家中无权无势,故也未放在心上。
  事情的起因就在于皇嗣。那年初夏,瑜淑妃被太医证实怀了身孕,弘帝欣喜若狂。当时中宫申皇后一无所出,其他妃子也仅生了几位公主。以弘帝对瑜淑妃的疼爱,如果她此次能够一举得男,这个小皇子无疑便是未来储君的人选。申皇后这才发了慌,申氏的荣华富贵如何能断送在她的手中。
  当时李嬤嬤还是申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申皇后的苦恼李嬤嬤自然都看在眼里。为此,二人日夜苦思,终于想了一条计策,这条计策既能让申皇后成为真正的皇后及未来的太后,又能让瑜淑妃这个有力的对手永远消失。这条计策便是偷换皇子。
  申皇后先是利用迷情之药换得了弘帝的一夕恩宠。不久,便对外宣称怀孕。事实上,申皇后并没有真正怀孕,只不过是打了个幌子,暗地里却买通了瑜淑妃寝宫内外的所有宫女、太监。到瑜淑妃腹痛临产之日,申皇后佯装摔倒,动了胎气,也同时临盆。
  瑜淑妃终于产下一个男孩,待其累极昏睡之际,早有安插好的宫女将皇子抱出,换成事先准备好的死婴。而真正的皇子则被偷偷抱至申皇后宫内,成了她的亲生孩儿。
  瑜淑妃醒来后,见生下的竟是一个死婴,自是大受打击,从此便一病不起。而申皇后因生了皇子,地位更加稳固,所“生”的皇子便被立为了太子。这便是后来的英帝。
  瑜淑妃虽然缠绵病榻,但二人思虑之下,觉得她始终是个祸患,若是留下,这个惊世的秘密早晚有被揭破的一天,而且,凭她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万一再有了子嗣,来日说不定还会出现“夺嫡”的场面。因此,李嬤嬤便给了申皇后斩草除根的建议。随后,申皇后差人偷偷在瑜淑妃的一日三餐里下了慢性毒药。不久,瑜淑妃便香消玉殒。申皇后又以照顾不周为由,将她宫中所有的宫女、太监处死,作为瑜淑妃的陪葬。就这样,除了申皇后自己和她最亲近的李嬤嬤之外,这个瞒天过海之计再无人知晓。就算是有人有所怀疑,也查不到半点证据。
  众人听到这里,早已是心惊肉跳。英帝更是面色惨白,心如刀绞,他的身世竟然隐藏着这样的秘密,这一次,如果不是他触动了申氏的权柄,迫使太后酝酿了这场宫变,也许,这个秘密也许就永远成为了秘密,一直会被太后带入坟墓。
  李嬤嬤讲完一切,向英帝磕了个头,哀婉道:“眼见皇上一天天的长大,老奴心中又是欣慰,又是辛酸。对于当年对瑜娘娘做的一切,老奴早已心生悔意,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得皇上的原谅,只请皇上看在太后抚育您多年的份上,饶恕了太后,让老奴来偿还这笔债吧。”
  英帝面上涌起奇怪的笑意,眼神却是异常阴冷,语声却锋利如刀,“为了一己私利,你们阴毒地置人于死地,可怜朕的生身之母至死都不知道,近在咫尺的就是她的亲生儿子。你是为了心安才求得原谅,而你……”英帝一手指向太后,声音更冷,“你虽抚育了朕多年,却是为了成就固权的野心。这笔债,朕会一直记在心上,让你们全部偿还。”
  太后在一旁冷笑,“哀家从来就没有后悔,在这宫里,胜者王败者死,亙古不变。若是一切再重来一次,哀家的选择依旧不会改变。”李嬤嬤面如死灰,默默摇头,低低叹了口气,膝行转身,对着太后拜了又拜,“老奴老了,今后恐怕再不能服侍太后了。请太后多多保重。”说罢缓缓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裙,突然向殿中的朱红金漆蟠龙柱直直撞了过去,只听得“咚”地一响,李嬤嬤的身子顺着蟠龙柱慢慢软倒,额间冒出一大片猩红,竟是淋漓的鲜血。
  太后的脸上终于出现失措的神色,奔上前扶住李嬤嬤倒地的身子,声音中带着哭意,“你为何要如此?”李嬤嬤的脸上出现了一抹释然的笑意,目光深深地看着太后,吃力地道:“老奴,老奴内疚了三十年,如今终于可以向瑜娘娘请罪去了。太后,你,你,要保……”,话音未落,气息已断。但双眼犹自圆睁,似乎是仍在诉说着未了之事。太后眼神凝滞,似是欲哭无泪。她与李嬤嬤名为主仆,其实亦亲亦友,如今,李嬤嬤竟是殿前横死,太后的心都似被抽空了一半。
  太后将李嬤嬤的身子缓缓放至地下,忽然站起身,向英帝与杜沅沅看了过来。尖锐地笑了几声,“你们既已知道,就无谓再浪费时间了。来人,请皇上和元昭仪上路!”
意外之变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疯十三娘,已经改过。
  太后话音刚落,殿门忽然大开,刚刚守在外面的禁军一下子涌了进来。太后脸上带着阴狠决绝的神情,厉声喝着,“把他们拿下,快把他们拿下!”
  英帝将杜沅沅拉到身后,面对着向前围来的禁军,眸光一寒,忽然大声道:“来人!”随着英帝的语声,只见承宸宫左右两个配殿内,突然如潮水一般涌出无数铠甲闪亮,兵刃锋利的护卫,将太后、赵奂及一众禁卫等牢牢围了起来。的2bcab9d935d219641434683dd9d18a03
  英帝冷眼看着面面相觑的太后和赵奂,沉声道:“朕已经给过你机会,但你仍一意孤行。不过也好,正因为如此,才让朕知晓了身世之秘。朕本还念着你的养育之恩,只是,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已将与朕的恩义一刀斩断。你如今已是败了,还有何话好讲。”太后听罢,突然仰天长笑了起来,直笑了好一会,方才止住。面上竟显出了笃定的神色,道:“你太小看哀家了。今日之事,哀家策划已久,你以为真的如此简单么?”英帝面色不为所动,却也不再插话,面上是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太后得意地笑道:“哀家本只安排了两枚棋子,一枚便是你眼前看到的,另一枚则安插在京城之内,待控制住天都城内的驻军后,便攻入宫来。原本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是你昨日自动送上门来,言语间诸多试探,哀家早就听出你已有所察觉。所以,哀家便将宫外发动的时辰提了前,还连夜布了枚暗棋。今日一到这承宸宫,宫内竟然仅有你和陆六福两人,哀家便知道所料不差。”英帝仍是不语,只是脸色已转为铁青,太后继续道:“这枚暗棋,哀家本想一直留着,以备日后万一。只是哀家实在是低估了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查到了蛛丝马迹,也罢,棋逢对手,不如就放手一搏吧。”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似是有无数人向承宸宫涌来。杜沅沅紧紧握住英帝的手,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之色。
  不一刻,有无数兵丁出现在大殿门前。但奇怪的是,这些兵丁停在大殿门前后,便自动散开,竟是将承宸宫又团团围了起来。眼见兵丁人数虽众,却排列整齐,纹丝不乱。的11b9842e0a
  兵丁们站好了队形,将承宸宫的殿门自动让出一条通路来,有两人越众而出,直向殿内走来。那两人走到英帝面前,跪下道:“臣项蓬,臣杜子珏参见皇上。”英帝虚扶了一下,道:“可办妥了?”项蓬躬身道:“回皇上,已然妥当。”站在项蓬身边的杜子珏虽未答话,脸上也显出自若的神色。杜沅沅微有些紧张地向杜子珏看来,杜子珏几不可察地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杜沅沅自然明白,这一场宫变,胜负已然分出了。
  英帝看着人丛中的太后,唇角已带了从容的笑意,缓缓道:“带上来,给太后看看。”项蓬向殿外点头示意,立时便有兵丁押着两个人从人丛中走出,进了大殿。那被押的两人一个蟒袍玉带,容颜与英帝十分酷似,正是河间王齐昊琨。另一个穿着太监服色,却是景宁宫里的太监总管王兴。太后一见到两人,本是得意的面色已转成了死灰,指着英帝,语音颤颤连说了几个你,便再也接不下去。
  英帝直视着太后,突然长叹道:“你我原是母子,却也逃不了今日的诸般算计。” 太后的目光已失了神,只是低低重复了一句,“算计?”英帝接道:“朕昨日到景宁宫中的目的,你只猜对了一半。朕的确是试探,除了为我们的母子情份做最后的努力外,还有一个目的,便是故意让你看出朕的试探意图。”英帝转回头看着杜沅沅,面上忽然带了温柔的笑意,“是沅沅说的一句话提醒了朕。朕查出你有谋逆之心后,沅沅无意间说,千万不要小看了女人,尤其是一个充满仇恨的女人。因为,你永远都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杜沅沅听了英帝这番话,报以一笑,而太后却恶狠狠地向她看了过去,杜沅沅只当不见。
  英帝继续道:“朕听了沅沅的话,忽然觉得,你的这个计划实在是太过简单。仅仅动用了两班人马。以朕对你的了解,一定还有一股暗藏的力量是朕不知道的。因此,朕便故意到景宁宫中打草惊蛇,为的就是要引起你的警觉,从而迫使你动用那股暗藏的力量。你大概想不到,朕与沅沅人虽出了景宁宫,但布的眼线还在。虽然那眼线并不得你的信任,但因已是策反前夕,你自然是略有放松,那眼线还是查出了端倪。”太后听到“眼线”二字,面上显出大大的惊愕。杜沅沅看到太后那个愕然的神色,心思暗转,太后并不知道,这个眼线,便是她派凌海早早安插下的那人。在这次的宫变中,虽然那人起初并未直接查到什么,但最终却立了大功。
  英帝扫了一眼齐昊琨和王兴,对太后道:“你偷偷送信给河间王,让他提前起事的时辰。又嘱咐王兴,动用你那股隐藏的力量。在你进入承宸宫时,在禁宫内四处放火,以转移朕埋伏的护卫的注意。这个计策的确是天衣无缝,但是,就因为朕早已经知道,所有的一切便都不值一提。”
  英帝转向杜子珏,道:“平叛的过程朕并没有亲眼所见,个中精彩,还是由你说给太后听听。”杜子珏上前一步,应了声是,然后道:“臣接到皇上的密旨,知道河间王动手的时辰提前,便也提早做了安排。待河间王一出王府时,就将他拿下,所率兵丁自然也束手就擒。随后,臣直接入宫,与项大人会合。听项大人说承宸宫内已全部安排好,臣便兵分几路抓了宫中纵火的叛贼,这才赶来。现叛贼都已绑在外面,请皇上发落。”
  太后听到这里,早已是面无人色,整个人看上去如同深秋树上最后一片不肯落下的枯叶,寂寥而苍白。英帝冷冷一笑,断然道:“你已经败了。”
  太后的目光惶然,满面俱是无法置信之色,眼光掠过英帝,掠过殿内的众人,快得如一尾水中冰凉的小鱼,那么急迫,又那么生怯。嘴中只是翻来覆去地道:“我败了?我败了?”说着说着,向后退了几步,颓然跌坐在地上,容颜仿似老了十岁。
  英帝看着眼前这个华贵宫服里苍老的女人,心竟有些微微的抽痛。谁还能相信,这便是那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太后。褪掉所有的光环,她也只不过是个平凡的女人。尽管她谋害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回想那些流逝的年年岁岁,在那些将她认做母亲的日日夜夜,自己的确也体会到了母亲细腻的温情和关爱。英帝的心中泛起一丝不忍,手一扬,屏退了殿内诸人,只余下他、杜沅沅和太后。
  英帝将杜沅沅扶至椅中坐好,缓缓走至太后身边,慢慢俯下身去,黯然道:“朕再叫你最后一声母后,朕之所以有今日,你也确实费心不少。若非你牵涉朕的生身之母,朕也许还会网开一面。”太后听了英帝之语,隔了好久,似是才反应过来,将头一点一点地转向英帝。面上绽开一个苦涩之极的笑容,幽幽道:“哀家败了。都怪哀家看轻了你,你已不是当年的黄口小儿,你如今已是一位真正的一国之君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入另一边的袖口。
  杜沅沅听着太后的语气,似乎心中仍是不肯服输,便忍不住道:“难道你不觉得自己错了?”太后眼中冷光一闪,忽然嘶喊道:“我没有错,我有什么错,我一切都是为了申家。今日事败,一切只能怪我谋划不周。”杜沅沅摇头叹道:“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人生苦短,你这一生,却将全部的青春都耗费在了为你们申家维护权柄上。如今回过头来,你自己又得到了什么。你真是可悲!”
  太后听了这一段话,面上突然现出迷茫之色,喃喃道:“难道是我错了。我得到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话到后来,已几不可闻。突然又抬起头来向英帝和杜沅沅看了一眼,目中似是愤恨,又似是悲凉,到最后已转为木然。忽然低低道: “原本都是空的,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紧接着便发出一声低呼,竟然仰天向后倒去。
  英帝与杜沅沅心知情况有异,急忙抢上前去,只见太后横躺在地上,面色如纸,已经只有出气没有了进气。而在她的胸前插着一把玉雕花把金鞘匕首,那匕首已直没入胸。原来,太后竟是自裁了。二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明白,太后眼见事败,已经生无可恋,必是趁着和他们说话之机,取出藏在身上的匕首,一刀了结了自己。
  看着太后垂死的面容,空蒙的双眼,杜沅沅暗暗叹了口气。自她入宫后,太后一直对她恣意为难,从未给过好的脸色。但如今,竟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在她的面前,杜沅沅的心中也不禁一阵恻然。
  太后仰躺在地下,目光已经涣散,眼前的一切仿如都在飞速地旋转。恍惚间,她看到了少女时代的自己,穿着浅粉的衣裙,握着书卷,对着面前那个眉目清俊的西席娇憨而笑。太后不自禁地笑了,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英帝扶着杜沅沅站在太后的尸身旁边,二人惊奇地发现,太后的面上竟然逐渐显出一丝甜蜜的笑意,那笑意是如此地纯真,二人注视良久,都说不出话来。杜沅沅轻轻叹息,“她这一辈子都为了申家,却从未想过自己。对她来说,这样的结局也许是个解脱。”英帝揽着杜沅沅的肩,面色复杂,默然不语。
  
