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别打我：凌力的《暮鼓晨钟》（全1）

一
康熙二年。 春到得早，正月就河开雪化柳吐芽。京师的路面像翻了粥锅，处处泥泞。不料暖过几天，扯棉飘絮也似的，漫天飞舞，密密麻麻，把天地间的一切都包笼进那张巨大的白慢之中。金阀的八旗内城，一时人踪稀疏，九衡寂然。从黎明到正午，蓬松的积雪将近半尺厚。大出门的行人可就遭了殃。 鼓楼东街，一辆五马高车和‘辆一马轿车，相撞后一起陷入泥潭！这一撞很凶猛，不但双弹，连车身都撞得变了形，车门车窗打不开，车中人成了 笼中囚徒！ 车中人竟都是女子 ！二马轿车内哭声高一阵低一阵，一直没有停止；五马高车内却传出生的斥骂： “该死的奴才! 你们倒使劲儿给我推呀！? 一再推不出来．拿你们一个个都杖死！ 这南来北往的通衙要道堵塞一个时辰了，前前后后被阻的车马排成长龙，都在叫骂催促。大汉，头上腾腾地冒着热气．，边使皮帽子抹汗，一边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十几名跟班： “再推再推 这可是大路，不能闹着玩儿丁快! 赶马！都上手推！一，二，三：' 十几个人拼命呼喝着号子，鞭梢甩得“僻啪”响，二十只马蹄一气乱蹬，那车只是不动。脚乱骂，众人累得倚着大车喘气。 “锋撞膛镬！… … ”飞雪织成的慢幕那边，传来沉重的喝道锣。众人细细一数，竟是十厂一位柄政辅国极品老大人！管事变色．众人惊慌，忙不迭地退到路边回避。喝道锣越来高头大马载着击锣的骑尉从茫茫雪帘中钻出来。后面，一对对手执旗枪、金黄棍的仪仗骑绝。横在路中的这两辆马车把仪仗卫队挤缩道侧，使后队的中心? 一柄杏黄伞停住了。 伞下．大人骑着黑马，铁塔一般威严，貂帽低低地压着浓眉，一领风雪大擎更衬出他英姿手拿马鞭一指马车，鹰眼略略闪动，问道： “嗯？' 只这一声，护卫们如老鹰抓小鸡，把管事拎到大人马前。管事一头跪在雪水泥泞中，察告分大家气派：实在不是有意挡路，惊老大人的驾。 “哪一旗的？”听管事一口地道的满洲话，大人开口问。 “回老大人，孔公主府下。” “哦？? ? 一那边一辆呢？' 二马轿车的车夫赶紧跪下：“回老大人，正白旗八答牛录下… … ”哆哆嗦嗦，后半截已了。 大人催马向前，对马车打量一眼，竟翻身下马，随从们只得跟着离鞍。 大人皱着浓眉，点手招来仪仗旗卫，从他们手中取来八根金黄棍，每四根合在一起，试了也不回地问：“车上有人？' “回老大人，公主现在车中! ' ' “回老大人，车里是家主爷的小格格玛尔赛… … ”“呼”的一阵劲风，大人脱去大擎，浑身一舒展，骨骼关节“喀啦喀啦”山响，使他惬意地眯了眯眼睛。众人被这气势镇住，出了。 看准车底两后轮间的车轴，他把金黄棍分两组深深插进两车轴下的泥水中，不容反对地喝“听我号令，车夫赶马，其余人走开！' 车夫诚惶诚恐，赶忙勒紧缀绳，举鞭静候。 众人远远站在大雪中。怀着说不清的敬畏．仿佛望着一尊天神。 “赶马! ”一声令下，车夫的呵叱与鞭声齐响，所有套绳尽都拉得又直又紧，一七匹马扬着响鼻喘着粗气，奋力向前挣。大人双肩各扛着四根金黄棍，撬那深陷泥中的后轮。棍子过去，弯过去，弯成新月，弯成满弓，弯成半圆，令人担心它们即刻就要折断… … 只见大人猛一挺身，大喝：' ’起丁”恰似半空雷震，那看不3 见的浓缩的力，以举鼎拔山之势骤然爆发，了又根胳膊粗细的金黄棍“喀吧”一声齐齐折间，两辆马车的后部一下子从泥里掀出来，' ‘轰隆隆”一片巨响，七匹马向前猛冲，眨飞出十几丈，泥水四溅纷飞，“劈里啪啦”乱响！旁观的人们，连大人的护卫在内，都忘了敬畏，不顾身分地哄然喝彩： 管事抢上来叩头道谢。 大人面不改色，日不喘息，大手一挥，制止管事絮叨，对他正眼也不瞧，只管松了袖口．泥点子，听任随从为他披上风雪大髦．便要返身上马： 五马高车的门“哗啦”打开，身裹续缎貂裘披风、满头珠翠、华贵耀眼的公主跳下车．气到二马轿车跟前，一脚踢开车门，揪出车中女子，“啪啪”扇了两个耳光，嘴里骂着：的奴才！赔我的如意！' 女孩儿不过十六七岁，又惊又怕又怒：“你！你怎么动手打人？' 公主府的从人赶忙拥过去，管事力图转移视线，息事宁人：“察公主，多亏这位大人解咱公主转脸，看到一部浓密的络绍胡子装点修饰的刚劲突出的长方下巴、有楞有角轮廓鲜明双威严沉着光闪闪的鹰眼，略征了征．微微点头道： “哦，是鳌拜大臣！' “鳌拜请公主安。”他浅浅打了一千…… , “不知她怎的冒犯了公主了” “我选的一枝＿卜好如意，要进宫进献皇额娘，被这贱啤的车一撞，摔碎了：' 4 女孩儿不服地扬起头：' ”是公主你撞犷我！我们车走得好好的，公主的车从后面赶仁来直把我们挫进泥坑，你那车才… … ” 公主双眉高高一挑：“大胆，竟敢回嘴！… … ‘, 女孩儿扭开脸，低声嘟嚷：“又不是明明的蛮子根儿，神气个啥… … ” 公主粉面“刷”地通红，怒喝道：' ’你说什么! ? ' 几乎与公主同时．鳌拜也大声斥责赛的姑娘：…… ’你给我住嘴！”叮是谁敢说他随斥责送过去的锐利目光中不是带着赞不等公主再说下去，道边忽然蹿来一个人影，高呼着：“辅臣大人。 冤枉啊！…… ”可这尖厉刺耳的声音还没落地，就有一团沉重的东西飞过半空，砰然落地，摔进泥潭．溅泥。众人走睛看时一名儒生己在泥潭中挣扎，满身满头污秽，不成模样了。想必是他冲到护卫防他行刺，一脚踢开的。 儒生不管不顾地跪在泥中，可怜巴巴地喘着气，大声哀告：“老大人老大人」晚生天大冤人做主了… … ”一名护卫粗声喝道：“辅政大人不理民辞，有冤情往地方有司上告！'这样的插曲，想必惯经，鳌拜仿佛没有看见，自管继续解决方才‘的纠纷，向公主一揖：翻公主尊贵体面，向来不与下人奴才汁较。” 公主瞅他一眼，略一沉吟，粉面上随即泛上薄薄笑意：“鳌大臣能得先皇恩信，遗沼辅政识｝' “不敢当．”鳌拜依然容色严肃，“公主出行，理应仪卫开道。”5 “我要是也带许多仪卫，今儿这路可就更挤不开了了”公主说罢一笑，登车而去。 鳌拜日送公主一行走远，也不再理睬那辆二马轿车，自顾回身上马，满意地注视着缓缓流队车马。 喝道锣又‘’幢幢”响起，杏黄伞、圆金青扇护从着鳌大人走了，走进飞雪的帘拢。 儒生突然拿出生死成败在此一举的勇气，尖声大叫，盖过了震耳的锣鸣： “江南蛮子蓄谋反叛，连辅政大人都不管，还有谁来管哪！ 杏黄伞微微一荡，再次停住。鳌拜下颊一点，儒生便被架到他马前，双膝跪倒。大人对滚的告状者略扫一眼，皱眉道：' ’说！' “察老大人！晚生嘉兴吴之荣，状告湖州庄廷钱、南得朱佑明及海宁查继佐、仁和陆健等名士，私刻明史，低毁本朝，实属大逆不道！ 这位吴之荣满语说得极好．滔滔不绝，咬牙切齿，教人难以相信他也是汉人文士。 辅政大人浓眉越皱越紧，几乎连接在一处，眼睛也渐渐收拢，仿佛了t。 上了。又一句简“凭据？' 吴之荣肩膀一耸，背上那方力一正正的小包袱拱了起来。护卫解一F ，取出里面用层层油裹的一函书，双手本上．鳌拜看也不看．只示意收存，仍旧半阖着眼听儒生慷慨陈词，颇睡的兀鹰。 “… … 这就是庄廷忧撰写、查继佐陆健等人列名参校的私刻6 认明史》 。所有指斥本朝之逆词，晚生都一一标明，去年晚生曾以此书状告于杭州将军台前，不料封疆大吏贪赃受贿．使晚生一片忠义之心付于流水！晚生见列名参校者皆江南豪贵，料想其中必有结党谋反情事，是以不俱艰辛，千里迢迢赶来京师，抱书击登闻鼓以沉大海。万般无 奈，方拦马告状… … ” 鳌拜浓眉一耸，鹰眼倏开， 闪过一道强烈的光芒，混合着 愤怒和兴奋，神情颇似跃跃欲起搏击猎物的猛虎。他的声音越加低而月、厚： “带回去，细审! ' 辅政大臣受理明史案的消息，比旋风还快，立即在朝中传遍，激起一片狂欢！ 自顺治皇帝去世以来．满洲亲贵大臣已经好几次尝到这种箭上弦刀出鞘、只待出手必见大了 : 康熙去位后的第一批革除新政、恢复旧制的救令，使他们多少人高兴得落泪，不膏拨开云天； 江南哭庙案性‘、奏销案又、通海案芯等十宗大案下来，杀一小批、整肃一大批，狠狠煞气焰，一平他们胸中长期积蓄的委屈和怨愤； 如今又来了个明史案，那些禁鹜不驯的蛮子文士，还敢不川
①哭庙案：吴县生员金圣叹、倪用宾等因顺治之丧聚哭于文庙．从者千人，递揭帖告县贪拿间．广为株连，斩十八人。
② 奏销案：以拖欠钱粮为名，将江南绅朴士户一万三千余人翱革问罪、枷责鞭扑．
③通海案：追究顺治十六年响应郑成功玫金敏的江南士民，广为罗织，牵连无穷，凌迟三八十九人、纹四人。

夹住尾巴、老老实实地听喝吗？ 喜气到处弥漫。繁拜上朝时一重重宫门侍卫高喊‘’伊里！' 向辅臣致敬，声A - －都格立得格外挺直，一双双年轻的眼睛里，满是爱戴和仰慕，就像当年他在保和殿战胜喀尔喀之后一样。鳌拜不动声色，昂然而过。他越是对这些年轻人的崇敬完全不理睬、不在乎，慕他钦佩他，他的经验如此。 鳌拜抬脚跨上辅臣值房的石阶，头顶｝：滚来一串爽明的笑声：“哈哈哈哈！鳌兄，了不一条人负：' 不用问，这是苏克萨哈。他竟然领了遏必隆亲自到门前迎接，不仅礼重情厚实在很高兴，那张漂亮的、肤色滋润的脸膛儿布满了笑，如春风拂面，暖意融融。相比之孔的遏必隆逊色多了口 鳌拜心里未尝不得意，但他这个人生性严肃，难得一笑，此刻说出的话．仍带着点儿怒气松魁，身为杭州将军，竟把这样的逆案轻轻放过，就为那么几个子儿! ' 三人说着进了值房。首辅索尼还没有到，话题自然就是明史案口 庄廷钱的《 明史》 ，基本上照抄朱国祯的《 明史分，但补写了崇祯一朝、据实记载了及其人关的屠戮。听以鳌拜说明案情后，生气地说： ”骂我们祖宗的书不烧，骂我们祖宗的人不杀，我们还有脸活在世上丫” “该杀！该烧）得叫他们知道厉害！光皇帝对他们实在是宽大无边一了 ，就连响应郑成叛臣叛民都不肯问罪? ? 一”苏克萨哈义愤形于色地说着，忽然眼珠略略一转，降低8 了声调：”太皇太后会不会有异议了” “绝不会！”鳌拜直率地一口接过来，“自皇卜登基，太皇太后从没驳过咱们的面子。如平，八旗兴旺，她还不高兴？老人家的心思全搁在拜佛和皇上身! ，你说是不是，遏大臣鳌拜性情直爽，最令人称道。辅巨议事，总是有什么说什么，而且敢说政做。他也颇以这不时拉出谦恭少言的遏必隆作反衬。 果然，遏必隆想了想，说：“也是。老太后对佛事很虔诚呢。”苏克萨哈睬犷遏必隆一眼别那么放心口前儿个咱们议的那几个人几件事，忘了了… … ” 头一个，魏裔介，左都御史。 顺治十八年八月初八，辅臣令户部照明末练晌的数目．向全国各省加派征银六百万两，限进京，理由是修建孝陵及滇闽用兵。 八月十三，这个魏裔介就上奏折反对，说什么“兵晌正赋如果足用，加派钱粮即应停止，以为国家，乃培根本而长治久安之要也? ? 一” 辅臣本当不理睬，只是他这一套太冠冕堂皇，废除明未练铜，原是大清入关后的第一德政勾销，许多满洲亲贵大臣也觉不妥，又有内三院汉大学士李蔚等人反复劝解．婉言曲喻，踌躇。 太皇太后竟也知道了这份奏疏，虽然对加派一事只字不提，却不住称赞此疏忠心体国、有辅臣不好坚持，只得于八月一t 一八下谕，除顺冶十八年已加派外，康熙元年停止。第二擎。 9 此人是托了辅臣之力才得以复起的。大约想继钱谦益为文坛领袖，对汉人士子，但凡有几便推重引荐，资助贫乏，得了个“汲引英贤如不及”的美誉。 奏销案遍及天下，两江绅拎无人得免，朝廷还要追迫穷治之际，此人隐然以文士救星自居特疏，请宽奏销。文章写得漂亮，竟使太皇太后当着四辅臣琅琅背诵，称道不已。辅臣原各省都“奏销”一番的，终究不好驳太皇太后的面子，好在气焰最嚣张的江南士绅已然沮事也就渐渐松了。 第三个，孙廷拴。 此人仗着首发倡议，尊庄太后为太皇太后，又率九卿上书请举行即位大礼而获两宫好感，臣姐龄。议大行皇帝谧号那次最为激烈，他竟说“大行皇帝龙兴中土，混一六合，功业同滋为高皇帝”。 辅臣手持大行皇帝的“罪己诏”，坚持谧为章皇帝。孙廷锉之议自然作罢。只是此人长期是顺治朝奖励开荒的功臣。田赋总是要征的，荒也还得要开，纵然他不肯依头顺脑，也不样，听之任之而已。 几个不驯服的汉臣何足道」 然而，今年初，首辅索尼顺应太皇太后的巧妙示意，魏裔介竟升古称“天官”的六部之首书！所留的左都御史缺竟补了龚鼎擎｝最令苏克萨哈愤慨的，是孙廷拴这个倔巴儿头，竟大学士！ 苏克萨哈眨巴着眼，看看两位同僚，不无疑虑地说：“拿这些归拢了细想去，老太后的心都揣摩透了，不然，这算什么意思？遏大臣，你说呢？'
1O 遏必隆面露优色：“也是，老这么暗示借喻的，还真摸不清太皇太后的心意呢！' “我不信! ”鳌拜瞧着遏必隆说，“什么心思？妇人心性免不了爱听奉承。孙廷锉上尊号太高兴罢了了再说，拣几个顺心听话的汉臣给点儿甜头，也是该的。” 见鳌拜理直气壮，果是有底，遏必隆频频点头，口称“也是也是”，拿眼睛去看苏克萨哈起笑容，正色道：“鳌兄不可大意。套一句蛮子文给给的话，叫作大风起于青萍之末。小子，不是没有先例I ' 苏克萨哈的侄女嫁给鳌拜的侄子，二人是姻亲，每当话说到紧要处，苏克萨哈就称一声鳌拜眯了眯眼睛，仿佛觑定那虚幻中的“青萍之末”，说：“我料定这三员汉官背后有人后的事。” 苏克萨哈柔润的鼻翼轻轻翁动，机敏的目光直射他这位亲家的刚毅面孔：“你是说，汤？ “对！就是那个比南蛮子还蛮的洋鬼！去年他做七十大寿，在京的汉大臣全都跑去奉承讨么‘圣人夕，真见鬼！最卖劲的又是这三个｝… … ”鳌拜熏黑的双颧泛出一片恼怒的红“格格”响。大约意识到不合宰辅良相的应有风范，他到底敛回高扬的浓眉，换了一种较调：“汤若望终究是老太后的义父，咱们不好就动他，可那三个跟咱憋着劲的家伙，还不琐木丁赫仑！' , 两个当值的笔帖式连忙进屋，躬身听命。 “传魏裔介、龚鼎孽立刻来见｝' 笔帖式飞跑而去。 苏克萨哈笑不卿儿的故作惊讶：“鳌兄，你这是？' 鳌拜正色道：“刚才你头句话不就夸我网住一条大鱼么？一个大好由头：' 史部汉尚书魏裔介、左都御史龚鼎尊一进门槛就双膝跪倒请命。鳌拜沉着脸，一字一句地“南人写《 明史户，辱骂我满洲祖先，罪该万剐！吴之荣击登闻鼓告御状，都察院为什浙江省府州县多少吏员在其中营私舞弊．史部为了「么不杳不问？' 苏克萨哈鼻子里哼出冷笑：“二位请回去查查看，参与此事的文人．在哭庙案、奏销案、否挂名？' 遏必隆点点头：“也是，真该查清楚，有前科一起算账：' 苏克萨哈忽然笑着对遏必隆挤大巨，我送一个稚号给你－一‘遏也是’如何？”说罢哈哈地笑起来。遏必隆毫无温色．笑了。 鳌拜不满地瞅了两位同僚一眼，正要说句很冲的话，忽见苏克萨哈朝自己递眼色、努嘴指汉臣，没事人似地间：“听说前儿个你又去西山狩猎了 ？射着虎了么？' “三虎二熊。送你一双熊掌？’卜鳌拜尚未摸着头脑，照实回答，目光送出疑问。 苏克萨哈拱拱手笑道：“承赐承赐．有一双尽够受用，果然肥关无比，不愧!II 珍之首!致勃勃地说起熊掌的烧炙火候、作料等等。恍然而悟的鳌拜、遏必隆也跟着大谈猎虎猎鹿弓，越说越热闹，把两员汉大臣晾在一边，似乎忘却了。 大清人关之初，规矩是汉官渴满官必跪，满官不叫起不得起；户晚治帝亲政后作了变通，跪行一礼后便自行起身，而今又恢复了旱先的礼节，魏裔介和龚鼎孽只得长跪不动12 吏部尚书倒还泰然自若，仿佛宠辱不惊；左都御史年纪大一。 ’儿岁，不免有些摇晃。“安王爷驾到！' 门外笔帖式大声察告，打断了三位辅臣的说笑，止待出门相迎，安亲王岳乐已大步走进值看见跪在门边的两名汉大臣．心里就明白了一大半，于是昂然在＿［位坐定，受辅臣跪拜下见王爷，必得跪拜，王爷不叫起，也不能起。 岳乐面色阴郁，满腹心事．一向明亮的眼睛，变得暗淡，他依次打量跪着的五个人，好半平缓的声一音说：“魏天官，龚总宪，起去。” 两名汉大臣站起身，对安亲王再拜而退，脸＿吐毫无表情口岳乐目送他俩出了门，才从油纸： ‘三位起吧。看看这个。午门外宫墙。 - －贴着的二”苏克萨哈接住，是一张揭帖，笔脱，纵横满纸的墨点颇似泪滴，写了一首五言绝句： 少小休勤学，文章误了身。辽东千万里，尽是读书人! 苏克萨哈把揭帖递给同僚。 遏必隆连连摇头，鳌拜干脆不高兴地说：“咱从来不认得蛮岳乐黑眉一耸，盯了鳌拜一眼。苏克萨哈赶忙打圆场，朝遏必隆和鳌拜解释：“这像是从开蒙的劝学诗演化来的。那劝学诗说：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么、一改… … ” !3 居乐面容平静，声音却很压抑：“这分明是在抨击朝廷屡兴大狱，压制士人，动辄杀头流刺：' 鳌拜皱皱浓眉：“一也不算什么大事口令巡捕追查，杀上几个就老实了。” 岳乐的眼睛闪电般一亮，又很快收敛了光芒，只轻蔑地注视着鳌拜，仿佛在看一头执拗的晌，他慢慢地说：“这几年朝廷文治不见精彩，诸辅臣作何感想？' 苏克萨哈知礼地赔着笑脸，遏必隆全然不知所措，鳌拜则紧闭着大嘴紧皱着眉头．谁也没思。 岳乐冷冷地继续说：“先皇帝称道过金圣叹的才学，哭庙案起，把金圣叹杀了；先皇帝钦文、探花叶方蔼，奏销案起，徐元文降蛮仪卫小吏，叶方蔼又因欠一文钱而革去功名；如史案，其中查继佐、陆健等人是先皇帝屡请未起的贤士，是不是又要借机除掉？' 辅臣们又来一个半晌不答。鳌拜忍不住，庄容正色，拱手低头答道：“先皇遗诏说得明白汉俗、偏用文臣、委任汉官’为罪过的口” 红晕猛然泛上岳乐的面颊，他不觉提高了声调：“你们动辄说什么率祖制复旧章，以符先实，把先皇帝费尽心血始见成效的文治大业，毁坏殆尽了！' 苏克萨哈赶紧躬身请了一安：“王爷息怒，奴才们怎敢冲撞王爷，只是，王爷莫怪奴才直受先皇遗诏辅政之时，诸王贝勒都曾在大行皇帝灵前立过誓，决不干预掣肘的！' 岳乐面由咬紧了牙关，一时无话答对。苏克萨哈一直讨好地笑着，眼角笑纹如扇摺似的牵动着额说话的声调涂了蜜似的甜，蜜里却包着蜚人的刺：14 ”王爷不愧我满洲文学世家．要不是汉习濡染太深… … ”这笑脸这声调是这样可恶，一力图表现出冷静大度的岳乐突然控制不住，勃然大怒，猛地起身，两步就逼到苏克萨哈面手，连朝珠揪住他胸口的外褂，对着那张不怀好意的笑脸，“啪！啪！”左右开弓，重重光，随后放手一推，大步冲出了辅臣值房。 三位铺万惊怒交加，相视愕然。自辅政以来，从未发生过这种事！ 遏必隆帮着收捡被揪断的朝珠，苏克萨哈一屁股坐在炕沿七，不住冷笑，正遇上鳌拜投过的日光，他红肿的面颊抽搐起来，弄得漂亮的相貌走了 形，恨恨地说： “不能这么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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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二 春寒料峭。 东方云层间，太阳半隐半现，惨白的光芒没有一丝暖气。慈宁宫南花园前几天初初吐芽的都瑟缩着，仿佛被寒冷逼得又收敛了起来。 太皇太后扶着两个小宫女从占云楼出来，缓步走向临溪亭。她神态依然雍容端庄，表情还温厚。但谁都能看到，她瘦了，红润从双颊消失了，显得比实际的五十岁苍老了。准都会磋叹：若是旁人也如她那般遭遇，怕是活不下去的。 自顺治十七年秋天起，不幸就固执地缠住了她。她最喜爱的干女儿兼儿媳董鄂贵妃病故，的序幕。五个月后，!5 儿子顺治帝去世，犹如摘去了她的心肝。跟着，接二连三．悟妃去世、康惠淑妃去世，皇双双夭亡，皇六子皇八子病病歪歪，总在生死界上徘徊… … 皇家的灾星不退，刚人康熙二年，皇帝的生母、进徽号为慈和皇太后的康妃又去世了！太欲哭无泪，心被悲哀折磨得近于麻木。 慈和皇太后的二十七日大丧刚刚过去，宫里头由于心力交瘁而呈现出一派精疲力尽的冷清凉始终像两条绳索捆绑着太皇太后的心，不得解脱。此时她更加理解，当年她的儿子为什禅宗。她，不一也走到这条路上来了了神圣的佛完、庄严的佛像、洁净美丽的五供、寿国
- 飘来的袅袅香烟，这一切组成了宁谧、神秘的纯美境界，不是最能令人忘却烦恼、完全云楼四面墙＿I - - －千万个小佛完、千万个小佛爷慈眉善眼地望着她．不是在给她最真每当她走出佛堂，总像刚刚沐浴一般，清爽恬静．心头一片空明，觉得又有力气挣孔下去每天礼佛诵经．已成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也许将成为伴随她直至终年的石惯．苏麻溪亭时，太皇太后正俯身在汉白玉雕栏边观看池中游鱼。天气太冷，鱼儿毫不活跃，懒懒过，尾巴都不肯多动， 苏麻喇姑递上手炉，又为太皇太后披上擎衣，轻声说：“老佛爷，说是礼部己经议得．康皇后，跟端敬皇后一同附葬先皇帝孝凌。” 自康熙登基，庄太后被尊为太皇太后，人们便都改了称呼，叫老佛爷。康主子指的当今皇母康妃；端敬皇后，就是当年宠冠后官的董鄂贵妃。 !6 太皇太后似在专心观鱼，没有搭腔，好半天，才轻声一叹，说：“他们三个，活着的时候怨、爱爱恨恨，闹得天翻地覆；如今到了 那边．又在一处，总该心平气和。 ’。”“是姑低声答道，' ‘人家都说，过了生死间的那座桥，爱憎心、贪欲心就都没有了。” 太皇太后感慨地点点头、直起身缓缓问道：“皇帝和月格格还在书房吗？叫看妈领出来榴心。” 生母去世，玄烨异常悲拗，哭得死去活来。尽管康妃生前难得跟儿子亲热，也不能亲自抚天性骨肉情深，二十七天大丧过来，玄烨瘦得下巴都尖了。玄烨的悲哀就是冰月的悲哀，哥哥哭、陪着哥哥不吃饭、陪着哥哥守灵，也弄得痴痴呆呆，小脸儿上仿佛只剩一双大眼
孩尹就像得过一场大病，现在都很虚弱。 苏麻喇姑看着老太后的脸色，小心地说：“月格格昨儿晚上叫头晕，犯咳嗽，今儿早起没守着她，哪儿也不肯去．, ．… ，, 太皇太后摇摇头，又是一声长叹：' ”唉，这两个小冤家．累死人！”说着，她慢慢沿着临溪亭南馥立着卜多株被称为帝王树的银杏，都是两人合抱不来的参天占木，茂密的枝权其间透出点点新绿，那些刚刚萌生的新芽，在暗棕色的古树背景＿t 格外鲜明耀眼。老太初春的叶苞，若有所思． 苏麻喇姑熟练地搀着女主人，义小卢嘟嚷开了：' ’这两年，辅政办的哭庙、奏销、通海大案，闹得沸沸扬扬，近日又来了个明史案… … ”她从侧边瞧瞧老太后，老太后面无表地、几乎不能觉察地叹了口气，并没有答话的意思。! 了 “听说，昨儿个安王爷为这事儿跟辅臣们闹了一场，还动手打了苏大臣… … 辅臣们都气“甭说了！”太皇太后皱了皱依然细黑的双眉，“我没心肠管它。只咱们这个小皇帝我都还理那些烦死人的事二要按我本心，早死过两回了！不为这两个幼年登基的小祖宗① ，头皮活到今天，? ? … ” 忽然，一阵高亢、悠长的“刚刚”鹤映，打断了老太后含泪的独白，仰望高天，一列洁白而过，它们首尾相接，队形齐整，连翅膀的扇动都那么一致，雪白的羽毛闪着光，飞远之在天际的一串珍珠。 天上鹤阵方过，地下也响起“刚刚”鹤鸣。那是南花园喂养的丹顶鹤在回应它们自由自在呼唤。它们受了激励，鸣叫着，展开巨大的双翼，优美地回旋着，半飞半舞，随着一首听曲，仿佛轻柔的云雾，极力想要飞上高空，飞向远方… … “老佛爷，看这两只！”苏麻喇姑伸手指点。 一大一小两只鹤从银杏树下直舞到临溪亭畔，与水中鹤影相映，丹顶自羽黑尾，比图画还鹤有半人多高，或是最老寿的一只，伸展双翅宽达四五尺，昂着长颈，向天高鸣，竭力弹飞。它的瘦长腿在地面点了又点，缓缓兜着圈子，终于失望地慢慢收回翅膀，单腿独立，倒影相对了。那只小鹤非常活泼，连蹦带跳。拼命扇动翅膀，想要摸仿长辈舞一舞、飞一跄，几乎摔跤，它惊慌地收拢双翅，“咯咯”地叫着，赶忙依偎到大鹤身旁。
① 顺治即帝位时六岁，康熙即帝位时七岁，均由孝庄皇太后抚育教养。!8 太皇太后微微点头，低声自语：“老鹤飞不动了，小鹤还不能飞！ 苏麻喇姑默然。沉静中，三两鹤鸣更显清越，又不免带着些凄凉。 慈宁宫总管太监察告四位辅臣求见，太皇太后才从绵长的沉思中警觉过来，皱皱眉头叹口何地盼咐：“引到这儿来吧! ' 临溪亭南设了宝座，四辅臣跪渴太皇太后。老太后素来敬重辅臣，照例赐给坐垫。首辅索又起身跪倒，以他特有的谦恭察奏道： “臣等受先皇遗诏辅佐政务，耿耿忠心惟天可表，三载辛劳自问无过．不知因何触怒亲贵又施拳脚。求太皇太后明鉴，不然，臣等无颜立朝。” 索尼生就一副忠厚的相貌和诚实的眼睛，但并不使人产生忠厚无用之类的联想。由于出身渊博的家族，他带有一般满宫不具备的儒雅气度。近年老太渐至，须发尽灰，倒给他增添严，颇得朝野人士好感。 太皇太后淡淡一笑：“索尼忠直，朝野尽知，辅臣摄政三载，不但无过，而且有功。少有所难免，不必放在心上。”苏克萨哈跪到索尼一侧，详细察告昨天辅臣值房内发生的事。态从容，眼睛里却不免透露出怠倦和厌烦口苏克萨哈票罢，她已双目微阖，仿佛睡着了。“求太皇太后示下。”索尼小心地提醒一句。 老太后睁开眼，了无表情，只想尽早结束这不愉快的谈话：“好了，二位起吧。辅臣奉先幼主．原不许诸王亲贵掣肘。辅臣尽管经意综理政务，安王等人于政，自有皇家家法!9 裁夺… … ，, 一语未了，北边此声杂乱．还带着“壹毫”跑步声，冲来黑压压的一群人，把园中悠闲散得“嘎嘎”乱叫，扑着翅膀逃躲。跑在最前面的，竟是身穿金黄小龙袍、头戴红绒结便帽