  天业十九年秋,端和太后于承宸宫中发动宫变,事败自刎,因事关皇家脸面,对外自然秘而不宣,一应罪责,全推到赵奂、齐昊琨及王兴身上。三人被立即下狱,不久,赵奂被直接处斩。齐昊琨除名宗籍,以庶人身份也被斩首。王兴则按宫规仗毙。没过多久,英帝颁下圣旨,称端和太后暴病而卒,因属意外晏驾,恐怕会冲撞了先帝的灵气,故不能与先帝合葬。而是将其独自葬于京城东郊。又过了一段日子,英帝称先帝托梦,称对早逝的瑜淑妃心怀内疚,要英帝完成他的心愿。众人自然深信不疑。英帝便摆下了水陆道场,吹吹打打十几天,超度瑜淑妃亡灵。而后,又追封瑜淑妃为端敬太后。不久,英帝以重整先皇陵寝为由,将端敬太后陵寝挪到弘帝一旁。至此,英帝终于了了为人子的心愿。这些当然都是后话了
  二人眼见太后已死,宫变已然平息,都长长地松了口气。而此时,杜沅沅已是摇摇欲坠,疲累不堪。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杜沅沅还要坚强地陪伴在他的身侧,英帝又是感动,又是怜惜。急忙让陆六福备了步辇,送杜沅沅回宫。杜沅沅见诸事已尘埃落定,加之身体确实再无法支撑,便也不再反驳,乖乖地被英帝抱至步辇上坐好,耳听得英帝说了一句:“你先回宫歇息,等我了了这里的事,便去陪你。”依言点了点头,感觉身子一阵轻晃,发觉步辇已被抬起,向怀玉宫方向而去。
  天空中瓢泼般的急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雨水洗尽了漠漠尘埃,将禁宫内外变得异常洁净。远近处殿顶的明黄琉璃瓦在挣脱出乌云的阳光的辉映下,发出耀目的光辉。空气中,再没有了闷热的气息,显得清新宜人。
  杜沅沅坐在辇中,见各处宫中要道仍同来时一样,随处可见把守的护卫。只不过这些护卫都是英帝的亲信。那些太后的禁军已全部被押了。
  步辇向前行进,杜沅沅只觉得腰腹酸胀,禁不住轻轻呻吟一声。她心中明白,经逢这样的巨变,无论是心智,还是体力,对她来说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况且以她现时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承受大变。杜沅沅用手护住腹部,心中暗暗祈祷,无论怎样,她的孩子决不能有事。
  步辇停在怀玉宫门前,绿媞扶杜沅沅走下辇。杜沅沅望着熟悉的宫门,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清晨离开时,她并没有奢望真的能够全身而退,如今再回到这里,已经在生死边缘游走了一圈,一切恍如隔世。
  二人走进宫内。杜沅沅感到腹中有些饥饿,便遣绿媞去小膳房打点。自己则独自向正殿走去。
  还未接近殿门,杜沅沅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今日的怀玉宫似乎有一些不同。往日每次回宫时,兰兮必都要到宫门前迎接,而其他宫女、太监也开始忙碌,准备换衣洁面的一应用具。而今日的怀玉宫内生息俱无,似乎过于静谧了。她与绿媞已进了宫门多时,还未见到一个人影,难道宫变之时,怀玉宫内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想到兰兮和碧痕还在宫内,杜沅沅的心莫名地惊跳了一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几步便奔到到殿门前,想也不想,使劲伸手推开。只见阔大的正殿内,兰兮和碧痕背负着双手靠着殿内一侧通梁的纱帐,面向殿门,比肩而立。杜沅沅心神一松,一脚跨进殿去,边走边道:“你们没事就好。”说罢,便想走到椅中坐下,心中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头,兰兮与碧痕只是直直地看着她进来,并未迎上前来,仍旧站在原地不动。脸上也不是喜悦的表情,而是焦急夹杂着惶然和恐惧。尤其是兰兮,嘴唇微张,眼睛瞪视了她片刻,忽然又左右转了转。的c81e728d9d4c
  杜沅沅猛地止住了步子,兰兮的表情和眼神似乎是想告诉她什么。杜沅沅的心忽然狂跳起来,兰兮与碧痕的模样,分明就是被人制住了,而制住她们的人极可能还在殿内。杜沅沅只觉得浑身的血似乎一下子都涌到了头顶,搞不好她已经落入一个陷阱了。
  杜沅沅强行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悄悄地向殿门退去。忽然,她听到身后的殿门传来“哐”地一响,显然是有人将殿门紧紧阖上了。紧接着,她便感到颈间一凉,低头看时,一柄亮如秋水的长剑正架在她的脖颈上。
黄雀
  杜沅沅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丝彻骨的寒意从紧贴着肌肤的剑刃传来,迅速浸透了她的全身。她咬牙忍住将要出口的惊叫,握紧拳头不让自己颤抖。突然觉得手心里传来一阵刺痛,似是长长的指甲已经刺破了手心。但这刺痛却让她的心奇迹般地静了下来。
  短短一刹那间,她的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此时正值宫变初歇,一切都尚未理清,自己却如此大意。如今,这殿内埋伏的不知是太后余孽,还是宫外刺客,抑或是妒恨她的宫妃。而到此目的也不知是要她的性命,还是有别的企图。
  远处隐隐传来士兵整队的声音,而怀玉宫内却是一片安静。杜沅沅暗自苦笑,英帝此刻一定还在料理宫变善后事宜。谁也猜不到,外表一派宁静的怀玉宫内,却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长剑依旧纹丝不动地架在她的颈间,杜沅沅感到,不断渗出冷汗已经浸透了她身上的衣裙。她的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光亮,尽管微弱,却让她一阵惊喜。因为,她发现,自她进殿被长剑逼住到现在,已经过了一段时间,虽然很短,但是,用长剑挟住她的人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难道说,布局之人的本意并不是要直接杀了她,而是要胁迫住她,从而达到某种目的。
  杜沅沅的心忽然落入了谷底。能够在宫中动荡之机,预先埋伏在怀玉宫内,并打算以她为饵,如此大费周章,只怕不是一般的图谋,莫非他们对付的目标是英帝。的69cb3ea317a32c4e61
  此时,持剑之人就站在她的身后,杜沅沅整个人已被那柄长剑逼住,自然不能转头去看。她的目光落到颈间的那柄长剑上。那柄剑看样貌虽是普通兵刃,却甚为小巧,剑身极薄,刃极锋利,散发着森森寒意。杜沅沅蓦然发现,在那那清亮如镜的剑刃上正映照出了她身后人的形貌。虽然只是个模糊的影子,但杜沅沅却也能推断出大致的样子。那人似乎较为瘦削矮小,从头到脚都被包裹在一袭黑衣内,只余下一双眼睛。
  杜沅沅仔细地端详着,心中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个人她似乎是认识的,至少也是在哪里见过的。但是这感觉又如此模糊,杜沅沅也并不十分确定。这个黑衣人显然有很好的功夫,因为,从开始到现在,架在她颈间的那柄长剑竟然稳如山岳,既没有割破她的肌肤,又让她无法动弹,半分也未移动过。而在杜沅沅的记忆里,她的身边并没有这样的人。
  既然没有了性命之忧,杜沅沅的心已经完全定了下来,便将思绪从头又理了一遍。
  首先,这个布局的人挑选了太后逼宫之时作为行动的时间,那么他必然是个熟知内情的人。而这次宫变的知情人寥寥可数,英帝、她,还有杜子珏。当然,还有英帝手下的一般心腹。这些人都是万万不会将秘密透露出去的。除非,是在消息传递的过程中出了意外。
  其次,据杜沅沅所知,禁宫内除了宫门守卫武功不弱外,其他的一般宫人似乎并不会武。那么,这个黑衣人应该是来自宫外。
  第三,他知道在怀玉宫内张网等候,一定是了解宫中的情况,知道将她作为诱饵是有效的方式,同时,也一定熟悉宫内的地形。假使他对此全然不知,那么,宫里一定有一个内应。
  杜沅沅忽然想到,这一切莫非这是太后安排的一个后着,若宫变不成,就以她为饵,诱杀英帝。很快,杜沅沅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太后的这次宫变,他们事先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再加上中间又试探出了太后匿藏的那股兵力。如今,所有的人员已经全部束手就擒。若是太后安排了这一切,她大可不必在承宸宫大殿内自裁。只需假意投降,稍微等上一等,也许便可等到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究竟会是谁呢?杜沅沅只觉得自己已经拐进了一个死角,眼前俱都是谜团。窗外日头已高,时间正在慢慢地溜走,她的心中越来越急,假若此刻英帝来到,岂不是正好撞到网中。杜沅沅忽然横下心来,她只是个鱼饵,在鱼儿还未上钩之前,还有些利用价值,性命暂时无忧。而与其在这里不断猜测,不如冒险试探一下,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想到此,杜沅沅的脸上显出害怕的神色,语声颤抖道:“别杀我,我只是个弱女子,见不得这些刀光剑影的,凡事可以商量?”
  杜沅沅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一阵击掌的声音,一个女声笑道:“原来你也知道怕么?真是大快人心呢!”杜沅沅听那声音十分耳熟,不由微微一愕,寻声望去,只见兰兮和碧痕身后的通梁纱帐后,转出一个身着粗布青衣的女子。那女子面色焦黄,容颜憔悴。杜沅沅虽然觉得眼熟,一时之间,却未想起是谁。
  青衣女子见杜沅沅定定地瞧着她,眼中一片迷惑,忽然脸色剧变,几步冲上前来,面上满是怨毒,照着杜沅沅的脸便是一记耳光,嘶声道:“你竟然已经认不出我了!你知不知道,我能有今天,全是拜你所赐。”
  此时,杜沅沅才蓦然发现,面前这个一身布衣,容颜沧桑的女子竟是一年多前因投毒谋害她而被贬为宫婢,后便再也未见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杜婠婠。
  杜婠婠的眼中浸着浓浓的恨意,抚摸着自己黯然无光的容颜,凄然道:“皇上下旨将我贬为宫婢,还有哪个宫的主子敢要我。我只有被派到司库去刷洗净桶。”杜婠婠说着忽然抓住了杜沅沅的衣襟,语声已转为冷冽,咬牙切齿道:“你一定想不到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在你尽享富贵的时候,我却穿最破的衣裳,干最脏的活儿,住发霉的床榻,吃变馊的食物。任何人都可以支使我,都可以打骂我。如果不是要找你报仇,我根本撑不到今日。终于让我等到了机会,我一定要将我受到的痛楚百倍、千倍地加注在你身上。”说罢,一阵大笑,那笑声却宛如鬼哭。
  杜沅沅见杜婠婠衰老粗糙的脸庞,心中本有些怜悯,待一听到杜婠婠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也硬了起来。当初,明明是她为了富贵荣宠不顾姐妹情份而害人在先,现在竟然将过错全推到别人身上,自己反而没有一丝悔意。杜沅沅忍不住冷冷道:“你能有今日,难道不是你自己造成的么?与我又有何相干!”杜婠婠一听,眼睛红赤,充满了恨意。紧接着,便尖叫一声,直扑了上来,似是想要与杜沅沅拼命一般。
  就在此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杜沅沅的身后传来,“住手!”杜婠婠的身形猛地顿住了,面上带着万分不愿的神色,突然喊道:“你不是答应让我报仇,为何要阻止我?”那声音似是叹了口气,又道:“你难道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么?等大事了了,还不是任你处置。”杜婠婠默然了一刻,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满是得意与期待,衬着她那双依旧红赤的眼睛,显得说不出的可怖。
  杜沅沅并未在意杜婠婠的态度,而是将全副心神都放在这番对话上。这番话和这个低沉沙哑的语声显然是握剑胁迫她的人发出的。对话虽短,却也透露出了一些信息,而这些信息突然之间便让她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这个黑衣人的确是从宫外进来的,而且,他应该就是此次行动的主脑。杜婠婠则是内应。这人话中所说的“大事”,也许就是刺杀英帝。
  既然身后人已开了口,杜沅沅自然不能放弃这个机会,便依旧装作害怕道:“有话好说,你们有什么要求,不妨都提出来。”那黑衣人冷哼了一声,“不用商量了,我要的便是你与那狗皇帝的命!”杜沅沅心中一凛,看来,他们今日的来意确是行刺了。杜沅沅忽然想起,刚刚那个黑衣人用了一个奇怪的词,“狗皇帝”。这样的称呼,似乎是与英帝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难道是来寻仇么?杜沅沅又道:“这中间是否有什么误会,难道不能好好谈谈?”那黑衣人还未答话,早已按奈不住的杜婠婠尖声道:“只要你们死了,一切便可解决。”那黑衣人见杜婠婠已口不择言,喝斥道:“不要说了。
  杜沅沅知道已问不出什么,也不再搭话,脑中反反复复想着这个语声,总觉得这样呕哑难听的语声就象是装出来的一样。而非要改变原声,目的就只有一个,怕暴露了身份。这个人她一定是认得的。看来,她刚刚突然生出的那种熟悉的感觉看来并不是枉自猜度了。这个黑衣人一定是怕被她认出,才故意不在她面前露出形貌,并变了声音。杜沅沅又将所有认识的人想了一遍,但是,依然未发现一丝线索。
  殿内一时静了下来,只有鎏金草叶纹铜漏的嘀嗒之声在众人耳边回荡,而此时,那不紧不慢的嘀嗒却宛如追魂之曲,沉重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益发显得殿内气氛紧张不已。
  杜沅沅表面上维持着瑟缩惧怕的样子,心中却是异常焦虑,暗自祈祷英帝千万不要前来,此时能拖得一刻便是一刻。英帝不来,她还可以静下心来,苦思对策。如若两人都落入陷阱,白白担心不说,只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兰兮和碧痕站在她身前不远处,满面惶急,眼巴巴地看着她。杜沅沅递给她们一个安心的眼神。看到她们,杜沅沅的脑中突然升起一线希望,刚刚随自己一同回来的绿媞直接去了小膳房,并未进入正殿。但愿她能发现宫内异常,快速通知英帝。
  杜婠婠一直盯着杜沅沅,此时见她的表情忽明忽暗,突然阴阴道:“你莫非是想着有人会来救你?”干笑了几声,又道:“虽然咱们等着那个皇帝自投罗网,怕只怕他赶不到这里了!”说罢,假意摇头叹息,杜沅沅的心猛地跳了几下,脑中蓦然转过一个念头,惊呼出声,“除了怀玉宫内,莫非你们还设了伏兵?”,杜婠婠大笑,看向承宸宫方向,“真是一点就透。咱们只不过是后援,若是那支伏兵不成,才是咱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你这个诱饵也才有用。”
  杜沅沅心里真正开始发慌,她没想到对手如此狡猾。这一次行刺的布署远比她想像的还要周密。布局之人事先安排了两支人马,在宫中变乱之时同时混进了宫。其中一支直接潜到了英帝身边,而另一支则偷入了怀玉宫。他们的打算是,如果直接刺杀英帝的那支人马事败,还有怀玉宫内的这支作为后备。英帝躲过了第一支,却不一定躲得过胁迫着她的这一支奇兵。这个布局之人的心思真是缜密得可怕。而此时,怀玉宫的这支任务已完成了一半,那么,另一支呢?是否正在伺机而动,还是已经得手,英帝知不知道自己陷入新的危险当中?
  杜沅沅已经不能再想,她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心中不住的默念,“不要慌,不要慌,只要未到最后关头,就一定还有办法!”一股腥甜的气息冲进了她的喉咙,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咬破了嘴唇。那股血腥气中人欲呕,杜沅沅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引得头微微一晃,锋利的剑刃在她的颈上划了一道浅浅的血口。
  站在她对面的兰兮再也忍不住,哭道:“娘娘,娘娘,你有没有事?”又转向黑衣人道:“求求你,让我看一看娘娘吧?”杜婠婠冷笑,“娘娘?她现在还是你的娘娘,只怕过一会便是一个死人了。”兰兮哭声更高,“求求你们了,就让我看一看吧。”杜沅沅身后的那个黑衣人似乎十分的不耐,斥道:“不许哭。放开她吧。”后一句则是吩咐的语气。话音刚落,从那纱帐后面,又转出两个人来,也是通身的黑衣。那两人上前解开缚在兰兮手腕上的绳子。
  兰兮刚被松开,便向杜沅沅直奔过来。还未奔到近前,黑衣人又道:“站住!不准过来。”兰兮停住了脚步,仔细打量着杜沅沅,小心翼翼地道:“娘娘,你还好吧?”杜沅沅忍住颈间的痛楚,勉强挤了个笑容,“我没事,你别担心。”看到兰兮依旧站在那里,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面上依旧挂着那个勉强的笑容,道:“我口渴得紧,你倒盏茶来给我。不用新沏了,只将今早冲的那壶醉木凝香倒一杯来便可,快些,小心别洒了。”眼睛却极快地向殿内的三足银丝珐琅香炉瞟了一眼。兰兮似是一愕,急忙应了声是。
  杜婠婠突然挡住了兰兮的去路,道:“你们耍什么花样?”杜沅沅苦笑,“我们已被你们制住,又能耍什么花样。难道喝口水都不准么?”黑衣人斥责杜婠婠道:“别再多事了,就让她去吧。”兰兮如蒙大赦,绕过杜婠婠,急急到内殿去了。杜婠婠并不放心,紧紧跟在兰兮身后。
  不一刻,只见兰兮捧着一只小巧的乌紫色柱形木杯从内殿出来,杜婠婠依旧紧跟不放。兰兮似是十分害怕,捧杯的双手不住颤抖。走至殿内的银丝珐琅香炉旁,被炉角拌了一下,整个人扑跌在香炉旁,竟然将炉盖都撞了开来。而她手中的那盏茶早已连木杯一块都掉入了炉中去了。只听哧哧一阵轻响,洒入炉中的茶水转瞬间便被炉中的热气炙干。一阵沉郁的芬芳渐渐在大殿内弥漫开来。杜沅沅叹道:“你怎么如此不小心,快起来,看看可伤到了哪里?”
  黑衣人只是微微瞥了一眼,眼中似是露出了讥笑之意。忽然,殿外传来绿媞的声音,“娘娘,奴婢到膳房寻了些点心,娘娘先将就着用些吧。”声音越来越近,似是已到了殿门前。黑衣人和杜婠婠对看了一眼。忽然发出一声唿哨,只见帐幔后,又闪出数个黑衣人来。
  只见那群黑衣人迅速分列在殿门两侧,举起了手中的兵刃。杜沅沅心中急切,呼道:“不要伤她,她是我身边的宫女。”黑衣人点了点头,守在殿门旁黑衣人便将兵刃收了回来。
  殿门吱呀一声,缓缓而开,绿媞端着一只盛着点心的粉彩牡丹纹瓷盘低头迈步而入,浑然不觉刚刚已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绿媞跨进殿来,将殿门细心关好,转过头来,面上还含着笑意。当她看清殿内的情景,面色不由大变,惊呼了一声娘娘,扔了手中的瓷盘,便向杜沅沅身边奔了过来。瓷盘碎裂的声音在空阔的大殿内显得甚是响亮,众人本就精神紧绷,此时更是被吓了一跳。杜沅沅怕绿媞有失,急忙道:“不要怕,我没事。”绿媞见杜沅沅面色镇定,便止住前冲的势子,立住不动。
  杜沅沅心中暗暗叹气,如今绿媞也进了网,看来这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难道,真的要听天由命了么?
变数迭起
  绿媞站在杜沅沅身前不远处,双手绞在一起,似是骇得瑟瑟发抖,那满是惊惶的眼睛不住地向杜沅沅这边看来。杜沅沅心中怜惜,正想出声安慰,蓦然发现绿媞满是惶然的眼中似乎还含着一些不明意味的东西。杜沅沅心中一动,难道绿媞已将此间的消息放了出去,而自己是故意自投罗网的么?
  想罢,杜沅沅向绿媞微微挑了挑眉,几不可察地向承宸宫方向侧了侧头,绿媞竟然看懂了她的意思,闭了闭眼睛。杜沅沅的心中涌起一阵狂喜,好机灵的女子!此时,英帝应该知道了怀玉宫中的异常,但愿他能有所警觉。
  英帝背着手,神色威严地站在承宸宫外的台阶上,看着已束手就擒的禁卫、太监被五花大绑着一队队押走,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一次的宫变,并未造成太大的动荡和过多的伤亡。至此,申氏的一切便成为了历史,他多年的夙愿终于实现了。从今以后,该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眼前的士兵已开始集结撤出,人数虽多,却整齐有序,丝毫不见杂乱。英帝脸上已露出赞赏之意。杜子珏和项蓬都是年少有为,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大齐的肱股之臣。的0b8aff0438617c
  英帝再度扫视了一眼场中,便想返回承宸宫内。他的目光忽然瞥到身前不远处的一队兵丁。那一队人显得有些奇怪,虽然也是集结的样子,却明显不似正规的军队,略显松散了些。而那队人中,有人不时向他这边望来,目光躲躲闪闪。
  英帝的心中起了疑,正要喝住细问,忽然看见从甬路的一头,飞跑过来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跑得甚是急迫,衣袍凌乱,就连头上的纱帽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小太监跑到英帝近前,满面惶急,扑通一声跪倒,急着想要说什么,却大张着嘴,半天也未缓过气来。陆六福上前一步,喝斥道:“大胆!在皇上面前还如此衣冠不整,不要命了!”那小太监脸色更急,突然挤了一句,“奴才是怀玉宫的。”英帝听了心中一沉,冲上前,扯着小太监的衣襟,一把将他拉起,厉声道:“怀玉宫出什么事了?”那小太监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吓的话都不会说了,结结巴巴道:“绿、绿媞姐姐让奴才跑、跑、跑出来报、报信,说娘娘、娘娘好像被人劫、劫持了。”英帝听了,脸色大变,将小太监向旁边一推,喝道:“来人!”话音还未落,只觉得眼前一花,面前都是刀影。
  此时,杜子珏距英帝最近,听到小太监的语声,也是一阵惶急,他急速地扫了一眼正集结的士兵,盘算着带人到怀玉宫去,忽见士兵中竟有一队人纷纷抽出兵刃向这边冲了过来。杜子珏看着那队越来越近的士兵,脸色突然变得惨白。电光火石之间,杜子珏的脑中竟然闪出宫变前夕他问杜沅沅的那句话:
  “你是否真的爱他?”
  那个黑蓝色的“是”字带着未干透的墨意,恍如就在眼前,罩得他喘不过气来。杜子珏长叹一声,眼睛一闭,错后一步,挡在英帝的身前。
  那队士兵见面前忽然多出了一个人来,都愕了一下,步伐微顿。就在这一刹那间,项蓬带人围了上来。英帝已被陆六福拉着,远远地退了开去。那队人眼中含着悲愤,恨恨地看了杜子珏一眼,猛然举刀向自己颈中抹去,只听得“扑通”几声,竟然已全部自刎。
  杜子珏的脸色更白,踉跄着走到场中。身旁的项蓬使劲一拍他的肩膀,说了声好样的。杜子珏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悲哀。但这悲哀在他转身面向英帝时,已全部消失不见。
  英帝阴冷地瞥了一眼那些已经自刎的行刺者,忽然转身向怀玉宫方向走去,边走边道:“项蓬留下,好好给朕查查。杜子珏带人跟朕同去。”项蓬和杜子珏齐齐应了声是,便各自开始了行动。
  
  怀玉宫殿内的那股芳香已经散去。杜沅沅偷偷地打量了一圈,又看向殿外,眉宇间越发焦急。身后那黑衣人冷眼旁观,忽然脱口而出,“你只顾着自己郎情妾意,浑不管他人。你这样的女子,究竟有何可取之处?”杜沅沅心中一愕,听那语声,竟然有一丝打抱不平的味道。不由迟疑地说了声你。那黑衣人喝道:“住口!”似乎是心事被人瞧见的羞恼之意。杜沅沅心中更加讶异,这人怎么象个小女子一般。
  殿门和窗上传来几声极细微的悉窣轻响,殿内的众人都吃了一惊。杜沅沅只觉得颈间的那柄长剑有一丝轻微的抖动,突然听见身后的黑衣人大声喝道:“外面是谁?不要搞鬼,元昭仪还在我们手里。”
  黑衣人话音刚落,只听几声轰然巨响,怀玉宫正殿的门、窗突然都飞了出去。阳光没有了门、窗的阻碍,肆无忌惮地射了进来。众人宛如暴露在天光之下。而透过那些原本装着门、窗的地方,众人震惊地发现,那些门、窗都摊在院内,一端被连在一只系了长索的铁爪上,这些坚固的门、窗竟然是被外力硬生生拉下来的。而在怀玉宫院内和院墙上下,已经站满了张弓搭箭的兵丁,密密麻麻的箭簇,宛如无数只恶毒的眼睛,死死盯着殿内的诸人,让人禁不住心生寒意。的ac627ab1ccbd
  英帝和杜子珏就站在众兵丁之中,目光中带着焦虑、带着愤然、带着怜惜,一眨不眨地看着殿内。
  杜沅沅看着英帝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心头一安,猛然觉得眼中酸涩,有一股泪意直逼眼眶,禁不住道:“你,你来了。没事就好。”英帝的目光越过众人,直直看进杜沅沅的眼内,面上突然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我没事,你也不会有事。
  英帝的目光落到杜沅沅颈间的那柄长剑以及那抹红得刺目的血痕,眸光一暗,眼中的情绪转瞬间便成了滔天巨浪。如穿羽之箭般向杜沅沅身旁的那个黑衣人看去。沉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杜沅沅忽然觉得颈间的那柄长剑竟然颤抖了起来,身后的那个黑衣人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竟然发出了粗重的喘息。语声颤颤道:“你,竟然是你!难道他们已经败了。”英帝的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原来你们是一路的,那你们的目标应该是朕了,为什么要为难一个弱女子?”话到后来,已经充满了森森的冷意。
  杜沅沅明显感觉到身边的黑衣人似是瑟缩了一下,忽然听他叫嚣道:“我们是要杀你,我们也要杀她!”杜沅沅听那语声微微发颤,明显是外强中干,心中定是充满了十分恐惧。如此危机下,竟然觉出几分好笑来。杜子珏一旁冷冷道:“住口!你若是不想活了,说一声便是,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英帝却接道:“杀了我们?”脸上显出个啼笑皆非的表情,目光微微转向四周,“你且说说,如今这样可能杀了我们?”黑衣人一时语塞。英帝稳稳道:“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你放了沅沅,我放你们走。从此概不追究。如此,你们既可全身而退,他日说不定还有机会。”语声忽然转寒,“若是你伤了沅沅,朕就将你们全部诛杀在此,一个不留!”
  黑衣人沉吟不语,杜沅沅的面上露出一个笃定的微笑,忽然对黑衣人道:“且慢,不妨我们先做个交易,若是我们的交易不成,你再与皇上交易,如何?”
  众人听了这话,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人质哪有谈交易的条件。英帝和杜子珏同时道:“沅沅!”杜沅沅微微点头,示意他们安心。身后的黑衣人疑惑道:“你要和我谈交易?”杜沅沅轻笑道:“是。你可以选择跟我谈,或者杀了我,再被杀掉。”黑衣人只好道:“好,你说!”杜沅沅的目中忽然透出诡异,“你们若是能走出这间正殿,我便求皇上放你们走。”
  黑衣人一愣,正要嗤笑杜沅沅是痴人说梦,忽然听到“当啷”几声刀剑落地的声音,只见殿内那数名手下接二连三地落了兵器,软倒在地。黑衣人显出惊骇莫名的神色,刚说了句你,身子摇晃了一下,似是勉强站立。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杜沅沅的肩头,而那柄长剑也始终不离杜沅沅的颈间。
  杜沅沅被抓得异常痛楚,脸色微微发白。黑衣人恶狠狠道:“好,你好!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手?”杜沅沅强忍着痛楚,笑道:“此时告诉你也无妨。你可记得我说过口渴,让兰兮给我斟过一杯茶?”黑衣人点点头,杜沅沅接道:“你可注意过那只斟茶的杯子?”黑衣人这才想起,兰兮从内殿出来时,手中捧着的似乎是个乌紫色的木杯。怔怔道:“难道是那个杯子?”杜沅沅面上的笑容更深,“在我大齐漉州西南的山谷间,生有一种奇树,名叫醉仙树。”众人没想到,此时此刻,长剑架颈的杜沅沅竟然兴致盎然地讲什么醉仙树,一时都不解其意,只有英帝的眼中闪过一抹略带兴味的光芒,这个沅沅,也许根本用不着他出手。
  杜沅沅的脸上显出悠然神往之色,“据说,这种树历经千年才能长成。成形后,木色乌紫,异常好看。而它天生就有种奇异的香气,那香气是任何一种鲜花都比不上的。因此,在生长着醉仙树的山谷里,只有绿草,却没有鲜花。”黑衣人忽然想起了兰兮撞开香炉盖子,失手将木杯掉入香炉后闻到的那丝香气,的确是芬芳馥郁,不同于普通的香气。当时,他只把这当成了是后宫嫔妃的奢糜习气,没想到里面还暗藏了玄机。不由得后悔不迭。
  杜沅沅继续道:“这种醉仙树还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将它投在火里,它可以变成世间最厉害的迷药。但是,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在燃烧一段时间以后,才能慢慢发挥效用。所谓‘醉仙’之意,既指香气,又指药性,就连神仙都能醉倒。去年冬天,漉州进贡了一套醉仙树雕制的茶杯。我看它古拙可爱,便留了下来。内务府送来此杯之时,将从送贡品之人那里听说的来历细细地讲给我听,并千叮咛万嘱咐,此杯切勿近火。”的
  黑衣人终于明白了由来,但心中仍有个疑惑未解,问道:“我盯得如此之紧,你是如何传递消息的?”杜沅沅微笑道:“你可还记得我对兰兮说的那句话?”黑衣人想了一刻,道:“你说的是‘你不必害怕,快给我倒杯茶来,不用新沏了,只将今早冲的那壶醉木凝香倒一杯来便可,快些,小心别洒了。’”杜沅沅点点头。 “不错,我说的的确是这句话。但是,听在兰兮耳中,却完全不同。兰兮打点怀玉宫中一应事宜,自然知道这套茶杯的来历,其实,这套茶杯本就叫‘醉木凝香’。当我一说出这四字来,兰兮便明白了我的意思。我故意告诉兰兮不要害怕,别洒了茶,又看了眼香炉,就是要她依计行事。你们就是这样着了道。”
  黑衣人听罢,眼神晦暗,一言不发,似是在想着什么对策。杜沅沅面上虽是自信满满的样子,心中却有些焦急,醉仙树还有一个特性她并没有说,就是它的药性只能维持一个时辰。若是黑衣人想得太久,过了药性,想要制住他,无疑还要费些功夫,何况自己此刻还在他的剑下。
  此时,殿内殿外一干众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杜沅沅和黑衣人身上,谁都没有发现,与其他黑衣人一同软倒在地的杜婠婠正偷偷地向杜沅沅爬去。待爬到杜沅沅的身旁,慢慢摇晃着站了起来,右手带着一溜刀光扬了起来。众人这才发现了杜婠婠的动作,那溜刀光竟是一柄精光四射的匕首,匕首正对着杜沅沅的前胸。
  杜婠婠的脸上,凄厉的神色掺杂着扭曲的笑容,整个人竟似已经发狂,口中翻来覆去道:“我早该知道你诡计多端,还是着了你的道。我所受的苦,你还没有偿还,不如就让我先杀了你,黄泉路上也热闹些。”说罢,匕首便向杜沅沅的心窝直直刺去。
  杜沅沅施的这个醉木凝香的法子,本就是个铤而走险的招数。所以,连同她一起也中了迷香。若不是强自支撑,早已软倒在地。如今,明知道杜婠婠的动作,但已无法避开。英帝和杜子珏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根本救援不及。只听得一阵惊呼,扑通两声,有人已倒地。再仔细看去,杜沅沅仍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倒在地上的竟是绿媞和杜婠婠,两人的胸口各插着一柄匕首和一支长剑,鲜血四溅,显然都是不能活了。
  原来,这醉仙木的毒性遇火之初最是浓烈,而后慢慢转淡,直至消失。绿媞进殿较晚,吸入迷香较少,中毒不深。当杜婠婠的匕首刺下时,她距杜沅沅最近,眼见匕首已刺下,便奋不顾身地迎了上去,正好挡在杜沅沅身前,杜婠婠的匕首去势甚急,深深地刺进了绿媞的胸膛,只余下一个木柄。杜婠婠似也未料到会有这样的变化,一时征在当地。而杜沅沅身旁的黑衣人本在思忖脱身的法子,没成想杜婠婠此时前来搅局,心中怒恨,手腕一抖,便将架在杜沅沅颈间的长剑刺进了杜婠婠的胸膛。
  殿中的变数惊呆了众人,一时之间,大殿内外,寂无声息。杜子珏的脸色十分奇怪,似是恨意,又似是悲伤,终于叹息一声,扭过脸去。
  杜沅沅慢慢俯下身,轻轻抱起绿媞的头,看着绿媞苍白得仿佛透明的肤色,已经失却了灵动,转瞬间就会阖上的双眼,轻轻叫了声绿媞。脑中一下子恍惚起来,眼前,幻化出那个晴潇馆中眉毛弯弯,笑嗔碧痕,“你怎么还是这个性子。还不先照顾姑娘,再去告诉公公”的伶俐女子,那个承宸宫寝殿忠心护主的可爱女子,那个跟了得宠的主子也不自骄的稳重女子。而今,上天就要将这个伶俐、可爱、稳重女子的生命之火熄去。杜沅沅突然痛哭失声,不停地低喊着,“绿媞!绿媞!”
  绿媞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杜沅沅,脸上忽然露出了欣慰甚至是喜悦的笑容,她似是想张口说话,却引得一阵剧烈地咳嗽。随着咳嗽,胸口涌出了更多的鲜血。杜沅沅将耳朵贴在绿媞的嘴边,只听绿媞微弱地道:“娘娘,你……,你没事……就好,我……,我不……,后……悔……”。话音未落,头歪向一侧,已然气绝。
  杜沅沅看着绿媞渐渐转为灰白的面容,整个人似是痴了一般,不哭也不动。目光缓缓地从绿媞的脸上移开去,看到了躺在近旁早已死去的杜婠婠。眼中漫起无边的恨意,忽然对黑衣人道:“不用什么交易了,就凭你替绿媞还的这一剑,我放你们走!”说罢,看向英帝,英帝本是十分担心杜沅沅,听到她如此说,便重重点了点头。一扬手,排得里外三层的弓箭手立刻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黑衣人面色惊喜莫名,眼中似有蓝芒一闪。却也未多说话,扶着那几个倒地的同伴,跌跌撞撞而去。行经杜子珏身旁,见杜子珏目中满是熊熊怒火,恨恨地盯着他看,黑衣人似是瑟缩一下,身形微顿,迅速低下头,走了出去。英帝使了眼色,一名侍卫悄然紧随而去。杜子珏脸色微变,似在强自忍着什么。
  杜沅沅抱着绿媞的头,坐在当地,一动不动。英帝疾步奔到她的身边,看着她脸上悲伤得似已麻木的神色,心中一片疼惜。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杜沅沅缓缓地转过头,看了眼英帝,不确定道:“绿媞走了么?”紧接着,身子一软,晕倒在英帝怀里。
  迷药已解的兰兮和碧痕也已奔到杜沅沅的身边,兰兮忽然惊呼道:“血!”只见杜沅沅的罗裙上不知何时浸润了两团血渍,那血渍红得触目惊心。
  大殿内响起英帝惊慌失措的声音,“太医,快招太医!”
秘密
  几个黑衣人相互搀扶着,脚步虚浮地离开了怀玉宫,一路上果真畅通无阻,顺利出了禁宫。
  众人走了一刻,觉得身上渐渐恢复了力气,心中暗喜,知道必是醉仙木的药性已过。脚步便越来越快。那个奉命跟踪的侍卫丝毫不敢放松,一边隐匿着形迹,一边紧盯不放。
  前面已是一个岔路口,那几个黑衣人脚步微顿,突然向着不同的岔路奔去。跟踪的侍卫似是未料到对手如此狡猾,不由一愣,但那些黑衣人转瞬间人已去远。那侍卫略一沉吟,便沿着为首那个黑衣人逃去的方向追去。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一刻。黑衣人猛地停住了脚步,眼光稍向后瞥了一下,嘴边泛起一丝讥讽的笑意,突然一跃而起,扑通一声跳入湘芷河中,在水面沉浮几下,转瞬间便消失不见。那侍卫恨恨地一跺脚,只得回宫复命去了
  入夜,万籁俱寂,天都城中的店铺人家都已关门闭户,街上见不到一个人影。只有打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夹杂着“小心火烛”的悠长唤声。
  突然,刚刚还杳无人迹的街角不知从哪里闪出一个黑影,那黑影身形瘦小,从头到脚裹在一袭黑衣中,只余下一双机警的眼睛。竟是怀玉宫中劫持杜沅沅的黑衣人。的f0935e4cd5920aa6
  黑衣人四处探看了一下,似是察觉到并无危险,便借着阴影的掩护,躲躲闪闪地摸到了杜尚书府后院的院墙外。又左右看了看,似是安下心来,轻轻一纵,直翻了进去。的96b9bff013ac
  黑衣人进了院内,停驻良久,见府中一派安静,才松了一口气,缓步向内走去。
  黑衣人轻车熟路地走到一栋屋舍前,径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又转身将房门仔细阖好。这才深吸了一口气,随意地走到案边,摸索着找到一块火石,只听嚓嚓几声轻响,案上的一只细烛已被点燃。黑衣人就着微弱的烛光,缓缓除去了覆住头脸的黑巾。案上的烛光虽弱,却将黑衣人的脸照得分明,赫然就是阿芜。的85d8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阿芜将手中的黑巾放到一边,三下两下除去了身上的黑衣,露出里面贴身的月白中衣。突然,她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叹息,那叹息分明就在房内,在她的耳边。
  房内有人!阿芜猛地将黑衣抱在怀中,迅速后退了几步,戒备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人静静立在窗边,儒雅温文的面孔上那双清润如玉的眼睛正冷冷地看着她。原来是杜子珏。
  阿芜浑身蓦然放松,紧紧盯着杜子珏的双眼,面上涌起奇怪的神色,似是欣喜,又似是愤恨。这本不相容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愈发诡异。的c0e190d8267e36708f95
  二人盯视良久,阿芜突然将手中的黑衣甩到一边,刻意显出女性柔媚的曲线。曼声道:“原来是你。这么晚了,你专门在此等我?”杜子珏的眼神更冷,一步一步向阿芜走来,微微颤抖的双肩及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心头熊熊的怒火
  阿芜看着杜子珏步步逼近,感到似有无穷的压力向自己迫来,脸上渐渐失却了笑意,眼中流露出压抑的痛苦,忽然嘶声道:“我知道你定会来问我。是,是我做的。”杜子珏听着阿芜的嘶喊,脸色变了几变。忽然扬起手,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这个耳光使力颇大,阿芜被打得跌倒在地,一道血丝从她的嘴角缓缓地流了下来。
  阿芜神色似已发狂,声音更高,“那几*****早出晚归,举止诡秘。我早已上了心,后来看到了你和杜沅沅那个贱人暗中通的密信。你,你知道眼前有这个绝好的机会竟然不告诉老爷知道,摆明了就是维护那个贱人。我不能再让你错下去。我直接去找了老爷。老爷说你既已手软,此事便不能再让你知道。因此,老爷布的这个局,便由我来实行。太后发动宫变那日,我趁乱混进了宫。至于宫中的一切,你早已知道,还要我再多说么?”阿芜说到这里,忽然站起身,向杜子珏逼来,面上的神色愈发痛苦,“你不管也就罢了,为何要帮着他们。要不是你,我们何至于功败垂成。你,你竟然会犯这样的大错!”
  杜子珏听了她的话,宛如受到了一记重锤,忽然间面如死灰,踉踉跄跄退后几步,颓然跌坐在椅中。阿芜并不放松,仍道:“你我的命运,在来到这个世上之时就已注定。你原本做得很好,但是,当你从湖里救起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你就开始变了。我相信你救她是因为兄妹之情,但是后来,你却将兄妹之情变成了男女之爱。你走得越来越远,越来越不象我认识的那个杜子珏。现在,你,你竟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女人,而坏了我们的大事。你……”
  杜子珏突然抱住头,低吼道:“住口,不要再说了!”阿芜的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不,我就要说,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会说。你再这样下去,不仅多年的努力会付诸流水,我们还会死无葬身之地。”
  杜子珏忽然站起身来,眼中是钻心的痛楚和深切的悲哀,阿芜被这痛楚和悲哀弄得呆住了,眼睁睁地看着杜子珏旋风般地冲出门去,奔入沉沉的黑夜。过了良久,阿芜才脱力般地跌坐在地上,缓缓将头埋在膝上,任凭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在双脚之间积蓄了一汪小小的水潭。低喃道:“我知道你的痛苦,我知道你的悲哀,可是,你何尝了解过我,你知不知道,我的心痛从不比你少过半分。”
  