烨！ 人们惊讶不巳，刚站起身的索尼和苏克萨哈又同着遏必隆、鳌拜双膝跪倒．嘴里念着：请安！' 叮是小皇帝就像没有看见四位大臣．他满头是汗，惊慌失措地直冲到祖母跟前．只管尖声“老祖宗：月妹妹不好了！' 太皇太后一惊：' ‘什么？' 玄烨急得脸通红．一把拽住祖母的袖子，硬拉她起身，上气不接一下气的只是嚷： “老祖宗快去，你快去救救她呀！… … ” 太皇太后顿时心慌意乱，竟站不起来，只提高嗓音问：“看妈呢了奶妈呢？今儿谁在冰月值？' 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保姆连忙跪倒：“享老佛爷，昨儿半夜那工夫月格格就浑身滚烫，传瞧，吃了一剂药，天亮那会子原本好些了，没承想这会子又烧上来户? ? … ”玄烨几乎声抢白：“你罗嗦个什么劲儿！讨厌！? ? 一老祖宗，快走！快走！”他用力扯着太皇太身体都斜向地面了。老太后随着孙子移步的当儿，不由仰脸望了望：大哪，你降给皇室的头吗丫… … 走下临溪亭石桥，太皇太后略定定神，发现辅耳还毕恭毕敬地跪在那边，便拽拽玄烨的手还不快叫起！' 亥烨魂不守舍地回头草草看了一眼，远远喊了两声：' ’起去20 起去！”重又抓牢祖毋的手：' ‘走! 快走哇：, , 慈宁宫寝殿侧，冰月住的三间屋子，里里外外挤满了人，连门前石阶上也站满了宫女太监的连一声咳嗽、一门大气也听不到二小皇上那带着哭腔的呼喊便清晰地自达户肩；“月妹醒儿，老祖宗来了！你倒睁睁眼啊！ 冰月烧得满脸赤红．嘴角起泡，小脑袋聋拉向枕头一侧，无知无觉的样子更叫人心疼口 “冰月，好孩子，你醒醒吧！… … ”老祖母温柔慈爱地抚弄着小孙女乌黑的柔发。 浓密的眼睫毛一动不动，就像贴在这张通红小脸卜的两瓣黑色月牙儿。难道这双美丽的大睁开？难道这清亮亮的眸子再也不能活灵灵地闪动？围在床边的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上主位们，都被笼罩在一团悲雾之中，有人在轻轻吸泣。 冰月的细长眉毛成年人似的痛苦地整了又暨，睫毛扭动着扭动着，唇边竟牵出一丝天真的慢慢睁开了眼。奇怪的是，目光秋水般澄清宁静，完全不像七八岁孩子的神情，眸子黑宝凝视着太皇太后，静静地、带点悲哀地说：“老祖宗… … 冰月不在这儿呆厂? ? 一”像刻去心头肉，太皇太后一阵痛心，声音便咽f : “好孩子．你说哪儿话… … ，, 冰月目光略转，看到玄烨，殷红的小嘴伤心地撇了撇：“三哥哥? ? 一小红马荷包没绣好了? ? 一你别生气啊！' 玄烨捏着冰月滚烫的小手，眼泪“哗”地落F 来。21 “冰月，不耍瞎说，惹老祖宗难受… … ”岳乐站在床头轻声责备。他是应急召刚刚赶到心里有如兽爪在抓搔，难道召他进宫竟是为他心爱的小女儿送终？ “阿玛，冰月不瞎说，”黑亮亮的目光落在岳乐脸上：“皇额娘叫冰月了，还有皇阿玛，招手，好多好多花儿呀? ? 一红的、黄的、粉的、真好看… … ”冰月往枕上一仰．眼睛卷卷额发撒满鬓角，盖住眼睛，呼吸愈加粗重急促了。太医赶忙跪工来诊脉。 太皇太后问：“怎么样？' 回老佛爷，格格这是邪热人肺，脉象凶险，唯退得高热方有救… … ” 玄烨忙道：“你快开药方、快给她退热呀！' 太医叩头道：“口万岁爷，格格金玉之质，用药须格外谨慎，学生不敢冒昧从事，须得? “放屁！' ，玄烨大怒，瞪着眼珠子，戳手指定太医跺脚大骂：“你是干什么吃的，…… 廷傣禄吗了饭桶！立马给我开方子！要是治不好月妹妹，我要你们这帮饭桶太医的脑袋!声童音的小儿斥骂，却吓得太医’‘砰砰”叩头、浑身哆嗦，汗水顺着面颊往下淌。玄烨屯的纸笔远远往太医头上一扔，吼着： , ．写! 给我立刻写！' 太皇太后用责备的目光向玄烨示意，玄烨全没看见，骂过太医、回身就奔冰月榻前。 冰月手脚忽然一哆嗦，嘴里含含糊糊嘟浓：“热呀！, ，? … 火烧身上来了：? 一”说来。赤红的面色转青，脖颈紧张地挺着．，半睁半闭的眼睛看着翻白了。众人一片惊慌，的、喊的、叫的、揉搓的，一个个失了主意。几个看妈冲上去掐人中捏手脚，乱作一团。玄烨突然从乱哄哄的人堆里蹿出去，一边跑一边脱龙袍。太皇太后一眼瞧见，忙命看妈跟儿就听看妈在门外大呼小叫： “哎呀万岁爷，您这是十什么？不能脱呀！' “万岁爷冻着可怎么得了！' 老太后不放心，正要出去瞧瞧，玄烨一路嚷着跑回来：“闪开：都闪开！' 众人吃了一惊，只见皇上只穿件贴身的月白绸衬褂，冻得腮帮泛青、嘴唇哆嗦，自管飞跑边，一把掀开锦被，双手用力抱起烧得浑身滚烫的月妹妹，紧紧贴在自己凉冰冰的身上，冷的脸蛋贴紧那热得如着了火似的小脸，一一他是从春寒中取了凉，回来为月妹妹退高热众人明白过来，望着两个小人儿，全都愣住了口被高热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小冰月，骤然遇停止痉挛，可怕的抽搐缓解了。玄烨感到妹妹像角弓一样紧绷绷的身体渐渐放松、渐渐柔兴。冰月的高热吸尽‘了他身上的凉意，他开始觉得热了，便吃力地把冰月放回床上，转跑。看妈一把拽住： “万岁爷，不能啦！保重龙体要紧！? ? 一” “你少管！”玄烨甩脱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冲出去。待他一身冰凉地跑回来再抱冰月时，到，除了太皇太后、皇太后和太妃以外，所有的人都跪下，冰月床前五颇六色，密密麻麻“皇上天恩厚德，奴才纵然肝脑涂地也难报答… … ”安亲工23 频频叩头，语调呜咽。 “皇上是天下之主万民之父，千万保重… … ”苏麻喇姑也在不住请求． “求皇上着袍：' “求万岁爷添衣! ' 四面都是忠咸的面孔、深受感动的求告。玄烨对这场面很觉意外，疑惑地看看祖母。老太了 ，说，…… ．皇帝虽然年幼，却具佛心，笃于亲情友于弟妹，是仁爱之君，谁不感泣热去病，还有太医和看妈们经管．皇帝可以放心了。” 果然，几名看妈已经端来了凉水和冰块，退热效果显见比自己这一时冒出来的笨法子强．从地放开冰月，任听她们摆布昏昏沉沉的小格格。 太皇太后嘱咐几句，心事重重地出了中堂。皇太后、皇上和安亲王陪着出来。老太后轻声和皇太后去吧。”玄烨仰脸看看祖母和伯父，赶紧拉了太后又回冰月屋里去了。仿佛感到前他又偷偷回头看了着。 沉默片刻，太皇太后直截了当地问：“你于。 一了苏克萨哈？' 岳乐就地跪倒：“奴才住… … 辅臣屡兴大狱，压制汉人士子，奴才深恐逼出大事，于朝廷不利．不过训诫几句不逊，有意冒犯? ? 一” 太皇太后伫立不动，没有表情的脸仿佛佛皇甲呆板的神像。静了好一阵，说出的话也带着冷气：“朝廷的事辅臣该管。汉人原本气傲．惯得太厉害，一也不成！' 岳乐心头“咯瞪”一跳，鼓足勇气提醒道：“老佛爷，得人心者得天下啊！' 24 太皇太后脸颊掠过隐隐抽搐，声音更轻。 ' ，仿佛在问自己：“得汉人心还是得满人．情势而言，孰轻孰重？' 岳乐随日接答：“满汉一体，国家才能太平昌盛… … ”“满汉容易：”太阜太后摇头，叹息一声，“为政必须刚柔相济。先皇帝过柔，理应以刚补正。岳乐吃了一惊：这么说来，近年兴的几桩大狱，是太皇太后默许的了？他心里阵阵发寒。太皇太后复又显出倦怠和苍老，眼角聋拉下来，声调也欠了底气，但说出的话仍很逼人：臣奉先帝遗诏摄政，诸王亲贵不得干预。” 岳乐怔了怔，不由抬头看了这位婶母一眼。这位婶母用更微弱低悄的嗓音，说出一句更令话： “难道忘了多尔衮① ？
岳乐葡伏着再不敢出声，背上凉爬咫地沁出一层冷汗。他静候下文，因半晌无动静而抬头经走了。太皇太后回到寝宫，倚着炕上的靠枕喝茶，视而不见地盯着八仙桌上一盘金黄色神。后来她放下茶盏盼咐：“叫小福子。” 玄烨的乳母领班孙氏，在宫里的名字叫小福，立即应召而来，跪在老太后脚前，恭听着平话： “小福子，这些月子皇帝晚间睡得可香？' “回老佛爷，睡得香，吃饭不香。圣母皇太后天行，皇上心里太苦。”孙氏回话意思明白体。 T 顺治初，皇帝年幼．
①多尔衮以叔工摄政。顺治帝亲政后，定多尔衮谋逆罪，夺溢削爵．并彻底清除其党， 25 太皇太后点点头，又问：' ”近日没有给他沐浴吗？' “回老佛爷，大丧之后，刚浴过身…… ．哦。你看他… … 长成了吗？' “回老佛爷，还同小时差不多，没大变。” “嗯… … 你去吧。” 天色完全黑下来，太皇太后还坐在那里，也没叫七灯口她心里还在翻腾。辅臣和安工的官事此刻都已撇开，她只想着那个叫人无法捉摸的小皇帝。方才他楼抱冰月看来是孩子气，开，教人略略松了口气。但这孩子好像比他父亲更古怪。他身上仿佛附着好几个人：这一学，那一个顽劣异常；一忽儿诚笃仁爱，一忽儿又骄横十足蛮不讲理? ? 一这位嗣天子．天命负大任吗？ 为同一原因心神不安的，还有一位，安亲王岳乐。老太后的话再明白不过，他已决意辞政下，许多烦恼顿时消失，大有从泥潭拔脚而出的轻松之感。但心头总是牵牵挂挂放不下。到的皇上，和他心目中的神童三阿哥全然不是一个人，怪僻得叫人害怕！想想他跺脚骂人神、搂抱冰月时不顾一切的呆气，岳乐很担心；将来他能是一位有道仁君吗？ 五天以后，岳乐再次应召人宫。 走近冰月住所，一片盈盈笑语，和着杨柳春风阵阵飘来耳边，他悬着的心放下了。 果然，裹得严严实实的冰月已靠坐在堂屋南炕毡垫上了，小脸苍白，两颊消瘦，眼睛显得黑，看上去弱不禁风，精神倒还好。‘玄烨挨着冰月坐在炕桌边给她剥瓜子。太皇太后、皇太后和几位常来的福晋，都按各自身份，坐在太师椅、扶手椅、瓷墩、方凳上，说笑得乐到来也没打断她们的兴致。见了家常礼，看了女儿的气色病情，岳乐也坐在一旁听她们那位能说会道的老福晋在继续刚才的话题：一件被宗人府经历司错判的盗案。听着听着，了： “这主事的真笨！哪儿用得着费这么大周折！' 太皇太后瞅他一眼：“小小年纪，别说大话”。 玄烨不服：“老祖宗等着瞧，日后我要是断案子，决不这么糊涂！但凡用心思多想想多瞧秋毫也不难！' 太皇太后笑笑：“叫你说的 ”… 好吧，我来考考你。”“考我？”玄烨来，跑到祖母跟前摇晃她的胳膊，“老祖宗，快出题呀！' 老祖母略想了想：“岳乐，你先把皇帝领出去。”伯侄两人一出堂屋，那沉重的镂花红门上了，里面只透出几声轻笑，一句话也听不清。玄烨笑着对岳乐扮了个鬼脸。 门开了，人人脸上带笑，用好奇或诡秘的目光望着玄烨。他坦然受之，自信地扬着脑袋：快讲吧，什么案子？' 太皇太后指指茶几上的几个鸡蛋壳：“给冰月煮的两个茶叶蛋，叫了 头偷吃了。你来断一断，谁偷吃的？? ? 一冰月，不许给哥哥递信儿! ' 屋里? 卜几个丫头，玄烨不厌其烦地一个个问过去：“鸡蛋是你吃的吗？”谁想这些丫头点头，或含笑或羞怯或害怕，都承认自已是偷吃鸡蛋的小贼。 问过一遍，玄烨立在屋当间不响了。老太后笑起来：到底27 还是个孩子，略出点花样就发悟。众人也笑了：趾高气扬的小皇上还是叫太皇太后给考住玄烨眼睛一亮，闪出两朵活泼泼的光彩，盼咐受审者：“听着！你们每人端一盏水，挨个
这。! 来，瞧我给你们断案 ? ? 一看妈，拿个瓷盆搁我眼跟前！' 丫头看妈们忙起来，主子们看得更有兴趣了。头一名宫女跪到小皇匕跟前，他得意洋洋地日！吐到盆里！' 大人们“哗”地笑开了，笑声中洋溢着赞叹：好个聪明孩子！今年还不呢！ 太皇太后身边的小宫女云妞儿漱口水一吐，玄烨就指定了她：“是你｛瞧这些鸡蛋黄！'“小贼”审出来了，福晋们向太皇太后、皇太后跪贺，‘二次词说了一大篓。两宫也十分晚膳给玄烨加几品克食，以示奖励。连小冰月一也笑眯眯地说：“三哥哥，小红马香荷包你绣好！' 众人又说笑一会儿，冰月看看倦上来，倚着玄烨，一副小女孩儿娇弱不胜的样儿，不住打太后说：“咱们走吧，冰月该歇歇了。岳乐，你再坐坐。” “老祖宗，我也再坐坐。”玄烨接口说。 “好吧。只别烦你月妹妹，让她多睡会子。你也早些回书房，别误了念书。” “书都带来了，跟月妹妹一块儿念。” “好，好。”老太后笑着说着，扶了云妞儿起身，皇太后和福晋们簇拥着一起走了，屋里许多。 , ．阿玛，”冰月竭力张大困倦的眼睛，“你也跟三哥哥一样，坐炕边来说话给我听啊… 28 岳乐顺从地坐到炕沿上，自然远出一尺多，他不敢与皇I - - …… 比肩。冰月背倚着缎无力地搭在织福字明黄锦绣扶手上，好一位雍容高贵的小公主！半睁半闭的眼睛看一眼哥阿玛，听他们说不到五句话，就甜甜地睡着了。伯父和侄儿于是说起别的、怕吵醒冰月，如说悄俏话： …… ．王伯，你真抽了苏克萨哈俩嘴巴？”玄烨一脸兴奋。“皇上也知道了？”岳乐惊烨。 “用哪只手抽的？这只吧了”玄烨一把捉住伯父的右手扩“嘿，多么大，多么有劲！准把肿了！' 毫不掩饰的痛快．令岳乐心头一动：“皇上不熹欢他丫”玄烨就势蹭到伯父身边，凑上去‘我最恨他啦！笑面孤狸，一肚子的坏水：… … 他不让我淘气，我偏淘！他越想管我，管！' “皇上你? ? ，… 为什么呢？他是奉遗诏辅佐皇上你的呀少”“谁希罕！我父皇龙兴中合，功业同于开创，是明君英主，他竟领头不给谧‘高’字！他处处露脸出头，贬低我父父皇生前的治国之道。 别当我是小孩儿不懂事。我是嗣犬子，是我父皇的儿子！' 听着这不似九岁孩子的话由清脆的九岁孩子的嗓音侃侃吐出，岳乐心中一热，眼睛湿润了于小男孩儿对父亲的崇拜爱慕，还是出于未亲政的幼年皇帝的自尊，他这番话终究廓清了的那团迷雾：他依然是那个小神童三阿哥｛岳乐一阵轻松，不由伸出臂膀，把小侄儿紧紧但立刻意识到白己失礼，连忙放开，小声叮嘱： …… ．这些话，可别再跟人讲了，传出去? ? 一” 艺9 “我知道，”玄烨严肃得像个成年人，“老祖宗跟前都没敢这么说。只跟她说，我们俩从着。”他指指睡着的冰月。刹那间，一个念头从岳乐心上闪过：只要冰月在宫里，他岳乐会衰败 对此，他是喜还是悲？是深感侥幸还是颇觉惆怅？… … 他辨不清其中滋味，只光再次投向自己的小女儿。 冰月雪白的小脸安详又美丽，像一尊小仙女的玉雕。岳乐心底有什么在轻轻蠕动，因为他的小脸儿上，隐约看到了另一张面容。许多日子以来，那双同样美丽的眼睛己被纷繁的朝远的角落去了，此时，它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出来，令他唇边泛出柔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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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三
数亩方塘，清澈见底，水面波平如镜，倒映着仲春时节迷迷蒙蒙的天空云影，也倒映着环
的桃花，一团团一簇簇，如云似霞，把绿水染得通红。
桃花深处，飞起一缕悠扬的笛声，随着缓缓春风，贴着静静水面，忽而轻柔忽而燎亮，向
口
一个华丽动听的煞尾，笛音陡然收住。重重花树中，回声似地扬起无拘无束的开怀大笑。
不戴帽不着靴，一领蓝衫．左手高擎金杯，右手拉着江南老名土吕之悦，五分醉意，十分
“对桃花，听笛曲，饮醛泉，笑翁，你我可算是桃花源中一双神仙罗！哈哈哈哈！? 一我
贴切吧？'
吕之悦抬头一望，小小的茅顶六角亭檐上悬着一块黄杨木3O
匾，镌厂”‘武陵春色”四个大字，不点金不着色，潇洒的笔势、辞意与茅亭、桃花很是
捻须赞道：
“好！妙：寻得桃源好避秦一，桃红又是一年春… … ”“避秦？”岳乐略一回味．仰天
把金杯朝身后一扔，大叫：“吟得好，解得透，个中滋味妙不可言，知我者笑翁也！'
岳乐真有些醉了。花下红毡、毡上盛筵美酒、侍酒的秀曼小臀、筵前歌舞的妙龄女郎，忽
织成一幅难以分辨的彩缎，花簇锦团芳香袭人．激得他越加兴奋，王爷的威重眼看保持不
一点：
“过来丁你！'
被点的穿月白色锦袍的侍女，苗条功人，方才歌舞间打了几个出色的莽式．已领下王爷的
王爷这不寻常的召唤，使她脸色顿变．又不得不强笑着近前跪倒。
“站起来，背冲我! ”岳乐命令着。
“奴才不敢。”侍女惶恐地叩头口
气决：”岳乐喝了一声。
侍女犹犹豫豫地背身而立，竭力抑止双肩的抖动。岳乐绰起一枝檀管大提笔，饱蘸浓墨，
手挥毫．笔走龙蛇，口中高吟，那几句流传千古的滴仙文章，便醉墨琳漓地落在侍女光亮
锦袍后身上：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 ”
此时此地此景此情，确已被醉仙太白的《 春夜宴桃李园序》 说尽。吕之悦与岳乐交往多
见他如此狂放、如此失态。他猜到是辞政告归的结果，借题发挥，一泄怨债而已。3!
有心劝解几句，又觉得不必。
岳乐转向老友：“笑翁，也来划两笔？'
“不敢，江湖二十年，老尽少年心了。只是工爷你… … 退居林下，果真诗酒了此一生？
岳乐不答。
水面飘来净净的古筝曲。有人和着乐曲唱一首听不清词句的歌，如泣如诉，委碗中含着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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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一章 三页码，2/7

醉眼里透出悲哀，端酒杯，再提笔，在另一个侍女的。 一香色缎袍上飞笔纵横，写来写
两句诗，十个字：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 '
春风和煦，阳光温馨，吕之悦却感到背后掠过一阵寒意，、一时无言，遂坐花下自斟自饮
重的思虑，从进王庄之时起就在手找适当时机向安王一诉。然而，多年与满洲亲贵打交道
中奥妙，他不能随便吐露求告的意思。因为求告意味着自贬，那将招致主人的轻视，这是
不能忍受，更无助于此行的主要目的。
偶尔回顾，王爷业已盘腿落座，却不声不响地凝视远方，几分痴呆、几分温柔、几分沉醉
大为惊异。顺着岳乐的日光，透过花影越过水面，直到那座小小石桥～侧，仿佛有个蓝色
桃花又低垂掩映，吕之悦又老眼昏花，连那人是男是女也没分清，便不解地说：
“哦，王爷，你这是… … ”
微微一惊，回脸与老友目光一碰．亲王刹那间竟。 阻泥不安，活像偷看姑娘被人当场捉
伙儿，脸迅速地红了二他32
赶忙躲闪开，装作观赏桃花，装作醉意沉沉，故作旷达地一挥手．大笑道：
“醉也！醉也！归去来兮｛
这当然是工爷借以掩饰窘态的遁同，吕之悦便一也哈哈一笑，拱手告退了 行不数步，他
一眼。岳乐站在一树最红的、蜂围蝶绕的桃花前微笑，那双很亮的、总闪着威严的眼睛，
上一层含蜜涂糖的雾岳。这笑容这神色．与他两鬓的星星华发、与他浓眉大颗隆鼻方颐的
不相称了二吕之悦摇头叹息自管走开。
岳乐望着吕之悦离去的背影，也在摇头微笑，他不会不知道，半蘸之际忆起往事．多么令
阿丑进府很久，他都不曾注意她。若不是那个神秘的月夜，若不是景山道场上她的古怪行
一也不会发现她姿色中那种特殊的美。原来，她瘦弱纤小的身躯里竟蕴藏着这样的勇气！
多少年来、他勤于国事，无暇顾家。皇上病故、新皇即位后，他经常与柄政的辅臣鳃龋，
王大臣会议中陷于孤立，这才经常借故告假，躲回永平的王庄优哉游哉，于是，阿丑越来
在他眼前．也越来越紧地抓住了他的心。她是那样忧郁、幽静，纯洁天真如稚子，全不懂
己。 强有力的男人的爱，常常从怜悯同情开始：岳乐才份决就不能自已了。这有何难？
偶尔令他动心的女奴一样．他命管家太太召阿丑侍酒侍寝，他要施恩。为了掩人耳目，另
头陪同二
承恩侍宴，是女奴们极其难得的上升机遇，无不妆饰一新，殷勤进酒，献媚送笑。偏是她
大柱，侧身面壁，泣33
不成声。
岳乐惊异地注视着这个不知好歹的人儿，好半天才‘开口问道：“是阿召么？? ? 一你是
没有回答。
? 多大岁数了？'
仍是低头饮泣。
“原先有丈夫？'
她骤然放声．边哭边嚷：“我原是良家女子，如今落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说？求王爷
我吧，我是不愿再活下去了！? ? 一”说着，突然一低头，猛地撞向朱红大柱。“砰”的
了高高的两把头，她又要再撞，管家太太冲上去把她抱住了。她又是哭号，又是挣扎，惊
奴大气也不敢出。阿丑这样抗上胡闹，触怒王爷，还有命吗？王爷却静静瞧着，不动声色
太太：“领阿丑回去，好好防护安慰，不要悲损了身子。说罢一扬手，把女奴们一起挥走
没人能够领会岳乐的缭乱情怀：阿丑触桂求死之际，他眼中看到的是她与灯烛红光相映射
光，粉腮淌着晶莹泪珠，不像是晓花含露么？哭腔喊声，不正如春天树丛中娇莺沥咖么？
扎，镬髻尽散，长长的秀发一拖到地，漆黑光亮，宛如一道黑色瀑布，谁不生爱怜之心啊
次日，阿丑病倒了n 王爷命管家太太传医诊脉，药品、糖品、果品源源不断地送进阿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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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一章 三页码，3/7