  杜子珏冲出房门,在深夜无人的院内疾奔。似乎要借着这个驱除脑中的无边烦乱。天幕深黑,星月仿佛都已暗淡无光。竟然一直奔到杜庭儒的书房--隐斋的门前。此时,房门大开,透过房内的一灯如豆,一个儒雅的身影悄然立在门边,淡淡得彷如黑夜中的影子,没有一丝生息。
  杜子珏猛然停住了脚步,面色忽然沉静如水,垂手静静走到那身影前,低头道:“爹。”那身影原来是杜庭儒。
  杜庭儒并不答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杜子珏。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刻,杜庭儒忽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你不必多说,到祠堂去,去向我们的列祖列宗说吧!”说罢,便进了书房。
  杜子珏倒宁愿面临的是一番急风骤雨,没想到却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而这样的简单里不知包含了多少失望和沉痛,比劈头而来的利刃更让人心寒,杜子珏心中五味杂陈,猛然跪倒,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儿子不孝!”杜庭儒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又低低道:“去吧!”语声是说不出的苍老和疲惫。的34173cb3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杜子珏看着杜庭儒那瘦削的背影,忍不住道:“爹,婠婠死了。”杜庭儒虽仍未回头,却双肩微微一震,良久才道:“知道了,好好安慰你娘。”杜子珏再也忍不住,膝行几步,痛心道:“爹,为什么要舍出婠婠,还有”,杜子珏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还有沅沅?”杜庭儒缓缓转过身来,本是沉静的面上起了些微的波澜,决然道:“那是她们的命,怪不得旁人。你最好记住,生在这个家中,便有无法推卸的责任。婠婠是内应,如果事败,就一定要死。否则,只会将注意力引到这里,她必须要做出牺牲。至于沅沅?”杜庭儒忽然冷笑了一下,“她已死过一次,应该更加清楚。”说罢,转身大步进了书房,并紧紧阖上了房门。的fe131d7f5a6b38b23cc967316c13dae2
  杜子珏呆呆地跪在地上,恍然觉得寒意一点一点地浸透了膝盖,并蔓延到他的心上。周围是如墨的黑暗,他如一尾搁浅在岸上的鱼,没有方向,没有希望。的
  过了良久,杜子珏终于缓缓起身,失魂落魄地向祠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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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帝坐在榻旁,目光痴痴地盯着躺在榻上仍然处在昏迷当中的杜沅沅。手指轻轻抚上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内疚与疼惜。的
  这个娇小可人的女子,在大变到来之际,坚强地站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经受了狂风骤雨。如今,受着这样的痛苦,他却无法为她分担一星半点。生平第一次,英帝感到了无能为力,即使他是一朝天子,原来也有力不能及之事。
  三日前,连逢太后逼宫,刺客行刺,绿媞身亡,杜沅沅便陷入了昏迷,一直没有醒来。宫中太医几乎倾巢而出,但是,每人看后都是摇摇头,众口一词,昭仪娘娘身体无妨,只是受了刺激,自己不愿醒来。如今,只能靠娘娘自己了。但是,以娘娘现在的情形,如果继续沉睡下去,只怕会……。太医下面都没有说,英帝自然是明白的。他已经无法力持镇定,下旨令安国寺所有僧侣日日诵经,为昭仪娘娘祈福,自己则停朝三日,不眠不休地守在杜沅沅的身边。他相信,以他的诚心,杜沅沅一定会醒过来。的
  皇后走进殿来,身后跟着林锦儿。二人一眼便看见了英帝紧握着杜沅沅的手,目光痴痴地凝望着她,一副生怕失去的样子。二人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难解的情绪。的5b69b9cb83065d40
  皇后和林锦儿走上前,一同福身道:“参见皇上。”英帝这才发现了两人,淡淡地晤了一声,瞥了一眼,立刻又转向了榻上的杜沅沅。皇后看着英帝的样子,微微眯了眯眼,忽然道:“皇上,臣妾有句话一定要说。元昭仪自有宫中太医、随侍宫女照顾,皇上不必如此操劳。况且,为人君者,国家大事为重。听说皇上已停朝三日,皇上怎么能为此而废了朝政!
  英帝虽没有回头,但皇后说的每个字他都听进了耳里,心中明白皇后说的有理。但皇后又怎能明白他对杜沅沅的感情。英帝微微苦笑了一下,淡然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皇后上前一步,又道:“皇上!”英帝心中有些不耐烦起来,沉声道:“退下!”林锦儿偷眼看着英帝眉宇间渐渐凝起的怒色,偷偷拉了拉皇后的衣袖,示意不可再说。皇后瞟了一眼榻上的杜沅沅,一甩袖子,出门去了。林锦儿紧跟在后。
  身后传来英帝的声音,“传旨,元昭仪要静心养病,谁都不准前来打扰。”皇后脸色一变,脚步不停,飞快走出宫去了。
  偏殿,沈毓和几个太医立在那里,等候着随时的召唤。其他的太医都在窃窃私语。只有沈毓独自一人站在殿门前,背着双手,遥看着殿外的天空。
  秋日的天空愈发高远空阔,洁白的云朵,映衬着澄净的碧蓝,就如同她明媚的眼波。沈毓忽然惊跳了一下,发觉到自己已经想得过了头。他下意识地看向了那紧闭的内殿殿门。三日了,她躺在榻上,足足昏迷了三日,他想尽了所有的方法,翻遍了医书,但是,她依然没有醒来。但是,她的容颜依旧是那么美丽,仿佛睡着了一般。但是,那纤弱的身子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却显得那么楚楚可怜。面对这一切,他却只能远远地看着。
  沈毓长长地叹了口气,死死地握住自己的手,强迫自己放下这些个念头。当他完成所有的一切,回到原点,就权当这一切是个遥不可及的梦吧。
  陆六福悄悄走进殿来,看到英帝将头深深埋进杜沅沅的手中,似乎是假寐的样子。便顿住了脚步,看了看静立一旁的兰兮。兰兮摇了摇头,示意皇上刚刚睡着,不要惊动。陆六福点点头,退后两步,正想悄悄退出殿去。忽然听见英帝微微沙哑的声音响起,“什么事?”陆六福心里叹了口气,看来,皇上依旧在为元昭仪担心,根本顾不得歇息。
  陆六福走上前,低声道:“项蓬大人上奏,刺客之事,正在查办,尚无结果。”英帝点了点头,忽然道:“宣长史左思明到南书房去。”陆六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依旧恭顺地说了声是。
  左思明是长史,官级从五品。所谓长史,即皇家史官。负责记录大齐历朝皇帝的一言一行,以及重大历史事件。长史为世袭。除非重大变故,一般不会撤换,到了左思明这一代,已经算是第三代了。此时的左思明已近古稀,算得上是个元老级臣子。除了笔录下的齐朝历史,基本上可以算做一本活的字典,颇受敬重。只是,此时宣长史进宫,却有些不合时宜,也不知皇上是为了什么。
  英帝站起身,又看了看杜沅沅,然后吩咐兰兮一句仔细照顾着你家娘娘,便出了怀玉宫。这是三日来他第一次离开这里,就是为了解开心中的那一个疑惑。
  自从三日前,宫中出现一批来历不明的黑衣刺客后,英帝便秘密派人着手调查。但是,刺客死的死,逃的逃,竟然没有留下半点线索。杜婠婠的出现,曾经让他一度怀疑过杜氏,但是,以杜氏一贯的忠心耿耿,杜子珏的屡立奇功,尤其是杜婠婠的当场被杀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英帝也曾密旨彻查近日京城中出现的可疑人等,但却一无所获。那些人竟象是从天下掉下来一般。他的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说不定那家的人又出现了。
  左思明须发皆白,但却精神矍铄。见英帝匆匆从书房外进来,急忙上前行礼。英帝虚扶了一下,叫人赐坐。左思明坐了良久,英帝还未开口,只是拧着双眉在书房内来回的跺着。
  书房内静得出奇,一应宫女和太监都被英帝远远地遣了开去。过了半晌,英帝才回身坐到案前,忽然低声道:“朕召你来,是要你讲一讲史。”左思明坐直了身子,侧耳仔细倾听,“朕要听的不是你记在纸上的那些,而是不准记述的那些。”左思明心中一惊,身子微微前倾,只叫了声皇上,却又不知如何接下去。
  英帝认真地看着左思明,“早在我大齐建国时,太祖便留了一道传给历代帝王的口谕,称如果有一天,有自称宫氏子孙的人找上门来,就要到太庙请出他留下的密诏,当面开启。但一直到了朕这一代,还一直未见宫家的人来。朕曾经到太庙看过,那道密诏被锁在一只紫檀木匣内,放在大殿正中的横梁上。朕当然不会违背太祖的旨意贸然开启。所以,朕想问你,你可曾听说过密诏之事。”左思明惶恐地站起身来,“臣约略听说,但也的确不知密诏内容。”
  英帝又道:“自大齐建朝到现在,每一代的帝王总会遇到莫名其妙的行刺。据说,太祖晚年便遭遇了三次,但他最后却晓谕史官,不得将此记入史书,以后历代皆要如此。接下来继位的显帝也屡次被行刺,后来伤重而死。而到朕的父皇弘帝这一代,也曾经历过几次。只不过那时朕还小,并不记得。最后,便是几日前摆明了要杀朕的这次。据说每一次都无迹可寻,要么行刺之人全部自刎,要么便逃得无影无踪。这样的行刺就如同影子一样跟随着我们齐氏一族。你家是世袭长史,朕来问你,宫氏子孙与暗杀之间,是否有着关联?”左思明的冷汗已涔涔而下,英帝竟然问到了这样的一个问题,真可谓问到了点子上。左思明震惊之余,却也不得不对眼前这位皇上刮目相看。
  左思明沉吟半晌,忽然跪下道:“臣本不敢说。既然皇上问起,臣就说了吧。臣的先祖曾留下过一句话。说当年太祖崩逝前,先祖曾守在身侧,据说,太祖说了句‘终究是朕负了他,这一切都是报应’的话。先祖刚想记录下来,便被太祖制止了。臣以为,臣以为……”左思明连说了好几个 “臣以为”也没有接下去,英帝笑了笑,忽然道:“你以为一定是太祖做了什么对不起宫氏的事,一时心存内疚。而宫氏必是怀恨在心,世代图谋算计。这个宫氏一定就是行刺的人。是也不是?”左思明的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急忙磕头道:“臣罪该万死!”英帝叹气道:“朕不怪你,你退下吧。”
  听了如此多的皇家秘辛,左思明早已是浑身不自在,闻听急忙告退了出去。英帝独自一人在书房内呆了良久,喃喃道:“难道真的是宫氏子孙又出现了。”
记忆重现
  一朵朵娇黄清丽的小花压满枝条,显出一派繁茂馥郁的样子。杜沅沅就站在这丛迎春花前面发呆。
  这里是南玉馆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她隐约记得,怀玉宫正殿上,绿媞满身是血地倒在她的面前,然后,她便陷入了黑暗。但似乎只有短短的一瞬,她便飘了起来。耳边隐约听见英帝的呼唤,但是,她却身不由己地向着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飞去。四季的景色飞速地在她眼前滑过,就如同时间在流动一般。终于,她停在了现在的这个地方。
  忽然,杜沅沅听到了人语声,似是有人向馆外走来。她躲避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丫鬟走了出来,边走边低声说着话。经过她身旁时,竟然视若无睹地走了过去。杜沅沅心里奇怪,蓦然想起曾经的经历,苦笑了一下,也许现在的自己又是一抹幽魂了吧。
  那两个丫鬟已走远,风将她们的语声若有若无地传来:
  “三小姐真是可怜。”
  “是啊,今日是她的生辰,府里面竟然无人过问。”
  “唉!大夫人总是一副冷心冷面的样子,很少关心一下三小姐。”
  “老爷还不是一样。难怪二夫人时常寻三小姐的晦气。”
  “咱们这个三小姐,同大夫人还真是相像。不言不笑的,对这些都浑不在意似的。”
  杜沅沅听着那渐去渐远的语声,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浮上心头。她忽然惊跳了一下,她们说的三小姐,莫非是杜沅沅,也就是她自己么?杜沅沅看了看南玉馆,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南玉馆内,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正坐在朝南的窗下,神色淡然。小女孩虽然形容尚小,却生得甚是秀美。杜沅沅几乎一眼就认出,这个小女孩,应该就是小时候的杜沅沅。
  杜沅沅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窗下的那个幼年的杜沅沅,异常惊讶。自己显然是进入了真正杜沅沅的记忆。本以为她的灵魂完全取代了原来的那个已经淹死在湖里的杜沅沅,没想到她的记忆竟然一直都存在。
  杜沅沅记得,她刚进入这个身体时,总觉得性子不大象前世的自己,似乎柔弱偏多一些。那时还以为是对这个未知世界的迷茫和恐惧,而今,身在真正杜沅沅的记忆里,她突然明白,那段日子里的她也许正处在两种性格的穿插融合中。才造成了她时而柔弱、时而坚强的矛盾性格。后来,随着灵魂与这个身体的契合,她才慢慢找回了原本的感觉。
  现在,不知是什么力量唤醒了真正杜沅沅的记忆,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身处记忆之中。难道是她经历了什么,还是碰到了什么,从而刺激了这部分一直留存于她大脑中的记忆,使它苏醒了过来。
  杜沅沅正在沉思,忽然发现眼前的一切竟然象是时间的长河,在四季景色的变幻中,幼年的杜沅沅在杜庭儒的漠不关心,杨素心的一派淡然,柳二夫人冷言冷语,杜婠婠的高傲不屑中慢慢长大,长成了一个姿容出众的少女。但是,她孤高冷漠的性子比幼时更甚,在诺大的尚书府中,除了身边一个叫做小铃子的贴身丫鬟,她没有一个朋友。
  杜沅沅的记忆突然有了一个定格,停在了一个深秋的日子。这个日子一定对真正的杜沅沅十分重要。当这段记忆的场景展开,杜沅沅的心忽然感到了淡淡的喜悦。的cbcb58ac2e49620758
  真正的杜沅沅带着小铃子,缓缓漫步在尚书府后园的一片槭树林中。测测清寒的秋风卷起了漫天的霜叶,仿如无数只飞舞的蝴蝶,而在这蝴蝶织就的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一身青衫的年轻男子的背影。那男子身形颀长,却并不文弱,相反给人十分健硕的感觉。的b
  真正的杜沅沅许是未料到会在后园中看见外面的男子,有些惊慌,猛然停住了脚步,微微咦了一声。那男子听到声音,忽然转过身来。就在那一瞬间,真正杜沅沅的脸色变了,那本是冷如霜雪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缝,淡然宁静的眼眸终于荡起了涟漪。孤高冷漠的她竟然有了一丝心动。那男子见到清丽雅秀的杜沅沅,也是一愣,刚想说话,似乎突然听到了什么。向杜沅沅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致意,随后便飘然而去。那个独行在秋叶纷扬背景中的身影显得愈发卓尔不群。
  一旁品味着回忆的杜沅沅也愣住了,那青衫男子竟是如此器宇轩昂,微黑的肤色,朗然的眉峰,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湛蓝得宛如晴空般的眼睛,时而纯净,时而深邃。难怪会让孤冷的杜沅沅动了心。
  看到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尚书府内,杜沅沅觉得十分奇怪,拥有这样的蓝色眼眸,显然不是大齐人,应该是一个异族人。而这样的一个异族人又怎么会出现在尚书府中。而且,看到他的蓝色眼睛,杜沅沅清楚地知道,她见到过这样的眼眸,不是在前世,就是在到了这里之后。虽然她穿越到这里后,不久便进了宫,并不了解在这里朝代里,哪一族或哪一国的人的眼睛会是蓝色的。但是,她确实见过。
  杜沅沅仔细思索,忽然眼睛一亮,她想起来了,在她穿越到这个朝代,清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的眼中,她见过这样的蓝色,尽管比刚刚那个青衫男子要浅淡得多,但是,就是这样的颜色。而那个人是她的贴身丫鬟--阿芜。
  杜沅沅蓦然感到浑身冰冷,她发现了另一个使她更为震惊的事实。此刻,她正在游走于真正杜沅沅的记忆,而在这段记忆中,并没有阿芜的存在。杜沅沅身边的那个贴身丫鬟是小铃子,从来不是什么阿芜。但是,当她顶着杜沅沅的身份重生后,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阿芜。而后,阿芜便一直以她贴身丫鬟的身份跟随在她的身边,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小铃子。为什么阿芜要做出她们从小便在一起的样子,为什么阿芜会知道那么多府中的事。阿芜的出现,似乎就是为了等待她的醒来。阿芜到底是谁?的
  杜沅沅还站在树林内。天空中忽然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冬天仿佛在一瞬间降临了人间。
  杜沅沅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她四处看去,此时已是黄昏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暮霭当中,微微有些模糊。杜沅沅已辩不清方向。突然,她感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她向一个方向找去。
  那声音越来越近,听在杜沅沅耳中,让她禁不住毛骨悚然。她听得分明,那声音里含着惊惧与骇然,凄厉异常,分明是濒临死亡的求救声。不仅如此,对杜沅沅来说,那声音她是如此地熟悉,因为,那就是她自己的声音。
  杜沅沅忍不住开始奔跑,那声声惨呼已经越来越低,紧接着似乎是噗通几声水响。杜沅沅猛地停住了脚步,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湖边,正站在一株仅开了稀疏几朵梅花的小小梅树旁。杜沅沅心里
  面前的小湖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刚刚听到的一切只是幻觉。杜沅沅极目望去,忽然发现,湖中慢慢漂过来一样东西,杜沅沅蓦然睁大了眼睛,几乎要尖叫出来,漂过来的是一个穿着青莲色小袄的女子,那女子惨白着脸,双目紧闭,应该已经淹死,正是小铃子。
  杜沅沅又惊又惧,小铃子已死,那么,真正的杜沅沅在哪里?她的求救声如此惨烈,难不成早已沉入水中。的dc82d632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直到此时,她方才明白,原来真正的杜沅沅并不是自己一时不慎,滑落入水的,而是被人活生生地推入湖中,是被害死的。而且,同时罹难的还有小铃子。究竟是谁,又为了什么,能够忍心对两个弱女子下如此的狠手。杜沅沅的心中已涌起了怒意。
  几声断断续续的语声忽然在她的耳际响起,似乎是一男一女的对话声,只听一个女声道:“你不能救她?”隔了一刻,男声才道:“她毕竟是我的妹妹,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死去。”那女声愠怒道:“这是老爷的决定,你不要感情用事。”男声变得坚决了起来,“一切自有我来担待,你不必多说了。”女声忽然叹息道:“她发现了那么多,早晚会坏事。”声音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杜沅沅看向四周,并没有一个人影。她突然明白过来,这也许是真正杜沅沅临死前保留的最后的记忆。那对话的男女,声音虽低,却足以让她听出了他们的身份。他们都是她熟识的人,是她的大哥杜子珏和她所谓的贴身丫鬟阿芜。而这一段短短的对话,也让她隐约猜到了事实的真相。但这真相是如此的惊人,以至于杜沅沅呆立了很久,还是不敢相信。
  真正的杜沅沅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她不该知道的事,必须要被灭口。而发出命令的则是阿芜口中的“老爷”,能够被阿芜称为“老爷”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当今的户部尚书,她的父亲杜庭儒。真正的杜沅沅竟然是被她的父亲下令暗杀的。而她的生命之所以还能够继续,完全是杜子珏顾念着手足的情份,才无意间成就了她的重生。
  当她苏醒后,“失忆”竟成了她活命的护身符。而阿芜变身为她的贴身丫鬟,在她莆一醒来,便迫不及待地将府中的大小事情讲给她听,就是为了试探她是否真的失忆。谁也没有想到,在杜沅沅的躯壳内,已经住了一个新的灵魂。这个灵魂连当朝当代都不知晓,又怎么会知道真正的杜沅沅曾经发现的秘密。也许是因为她的失忆,也许还有杜子珏的原因,总之,她被允许活了下来,直到今日。
  杜沅沅这才发现,尽管那个尚书府是她今世的家,但是她从未真正了解过它。如今看来,它竟变得异常神秘。真正的杜沅沅到底看到了什么,她的父亲竟派人杀她。而阿芜明显是个外人,地位显然还凌驾于她这个嫡亲女儿之上。这内里的秘密,杜子珏显然也是知情的。但他们相处这么久,他却从未透露过一分一毫。以杜子珏重情重义的个性,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说不定是个天大的秘密。
  此刻,杜沅沅明显感到,被激发的记忆仅仅是冰山一角,还有更重要的一部分隐藏在记忆的深处,而那一部分才包含着事实的真相。
  随着这些记忆的重现,她已经和真正的杜沅沅融为了一体。她一定要为真正的杜沅沅,不,为了她自己,揭开这一层迷雾。看来,来日是要找个机会重回尚书府了。的ed3d2c21991e3bef
  杜沅沅想得入了神,猛然感到身上传来一阵剧痛,似是要把她撕裂一般,紧接着,有人在她耳边不停地说着什么。杜沅沅抬起头,想要看清说话人的样子。忽然感到眼前一黑,接着便是一道刺眼的光射到她的眼睛上。她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双眼。耳边一个惊喜的声音道:“醒了,醒了,沅沅,你终于醒了。”
  杜沅沅半倚在湘妃榻上,神态慵懒。柳黄色宫服映衬下的面容虽依旧清瘦,但脸颊上已有了淡淡的红晕。看起来,应是完全恢复了健康。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个略呈圆形的庭院。庭院中满植青竹,株株笔直繁茂,色泽澄碧,生嫩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在她的身后,丛丛翠竹中隐约露出淡黄色的小楼一角,虽看不到全貌,但从那轻巧纤细的飞檐,玲珑剔透的阁窗上,可以看出,这里的秀雅与宁静。
  从她所在位置看过去,穿过根根翠竹编就的院墙,可以看见一带九曲小桥蜿蜒在一汪碧湖之上。其间烟气袅袅,随风送来温热的湿气。那碧湖竟不是普通的湖,而是一处温泉。再向远去,青山叠翠,绵延起伏。与周围山峰相互合抱,杜沅沅所在的地方竟是一个极大的山谷。
  这里便是位于天都城西郊穆岳山中的皇家别苑--千液苑。它以山中温泉千液池为中心,依照北高南低的山势,沿池建十二组庭院,每院临池开门,在池上架飞桥相通。池中设紫菱洲,洲上设晓风盈绿堂,与两边山腰的沐阳回暖堂和挽金夕照堂相呼应。四周还遍布着数个小温泉。整个苑中丘壑相连,溪渠环绕,植物茂盛。如今山外已是深秋的天气,可这里依旧是花木葱茏,蝉鸣鸟唱,一派春日融融的景象。
  杜沅沅如今所处的这个庭院叫做绿萼堂。不仅因为它的名字清雅,而且这里编植翠竹,寂静清幽,是一个宁神休养的好地方。
  杜沅沅正看着远山出神,冷不防感到腹中一阵悸动。唇边不禁泛起一个恬静的微笑,手温柔地摸上了高高隆起的腹部。那里面的小家伙已经快八个月了。随着月份的增大,小家伙也变得越发活泼,时常在腹内拳打脚踢。杜沅沅每日里都处在一种新奇当中,细细地体会着作为母亲的幸福。
  兰兮从楼里走了出来,含笑道:“娘娘,您坐了好一会了。奴婢陪您出去走走吧。”杜沅沅点点,在兰兮的搀扶下站起身。兰兮挥手召来手捧香珠汗巾的随侍宫女,口中不停道:“娘娘,咱们来了快三个月吧,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如今还是花鲜树翠的,宫里面只怕是落雪了吧。”
  杜沅沅一听到“宫里”两个字,眼神禁不住一黯。那个地方永远是强敌环伺,充满了暗箭。为了她的孩子,为了她与英帝的将来,她必须要走这一步。绿萼堂前的千液池雾气沼沼,恍如梦幻。杜沅沅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三个月前,她自沉睡中醒来的那些日子。
  那日,她突然清醒了过来,一眼便看见了一脸憔悴的英帝。才知道自己在怀玉宫正殿上昏倒后,已经沉睡了三日。如今,宫中诸事平息,绿媞已经下葬,刺客一事还在追查当中。而幸运的是,她经受了那么多的变故和打击,她腹中的孩子竟然奇迹般地生存了下来,虽然太医诊断胎气尚未稳定,但是,毕竟是活下来了,这一点让英帝和杜沅沅都欣喜若狂。的4fac9ba115140ac4f1c22da8
  此后,英帝除了例行朝会,日常政事也搬到了怀玉宫中处理,终日陪在杜沅沅身侧,自然是百般疼惜,千般抚慰。而太医院三不五时的问安,用尽了奇珍异药,杜沅沅的身子终于日渐好转。
  自那一次之后,英帝时常嗔怪她怎么能陷入沉睡中不愿醒来,忍心将他抛在一边。杜沅沅带着一脸的感动,埋身在英帝怀中久久不语。她自己心里清楚,并不是她不愿醒来,而是她陷在曾经的记忆中,无法脱身。
  天业十九年八月仲商,杜沅沅又接到了英帝的第三道晋封圣旨。旨意以元昭仪淑范婉芳,娴和静好,深得体切为由,将杜沅沅擢升为正一品贵妃。自此,后宫中除皇后外,杜沅沅的份位已升至最高,再加上英帝的专宠,宫中无人能出其右。虽然如此,杜沅沅却未有一丝自骄之色,事事保持低调。尤其是和皇后一同出现的时候,始终低首站在皇后后面,从不争抢风头。但众人心中都明白,这里面最有实权的,并不是皇后,而是这位身怀六甲的元贵妃。如果来日元贵妃生的是位小皇子,那么,这宫里的形势可就难说了。因此,众人都到怀玉宫中巴结讨好,这其中就包括墙头草一样的妉才人。
  