却又恢复了她的沉默，对所送去的东西瞧都不瞧一眼。
阿五的倔强引起岳乐的疑虑：真是她不慕荣利1 淡泊天真，还是为求取更大的荣利而故意
34
岳乐一向自视甚高，不肯自坏声名自寻烦恼地强力占有她，可是提高阿丑的位分又很难。
格格，又不是八旗女子，甚至不是平民，只是个奴脾，一个犯罪入官的蛮子奴脾！收为通
是到顶的抬举；作侍妾则必招物议；如若再高土去，岳乐将受参动指斥，一也逃不脱宗人
他怎一肯忍受那些讥笑嘲讽！剩下只有一条路：放弃。他止步了。年初，慈和皇太后病逝
来，王庄举丧，! 上下下的人都换了孝服。岳乐亲自到马房查看回京奔丧的车驾，出侧院
上阿及。目光一撞，她赶忙低头让路，垂手侍立一旁．编衣练裙，映出她秀眉鸦翅般黑、
清，肤色如玉，神情娴静，两条素白的绸带从脑后直拖到地，飘飘钡瓤，竟给她添了几分
神韵动人了。岳乐只觉心底某处似被长针深深地刺了一下，奇特的痛苦混合着快意刹那间
身，此刻的阿丑便长久地留在他的记忆中口
回京，重新步人繁华富贵、花娇柳媚．还要承受无尽的烦恼：当年他为政的主张和主办的
成了笑柄，被讥为“隔年炸糕一”。不久就出了他动手打苏克萨哈的故事，他辞政了，回
了。
对政事心灰意徽，他眼前阿丑的影子就愈加清晰、愈加动人。白居易宠樊素、苏东坡纳朝
古佳话么？他怎么就不能择所爱以充后阵？参劫也罢、罚捧也罢，不就一桩小小的风流罪
不得了。 还能坏到哪里去了
他下了决心，昨天赶口王庄，立召管家太太讲明，不理睬管家太太蹬得铜铃般的惊慌的眼
阿及的礼品不厌其烦地一一指示清楚：满装贵妇衣袍一箱、汉妆统罗衫裙一箱、人参十斤
颗、首饰一筐、宫扇两柄、荷包手帕各四件、金35
锭银锭各一盘。
想必管家太太已把谕令和礼品送到，那个倔强的人儿总演被这一片真情打动了吧？不然，
她怎会有心思到塘边桥头闲走？说不定，她是为犷隔水一望？… …
想到这里，岳乐摇摇晃晃站起身，推开来搀扶的内监，穿过桃林的红云，独自走向绿水一
桥。
石桥边绿水盈盈，倒映着蓝衣白裙的秀美身影，仿佛一尊伫立花下的石像：然而，急促的
的手指、鸟黑的眼圈和眸子里极不安定的光亮，透露出她内．自的极度紧张和焦虑二她，
乔梦姑，胸臆间倒海翻江、千头万绪。活着，竟然这么难！
那是年初正月十五元’宵节，安王府家宴格外热闹。王府戏班演新戏，奴蟀们都被恩准在
瞧。戏做得好．王爷很高兴，梦姑听得他对那拉福晋说：
“到底明师高徒。不请云官教习，这班子决不成器！' 福晋也笑了：“工爷多赏他就是。
土爷说：“银子值什么！要他自己登台再演一出。”福晋道：' ‘听说他已久不登台了。
王爷不答，只挥手令管事去传戏。于是，一出摄人魂魄的《 窥妆》 上场了。那位金冠雏
英俊调悦光彩照人，用委婉的词曲、潇洒的身段和亮如星光的眼神，把既多情又好色的吕
栩如生，炽热的欲念和缠绵的情怀扭结在一起，倾倒了所有的看客！
梦姑大惊失色！双手紧紧抠着廊柱，一声声心跳又急又猛，仿佛要蹦出胸膛：这哪里是什
么云官，这分明是与36
她自幼青梅竹马、后又遭她背弃的未婚夫婿同春哥啊！“吕布”到王爷、福晋席前领赏，
爱慕的眼光：可“吕布”目不斜视．谢了 赏就匆匆退回后台。隔着低垂的竹帘，他从梦
过。梦姑双手冰凉，浑身哆嗦，一口气。 - …… 不来．晕眩得抱住廊柱，瘫倒了。
偏偏福晋指定阿丑把赏给戏班教习的几品克食送去，她照例默默躬身领命，心里头悲喜交
团口
记得是悄没声地放下了托盘，略略蹲身，低低地说了一句：“王爷福晋赏。”
背身站在窗前出神的他，竟如听惊雷，浑身一震，猛地转过身，霎时间面孔煞白，嘴唇都
只有那双瞪得大大的黑眼睛，像燃烧的火，像闪着寒光的剑，逼得她不敢抬头，逼得她浑
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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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一章 三页码，4/7

他大步走近．一把推开挡在两人之间的托盘和菜肴，久久凝视着她，终于喃喃地说，有如
‘梦姑，是你吗？真的是你？… … 快应一声啊！'
她哪里还出得了声！咬紧牙关，怯生生地点了头n 他如大梦方醒，露出欣慰的笑，又百感
头：“梦姑梦姑，我寻得你好苦哇
一句话，凝聚着多少感慨、多少情意？她的眼泪“刷”地涌出，泪泪不尽，终于失声叫迫
哥！
他约她当晚花园藤萝架下相会，她摇头。
他眉毛一拧，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这当儿，戏班班主一脚踏进来、她慌忙收起托盘逃开，
班主打趣他：“这么多丫头你全看不1 一倒相中了阿刃＿？人家可是福晋屋里的，小心你
37
后来的二一｝一天，她受尽熬煎：盼相见又伯相见口府里规矩大，盼而不得见；怕相见，
去。 又落在她头! 口二月初八圣寿节，土爷福晋进宫拜寿，! 司府上下每人得一份福寿
阿丑，指着一盘h 好细点说：
“给云教习送过去，就说是我特意加倍赏他的！' 她忐忑着走进戏班小院教习的屋子。他
说戏，乍一见她，不但脸色变了，连眉眼都移了位置。她又羞又怕，放下托盘转身要走，
合什么也没说清。他撒下徒弟大步赶来，先是一躬到地，口称“谢王爷福晋赏．劳动姐姐
着为她开门，殷勤致谢殷勤相送，不停嘴不停步，一卜台阶出戏班，一直送到绿竹掩映的
上。
“同春哥，请回吧? ? 一”她红着脸垂着眼，低声慑喘道。“你让我回哪儿去？”他声音
地问，眼里一团炙人的怒火：' ‘你难道就不明白，我进这王府，干这劳什么子戏活儿．
找到你、为了娶你吗”'
她脚下一个趣超，差点儿摔倒：“同春哥，你… … 疯厂？' “我不疯！”他怒冲冲地扳
的老竹，面孔涨得血红：' ’是你没有情义！' “喀吧”一声，竹子断在他手中。“我…
怜巴巴的，如在呻吟，嘴腾颤抖，满眼是泪。“你？”他古怪地盯着她看，面孔忽地阴暗
了别人，早忘了 当年的情分，可是？'
如同心窝! ：挨了一刀，她身子摇晃着，扶住身边那株青桐，绝望地挣扎着说：“同春哥
杀了我！
他的脸上又燃起热情的火：“那，你就嫁给我！王爷早就要赐婚．可是找不到你，我谁也
一只等你一句话，咱们回家耕读度日，我再不上戏台，你再不为奴婶！'
38
“我… … 唉，同春哥，你怎么不明白，我不配。我对不起你，我不配呀！… … ”她紧
树．哭得全身剧烈地战抖，带得树叶儿“沙沙”乱响。囚为不敢出声，她痛苦得抽心结胆
不过气了。
…… ‘梦姑了”他差点儿叫起来，怒气全消，眼睛湿润了，满腔爱怜化作极其真挚的低
这么说，别这么说… … 你的事我全知道口你嫁人、你得罪人官为奴，都是受人逼迫、遭
吃了那么多的苫，怎么能怪你了你看！”他从襟怀里贴肉处掏出一个用银链挂在颈项的白
给她。一打开，她就认出来，是八年前她送给他的定情信物、那只绣着鸳鸯莲花的香荷包
八年的颠i 市流离，八年的苫难折磨，她的心已一片荒凉麻木。今日，久一的干枯大地忽
她怎能不泪如泉涌，贴向腮边的香荷包顷刻间被泪水湿遍。
他轻轻拉过她的手，把一对翡翠玉镯顺着她的指尖、手掌、手腕，慢慢持上胳膊口风吹竹
响．伴着他温存的絮语：' ．府里人多眼杂，不便多叙。明天我就去即请王爷，你静等着
吧！
那一夜她不曾合眼．多少辛酸、多少感念：虽然也有惴惴不安的期待，仁她总难相信好运
易地落在她头1 -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管事派遣到远离京师的永平府王庄上
隔断了他的音信。她没有等到好消息，却等来了无尽的牵挂、愁闷和焦虑。
不久，发生了那夜侍酒侍寝的事情。她震惊之余，原想一死了之。子爷竟未发怒，依然善
提旧事，也尤逼迫的意思，倒叫她心中生出几分感激。怪不得同春哥说安王爷与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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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一章 三页码，5/7

众不同！
昨天，土爷守制期满．从京师又回王庄来了。她随众出庄跪迎，心门猛然“口古咚”一跳
爷众多的随从中，她看到了同春！莫非王爷恩准了他俩的婚姻？不然，飞升爷为f! 一么
她，点头微笑呢？
今天一大早．管家的满洲太太指挥许多人，抬着搬着扛着捧着，大箱小柜把她的卜人小屋
许多是她有生以来不曾见过的物品。她满心感激，没料到王爷肯给她这卑贱的奴脾备如此
奋。她想，是王爷和福晋格外喜爱同春的缘故。
满洲妈妈朝她一跪安，把她吓一跳，连忙拦住。这老管家婆笑嘻嘻地说：“可都是王爷亲
重啊！'
她连忙跪倒，几乎落泪：“阿丑要叩谢王爷，叩谢福晋。”“真格的，该给福晋多叩几个
妈妈伸手拢厂拢梦姑的头发，对她出神地凝视片刻，叹息摇头，说：' ‘王爷向来轻女色
什么前世姻缘，府里千百埠女．偏偏看上你这阿丑！? ? 一王爷早就盼咐下来，要善待你
奴辈，你真好造化！看这意思，不只是收房哩，莫非要立你作侧福晋？
她只觉耳边“嗡”地一响，天旋地转，完全吓惜了。满洲妈妈又说了什么了什么时候离开
怎么走出小屋的？她都模摸糊糊。终于定卜神、静卜亡来，发现自己己站在白石桥边，桥
塘印着她的倒影，一张脸纸一样惨白? ? 一千头万绪、千思万虑，交织在一点：怎么办了
梦姑只有一条路：找同春哥：如不能摆脱眼前的罗网，就一同逃：逃不掉就一同死！
40
想透了、豁出去了．也就安心镇定了。她顺手折了一枝桃花，扯下片片花瓣，逗引得小鱼
地接食。还得细细盘算．怎么打听同春的住处．找什么借日搪塞满洲妈妈? ? 一一股热腾
向梦姑后颈，送来一句醉意沉沉的低语；' ‘阿几观负，知鱼水乐乎？'
梦刃。 - 101 头，吃了一惊。这是王爷，又完全不像王爷。平日的威重严峻，像被一阵
无踪，他一包斜着醉眼，笑得轻柑! ，胡须里咧开的鲜红嘴唇间．两排牙齿闪着自厉厉的
大一手伸出来，去探梦姑的下巴颊。梦姑闪身一躲．吓得浑身哆嗦。
' ．躲？”土爷眯着眼赶上一步，谋住了梦姑的手，“躲得过今夜了? ? 一今宵剩把银扛
逢是梦中! 哈哈哈哈！
梦姑如同浸进冰水．凉透了心，顿时冷静了，毅然甩脱工爷的手，后退了好几步，叫道：
爷！'
岳乐一愣、抬眼望着梦姑，一点一点收起了笑容。梦姑庄重地跪倒：“回察王爷，阿丑微
福领受如许恩宠丁”
岳乐倏然醒悟，暗暗为自己不顾身份的失态羞愧，忽地一转身，背对阿丑静立片刻之后，
厂，头昂＿} ：去了，双手背到身后了，又恢复了平日的威严，斩钉截铁地说：“今夜圆
日定位分。听管家太太调度，去吧！' 说罢，他自己竞头也不回地先走了。
梦姑心慌意乱，两腿发软，好半天站不起来。事情逼到了头顶，一点回旋余地也没有厂
里的小鹿，不死枪下死刀下，已经走投无路口找同春。怕也来不及一户? 一4 飞
庄门外忽然一片喧闹，王庄上下顿时乱了营。奴埠下人被管事紧催。 漫赶，一起拥出庄
接主母。谁也没料到，那拉福晋突然来到她不屑一顾的工庄口
梦姑在奴埠队列中瞥到主母保养得滋润娇嫩、容光焕发的面孔，长长地出了日气，并恍然
孔变得受看可亲了，或者她是来劝阻工爷收房的？至少今夜的难关躲过去了。只要福晋肯
就此死心，梦姑一定去给福晋叩一白个响头！天一擦黑，那拉福晋就召来了阿丑，冷冷地
之后，冷冷地说：“真瞧你不出，成天价不声不响，狐媚子道行倒不浅，迷了我的小冰月
土爷！? ～… 工爷要拿你收房了，恭喜呀：要能生个儿子什么的、就跟我比肩啦！……
么称呼你呢!! - ) ？丑姑娘？丑丫头？哈哈哈哈！'
笑声很难听，脸色很难看．梦姑只是低头跪着，咬紧了牙关。
那拉氏笑了好一阵，喝口参汤，像发笑一样突然整起眉头扳起脸：“你别昏了头 瞧瞧你
老根儿：还狗屁颠颠儿的爬高枝呢，你那命，撑死了就是这么个名分儿！明儿收房。去吧
梦姑拿定主意，一字不说、一点表情没有，静静退下去了。二更以后，万籁俱寂，带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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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一章 三页码，6/7


姑，躲过巡夜的院丁，避开守门的恶犬，直奔同春和戏班位于花园墙边的住处。他的窗户
非也在终夜筹思？
屋里怎地透出女人的低语丫梦姑心一沉，手指尖登时冰冷！卿收房后的使女，通常在原名
娘”二字作为称呼．长辈可称之为x 丫头。
42
她不相信，不甘心，索性贴耳在窗纸上细听：一听之下，她腿都软了，冷汗沁满额头，竟
母，那拉福晋：主母的声音，她熟得不能再熟；但那哀告的狂热的语气，她从来不曾听到
住了。
, …… ．? ? … 难道怪我？是你扮吕布撩拨人，害我不管不顾、胆大包天。 你倒冷如
“福晋请回。小人己讲明，早有聘妻．实实不能从命：' “我又不想拆散你们夫妻! 到你
助你一大笔妆仓，给你的娘子打一顶金凤冠！… … 只须你如吕布慕貂蝉一般，给我片时
得点活气，别闷死? ? 一”
“王爷福晋夫荣妻贵，小人纵然九死也不敢诀读? ? ！… ”“胡说！他们男人讨小老婆
怎么就不能？我嫁过来，是黄花闺女，他可年近四十儿女成群了！我童女配不上童男，死
心！早听说你至今还是童身… … ”
“福晋请自重：我妻受尽磨难，九死一生，我若负她，禽兽不如I 请不要逼我做出损你福
情！'
“你，你敢怎样？'
“我可以喊叫。”
“哈哈！正可以冒犯逼奸王妃，千刀万剐了你！' “王爷明察秋毫。此处是小人住所，不
＿} ：房：' ' “你卜? ? … 你的心肠就这么硬？唉，天下哪一个男人都不会像你这么
“不！我们汉人都知道有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你… … ”福晋声气弱了，像是得了
‘告诉我，她，是谁？'
沉默中，窗外的梦姑紧紧按住胸口，生怕擂鼓般的抨评心理3
跳惊扰一」”别人。羞怒之际．主母会「出什么事？
…… ．你说不出来？骗人：拿我当傻瓜I ”福晋喳瞬地低声发狠．字字句句都是从才缝
的。
“小人下敢班骗福晋了 她就在你府中，小人是为她才来当教习的。只求＋－爷福晋开恩
民… … ”
“一个奴? 啤丫”福晋的声音骤然尖! 去，”谁勺是准了”“福晋请同．小人早晚要求告
晋… … ”
“你、你、你！”福晋气得说不成句．喘了半天，终于低沉而嘶哑地挤出一串满洲话：
敢这般轻贱我！我竟不如一个贱蟀！哼！猛虎怎能喝狗舔过的水！… … 告诉你，休想娶
帮不了你！除非答应我，不然就要你的小命！' “福晋！”同春的声音愤怒得发抖。
福晋冷笑一声：“到头来看看谁求谁！'
梦姑闪身躲开，眼看福晋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暗夜中二窗户还亮着，屋里却没有一点声息
冲进去搂着他痛哭一场！，? ，… 不，不能了。“要你的小命尸她这样说，就会这样做
梦姑静静地流着泪，抨「手腕边那～双翡翠镯，郑重包好，轻轻塞进门槛，随后头一也不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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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四
那拉氏娇墉地伸伸懒腰，长长地打个哈欠，一眼瞥见亮堂堂的天棚，哦，红日已卜中天了
侍女们鱼贯而人，服侍福晋起身。真不该打这个哈欠！应当在温暖的被窝里多躺会子，细
蜜梦境。她无可奈44
何地听凭侍女为她穿衣穿袍、着袜着鞋。丫环们无声地在卧室来来往往，收拾她换下的衣
床。一名侍女头顶满金盆温香水跪在面前请她盟洗；一名侍女住她须下围好软巾，跪请她
她洗脸；第三名侍女端着温盐水站在一旁等候。舰洗完毕，那拉氏懒洋洋地坐在妆台边，
神。使女们惊讶地悄悄互使眼色：但凡王爷不来过夜，福晋早起都要发脾气、摔东西、骂
这是怎么啦兮
她是满洲名门世家小姐。这样的家族压根儿不把南蛮子当人看，那本应就是些被杀服了的
下的奴才。 可说来一也怪，偏偏这样的府第最以效仿南蛮子的吃喝玩乐为时尚。比如看
太宗皇帝一再明谕，禁止演南戏为乐．以防玩物丧志。叮满洲大户看戏的风气却愈演愈烈
城叫班子侍候喜宴成了常事。贵族世家更以自养戏班为荣。她从小跟着骂蛮子，骂得最凶
蛮子戏也迷得最厉害。那做梦都忘不了的故事、那戏台上有声有色有情有味的影子，逗得
笑、逗得人心慌气短脸红头晕，像喝了酒似的叫人醉比满洲家骑在马上吃喝高唱、比节庆
舞喊叫，可有趣、风流得多多了！
满洲姑奶奶可从来不是“养在深闺人未识”，自家的戏，亲戚朋友家的戏，她这戏迷从不
遍了。
十六岁那年，她在姨妈家看了一出《 黄鹤楼》，刘备周瑜都不人眼，偏是英俊调搅的常
露面，她就像被火烫着，浑身一哆嗦，从此，银盔白袍的赵云就常常在她心头闪动了。满
国演义》她读了一遍又一遍，凡有赵云的文字她都能背下来，却怎么也查找不出，赵云是
亲成家的：书上只写了他寸。 一倒赵范、拒婚其嫂的故事。难道赵云终身4 二
未娶呀可他死的时候明明有儿子呀！
少女的迷恋真不可理喻。戏台上赵云的外貌加上《三国演义》 中赵云的事迹，铸成一个
人，在她心里生了根。当长辈亲戚们意味深长地互相使着眼色说“格格长成大姑娘了”的
害羞地低了头，心＿＿卜便闪过银盔白袍的赵子龙；当女伴们密谈，想像着各白的未来夫
会记起那英勇无敌的雄姿：当她应诏选秀女时，心目中的皇上竟也是白袍银盔；最后，太
她给配安亲一为继福晋时，她认定安王爷也该是位胯下白龙马、手中烂银枪的白袍将军。
事实击碎了少女的梦。
她出嫁时十七岁．岳乐已三十七岁。安工不仅有成年的已封爵的儿子，还有四位出身名门
其中最年轻的也长她｝‘岁。她像浸进冰水，凉透了心。
安王府规矩比她娘家大多了．上下尊卑不许稍有差错。仗着太后指婚和正房位分，加t
成的发号施令的才于．只儿回暗中较量，侧福晋忙都乖乖地败卜阵去。不久，她又作了母
往亲友中也不难寻到知音，于是土府上下相安无事，只不过回忆起威风凛凛的白袍将军，
若有所失。终于趁着一竹庆，她千方百计找到当年那个戏班，传来王府再唱《 黄鹤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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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一章 四页码，2/6

云这次扮刘备，无复昔日丰采；这同的赵云瘦小单薄、眼大无神．简直像个土偶！最可叹
‘赵云，，来谢赏时满脸假笑，那馅媚的贱相把英武刚正的赵子龙的最后一抹影子也毁尽
银盔白马的少年将军烟飞灰灭。
天知道，昨晚上她怎么又梦见了白袍将军！还是那么英俊出众、威风凛凛，在对她笑。哦
粉袍，银盔化为锥46
翎紫金冠，哪里是赵云，分明是云官扮演的吕布啊！他可不似日间那般冷酷，因为她此刻
吕布迫不及待地跨步翻袖，一把捏住她的双乒，她也就顺势倒进他怀中，啊，那胸膛和目
样热！
黄莺儿啼叫，惊醒了她，怎不教她丧魂失魄！
自打看了那出《 窥妆》 ，她就不住地向云官表示好意。云官虽不接受，却又不离开安王
解释为自高身价，于是她追迫得越加露骨。云官处处躲着，竟乘机跟着王爷跑到永平王庄
就不顾一切地追了来、不顾一切地演了昨晚那场戏。云官被迫揭秘．把她气得发疯，决心
宫的心上人报复！
仔细想想，又拿不准了；谁是云官的心｝：人？把府中的俊俏’了 头来回想了几遍，哪
配，云官怎能为厂她们而拒绝她一能为他谋取大好前程的亲王福晋？他又不是傻瓜！想必
庄子那么小，又在王爷眼皮底下，再有胆再情急的男人也不敢跑虎窝电夺虎食啊 她有的
日方长。梦．消了她的气，融化了她的心。她痴痴地望着镜中倩影：细嫩的肤色，红润的
弯眉如初三的月亮，额头双鬓发际刀裁似的一般齐整，眼周围的细皱纹和虚肿，都被香粉
能看出这娇美佳人是个二十六岁的主妇么？只这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就足以乱任何男人的
地对自己笑了。从前给她梳头的是阿丑，不声不响．却梳得又快又好，氛次蓖头都叫她舒
受。眼前这丫头差远了，得调教调教！… … 阿丑？真可笑！真弄不懂，王爷竟会看中这
小、苍白阴沉得像鬼似的丑丫头！必是他们男人的一时兴致，就像吃腻了山珍海味鸡鸭鱼
换口味尝个山蔬野果，要47
不了儿天，就会清淡得受不了了。
她撇嘴笑笑，不屑妒忌，懒懒地随口问：“阿丑怎么不来侍候？'
“回福晋，她，她昨儿晚上… … 逃厂！'
福晋大觉意外：“逃？… … 回王爷了吗？'
“都况王爷昨儿晚上为了这个大发脾气，把九龙羊脂玉瓶摔了，还着人鞭打了门丁和巡丁
那拉氏眼珠一转，猜到丈夫定是深夜去找阿丑调情扑了个空，才发现这鬼’‘头逃跑的：
会怎样气恼，她看笑话似的痛快，开心地笑道：“阿五竟逃走，不是太傻冯？' “是，福
都说她傻呢．”丫头赔笑，连忙附和。和云官一样不识好歹，一对傻瓜。 那拉氏心里悄
转向门前小内官：“王爷昨晚睡得好？'
小内官忙躬身：“回福晋，王爷睡得香。”
“好．你去传云官，吃罢早饭过来陪王爷说说话儿．念念曲儿，解解闷儿。”
小内官心里犹豫，嘴上应得很快：“喳！'
下人都知道云教习帮着管家去追逃奴了，谁肯照实同福晋？只要王爷不传云官，也不会让
所有王府贵宅大户人家都一样，奴脾们对主人家最是了如指掌，主人问的复杂关系、见不
秘，他们全都一清二楚，只是谁也不敢多嘴，常常还得极力遮掩。云官的微妙地位，他们
正说着，前院开了锅似的，马蹄声马嘶声脚步声喊叫声成在一处、闹成一团，整个庄子都
了什么事？鬓发苍白的管家太太跑进来，她是王府两代的内管家，跪下就又是叹气又是拍
“唉唉，福晋快去看看吧! 阿丑48
那丫头拿回来了，跟那个唱戏的什么云官一块儿．说是从一个被窝儿筒甲拽出来的呀！
那1 扭氏猛地站起，丫头哪里来得及松手，拽痛了她的头发根，她同手照着丫头的脸“啪
记重重的耳光｛斜眼一看镜子里自己直眉盼眼的模样，越发生气，一挥手，镜户摔出去，
瓶．“砰”的一声，亮晶晶的碎片四散飞迸口她顾不卜心疼这面太皇太后赐给的西洋玻璃
坏地喝道：' ”还不快把发髻挽好了伐死哇．, …… , ' ,
她急急赶往前厅，? 路都在念叨：不会！他们弄差自… … 等她一眼看到了绑在一起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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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一章 四页码，3/6