  妉才人匆匆走在往怀玉宫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感叹着自己的命运不济。自入宫后,她先后依附了宫中最有权势的两位主子,悦妃和丽妃。可随之,这两位盛极一时的妃子先后被打入了冷宫。反倒是那个一直不被自己看好的杜沅沅如今已坐到了贵妃的位子。再看看自己眼下区区一个从六品才人的身份,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如今,不论怎样,总要巴结上才好。
  妉才人走得专心,冷不防撞到一个人的身上,只听得一声娇斥:“是谁这么不长眼睛?到处乱撞。”
点心误
  妉才人停住了脚步,愣愣地看着眼前一个身穿银色滚边粉红宫女服饰的女子。她依稀认得,这女子似乎是林锦儿的贴身宫女玉蔻。
  玉蔻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妉才人的衣饰,唇边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上前漫不经心地行礼道:“见过小主。”
  妉才人的脸倏地红了。彼时的她已大不如前,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既不受宠,又无依仗。宫里面这些个宫女、太监又最是看高压低的。妉才人的日子过得的确是捉襟见肘,身上穿的素地洋红宫服还是早先的式样,头上的珠钗最值钱的也只一件嵌猫睛石花形金簪,看上去,还不如得宠主子宫里面的一般宫女。
  正尴尬间,从玉蔻身后走过来一个身穿翠色镶丝捻绣宫服的女子,那女子边走边道:“玉蔻,你在跟谁说话?”玉蔻急忙站过一边,道:“小主,是妉才人小主。”妉才人定睛看去,原来是林锦儿。
  对于林锦儿,二人虽是同一届的秀女,但相互之间接触并不多。妉才人早就听说林锦儿与元贵妃感情颇为要好,后来连人都搬到怀玉宫里去了。尤其是最近,听说林锦儿甚得贵妃娘娘的欢心,引得英帝一高兴,竟将林锦儿的份位升为从五品小仪。而元贵妃对林锦儿也很是亲厚,平日里衣饰珠钗不断相赠,有了好的赏赐,也多半会分她一些。妉才人心中艳慕不已,不断自怨自艾,自己怎么没有这样的好运气。的8c7bbb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此刻,见到林锦儿,妉才人心中暗喜,说不定可以从她身上了解到元贵妃一星半点儿的讯息。便急忙上前两步施礼,道:“见过淳小仪小主。”林锦儿见是妉才人,微微颔首,面上只是一副淡淡的神色。妉才人带着巴结的笑容,又道:“青璃还没有恭喜小主升了份位,今日出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贺礼在身上。”林锦儿脸色稍稍有些缓和,道了声有劳。妉才人硬着头皮继续道:“青璃想去拜见一下元贵妃,听说小主与贵妃娘娘亲如姐妹,不知小主能否指点青璃一二?”林锦儿听到此处,方才明白她的用意,脸上带上了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气,仔细看了妉才人两眼,回身便走,她身后的玉蔻也斜睨了她两眼,紧跟而去。
  妉才人愣在原地,脸色绯红。忽然见正向前行的林锦儿回身跟玉蔻说了些什么,玉蔻向她这边看了一眼,又转身走了回来。妉才人正不明所以,玉蔻已走回了她的身前,道:“我家小主让我告诉妉小主一句话,贵妃娘娘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平日里最爱吃的是饼果细点,你不妨多送一些,时间久了,自然就熟络了。”妉才人一脸的喜出望外,玉蔻又道:“我家小主还说,也不用谢她什么,只是到了妉小主得意的时候,别忘了我家小主就是了。”妉才人的脸已笑成了朵花,一迭连声道: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玉蔻追上了前行的林锦儿,低声道:“奴婢已将小主的话带到了。”林锦儿点了点头,玉蔻忽然疑惑道:“奴婢不明白小主为何要帮助妉才人,她摆明了是要巴结贵妃娘娘。”林锦儿心中叹了口气,这个玉蔻做事尚算周全,但就是脑筋不大灵光。她并未回答,唇边忽然泛起一丝不明的笑意,低声道:“我就是要帮她一把,说不定也帮了我自己。”语声极低,玉蔻并没有听清,却被林锦儿脸上的奇异神色吓了一跳,那是一种幸灾乐祸,或者说是愿望得偿的神色。玉蔻急忙低下头去,不敢再问。随着林锦儿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进了怀玉宫.
的宫门她在小厨房使出了浑身解数,一直忙了大半夜,准备了几样精致的细点,天亮才稍稍睡了一会。今日一早便亲自送到怀玉宫中。她心中明白,怀玉宫里那位贵妃娘娘并不喜欢她,本是战战兢兢,壮着胆子上的门,没想到,元贵妃和颜悦色,没说什么就把点心收下了。看来林锦儿说的并非虚言,妉才人心中露出了微茫的希望,今后自己日日去送,说不定那位贵妃娘娘哪日心里一高兴,便会提点个一二,自己也就有了出头之日了。


  杜沅沅看着案上摆的那一碟碟样精色美、香气扑鼻的小点,栗子糕、菊花饼、琥珀花枝酥、豌豆绿、糖籽莲。心里暗忖,这个妉才人,人品虽然不怎么样,手艺却还真是不错。但她并没有品尝,却吩咐一旁的兰兮道:“将这些每样拣上一个,拿给沈太医看看。”兰兮依言拣了一包,亲自抱着去了太医院。过了多半个时辰,回转来道:“沈太医全部仔细看过,并无问题。”杜沅沅不动声色,只是点点头,依旧将点心摆在案上。

  林锦儿笑吟吟地走进殿来,见到案上摆的这些个令人垂涎的小点心,不由睁大了眼睛,惊叹道:“姐姐从哪里得来的,光是看着就已经让人流口水了。”杜沅沅一改刚刚的淡然神色,满面含笑,“是妉才人送来的。她也真是有心,本宫就是爱吃这些个甜腻的东西。”说着,随手拿起一枚栗子糕就送进了嘴里。林锦儿似是微微一震,急忙也拿起一个,娇憨道:“这个,姐姐就赏给我吧。”说完狠狠塞到嘴里,小小的两腮被撑得鼓鼓的,引得殿内的一应宫女、太监都掩口而笑。
  接下来几日,妉才人几乎每日都做好点心,送到怀玉宫来。杜沅沅不动声色,照单全收。
  

  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细细碎碎地洒在御花园的小石子路上。妉才人低头走着,心情异常低落。树间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妉才人却感到十分烦躁,随手从地上拣拾起一颗小石子,向鸟鸣响起处扔去,猛听得“哎呦”一声,想是砸到了人,妉才人吓得冒出了冷汗,急忙躲到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后。

  不一刻,见林中转出两个人来,却是林锦儿和玉蔻。玉蔻苦着脸,不住地摸着手腕。妉才人屏住了呼吸,不敢做声。耳中只听得玉蔻咕哝道:“也不知道是谁乱丢东西,要让我看见了,非给他好看。“旁边的林锦儿扑哧一笑,“听了你这话,人早就跑了。难道还等在这里不成。”玉蔻的脸更苦,“小主,您非要到从这走,不然奴婢也不会被砸到。”林锦儿道:“好玉蔻,你也知道贵妃娘娘最喜欢吃酸甜适口的东西,我才听说内务府进了一批上好的胭脂果和杏子,咱们去多要些来,让膳房做成胭脂糕和杏子甜酪,哄得贵妃娘娘高兴,我便把昨日贵妃娘娘赏我的那枝紫玉钗赏你。”玉蔻破涕为笑,说了声谢小主。二人便往前面去了。

  二人的这番话,妉才人早已听入耳中,心中暗喜,见林中再无生息,想是二人已走远,便急忙从树后出来,回宫去了。

  妉才人这边刚走,林锦儿和玉蔻却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林锦儿看着妉才人的背影,目光中充满了森森冷意。那冷意与她眼中一贯的纯稚之色极不相衬,令那张原本天真可爱的面孔变得扭曲了起来。站在一旁的玉蔻看到这一切,脸色禁不住有些发白。的

  妉才人从提盒中端出一碟玫红色的梅花形小点和一碗牙白色的酪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对坐在椅中的杜沅沅道:“这是胭脂糕和杏子甜酪,娘娘一定喜欢。” 杜沅沅看着面前的小点,又看了看妉才人,脸上竟然泛起了奇怪的笑意,道:“妉才人有心了,来人,赏!”兰兮端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匹衣料,妉才人看那料子雪白柔滑,并非凡品,喜孜孜地接过,告退出去了。
  杜沅沅拈起碟中一只梅花小点,忽然道:“请沈太医到这里来。”兰兮应了声,立即差人去请。不一刻,沈毓来到。杜沅沅也不客套,将案上的胭脂糕和杏子甜酪推至沈毓面前,道:“请沈太医一看。”

  沈毓仔细端详了一番,又取了一个放入嘴中品尝。脸色忽然大变。杜沅沅不动声色地看着沈毓的表情,问道:“这两样可有不妥?”沈毓躬身道:“这碟胭脂糕乃是胭脂果碾碎制成,而杏子甜酪也是用新鲜杏子熬制。若是常人服用,不仅无害,对身体还有所助益。但若是娘娘服用,只会有百害而无一利。”杜沅沅心中一紧, “可否请沈太医明说?”沈毓道:“胭脂果与杏子都是味酸而性大热,都俱活血化瘀之能,只怕娘娘吃下后,对腹中皇嗣有害。”的04025959b191f8f9de3f924f
  沈毓话音未落,杜沅沅的脸色已变,重重向后一靠,有气无力道:“本宫知道了,你,你退下吧!”沈毓欲要再说,见杜沅沅脸色苍白,只好道:“娘娘保重,切误为这些小事而干扰了心神。”杜沅沅点点头,扬了扬手,沈毓缓缓退了出去,脸上兀自带着忧色。

  杜沅沅默然坐了片刻,忽然道:“把她叫来!”兰兮点点头,一会便带进一个人来,那人穿着宫女的服色,赫然是林锦儿身边的玉蔻。的

  玉蔻上前端端正正行了礼,清晰道:“参见贵妃娘娘!”现时的这个玉蔻眼神流转,语音清脆,竟似变了个人。杜沅沅指着案上的那两碟点心,声音微有些发颤, “是不是她?”玉蔻道:“是!就象前几日一样,这次淳小仪带着奴婢故意等在妉才人经过的路上,假意说娘娘最喜欢吃胭脂糕和杏子甜酪,妉才人偷听到这个,自然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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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沅沅脸色煞白,似是连话都已说不出。看见玉蔻仍站在一旁,便对兰兮道:“拿几个银稞子,赏给玉蔻。”玉蔻听见杜沅沅如此说,忽然一跪,诚心诚意道: “奴婢不要赏赐。要不是贵妃娘娘,奴婢一家如今早已无家可归。娘娘的恩德,奴婢无论做什么都报答不了。今后,但凡何事,娘娘只要吩咐便是。”杜沅沅目中微露出感动之色,示意兰兮将玉蔻扶起,道:“好玉蔻,你仍就跟在淳小仪身边吧,有何事也好知会本宫一声。本宫终究是看错了她!”说到最后,语声已变低,似是说给自己听的。兰兮见此,朝玉蔻使了眼色,两人偷偷退了出去。

  兰兮回到殿中,见杜沅沅仍象刚才一样坐在椅中,面色十分奇怪,似乎是哀伤,又似是感叹。兰兮叹息一声,给杜沅沅换了一盏新茶。轻声道:“娘娘就不要伤心了,为这样的人,不值得。”杜沅沅缓缓摇头,“我并没有伤心,只是感叹,一个看上去心性如此纯稚的人,没想到城府竟然最深。”兰兮道:“但娘娘最终还是发觉了。奴婢一直想不通,她既然隐藏得如此之深,娘娘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杜沅沅面上露出一丝讥讽,“再狡猾的狐狸终究会露出尾巴。春日里申雪漪在桃林中发疯那次,她们自以为计划得滴水不漏,只可惜太急进了些,因此,便露了形迹。冷宫距桃林颇远,申雪漪怎么可能出了冷宫,便知道到桃林中寻我。而出事后,皇后急急的将把守冷宫的太监全部仗毙。而后,又迫不及待地将林锦儿安插到怀玉宫里。这些,岂非都是冲着我来的。还有那日宫变,怀玉宫中埋伏了那么多的刺客,林锦儿就住在偏殿,怎么会听不到丝毫动静。只怕是有心装作不知道,看能否借刺客之手将我除掉。”杜沅沅摇头叹息,“申雪漪刚被扳倒,她们便将目标对准了我,可笑我还一直敬重皇后的为人,将林锦儿当做姐妹。原来,做了这么多的事,竟然都只是为旁人做了嫁裳。”
  兰兮惊呼了一声,“原来皇后是这样的人!”蓦然想起皇后端肃庄重的面容,宽和凝婉的神态,周身禁不住泛起一丝寒意,这个赵皇后被人挤兑了近十年,众人只道她软弱可欺,但对她的宽厚仁和、不计私利却也由衷敬佩。这样的一个人,竟然积忍了十年,这份城府,就算是当年的丽德妃和悦妃,也是及不上万分之一的。

  杜沅沅长叹,“怪我太过疏忽,一直以来,以为对手就是申氏。却没好好想一想,以申氏的强悍,怎么可能让她一直稳坐十年皇后之位而不倒。还有害死芫雪的那种紫蔓罂,我只闻了几日,便几乎下不了床。可皇后一直闻了数年,竟只是身体病弱。这个皇后,背后定然是极不简单的。我只怕不是她的对手!”兰兮的身上已冒出了冷汗,上前握住杜沅沅的手,“娘娘,您千万不要有事。如今,您肚子里还怀着小皇子。”杜沅沅勉强笑道:“你别担心,到殿门口去好好守着,让我一个人想想。”
  兰兮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殿。杜沅沅站起身,走到窗前。一阵秋风掠过窗棂,带着深深的寒意。她抬起指尖,只觉手指冰凉,将秋风中的寒意一直漫到心上。窗外那几株槭树被秋风引得发出一阵沙沙的轻响。那响声让杜沅沅的思绪不经意间流转开去,蓦然想起,晴潇馆中的翠竹也是这般,有风而过,木叶轻响。而当时还是秀女的她便在那层层碧绿中与林锦儿相识。

  杜沅沅苦笑了一下,她与林锦儿,也许早在初识时,各自的角色便已注定。而她却一直以为林锦儿是个心思明净,不谙世事的女子。现在想来,从入宫到现在,发生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其间总会有林锦儿的影子。

  杜婠婠那次在房内私藏毒药被她无意间回房撞破。而在她回房的路上,正碰上了神色慌张的林锦儿。当时,林锦儿定是已发现了杜婠婠的举动。而后,林锦儿主动换过田澜偷偷放在她榻上的春宫图,在亲选前日又殷勤地替她去取汤药,也许是为了拉进与她的关系,让她在不加提防之下,方便杜婠婠下毒。杜婠婠投毒败露,林锦儿定是怕牵连到自己,便主动将杜婠婠供了出来。随后是英帝亲选,皇后的一句提点,林锦儿被晋为贵人。也许那时,皇后就已经和林锦儿勾结到一起。随着英帝对她大张旗鼓地表露爱意,皇后便将她定为扳倒申氏的棋子,林锦儿自然是利用姐妹情意频频接近她,即便是她表面失势的时候。直至以荡秋千为借口,将装疯的申雪漪引入了桃林,才引起了她的怀疑。
  事实上,如果不是那次的桃林遇袭,她的心思根本就不会动到林锦儿身上。出了桃林那场意外之后,她才对林锦儿上了心。说来也巧,林锦儿身边的玉蔻那时家中出了事,正急得六神无主。被兰兮无意撞见,兰兮在和杜沅沅闲聊时随便提了一提。杜沅沅便过问了一下,不过是乡里恶霸抢占田地的小事,便差人摆平了此事。同时,也将玉蔻收为了己用。

  而此次林锦儿引诱妉才人献点心一事,玉蔻早已告知了杜沅沅。杜沅沅便按兵不动,只想看林锦儿到底有什么举动。直至被沈毓查出了胭脂糕和杏子甜酪的秘密,才终于看到了林锦儿的险恶用意。
  杜沅沅轻轻抚着腹部,心中异常忧虑,皇后与林锦儿能藏匿如此之久,显然都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自己如今又身怀有孕,要与她们斗智,只怕是力不从心。可一切又刻不容缓,只怕她这里还在等待观望,那边已对她下了手。眼前尤为要紧的是保住孩子,可诺大的宫里,哪里又有安全的地方。
  杜沅沅长叹一声,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主意,与其在这里坐等,不如铤而走险,送她们一个可以行事的机会。那么,自己就做那个鱼饵吧。而这个钓鱼的地方,不如就选在宫外,一个易于动手的地方。听说穆岳山中的皇家别苑--千液苑天然温泉,景致不错,又甚为幽静,说不定是一个合适的地方。
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
诸位,实在抱歉,今日加班,刚刚才回来,便见到了大家的留言,真的想多写一些,可是,明日还要开会,只好先写到这里,对不住大家了。
  杜沅沅心中明白,自己所想的这个法子是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划,即便是能引得心怀叵测之人现行,同时也将自己放在了刀口上。但是,眼见腹中的这个孩子一天天长大,她已经无从选择。
  天色暗了下来,宫里已经到了传晚膳的时候。兰兮轻手轻脚地走进殿来,看到杜沅沅眉峰紧锁,还在沉思,不觉止了步子,欲言又止。杜沅沅抬起头看向兰兮,兰兮踌躇了一下,忽然道:“皇上过会就会来陪娘娘用晚膳,娘娘难道不将这一切告诉皇上么?”
  杜沅沅没有答话,却站起身,缓缓走至窗前,暮色在她的脸上打下了重重暗影,显得幽深而晦暗。良久,杜沅沅才轻声道:“要如何说呢?难道说,他身边那个近十年来一直老成持重的皇后意图争宠,正在排除异己么?”杜沅沅忽然转过身,目光焦灼,声音也激动了起来,“单凭这寥寥几句,皇上又怎会相信,那个在他心目中一向贤德宽厚的皇后竟是个阴险卑下的小人!”说罢,长长叹了口气。兰兮焦急地搓着双手,“那娘娘要怎么办?”
  杜沅沅想着那个大胆的计划,唇边忽然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斩钉截铁道:“我一定要让她自己现出原形来。”兰兮微微一征,虽然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但是也知道杜沅沅做好了打算,稍稍放下心来。“至于林锦儿”,杜沅沅又道,“就先让她得意两天吧。只是”,杜沅沅的目光忽然落在案上的那碟红艳艳的胭脂糕上,唇边笑意更深,“少不得要委屈妉才人了。”说罢,忽然附耳对兰兮吩咐了几句,兰兮点点头,出殿去了。
  殿内的铜漏一声轻响,杜沅沅的心也随之跳了一下。再过上一刻,便到了酉时。英帝会同往常一样,迈着轻快的步履,大步走进怀玉宫,第一句问的一定是:我的曦儿今日调皮了么?曦儿是英帝为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起的名字。按大齐律例,皇室子弟出生三日内要由当朝皇帝赐名。名字确定后,需上告太庙,并录入皇家牒文。而英帝显然是对他和杜沅沅的这个孩子异常重视,早早便做好了一切准备。杜沅沅相信,如果自己生的是个皇子,英帝说不定会一下子将他立为储君。
  杜沅沅的眼中已隐然有了湿意。她与英帝相依相伴,共同经历了多少艰险,二个人的命运早已紧紧相连。本以为无论什么困难,都可以一起面对,但是,这一次她却不得不一人上路,独自去面对那不可预知的危险。不是她不相信英帝,而是这一次的对手是皇后。
  皇后当年被英帝钦点入宫为后,至今已有十年。这漫漫十年中,屡遭申氏的挤兑和迫害,并没有过过几天舒心日子。但是,皇后却以她一贯的宽和、仁慈、坚忍、大度而坚持到今日。在英帝和众人的心中,对皇后同情之余,还有着深深的敬重,而对这位赵皇后是否能够母仪天下都已不疑有他。而以杜沅沅今时今日的地位,众人都明白她在英帝心中的份量。如若此时她提出皇后有异己之心,不仅是包括英帝在内的众人不会相信,就算是英帝相信了,一个不好,说不定会给她留下狐媚惑主,给英帝留下宠信奸佞的骂名。此时,申氏在朝堂内外的势力刚刚瓦解,正是英帝大展拳脚的时候,她不能冒这个险,使英帝的形象受损。另外,还有一层,她若此时不管不顾,直接出面指责皇后,一来她手中并没有实质的证据,二来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以后,再想揭露皇后只会是难上加难。因此,莫不如她自己甘冒其险,引得皇后自行发难,她在暗中收集好证据,再让一切大白于天下。
  沅默然坐在椅中,连灯都未掌,不禁有些奇怪。但他并没有直接去问,而是走到杜沅沅面前,俯下身去,将头贴在她的肚皮上,小声道:“曦儿,一定是你今日又不乖了,你看,你母妃都生气了。”杜沅沅不觉哑然失笑,才笑了一刻,面上又现出了愁容。
  英帝直觉地感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便直起身来,握住杜沅沅的手,柔声道:“出了什么事?”杜沅沅将一旁案上早已放凉的胭脂糕和杏子甜酪向英帝面前一推,将妉才人送点心的事说了一遍,但她却略去了林锦儿背后推波助澜的一段。英帝听到最后,脸色已是铁青,其实妉才人是谁,英帝的脑中并没有太深的印象。但是,事关皇家子嗣,尤其是杜沅沅腹中这个他珍而重之的孩子,无论是谁,都一定要付出代价。英帝几乎没有半分犹疑,立刻下旨赐死妉才人,明日一早便要执行。杜沅沅自然是和缓了面色,起身谢了恩。但却在太监出去传旨后,暗暗向兰兮瞟了一眼,兰兮微微点了点头,杜沅沅才放下心来。
  当夜,杜沅沅便以近日宫中发生事情太多,不利于养胎为由,向英帝请旨,要到千液苑休养待产。英帝虽然不舍得,却也知道杜沅沅所言非虚。过去的数月,杜沅沅几乎是九死一生。换上一个环境,也许对她的身体有利。反复思忖之下,才勉强答应了下来。第二日,宫中便开始筹备元贵妃到别苑休养事宜。
  
  一大早,手捧白绫的行刑太监便进了祥萃宫偏殿妉才人的屋子。只听得妉才人在房内凄厉地哭叫了几声,一切便又归于平静。不一刻,出来三个太监,一个在前领路,另两个抬着一卷草席走出宫门,向禁宫东北角的角门走去。草席有人形大小,一端露出几绺女子的黑发。从旁而过的宫女、太监都躲得极远。人人都明白,那是刚被皇上赐死的妉才人的尸身,此刻只怕是要被扔到天都城外的乱坟岗去。
  角门前早已有人在等候,见太监抬着人过来,急忙迎上前来,将一个鼓鼓的荷包塞到领头的太监怀中,并低声说了一句,“过三条街,右转。”领头太监也不答话,只以眼神示意了一下,便和抬人的太监一起上了角门前准备好的马车,晃晃悠悠地走远了。
  等候的那人见马车已行远,便急忙回了宫。看那人的身形,似乎是怀玉宫里的兰兮。
  杜沅沅坐在妆奁前,神色淡然,但目光里却隐隐透着一丝焦急。兰兮疾步走里了进来。杜沅沅的眼神几不可察地亮了一下,忽然对身后的梳头宫女道:“你下去吧,这里有兰兮就够了。”梳头宫女福身退下。待殿门完全阖上,杜沅沅才低声问道:“办妥了?”兰兮也低声道:“娘娘放心。”杜沅沅这才松了口气,默想良久,又道:“这也是为了她好。若不如此,只怕她会死无葬身之地。现下里这样,除了保她平安,来日还可做个证人。”兰兮一径点头,“她一定会感念娘娘的慈悲的。”
  
  紫璎跪在杜沅沅面前,脸色木然,眼中却有几分惊怕之意。申雪漪被诛后,杜沅沅感佩她的忠心,便将她安排到御膳房,做了个杂使宫女。膳房的杂使宫女虽然也没有什么地位,却比在司库做苦役要好得多。如今,眼前的紫璎衣饰整洁,已没有了那日见面的愁苦之色。
  杜沅沅在出宫之前找来了紫璎,是因为有一个心愿需要在她的帮助下来了却。
  杜沅沅带着紫璎进了昭阳殿,走进了另一进院子。同样是衰草败蓬的破落景象,不同的是,这间殿内竟然传来清脆空茫的木鱼敲击声。
  她们进了殿门,一个身穿青色布衣跪在香案前的女子正闭目凝神,一手数着佛珠,一手敲击着身前的木鱼。一派淡然超脱的神态。
  二人向那女子身边走去,似是听到了脚步声,那女子慢慢睁开眼,向这边望来。杜沅沅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望着那个素面朝天的女子,望着她脸上慢慢涌起的诧异神色。那女子赫然就是曾经的悦妃,后来的悦昭容,燕贵人的姐姐田渱。
  杜沅沅走到田渱身边,一字一字,极清晰道:“我曾经许诺过为你妹妹燕贵人报仇,这仇如今已经报了。不管你信是不信,内里的是非曲折,我特意找个了人证来,把真相告诉你。”
  紫璎听了此话,走上前来,跪在田渱身前,将当时丽妃如何买通双橖,以燕贵人的名义,指使敬事房司花的太监小络子,通过香罗身上佩戴的带着滑胎香料的香囊,意图加害柔美人腹中的皇嗣。并故意安排了承宸宫大殿上的一幕,使燕贵人含冤莫白,惨死当场。从而将矛头指向了杜沅沅,挑起她和杜沅沅之间的矛盾,自己坐收渔人之利的“一石三鸟”的毒计。
  田渱听后,面上现出激动之色,握紧了手中的佛珠,久久不语。
  杜沅沅恳切道:“我知道你是真心爱着皇上,上元之夜对我的加害也不过是因为要为燕贵人报仇的缘故。如今,申雪漪已死,你妹妹也可以瞑目了。我会向皇上求情,放你出了冷宫,仍回琼章宫便是。”田渱听了,眼中似是亮了一下,轻声道:“皇上,可曾问起过我?”杜沅沅没想到田渱会这样问来,一时语塞。田渱见杜沅沅的神色,心中早已如明镜一般,忽然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眼中却缓缓流下泪来。
  杜沅沅看着田渱又哭又笑的样子,明白田渱对英帝的感情仍在,满心指望着英帝对她能有一星半点的惦念。才问了这样的一句话。如今,见了自己的神色,自然知道英帝早已将她抛诸在脑后。一时承受不住打击,才变得如痴如狂。心中十分同情,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田渱笑声渐低,面色渐渐平静。喃喃道:“生死无常,何必被贪、嗔、痴烦恼袭扰。不若苦、集、灭、道,烦恼尽消。”杜沅沅越听越是惊心,此时的田渱似乎突然间将一切看透,面上隐隐散发着宁静庄严的光辉。
  田渱站起身走到杜沅沅面前,忽然双膝一跪,真诚道:“多谢你为我妹妹报仇。田渱还有一事,请娘娘成全。”杜沅沅心中惊疑不定,急忙上前去扶。田渱却坚持不肯起身,杜沅沅只好道:“好,你说,我一定尽力。”田渱的面上绽开一个恬静的笑容,道:“请娘娘禀告皇上,田渱自知罪孽深重,故自请出家。从今以后,晨钟暮鼓,定不懈怠,为我大齐的万事基业祈福。请娘娘成全!”说罢,磕下头去。杜沅沅想不到田渱竟然是这样的要求,半晌作声不得
  田渱不住磕头,额头撞击砖地声音甚是响亮。杜沅沅长叹一声,扶住了田渱的身子,道:“我答应你便是。”的8efb10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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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帝听了杜沅沅转述田渱的话,忽然想起了多年以前,那个被太监领进了承宸宫大殿的妙龄少女,那个站在他身后一心辅佐她的稳重女子。悠悠经年,自己终究是负了她啊。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就答应她吧。”
  天业十九年秋,一个秋风绵绵的日子。一辆朴素简陋的马车,从禁宫东北角的角门出发,摇摇晃晃地向天都城外的大悲庵驶去。车中坐的那个穿了褐色淄衣的女子,正是对出家心意已决的田渱。
  马车向前行进,秋风微微卷起一侧的窗帘,隔着如烟的雨雾,隐约露出宫墙一角。田渱端坐不动,眼底却隐然有了湿意。此时,他必定在乾安大殿上听朝吧。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田渱猛然一震,回过神来,面上现出苦笑。恐怕自己终其一生,都走不出那人的身影。今后,青灯古佛相伴,就在心中为他祈福吧。的470e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马车后面,在禁宫尚未关闭的角门旁,站着一名清秀婉约的女子,直盯盯地看着那马车渐去渐远,慢慢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蒙蒙雨雾中。
  女子正是杜沅沅。杜沅沅对田渱始终怀着深切的同情。今日,得知她离宫的消息,早就守在这里。一旁撑着伞的碧痕道:“娘娘,我们已经成全了她的心愿,她必定是高兴地离去的吧!”杜沅沅兀自盯着远处,眼中闪过莫名的愁畅,喃喃道:“只怕是面上放下,心中却要惦记上一辈子吧。”碧痕一愣,似是不明白杜沅沅在说什么。眼看雨越下越大,又道:“娘娘,雨大了,我们回吧。”杜沅沅叹了口气,在碧痕的搀扶下,慢慢走回宫去。
  角门缓缓阖上,刚刚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雨下得越发紧了。
  三日后,禁宫正安门前。玉珞青盖、金辕玉仗排列得整整齐齐,一直延伸到街口。身穿银色甲胄的禁卫、墨兰宫纱的宫女、棕色袍服的太监都已站得笔直。的2823f4797102ce1a1aec0535
  英帝已经决定亲自护送杜沅沅到千液苑去,如今,两人正坐在英帝的赤金步辇上,向禁宫正门行去。稍后二人出了宫门,将换乘玉珞车,直接驶向天都城西郊穆岳山中的皇家别苑。
  皇后率领着一应嫔妃早已候在禁宫内的正安门前。见英帝扶着杜沅沅从赤金步辇上下来,急忙跪下行礼。杜沅沅看着皇后端庄的模样,心中一阵冷笑,面上却露出温柔的笑容,施施然上前给皇后见礼。皇后一把扶住,温和道:“妹妹身子不方便,就不要多礼了。妹妹此去,一定要多多保重身子。要不是姐姐这里事多,还真想陪着妹妹一道呢!”杜沅沅看着皇后的笑容,只觉得阵阵发冷,面上却仍柔婉道:“妹妹谢过姐姐,劳姐姐挂心了。”
  英帝扶过杜沅沅,道:“朕此次陪着沅沅到别苑去,恐怕要住一阵子才能回来,这宫里的事就交给皇后了。”皇后微微一福,“请皇上放心。臣妾会处置好一切,等皇上回来。倒是妹妹,还请皇上多多照拂。”英帝满意地笑了笑,扶着杜沅沅一同向宫门走去。路经沿途跪送的嫔妃,杜沅沅一眼便瞥见了人丛中的林锦儿,忍不住深深地看了过去。林锦儿似是感到了杜沅沅的目光,微微抬起脸来,正对上了杜沅沅若有所思的眼神,禁不住愣了一下。待仔细看时,见杜沅沅面上仍是个静好的微笑。刚刚的一切,仿佛只是个错觉。
  御仗渐渐远去,皇后带着嫔妃们仍站在宫门前。林锦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皇后的身侧,和皇后一样,带着异样的眼神,看着队伍远去的背影。
  英帝陪着杜沅沅到了千液苑,二人每日都腻在一起,朝迎红日飞升,夕观漫天落霞,白日里或畅游山水,或弹琴对弈。有时,只是两人相拥着听着山间的流水潺潺,虫叫鸟鸣。虽然英帝间或也处理政事,但是,这一段时光,却是他们自在一起后从未有过的悠闲快乐的日子。杜沅沅想起那些宫中的勾心斗角,想着宫人脸上的虚假表情,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厌倦。她所要的生活原本是如此简单,去掉一切浮华雕饰,只不过是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身旁有一个倾心相许的爱人。她的脑中也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当一切了却,她或许不再留恋那个美仑美奂的宫廷。的cf67355a3333e6e14343
  英帝将回宫的日期一拖再拖,终于不得不动身回京。朝堂上还有那么多的政事要处理,他终究不能永远舍弃一切。的03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英帝回京的队伍渐去渐远,杜沅沅脸上一直挂着的让英帝安心的淡然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语的酸楚和怅然。她心中明白,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只怕是从未有过的艰险。她和她的孩子,必须要打点起全副的心神,去应对无法预知的危险和挑战。
  “娘娘!娘娘!”杜沅沅转过头,看着在一旁呼唤的兰兮,淡淡地笑了,刚刚她走神了。现在,她们正走在千液池上的九曲长桥中。兰兮夸张地叹气,“娘娘已经是有八个月身孕的人了,还是这么不在意。奴婢可是操碎了心了。”
  杜沅沅依旧笑着,没有答话。却低头望向浮着一层淡淡烟纱的澄碧水面,那里面的人影轻盈飘忽,面容都被隐在烟雾后面,显得飘渺而又神秘,就如同人心底最不可言说的那个绮丽的梦境。
  身旁的兰兮忽然扯了扯她的袖子,杜沅沅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抬眼向前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石青色锦袍的身影正背对着她们站在长桥转角的小亭中。那人身材颀长,背着双手,微微仰着头,似是在看着远处叠翠的青山,浑身散发着寂寥出尘之意。
任务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那人转过头来,见到款款而来的杜沅沅,似乎并不意外,微微一躬身,便要行礼。杜沅沅摆了摆手,“本宫早就说过,这里不是宫内,可以不必守那些繁琐的俗礼,自在些就好。”那人晒然一笑,直起身来,双目朗若星辰,眉宇间一派潇洒随意。山间的阳光将千液池的碧波映到他的脸上,光线明灭间,他的眼神忽而热切,忽而矜持,但却充满了说不出的魅力,这人赫然是禁宫太医院的太医--沈毓。
  杜沅沅走到沈毓身旁,向远山望去,忽然道:“日光隐隐见苍海,山色青青耸碧空。如此的美景,你似乎全未看在眼内,莫非是有心事?”沈毓微微一征,面上露出讶异,大概是未想到自己竟被杜沅沅一眼看破。他垂下眼帘,似乎在注视着桥下的一池碧水,唇边忽然泛起奇怪的笑意,悠悠道:“娘娘可知沈毓在想什么?”
  沈毓的问话,让杜沅沅不由一愣,看着眼前这个飘然出尘的男子,心中充满了迷惑,这个沈毓,她从来就没有看懂过。
  沈毓给她留下的最初印象,只是个年轻羞涩,谨慎知礼的宫中太医。但随着接触的增多,她从这个貌似矜持的太医身上,发现了越来越多的东西,沉稳、睿智,还有神秘。起初,她只是想将沈毓收为己用,但是,她发现,根本用不着她的收买,沈毓自始至终都在不计任何私利地帮助她。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也曾暗地里派人调查。但沈毓的来历清白而简单。泾阳人氏,出身书香门第,自幼师从当地一位懂医术的老人。成年后,上京闯荡,参加三年前太医入宫大考,从而成为宫中太医。但是,就因为如此,才让她愈发怀疑
  在当时的大齐,能够入宫成为太医主要有两个途径,一是出身于太医世家。这样的人多半由在宫中担任太医的家人举荐。一般情况下,都能顺利入宫。而另一个则是要通过每两年一期的太医大考,通过此途径入宫的太医,可以不论出身贫贱,只要医术精湛即可。而沈毓既然是通过太医测试,那医术自然也是出类拔萃。但此时沈毓却仅是个五品医正,夹杂在太医院一群碌碌无为的太医当中,若非是他志不在此,便是别有用意。
  此次,她到别苑休养,因身怀有孕,太医院自然派了数名随侍太医,沈毓因一向参与贵妃娘娘的例诊,故也在随驾之列。而既是随行太医,自然要三不五时的到她跟前请平安脉,二人的接触突然多了起来。也许是千液苑远离禁宫大内,没有了森严宫规;也许是别苑地处山间,褪尽了尘世喧嚣,她惊奇地发现,沈毓的言行举止益发显得倜傥不群,如同一颗蒙尘的珍珠,逐渐散发出动人的光彩。也因此,让沈毓显得更加神秘。她心中明白,沈毓的来历定然是极不简单的。b
  但不管沈毓的来历如何,有什么用意,却以他一贯的忠心和热忱,始终站在她的身侧。久而久之,尽管她并不了解沈毓,但是,他们之间却建立起一种奇异的信任。而对于沈毓的过往,她便再也没有追查,也许每个人都有着自己不能言说的秘密,就象她自己,来自未来的一抹寄魂,假如说出来,是任谁都会无法置信的吧。
  此时,沈毓竟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杜沅沅的脑中掠过无数思绪,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沈毓的脸上带着不置可否的笑意,目光轻轻滑过杜沅沅的面容,忽然飘了开去,落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一股隐隐的暗香随着湖面摇摆不定的清雾向他飘了过来。沈毓熟悉那香气,那是从杜沅沅身上传来的气息。沈毓的心神一阵恍惚。他从来没有想到,可以和身边这个女子并肩而立,共看秀水青山,这一切仿佛都是在梦里。
  沈毓第一次见到杜沅沅,是在禁宫内的晴潇馆中。那时,杜沅沅还是个错过亲选的秀女。那一次本不是他当值,但鬼使神差地,他和当值的太医换了班。
  那一次,与他平日里做的那些例诊并没有什么不同,沈毓依旧用羞怯伪装了自己,去为这个叫做杜沅沅的秀女诊脉。但是,当他诊脉结束,却无意间窥见了她的面容,就在那一瞬间,沈毓已经说不出话来。他不只是惊讶,更多的还有兴奋。眼前这张清丽绝伦的面容他已经反复默想了很久,那眉梢、眼角他都是如此地熟悉。就因为这张面容,一年多前,他主动承担了一个秘密任务,然后背井离乡,走向了另一段人生。
  他还记得那一日是中秋大宴。席到正中,他已经不胜酒力,便跌跌撞撞走出门,不知怎地竟闯进了那座一直被设为禁地的雅丽小阁中。一进门,他便看到了那幅被悬在厅堂正中,足有一人多高的画轴。画上是一位妙龄少女。那少女一身大齐服色,容颜娇俏可人,一双满是慧黠的眼睛,唇角微微含笑,周身洋溢着动人的神采。
  当时,他在画前呆立良久。恍然明白,小阁主人为何会常常独自一人长久地留在阁中;为何会愁眉深锁,长吁短叹,所有的原因应该就在这幅画里的少女身上。因此,他便径自去问原因。而当他知道一切后,便自告奋勇地来到了大齐。直到现在,在他的耳边,还回荡着一个声音,那便是小阁主人沉沉的语声,充满了说不出的苦痛,又含着莫名希翼,“有时候错过一刻,也许便错过了一生。去吧,去找她吧!”
  他就这样来到了大齐。而之所以成为太医,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堂而皇之的身份。因为小阁主人曾告诉他,要寻找的这名女子极有可能不是普通人。而宫中太医不仅可以接触到后宫嫔妃,还可见到高门大族藏于深闺的女眷。入宫之后,沈毓见了无数女子,却始终都没有找到画中人。直到他在晴潇馆中见到杜沅沅,就如同画中人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长久以来的努力终于有了一些眉目,让他一连兴奋了好几天。同时,他也清醒地知道,杜沅沅并不是他要找的人。以那幅画的保存时间推断,他要寻找的女子现时至少也是三十如许的妇人了。但是,杜沅沅与画中的女子如此相似,一定有些渊源。因此,他开始暗自寻找与杜沅沅相遇的机会。
  只是,堂堂禁宫大内,行动自是不能随意。到了他们第二次见面,已过了数月。他知道杜沅沅和徽淑宫的柔美人十分要好,便主动接下了为柔美人例诊的任务。果真,他往返徽淑宫多次后,与杜沅沅再次碰面。那一次,他虽然没有机会查到什么,但却对这个外表纤弱的小女子有了新的认识。他发现了滑胎的香料,而杜沅沅则沉着地将事实的真相一一揭开。他心中惊讶,这个女子并非和其他宫中女子一样,只有一副美丽的外表,她还有着异乎寻常的睿智与冷静。也因此,他对她生出了由衷的敬佩。的1068c6e4c8051c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第三次见面,是杜沅沅为燕贵人之死而积郁成病。而他竟然是被钦点出诊。这一次,他又看到了她的另一面,仁慈和善良。的0f840be9b8db4d3fbd5ba2ce59211f55
  第四次见面,是柔美人产后亡故,他亲眼看到杜沅沅悲痛欲绝。对于宫廷,他并不陌生,这里多得是心机暗算,却鲜少能看到真情;多得是毒辣阴狠,却看不到善良和人性。但是,他在杜沅沅的身上却都看到了。他蓦然发现,当面对杜沅沅的满面哀戚,他的心也痛成了一团,那时,他便清楚地知道,不论他开始的目的是什么,但现在,他已经完全为这个女子而沦陷。
  杜沅沅中了紫蔓罂的毒,他日夜苦思,多方详查。查究的过程并非象他说的那样简单,他调动了他所有隐匿在京城的下属,甚至于千里传书,才查到了结果。而前些日子的那场宫变,杜沅沅昏迷不醒。他怀着满心的焦灼,却只能站在寝殿之外,无能为力地望着紧闭的殿门。他所能做的,也只是默默祈祷她能够醒来。
  岁月悠悠,又是一年。他渐渐发现,起初是为了完成任务而留在宫中。但如今,他竟已将之完全忘在脑后,仅仅是为了能够留在她的身边,为了能够守住她。他自小便不是一个委曲求全的人,但是,为了杜沅沅,他已经将自己委屈到了极点。
  近来,催促他返程的家信已经越来越频繁,也许真是到了归去的时候。那么,这个他藏在脑中刻在心底的女子,他该怎么办,是就此放弃,还是不顾一切将她带走,这个念头让沈毓的心蓦然惊跳了一下。心头隐约泛起一丝喜悦,将她保护在自己身边,远离这里的尔虞我诈、无止纷争,除了江山,他有能力给她所有的一切,他会让她一生都生活在快乐无忧之中。
  湖面的雾气越来越浓,宛如轻纱,遮住了近处的碧水,远处的青山。一切都处在朦胧之中。沈毓转头看了看杜沅沅。如今的她已经褪去了初识的青涩,浑身散发着属于女人的美丽,这样的美丽是经历了岁月的严霜和人世的风尘而慢慢积淀起来的,而对于男子来说,也唯有这种风情,才更易于动心。
  杜沅沅见身旁的沈毓久久不语,便转头来看,她的目光落在沈毓的脸上,不由微微一愣。沈毓的面色虽然平静,但目中却是喜悦交织着忧虑,似乎在做着什么重大的抉择。这样的沈毓,隐然有了一种令人无法逼视的气度。杜沅沅禁不住脱口而出,“你到底是谁?”
  沈毓有些愕然,面上却慢慢积蓄起一个笑意,忽然道:“娘娘难道没有查过我的底细?”杜沅沅心中一惊,脸颊微微发红,原来沈毓早就心如明镜,只是故作不知,自己倒是做了小人了。
  沈毓的神色渐转为严肃,“我无心欺瞒娘娘,只要是娘娘想知道的,我一定会知无不言。”他犹疑了一下,郑重道:“我并非大齐人氏,而是来自大齐之南一个水明山秀的国度――澜洱国。澜洱,按照我们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而娘娘查到的那些,只不过是我假造的一个身份。”杜沅沅听到这里,大大的吃了一惊。她早就觉得沈毓的来历不简单,没想到竟然来自大齐之外。而他所说的那个澜洱国,她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看到杜沅沅脸上的疑惑,沈毓似是明白她所想,微笑道:“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虽然没有大齐的广大国土,但那里有着最富饶的土地,最纯朴的民风和最秀美的山水。如果娘娘到了那里,一定也会喜欢的。而且”,沈毓顿了一下,忽然认真地看着杜沅沅,“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并没有什么恶意,完全是受人之托,要寻找一个人。”“寻人?”杜沅沅更加惊疑,以沈毓之能,竟然只是寻人这么简单。“是,就是为了寻人。”沈毓看着杜沅沅,若有所思,“我寻的人早已有了眉目,只是因为某些事情而耽搁了。”
  “请恕我偕越,能否请娘娘回答几个问题?”沈毓忽然转了话题,杜沅沅虽然诧异,却仍点了点头。沈毓道:“听说娘娘的母亲乃是赵国公家的小姐,娘娘的容貌想必与您的母亲十分相似了?”杜沅沅点头,沈毓接道:“娘娘了解您的母亲年轻时候的事么?”杜沅沅摇头,“家母从来没有提过。其实”,杜沅沅叹息,“家母性子清冷,极少与本宫闲聊,而且一向深居简出,就连府中的人也很少见。”
  沈毓忽然自语“难怪我派出的人什么都查不到。”杜沅沅隐约捕捉到了什么,追问道:“你要找的人莫非与家母有关么?”沈毓不置可否道:“我现时还无法确定。对了”,沈毓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娘娘在您的母亲处是否见过一只玉雕兰花?”杜沅沅想了一刻,肯定地摇了摇头。沈毓的目光又暗了下去。杜沅沅笑问: “你为何要寻找这个人?”沈毓看着远方,神色有几分迷茫,几分追思,轻轻道:“是为了一段故事而感动,为了感动而想弥补一个遗憾。”
  杜沅沅一征,心中忽然触动了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正想再问,身后忽然传来兰兮的声音。杜沅沅回过头去,碧痕站在兰兮的身边,象是刚刚从绿萼堂来的样子。兰兮看了沈毓一眼,欲言又止。沈毓心里明白,便躬身道:“娘娘既有事,臣请告退。”一瞬间,沈毓又变成了矜持有礼的宫中太医。杜沅沅只好点了点头。
  兰兮见沈毓走远,近前低声道:“娘娘,小雪儿回来了。”杜沅沅一听,眼睛一亮,接道:“大哥这么快便有信来了。快!回去看看。”说着,便向绿萼堂走了回去。
  杜沅沅进了绿萼堂,吩咐人将门关好。碧痕捧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迎上前来,杜沅沅急忙接过,低声但喜悦地道:“小雪儿,你终于回来了!”
  原来,杜沅沅兵行险招,以自己为饵住进千液苑,虽然可以引蛇出洞。但千液苑位于深山,却也断绝了同外界的联系。因此,在她出宫前,早已和杜子珏约好,以信鸽互通消息,这只雪白的鸽子便是信使。而杜沅沅临行前,早已给杜子珏留下讯息,要他无论通过什么方式,都要查一查皇后的底细。如今已过了一些时日,想是有了结果了。
  杜沅沅解下小雪儿脚上的一只竹管,从里面取出一卷小小的纸卷,坐在窗下轻轻展开。
夜袭
  纸卷很小,却分别记述了五个人:的9ad6aaed513b73148b7d49f70afcfb32
  皇后赵静敏,集贤院知事赵鹤年之长女,其母早故。中人之姿,贤淑敏慧。幼时曾有游方僧人断言,其命贵不可言。天业十年,皇上欲立后,殿阁大学士黄云翳以赵氏身家清白,为人稳重端方,并僧人预言,暗中举荐。皇上允,钦点入宫为后。的02a32ad2669e6fe298e607fe7cc0e1a0
  赵鹤年,中年入仕,为人忠厚本份,有才学。原为地方县令,因政绩尚可,调任京城,任集贤院知事,负责编校典籍。
  黄云翳,两朝老臣,现任殿阁大学士,为人谨小慎微,深谙为官之道,朝中自成一派,颇有声望。
  黄云翳之妾云氏,与赵静敏已故之母顾氏为平州同乡,手帕之交。的
  杜沅沅一字一字看过去,越看越是惊心。杜子珏也真有些本事,查到了这么多秘而不宣的东西。而且,纸卷上虽只寥寥几句,却让人一眼看出其中的关联。真是颇有些耐人寻味。
  赵静敏的成长经历完全是这个时代所有大户女子的翻版,循规蹈矩,稳重贤淑。但是,她却拥有一个“贵不可言”的预言。姑且不论当年那个游方僧人戏言也好,真言也罢。但在古代,这样的预言,人们大都会信以为真。因此,作为典型大家闺秀的赵静敏肯定也是深信不疑,而她不平凡的命运,从那时起便已注定了。的170c944978496731ba71f34c25826a34
  但是,她的母族却并没有什么背景,其父赵鹤年只是地方上的一个小官,即便是调任了京城,也不过在集贤院这样的清水衙门中,做些捞不到油水的差事。所以,无论怎么看,赵鹤年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小京官。如果不是他的女儿赵静敏被钦点为后,那么,也许他一生都会默默无闻下去。
  赵氏一门的时来运转除了这个预言,也许还要归功于赵静敏的母亲顾氏。顾氏与黄云翳的如夫人云氏是手帕之交。而赵静敏成为皇后,黄云翳暗中举荐,功不可没。的287e03db1d99e0ec
  黄云翳这个人,杜沅沅曾听说过,她来别苑前,有一次和皇后在御花园闲坐。英帝下了朝来寻她,闲谈之间说起有人上折参奏黄云翳,说他一直未支持皇上鼓励的新党,不配在朝中继续担任殿阁大学士的要职。杜沅沅并未多言,坐在一旁的皇后却道:“总是有这些无谓的纷争,现在江山都是皇上的了,只要是对皇上有用,管他从前做过什么呢!”杜沅沅听那话虽说得随意,却明显有偏帮黄云翳之意。从那次后,杜沅沅才暗暗注意起黄云翳来。后来的发现,让她大吃一惊。黄云翳的确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物。不仅因为他资格较老,而是在新旧两党相互倾轧的朝堂上,这个黄云翳竟以中立的姿态,数十年屹立不倒。不只是因为自己的如夫人与赵静敏的母亲交好那么简单了。新旧两党斗争由来已久,而黄云翳游走在两党边缘,虽然是不得罪任何一方,却也是个不讨好的角色。万一哪一天其中一方得胜,黄云翳即使不至于被牵连,也不会被重用。但是,如果得胜那一方有自己的人,情况则大不一样了。而赵静敏极有可能就是黄云翳的“自己人”。反之,在申氏一党内,黄云翳一定也安插了帮手,只是那帮手是谁,现时已无法查考。
  黄云翳可谓经验老道。他看准了英帝与申氏的矛盾,利用立后之机,以赵氏的毫无背景及一个没头没脑的预言,便将赵静敏推上了位。这样一来,“自己人”放在了一个最有利的位置上,那么,假如英帝这边掌了权,黄云翳自然是不会吃亏。因此,他不仅使赵静敏成了皇后,还暗中颇多照拂。皇后除了感激黄云翳的举荐之恩外,对他的雪中送炭也是铭刻在心,如今,皇后之位已经名正言顺,自然是到了报恩的时候。黄云翳的这一笔大注,下得实在是取巧极了。
  杜沅沅一直奇怪皇后怎么可能在强势的申氏挤兑下,还能稳坐皇后的位子近十年,照此看来,除了英帝为了控制申氏权利的扩大,巧妙周旋外,黄云翳的暗中相助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了。
  就赵静敏本身来讲,也许她的本质并不太坏,但是,在她当了皇后之后,遭遇了太多的打击挫折,这一段漫漫十年的辛酸路只怕是一句两句道不完的。也因此,造就了她今日坚韧、隐忍、深沉、狠辣的性格。皇后的遭遇与转变,完全是后宫女子的一个缩影。其实,说到底,皇后也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子罢了。
  这十年中,皇后一直以孤怜无依的表相博取众人的同情。而暗中也在做着努力。林锦儿也许就是一枚选好的棋子,看她一副天真无心机的样子,谁都不会想到,她竟然会是皇后的秘密武器。而皇后的本意,也许是让这样女子来博得英帝的恩宠。但是,这一届的秀女中,却出了个杜沅沅。
  谁也没有料到,英帝会将全副心思都放在杜沅沅的身上,其他的秀女都成了摆设。此时,皇后自然也看出了端倪。因此,便以一副端庄仁厚,公而忘私的形象出现,收买了杜沅沅的心,使她心甘情愿地成了皇后的棋子。不久,杜沅沅协助英帝击垮了申氏,皇后的心愿终于达成。
  但是,英帝真的将一腔真情全部投注在杜沅沅身上,旁的女子都已轻若无物。这自然不是皇后乐于见到的,试想,有谁能在身边保留一个随时可能威胁自己地位的人?或者,皇后早就打算,在申氏倒台后,杜沅沅也决不能再继续留着。因此,皇后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她杜沅沅。
  杜沅沅坐在面朝湖水的窗下,虽然不断有温热的风吹过,却依然感到出了一身的冷汗。那些在宫中自以为料事如神的桩桩件件,岂料,每一步都是在别人的算计当中。幸好,她还是发现了一切。眼下,她赌上了自己的性命,赌上了腹中孩子的性命,她不相信,皇后会视若无睹,会放弃除掉她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
  杜沅沅将纸卷一丝一丝撕碎,随手一扬。小小的白色的纸屑随着轻风纷纷扬扬地落到竹梢、湖面上,渐渐失却了影踪。杜沅沅的面上是决绝的笑意,她既然已经赌上了所有,那么,该来的,就让它来吧
  日子转瞬之间便到了年底,杜沅沅已经怀胎九月。再过一个月便是临产之期。她的身子变得愈发的笨重起来。
  每隔三五日,英帝就会派人送来书信,再带上一大堆的赏赐。信上写的无非是些每日里衣食起居的寻常琐碎小事,但字里行间,却渗透着绵绵相思之意。看这情形,若非国事牵绊太多,英帝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到千液苑来陪她待产了。
  每当看到英帝的信,杜沅沅的心中都会一阵阵的发酸,此时的她表面一派安闲,其实,精神已是异常的脆弱。她必须要忍受分离的苦痛,忍受时时涌上心头的忧惧与不安,这样的日子,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的a8baa5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而这时,有一个人却始终淡定地陪在她的身侧,有时给她描述南国山水,有时只是静静站在一旁。这些看似无意的举动却让她感到了些许莫名的安慰。这人就是沈毓。自从那日在千液池上的一番深谈,二人之间忽然多了一丝奇异的了解。偶尔,杜沅沅在想,如果不是身处深宫,如果不是贵妃与太医的身份,如果生活在现代,说不定,他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太阳已经沉到了山后,逶迤的山脉与宁静的千液池,变得更加幽茫深远,衬着苑内静立如斯的亭台楼阁,更增添了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不知为什么,今夜杜沅沅总有些心神不宁。晚膳时满案的菜品只用了几口,便吩咐全部撤掉。兰兮看在眼里,体贴道:“娘娘要是心烦,不如奴婢陪着出去走走吧。”杜沅沅点了点头。兰兮拿过一件披风,细心地给她系好。二人缓缓地走了出来。
  此时,天色刚暗,月亮还没有升起,四下里暗沉沉的。诺大的一个千液苑里,只有绿萼堂挑着满院灯火。仿如海中的一座孤岛,显得四周更加的黑暗。偶尔有山风吹过,掠过竹梢,引得木叶一阵轻响。更增添了几分幽静。
  虽然周遭一片宁静,杜沅沅的心却更加烦乱,她的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样的阒寂似乎是大战前的宁静,今夜,一定有事发生。
  远处忽然传来几声鸟鸣,杜沅沅与兰兮凝神望去,蓦然发现,从那鸟鸣处正掠起一溜黑影,宛如大鸟般向灯火明亮的绿萼堂扑来。兰兮奇道:“这是什么鸟?”话音还未落,那溜黑影已到了眼前,竟然是数十个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
  二人大吃了一惊,急向后退去。刚退至楼门前,蒙面人已将她们团团围住。杜沅沅并不慌张,眼中竟然还有一丝兴奋,喃喃道:“终于来了!”说罢,突然摘下楼门一侧的风灯,使劲向空中扔去。只见一道白光冲天而起,行至半空,忽然爆了开来,五颜六色的星芒闪烁在深蓝色的夜空,宛如一阵缤纷的花雨,照得千液苑如同白昼。那只风灯内,竟然是一只传信烟花。
  与此同时,绿萼堂近处的几处楼阁忽然亮起点点灯火,到处都充斥着人声、脚步声。听起来,似有无数人向这里涌来。抬眼望去,明亮的灯火映着他们身上锃亮的铠甲,全部都是禁卫。
  那群蒙面人突然愣住了,迅速地看了一下。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短暂时刻,杜沅沅一把拉住兰兮,退进了楼内,紧紧关上了楼门。蒙面人大概是没想到一个弱女子此时还能够从容不迫,待明白过来时,已被禁卫团团围住。蒙面人的眼中大都露出了气急败坏的神色,原本想做螳螂,此时却要成了黄雀的食物。
  但这些蒙面人显然都不是普通的角色,突然训练有素地分做两队,一对迅速迎向快要赶到的禁卫,另一对却纵身跃起,如离弦之箭般撞破小楼的门窗,冲进楼去了。
  禁卫们没有料到蒙面人临场之下还能更改战术,急忙冲上前拦阻。奈何千液苑中的楼阁全部临水而建,通路均为狭窄的曲桥。禁卫人数虽多,却被曲桥所限,冲上来的都被留在小楼外的蒙面人挡住,后面跟上来的则被缠斗在一起的两方堵住了去路。只听得金铁交击声和不绝于耳的落水声,禁卫们兀自着急,却无论如何也接近不了小楼。
  正在此时,从禁卫身后猛然拔起一个人影,宛如大鹏展翅般,越过众人的头顶,在院内的一丛翠竹上轻轻点了一下,轻飘飘地飞进小楼去了。那人影的身形如此之快,以至于众人眼前一花,谁也没有看清,那飞进小楼的人到底是谁。
  杜沅沅关了楼门后,拉着兰兮退后几步,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精巧的匕首,这匕首她早已准备了多时,就是为了防止万一。如今,终于要派上了用场。的7a53928fa4dd31e82c6ef826f341da
  二人正戒备地看着楼门,耳中突然听到一阵木板的碎裂声,有数个蒙面人已破门窗而入,宛如幽灵般出现在她们面前,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杜沅沅心中一紧,这些意外造访的蒙面人不仅行动划一、而且行事狠辣,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看来并不是普通的角色,一定是要得手才能罢休了。
  杜沅沅忽然看向门口,惊喜道:“你来了!”蒙面人一愣,纷纷转头去看,却发现门前空无一人,这才知道上了当。而杜沅沅早已趁着他们转头之时,和兰兮退上了楼梯,马上便要到了梯顶。此时,蒙面人又尽数冲了上来,距杜沅沅最近的一个竟已扯住了她的裙角。
  杜沅沅死死攥着梯旁的扶手,几欲要被拉下楼梯。她咬紧牙关,心上一横,忽然转过身去,手起刀落,将被拉住的那幅罗裙硬生生割了下去,摆脱了蒙面人的钳制。那蒙面人拿着半幅罗裙,眼中似是惊愕,又似是钦佩。只一瞬间,杜沅沅和兰兮已上了二楼。
  杜沅沅此时已有九个月的身孕,毕竟比不上常人。经过刚刚的一番奔逃,已是香汗淋漓,力气用尽。如今,完全靠着兰兮的扶持。兰兮虽然年龄要大些,但也没有经过这样的阵仗,也是满心的恐惧。现时,二人只有站在护栏边不住喘息的份了。眼看着蒙面人已追上了二楼,阴侧侧地又站在两人的面前
  杜沅沅的心中焦灼混杂着讶异。她在做出到千液苑休养的决定时,便已猜到一定会有棘手的一战。因此,一到千液苑,她便做了充分的准备。首先是暗中将苑内的护卫换成自己带去的人。然后,抽调出其中的精英日夜埋伏在绿萼堂附近。同时,又在绿萼堂内外装上了特制的烟花风灯。但是,她还是犯了轻敌的错误。她的对手根本就没有按理出牌,这次派来的蒙面人显然不是宫中禁卫或普通兵丁,从他们行事的方式看,更象她在现代读过的武侠小说里出现的江湖人物,或者说是杀手。那个坐在凤仪宫里端庄宁贤的皇后如此神通广大,竟调动了这样一群狠辣的刺客。看来,皇后对她,是必除之而后快的了。的4f4adc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楼下的喊杀声还在继续,楼上的杜沅沅和兰兮已经无路可逃,前面是步步紧逼的蒙面人,后面则是半人高的护栏,她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被杀,要么跳楼。而无论哪一种,都是生存渺茫。
  二人一步一步向护栏退去,脊背已紧贴在护栏上。蒙面人狞笑着,手中的兵刃已经扬起,在深蓝的天幕下划过一溜耀眼的寒芒。突然,这一片密不透风的寒芒凝滞了一下,中间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缝。而一个人影正从那道裂缝中穿了进来,迅速挡在杜沅沅身前。
  那人手持着一柄古怪的长剑,剑身是乌沉沉的颜色,虽然不似普通长剑的寒气逼人,却让人莫名地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压力。而握剑的人,长身玉立,淡定从容,似乎已与剑融为了一体。此刻,满院的灯火映着他身上石青色的锦袍,令他周身充满了萧煞之意。