神情，顿时明白，她落空了：阿丑，就是云官一心要寻找的那个女人… … 家丁领班察告
退下，寂静便笼罩。 ’整个前厅n 这情景原本很可乐：主人和主母各自费尽心机弄不到
竟自私奔了！可是私心里想要看笑话找乐子的内官和侍女们，都被这阵寂静的阴森和沉重
都不敢透，预感到沉寂之后必是骇人的大风暴！
上首高高的太师椅上，坐着青衣小帽的王爷和粉红缎袍、头上松松挽了个乌云髻的福晋，
神灰暗，有种说不清的刻毒改变了他们的特征：工爷的威严眼看变成暴决，福晋的妩媚刹
险… … 那一对被押跪地的逃人，虽然五花大绑成包袱模样，身土脸上带着伤痕，却出人
静，眉宇间一派高贵的视死如归的神情，使这两张木来就动人的面容闪出光彩”一这样的
太触日、太令人心悸，逼得侍女内官们全都垂下眼睛．不敢正视。
岳乐心中怒火熊熊，她竟撇开他的情义、撇开侧福晋的富贵尊荣，去追随云官！在她心头
他，威名赫赫的安4g
亲王，竟不如一个下贱的戏子！… … 岳乐突然大步冲向云官，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左右
劈啪啪”抽了十多个耳光。云官嘴角流出鲜血，却仍然毫无愧作地直视王爷，不告饶，也
乐不知怎么有些气馁，便怒骂一声：“忘恩负义的小畜生：我怎么待你来！? ? 一”
福晋早抬起她穿着花盆硬底鞋的脚，狠狠踢那阿丑了，嘴里不住地骂：' ’狐狸精｝贱货
搅家精，扫帚星！… … ”阿丑的一声不响，今天格外激怒了那拉氏，她骤然满脸通红地
下去！烙字！'
下人们齐声应了，却没有行动。
往逃奴脸上烙字，原是满洲人家对付逃人的办法，但要送到督捕衙门备案。近必年安王府
种事。
福晋见下人只应不动，大怒之下就要发作，却听王爷威严地说：“莫动私刑！”福晋一回
丈夫闪着怒火却又深不可测的探究目光，听他咬牙切齿地接着说：“送督捕衙门，先问窝
罪！'
福晋暗自一惊。倒不是因为云官将因窝逃的罪名被斩，而是她自己心虚，怀疑丈夫是看破
故意这释处置，既泄愤又暗暗敲打她。她还没有立刻想出对策，那边一直不做声的阿丑突
叫：
“王爷，要想出气，你就亲手把我们一起杀了吧｝' 犹如火上烧油，岳乐额上青筋暴露，
猛的一撩袍襟，从腰间嵌珠镶玉的八宝刀鞘中慢慢拔出雪亮的匕首．不

① 窝藏逃奴者立斩．是清初‘卜逃人法”的严厉规定，同“圈地法”一样，是造成社会
峻法之一。
50
眨眼地盯住两名逃犯，一步步逼近去；
福晋抓住胸日，跌坐在太师椅；
侍女低头闭眼不敢看，内侍们跪在远处小声求告着“王爷息怒”;
云官和阿丑瞪大眼睛，他坦然正视王爷杀气腾腾的虎目，她惊俱地望定土爷手中明晃晃的
“照我来吧! ”刺耳的叫声几乎撕破人们的耳鼓，眼见瘦弱纤小的阿丑突然纵身一跳．不
向王爷的刀尖！岳乐一惊，下意识地缩回手，阿丑就直挺挺地站在两个男人之间，用她单
住云官，那模样活像小山雀想用它稚弱的翅膀保护黄莺不受猛鸳攻击一般叫人感动！她极
脸色惨白如雪，眼睛比平日更黑，闪动着疯狂的绝望的光。她像是要继续喊叫，却喊不出
咽着泪水，硬便咽咽地低声说；“王爷，下手杀吧，我死也甘心啦！? ? 一他是我丈夫。
受尽了苦。蒙他不弃，费尽力气找到我，我们终于团聚了！
岳乐一愣，满厅人也都抬头张望，大感意外。岳乐沉吟着，对手中匕首看了一阵，慢慢送
动魁梧身躯归还原座，威严地点点头：“你讲：'
阿丑在府中多年为奴。许多人今天是头一回听到她的声音。仿佛要补偿这些年的沉默，她
滔滔不绝：“我家姓乔．我叫梦姑，祖祖辈辈就住在这永平府马兰村
父兄在战乱中的死亡失散；圈地带来的无尽灾难；她和同春青梅竹马的定亲；亡国亡命的
然出现带给她的可怕婚配；她为此失却双生女儿、又成为罪犯家眷而人官；辗转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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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一章 四页码，4/6

来到安一f - 1 府．! ' ! 到同春费尽周折和她重逢… … 弱女子的不幸遭遇足一首哀曲
场的听者。侍女仁不住拭泪，小内官眼圈发红，福晋眉际也透出一丝哀怜，对不时打量这
女奴「
岳乐静听着，面无表情。只在梦姑提到她的双生女儿时，他的灼灼日光倏地投向她的!gI
自主地暗暗倒抽? 日凉气二他终T －明自了第一次见f!。 阿仕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
姑与他的小女儿冰月竟红此相像，仿佛荷叶仁的一颗大露珠和一粒小露珠：这逼得他不能
年前重阳登高、他和吕之悦拾到一对女婴的往事? ? ，…
…… ．工爷！”同春不知何时面对岳乐，嘴角流血、额头有伤、头发蓬乱、衣裳扯破，
容：”你为我脱籍从良，是我的恩人；你才学高见认高人品高，在我眼里就像天I - －的
同春堂堂男一子汉，怎么肯做对不起土爷你的事情丫岂非猪狗不如！
岳乐鼻子里冷冷哼一声，扫厂阿丑一眼。
“王爷，我和梦姑的往事她已说明，昨夜我去寻她，原是商量求王爷福晋成全我们婚事的
已逃走了。我在月光下追了两个时辰，刁‘在她乔家祖坟边追上，可她已经吊在坟边那棵
了！? ，一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叫回来 生死夫妻还能拆得开么？我们抱头大哭，总算把这
苦泪都哭出去了… … ”同春用力一摆头，挥去涌出的泪水，竟豪爽地笑了笑，说：
“王爷，我们已成夫妻，地老天荒不变心。容得呢，我生生死死感你的大恩；容不得呢，
是。不能同生但求同死。实在不是有意冒犯王爷，容我夫妻来世补报吧… … 梦姑丁”他
然大叫，一个箭步蹿过去，正好用肩臂承接住精疲力尽摇摇将倒的梦姑，随后侧身半跪，
白己胸前。梦姑慢慢睁开眼，无限欣慰地轻轻吁犷日气，同春也回报以温存而知．心的微
人。
众人都看呆f 。前厅又是一阵静悄悄。
岳乐莫名其妙地觉得眼前一片炫目的光彩．他很迷惑．心下一团难以捉摸的凋怅。他仍然
动声色，极力想把乱纷纷的思绪理顺。
福晋咬着嘴唇，一眼一眼地对丈夫望着。岳乐只当没看见，不耐烦地一挥手：“押下去！
身大步走了。福晋跟着补了一句：' ‘阿丑押到后院！”说罢又看了 两个逃人一眼，随
离开前厅。
终究没有看到王爷亲手杀人，不无遗憾，但多数人都暗暗松一了口气，这一对苦命鸳鸯或
生机。
岳乐端坐怜房，从云龙笔架上拔下一管中楷紫毫，蘸着浓墨，拽过一张朝鲜贡纸，一气乱
晋凑过来想说什么，他头也不抬地说：“你去吧！”那拉氏别别扭扭地站了一会儿，默默
岳乐飞快地写、画，又一张张揉团扔掉，烦躁、纷乱，无法平静。
…… ．察土爷，吕先生求见。”小内侍轻声通报。
“叫他进米。”岳乐头不回手不停。但半天没动静。他瞥见纸上隐约可辨的影户，知道吕
桌边静观，随刁问道，并不抬眼：“来好一会儿了？'
吕之悦只文雅地轻轻一揖，不做声。岳乐这才看看老友，触53
到一双不安的、又带着儿许兴奋的眼睛。他举笔望着笔尖，闷闷地说：“都听到了 ? '
“是。”吕之悦低声回答：“不料两个娃娃家世如此，真可谓老天作弄人了。 '
岳乐仍盯着笔尖．声音更低：' ’若不灭口，你我后患无穷。”吕之悦的目光突然如利剑
闪：“为了灭口，只杀这两个远远不够，还有我一家三日儿，还有当日在场的侍从和后来
保姆，不止百人吧兮”
岳乐点点头，“所以，另有一途，收她进府，使此事名正．了）顶。”
吕之悦惊讶地看着王爷，暗自疑惑：杀人灭I。 和纳妾施宠，究竟哪是表哪是里？要么杀
床共枕，这是币｛一么情理？终究脱不了蛮夷习气！他不由用淡淡的口吻逼了一句：“奈
岳乐默然，只信手乱画：斜敬的枝于，几征梧桐叶，叶间弯月如钩口
吕之悦另取笔纸，写在一旁：
缺月挂疏桐，何如满月上新柳？
岳乐看了吕之悦一眼，笔下流出一联旧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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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一章 四页码，5/6

子规半夜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
吕之悦愕然，这才窥到王爷是动了真情。要唤回的是自己的青春还是阿丑的情爱？他咙叹
毅然落笔：54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岳乐咬着牙根，太阳穴卜卜直跳，‘臀着的眉头在痛苦地微
微颤抖，使吕之悦不忍看，扮快地写下去：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岳乐望着这极熟的诗联，仿佛头一次看见那样品味沉思，牙关渐渐松开，眉头渐渐平展，
静。吕之悦抓紧时机，迅速地另起一行：
春秋摘缨会、隋唐风尘三侠，公当与楚王、杨素并传
青史。且王爷尊贵、公主荣显，何后患之有？
岳乐搁笔哈哈大笑：“笑翁笑翁人中凤，发我深省启我糟懂｛承见教承见教，来，痛饮二
… ”
吕之悦也笑了，暗暗松了「气，庆幸那一对小夫妻可以活命厂。
王爷此刻却不想就处置，他需要老友陪他饮酒闲谈，慢慢松开方才拉得太紧的弓：吕之悦
适的时机，酒过三巡，就放下了杯菩：
“工爷，京中近日有信来，说是明史案又上紧了！' “不会吧？记得老佛爷的意思还是惩
从嘛！' “只怕辅臣另有打算。据称刑部侍郎不日将为此专程出漱浙杭，江南士人危矣
55
“哦了”岳乐站起来。果真如此．必将酿成大案！难道会重过哭庙、通海诸案？不至于口
日的酒渍，重又坐下，平缓地说：“心有余而力不足。急也无益。．'
“别人不急倒也罢厂，王爷你怎能不急？'
“此话怎讲了”岳乐瞅厂吕之悦一眼，此人惯于出语惊人，这一回他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这江山社樱难道是我的？天下纷扰，人心不平到这股地步，王爷你竟能安坐钓鱼船？'
是说我不该安于赋闲，还是说我爱新觉罗氏坐不稳江山？方才乍见那对逃犯，若不顾及自
就一剑挥去双双毕命了。那一刻他真心感激那个他向来反对的逃人大法，唯有这样的峻法
不逊的奴才、保全主子的权势和体面。 结果呢？得到的验证是老子的名言：' ‘民不畏
死惧之了”权势威风酷刑严法，连这么个卑微的弱小女子的心都不能征服，何况天下民心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倒行逆施必将激起风浪，钓鱼船安能坐稳？' ' '
吕之悦仍在侃侃而谈：“老朽，江南一儒生；同春，燕下一优伶；梦姑．京师一奴脾，身
爷业已亲见亲闻，还看不清如今天下情势？长治久安，难矣！'
岳乐终于点点头，说：' ‘容我细想想。束，干杯！' 酒膳直吃到太床西斜，主客都醇醇
次日早晨，王爷召请吕之悦，告诉他将同回京师，尽力缓解明史案。吕之悦一躬到地，说
民申谢．』 被开释的柳同春一进前厅，就向王爷跪拜下去。 岳乐拦住，微笑道：' ”你
竟有此．钻格，古话说的威武不能屈，富56
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你们夫妻真可以当之无愧了。”“谢王爷恩典！? ? 一”同春力
泪涌出．以至泣不成声。他原是注定一死的。眼下他还不能分辨自己是梦是醒。吕之悦又
一揖，笑着曼声赞道：' ’雨露春晖，寸草悠悠、”
岳乐心下果真如沐春阳，暖融融的，更加宽仁豪爽：' ‘月．慢着谢。不如今晚就在庄子
成花烛。云官既有归田之志，就委你做名庄头，替我经营农事，如何？'
同春只是频频拜揖，再说不出话来。吕之悦捻须微笑，望着岳乐暗自点头：他终究还算是
达大度的人杰．可惜朝廷上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 …
岳乐对周围略扫一眼，侍从们一个个满脸感动和敬仰，令他很满意，立刻吩咐：
“请福晋，放阿丑，备礼完婚！'
兴冲冲跑去后院的小内官很快又惊慌头措地跑回来，向工爷跪呈一纸：' ‘享王爷，福晋
回城了，带走了阿丑。这是福晋留一卜的口”
福晋的留言是一行简单的满文：”我的奴蝉我处置二”岳乐很有气概的脸膛红一阵白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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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嘴紧闭，一把将纸团在手心，' ’啪”地扔出去好远。同春和吕之悦注视着他．心头一
难道真是一场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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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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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五
“杭州城里满洲城，满洲城里坐将军”
和天下各处有满洲将军驻防的大城一样，杭州城西南最繁57
华、房屋最密集的大片民房被圈占后，筑起城墙城门，增修房所，成为供驻防八旗军集中
洲城”。城内巨宅大第相连，最气派最富丽的，自然要数杭州将军松魁的将军署。汉人难
城，今天却例外。将军署内一个小偏院悬灯结彩贴红”喜”字，细乐丝竹吹吹打打地迎客
是汉人文士。
喜主叫程维藩，是松魁倚任如左右手的幕僚。年过半百尚无子息，将军多次以府中侍女赏
拒，说是不愿伤老妻之心。这一回竟是他向将军讨来的，就是那个近日去服待他们老夫妻
府里人议论纷纷，都道程先生傻。总是蛮子文人，准弄得懂他们那怪僻心肠！
黄昏前后，贺客大多告辞，余下三五好友，围坐饮酒闲谈。座中陆健最是活跃，眉’毯色
笑，很有几分狂态。此时他敲打着银壶高声说道：“一人向隅而泣，举座为之不欢。程兄
小喜，我想这屋里唯有一人不喜）”他高擎酒杯，朝正在指挥小’了 头上菜的程维藩的
意，说：' ，我举一联，程兄接对，是眼前风光：讨小老嫂恼。”
众人哄然。程维藩指点着陆健只是笑，不说话。这对子出得刁钻古怪，五字同韵。要另寻
韵又意思贴切的下联，谈何容易。
程维藩的妻子年岁比丈夫大，已然鬓发全白，却有一种大家风范儒雅气度。她把? 碟凉拌
健面前，微笑道：“文康，老嫂来接对，．丁要冒犯一二：想娘狂郎忙万”主客大笑，笑
毙．取笑不成．反降了辈分。他倒比别人笑得更欢，拍案叫绝：' ‘好对好对！老嫂如此
小星！”直拍得黄瓜碟里的汤汁荡出来，他低头一瞧，忙把它5S
推得远远的，道：‘程兄，食瓜当食东南西北瓜，这黄瓜决不可食。”
众人笑着问原因，看他又有什么惊人妙语。
陆健以手抚脑，故作愁眉状：“陆健多年沉浮，谙透世情。我想西瓜南瓜之属，颇似人形
头；黄瓜么，却似下部之物。人之秉性，哪一个不是喜上恶下？，岂能不厚爱西瓜等而厌
又爆发一场大笑。这个拍着大腿叫绝，那个笑得抹眼泪，程维藩摇头且笑且叹，他的夫人
脸，以袖掩口，笑骂道：“贱嘴刁舌，哪里还像读书种子！”说着转身掀帘出去了。陆健
摇头晃脑，当年的温文高雅全然不见，四十多岁的人了，竟如狂生，抢着接过话头：
“嘴践舌刁，小人也，堪为陆健写照。陆健乃真小人也！' 程维藩叹道：“文康何自贬如
陆健满脸是笑：' ‘不是哟！去年岁考本人又取头名。渴见座师，蒙他老人家赞我一句
本人不胜荣幸．于是诚惶诚恐揖拜求教日：‘察问大宗师．晚生出署回寓，途中若遇着美
目而视么？’他老人家竟愕然不语，慢慢将陆健从头端详到脚，终于点头赞曰：‘一观君
人！’虽说刚考取的功名因此又给革掉了，可这‘小人’之号乃宗师大老爷所赐，还有假
程维藩一拱手：
“老兄道德文章甲于杭郡，最讲清自，生平不二色，如今也领将军赐娶脾作妾，坠人我辈
陆健欣慰之至，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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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一章 五页码，2/7

陆健的玩笑虽使众人捧腹，但其中的嘲弄挖苦也相当露骨。程维藩始终笑而不答，朋友们
了：
5g
“文康刻薄没完啦了我们还要拜读程兄的催妆诗呢｛' “对！对！程兄不要睬他，他那张
出象牙丁快赋
催妆诗，老友们送程兄人洞房！'
程维藩笑道：“还是集古人诗来得快捷。”走到备好文房四
宝的／又仙桌边，握笔略? 沉吟．写了下去：
重帘双燕语沉沉「韩境」旧日爱花心未了［程坟」
月．阵东风晚又阴仁吴文英］, 蕙风兰思寄清琴［薛昭蕴二。
程维藩住笔凝思之际，陆健喊道：“程兄文思何艰！我替你写吧！陆健年年要赋催妆诗哩
拿起一张诗笺。”岂有此理。 ”朋友们又是笑又是斥责，夺下诗笺：' ’催妆诗唯有新
便一年做花回新郎、赋三｛一首催妆，今日也轮你不着！'
程维落微微一笑：' ‘文康书画双绝，难得他肯留墨宝。”陆健眉梢一扬，“嗤”的一声
白的宣纸扯下一半，“哗啦哗啦”团成一个纸球，蘸了浓墨，神过另一半宣纸，绝快地印
墨团，在众人惊异的注视中提笔在墨团间勾连，于是一只仰天而飞的黑鹭莺跃然纸上。朋
了 ，他已大草一诗在黑鹭鸳脚下：
青天一个大霹灵鹭鹭飞入墨窑中
千山万山无鸟迹，一身毛羽变成黑！
主客都是文人名士，岂能不懂诗中含义？上两句说的是改朝换代，汉人不肯出仕满洲；后
对主人，为他今日60
的喜笑怒骂作了注脚。他是专为激怒这位宽厚的老友而来么？众人都觉得过分、扫兴，堂
的沉默。
程维藩却不改笑容：“文康高才令我钦敬口这黑鹭鸳独出心裁，既怪又h - －。鹭鸳飞人
身毛羽变成黑。白而黑，黑而白，谁解其巾意呢？哈哈哈哈！
众人告辞之际，程维藩执着陆健的手轻声说：“请留步。”陆健敏锐地看了他一眼，默默
院子里安静下来。程维藩请陆健刚在主客位上坐定，便扭头朝厢房喊：' ‘领阿丑来。”
门帘一掀，程夫人领进来一个娇小的少妇：水红罗裙茜红绣儒，披了一副挑红云肩，珠翠
极丰厚的乌黑发髻上，活像顶了一朵与她小脸庞大得不相称的五色牡丹? 这一身地地道道
扮，叫陆健惊讶得张口结舌：' ‘这，是程兄的如夫人？怎，怎好就来相见！
程维藩不理他，对少妇说：“去拜过陆叔父。”
又错了辈分。 陆健不明不白地拦住少妇的跪拜：“哎，快请起，? ? … 老兄，你这是什
程维藩笑道：“还记得笑翁常提起的京师梨园三杰中的云官柳同春么？'
“自然记得，我很一认识他！'
“曙，这位是他的夫人，我们老夫妻的螟岭义女。”陆健看看程维藩，又看看程夫人．两
笑。他“晦”了一声说：“我真糊涂了。程兄快别卖关子啦！' 原来，一个月前，梦姑被
给杭州将军府，由松魁的长公子从京里随其他二｝一余名奴脾及数车财货一起带回杭州。
阿丑分拨在将军夫人屋里服侍。程夫人是将军61
夫人的常客，每见阿丑受同屋丫头欺辱，很是不平，便律掇丈夫讨阿丑来做服侍丫头，一
孔来后，像个尽心尽孝的女儿，很得老夫妻喜爱，不久她便吐露了自己的身世，求二老救
全她夫妻团聚。老两口筹思许久，才想出这个纳妾的诡计，只等完毕这些掩入耳目的礼仪
日，就可将梦姑偷偷放走了。
说哭内情，程维藩笑道｛“老夫表明心迹，特挽文康为证，日后见到笑翁和同春，千万代
明，莫负我老两口儿这一片热肠啊！'
陆健呆厂半晌，连连作揖：“惭愧惭愧：我只道你迷失本性，随波逐流，自进门始便装疯
挖苦讥讽之能事，，一唉唉．小弟赔罪，赔罪！”说着拜了下去n
程维藩赶忙扯住，叹道：“何必如此，我还不知道你？数载亡命江湖，才回乡又遇奏销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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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一章 五页码，3/7

磨己尽，于是娱情山水声色，故作狂态，自贬自黝… … ”
望着双鬓苍然的老友，知己之感由．亡腑深处涌出，催得陆健儿乎落泪，他极力忍住，强
兄程嫂，还有这位义侄女，真人面前不说假，陆健是来辞行的。今日一别，就不知何日再
“又要远行？为于十么？'
陆健的目光阴沉下来：“笑翁急书一封，说刑部侍郎将出撇来杭，陆健又是状上有名，嘱
… 程兄，＿你也担着不少干系，要早作打算才好。何不一同出奔分… … ”
程维藩面色严峨，沉声说：“吴之荣这滥小人，何其歹毒！' 嘉兴吴之荣，进士出身，曾
令，因贪赃枉法革职下狱，新皇即位大赦天下时获释。想要复官，非大笔银钱不可。62
翔
正巧湖州富户庄家大公子庄廷铣所修《 明史》落人他手，他大喜过望，立即以书中有违
往庄家讹诈，开口就要三千两。庄家毫不客气拿他赶走。他又告到杭州将军靡下，以为满
最重，对斥骂满洲祖先的书决不会轻饶。不料此事正好由程维藩经手，知道此案若发涡害
紧秘密通知庄家重贿松魁二松魁得银，决意消洱此案，就把吴之荣进上的《 明史》 一火
原告了事：庄家也很快毁了书版。一场大狱看着遮掩过去，谁知吴之荣蛇蝎心肠，又弄到
史》 告到京师，惊动了辅臣，又不知有多少文士儒生要家败人亡了！… …
提起吴之荣．陆健也很愤恨：“此人也曾以陆某列名参校《 明史序》，向我索贿白银千
出门去的！'
“既如此，你须快走，越快越好：往深山海隅政令难至的所在躲避一时，常着人回我这儿
案情略有松动白会告知。我已年迈体衰．松魁待我不薄，弃之而去不义。况且他为朝廷重
胃，未必会受牵连口”
陆健想想不错，便道：“老兄老嫂保重，后会有期。”他们拱手作别。迈出老友的小院，
酸，不觉洒了两滴热泪。
炸狱曰汉呼
三天之后，出漱的刑部侍郎官船果真来到杭州，就停泊在拱衰桥。一切宫员，连杭州将军
拜见全告回避！松魁登时慌了神，将军府内匕仁下下就都乱了方寸。趁此良机．程维藩夫
点好行装，晚膳时分送她悄悄离府、梦姑哭拜在地，义父母头顶着明案将发的大灾大祸，
拔救她逃走：大恩大德如何报答？
63
程维藩夫妇扯起梦姑催她快走，把她用力推进后花园。她这才践手躁脚、隐身在树木花丛
近后园门。 …… 。 足，平口此刻冉无人影的后门，竟也因阖府惶恐而人影幢幢。她一
身奔到门边，竟迎头与人撞个满怀I 吓得她? 缩，惊叫出声：' ’阿宝！'
阿宝一眼认出梦姑，大惊道：“阿丑！是阿丑！你，你会说话！”这丫头满眼闪烁着极强
直逼近来上下打量：”你还背着个小包袱？… … ”
真是冤家路窄！梦姑在将军夫人处服侍那会儿，就是这个阿宝处处跟她作对，挑唆得她挨
子！梦姑用后背紧贴着院墙，死处盯着这个脸上脂粉铜钱厚、衣饰比鹦鹉还鲜艳的阿宝，
不出地馒慢挪向门边。
“你不是去当小老婆了吗？叫大老婆打出来了吧？哈哈，你那嘴脸，也配 咦？拜哪儿蹭
儿去？… … 你敢逃丫当逃人？… … ”
这当。! ，梦姑摸到。 ’门框，倏的一个急转身夺门而出，撒腿就跑。 背后追来阿宝声
喊：
“来人哪：阿几逃啦：快拿逃人哪!
如果梦姑不生在乱世，就会缠卜一对三寸金莲、今天也就在劫难逃。逃奴、逃妾都是逃人
是个死！幸而她自幼逃兵逃难，顾不七缠足；做’‘王记”时缠了两年已经没用：人满洲
缠脚．听以此刻她两只大足跑得飞快，将军府门可’招呼街上巡捕大喊“拿逃人”之际，
出。 ’满洲城。已经跑进一处杂乱贫穷的街区f ，还没能甩脱身后的追捕。好在是汉民
点点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不少．学着巡捕腔调怪叫的光屁股娃娃也不少，就是没有一个人肯
挡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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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一章 五页码，4/7