云中小筑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出奇的忙,公司进入了会议季,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总算是完成了这一章,感觉还是有些痛苦。沈毓的情感脉络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接下来的故事,恐怕我自己也无法控制了。
  杜沅沅只觉得眼前一花,面前忽然多出个人来。而同时,蒙面人带起的那道寒芒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杜沅沅定定地看着挡在身前的这个背影,隐隐感到有些熟悉。正在端详,那人忽然扭过头来,满是焦急的面上竟然含着几分喜悦,低低道:“还好你没事。”杜沅沅这才大吃一惊,禁不住脱口而出,“沈毓!”
  沈毓见到杜沅沅不可置信的神色,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宠溺,有释然,更多是却是关切。在她还没完全体会时,沈毓已转回头去,看着面前那数个目露阴狠的蒙面人,神色已转为冷冽。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小楼内响起沈毓沉沉的语声,那声音里满是浸人的寒意。杜沅沅暗暗有些纳罕,一贯温文的沈毓原来也有这样令人不寒而栗的一面。的158f3069a435b314a80bdc
  看到沈毓的出现,蒙面人起初也有些慌张,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面对沈毓的责问,他们并不答话。却在猝不及防之间突然涌了上来。沈毓早已暗自戒备,一边牢牢护在杜沅沅身前,一边和冲上前来的蒙面人打斗起来。杜沅沅只感到眼前寒芒大现,耳中满是兵刃交击之声,待定下神来,楼内已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案几残片。有几个蒙面人已经倒了下去,沈毓兀自稳稳立在自己身前。
  杜沅沅一阵讶异,即便她是个外行人,但从眼前的交战也可看出,原本一派文弱书生模样的沈毓,武功竟然十分不错。楼内蒙面人人数虽多,沈毓仍旧守护着她们,丝毫不显慌乱,也并未露出半分的败象。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中间还夹杂着“贵妃娘娘”的呼唤声。杜沅沅听出那是她安排的别苑禁卫统领丁覃的声音,精神不由一振。此刻禁卫既然已冲入了楼内,想必院中的蒙面人已尽数解决。她身旁的兰兮也明白了这一点,急忙大叫,“快来人,娘娘在这里。”
  与沈毓缠斗不休的几个蒙面人身形微微滞了一下,其中的一个突然发出一声呼啸,似是在召唤院中的同伴,但久久未听到回声。那些蒙面人的眼中都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似是恐惧,又似是决绝。靠近楼梯的一个竟然纵身而起,向楼下跃去,竟似是逃命的样子。只是那人的身形刚刚跃起,一道剑光闪过,那本已在半空的蒙面人突然跌落下来,后心已被刺了个透明的窟窿。而发出剑光的正是蒙面人中的一个
  沈毓和杜沅沅被这意外惊得呆了一呆,一时还不明白蒙面人怎么会窝里反了起来。就在这时,那个发出啸声的蒙面人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只竹筒样的东西。杜沅沅看那只竹筒颜色漆黑,下端吊着一个环索,颇似现代的手雷,正在疑惑。忽见沈毓面色一变,猛冲向前,手中剑光暴涨,扩出一个大大的圆弧,将那些蒙面人击得纷纷倒退了一步。却并不追击,而是突然急速退了回来,低低在杜沅沅耳边说了句,“快走,是惊雷火!”便揽着她和兰兮忽然向护栏外跳了下去。
  杜沅沅还未回过神来,只觉得身子一轻,竟然飘了起来,恍惚间看见那执着竹筒的蒙面人目中带着狞笑,拉动了环索。下一刻,自己便身不由己地越过护栏,轻飘飘地向绿萼堂后的山坡飘去。
  三人尚在半空,便感到眼前一亮,紧接着是一声轰然的巨响,然后便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杜沅沅听得悚然惊心,正想回头去看。突然听到身旁牢牢揽着她的沈毓闷哼了一声,身躯似是微微一震,他们原本正在向前的势头缓了一缓,落到山坡上。
  杜沅沅有些奇怪,顾不得查看身后的情形,便向身旁的沈毓看去。只见沈毓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剑眉拧紧,似乎是在强忍着什么。
  杜沅沅正想询问,忽然感到臂上一阵温热,低头看时,只见自己的整只衣袖已是一片猩红,竟然是染了满臂的鲜血。沿着那衣袖向上,在挨着的沈毓的肩头上,赫然有一道寸许长的剑伤,此刻,正不断地涌出艳红的血来。浸在衣袍上,宛如大朵大朵盛开的血花。
  杜沅沅惊叫道:“你受伤了?”沈毓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珠,显然是在强忍着痛楚,低低道:“不妨事,你有没有事?”杜沅沅心中一暖,急忙摇摇头,取出袖中的帕子,压在那伤口上。眼角忽然瞥到了身后的情形,一时之间,惊得目瞪口呆。的f47d0ad31c4c49061b9e505593e3db98
  在他们身后,那座竿竿青竹,雅致华美,宁静如斯的绿萼堂,现时竟已变成了一片瓦砾。刚刚那些在楼内与他们对峙的蒙面人和前来寻她的禁卫已全部消失不见,而余下尚在九曲长桥上,未来得及进入楼内的禁卫显然未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形,都已乱成了一团。
  杜沅沅忽然感到一阵寒意,被沈毓惊呼为“惊雷火”的,原来就是一只威力极强的炸药。而这些授命而来的刺客早就抱定了同归于尽的心思,今夜假使没有沈毓,她也许早就被刺死在当场。又或者沈毓的反应稍稍慢上一些,他们此刻就会象那些楼中的蒙面人和禁卫一般,落得个粉身碎骨,魂飞魄散的下场。
  沈毓见杜沅沅呆立良久,不言不动,生怕有什么闪失,不顾自己身上的痛楚,急急问道:“你怎么了?”杜沅沅听到沈毓焦急的询问声,收回目光,刚要答话,猛然感到腰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巨痛,低呼了一声,不自觉地抓紧了沈毓的衣襟。
  沈毓见杜沅沅的脸色忽然惨白,额上竟已渗出豆大的汗珠,心猛地沉了下去,急忙扶住,一手就势搭上她的脉门,沉吟片刻,面色忽然大变。兰兮看看杜沅沅,又看看沈毓,声音里都已打了颤,“娘娘,娘娘怎么了?”沈毓眉头紧皱,沉声道:“如此连番剧变,娘娘已动了胎气,只怕是要早产了。”说着,又向四周看去,忧心道:“现今别苑内这般情形,不知道还有没有蛰伏在暗处的刺客,而娘娘需要一个清静的地方。”
  杜沅沅只觉得腰间宛如要断裂开来一般,痛得几欲晕迷过去。但她心中明白,眼下千液苑内混乱异常,敌暗我明,危机四伏。禁卫们也不知死伤多少。而他们三人,沈毓受伤,兰兮虽然心智灵巧,毕竟是个深宫中的女子,哪见过这样的阵仗,而她自己又是这样的情形,如今,这一仗的成败已无法掌控,但是,她一定要保护好腹中的这个孩子。沈毓的话,她都听了进去,急切之间忽然想起一个地方,便抓住沈毓的袖子,手指向半山之间。
  沈毓看向那一团黑暗的山峰,一时不解其意。兰兮倒是明白过来。急忙道:“娘娘是要我们到云中小筑去,沈太医快随我来。”沈毓眼睛一亮,那里的确是个不易被人打扰的好地方。
  人人都知道千液苑共有楼阁一十二座,实际上,在千液池尽头的山中,还有第十三座楼阁--云中小筑。当初设计这座别苑的据说是前朝最有名的巧匠孟涂。兴建别苑时,孟涂沿千液池而上,偶然发现了山中竟然有平坦的空地,仰可望苍天白云,俯可观温泉碧树。一时兴起,便在此加盖了一座楼阁,取名为云中小筑。此阁盖好后,因处于山间绿树掩映之中,常被人们所忽略。杜沅沅也是到了别苑后,闲来无事时,听老宫人们讲些闲趣轶闻后才知道的。
  沈毓将杜沅沅横抱起来,低柔道:“你忍一忍。”便提气向山上奔去。杜沅沅痛得浑身的力气似都已被抽空,无法答话,只是闭着眼睛,无力地偎依在沈毓怀中。恍然觉得眼前越来越暗,有风声从耳边滑过,似已走入青山深处。别苑内的喧哗声已越来越远,四周逐渐安静下来。杜沅沅忍着痛楚,慢慢睁开眼来,只见夜下的林中低暗幽沉,只有些微暗淡的星光透过树梢泻落于地,忽明忽暗地映在怀抱着她的沈毓的脸庞上。恍惚间,沈毓的面上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杜沅沅仔细看去,竟然是细密的汗珠。她蓦然记起,沈毓身上还带着伤,便轻轻唤了声,“沈毓!”的ef575e8837d065
  沈毓听到杜沅沅的语声,急忙低下头来问道:“可是疼得厉害?”杜沅沅摇摇头,看向他的肩头。沈毓明白她的意思,面上泛起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我没事。你歇一歇,就快到了。”杜沅沅看着沈毓故作如常的神色,知道是怕她担心,目中不由露出感动之意。沈毓急忙转开脸去,心中却是微微的遗憾,她不会知道他的心思,对于他,也许就只有感激这么简单。
  前面,云中小筑已遥遥在望。沈毓的心神一松,这一段路途虽短,但他是先是一场激战,然后带伤急行,几乎已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假使再有蒙面人来袭,他只怕根本无法抵挡。
  云中小筑果真是清静之极,除了几个负责看守、打扫的宫女和太监,并无旁人。
  沈毓将杜沅沅小心翼翼地抱进卧房,安放到榻上。杜沅沅一声不吭,只是紧咬着牙关,额间已不断地冒出冷汗。兰兮的声音里带着惶急,“娘娘痛得这般厉害,奴婢这就去将产婆叫来。”沈毓搭上杜沅沅的脉门,静默了一刻,断然摇了摇头,道:“来不及了,眼下只有靠我们自己了。”兰兮脸色发白,嗫嚅道:“难道,难道要我们给娘娘接生?”沈毓并未答话,似乎在思忖着什么重要之事,良久,才专注地看着杜沅沅,认真道:“娘娘只怕这一时半刻便要生了。如今去找产婆,已然来不及。请娘娘相信沈毓,沈毓以性命担保,一定会保护娘娘和孩子平安。”杜沅沅听得分明,无力搭言,却抬起手来,在沈毓手上重重一握。沈毓目中露出激动之色,杜沅沅肯以她和腹中的孩子的性命相托,对他必然是十分的信任。就为了这一份信任,他自己就算是为了她去赴汤蹈火,也绝不会退缩了。
  沈毓吩咐兰兮下去准备热水,自己则紧紧守在榻边。杜沅沅起初还维持着平静的神色,到了后来,眉头已是皱得越来越紧,面容愈发苍白,看得沈毓的心几乎要翻了过来,他知道,此时是她异常痛苦的时候,但是,就算是他心急如焚,感同身受,却也无法帮上半点。作为太医,他自然明白,这样的痛苦,本就是每个即将做母亲的女人必须要经历的。但是,面前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即便是束手无策,他也无法坐视她受上哪怕是一丁点的苦处。沈毓重重地叹了口气,忽然握住了杜沅沅细柔的手掌,低声道:“沅沅,你不必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保护你。”
  杜沅沅咬牙忍受着一波强过一波的痛楚,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与疼痛的纠缠上,神思间已是昏昏沉沉。恍然觉得有人将自己的手牢牢握住,耳边听到一声“沅沅” 的呼唤,那声音里不知含了多少刻骨的情意与抵死的缠绵。杜沅沅的心头一动,缓缓睁开眼睛,面前似乎是英帝含笑的面容。她伸出手去,抚上那张脸,低喃道: “昊祯,你终于来了。”说罢,心中一阵委屈,泪水顺着眼角潸潸而下。
  沈毓听见杜沅沅低喃了一声“昊祯”,微微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她叫的乃是京城禁宫中的那个坐在金銮宝殿上的英帝。原来,直到此时,她心中惦记的还只是他。沈毓的心头掠过一阵难言的苦涩,紧接着,一股不忍与不甘突然间充斥了他的心胸。他只觉得心中火热,有什么东西似要立刻爆发出来。他的手慢慢滑过杜沅沅乌木般的秀发、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玫瑰般鲜润的嘴唇,突然不顾一切地将杜沅沅拥入怀中,低声但坚决地道:“那人除了富有四海,究竟还给了你什么,入宫后你可曾有过一日真心的快乐,假如换作是我,定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我不会再等待守望了。我一定会找个机会,带你远远离开这里。”
蝙蝠
作者有话要说:
汗~~,这一章实在太长,不得以改了标题,至于“换子”,下一章会继续写。
  沈毓的话,杜沅沅已听不见,她所能感受到的,只有一波强似一波的撕心裂肺的疼痛,宛如在一望无际的海水中沉浮,一会被抛到浪尖,一会又被扔入波谷。这样的漂浮不定让她的心有些发慌,她伸出手去,极力想要抓住什么。指尖突然触到了一丝温暖,便死死抓住,心也稍稍定了下来。
  沈毓一动也不敢动,他的一只手正被杜沅沅紧紧握住。杜沅沅那长长的指甲已经陷入了他的肌肤,渗出几缕血丝。沈毓完全感受不到痛楚,心中反而有些甜蜜。他和她,在共同承受痛苦,而这样的经历,让他觉得,他们的心贴得更近更紧了。
  兰兮慌慌张张从外面奔了进来,一迭连声地道:“沈太医,接下来该怎么办?”沈毓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为杜沅沅擦去额上的细汗,看着兰兮,沉稳道:“这里一切有我,你不要慌。我来告诉你,你照着做便是。”沈毓的神色异常笃定,兰兮忽然不再慌张,重重地点了点头。
  窗外已经微微露出了曙色,榻上的杜沅沅兀自还在痛苦中挣扎。她想要沉睡过去,但清晰的痛楚却又牢牢地吸引着她的神智,让她不得不清醒。她的耳边,充斥着许多的声音,有急促的脚步声,兰兮的低语声,沈毓的鼓励声。她已经想要放弃了,但是,每当这时,她握住的手间便会传来一股力量,这力量让她的心中又充满了勇气。如此反复,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生那么长,又仿佛只有一刻,杜沅沅忽然觉得浑身一松,耳中清晰地听到婴儿响亮的啼哭,中间夹杂着兰兮惊喜的声音,“娘娘,是个英俊的小皇子呢!”杜沅沅微笑了一下,还未睁开眼来,便沉沉睡了过去。
  沈毓见杜沅沅呼吸平稳,显然是已经睡熟,才缓缓站起身来。忽然脸色一白,整个人竟然直直倒了下去。一旁的兰兮急忙将他扶到椅中,叫过一边的宫女上了热茶,关切道:“沈太医也累了,还是下去歇息吧。”沈毓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沉声道:“现时别苑内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你去约束一下这里当差的太监和宫女,娘娘生产的事绝对不能走漏半句。我出去看看,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做定夺。”兰兮一径点头,目光忽然瞥见沈毓的肩头血迹宛然,便道:“沈太医,你的伤?”沈毓这才感到伤处传来一阵痛楚,便取过一旁的白布草草包扎了一下,低低道:“我不妨事,你好好照顾娘娘。”说罢,便脚步虚浮地出门去了。的
  明媚的阳光穿过树梢,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房内。宽大的红木锦榻垂着及地的银珠滚边纱幔,隐约可见榻上并排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珐琅香炉里燃着淡淡的郁金香,极薄淡的烟气轻轻袅袅。一室寂然无声。
  杜沅沅就在这样的宁静中醒来,微微动了一下,只觉得浑身酸痛,疲累不堪,就象是徒步走了极远的路一般。她的心神有一刹那的恍惚,几乎已想不起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
  房门外传来几声低语,似乎是兰兮的声音,“你们要小心些,别惊扰了娘娘和小皇子。一切等沈太医回来再作定夺。”沈毓去了哪里?小皇子又是谁?杜沅沅感到有些迷惑,她忽然听到耳边传来极柔细的呼吸声。在这张锦榻上,在她的身边,竟然还睡着一个人。
  杜沅沅心中有些惊疑,微微转过头去,身旁竟放置着一个缃色织锦的小小襁褓。那个襁褓正与她一同枕着穿枝青莲的水红软枕,盖着碧水涵波的青绡绣被。杜沅沅微微支起上身,仔细看去,只见包得严严实实的襁褓内,露出一张红通通皱巴巴的小脸。此刻,那张小脸的主人睡得正香,鼻翼轻轻扇动,两只异常细嫩的小手掌握成了可爱的小拳头,举在脸颊两侧。
  杜沅沅瞪圆了眼睛,禁不住坐起身来,向房外叫道:“兰兮!兰兮!”房门一声轻响,兰兮疾步走了进来,将纱帐挂在碧玉帐钩上,见杜沅沅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襁褓在瞧,喜滋滋道:“娘娘醒了,奴婢恭喜娘娘生了个皇子!”杜沅沅不可置信地看看兰兮,又看看襁褓中的那个小小婴儿,期期艾艾道:“这,这是曦儿?”兰兮的眼中已溢出了泪水,一边举袖拭去,一边笑道:“娘娘,这就是您辛辛苦苦生下的小皇子啊!上天庇佑,总算是有惊无险,小皇子虽是早产,却一切安好。”
  兰兮还在絮絮地说着,杜沅沅的全副心神都已被身旁襁褓中的这个小人儿占满,她宛如做梦般地将襁褓抱起,轻轻拥入怀中。只觉得襁褓中的小婴儿是那么的轻,又那么的嫩,散发着一种香软的气息。小婴儿虽然形貌尚小,但那长长的睫毛,那挺翘的鼻梁,那坚毅的嘴唇,与英帝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杜沅沅的心中一片柔软,这就是她费尽了心血以生命保护的骨肉,她与英帝的感情结晶。因为他的出现,她与英帝之间,突然便有了不同。他们已不仅仅是爱情,还有了赖以维系的亲情。
  杜沅沅脑中闪过昨夜的诸般惊险,却满足地叹息一声,将自己的面颊轻轻贴在小婴儿的额头上,她曾经经历的那些生与死、血与火,忽然都变得微不足道。而唯有此时,唯有此刻,她怀中的这个娇软的小人儿,才是她心之所依魂之所系的。