一挡梦姑的道。
槽了！怎么又是这面杂货招子？准是鬼打墙、昏了头，跑得兜开了圈子！后面喊声又近了
头皮往前奔，一团黄澄澄的颜色突雌扑来，她被人拦腰抱住：梦姑大惊，张嘴要叫，那人
的嘴，低声喝道：“别出声。 ”梦姑昏头昏脑，几乎脚不点地被人扯进一道小门。
满洲城巡捕追到杂货铺前，不见了 逃人踪影，立住脚东张西望、却见辅柜后坐着个娇烧
衫子红罗裙，乌黑的发髻又高又蓬松，像是个倒扣的花盂，衫领敞得很低，露出一片粉白
见巡浦瞧她，便笑眯眯地对他芍个媚眼儿，捕头一心捉拿逃人领赏，顾不上和她兜搭，只
“阿嫂，可见到一个穿蓝衫的小女人跑过去？'
“哟，叫得结实，好甜的嘴：”女人挑逗地笑着：“叫一声阿娘，就告诉你。”
“阿嫂莫寻开心啦，那是个逃人！'
“啊哟，那可厂不得！”女人描得细细的朋毛惊讶地吃起来．“逃到谁家谁遭殃：不是个
大大眼儿、小姑娘家一样的小腰身儿么？从前面巷子朝正北跑了。”
“多谢阿嫂啦! '
“别走别走！拿什一么谢我呀？领了赏分我几文洒钱好不好兮… … 等一等，小气鬼！?
吓跑了！”她笑得花枝一样乱颤．直到巡捕们的身影从巷口消失，她才敛起笑答，搔首弄
弹弹裙，飞快地朝四周瞄了 几眼，慢慢站起身，走回尾里。
穿过一条又黑又窄的过道，推开一扇“吱吱”响的竹门．一间又矮又潮、白天都得点灯的
一男一女从桌边站起已5
来，杏黄衫笑嘻嘻地说：“阿丑，连我也不认识了了”梦姑如梦的目光在那张浓妆艳抹的
刻，眼里蓦地涌出泪水，' ”粉儿姐姐！”她喊叫着扑上去，搂住那柔滑软绵的香喷喷的
粉儿笑着叹气，像拍婴儿似的轻轻拍着梦姑。那个男人不安地眨动眼皮，小心地咳嗽几声
又没敢全伸出来，胆怯地点点梦姑，吞吞吐吐蹦出几个字：
“这… … 能行么？，? ? … ”
粉儿粉脸一沉：“不要你管！到前面招呼生意去！' 男人不敢做声，低了头耸着肩，慢慢
儿又是一声吃喝：“怎么不把门带好？烧晚饭时候添两样好菜款待我妹子，听见没有？'
男人慑懦着还想说点什么，终于没说出来，关好门走了。听他“扑嗒扑嗒”的脚步声响到
粉儿才骂一句：“死人。 湿面团！”她转过睑，眼睛映着烛光闪闪地亮，喜滋滋地说：
你不是真哑叭。再叫我一声儿！'
梦姑满腔感激：“粉儿姐姐，多亏你今儿救我… … ”“逃出来的？到底呆不住！瞧你拼
吭不声的，我就猜你另有所图。要往哪儿去丫”粉儿满脸笑容，从没见过的和蔼可亲、真
“回京师，找我男人? ? 一”梦姑难以启齿地红了脸。“男人了”粉儿笑容倏失：“他怎
你？'
“他… … 不知道我给卖到南边来了，'
“他一一对你好？真心真意了值不值得这么上刀山下火海地去寻他？到了，他怕你这逃人
不纳怎么办？要不，他另有新欢，两口子拿你送官，你脸＿匕刺字、挨皮鞭，就算侥幸6
不死，还得发回主子家，那可就? ”粉儿的话一句一句又冷又尖利，慢悠悠的。
' ’不不！”梦姑突然抗辩似地嚷起来，“他不是那种人！他宁肯跟我一块儿去死：'
“真的全”粉儿冷笑，“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老娘见多‘了！遇上节骨眼儿，谁拿你女人
哼．男人哪．没一个不是顾饯顾官儿顾名儿的东西丁”
, ! 你不知道他，你不知道他不是的！… … ”梦姑呜呜咽咽的，委屈得落泪了。粉儿赶
换了笑脸，大姐姐似的给她擦泪，哄着她说：
“别哭别哭，就算我把他估量错了。我只是替你担着心。自古来都是痴心女子负心汉，我
是看透了看够了！…… ．一好，不说啦。倒是你．为啥逃这么急？要拿你收房？' 梦姑
她，这些日子粉儿并不在府中，她怎么也知道？
粉儿笑笑：“这事儿，咱们那母主子早晚要干，不知怎么选到你了。红带子阿宝盼了多少
少法术，也没盼到哇！' “作法术？'
, ．你不知道？她成天神神鬼鬼念咒磕头的，全为了魔镇母主子，好让公主子爱她，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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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一章 五页码，5/7

‘? 真的？'
“你细想想三”
梦姑望着面前这张俏脸，片片段段的旧事闪土心头。人将军府以来，并不常见到粉儿，可
有点儿特别，叫人忘不了。
头一天，阿宝领她到了住处、便扬着脸儿、斜着眼儿，滔67
滔不绝像决口的河水，对着梦姑猛一顿教训。冷不防屋角一个懒懒的倚在床头的女人鼻厂
说：“得了、红带子！逮着个哑叭，捞着一。 ‘怎么的？'
这一门清脆纯正的京师腔，叫梦姑吃了一惊。那粉桃花儿似的腮、水汪汪的眼睛和浓艳的
也引得梦姑多看f 好儿眼口
红带子阿宝一翻白眼：“奶奶! 叫我吩咐她：'
女人撇嘴一笑：“哟，回圈土子摊不上，半个也过瘾是不是？可惜了你这奶奶身子丫头命
阿宝急了：“粉儿你胡嚼什么。 安．心咒人么？看我不撕你那嘴！
粉儿盈盈地走来，笑嘻嘻地伸手在阿宝脸＿! 捏一把：' ’小东西，跟你逗着玩儿，急不
带子… … ”她妩媚地膘了阿宝和阿丑一眼，管自走开二阿宝呆厂呆，小声骂了一句：'
精！' 阿宝因为又」一切比她低微的人都傲慢不逊，如同她是天演贵胃，由此得了“红带
号。梦姑白然就成了”红带子”折腾的对象。
那天梦姑坐在窗下给主母缝一件绸褂子，红带子跑进跑出地忙，浑身是劲眼睛发亮。一会
针，卷成一团，拿脂粉和墨调在一块几．对着它们磕头念咒；一会儿又拿? 根筷f 撅成一
己的头发和偷来的主人失发一同缠上夫，念咒磕头。她天天都十这些怪事，梦姑只当没看
活。红带子一下认出那件主母的衣裳，猛地扑过来，扯起绸褂子抓一把灰黄色粉未往上乱
夺手要抢，两人用力，褂子撕破f 二阿宝登时变脸，大喊大叫：”好你个阿丑，敢撕奶奶
户！? ? ，一”说着硬拽阿丑到主母跟前告状。
68
将军夫人果然生气．叫人扯阿丑厂去打二偏偏这节骨眼粉儿笑眯眯地进来，对夫人妖妖烧
安，呈上一个沉甸甸的木匣户：' ’粉儿给奶奶凑热闹，交五千文。”
奶奶见钱，气色好多了：“好，好，不在多少、图个交财运的吉利儿！? ? 一下回还是拿
矛吧，这猴沉的，不好使不好使。 '
粉儿笑道：”那么叫他们给银子，一回一两，可使得2 ' 夫人对粉儿上下一打过．笑笑：
就怕你不值这个价儿，没人问。”
一瞬问，粉儿鼻翼翁动两下．细小的白牙咬住鲜红的唇，看看要变脸．可一张嘴，又是甜
瞥f 瞥旁边的阿丑，说：“奶奶，哑叭孩子，饶了吧：'
夫人一提那件褂子：”瞧，阿且撕的! '
粉儿眼睛看着阿宝，脸朝着主母说：“还不定淮撕的呢，尽欺负人家不说话：'
这么着，梦姑躲过了一顿鞭子。回到住处，阿宝扯开喉咙又吵又骂。粉儿一脸看猴儿戏的
嚷了个够。末了，粉儿冷冷地说：“还想骂不？嗓子哑了我给你沏水。伐劝你积点儿德、
皮儿．别尽盘算着欺负人。你那点子鬼鬼祟祟算不得牛黄狗宝，我懒得掏：只别惹急了
阿宝登时像泄气的皮球，瘪了 ，嘴里还小声嘟曦却不敢放泼了。阿宝一认输，粉儿又笑
搂她，摸鼻子捏耳朵，没事人儿似的f 。
真是个谜！今天，梦姑想要解一这个谜。
”粉几姐，”梦姑试探地问，“要是拿你收房，你愿不愿意了”粉）! 微微眯了眯眼：'
牵着挂着，收房当姨奶奶原吕9
也是条路。公主子木想收我，母主子不答应，说我狐媚怕我夺宠。我也不希罕！守着个鳅
又珠围翠绕的那么多妻妾，轮到我名分上也没几天。我可清苦不惯，不如这么自在' 梦姑
“怨不得呢 你这会子嫁了人，一夫一妻过口子，男人这么依头顺脑的，可不遂了姐姐好
格的，做人是得做自在人，小然活着真没滋味? ? 一”
”慢着慢着，你说什么？嫁人了”粉儿忽然瞪着眼时问，蛙烛的光焰在她脸! 跳动。
呵阿。你这不是… ”梦姑指指屋里和前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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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儿哈哈大笑，拍着手，捶着胸，眼泪都笑出来了。她像男人家那样拍着梦姑的肩头：'
丑，你把我笑死了 …… ．一在府里这么些日子，你就一点儿不知道？'
梦姑傻呵呵的，不解地望着她那张狂样儿。
“还不明白了母主子不放心我呆在府里，我是她撒出来的一只胭、脂、狗！”最后二个字
又狠，像用力砸到地上的三块石头，' 找一个相好，交给她一千文：要睡我一个月，她便
子！'
梦姑吓傻了，心里难过得直哆嗦，“仁天才断断续续地说：“粉儿姐姐? ? 一苦厂你啦！
粉儿扬头一笑：“苦什么！总比在府里为奴伏小自在横竖我自作主张，弄一千文，在杭州
易？'
“那… … 你要是交不够钱呢了要是那些男人救帐呢字”梦姑可怜巴巴地缩着肩膀．倒像
痛苦。
“敢？母主子早拿我递了逃人牌子在案，谁赖帐都跑不了，府里只要着人追捕我，他就是
杀头籍没！' “这，这不成害人了？”梦姑口吃吃的声音更小了口70
' ’离人？哼，这些不要脸的男人．活该！没一个好东西！”粉儿满脸不屑，‘不拿这玛
梦姑悲伤地看着她．身上微微发抖．吞吞吐吐地小声说：…… ．姐姐，人总要有良心，
真害过人？
…… －良心位多少钱一斤？”粉儿笑着直撇嘴。 是触到梦姑善良的、带有谴责意味的黑
然火冒三丈．握着拳头直跳起来，对着梦姑的脸喊叫：' ’害过就害过谁让别人来害我呢
我的家伙，都是畜生！他们有良心么了我凭什么就该有良心了你也来教训我丫… … ”她
血红的眼睛瞪着梦姑、好像还要骂，却唉了 一声，慢慢落座．突然用双手蒙住脸，不做
是什么在她指问发亮？是泪：泪滴，泪水，小小的泪的流泉，沿着指缝滚落。梦姑满心歉
措，而她仍不出声，没有吸泣没有叹息，只泪水在不断地流淌… …
粉儿终于止泪，静静的、带着仙笑自己的意味说：“小时候．我跟你～祥，只当人真有什
来才知道，全是胡说甲申年大大乱．我才十岁．随着寡母跟伯父一家逃难。伯父就是禽兽
了我娘，还糟踏了 我，过两年就把我卖进窑子。那年月，窑姐儿遭罪呀！吃粮当兵的翅
蒙古人，哪个不是作践人的畜类？好容易来个人赎我从良，转眼又把我送给朋友。这狼心
一得志就把我卖给糙子，靴一子玩够了，献给老主子；老主子玩够了赏给小主子；小主子
干老营生? ，? … 转f 一大圈．我还有什么看不透的呀良心早叫狗吃了 ! '
“姐姐．你就没遇上几一个好心的男人了”
粉儿凄凉地笑笑：' ‘为我赎身的那个就算最好了。虽说他拿71
找送人，终究是他正妻不容，无可奈何，况且还旧悄不忘，时常来往。后宋他斩首法场．
情义，还去生祭。 ‘一场：近门还有一个刻书匠．说是要娶我… … 算了 ，好的没说头
阿社，还记得我踢了他。 脚的那个官生吗了所有的人甲，我最恨他丁那个忘恩负义白眼
找到他，坐他个窝上的罪名、要他的脑袋不可：偏偏就寻他不着，真气煞人！' 梦姑太记
那天将军府情景很古怪，那个叫昊之荣的儒生被推出客厅，摔倒在当院之际，竟有那么多
周围呵斥叫骂！人们说此人专告黑状，告什么《 明史》 ，将军不准，便来纠缠，要索回
真是癫皮狗一条！哄笑嘲弄的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女子，扳过那儒生的肩膀对脸一瞧，他
后一缩。她尖声大笑。笑得喘不过气，边笑边嚷：“张公子，张相公! 你也有今天吗？?
然止笑，站直身子．柳眉倒竖粉面含威，扬起尖尖小脚，照着那个吴之荣狠狠踢过去，痛
高兴兴地喝道：
“你给我滚蛋！'
想起这些，梦姑心里发寒：粉儿当真有杀人之心：可是看看粉儿，一点不凶狠，说那些可
在扯家常，想必是说说解气罢f 。梦姑放下心，随口问：“这人还好吧兮”“谁？哦，你
个孤老吧？”粉儿恢复了常态，高高兴兴地说，“好个屁：'
“他多老实，又那么怕你。”
“死木头，湿面团！”粉儿笑嘻嘻地数落，' ’他伯我，是怕我不让他! ：身 ”
“粉少! 姐！… … ”梦姑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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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谁骗你：一＿仁床，他比蟒蛇缠得还紧、比湿面团粘人还凶，腻味透了！”粉儿一脸厌
要呕吐的鬼脸，' ‘还小气得赛过铁公鸡！两个月没付钱．母主子要发火啦！'
“那，她要扳他窝主呢？你就不给他提个醒儿？' “我管不着：母主子真要使那一招，我
自认倒霉吧！”看到梦姑眼里的不满，粉儿笑笑，“他是小本经营，没好地好房．油水不
未必肯大动干戈，你这有良心的人儿，放心好啦丁”
晚饭本应吃得很开心，偏那“死木头”真有股子湿面团的粘乎劲，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粉
就想挨她、蹭她、摸她，粉儿瞪他骂他，池全不在意、毫不收敛，弄得梦姑不好意思抬眼
放下厂筷子。
吃罢饭，粉少! 就打发’‘死木头”去找船，好i { ：梦姑连夜北上。梦姑坐在里屋，明
吩咐他快去快101 少答多问．倏忽间粉儿一厂子推开屋门，兜头就朝梦姑低声嚷：
“快，阿丑，你快跑I '
梦姑一惊；“怎么啦？'
粉儿带了几分歉仄说：“没想到母主子这么黑心，一块死术头也不肯放过．府限来人抓他
了！'
梦姑急得瞪大眼睛：' ‘你快叫他逃吐！'
粉儿感眉道：”他就是逃到天边，还逃得出将军府的手心？我也犯不着为这么个湿面团当
“你！
粉儿提起梦好的小包袱．把她往后门推：' ’别管他啦，府里的人可是认识你明一｛快走
狠命一推，梦姑跌跌撞撞，摔倒在街边，身后的门‘．澎”地关! ，一阵拉门＿）一门乱
3
门里面就没声了。可前头腾起一阵敲门叫嚷，这间杂货铺已被巡捕围住）
梦姑爬起来，拎着小包袱就向北走．，她不敢跑，虽然心跳如鼓还得静静地迈步。杂货铺
越加杂乱狂暴，紧紧追着她，转过街角，才渐渐远厂。
前面一片光亮，梦姑抬头，心里‘’扑通”一跳：许多公差提着灯笼举着火把押送数名人
来．吓得她赶紧往小巷躲：走不几步．又遇！几许多衙役围住一家民居小院拿人！梦姑是
心惊胆战；又如网中游鱼，一百般不得脱身? ? 一这一夜，杭州城内四处捕人，从深宅大
家，连满洲城里也乱起来，拿厂好几位旗人。一时个城大乱，＿哭喊声动地惊天，皮鞭
铐“哗嘟”，灯笼火把光焰冲天… … 次日人们知道了．明史案大发！无论满汉官民，凡
全都拘捕收监待审。流言汹汹，四处传播，据说连杭州将军松魁也躲不过去。
第三天．公布悬赏捉拿在案逃犯。 数名逃犯的姓名、年貌特征－－一开列，全省通缉。
头名的，就是仁和儒生陆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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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六
翻过前面这座山，就能着到松镇了。陆健拖着疲惫的身子，强打精神尽力迈着双脚。就要
年的老友，一吐胸中悲愤，老友也会陪他幼哭一场，他不是就能得着几许宽慰、获得儿分
了
不，到了这种地步，还装丁卜么玩世不恭的花样！自己骗自7 理
己么了他东躲西藏、逃亡江湖，只为活命罢了。
在诸暨他的一处田庄，已经得知：明史案震谏天下，卜至杭州将军松魁、湖州太守谭希阂
评校的十八个江南名士，卜至贩书藏书刻书者尽被株连人狱，家产查刻家属囚禁．被祸两
健是通缉文告仁的头一名，家产家属自然难逃此劫，老母妻妾都下在仁和县狱? 一…
无论陆健如他农面那么豁达，还是如他实际那么精明，并旦曾经历过江南十家狱和奏销案
他还是被这可怕的消息惊呆了。如今他已是一名被通缉追捕的逃犯！从此他昼伏夜行，走
路．内东再向东，选定了濒临东海的松镇。松镇有他的好友．松镇是文墨之乡，明末以来
相尚，最要紧的．是松镇有开海之利：海船五六十艘，一日两潮．大船可得利数｛一金，
银数两，松镇因渔而富。一旦风紧，他就能由此买船出海远奔天涯！
就要到了！他竞然心坪坪的，拿定主意登＿｝几山顶再歇气．也女f 坐着眺望大海边的松
当他沿着丛莽养蓄的羊肠小道一口气翻过山脊、举日远望时，突然惊呆了！是白日遇鬼还
乱？松镇呢份繁华的松镇哪里去了？
当年环绕松镇的蜿蜒城郭，为什么只剩下残垣断础？镇北那如镜如雪的盐田．仆么时候化
了曾是绿如毡毯黄如金地的四野膏胶之田，如今沟膛为纪、一望污莱；镇上千门百户茶楼
瓦砾、阐无人烟：最是镇东那一片深蓝色的港湾，只有层层雪自的浪花赶着潮头在晨光中
片帆只船！
陆健呆呆地站了许久，大叫一声，冲下山去。踩着一块活75
动的石头，一个跟头滚下坡，爬起来又跑，手掌受伤出血、衣裳撕破他都不觉得．只管发
奔」
一条深沟拦在面前，他不得不止步，因为他越不过这山脚下的巨口＿不．不是巨日不是深
两丈深两丈的氏沟，沟边插着密密竹桩，竹书翻旬连着绳索，更像一条横卧的可怕的凶龙
地伸延着，不见头也不见尾，那些竹桩止是这恶龙脊背上的鬃毛！
松镇就在长沟之外，已是一堆废墟．处处留有大火的痕迹：熏黑的墙、烧塌的屋架、黑秃
干，满地黄篙荒草间．隐约露出渗自的枯骨骼骼… … “噢”的～声，草间蹿出? 条狐狸
了一跳，没等定睛细看，它已跑得无影无踪。竹桩间悬挂着一块白木牌，似有字迹，陆健
大字映人眼帘：
居民过此限者，袅示！
陆健一惊，倒退两步，赶紧离开．来不及了，远处栅栏间有一所房舍，门前两人人喊：
“站住：干什么的？? 一一不许跑! '
他们手中提刀拿枪，跑开定要吃亏。陆健站着不动，份决地转着脑筋寻思刘一策。那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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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一章 六页码，2/7

也放了心，提刀的一个慢慢走过来：
“喂，你是下什么的？没看见界牌？不要脑袋啦了”差役岁数不大，孩子气未脱．故意感
状，恶狠狠地训斥着。陆健连忙赔笑：
“上差多多包涵，小的实在不知这界牌是什么意思，求＿I - ．差于篙教。”
弄役惊奇地一扬眉：' ‘这也不知道？你不是此地人么？' 76
“小的从陕西干里迢迢来投亲，哪里知道这边的事。小的总算没有越界，还求上差指教说
几声“! 一差”“指教”．听得小差役心里舒坦．便!b - 。 “朝廷的迁海令，你不知道
陆健摇头。其实他是知道的，但知之不详，也不相信：他以为柄政者不至于愚蠢到因嵘废
当以讹传讹，一笑置之。
原来．南明永历朝灭亡之后，到了康熙初年，台湾的郑成功就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辅政
令沿海二十里居民全部内迁．不许商舟渔船寸板人海。干是毁州、府、县城数十、村庄上
期内迁，违期者立斩；越界外出者立斩；地方官知情容隐者立斩；失于觉察者减死罪一等
苛，广东福建浙江江苏四省濒海数百万黎民又遭大劫．少壮流离四方．老弱转死沟壑? ，
小差役把迁海令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好心地说：' ‘算你运气好，遇到我，你个外乡人
口要叫我们浦失看到，」犯抓了你去报功不可！快走吧。”
陆健还不甘心：“可这松镇，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 ? ' “松镇？你到松镇投亲？是谁
“卢希南，我的远房表兄二”
“呀，你是卢先生的亲戚，失敬失敬！”小差役连忙抱拳为礼：“卢先生是我的蒙师。他
边萧墉，还有十六里路呢：”他立刻变得一！‘分亲切，指指画画地说明如何去萧塘口陆
走开，又忍不住回头看看松镇，摇头叹息＿只听那小差役低声说：
“迁海令就像晴大霹雳，期限只有三天。为了绝人后路，驱77
赶白姓的满兵先把房屋烧光．各家带不动的家具杂物．也给堆在一处烧！松镇人火直烧了
宁死不离祖宅的老人，都烧死在内了～，… 我家新盖的五问崖一间铺．也都化成了灰
陆健望着小了‘f ' - －天．摸出一
了握，转身走了。
差役孩子气的脸，心里很难过。伸手在怀吸摸个小银裸子．放在那大孩子的手心里，紧紧
一声略带呜咽的低低的呼唤：“大叔：
太阳偏四，地鱿的人影越拉越长。陆健顺着河边」二路龋踢而行。多半日，竟遇不着一个
浊的河面不见舟船，岸边也没有下网垂钓的。四年前他眼中秀朋丰昌的鱼米之乡，如今竟
凉。
河水与道路分开了，萧塘出现在眼前。
看得出，这原是个中等村镇，几条纵横的街道与几条纵横的河道交错着，街道河道两侧是
粉墙的房舍．石板路石板桥触目皆是，和这一带所有小镇没有两样。只是镇里镇外挤着许
草房，想必是内迁居民的临时住处。这密如蜂巢的镇子如此凌乱、破败、污秽，连河水也
黄绿色．散发着恶臭。最可怪的是．这么拥挤的大镇子，却人烟稀少。好不容易看到行人
赶到近处又没了踪影。一片可疑的寂静。
' ．咧－一，喇－- , ”寂静中，这单调的声音不断重复，莫非大量木匠在刨板？陆键寻
窄巷中弯来弯去，一股刨花的特殊气味把他带到了木匠房。房前和大井院里确有好儿位匠
板。向院东的板棚下? 望，陆健心里一“咯瞪”…… 78
有些发慌：那里高高低低挥着许多棺材。两名匠人比把一姿冬新漆好的亮闪闪的棺材抬上
说话，也没人理睬陆健，好像他穿着隐身衣，谁也看不见。
陆健不知所措。背后有脚步声，他赶忙回头，不觉愣厂愣神：这个瘦削的年轻男子面貌很
迎土去堆起笑容一拱手：“清问… … ”后面的话不得不咽「去。因为这人像是聋子、容
发直．神情恍忽如梦游，通自从陆健面前走过．推开院西侧的一扇门。陆健随在他身后，
屋。屋里竟有这许多人！全都是神情恍忽的男人，行动迟钝目光呆滞．不是愁容满面就是
对新进屋的人，谁也不看。陆健心头阵阵发寒，难道都是佣尸？
幸而柜台后而? 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朝陆健他们两个点头招呼，、同时对柜台前的男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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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一章 六页码，3/7

小? 合银四两，着人给你送去。”那男人付罢款慢慢走丫。
又有人往柜台靠，同来的年轻男子已占住位置，声调平平．仿佛在买鞋袜：' ‘要七具，
一寸板。”
账房先生抬眼望望年轻人，叹了口气，低头在算盘上拨拉几下，轻声说：' ‘合共一｝一
钱。”
年轻人摇摇头，静静地说：“请载宝货随我回家．当还钱与你，决不食言。”
“尊客府上在… … ”
“镇西北，）片家。，,
陆健一惊，连忙凑匕前；' ‘诸问，府仁与卢希南有亲么？在下远道而来．特地拜望…
无神的目光掠了陆健一眼，嘴角微微牵动：“清随我来，他是我大哥。”陆健惊喜地就要
近况，对方却又落人沉79
伙和呆滞，小再理睬他。他也就更加忐忑不安了；
装厂七具棺材的木船，从木匠铺后门撑了出来，浊浪拍着船帮。香烟缭绕，不时飘向河面
常有供着猪头、鸡蛋、灯笼草席等占怪物品的祭桌。时近黄昏．没有行人，香烛的特别气
镇，忽闪的灯光有如磷火，星星点点隐隐约约，除一了 泪泪水声，仍是一派寂静．静得
哪个角落，突然透出女人的尖锐哭号，颤抖着、拖得很长很长，听得人心口一阵阵抽紧。
毛全都竖起，这么阴森恐怖，难道他走进犷鬼国？
铺里跟来收钱的小伙计阴沉着脸．呆如木偶．缩在船头。陆健小心翼翼地指着祭桌，悄声
“那是为什么？'
“祭神，送夜客，求保佑。”
“出什么事啦？'
小伙计狠狠瞪着他，狠狠地说：' ‘瘟疫! 懂不懂了大瘟疫！镇上的人十停死了八停啦！
陆健猛地站起，手脚冰凉，嘴唇哆嗦，再也说不出话。那么，老友家也? 一… 他双手抱
倒：唯愿老友本人幸存于二停之中，他就别无所求了！
船，不知何时停了，年轻人木呆呆地对伙计说：“我先回去票告，在家等候你们。家中有
够抵价。”他又指着邻居：“宋家家卞是大哥的好友，可请他帮忙。”说罢，头也木回地
把陆健这个人都忘记了。
棺材搬上岸，船家进邻居清人，陆健随伙计进了卢家门。门内寂然，不见人影二
进了二门，仍无人声，秋风雌腌，吹得窗纸“飒飒”作响．80
俗外令人惊惊不安。伙计着急，冲上石阶，推开堂屋那虚掩的门，一声惊叫．“扑通”跌
陆健赶。 - －去，只看厂一眼，登时浑身发软，眼前一片飞快旋转闪动的黑花斑，晕得
稳，扶住了门框。堂! - －整整齐齐列着七具尸体。正中的白发老妇是老友的母亲，左石
正是他的老友卢希南夫妇．卢大嫂这边还躺着一个姑娘一个小女孩；卢希南那边则还有一
和一个小男孩。
“啊：”伙计又惊叫，指着年轻男人的尸身，“他，刚才不是还在跟我们说话的吗？'
不错，是他，挣扎着去买棺材，早已把自己算在其中了… … 老友全家死绝了！死绝了：
颤颤巍巍，老人似地走到卢希南跟前，望着老友干瘦蜡黄的面孔，欲哭无泪．胸腹间突然
痛难忍。他跑出堂屋，扶着墙壁．眼前昏花一团。跟着就大口大口呕吐，终于昏迷过去。
那，他看见船家领厂一男一女冲进二门，惊慌地喊着什么，留在记忆中的，只是那男子很
须和那年轻姑娘活泼泼的、充满生气的眼睛… …
陆健在冰冷的黑暗中挣扎，努力不沉底。那只把他拖向无底深渊的手，终于放松、消失，
仁来，感到有了亮光，慢慢睁开了眼睛。
“大叔，你可醒了！'
是林中旱莺在啼p 黔？这张红润润的、布满孩子般惊喜笑容的叮爱的圆圆脸，这双黑宝石
美的眼睛，是一朵泡着朝露的春花？数月来，他千辛万苦逃避死亡，时时跟冷冰冰81
的无常鬼做近邻当伴侣，拼命挣开追命索才活过来，第一眼看到的，竟是这么一位仙女般
丁陆健．心头一热，不知怎的，竟滚一下了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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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一章 六页码，4/7