  房门上传来一阵轻轻的敲击声,紧接着便是沈毓的声音,“兰兮,是我。”兰兮急忙上前开门,带着一脸疲态和苍白的沈毓走进房来,见杜沅沅抱着襁褓坐在榻上,目中满是疼惜和关切,“你怎么起来了?”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语,急忙改了口,“娘娘为何不再歇一歇?”
  杜沅沅微微一征,昨夜沈毓种种蓦然涌上心头。千钧一发之际出手相救,不顾受伤带她脱离险境,她临产时的细心守护与呵护。沈毓所给予她的早已超出了一个小小的太医所能做到的。还有一点,她明明记得,在无尽的疼痛与挣扎之间,英帝似乎就在她的身边,紧握着她的手,温柔地叫着沅沅。现在想来,那个柔情似水的声音,那抹给了她极大的鼓励的温暖,分明就来自于眼前的沈毓。杜沅沅一阵迷惑,这名自称到大齐寻人的男子,如此披肝沥胆地对她,如此默默地守护在她的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杜沅沅清楚地记得,昨夜,沈毓对她一直以“你”相称,并未称呼敬语。他似乎根本没有把她当成贵妃来对待,当然也就不是因为她地位高贵而有意讨好了。她的脑中翻涌起二人相识以来的无数片断,宛如记忆中的黑白底片,一段一段地闪现。第一次见面时的年轻与羞涩,紫曼罂事件的堪破天机,千液池上的倾心长谈,还有昨夜那些看向她的奇怪神色,宠溺的、关切的、怜惜的、温柔的。沈毓对之于她,早已不是臣子对待宫妃那么简单了,似乎是对待挚友,对待生死之交,又似乎都不是。杜沅沅的心没来由地惊跳了一下,眼神忽然变得幽深如海,沈毓的行止明明就是对待爱人的样子,难道,沈毓还藏了旁的心思么?

  在杜沅沅不住地端详思忖之时,沈毓只是不言不动。昨夜,在突变之际,他们的命运被紧紧连在一起,他终于暴露了自己的心意,或许是有些唐突。但是,他并不后悔。看杜沅沅的神色,似乎已有所察觉。沈毓没有惊慌,他既然已经决定将杜沅沅留在自己身边,这一天早晚都要面对。只是,也许太急迫了点。刚刚在路上,他已经仔细想好,他并不想强迫和勉强,他只要她的心甘情愿。因此,当务之急,便是协助她,达成所有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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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内忽然响起一声婴儿的啼哭,“呜哇呜哇”甚是响亮,杜沅沅愕然低下头去,怀中的小婴儿虽然还未睁开眼来,但已经开始扭动着小身子,嘟起小嘴巴在四处寻找着什么,显然是饿了。杜沅沅从来没有象此刻一样发慌过,抬起头来,求救般地看着沈毓和兰兮。

  沈毓生平第一次在杜沅沅脸上看到了茫然无措的神色,而始作俑者只不过是她怀中那个无害的小婴儿,面上不觉涌起了笑意。忽然向房外道:“进来吧。”一个衣着整洁的妇人走进房来,端端正正向杜沅沅行了宫礼。杜沅沅凝神望去,却是此次随她一同来到别苑的奶娘尹氏。
  杜沅沅此次到别苑休养,英帝向内务府下了严令,贵妃出行,务必事事稳妥,不得遗漏任何一项,故而除了随侍的太医、太监、宫女,就连奶娘都备下了三个。而沈毓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境况,所以,除了查勘别苑的情形外,还找了一名奶娘。

  尹氏从杜沅沅手中小心接过小婴儿,自去到隔壁喂哺。杜沅沅看着尹氏的背影,向沈毓道:“你既然找到了奶娘,想必苑中已经无事了?”沈毓点头,“臣下山后,遇见了正在寻找娘娘的禁卫统领丁覃。得知别苑内现已太平无事。臣又亲自转了一转,除了娘娘居住的绿萼堂损毁外,其他并无损失。只是禁卫中有数十人死伤。”的c2aee86157b4a40b78132f1e71a9e6f1
  这样的情形,杜沅沅虽是早已料到,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继续问道:“那些刺客呢?”沈毓的面上涌起奇怪的神色,忽然问道:“昨夜一事,娘娘有没有想出是何人指使?”杜沅沅面色平静,宁然的眼波显得愈发深邃,淡淡道:“你为何有此一问?”沈毓目光迥然,忽然失笑,“娘娘心中早已有了计较,是也不是?”杜沅沅默然不语,沈毓侃侃而谈,“昨夜的一切,本就是一个布好的局。传信烟花连同禁卫,就是在张网等待。可是,潜入别苑的却偏偏不是普通角色。”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素绵纸递到杜沅沅面前。的bcbe3365e6ac95ea2c0343a2395834dd
  杜沅沅伸手接过,看了一刻,目中露出惊疑。那张素绵纸上是一幅墨色图案,虽然稍稍有些模糊,但仔细辨认,却仍能看得出,那图案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蝙蝠。 “这是……,”杜沅沅抬起头,看向沈毓。沈毓面上似是疑惑,又似是惊异,“这是臣从刺客的身上拓下来的。昨夜来袭的刺客,每人的肩头都有一个这样的刺青。”

  杜沅沅的面上终于有了动容,举起素绵纸看了又看,沈毓继续道:“娘娘久居深宫,当然不知道这个。江湖中有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名字就叫做蝙蝠,因为,它是以蝙蝠刺青作为标志。据说,这个组织十分严密,组织内的杀手都不是等闲角色。而且,他们杀人的价格高昂,普通人根本支付不起。但只要付得起钱,没有他们不敢做的。”沈毓的面上忽然有些后怕的神色,“昨夜进入别苑的刺客原本有两队。闯入绿萼堂的只不过是先锋。这队先锋除了一部分被剿灭在院中外,其余都被惊雷火炸死在绿萼堂的废墟之下。另一队则是外援,始终守在别苑附近,当绿萼堂被炸时,见势不好,才潜了进来。幸好,娘娘选了山中的云中小筑。那队外援只在别苑内横冲直撞,自然是一无所获,后来遭到了禁卫的围攻,那些刺客,要么战死,要么自杀。”

  杜沅沅听得惊心动魄,怔怔道:“竟然未留下半个活口!”沈毓神色冷峻,“他们派出杀手众多,又如此大费周章,显然是冲着娘娘来的,而以娘娘这样的身份,蝙蝠能甘冒其险,不仅要价钱极高,而且,付钱之人也非平常之人。幕后之人是谁,想必娘娘早已心知肚明。”
  杜沅沅征仲良久,黯然低叹,“我如此费心布置,却不过扳了个平局。我终究还是小看了她啊!”沈毓插言,“也不能全怪娘娘,她城府如此之深,又岂是一着两着便能打得败的。”杜沅沅抬眼向沈毓看来,“以你之能慧,必是已猜出了此人是谁。你是如何猜出的?”沈毓道:“臣刚刚说过,能请得蝙蝠出动的人必不是普通之人,而娘娘身边,只有一人有此能耐,”沈毓顿了顿,忽然清晰道:“那便是中宫皇后。”杜沅沅轻轻颔首,沉默不语。

  沈毓继续道:“臣在宫中时,便已有所疑虑了。娘娘可还记得当年害死柔美人的紫曼罂?”杜沅沅点头,沈毓接道:“据说皇后受其毒害多年,但却毫发无损。当时,臣只是有些怀疑。后来,皇后重掌后宫大权,却变得精明能干,前后判若两人。虽然她平素都是一副端庄风范,但臣有个直觉,皇后应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杜沅沅苦笑,“原你也想到了。主使这一切的的确就是皇后。如今,她也同后宫里所有善妒的宫妃一样,对威胁自己地位之人必须铲除,尤其是我还怀了皇嗣。为了保护曦儿的平安,我只得铤而走险,主动送她一个这样的机会。只是没想到,她却有如此神通,竟然勾结了江湖人物,要是没有你,也许我早已成了刀下之鬼。”

  沈毓的脸上显出不认同的神色,急切道:“你怎能以身犯险!”杜沅沅只是摇头,“若不如此,我的曦儿就要终日生活在危险之中。我一定要走这一步。”说到了初生的小婴儿,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交,都已带上了惊惧之色,显然是一般的想法。此时,孩子已经出世,而且,还是位皇子,只怕危险又增加了几倍。
  尹氏将小婴儿抱了回来。襁褓中的一张小脸吃得满头大汗,想是已经吃饱,已再度香甜睡去。杜沅沅望着眼前可爱的睡颜,满心惶急,一时之间,脑中闪过千个主意,却都不是稳妥之法。沈毓只是低头沉吟不语,良久,似是下定了决心般,方才慢吞吞道:“臣至今还未将娘娘早产之事传出,此事,还有转寰的余地。”杜沅沅霍然抬头,声音都已变了调,“你是说?”沈毓点头,“如此一来,应是最好的处置了。”
换子
  杜沅沅深深凝望着怀中那个憨憨的小脸,禁不住亲了又亲。再抬起脸来,已是泪流满面。低低道:“将你的打算说来听听吧。”

  沈毓心有不忍,但仍继续道:“臣会立刻安排一个稳妥的人在民间寻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婴,一定要在今夜送到。到时,就权当是娘娘的孩子。请娘娘信任臣,臣会将小皇子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直到大局定后,再送回娘娘的身边。”杜沅沅看向小婴儿的目光充满了留恋,良久,才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决然道:“就如此吧。” 说完便扭过身去,双肩不住抽动,显是在哭泣。沈毓心中又是钦佩、又是怜惜,也不好说破。只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杜沅沅将小婴儿轻轻放在榻上,温柔地注视了半晌,忽然柔声道:“曦儿,不要怪娘。为了保护你,娘也是不得已。你相信娘,要不了多久,你一定会回到娘的身边。”话到后来,语中已满是坚定。

  她起身下榻,理了理衣裙,向房外道:“来人!”兰兮听到唤声走进房来,见杜沅沅站在榻前,急忙走过来扶,嘴中不住道:“娘娘此时不易下榻,别受了凉才好。”杜沅沅不言不动,忽然向兰兮拜了下去,唬得兰兮也跟着跪倒,惊呼道:“娘娘这是做什么,快别吓奴婢了。”杜沅沅跪地不动,沉静道:“请姑姑容我把话说完。”兰兮一时无法,只得静静聆听。
  杜沅沅道:“我进宫后,最幸运的事便是碰见了姑姑。姑姑一直关心我,照顾我。我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姑姑始终都站在我的身边。现在,我要求姑姑一件事,请姑姑看在我们这些年的情份上,一定要答应我。”说罢,复拜了拜。兰兮听得一头雾水,急忙跟着拜了下去,急道:“娘娘这是说哪里的话。奴婢说句真心话,娘娘一向宽厚,始终将奴婢当自家人看待,跟着娘娘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份,奴婢感激都来不及,娘娘但有吩咐,奴婢从命便是。”杜沅沅点头,“我也从来都没有将姑姑当做外人。请姑姑答应我,今后,将对我的这份心用到曦儿的身上,象他的亲娘一样,陪伴他,保护他,照顾他。”

  兰兮心中更是惊诧,“就是娘娘不吩咐,奴婢也会如此,娘娘的意思是……”杜沅沅狠心道:“姑姑今夜就带着曦儿走吧。”兰兮一脸震惊,“娘娘这是为何?” 杜沅沅长叹一声,“如今这情势,姑姑可都是看到的,我心中并无一点胜算,何况又加上了曦儿,我不能让他冒险,唯有出此下策。你带着曦儿,按照沈毓的安排,先出去避避风头,待大事一了,我自会将你们再接回来。只是,今后一切都要仰仗着姑姑。求姑姑,求姑姑能真心待他。”话到后来,已是哽咽出声。
  这托付委实太过重大,兰兮默然良久,忽然“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坚决道:“请娘娘放心,奴婢以性命担保,一定会保护小皇子周全。”杜沅沅目中含泪,面上却带笑,“谢姑姑成全。”说罢,起身将兰兮扶起,“姑姑去好好准备吧。”兰兮眼眶湿润,福身一礼,用袖子擦了擦眼,黯然出房去了。

  杜沅沅重又坐回榻上,却呆了一呆,襁褓中的小婴儿竟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着。杜沅沅不由得哑然失笑,忽又想起即将面临的分离,心中更加酸涩。她将面孔凑上前去,低喃道:“曦儿,让娘好好看看你。”说着,象是想起了什么,起身从一旁案上妆奁内取出一只朱红捻金丝绒盒。打开来,里面放着一只光润华美的龙佩,正是她初进宫时,英帝在莹露池畔赐的那只先皇留下的白玉卷云螭龙佩。杜沅沅将龙佩戴到小婴儿胸前,切切道:“这是先皇所赐,愿它保你平安。相信娘,一切终会云开雾散。”小婴儿似是听懂了般,小手忽然抓上了龙佩,嘴中发出了“咿呀”的声音。杜沅沅的眼泪扑簌簌落下,将小婴儿拥在怀中,久久不语。
  夜半,一名深衣男子出现在千液苑墙外。他巧妙地躲避着往来巡逻一队队禁卫,趁隙翻进了别苑。
  墙内暗影中,静静站着另一名男子。翻墙的男子见到这名男子,先躬身行了个礼。然后,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裹。暗影中的这名男子急忙双手接过。朝翻墙的男子略一点头,便悄无声息地向别苑内走去。翻墙的男子静静等了一刻,见四下里无人,便顺着原路偷偷出了别苑。
  此时,千液苑中一派静谧,除了各处楼阁门前燃着的细丝雕花风灯,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沉睡。
  那接了包裹的男子身形飘忽,快速穿过重重楼阁,向山上去了。

  云中小筑内,杜沅沅仍旧抱着襁褓,呆呆坐着。怀中的小婴儿微微动了一下,她急忙低下头去,只见小婴儿闭着眼睛,微微转了转头,胖嘟嘟的小脸上显出甜甜的笑意。杜沅沅爱怜地轻轻拍哄,小家伙一定是在做着美梦。她的眼神忽地转暗,再过上一刻,如此的温馨相对便成了奢望,自此山水相隔,骨肉分离。烛火摇曳,映着她眼中的泪影,满是辛酸之意。