“呀．大叔．你别难过。你没有染瘟疫，你是太劳累才昏倒的口我大哥说歇几天就好，你
姑娘二片热诚，如春风习习．驱赶着陆健那透心的寒冷。
“姑娘，谢谢你兄妹救我一命卜? ? … ”陆健的声音又呜咽了。姑娘连连摆手：“快别
这种大瘟．死那么老些人．再不相帮衬，不真得绝f 一方么了”
流利的京师腔，引起陆健的注意：' ’姑娘，你是… … ”…… ．大叔，就叫我容姑吧
彻茶，叫大哥和嫂子来照看你！”她轻盈地走到门边，停了步，因为院子里的说话声越来
要吵起米：
“宋大哥，好好想想吧，日后要是吃后悔药．可别怪兄弟不讲交情！”又尖又恶、充满威
是汁么人了
“我可不吃这一套！”回答的吼声，震得窗户纸’‘沙沙”颤动，“婚姻事讲的两厢情愿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废话少说，‘你请吧！' '
姑娘瞥了陆健一眼，脸儿红了红，突然双眉一挑、胸脯挺，推门而出，跟着，整个院子里
又亮、干脆利落的声音：“听着！去告诉你那主子．别说什么侧室姨奶奶．就是他三媒六
聘我当正头夫人、我们也不干：你给我滚：' 院子里吵闹声脚步声开门关门声，好一阵才
陆健正暗自估摸着宋家的身份、这场争闹的由来，门又响了．帘子掀开，那个眼睛很亮的
走进来，身后随着一位温顺良善的中年妇人，端着一盏茶。陆健连忙起身向主人夫妇申谢
主人拦住：“快不要如此，先生还弱，躺着说说话儿吧｛' 主妇递上茶：' ‘先生漱漱门
了，大家就放心了。”陆健接茶谢过，又问：' ’不知希南兄一家? ? 一”“先生放心．
敛下葬了… … 可怜卢先牛一家．平日温文贤良，遇此大瘟，竟阖门故去，真叫人……
哥低头一叹，宋大嫂在一旁用袄袖拭泪，陆健默然。
“听说，先生白远方来？”主人看看陆健．
“是。在下程守仁，祖籍杭城．多年游学四方，刚从陕秦南来，依次拜访旧友，不料? ?
与希南兄有亲？' ' ’不，交好朋友而已，又是近邻，得卢光生教益洲：多。在一下名岁
过学的口近年世事如此，已弃文经商犷。”“难得岁寒兄侠义心肠，既为希南一家料理后
我这素不相识的过客… … ”
宋岁寒苦笑：白同是天挂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 一但不知你此后意欲何往？仍去
友？'
陆健心里一动，说：“正是，想往杭州一行，有一挚友名陆健? ? 一”
“陆健？”宋岁寒惊异地重复一句，“杭州陆健陆文康？' …… ’你，你认识他？”陆
些发抖。
“不。但此人正被通辑。三个月前镇上贴过通缉文告二”“他犯了… … 什么罪？”陆健
了团棉花，脸色也倏然惨自，宋岁寒心里真有几分瞧他不起．但只微微整了眉头．答道：
, ! 南又出一件巨案，你不知道？'
陆健摇头。宋岁寒便说起了明史案。个别情节经过讹传己经面目全非，便陆健是此案中人
体不差。后来宋岁83
寒说他六月里正在杭州．亲眼见到此案终结。
“最后? ? 一结案一。 ' ? ”陆健怕冷似地缩起身子‘
…… …… ’渗哪！，? ，… ”宋岁寒沉痛地低声述说：
庄廷钱已死，戮尸、其父服毒先死，戮尸。其弟凌迟；为书作序的原礼部侍郎李令哲，连
子一起斩首。幼子年方十六，法司不忍，令他减供一岁，可免死允军，孩子却说“父兄尽
独生”，不肖易供；
最惨莫过朱佑明，并未参与明史事，只因吴之荣索贿不遂仇日扳诬，竟连同五个儿子一日
刻阵印书月书送版购书以及评点校阅者名士全斩！行刑日六月二! 一七，在城内众安桥弼
了一七｝一余人，其中凌迟就有! 一八名！一时犬吞地暗．日色无光… … 株连白余家，
华犯家眷过千！
六月二十九，河面塞满流徙罪犯的船只．长达数甲，船卜门窗全都钉死，码头上哭声震天
如堵．却悄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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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一章 六页码，5/7

可恨首告吴之荣，竟得厂庄、朱、陆三户家产的一半，骤然大富，又去做官了！松魁虽然
终竟是满大人，仅削官除爵，他的幕客程维藩倒当厂替死鬼，在京少了1。 斩首示众!
陆健听到这里，忍不住“啊”了一声，随即用拳头堵住日．把惊痛硬生生地顶回去。宋岁
愤，竟没有注意客人的反常．继续骂道：“浙江巡抚朱恩柞也不是东西］当初他也受了庄
与从下吴之荣诬告的，这次案发，仗着与出徽的刑部侍郎相熟，重贿买通，委过于归安、
官．致使学官被斩．换得他无事］哼，这种人不遭报应，天地不公！' 84
陆健心神慌乱，竭力自持：' ‘不知我那老友… … 陆健家!1 …… … … 如何。 ' ?
”唉．能逃脱么？家产查抄～空不说，连他老母也在狱中不堪凌辱悬梁自尽，妻妾。 匕
达外为奴了? ? 一”一阵钻心的疼痛，使陆健面孔抽搐，肩眼都变f 形．脸上刚恢复的血
间个失，嘴唇灰败、浑身颤抖，眼珠凝to - I 一厂一般，直瞪得凸了出来｛这可怕的形
夫妇惊住了，赶忙摇他，不住地叫：“程先生：程先生！'
陆健好不容易才缓过气，一仰头，泪如雨下，大叫着：”文康！文康！你上辈子作了什么
难重重？如今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难道陆门一脉就此断绝了？… … ”
宋大嫂见他对旧友如此情重，很是敬佩，连忙劝慰：“先生大病初起，身子虚弱，要多保
是。”
陆健摇摇头，闭上眼，泪水又珠串一样滚下来。有人轻轻碰他，递来一杯热茶、一张热面
那个明眸皓齿的姑娘，她拭着泪，抽拉着说；“大叔别难过了，现如今，哪儿的人都活得
啊！
陆健长叹，擦了把睑，喝了儿目热茶，收住泪。宋岁寒一直不转眼地望着陆健不做声，此
拱，说：“如今世事艰难．全仗朋友扶助提携。鄙人近斤也遇着难题，不知能不能求程先
了”
沉埋在悲痛中的陆健视听尚未正常．茫然不解地看着他．他于是重复一遍，又说：“本不
幼之际出这难题，实在是火烧眉毛，不得不… … ”
陆健这回听懂了，迅速恢复了他的明敏：“请讲二”宋岁寒看看姑嫂俩，她们低头退出，
健：' ‘程兄85
有所不知，这萧塘镇原本驻有满兵，说足防盗防贼防海外郑家的。略像样的房屋尽被他们
一家供养一兵．义盘放营债、好淫妇女、捆打石一妙，可恶成共．百姓莫敢言声。 近［
疫，尽数迁走，不日又将归来。小妹容姑不幸被带兵参领看中，数次遣人传话要纳为侧室
肯，便日日卜门吵闹，是以假说小妹己有人家n 员然讨得片时清静，日后如何交待？天使
舍，令我绝处逢生。程兄器宇轩昂资质不凡，若不嫌弃，就将小妹… … ”
“唔？”陆健一愣，连忙抬眼看着宋岁寒，门吃吃地说：' ’这… … 如何使得？我是有
的人… … ”蓦然想到远流一千里与旗下为奴的家眷，他悲从中来，喉头硬咽着几乎说不
终于借着一阵咳嗽掩饰过去．' ‘况妇＿云游在外数年不归．踪迹不定，又过不惑之年，
龄，你不能这么委屈她！' “如果她自己情愿! 尼？”宋岁寒压低声一不大情愿地问，自
程先牛。容姑异乎寻常地热诚，哪有闺中少女去服侍一个陌生的生病朴子的道理丫兄嫂宠
情，责备她两次，不听也就算了〕 瘟疫遍地之际，谁还顾得厂那许多礼数？”不，她年
我可以做得她父亲户二厂一哎，得罪得罪，此话对尊兄说，实在失礼，宋兄见谅门”陆健
说什么，“哇”的一声，不知是院里还是楼上，响起伤心的痛哭，并不呜呜咽咽悄声悄气
顾．忌、像孩子挨打一样真心实意的大哭。这是容姑，想必听到了两个男人的对话。陆健
只好不再说话、
“程兄．不勉强，”宋岁寒并不生气，豁达地说；“不能真，权且假。只要程兄应允．说
定了容姑．这次特来接她回籍完婚，先把那参领应付过去，你就便把容姑送到我一家86
远亲处躲避，此后去留悉听尊便。如何？'
陆健想了想，答应下来。
下午，陆健自觉精神恢复，要去坟上祭奠老友。宋岁寒说：“程兄莫怪，你这胡须无论如
好。”
“怎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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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一章 六页码，6/7

…… ．尊容实在与通缉文告巾的陆文康相似，三缴髯、长眉细目、修长身材… … 万一
拿入监，则百n 莫辩。”陆健心里一慌，偷看主人一眼：他是一面写账一面说那些话的，
心，不等陆健回答，他又说：
“还是晚饭过后，天色暗下来再出去为好。”
天终于黑了。陆健打着灯笼、提着纸钱纸锭，向镇西北的坟场慢步走去。偌大的萧塘镇死
灯光寥落，惨淡如鬼火。他心头也是荒凉一片，无限悲枪尸宋岁寒本想陪同，他附绝了。
何止老友一家！
荒军累累，新坟重重，这片坟场大得惊人，静得怕人。对着老友一家合葬的大家，他沉痛
去．不再起身，流泪、烧纸，默默为老友、为老母家人、为六月二仁七日冤死的所有人祝
天保佑他们一早投福胎… …
投了福胎又如何？陆健此生还没福么了才、财两旺．享尽入间富贵，到头来一场空，有过
都失去。或者，这就是命了
他的命是什么？世家公少户，风流闲人，逢遭国变．一心想以诗酒了此一生，朝政国事一
问，以为能置身世外二二十年的经历，他今天才看清厂，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的兴衰荣
朝廷朝政的制约。
当年江南十家狱也因攻计而起，他也曾因而亡命江湖，却87
股终狱解，是因为章皇帝在位；江南一度繁荣，民困渐苏，那几年他的财富年年洛增，不
帝! …… 。 江南各省宽于二听致兮章皇帝去世．辅压摄政．一连串大狱接踵而来．杀人
之) ' ' ，骇人听闻」他又首当其冲．财，of ’冉多不能脱此难，想当顺民而不可得，
子散家破人亡，八个字真终说尽他的境遇了… …
纸烧完了，泪还末尽；灯笼里蜡烛只余半寸了．他还没有离去的意思。透过荒家中闪烁不
借着秋夜灿烂的星光，陆健望望镇＿! , - ，依稀辨得出宋家院落。
宋岁寒何许人七如此豪爽豁达，又不乏读书人的明智。若不是他一家相救，陆健此刻想必
友相伴泉下厂。他是否已看出破绽？为什么活里有话宁若说他疑心陆健，为什么又要请婚
圈套？
不会。陆健一生经历过的女人实在不少，什么样的都有，从未见过这样天然纯情的姑娘，
次。她毫不做作，也没有臼拿身份的闺秀气，喜怒哀乐都发自心田，就像I!。 野间无拘
放的红杜鹃！她竟然相中了陆健！陆健辞婚显然教她很伤心。
今天卜午，宋岁寒带匠人来给陆健剃头剃须．减了他十岁年纪。陆健原有美男子之称．如
双忧伤的眼睛，嵌在苍白的脸! 二．岂小史能。 一丁功年轻女子的心？他不想招惹是非
在被苦痛拆磨得疲倦不堪，晚饭之前静静睡着。 谁用火筷广戳他的腮了他猛然从梦「扣
眼．那张一丽的脸儿就俯在他面前，一双满是泪水的明眸又爱又恨地幻一B - ! 他，像火
冰．＿陆健心里一慌，赶忙闭上眼。她’‘呜”地哭出声，打（头跑了。他摸摸腮帮，滋
容姑的i 日。88
他心里感动、惋叹，但他是个被通缉的逃犯啊！烛光越来越暗．灯焰晃厂晃，“璞”地灭
了门气，躺在坟边，仰望灭空．星星似乎更亮了。
什么声响？镇东南突然一片呐喊，爆响了鸟锁火枪! 刹那间狗吠鸡叫，哭喊声动地喧天，
间坟场这边涌来：陆健大。 凉，想必是来捉拿自已，拔脚要逃．“轰”的一声巨响，镇
起大火！火势蔓延得极快．惊慌的乱哄哄的人潮已涌出镇日，大人叫小孩哭，立i - 了!
场。
陆健一把拽住? 个挟包袱的汉子：“大哥，出了什么事了”, ．海贼！海贼来了‘｛快逃
陆健随着人群拼命奔跑，直跑上! 日，一路逢人就问．却找不到宋家二日人。途中，染病
初愈的人陆续掉队、摔倒、歹E 去，从萧塘镇到西山的长长的路卜，又扔下了几十具尸体
第二天太阳出山的时候，人们扶老携幼络绎回镇。镇上一条街烧成了废墟。巷子里、石桥
着海盗掠夺的痕迹，米豆撒得满地，衣物乱抛，家家户）”屋里一～团糟，箱柜砸烂、用
们哭都没有力气，无精打采地收拾着残破的穷窝。陆健回到宋家门首，哪里还认得出来？
子烧得只剩屋梁，家具用品全都烧得精光，连他昨日的卧床也化为几根焦术。宋家正在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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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一章 六页码，7/7


条街仁．海盗大约。 进镇就首先抢劫了这地方。
宋家三门人呢？陆健在门门等了一天一夜，问遍了认识他家的人，都不知道，生不见人死
道陆健遇到的是鬼仙？
宋岁寒夫妻兄妹像是消溶在碧空之中，从此再不曾在萧塘89
滇露［- N 。陆健不甘心，仍然四处打听，渐渐知道了一些内情二宋岁寒并非此地人。许
先在萧塘买了田地，后来才同了妻子到此定居．由于迁海令大员居民内迁，人日杂乱，唯
谁的来历。此人在萧塘很得人望，常常扶助贫困解人危难，和卢希南先生为邻，竟成契友
不敢与官府的人作对，遇到与官府打交道的事总退避三舍。世事如此．百姓伯官，也难怪
他北上经商，年底带回来这个如花似玉的胞妹，说是失散多年、偶然寻到的。容姑长相既
好，外貌品行都与宋岁寒相像，本地人并无闲言，就是驻防萧塘的满兵参领看中容姑想纳
以拐带人口要挟宋岁寒。若不是这场瘟疫和海贼突犯，宋家怕要吃大亏了口至于宋岁寒的
天长，渐渐透出些声息。萧塘瘟疫过后，满兵不敢再来驻防，但当初盘放营债的旗丁还常
账，于是人们得知，他们的参领，在萧塘大火的次日被杀。后来人们又得知，那天的海贼
的，那些放火抢劫的蒙面海盗都是满兵扮的。参领的目标在宋家，进「1 就放火抢人。本
灭口，不料他武艺高超，十数人“海贼”不能近身，反被他砍死两个夺路逃走。参领怕露
两具“海贼”尸体就急忙退兵，天黑又慌乱，竟错抢了一具民尸。宋岁寒归来一认清那具
是驻防满兵，便明白了真相，立刻赶往营中去救妻子和妹妹。
至于结果，传说不一。有的说宋大嫂代替容姑人洞房，刺死参领后自列；有的说宋岁寒杀
着妹子出逃，断后的宋大嫂被乱箭射死；也有说宋岁寒假作应允，前去贺喜，杀了参领，
远走他乡．无论怎么传说，总之参领被杀无疑，宋岁寒一家确实失踪了。
90
陆健非常感慨．对这一家满心敬重。只要想想那天晚上的情景，可以断定传说不虚。官兵
百姓何以为生？可是又有谁敢道出真情上告地方呢？而且满洲八旗，地方宫可奈其何？再
镇眼下实情而言，谁有心思去管那么多事了能活下来，就是大大的福分了。
萧塘经历了瘟疫、兵灾，人日锐减，日趋贫困荒僻，地方官的治理懒得触及这毫无油水的
陆健竟下决心在此定居。当萧塘镇的人们想起该给小讶子们念些书的时候，陆健被邀做了
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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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二章 一页码，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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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到了康熙屯年．八旗官民、朝廷上下开始蔓延一股乐滋滋的信心、人关二！一年了，好像
心眼里确认，国柞久远，大清满洲终于在中华大地立定了 ！看看吧、南明灭丫，郑成功
在湖。 ' ‘郧、襄山中的李来亨、郝摇旗等李闯余部，也在征剿大军合围中覆没，最是
梢、通海、明史四大案，震惊天下．总算1 曰朽些心存异端、专爱兴风作浪的蛮户义七服
四辅臣执政，真是雷厉风行，横扫千军啊！此时，就是最公忠体国的人，也不免想到，该
营家园，过过舒心日子了。一于是他们发现，家下人门不知怎么增加了 许多，住处又窄
不够使，庄田竞减了数，口子过得人不敷出，紧紧巴巴。一股风自然而然地刮起来，越刮
纷纷上奏说地亩不够数或不堪耕种．乞朝廷拨地。朝92
廷义不能凭空变出田地．意思就是能再来一次人关之初的壮举一一圈地。
今天，这件大事将由议政土大巨会议。
会议的池点还在中左门。囚儿位王爷未到，先来的人都在廊下值房喝茶吸烟，淡笑聊天。
见苏克萨哈和议政大臣费扬古一处说话，便走上前去。
费扬一古心宽体胖，是议政大臣中有名的乐哈哈，正不住地顿足笑道：“真是俗话儿说的
化雪冷，今儿天晴了，反倒直冻脚。”
苏克萨哈指着费扬古脚下；“我送你一句汉人诗，叫作‘地冻马蹄儿声得得’。”说罢哈
出一团团白气喷向费扬古。费扬占近日学读汉人诗词，汉话说得也不错，眼睛一眯，点点
嘴：“有来有往，得还你一句：‘大寒猪嘴儿气腾腾! ’如了叮？'
两人一同大笑，把刚刚来到跟前的鳌拜笑得莫名共妙，只当在笑他。苏克萨哈忙把两人的
向他讲了个大意，自然没了味道，鳌拜也不觉得叮笑。苏克萨哈怕他心上犯疑，又说：
又学诗同又学相法，你不如求他相相面。”鳌拜果真朝前凑了凑：“你老兄还有这一乒｝
我相看相看吧！'
费扬古滑稽地皱皱鼻子，随后便凝神静气地盯着鳌拜的脸看，半晌，｝? 分严肃地说：
你左相像马元帅，右相如卢太师，后半生腾达荣显，必达高位：'
鳌拜逊谢：“哪电能够上借你的古六一吧。’'
苏完萨哈突姑大笑，鳌拜奇怪地看看他．他连忙忍笑点着费扬占的鼻尖：' ’你呀，小心
你：'
93
费扬古哈哈一笑，拍拍鳌拜的肩膀：“小老弟，开个玩笑．别放心一：'
鳌拜完全不明白其巾奥妙，还想问，侍从察告说王爷到了，大臣们匆匆出门迎接，这个小
了。
巾左门的议政王、贝勒、贝子、大臣会议．简称议政土大臣会议，仪同坐朝，向来威严庄
的位置原属安亲王岳乐，因为与先帝同辈的近支。 三爵中只有他健在，不过去年已辞议
中放了两张小型宝座，分左右坐着康亲王杰书和简亲王德塞，他们肩下义分别有信郡王鄂
博果铎、平郡王罗科铎和贝勒尚善、杜兰等人的座位，再以下才是议政大臣们．大臣对王
先跪安后人座．不能失礼，但议政时则允许各抒己见．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口皇＿h 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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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二章 一页码，2/4

政会议若坚持不通过，也不能办，这也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四辅臣辅政以来，为复祖制
气，议政王贝勒大臣们心爪都是感激的，作为回报，也处处给四辅臣撑腰．何况四辅臣都
呢！
康亲王宜布了议题，首辅索尼随即展开一份折本，清清嗓音．大声读道：
“户部复查，镶黄、正黄、正白、正红、镶蓝各旗，壮丁一百门以上而地亩不堪者，共二
五！? 名。应将顺天、保定、河间、永平等府属州县圈出地亩十三万二千二百五十响分给
壮丁给地五晌，准令迁移．并请差部员、旗员会同地方官酌量换给… … ”
再读几份，都是各旗要求给地的奏本，“请诸位工爷贝勒大臣议一议，户部圈地的折本是
兮”
费扬占扬脸问：“索大臣，太皇太后有何旨意了”94
鳌拜和苏克萨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索尼，索尼又清清喉咙，说：“扼，我们原照户部
地方案请旨，是太皇太后圣谕下议政工大臣会议的。”
“哦，是这样? ，? … ”费扬古将了拐他卷曲的胡须。鳌拜心里很不高兴。圈几亩地算
也值得去惊动老太太！偏偏索尼坚持上奏，无非自诩忠慎罢了。自辅臣辅政以来，凡有奏
后总是照准，从不驳回，去年连安亲王都因得罪辅臣而辞了议政嘛，唯有这次，虽未驳回
准．来了个“下议政王大臣会汉”｛索尼、遏必隆、鳌拜是两黄旗的，苏克萨哈是正白旗
益枚关，碰上这么个不大不小的磕绊，能不犯嘀咕了
鳌拜向来敢说敢做，立刻接过话头：' ‘这原是小事一桩。只消诸位王爷贝勒大臣点点头
是了。”
出乎意料，好一阵没人对这“小事”“点头”，竟冷场厂。苏克护哈转动目光挨个儿看过
量：康亲王素来谨慎．庄亲王才十六岁，百事不懂，不开日倒也罢厂，简亲工怎么不吭声
臣当政．你德塞能嗣王爵么？．? ? … 还有平郡王，这也是为你正红旗谋利，你倒不说
贝勒杜兰先打破沉默：“这可不是小事口是不是准行，得好好商议。”
杜兰是礼亲王代善的孙子，辈分与杰书、德塞相同，都是当今皇上的隔房堂兄。他开了头
跃了一些，不免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平郡王罗科铎因顺治十五年平定云贵有功，这次又是受利旗份，气比较粗：“户部此奏是
以来历年征战，旗下官兵个个争先听命，效死疆场，理当赏恤！别处不知，只正红95
旗许多弟兄．实在是家日日增、田产日减，穷困不堪f! ' 杜兰皱眉道；“就怕扰民太过
心。”
简亲王德塞笑笑：“大下府州县千千万万，就拿这四府州县全都圈了，又算得什么？'
杜兰领的镶红旗，想必是心存妒忌口苏克萨哈笑吟吟地说：“这次圈地，虽说先题请这五
为另三旗折子上得晚了一步。下回全都补上。”
杜兰脸上一红，瞪了苏克萨哈一眼：“我又不是为本旗来争地! '
苏克萨哈依然满面春风：“都是为大清兴旺嘛！八旗强则天下安，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谁也想不到，平日嘻嘻哈哈爱说爱笑的费扬古，突然站起身严正地声明：
“依兄弟看来，这圈地之法不可行！'
众人一惊。费扬古平日商议国事多半随大流，也有独树一帜的时候，但从没有今天这么正
苏克萨哈笑颜不改，语调里却藏着露骨的讥讽：“老兄，你们镶白旗旱晚有一份，着的什
费扬古瞪起了眼珠子：“你当人人都只顾自家庭院田庄，只往自家旗份捞好处么？”激动
座位，站在会议圈中心指手画脚，“人关立国二十年了，若至今还不体会太宗、章皇勤政
那可真是不肖子孙了！先帝爱民，爱的是宇内万民天下万民，大清版图内一切人民。人关
乱、土地荒芜，圈地之举尚且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天下一统日见繁荣，又行圈地，就不
心？'
鳌拜惊讶地扬起浓眉．盯住费扬古：“你不是满洲人？替谁96
说话？念那蛮子的鬼书，迷一户心窍吧！'
费扬占不深他，只管往厂说：“先帝圣明，早看出周地害民，屡下严旨，永不许圈占民间
之风刁‘算刹住；十年来天下安定，同家财赋钱粮才得充裕，也才能平定云贵收复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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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二章 一页码，3/4

统的大功业！
费扬古这儿句话说到众人心里。圈地不同于逃人法，早在十二年前就明令禁止。从习惯和
恢复此举大家都有顾虑。至于庄亲王、平郡王一辈年轻王爷，都是在这十二年中长大的，
有把握，都迟疑着不知说f ! ，么好。鳌拜涨红一了 脸，努力压住火气，争辩道：”这
平定天下一统四海，靠的是兵强马壮，与禁圈地什么相干！如今圈地，正是给八旗劲旅增
临万民、威镇四海！' 费扬古不屑地一摆手：“立国之本是民心还是军威，自有古训，用
争，就说这地亩不足又是怎么回事？人关之初圈的地都足够多足够好嘛！? 十多年来，或
不事农桑把农田撂荒，或是不务正业吃喝漂赌还债卖田，回过失又叫唤地亩不足不堪耕种
去，圈地补给还有个头吗了越是懒惰浪荡鬼越得甜头，岂不是要朝廷养着这一大堆懒虫？
傻瓜才那么干｛这是十足的误国之道，不可行 决不可行! ' 索尼、苏克萨哈和遏必隆都
担心他辩不过费扬古；众人也都注目鳌拜．显然认为他输了理落犷「风。鳌拜大怒，无法
风度，一推坐墩，大步走到费扬古面前戳指骂道：' ‘费扬古，你这背天忘祖的混蛋！费
缩，直盯着鳌拜，满脸轻蔑：“你要千什么？要讲打，咱们都是战阵里杀出来、死人堆里
准怕谁分要讲骂，我费扬古不比你少条舌头少张嘴！眼下是议政！既是9 ?
沮宗传下来的成法，我这议政大臣议一议，也得挨你骂？你不过位列辅臣之末，竟敢如此
谁来？… … ”众人连忙劝阻，把两人拉回座位，康亲王责备费扬古，索尼拦住鳌拜，要
抑，不要失了大臣的体面。一时间议政场所内乱纷纷的，费扬古在东，鳌拜在西，各围着
解，倒像是对峙的两个圈子。高高低低的嘈杂，填满了空阔的中左门。
一名笔帖式进门跪察：太皇太后遣侍卫传一旨。众人猛的一静，发现那侍卫就站在笔帖式
冷地看着对垒的两圈大臣。这御前侍卫，正是费扬古的儿子楼赫。
众人跪倒，听楼赫朗声宣告：“太皇太后谕知诸王贝勒大臣等，钦天监奏：‘自去年十一
星见，经五十余日，历一十二宿，白光黯然。’此乃上天垂象示警，应力图修省，不难转
此。”
传旨完毕的俊赫，又睁着他那冷静得有如含冰的眼睛，对众人看了几眼，静静地退下。
议政王贝勒大臣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太皇太后命人传旨，原也没什么特别。可是谁敢
是她老人家对今日议题不表态的表态呢？“力图修省”，是什么意思岔派来的侍卫，又偏
的儿子！
户部的这份折子，众人议了许久。最后议得：“各旗地亩不堪不足者，着副都统查明回奏
事宜，待户部尚书侍郎等踏勘回奏后一并办理口”
这样一来，圈地的事就推迟了口
会议后，四辅臣碰头，都闷闷不乐。这是他们执政以来碰的第一个钉子。索尼默默沉思。
难得出声。鳌拜一98
拳砸在桌子上，余恨未息地瞪着鹰眼：
“竟敢藐视辅臣｛这样下去，咱们怎么管事! … … 笑面虎：以前竟没看透他！'
苏克萨哈带笑不笑地：“藐视辅臣，并非自今日始。就是今日，不也侮弄你一场吗？'
鳌拜一愣，陡然想想：“你是说，他给我相面？' “还不明白了”苏克萨哈冷笑，“他说
帅，右相卢太师．按汉字，马卢相连，是个驴字！'
“混蛋! ”鳌拜暴怒，直跳起来，络腮胡子都佗开了，额上青筋蛆蚁般扭动，脸也涨成猪
不能容忍说他相貌似驴，连同音字同形物都忌讳。若下人犯忌，他早就要他们的脑袋了!
扬古，竟拿他没办法 … … 苏克萨哈冷眼看鳌拜，心里暗暗叹息：怪不得他恼火，发怒
憋紫了，又鼻梁长、人中长、下巴长，真和执拗的驴子有几分相像哩I 索尼生气地说：'
统了！如此狂傲，无非仗着儿子是御前侍卫，父子们有些战功，唉！”他气恼当然不止为
来，每有举措总是鳌拜打头阵，苏克萨哈接二阵，遏必隆善后，他总揽全局，鳌拜的刚勇
的圆柔、遏必隆的老成持重和他的明智忠心，配合得天衣无缝，博得朝野称善，想望治平
不难与历代贤臣名相同列于青史。今日看来，怕不容易。冲突开了头，接下去还不知有多
沉默片刻．遏必隆皱眉说着大实话：“真不明白，今儿议政怎么这么不痛快！? ? 一还有
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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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十么钦天监了”苏克萨哈懒洋洋地接过来，“不就是汤若望那个洋鬼儿 谁知道他背后
鬼！'
索尼与鳌拜互相看了一眼，也都沉默不语。
99
遏必隆想了半天，叹道：“要是有皇上的御批．这事兴许倒好办厂。”
皇：- - ？皇上还不到士周岁．成年亲政遥遥无期。而且这位小小大子，又是如此的…
着，摇摇头，觉得肩上的担子越发地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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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苏麻喇姑推开雕花格窗，一股清新的、混着花卉馨香的风冲进，带来远远一片细碎的脚步
特有的忽高忽低的笑语声，似乎风和日丽的春光，由这一团勃勃生气送进犷慈宁宫。她忍
来。扭头道：
“老佛爷，太后，＿皇上和阿哥们下学回来了！'
正在跟皇太后姐儿俩说话的太皇太后顿时笑逐颜开：' ‘他们哥儿们回来，我这儿可就没
了 ”
她像老年人那样眯着眼睛．一腔疼爱孙子的心肠全都从笑纹中焕发出来。她已经摆脱‘f
恢复了红润，开始发胖的身体因为穿着深蓝色绣袍而显得仍然匀称。细长的眼睛依旧黑而
皱起黑眉，抿住轮廓清晰有力的嘴，那么这张颧骨高高的相貌还是很威严，令人不敢正视
开来，便是十足的慈祥老奶奶了，? 就像现在这样。
顺治帝死后，他的皇后被尊为皇太后，由正宫迁居慈仁宫。其他妃缤也都迁出东西六宫，
等专为先帝妃缤养老的地方。二十四五岁年纪就得了皇太后、太妃的尊号，真是难得的福
的气色都不及太皇太后，多半因为膝下无子女。福临的子女都在慈宁宫由太皇太后教养，
互作100
伴，度过此后的漫长岁月：
皇太后姐妹来慈宁宫很勤．也比较随便。太皇太后既是她们的婆母，又是她们的姑奶奶：
需的晨省昏定之外，还不时过来陪她说说话儿斗斗牌，跟慈宁宫里的孩一子们也很熟。所
亥弓问：
“老祖宗，今儿是二月十二，照规矩逢二不是该给阿哥们放学吗？'
太皇太后笑着摆摆手：“甭提了。不给放假吧，咱们那小皇帝心里埋怨；才定了逢二歇一
学文习字一日不可停了！? ～… 瞧，都来了。”
门口太监一打帘子，几个男孩子鱼贯而人。
最前面的一个，珠顶红缨貂帽，石青小龙袍，明黄绣金龙外褂，腰间镶东珠玉带，脚下小
神气，一双乌黑的眼睛异常灵活，面色春花般红润，似乎带进一团喜滋滋的、又是极不安
风。才过一年，小皇帝又长大了。屋里的长辈见到他，脸上不由都泛出笑容，接生下来算
个新年加一岁的规矩，再过一个月，三月十八日，普天同庆的皇上生日万寿节，大清天子
二岁了。
玄烨背后是他哥哥、比他大八个月的二阿哥福全和他的弟弟、比他小三岁的五阿哥常宁。
副忠厚相，厚嘴唇、大耳朵、大眼睛，不大机灵。常宁才六岁，活泼灵巧，亮晶晶的眼珠
转，一看就知道长大必是个百伶百俐的人儿。他俩都是石青袍子小貂帽，理所当然，不及
贵口哥儿仁向祖母和嫡母、庶母跪安的当儿，苏麻喇姑己命人端上点心和奶茶，搁在一张
腾腾的奶茶喷着香味，招得孩子们眼睛直往那边瞅。太皇太后忍不住笑了：“行了，都去
吃吧！”三个小人儿巴不得这一声，门里说着谢恩的话，身子早扭过去扑卜小桌，津津有
喝，叫人害怕他们噎着。淑惠太妃凑趣地问：' ’老祖宗心就那么灵，猜到皇帝心下埋怨
赖学逃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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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二章 二页码，2/10

太皇太后笑着讲厂个小故事。
去秋一日清晨，雨后碧空如洗，太皇太后立在殿前月台，远望西山一派青蓝，很觉爽快舒
道：
“天有重阳日，
不知柯时出现在侧的玄烨大声接了一句：“人尤放学时！' 太皇太后回头一瞧，‘玄烨正
笔砚匣的小太监陪同．满脸愁苦地往书房去。她不由得大笑，说：“好啦好啦，打今儿起
子给你放学！'
玄烨倒不是不爱上学。书房换了个师傅以后，连逢二那大午膳之前还要用功呢。这么着规
变，逢二放半大学。皇太后姐儿俩听罢，称赞了几句。那边五阿哥眼珠子一转．伶俐地说
宗，皇额娘，你们还不知道哩，皇上哥哥今儿害得二哥的伴读挨了打！五个T ．板心儿呢
玄烨连忙分辩：“老祖宗，那事真不怪我，我可是好心。”福全念书一向不行，常被师傅
当然不敢训斥这些龙子凤孙，自有伴读的孩子代为受过。但打手板却没有过口太皇太后连
情。
今天讲完书时间尚早，先生要学生口对，依学生情形出对难易不同。最后是福全，题最简
字：”笔”。福全却抓耳挠腮地对不＿卜来。
玄烨灵机一动，拿了张纸假装去糊窗户，悄悄向福全眨眼示意，教他以“纸”字相对。不
懂懂，竟对日：' ‘纸102
窗。”光生生气了，以为福全故意捣乱，拿福全的伴读打手板责罚一通。福全也生气了，
捉弄他，出朽房一路都不理睬玄烨。
大家又是一阵笑；．太皇太后对福全说：“皇帝是真想帮你．没有捉弄你的意思。要怪你
用心。这么多年了，这样的对子还对不上来。”
福全低头不响，反正一有事总是玄烨对、福全不对。人家是皇上嘛！? ? ，… 这时，后
‘吱呀”开了，冰月和一芷珠两个小格格，像两朵娇嫩的花朵，清脆地叫着“老机宗”，
鞋“呱嗒呱嗒”响，手牵着手一起扑到老祖母膝前：太皇太后疼爱地楼着两个香喷喷的孙
叫你们跑来的？奶茶香招来了小蝴蝶小蜜蜂吧？'
小格格扭股糖似的粘着皇阿奶，黄莺。! 般咽啾着：' ‘来给老祖宗请安呀… … 我们听
和二哥五弟同来了… … 我们肚子也俄啦… … ”
' ．饿了不会找你们看妈去？跑我这儿来捣乱！还不给皇额娘请安! ”两个小格格连忙跳
的宝座，听话地对皇太后和太妃福了一福。
“苏麻喇姑，给这两个磨人的小馋丫头添座！'
苏麻喇姑笑着应了太皇太后一声，两个’‘小馋’了 头”高兴得跳起来，直奔矮桌。玄
冰月坐到他身旁，悄声说：“吃罢点心上花园玩去，我又有新招儿啦!
“今儿个二月十二，”太皇太后微笑着慢慢说道，“占书上叫花朝，是百花生日。早儿年
里，兴拿红黄绸条儿系花树上，说是江南民间女孩儿家都这么为花神钱行。回想起来倒也
夜里叫人往御花园、西花园各处去办了。咱们103
都去走走瞧瞧。想必好看。”
听老祖宗提起董鄂妃，皇太后姐妹心里都有点不是滋味，面儿上倒还笑颜承欢、连连答是
' ’这儿还有些个彩绸条小金铃儿，咱们娘儿也拴几树花谢谢花神，保佑来年花事更盛！
说着，苏麻喇姑拿几盘彩绸条儿和小金铃交随侍的宫女捧着，众人簇拥着老太太都站起来
眼瞧瞧孙子孙女，眯眼笑着吩咐；
“孩子们也好好玩去吧，关了十天书房，够闷的。可不许又吵架翻脸！告诉跟从的谙达，
着就行．3!。 管得太严了。”
有了祖母这句话，孩子们还不高兴得蹦个八丈高! 像一群“叽叽喳喳”叫个不了的喜鹊，
园。
嗬！西花园整个变了样！高树矮树、花枝花十．就连没开花的牡丹棵子石溜枝子，都系着
带，二寸宽三尺长，红的有朱红、深红、梅红、水红、粉红，黄的有姜黄、杏黄、鹅黄、
黄，满园里随风飘舞，比花艳丽，灿烂一片。更有春花春叶春草的芳香，有无数护花金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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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丁丁”响，好奇妙的缤纷世界！引得孩子们一阵又一阵地欢呼。不过他们的往意很
一片繁华。因为玄烨想出的游戏“新招”把他门吸引住f ，小眼睛瞪得溜圆，洗耳恭听。
杂，也就格外有趣：大家分两拨，一拨扮官兵，一拨扮强盗。官兵有营盘，军旗为号令；
穴，明珠为镇山宝，强盗若拔了营盘的军旗，官兵输；官兵若拿住所有的强盗、夺到宝珠
输。
五阿哥常宁眼珠子一骨碌：' ‘那官兵多难赢啊广玄烨连忙解释：“可强盗见官兵就得逃
着拿人．1 04
追上强盗拍一下就算拿住，拿回营盘的强盗就不许跑了．除非有没拿住的强盗来救他、拍
得救。强盗跑回洞穴，官兵也不许进去拿人。怎么着，好玩吧？'
孩子们都觉着新奇，冰月第一个拍手赞成。跟着的李谙达不住地笑着摇头，皇仁究竟是皇
都别是一样：可就是名字不大好听，什么强盗强盗的… …
玄烨忽又耸耸眉头：' ’不成｛就咱仁八个人不好玩！手下兵将太少，调拨不开。得添人
李谙达无佘，只好着人召来二卜名十二三岁的小太监供皇上和阿哥驱使。小太监们到来时
在仔细分派口玄烨和福全是两个公认的拨首领，他们各自的伴读，阿寅白然归玄烨，阿江
全。那么常宁和他的伴读阿寿、冰月和芷珠呢？
玄烨很慷慨：“今儿在书房福全受委屈了。由你挑吧，当官兵还是当强盗？'
福全一听很高兴：' ．我当官兵！'
常宁儿乎同时嚷叫：“我也当官兵！'
这么一来．福全一拨就是四个男孩子，分配显然对玄烨不利，但他还是挺大度地说：“那
当强盗！' 李谙达在一旁惊得变了脸色：“哎哟我的万岁爷，您可不能这么说话，要叫老
了，? ！… ’,
玄烨高傲地一扬脸：“老祖宗说了不要你多管．怎么又唠叨上了？你明知我们在玩．谁真
啦？'
李谙达连声地“喳、喳”．不敢再说什么。胆小的芷珠却害怕了，小声说：“我也要当官
… ”冰月瞪她一眼，扭过身坚决地说：“三哥哥．我跟你当强盗！咱们拨人少，赢了就
1 05
孩子们中只有冰月管玄烨叫获哥哥，因为她一进宫就和三阿哥一处抚养，比别人自是不同
“好！”玄烨很高兴，' ‘你来，我封你做大将军！' 李谙达又想十涉，玄烨背过身去不
无可奈何，直摇头。平日唯冰月马首是瞻的芷珠又动摇过来：
…… ．月姐姐，我还跟你一拨儿… … 也当强盗好了。”官兵头儿和强盗头儿秘密商定
惩办法，两人都很满意，立刻传他们最信赖的小太监去办，然后各自召集部下，到“营盘
穴”集中。
西花园南端是太湖石叠成的山，山有两峰，峰间一谷，谷中架一石板，’称高清潭，悬流
注人潭中。山间蹊径纵横，处处有老槐、揪树、银杏和青桐，正是新叶怒生、满目青翠的
么，就该躲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所以临潭那块石板就做了强盗的“巢穴”，玄烨取下腰间
挂在太湖石上，算是“镇山之宝”。
从这里向北望，临溪亭再往北的那座花坛，上面花花草草和彩绸条儿嫣红婉紫，耀得人眼
飘着一面杏黄旗，这是官兵的“营盘”。官兵头儿福全站在旗下，指挥部下排成一字长龙
严阵以待，堵死了强盗北上盗旗的各个道路。别看福全念书不行，玩儿起来一点不含糊！
强盗头儿玄烨在果断地向嶙罗们下命令：“听着！大将军冰月率六名唆罗先攻，二将军芷
罗助攻，都别去拔旗，单管引开官兵。只要有一个人能吸住两个宫兵就行了。我跟阿寅猫
面冲上去，两个对一个，那旗准能到手！可听懂了万不管是谁，只要引开两个官兵，赏十
酥饺！' “要能吸住三个呢？”不知谁小声了0! ,
106
“加倍，二十个! ”玄烨毫不含糊。他在书中读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鹅油松瓤酥
里最时兴最好吃的点心了。只要有一个人获赏，他们这拨强盗就能赢，何况更多呢？“冲
呐喊，强盗下山了！官兵也情不自禁地大喊叫。三一! 一来个孩子可着嗓子嚷，也真够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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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二章 二页码，4/10

被皇上赶出游戏场的李谙达、大太监和娘燎们，只好呆在延寿堂和含清斋廊子下，伸长脖
着，惴惴不安。
大将军冰月率唆罗冲向官兵营盘，官兵们一窝蜂拥去捉拿，一条龙肪线立刻散了。要是二
时赶到，然后遍地开花、四面星散，那么乘虚从中路隐蔽前进的强盗头儿玄烨和他的军师
得手，
可惜二将军刚过翠芳亭，绊了一跤，咧嘴就哭．小嶙罗顿时傻眼，不知所措。助攻延误了
头儿福全已清醒过来，赶忙把两追一的官兵召回来对付二将军所属。二将军己自动退出战
找她的看妈了，下面群龙无首，进退失据，乱了套。于是临溪亭四周，官兵捉强盗，大砍
一看大事不好，高叫：“回家！快回家！”福全听到他的声音，率领阿江冲过来擒贼先擒
得带着阿寅，丢盔弃甲大败而逃。
逃回山寨一点人马，只剩三个唆罗，大将军倒是逃回来f , 二将军落马，其余都给拿进了
盘”。
玄烨并不气馁，喘息方定便与军师阿寅商议。玄烨有八个乳母，最依恋孙氏，因为当初是
日夜照料他过了天花的险关。孙氏的丈夫是正黄旗包衣牛录下的曹玺，阿寅是他们的长子
岁，聪明懂事，自进宫伴读，就成了玄烨离不开的小伙伴。
107
“阿寅．二将军不中用，得想别的法了 。”
”先得把拿去的人救回来。”阿寅说。
冰月嘟着小嘴：“还那么冲啊丫咱们都得叫人拿了去！' 一是啊… … ”玄烨沉吟着，盯
势，眼珠子略转了转，黑瞳仁突然放出一道光泽，异常明亮。见他这样，冰厂和阿寅立刻
知道他一定有了奇招。
果然，玄烨挤挤眼儿说：“有办法了！这么着… … ”花个小脑袋凑在了一块儿。
官兵大获全胜，好不得意！算算强盗还剩六个，卜四对六，怎么也是赢！所以福全一发现
的玄烨下了山，就立即指挥官兵追拿，呐喊着朝南冲，强盗只好逃回去口过一会儿他又悄
边探出头．福全大喝：“在临溪亭！快追！”官兵又拼命地追出来，明黄坎肩一闪，霎时
穴”… … 黄坎肩一次次地进退，十四名宫兵跑得疲惫不堪，懒得再回“营盘”，干脆立
一溜? 排开，等着他冉露面、“快回来呀：强盗偷营啦丁一一”一片声嘶力竭的大叫，惊
跑回去救，哪里来得及！强盗的军师和大将军不知打哪儿钻到“营盘”后头，被拿住的强
什么时候手拉手连成一条长蛇，冰月往最外边的那个强盗身上一拍，高叫着：“救出去啦
福全气得直跳脚，一眼望见阿寅爬土花坛要拔旗．惊得怪叫着扑上去。阿寅看看得不了便
了声’‘逃哇！”众强盗一哄而散，满园子乱跑，官兵拿他们不着，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欢
“巢穴”，自家气鼓鼓地互相埋怨口
这边，凯旋归来的军师阿寅，又在向头儿献计，用鹅油松瓤酥饺，让一个个官兵心甘情愿
径兜圈子．再集中108
精兵强将对付他们的头儿和五阿哥、阿江、阿寿… … 连他们自己在内，有谁能想到，二
位三成为江宁织造的阿寅、身负特殊使命，为今天这个强盗头儿、来年的一代英主，向江
送了多少另外一种“鹅油松瓤酥饺”!
福全发狠，守在旗下一步不离，又分派常宁、阿江、阿寿围成特角之势。奇怪的是，出去
怎么越走越远了？追强盗进了山怎么就不出来了了
福全立命召唤部下归营，冷不防一片呐喊从前面飞起，大群强盗打临溪亭冲出来了乏他们
树、花坛、鱼池边墙和亭柱后面悄悄接近的，一下子杀到跟前，真叫人措手不及！福全也
常宁他们冲出来拿强盗，强盗又是四散奔逃。福全追出去于来步，一想不对头，高叫”
｛”可是一回头，便听“嗽? ”的一阵欢呼，强盗们手舞足蹈又喊又叫，强盗头儿玄烨、
月、军师阿寅都已爬上花坛，玄烨手中高高举着那面杏黄旗！
强盗胜了！
绿云亭畔燃起两堆火。一堆火＿{ ：立着烧烤架，大块大块的牛肉猪腿被火烤得’‘吱吱
的肉香弥漫一团，官兵和强盗都止不住地频频回顾，暗暗咽着日水。这就是两个头头事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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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二章 二页码，5/10

方法：赢家吃烤肉二另一堆火是为输家准备的：他们得从火上跳过去，不跳或是跳不过，
跳歪了．给半数。
福全老实，也很勇敢，承受失败而毫无怨言，领着他的败兵从燃得很旺的火上一个接一个
去。一玄烨这帮得胜的强盗大声叫好喝彩，为官兵助威。最后轮到常宁，费厂些周折，1
他到底年岁小，害怕．站在远处不敢起步。玄烨和福全跑过去，一边一个拽着他一起跑，
只听玄烨高喊一声“跳！' 兄弟三个一同跃进！常宁迷迷糊糊．不知是自己跳起来了，还
把他提起来的，云山雾海，做梦似的就落了地，连火苗的热气都闪过去了。
…… ．噢－一”所有的官兵和强盗同声欢呼，既为五阿哥经住了罚，又为大家受罚完毕
香的烤肉进攻而高兴口最好的一份自然得奉给皇上，其次是阿哥、格格，再其次是伴读，
太监们兴高采烈地分食去犷。
玄烨的看妈和贴身太监提着两个大食盒过来了。阿寅赶紧朝他们使眼色，这两位准也没瞧
前去：' ’万岁爷，你要的鹅油松瓤酥饺来了！新得的，还热乎着呢！… … ”阿寅着急
断：' ’回宫再说嘛！'
玄烨看他一眼：“这有什么大不了！玩完了嘛，沦功行赏，还不应该？”他高兴地让把食
边打开。恩赏别人，是件很开心的事，从中获得的高于别人的满足感，总是很美妙的。福
名其妙，愣愣地看着‘
“小鲁子! ”玄烨叫过一名小太监，“你引开两个官兵，还招来一个官兵，该赏你酥饼二
小鲁子惊喜地跪下叩头：“谢万岁爷恩典！”那边阿寅递给他二十个香喷喷的酥饺。
跟着，小赵子、小一七子，? ? ? ? 一帮强盗缕罗挨个儿来领酥饺，少的十个，多的还有
全他们沮丧地互相望望：咱们怎么就想不出这一招呢？
不料玄烨又喊起当官兵的小太监了：“小朱子，你受犷招抚，也该领赏，给十个酥饺！'
1 10
小朱子心怯怯地回头看看福全，还是上前接赏，叩头谢恩。这一「福全傻眼了! 看着一个
领赏，阿江对福全咬耳朵：“怪不得咱们输，敢情是这么回事！'
偏巧那边常宁兴致勃勃地拉着冰月了a。 : ”月姐姐，刚才你们来救人，走的是哪条道儿
天上掉下来的呢！' 冰月很得意：“是三哥哥的主意．趁着你们只顾着南边，我们爬树翻
外面绕到北门悄悄进来，可不吓你一跳！' 福全把手里的烤肉往地下一摔，生气了，' ’
算！' 玄烨瞪大眼睛：“谁赖皮？'
“谁兴爬墙从园子外面往我们背后绕？谁兴用酥饺赏手下唆罗，还买我们官兵背主？”福
腰，气呼呼地反问，阿江阿寿也都跟着不服地嚷起来。
玄烨也不服：“可也没说不许爬墙、不许奖赏和招抚哇？谁让你们不这么办啦？'
“那你干吗不告诉我们？'
“告诉了你，我还能赢？古书上说的，兵不厌诈。 ' “你们就是赖皮，赢了也不算！'
' ”干吗不算？就算尸
起先只是两个头儿争论．跟着冰月、常宁和伴读们也卷了进去。小太监们领赏后早打发走
子们越吵越凶，却没有人敢劝解：
玄烨发火犷，也摔掉烤肉，一挺胸一扬脖：“我是皇了 匕我说算就得算！'
常宁顶他：“皇上怎么着？皇上就该赖皮？'
福全顶得更硬：“谁赖皮就是小狗！'
冰月急了：“你怎么骂人？'
1 11
常宁嘴巴快：“没骂人，骂那赖皮的小狗！”说罢撒腿就跑，福全一帮跟着跑开，一立在
外，跳着脚齐声喊叫：“赖皮：赖皮丁赖皮里… … ”
玄烨不假思索，顺手抄起一只酥饺照福全砸过去。“唉哟！”一声尖叫，酥饺在一位路过
开了花，头板砸歪，珠饰砸掉，鹅油松瓤酥皮粉碎，纷纷落在她香色闪缎绣花袍褂上，刹
片口一一正是宫里脾气最怪、孩子们平日最畏惧的鼓靖大太贵妃。
福全一伙发声喊，哄然而散，各自逃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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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二章 二页码，6/10

鼓靖大太贵妃一眼看见绿云亭边吓呆了的玄烨和冰月，登时眉毛一竖，“腾腾腾腾”跨着
来，伸手揪住f 小姑娘：“你！大胆！'
玄烨和冰月脸都白了，鼓靖大太贵妃在他们眼里是怪物；不会笑、不爱说话、不爱露面，
祖宗请安，别人她全不理睬。老祖宗偏对她格外厚待，赏的衣物吃食总高人一等。最叫人
是，人老了都喜欢小的，她越老越讨厌孩子，阿哥格格们她从不正眼一瞧，对冰月特别憎
是一只又臭又脏的小癫猫! 今儿偏撞在她一手里！' i!。 不是触霉头么？玄烨赶紧认错
妃，别怪冰月，是我失手了！' 大太贵妃仿佛没听见，也不看玄烨，扬起手，“啪！啪！
落在小冰月的屁股上。
“哇！”冰月大哭。
怒气直冲玄烨脑门，他不管不顾地往大太贵妃和冰月之间硬冲。大太贵妃不由得松开手，
推．竟推得大太贵妃朝后趣起了好儿步，差点摔倒。
大太贵妃大怒，站住脚，朝玄烨扬起巴掌，却又僵在那里，1 12
不得动弹，好像突然抽筋了。
“欺负小小孩儿，算什么本事丁”玄烨气极，大声责难，挺身做出一副准备挨巴掌而决不
子。
大太贵妃僵在空中的手颤抖起来，终于落下，变为戳手而指的姿势，仍旧朝向玄烨背后的
音低哑又凶狠：“你个仗势欺人的小妖精）一代传一代狐媚子！苦我一辈子啊！… ，二
她的声音淹没在凄凉的呜咽中，一转身，快步走开。玄烨又是擦泪又是揉痛，好半天才’
哭了。“她不讲理通我去告老祖宗！”冰月说着，嘴角一撇，又要哭。爹妈的掌。 二珠
心尖子、从来没有敢动她一指头，挨巴掌可算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怨不得她哭个没完。
啦，”玄烨连忙安慰，“听我跟你说，咱们不能告，她是太皇太妃，高着咱们两辈儿，告
有理也是没理，弄不好咱们还得挨骂。”
小姑娘眼泪汪汪：“那，冰月就白挨打？'
玄烨心里一软，楼住妹妹的肩膀：“别急，等我想个法儿，偷偷治她．给你出气！'
“真的？多咱？说话算话啊I '
“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你就等着瞧吧！'
玄烨回到住处不久，苏麻喇姑就来了。
漫出来的腾腾热气。看妈连忙招呼：“苏奶奶
迎接她的是从次间快屋里坐，我这儿
正须备水给皇上洗澡呢。”
苏麻喇姑把个布包放在长台上，笑道皇上一套新袍褂，洗了澡换＿! 。他人呢？
: “正好，睡了吧？
老佛爷赐给今儿个又跑1 13
又闹的．可累着了，放炮仗怕也醒不了他。”
“哪儿啊，”看妈冲西里间小书房一努嘴，“一回来就翻箱倒柜的找什么书。这不，多半
的，八成义迷进去了? ? 一皇上，该洗了，水要凉啦! ”看妈喊一嗓子，那边全无反应，
直摇头：“瞧瞧，都叫他三回了。”
苏麻喇姑轻手轻脚走过去，撩开小书房的门帘，桌｝：炕! 到处摊着书．玄烨坐在书堆里
神，冷不防他一拍炕桌，叫道：“说得好！‘一人失德，四海土崩’…… ‘虽天道有盛
之工拙夕！'
苏麻喇姑笑了：“皇上，叫你去洗澡呢！'
“哦，苏奶奶来了，”玄烨应声起立，拿着那本《 隋书》 走出小书房。看妈见他忙说：
‘可把你请出来了！快来吧！' 玄烨满脑子“天道”和“人事”，嘴里还在小声嘀咕：
隋书》 ，以隋为鉴；本朝就该修明史，以明为鉴… … ”叼、祖宗，快点吧！”看妈和
挽起袖子。她们从玄烨出生满月起，就给他洗澡了。
“哦，对了，洗澡。”玄烨完全心不在焉，放下书，沉思着慢慢走进大澡盆，随后习惯地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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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二章 二页码，7/10