  兰兮走了进来,身上已换过一袭青布衣裙。眼睛红肿,显是刚刚哭过。见杜沅沅这般模样,鼻中又是一酸,忙偷偷将溢出眼眶的泪拭去。稳定片刻,才上前低声道:“娘娘,该准备了。”杜沅沅蓦然抬头,猛地将襁褓抱紧。眼中透出浓浓的不舍

  房门一声轻响,有个男子抱着一个包裹,极快地滑进门来。她们抬头望去,却是沈毓。
  沈毓将怀中的那个包裹小心地放在杜沅沅身旁,揭开包裹的一端,露出一张清秀小脸,小似荷瓣,眉眼未足,显然是个出生不久的婴儿。沈毓深深地看了杜沅沅一眼,轻声道:“时辰不早了。”杜沅沅一阵惊惶,贴上小婴儿的额头,低声啜泣起来。兰兮轻轻拍着杜沅沅的肩,哭道:“娘娘,要不然,咱们把小皇子留下吧。” 杜沅沅猛然惊醒过来,面颊上还带着泪珠,神色却已转为平静,断然道:“不行,你们一定要走。”说罢,又留恋地看了一眼小婴儿憨憨的睡颜,细细地将襁褓包好,递到兰兮手中,狠心道:“我把小皇子就托付给你了,你,你带他走吧。”的a67f096809415c
  兰兮抱着小婴儿拜了几拜,低泣道:“奴婢代小皇子向娘娘拜别。娘娘,奴婢走了,娘娘保重!”杜沅沅转过身去,死死咬着嘴唇,泪水却不断的溢出眼眶。鼻音浓重道:“还不快走!”兰兮站起身,疾步向外走去。沈毓担忧地看着杜沅沅的背影一眼,和兰兮一同出门去了。
  杜沅沅听得一声门响,霍然转过身来,奔到门边。却不开门,只是靠着门,无力地滑落在地上,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落在衣襟上。

  锦榻上的那个包袱忽然动了起来,紧接着传来一声婴儿微弱的啼哭。杜沅沅寻声望去,忽然想起包袱内的婴儿,便急忙起身走过去。那婴儿瘦小孱弱,显得十分可怜。杜沅沅不由长叹一声,伸手抱过,轻哄了几下,暗暗道:“你既然无父无母,就不妨将我当做你的亲娘。你又是个女孩儿,旁人也不会将你怎样。今后,我会许你一个平安喜乐的人生。”

  几乘快马从远处驰来,如闪电般疾行而过。嗒嗒作响的马蹄声打破了山间的宁静夜色。转瞬间,除了踏碎的一地月光及随势带起的落叶,那几乘快马早已没了影踪。
  千液苑门前禁卫重重,自从昨夜潜入蒙面人,并将别苑内闹了个人仰马翻后,别苑内外便已加强了守卫。此刻虽已过了子时,但禁卫们依旧打点着十二分的精神,目光炯炯,四处查看。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越发响亮。禁卫们忽地聚拢过来,戒备地盯着声响的方向。的e5841d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马蹄声越来越近,隐约可以看见,从一团黑暗的山路上快速移进数个骑马的人影。当先的,似乎是一乘通体紫红的高大骏马,上面坐着个身形笔直的男子。
  “当啷”几声,禁卫们刀剑出鞘,纷纷迎上前去,还未及喝问,便听到一声呵斥,“大胆!还不过来拜见皇上!”禁卫们脚步一顿,面面相觑。就这短短一刻,那队人马已到了门前。紫红骏马上的男子一跃而下,神色威严,目光冷冽,苑门前垂着的大号铁骨风灯映在那男子脸上,虽然不如白日清晰,却足以让禁卫们看清他的面容,又是“哐啷”几声,禁卫们刀剑委地,一同跪倒,齐呼,“参见皇上!”那男子看也不看,一面奔向里面,一面道:“都起来吧,好好给朕守着。”话音未落,人已去得远了。
  在他身后,紧紧跟着数人。除了身穿护卫服色的,其中的一个穿着太监服色,禁卫中有在宫中值过勤的,一下便认出,那是皇上身边的得宠太监陆六福。的45645a27c4f1adc8a7a8359760
  待一行人走远,禁卫们才站起身来,其中一个咋舌道:“这算起来,丁统领的消息才递到宫里几个时辰,皇上怎么来得如此之快?”另一个接道:“皇上不仅深夜出行,连金銮仪仗都未带,看来是真的着了急,谁不知道,别苑里的这个主子可不是一般的宠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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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中小筑内,杜沅沅依旧一脸愁容。房门又是一响,竟是沈毓去而复返。杜沅沅抬头看去,心中不由一凛,沈毓的面上竟带着微微惊慌的神色。未等她搭话,便急急道:“皇上来了,现刚到别苑内,一时半刻便会上来。”杜沅沅猛地站起,面上显出又惊又喜的神色,向前几步,似乎立即就要向外奔去。

  沈毓低唤了声:“娘娘!”杜沅沅茫然回过头来,沈毓叹息,“此刻,娘娘是否要让皇上知道一切?”杜沅沅的身形猛然顿住,静默半晌,干涩道:“只怕还不是时候。”一边说着一边走回榻边,缓缓坐下,忽然问道:“曦儿呢?”沈毓道:“已经送了出去。”杜沅沅神情间似是无限疲累,轻轻点头,扬声道:“来人!”碧痕应声而入,杜沅沅将怀中女婴递过,道:“带公主下去更衣。嘱咐这里的宫女、太监小心说话。”碧痕面有疑惑,却未细问,抱着女婴退了出去。
  沈毓沉吟道:“皇上来得如此之快,定是昨夜禁卫四处寻你不见,便急急向宫中报了消息。”杜沅沅点头,“这一点我早已想到。况且,此间动静如此之大,本就瞒不了人。皇上知道也是早晚的事。”忽然转向沈毓,面上显出个奇怪神色,“接下来只怕又要劳烦你了。”沈毓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杜沅沅看向窗外沉沉的黑夜, “皇上一来,凤仪宫里的那个肯定也不会落下,一来可体现她的中宫风范,二来必是得到了刺客全军覆没的消息,来看看到底得手了没有。所以,请你帮我布个局,找个人充当活口,关在鬓雾凝霜阁中。”沈毓释然点头,却仍有些疑惑,“为何是鬓雾凝霜阁?”杜沅沅解释道:“按规制,别苑中的紫阳阁是皇上居所,与之相对便是翔凤居,那里是皇后的宿处,而鬓雾凝霜阁与翔凤居仅隔着莹玉轩。我是想,给皇后一个机会。”最后的语声拉得很长,沈毓心领神会,躬身退出。

  英帝满头大汗地冲进了云中小筑,见杜沅沅斜倚在锦榻上,花容惨淡,面目憔悴,忍不住便冲上前去,一把揽入怀中,翻来覆去道:“还好,总算没事,没事就好。”一面说着,一面直起身来,上上下下打量着。杜沅沅见他只穿着宝蓝缂丝的家常袍子,头发虽束在一起,却连金冠都未带。满面俱是汗水和尘土,心中不由一阵温软。京城与别苑虽然相距不远,却也要大半日的脚程。如今距离出事只过了整日和半夜,英帝如此快的赶到,显然是在出事后不久,宫中便接到了消息,而英帝尚来不及整装,便于匆忙之中急奔而来。

  杜沅沅只叫了声“昊祯”,便再也说不下去,数月来的担惊受怕,面对蒙面人的九死一生,凄惨的骨肉分离,都一一涌上心头,忍不住泪落如雨。英帝又是内疚,又是疼惜,心都似绞成了一团,急忙又将杜沅沅拥入怀里,嘴中反复道:“不哭!不哭!一切有我。”好半晌,杜沅沅的哭声渐小,英帝的心才微微定了下来。叹息一声,柔声道:“我一听到从别苑传来的消息,几乎慌了神。只知道吩咐备马,丢下宫中诸事一路狂奔过来。途中想了无数次,我的沅沅一向福大命大,经历过风风雨雨,怎么可能这一次就出了事。不过,心中还是没有底,生怕到了别苑见不到你,或者见到你已经,”英帝忽然住了口,搂着杜沅沅的手臂蓦地收紧。

  杜沅沅听得英帝突然收了语声,却抱得她更紧,知道英帝接下来的话定是怕看到自己已经罹难,心中仍在后怕。不觉更紧地偎向了英帝,叹息一声,低声道:“我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英帝语声沉沉,带着浓浓的愧疚之意,“一切都怪我,不该将你独自一人留在别苑,应该早些过来陪着你。总想着国事为重,但听到你出事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即便是享有万里江山,坐拥清平盛世,若是身边没有你,一切也都寡然无味得很。”
  杜沅沅心中激荡,脑中翻来覆去是否要和盘托出一切,却猛听得英帝道:“你出事的消息送入宫时,皇后也在一旁,听到后也是惦记得很,一定要跟着过来。天亮后,就该到了。”杜沅沅的心微微一沉,忙打消了念头,暗自冷笑,哪里会有这么凑巧,只怕皇后是故意到英帝身边探听消息,然后借机一道跟来。自己接下来布的这个局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英帝的目光投注在杜沅沅已经平坦的腹部上,脸色蓦地发白,迟疑道:“我们的孩子?”杜沅沅忽然醒悟,白日里沈毓到山下别苑内查看时,虽然知会了丁覃自己在云中小筑休养,却并未提及孩子早产一事。因是禁卫身份,丁覃也并不敢到小筑来探看。现下里,除了云中小筑的诸人,谁都不知道孩子已然出生了。想到这里,杜沅沅强行忍住酸涩之意,向房外道:“来人,抱公主进来。”
  房门开处,碧痕抱着一个素茜粉的襁褓走了进来,面向英帝深深一福。英帝急忙站起,冲上前接过,大睁着眼睛仔细端详,面颊几乎要贴到婴儿的小脸上,目中充满了惊喜。不可置信道:“这,这就是我们的曦儿么?”杜沅沅眼中已有了泪,他们真正的儿子正趁着星夜去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而他的父亲却倾注一腔疼爱,幸福地迎接着他的到来,自己被迫走的这一步,来日究竟要如何交待。
  杜沅沅突然嘶喊出声,“不!”英帝愕然抬头,向她看来,杜沅沅蓦然惊醒过来,急忙掩饰道:“我,我是说,她,她是个女孩。”英帝一脸释然,微笑道:“那有什么打紧,只要是我和沅沅的孩子,都是好的。”说罢,一脸深思状,自语道:“我与沅沅的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声音忽又转高,“就封做荣国公主,名字就叫做懿蓉。蓉儿,蓉儿,你就是我大齐最尊贵的公主,父皇一定会保你一世幸福康好。”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杜沅沅只觉得痛楚难言,强行忍住,淡淡道:“你难道不想要个皇子?”英帝抱着蓉儿坐到杜沅沅身边,笑得深情,“沅沅生的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我都一样喜欢。而且,沅沅以后会给我生很多孩子,谁能说生不出一个皇子来。”杜沅沅将头倚在英帝的肩头,叹息一声。低低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有儿子的。”
布局
作者有话要说:
石脂水会在下一章继续写。
  

  玳瑁如意缠枝灯沿着九曲长桥,在千液池上连成了灯虹,照得此时的千液苑宛如白昼。
  丁覃独自一人站在长桥的一端,注视着桥下池中的灯影明灭,心中是异常的忐忑。昨夜别苑内出了如此大事,差点害死了贵妃娘娘,如今皇上已星夜兼程赶来,只怕他是项上人头不保。刚刚陆六福已传了皇上的话,让他小心候着,随时等候召见。这一次,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长桥的另一端,缓缓跺过来一个清俊的身影,丁覃认得,那是太医沈毓。沈毓的面上带着安闲的神气,微笑道:“丁统领好兴致,这么晚了还在凭池临风。”沈毓虽然只是个太医,但据丁覃往日观察,这人深得贵妃娘娘的欢心,此刻,见沈毓上前搭话,自然不敢怠慢,便苦笑道:“沈太医不要说笑了,在下正在此等候皇上的传召,昨夜累得贵妃娘娘遇险,皇上只怕要重重降罪了。倒是沈太医你,昨夜出手救了贵妃娘娘,今后定然会平步青云,到时还望多多关照!”说着,便拱手作了一揖。
  沈毓面色平静,“沈毓只是个小小太医,哪有如此能耐,昨夜难道不是丁统领救的贵妃娘娘么?”丁覃猛然愣住,讷讷叫了声“沈太医!”沈毓继续道:“这别苑里的一切,传信风灯、绿萼堂附近的埋伏,原本就是丁统领预先设计好的,就是为了保贵妃娘娘万全。何况,昨夜贵妃娘娘遇险,丁统领还将娘娘救下,送到了云中小筑暂避。只不过是派到宫中传信的人去得急迫,一时未将事情说清。丁统领,你说是也不是?”丁覃更加吃惊,失声道:“这一切原本是贵妃娘娘的安排,而救人的确是你沈太医,你……”沈毓突然打断了丁覃的语声,欺身上前,低声道:“丁统领怎么糊涂了!”丁覃心中一动,惊喜莫名,深深拜了下去, “多谢沈太医救命之恩!”沈毓释然一笑,忽然道:“昨夜并非一无所获,丁统领不是抓了个活口,只不过那个活口如今昏迷不醒,只得关在鬓雾凝霜阁内。”丁覃再度哑然,沈毓不疾不徐道:“丁统领照做便是,一定有你的好处的。”说罢,象来时一样,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慢慢走远。


  丁覃望着沈毓远去的背影,且喜且疑,良久自语道:“何苦要想那么多,只要能救得了自己的命便是了。”
  
  云中小筑内一片宁静。房内的九枝莲花灯已燃到了尽头,缓缓熄灭。山间的月光温柔地洒了进来,满室莹白,熠熠生辉。
  月光中,英帝坐在锦榻上,手里抱着懿蓉,一旁的肩膀上倚着杜沅沅。此时,母女俩都已沉沉睡去。
  房门上忽然传来几声轻啄,英帝眼神一暗,轻轻将懿蓉放在榻上,将杜沅沅扶到绣枕上躺好,拉过锦被,低声道:“我去去就来。”杜沅沅睡得深沉,并无所觉,英帝目光爱怜,分别在杜沅沅和懿蓉的额头轻轻一吻,轻手轻脚走了出去。房门一响,黑暗中,杜沅沅忽然睁开眼睛,面上浮起愧疚神色,喃喃道:“对不起,昊祯,这一次无论成败,我都会告诉你真相。”的f899139df5e1
  陆六福站在门外,见英帝出来,躬身道:“皇上,奴才已找到了丁覃,是否要召见?”英帝轻轻嘘了一声,似是怕吵醒房内沉睡的母女两人,向陆六福招了招手,陆六福心领神会,二人脚步极轻,向外行去。
  穿过庭院内的抄手游廊,二人进了正厅。英帝坐入椅中,沉声道:“传!”陆六福向房外道:“皇上传禁卫统领丁覃见驾!”房门前自有待命的护卫,急忙奔出去传话。
  丁覃跪在英帝身前,心中已是一片笃定。英帝面有怒色,斥道:“你身为禁卫统领,负责贵妃的安危,如今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你可知罪?”丁覃俯首,“臣有罪,请皇上容臣将昨夜之事细述一遍。”英帝不怒而威,“好,朕本来就要问你,你一定要据实讲来,不可欺瞒。”丁覃说了声是,便将昨夜别苑的惊变讲了一遍,其中,自然是按沈毓的吩咐将事先的布置都说成了是自己的安排,救元贵妃脱险,也成了他的功绩。
  英帝听了,怒色稍霁。点头道:“如此说来,你也不算渎职。只是围剿不力,如今功过相抵,你起来吧。”丁覃心中暗喜,恭谨站起。英帝道:“昨夜之事,你有何看法?”丁覃想起昨夜的诸般情形,奇怪道:“回皇上,来袭的刺客训练有素,布署周密,而且下手狠辣,连绿萼堂都夷为了平地。臣在查勘已死刺客的尸身时,发现刺客身上都有一个青黑色的蝙蝠印记。据臣所知,这些刺客应来自于江湖上一个叫做蝙蝠的杀手组织。从他们行事的方式看,也象是江湖人物,而且,这些刺客一进了苑,便直扑绿萼堂,”丁覃偷窥着英帝的脸色,小心道:“臣觉得,刺客不仅十分熟悉千液苑内的地形,而且明显是冲着贵妃娘娘来的。”的9b04d152845ec0a378394003c96da594
  英帝的脸色已是铁青,猛地一拍案几,大声道:“真是反了,要是让朕知道是谁勾结江湖小贼将主意打到朕的身边,一定重重治罪!六福!”陆六福急忙上前,英帝语声寒冽,“派人传朕口谕,责成京畿府尹闵文秀速速查究此事,不得有误。还有你,”英帝注视着丁覃,“这几日给朕小心守着,再出差错,惊扰了贵妃,唯你是问!”的3636638817772e42b59d74cff571fbb3
  丁覃心中一凉,吓得几欲跌倒,忙不迭躬身应了个是,心中忽然想起一事。刚刚在九曲长桥上听到沈毓说鬓雾凝霜阁内关进了一名刺客活口后,他便偷偷差人到鬓雾凝霜阁内看了个究竟,发现确实有一人被关在里面,守门的禁卫竟然说是奉了他的命令。丁覃又惊又喜,惊的是沈毓的神通如此之大,喜的是又多了个立功的筹码。此时,正好拿出来献宝,于是,立刻向英帝禀明了此事。英帝面上露出满意神色,点头道:“好!做得好!此事一了,朕自然会论功行赏。你好好看着,只要那刺客一醒过来,速来报朕。”丁覃面露喜色,躬身应是。的c15da1f2b5e5ed6e6837a3802f0d1593
  陆六福和丁覃都已退了出去,英帝还坐在椅中,半晌未动。面上是异常疑惑的神色,良久,忽然自语道:“这一次是冲着沅沅,还是她肚里的孩子,难道会是宫家的人么?”
  
  卯时末,天色已是大亮。翠色浓重的山间,出现了一队人马,银光甲的执戈武士,兰羽纱的捧巾宫女,簇拥着一辆姣黄百鸟朝凤车,正是皇后的舆驾。的2ba596643cbbbc20318224181fa4
  此时时辰尚早,但舆驾却走得甚是急迫。一路上,只闻车马磷磷,竟无半点语声。不一刻,便已停在千液苑门前。
  姣黄百鸟朝凤车旁的宫女欲上前打起车帘,只见车帘一翻,皇后竟自行打起帘子走下车来。皇后面上虽带着疲惫之色,但一身丹红的掐金捻丝朝凤袍,垂着明珠璎珞的龙凤紫金钗却十分严整,显示着端庄的中宫风范。
  陆六福早已守候在苑门前,见皇后下车,急忙跪地接驾。皇后面色平静如水,淡淡道:“皇上在哪里?”陆六福道:“回娘娘话,皇上此刻正在云中小筑,和贵妃娘娘在一起。”皇后面色有些发白,重复道:“贵妃娘娘?”说罢,身子微微一晃。陆六福听那几个字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不觉有些奇怪。一旁的岫烟急忙扶住皇后,掩饰道:“赶路赶得太急,娘娘定是累了,快进去歇歇吧。”陆六福释然,“皇后娘娘可立刻到翔凤居歇息,奴才都已打点好了。”
  皇后忽然挺直了身形,面上已换了惊喜之色,“你是说元贵妃?”陆六福躬身道:“是。贵妃娘娘一切安好,且已为皇上诞下小公主。现正在云中小筑内休养。” 皇后忽然哈哈大笑,“太好了,太好了,本宫还一直担心贵妃会有什么闪失,如今不仅无恙,皇上还多了位公主,可喜可贺呀!”说罢,当先向里面行去。一边走一边道:“不去翔凤居,本宫要先拜见皇上,顺便看看元贵妃。”
  
  懿蓉吃饱了奶,此刻正舒服地倚在杜沅沅的怀里,睁着一双纯亮如黑晶的大眼睛到处看着。英帝坐在一旁,拿着一只垂着串珠琉璃的白玉簪子,不住地在懿蓉的眼前逗弄,笑得异常开心。杜沅沅看着英帝难得的孩子气,禁不住微微发笑。
  皇后走进云中小筑,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温馨的情景。步子微微一顿,面上却现出个和婉静好的笑容,温和道:“臣妾参见皇上。”
  杜沅沅听到皇后的语声,心中一紧,待抬起头来,满面都是盈盈笑意。皇后见了礼,突然眼圈一红,上前将杜沅沅一把抱住,嘤嘤哭泣起来,嘴里翻来覆去道: “妹妹,姐姐以为再也见不到妹妹了。”杜沅沅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阵冷笑,面上却温柔道:“害姐姐担心了,妹妹这不是好端端地。”皇后这才破涕为笑,急忙道: “幸好妹妹福泽深厚,对了,这就是小公主吧,快给姐姐看看。”
  杜沅沅将手中的懿蓉递到皇后怀里。皇后仔细端详了片刻,笑道:“真是个小美人胚子。”说罢,突然取下自己颈上的金锁片,戴到懿蓉的颈上,道:“这是姐姐入宫时,母亲给的。姐姐现在并无子嗣,看着这个孩子投缘,就给了她吧。”杜沅沅客气了几句,心中却如明镜一般,皇后一是在皇上面前卖弄自己的贤德,二是真正的欢愉。此次,即便是未除了自己,她也终于放了心,自己生下的并不是皇子。的d61e4bbd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皇后逗哄着怀中的懿蓉,忽然道:“不知道是何人胆子如此之大,竟然要加害妹妹。皇上,你可要给妹妹一个公道啊!”英帝目光泠洌,“那是自然,朕已下旨彻查,无论是谁,一定会叫他付出代价。”杜沅沅眼角瞥向皇后,皇后似乎仍专注着襁褓里的懿蓉,但那平淡无波的眼中分明掠过一丝隐然的惧意,轻盈飘忽,宛如晴天里掠过的云影。杜沅沅拳头握紧,看来是下猛药的时候了。便接道:“妹妹相信,真相早晚会大白的。对了,杜沅沅转向英帝,“不是说还有个活口关在鬓雾凝霜阁,仔细审问,总会查到些线索的。”英帝点首不语。皇后眉眼含笑,逗得懿蓉咿呀
  因杜沅沅尚在产褥期内,不便劳顿。故英帝决定,暂且留在千液苑中,待一月后再行回宫。因此,众人便暂时安顿下来。皇后自己自然是住了翔凤居,却吩咐人将英帝安置在了云中小筑。理由是贵妃刚刚生产,再加上经历了刺客行刺,需要体贴与安慰。对于这样的安排,英帝自然是愿意的。杜沅沅也不由得暗自佩服,皇后的做法,无非是顺水推舟,只怕英帝是早已有心留在自己身边,皇后只不过先提出来而已。但是,就是这一前一后的差别,却充分显示出了皇后的贤德和善解人意。这一手更加重了她在英帝心中稳重识大体的形象。还有一层,云中小筑远离别苑中心,只怕是更有利于皇后行事而已。
  
  夜过二更,杜沅沅依旧了无睡意。她转头看了看锦榻不远的鸡翅木罗汉床,英帝身上搭着团龙夹被,睡得正香。原本是将英帝的寝处安排在了隔壁,但英帝非说她受了惊吓,一定要夜夜陪着。因怕耽误她身子复原。便临时在房内加了张罗汉床。这样的安排,杜沅沅严令小筑内的宫女、太监们不准多嘴,否则,说出去,只怕更要说她是恃宠生娇了。
  如今,英帝和皇后已入住别苑七八日了。皇后的诸般行动自然是暗地里有人严密监视着。但奇怪的是,皇后每日里只是到云中小筑来逗弄懿蓉,陪着她闲话,对行刺之事竟再未问上半句,仿佛真的与她无所关联一般。而且,据安插在翔凤居内的探子回报,这几日皇后坐行起卧并无一丝异常。就连近在咫尺的鬓雾凝霜阁都没有靠近过。以皇后的城府,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暴露的可能,但她却如此托大。皇后葫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药,杜沅沅倒真的有几分奇怪了,难道是根本不怕自己这边能查到什么。还是,时机未到
  但是,杜沅沅明白,这事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为掩人耳目,鬓雾凝霜阁内的那个活口依旧打着昏迷不醒的旗号,但日子一久,难免会引起众人的怀疑。皇后,到底想怎样。
  毕竟是生产过后的身体复原当中,没过多久,杜沅沅便感到一阵疲累涌了上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杜沅沅睡得正熟,恍惚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声轻唤,“沅沅!沅沅!”似乎还有人在推着自己。杜沅沅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眼前是英帝焦急的面孔,她正想细问,却蓦然发现,此刻,房中竟是一片通明。这样的明亮不是烛火的光芒,也不是白日的阳光,而是一种妖异的橘红色,正从英帝背后的那扇窗中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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