“唉呀！”苏麻喇姑和看妈眼睛瞪得核桃大，半天才叫嚷出声，' ，我的小祖宗，看书成
‘了 ？衣裳：衣裳！'
“啊？什么衣裳？”玄烨莫名其妙，不知道两个老太太为什么这样大惊小怪又喊又叫，低
“哈哈”大笑，原来他还穿着衣裳靴子哩！赶忙站起，水流“哗哗”的像个落汤鸡！进来
们都笑得合不拢嘴。苏麻喇姑又笑又叹：“真跟他爹爹一个样！小鹰总要长成雄鹰的！'
洗完澡，玄烨舒舒服服靠在软榻上喝茶吃点心。苏麻喇姑1 14
盼咐看妈服侍皇上午睡一个时辰。偏偏御前太监来察，说是当值的御前侍卫已在景运门等
上今儿旱起在书房曾命他们下午陪皇上练骑射．
他怎么给忘了丁刚刚消失的疲劳顿时又把他牢牢捆住犷，真不想练什么骑射，最好现在就
睡一大觉! 看妈也在小声嘟浓：' ‘还不够累呀仑骑射骑射，到底才十岁．筋骨嫩着呢
玄烨吸着嘴求援似地看看苏麻喇姑。她在笑，可不是平常，眼睛斜着，嘴角撇着，似在说
害怕了吧？' , 玄烨顿时像挨了一弹弓，“腾”地跳起，大声吩咐立刻就走，
｝笑｝的
并命小太监去叫福全常宁，到景运门会齐。
见玄烨头也不回地雄赳赳地走了，苏麻喇姑又笑了。御前侍卫督赫、西柱、折克图、塞尔
运门侍候玄烨上了马，玄烨就缠着楼赫说说近日圈地的事。
玄烨喜欢矮赫，因为楼赫在顺治朝已在御前当值，可以告诉他许多他父亲的故事。在楼赫
年轻俊朗英明有为，而且博学多才风流儒雅，既怀雄才大略，又有勤政爱民的仁君之德，
神往。矮赫对朝廷内外的事也知道得很多，但凡玄烨问起，他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比如迁
件事办得如何对，通海、明史两案不免杀戮太重，有违先帝遗德等等。提起圈地，樱赫照
说，表示激烈反对，并断言；“要是先皇在世，决不会任他们这样误国非为！' 玄烨惊讶
“他们？四个人都算？'
矮赫心直口快地笑道：“四辅臣里，数索大臣忠心耿耿，人所共仰；遏大臣宽大无为，是
鳌拜可是咱满洲第一巴图鲁，刚勇无双，虽说难免功高气盛，固执起来，九头牛也1 15
拉不转，好在胸无城府，直来直去；最是那个苏克萨哈，精明能干到家了，可是见风使舵
己，不知先皇为啥着中他。”“唉，索大臣卜岁数了。”西柱不由得叹了口气。“索大臣
遏大臣能替得上去么了”折克图挺担．心。' ’遏大巨宁那叮是凡事不问的人。闹不好就
主事儿啦！? ? 一”西柱又叹了口气。
侍卫们忧心忡仲地议论着，无所顾忌。因为玄烨终究是个十岁的孩子，不懂事，周围既没
的心腹，也没有满日君臣之礼的大臣。可小皇帝一双鸟黑的大眼睛随着说话声迅速转动，
注，尖利得像两把小钻子，落到谁身上谁发慌。 他们互相望望，都有些惊异。最为持重
说：…… “不可在圣驾面前胡说！… … 皇｝＿二，天气转暖，只在宫里练射箭靶，不
在有限。”
折克图说：‘正是呢，景山养的活鹿活锥，都是供先皇练射用的。要不先皇的箭法那么高
玄烨至今不曾真正跑马射鹿，一听这个，就笑嚷连声，又像个小男孩儿了：' ‘好：好！
定天下，我也得… … ”楼赫笑道：“皇上，必须要白称‘联’啊｛'
玄烨连忙笑着改口：“对，对！联又忘记了。”
这时，玄烨差去的小太监赶到，跪呈皇上一个封函，说二阿哥五阿哥只封了这个来。玄烨
落下几张纸条儿。他看了一遍，生气地”' ! 还！”碎了口唾沫，满脸不高兴，顺手把纸
函，揣进怀里。
“三阿哥：等等我！'
“奥1 一！我们也去I '
隆宗门那边传来两声清脆娇美的呼喊，一群从人簇拥着一1 16
匹锦绣鞍、银勒口、额前缀一撮红缨的桃花马，一阵风似的驰到近前。骑在马卜的是和硕
贞，四贞怀里坐着小格格冰月，冰月用袍襟包裹着一只雪自的小猫。
“孔姑姑！月妹妹！”玄炸非常高兴，眨眼间就把那些纸条儿忘记一了 , ' ‘怎么把小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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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二章 二页码，8/10

冰月疼爱地抚摩着小猫耳朵：“它太小了，离不开我。”…… ．孔姑姑刚同宫里来吧？
舍得放你出来了”四贞笑笑：“跟老祖宗说了，这回在宫里多住些日子。”“孔姑姑不如
我们可想着你呢！'
四贞笑容更温柔，摇摇头：“又说孩子话啦！'
孔四贞自顺治卜七年受封为和硕公主，掌管定南王藩府军政大事，遥控广西定南王部属，
虽然四时节庆也常进宫请安，终究不比当初同住慈宁官时亲近口玄烨白幼就特别喜欢聪慧
姑，从不以隔辈人相待，更像是弟弟对姐姐。四贞毕竟年长十一岁，自然有分寸得多。
见四贞摇头，玄烨忙说：“不信问冰月，我们昨儿晚上做梦．都梦到你啦了”
冰月立刻作证：“是真的! 三哥哥梦见你好多［u1 呢 ”四贞不觉有些脸红，笑道：”别
咱们赶快走吧… … 二阿哥五阿哥呢？'
玄烨皱皱鼻子，做个鬼脸：“甭等了，他们不来啦I ' 说说笑笑出了景运门，来到箭亭刚
辅臣就闻讯赶来向皇卜请安。玄烨只得端坐亭中受礼。索尼对皇上勤于习武说了不少恭颂
隆等也随着问了皇上起居安好。玄烨按礼节一一答复，不住地打量四辅臣，暗暗对照方才
论、好像真有儿分道理哩！
[ 17
月格格尚小，自然不用回避，抱着小白猫站在玄烨身边很有兴趣地听他们按例问答。孔四
藩府，等同工爷，辅臣还得向她请安。
四贞独独看定鳌拜，一笑道：‘? 鳌大臣，去年此时你在鼓楼下解了我的危困．我总惦着
不知你喜欢什么。”鳌拜躬身：”不敢当。”
四贞一笑：“都说鳌大臣坦诚直爽，这会子怎么小气了呢？' 鳌拜看了公主一眼：“公主
请把定南王爷的刀剑赏奴才一件，留个遗念。”
四贞眼里闪过一道亮光，顿时心酸、感慨、惭愧、赞叹一起涌上来，情绪颇为复杂，脸。
出一层薄薄的桃红，引得玄烨奇怪地濒频注目。她“哦”了一声，稳了稳，说：“鳌大臣
理当奉送，不日着人送去府土。”
鳌拜谢道：“不敢，还是奴才差人去取? ? 一”
冰月突然高喊：“蝴蝶！小雪! '
一只白蝴蝶从亭中一闪而过，小公主怀中的小白猫像个白绒球滚出亭外，小公主撒腿追出
“冰月！看摔着! ”玄烨忘了皇帝身分，起身就跟着追。“皇上！”四贞着了急，御前侍
跟着皇上跑。四辅臣怕君前失礼而不敢呼喊，又怕皇上出意外，不得不亦步亦趋地追跟，
从又都蜂拥在后。这只白蝴蝶就这样牵动着大清朝的机要中枢一直朝箭亭南边跑去。那里
树林。
蝴蝶穿过树干越飞越高，小白猫竟顺着树干爬上去伸爪子扑抓。蝴蝶飞走了，小自猫却伏
权上不敢动弹了口冰月绕着那棵树转圈、跺脚、边嚷边哭“快救救小雪！婚1 18
睦说它刚四个月，’臼害怕，它会掉下来摔死啊！… … ”她扑过去抱住树干，仰头哀声
雪！一下来吧）
“冰月闪开，我来！”玄烨推开冰月。小男孩儿的看家本事此刻派上厂大用场，一也亏得
穿一身紧身便服。他手脚并用，动作奇快．“效效数”，像灵巧的猴儿爬上了树！四贞和
根本来不及阻止，又惊又怕又着急，围着这棵柏树，喊的喊叫的叫．乱作一团，没了主意
到威胁逼近，' ‘瞄瞄”叫着，向更高处躲。玄烨追着往上爬，树下又是一片惊叫。
柏树不粗，、一直在摇晃，谁也不敢再! - ．去．怕它经受不住反而伤了皇上，找梯子找
赶不及了… … 树下出主意想办法发号令的乱哄哄的声音突然停止，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
小白猫突然爬上一根更细的侧枝，小皇帝竟也不管不顾地追上去，树枝树身顿时大摇大动
叫：
“三哥哥！
几乎与此同时，爆出鳌拜的一声大吼：
“不好！闪开！'
树枝“喀嚓”断了，小皇帝抱着小白猫从高高的树顶直摔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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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二章 二页码，9/10

人群轰然大叫！鳌拜早一个箭步飞身上前，推开树下的冰月和四贞，伸出双臂，准准地接
终究是个分量不轻的孩子从高处跌下，况且是君临天下的万岁爷，鳌拜再有神力，还是不
抱幼主摔倒在地。
冰月和四贞一起冲过来：
“三哥哥！'
1 19
二皇上！'
玄烨站起来．小脸煞白，嘴唇还在哆嗦，却极力忍住不哭不叫，把小白猫递给冰月．极力
道：“再别… … 带它出来了! 乱，? ? … 乱跑不听话）… … 联没事。”
见皇上无恙，众人才松了口气。
鳌拜也己坐起，却皱着浓眉，额头沁出汗水。
玄烨转脸过来：“鳌大臣，多亏你把联接住… … 哎呀，你怎么啦？受伤啦了”
鳌拜的左臂软软垂着，一动不动．脸＿! 汗珠不停往下滚。玄烨扑过来，一碰他，他疼得
嗦，却还强打精神说：' ’不碍的，多半是脱臼? ? 一皇了 匕决回官要紧！'
玄烨左顾右盼，喊一声：“怎么都看着？快传太医｝' 鳌拜皱眉道：“不用．索大臣、遏
请皇土站远些口”说着他已慢慢起身，定定地立住，像一座重墩墩的石塔，伸右手托住左
静地深吸一F。 气，突然大吼一声，右手用力向肩部一推一送，' ’喀吧喀吧”骨节响，
五官都移了位置。这虎吼、这一脸狰狞怪相，震住众人，冰月竟躲进四贞怀里吓哭了口
鳌拜躲身向玄烨道：“谢皇上关爱，奴才已经好了。”见他帽边和领口前胸都被汗水浸透
威重，玄烨的感激和敬慕之情油然而生，“联定要好好酬谢你！' “奴才不敢当。皇上受
们的罪过。求皇上赶紧回宫歇着，奴才们告辞。”
辅臣们拜辞而出，才到箭亭，苏克萨哈着人把楼赫叫过去，远看着仿佛在训斥他。楼赫回
红、表情不大自然。想必是责骂侍卫失职，玄烨没在意，还在不住地赞美鳌拜：120
“真了不起）真是我们满洲的第一勇士! '
冰月也佩服极了：' ‘真是英雄巴图鲁！要不是他，三哥哥和小雪可都没命啦｛'
四贞赶紧制止；”别瞎说！圣天子万岁，百神呵护：”冰月一缩脖，吐了吐舌头‘把四贞
了。四贞接着说：' ‘果然是个大丈夫。理当享告老祖宗恩赐奖赏。”
”四贞姑姑，你方才为什么谢他？”玄烨问。：' ’他也救过你？' 四贞细纸说起去年鳌
力拔双车的故事，两个孩子听得津津有味，眼都不眨，听到后来，亥烨有点泄气：“他虽
言语间也够冷淡的! '
“是啊，那会子我也为此心里恼怒，心想定是因为三十年前他曾败在我爹爹手下，怀恨至
是瞧不起我们家根儿是蛮子… … ”
“不会不会！”玄烨连连摇手，“姑姑是谁了他不敢！' 四贞笑笑二先皇去世辅臣柄政以
了 天下汉人的脖子，朝廷中汉王汉臣的地位待遇都连带着下降，哪怕贵为公主的孔四贞
到，只是对小皇帝不好多说，还是把话题扯回来：“今儿他竟讨要先王爷刀剑留念．足见
先王? 爷，不愧堂堂男子汉！'
玄烨越加神往：' ．没错儿，好汉！好汉！'
冰月敬仰地望着玄烨，那神情颇似玄烨赞美鳌拜：' ’三哥哥，你刚才从树! 跌下来，不
是好汉！'
“皇上临危不惧，镇静从容，确是人君之度哇！”四贞也笑着赞美。
玄烨脸卜微微一红，转而自得地? 丫笑：“老祖宗常说，' ! 不可以不宏毅，任重而道远
男子汉大丈夫嘛！' 1 21
冰月望着玄烨，觉得他一下高大了许多，满心崇敬，直是叹气，话都说不出来了。
回宫途中，楼赫他们不高兴地议论着。原来苏克萨哈把楼赫叫去不止骂他们失职，还责问
礼敬辅臣，为何不向辅臣请安？
折克图立刻愤愤然了：“在皇上跟前当值．就是娘老子来了也不用请安! '
西住更火：“还反了他呢！咱御前侍卫要是奉旨传他，他还该跪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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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插了一句：“像鳌大臣这么英雄，请个安也是该的！' 楼赫勉强笑道：“该是该，可
兴这么着。御前只有皇上最大！'
玄烨点点头，其实并不全明白。但他知道规矩是祖宗传下来的，谁也不能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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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次日，‘玄烨奉太皇太后巍旨，御驾亲临鳌大臣府，探视受伤的鳌拜。
鳌拜已亲自在府门前跪迎，只是左臂用帛巾吊绑在胸前。他恭敬地向皇上跪拜请安，又恭
上驾人中堂，同着弟弟巴哈、卓布泰再次参拜。
御前侍卫楼赫宣读太皇太后嘉奖鳃旨，并颁来太皇太后的赏赐：一席克食、一匣金珠、一
拜伏地谢恩，良久不起，好半天才一口气说下去：“圣驾亲临奴才门庭，已是奴才祖祖辈
的荣耀；护卫皇上是奴才的本分．怎敢当太122
皇太后如此奖赏。 奴才便肝脑涂地，也是心甘情愿的? ? … ”说到后来，他抑不住满腔
呜咽了。
小孩哭妇女哭人们见惯了，难得动心；看到这样一个刚勇铁汉含泪硬咽，却很使人震动。
睛地望着跪在地上比自己站着还高一截的鳌大臣，被这番忠诚深深感动，眼圈都红了，连
座．
玄烨是头一次御驾亲临大臣府第，面对下首坐垫上毕恭毕敬的鳌拜，有许多话想要问，又
起。皇上不开口，臣下自然不能先出声，于是堂上出现一阵颇为尴尬的沉默，沉默越久，
慌，越感到沉默的压力。这可不行！天子怎么能胆怯？管他的！怎么也得先出口！
“你… … 鳌拜… … 鳌大臣… … ”玄烨喘了口气，终于问出一句很普通很得体又很孩
“你的胳膊没事了吧2 ' “谢皇上关爱，奴才伤不重，不妨碍当值办事。”“肤念书还十
你着了伤就歇几天养养嘛。”“不敢，国事政务天天忙不过来，若耽误了，奴才辜负了先
受皇恩．'
“你… … ”玄烨终于冲口说出他最想说的话，“你真是我们满洲的第一勇士！'
“奴才不敢当! '
“我… … 哦，联早就听说你在太宗朝攻取皮岛立奇功，在先皇朝力胜蒙古大力士，可为
呢，真称得上百战百胜巴图鲁！'
“不敢！奴才此生大小仗阵三一百八十九战，也还败过三五回。叫我日服心服的，只有三
岛海战败在定南王手下那一回。孔有德是真勇士! '
1 23
…… ．你向四贞姑姑要定南王刀剑做遗念，就为的这个了那? 你手里一定存了好些好刀
“是，奴才最爱好刀好剑好马好弓。”
“哎呀，太好啦！”玄烨差点儿忘了身分，像所有喜爱刀枪武艺的小男孩儿一样跳起来，
这些！快领联看看去！' 鳌拜于是带领圣驾来到校场边阅武楼。
楼．! 收藏室大门一开，玄烨吃惊地停住脚，眼花缭乱，不知该往哪儿看、看什么才好！
也都膛目结舌，是不是天下的刀剑匠人都给这间收藏室进贡，…… !
大到三百斤的关王刀黝黑乌亮；长到四尺五的宝剑寒光凛凛；最小最短的腰刀可以摸在手
着华丽无比的景泰蓝刀鞘。长剑短剑、宽刀窄刀，柄上鞘上镶满珠玉宝石，任何一把的价
量。更有人们很少见识过的蒙古刀、藏刀、西洋刀、南洋刀、波斯刀、俄罗斯刀… …
室中正中一条长桌，摆满了上过阵饮过血的宝刀，直的弯的单刃的双刃的带血槽的有尖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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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二章 三页码，2/6

上面斑斑点点，似锈迹义似血迹。想想当年夺人首级刺人心窝的情景，这凛凛刀锋，真令
栗！
鳌拜祖父索尔果的佩剑，放在最醒目的地方－－一一只白玉雕就的台架上口当年这位瓜尔
长．就是佩着这把剑领了五百部落子弟投奔努尔哈赤，为大清的始皇帝贡献了一支最出色
统一女真各部立了大功。
两个并列的低一些的金支架上，横放着费英东和卫齐的佩刀。费英东，鳌拜的伯父，位列
之首，曾任攻明大战的总指挥，佩刀饮足了汉人的血。卫齐，鳌拜之父，是太宗皇帝驾下
佩着这把刀．南击明军．西攻蒙古，成功124
赫赫，威名远扬… …
好动好斗，一喜爱从弹弓、石子、棍棒到刀枪剑戟卜八般兵器，原本是一切男孩子的共性
一进室门就迫不及待地扑向那些珍贵藏品，摸摸这试试那，忙得不可开交。当乖手恭立在
一说起藏品的来历时，他肃然起敬，渐渐沉思、渐渐坠人对满洲先世的追念之中，以至鳌
楼．他似乎都没听见。
“皇上，请到楼下阅武厅，还有弓箭… … ”鳌拜又说一遍。“不，联要看你的马！”玄
勃勃地要求。鳌拜严肃恭敬的表情后面隐隐掠过一丝得意：' ’皇上，奴才爱马，养马也
遍，怕耽搁皇上回宫。”
“那，看你最喜欢的马吧丁”
鳌拜略一思索，回头对兄弟巴哈盼咐了几句。
玄烨在阅武厅坐定，刚刚端起随从太监进奉的奶茶，耳边一片马嘶声马蹄响，他立刻跳起
盒，急急忙忙跑出厅门。鳌拜和随从们也赶紧跟了出来。
校场那一头，马群簇拥，嘶鸣蹦跳，很是热闹。从中走出一列五颜六色、鲜艳夺目的高头
有一人牵堰绳、一入在侧侍候，傍近阅武厅静静停下。
鳌拜朝那边做个手势，牧夫牵来一匹杂色马停在阶前，请立在阶上的小皇帝观看。
“这是一匹老马呀！”玄烨失声叫出来。
确实，此马瘦骨嶙峋，步态已很衰弱，鼻眼耳畔毛皮松软打皱，眼睛也如生花琉璃，毫无
身披金黄色绣虎的锦缎马衣，长而稀落的马鬃马尾里编进金箱银丝，额前用细细的银丝缕
红的宝石。
125
鳌拜动情地搂了搂马头，老马也轻轻在鳌拜手背上蹭蹭耳朵，彼此的亲切如同朋友兄弟。
说：
“皇上不是要看奴才最喜欢的马么了… … 它叫五花碑，我的老朋友，二十七岁半了，真
星！… … 三十年前二次征皮岛，奴才为先锌，渡海搏战，五花嗯带着奴才冲击敌阵，无
才因功进梅勒章京，头一次得获巴图鲁封号… … ”“你那会儿几岁？'
, ．也有二十多厂。”
五花德被慢慢牵走了。一匹枣榴马来到阶前，身披墨绿色绣鹿锦缎马衣，额前红缨上用银
颗蓝宝石、也已是一匹老马，身形臃肿笨重，无复当年神采。鳌拜亲切地抚着马鬃：
“它叫赤鹰。二十多年前奴才髓郑亲王济尔哈朗围锦州，是它载了奴才率先陷阵，五战五
总督的十万明军大溃败退，奴才率军追击，擒杀过半。此战奴才功最高，超耀巴牙喇瑟章
时候才是匹五岁的儿马? ，? … ”
一匹白马牵来了，身上是粉红色绣豹锦缎马衣，额前缀着一块碧绿的翡翠，眼下毛色已脱
想当年，必定迅疾如一道白光，神骏非常口
“这是雪豹，最耐久。当年奴才随饶余亲王阿巴泰突破山海关进扫燕京，又长驱红人攻破
东全境，得人口牲畜百数十万，凯旋途中又大败吴三桂军，都靠的是它1 ．? ，… 哦，
时不过是明朝一个总兵。”
黄骡马一瘸一拐地走近，已使玄烨惊讶，及至走到阶前，见它形销骨立，气喘吁吁，显见
更叫玄烨不解，既弱又残，何足珍贵？它身上竟披着绣麒麟的紫色锦缎马衣，额前1 26
缀着一颗紫晶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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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二章 三页码，3/6

鳌拜亲热地拍拍黄骤马的长面颊，义抚摩着马胸和马后臀的几处瘫痕，说：“它叫草头飞
年，奴才随英亲王征湖广．大破流贼李自成。战阵中奴才被火毓所伤，草七飞身上着了五
不顾身背着奴才突出重匡，奴才也才捡回这条命！‘已是奴才的救命恩马呀：'
鸟黑闪亮的乌雅在阶前一站，玄烨眼看着鳌拜很有气慨的严毅面容变得柔和、变得伤感。
掩饰什么，转身去整理那绣着白鹤仙桃的黑缎马衣，又挪移一下马额头那颗晶光四射的钻
里的光点也如那颗钻石一样闪烁不定。“这是黑龙。”他终于开n 说道，“顺治二年，奴
豪格进征四川，率先锋突袭西充，大败流贼，射杀张献忠，平垒所百余．斩一首数万级。
残敌陷阱。奴才之子格赛尚幼，其时与奴才同乘黑龙，身上也中了敌箭。仰仗黑龙神力，
坑，格赛却伤重身亡… … ”
鳌拜容色虽然保持平静，语调却透出呸咽口人们都知道，格赛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眼下
从弟弟巴哈那里过继来的。
玄烨心里十分震动，面孔发红，浑身血脉贵张。这一匹匹战马，告诉他大清江山来得不易
洲第一勇士的荣名不虚；告诉他收藏室里阅武堂前不止是些无生命的刀剑弓枪、不通人性
匹，它们是父祖及鳌拜一代人的喜怒哀乐，寄托着他们的生死荣辱和全部的心血爱憎，其
他们血肉生命的组成部分!
鳌拜竟也破天荒地在小皇帝面前发起感慨：“咱满洲得天下，战死好男儿成千上万，那真
来的！，二… 去年明127
史案，很有些人气势汹汹，攻动可！杀戳太重。刁‘杀了几个人？算什么重？再说这是什
能行吗？容那些南蛮子骂峭满洲先世，他们就要得寸进尺骂当世了！招得蛮子们一起造反
下，咱可就没脸去见太祖、太宗、先皇帝，没脸去见战死疆场的巴图鲁了！'
明史案杀戳太重的话，玄烨听到过多次，颇以为然，对辅臣的行事原有几分不满的。此刻
辅臣此举很有道理，鳌拜一番话竟令他生出一股自己也说不清的豪气：杀人不眨眼，才算
色！不过… … 仁呢？还算不算仁政呢？他心里又不踏实了。终于引用了所学的治国之道
点头说：“不错，一张一弛、刚柔并济、宽猛相成，弛后必张、柔后必刚、宽后必猛…
这些话鳌拜自然一点不懂，但见小皇帝频频点头，也觉得欣慰。
最后牵来的是一匹花斑紫骋，身披绣飞燕的白锦缎马衣，额上缀了一块与它毛色相同的晶
胸宽体健，四腿细长，四蹄宽大，一双眼睛温和秀美，最特别的，是它身边跟着一匹活泼
这叫玄烨格外喜欢，忍不住总想去抚摩小红马长长的颈鬃。
“它叫紫电，跑起来又快又平稳。顺治五年奴才率兵马驻防山西，一举平定了大同总兵姜
电有大功? ? 一”“小红马是它的儿子？这些老马多有儿子吧了”
_ ' ’是。它们的后代也都出色。黑龙的儿子小黑龙，就是眼下奴才常用来操练骑射的马
气卜我? ，? … 让联骑骑小红马．好不好？'
“这? ? 一它才两岁，还没有驯得很熟‘'
1 28
“肤六岁就练骑射，于今住有四年了，两岁小马何足道哉！' 玄烨竭力使用成人腔调，拿
严气度。
“是，”鳌拜躬身应命，“奴才陪皇上一同下场。”“鳌大臣！”御前侍卫委赫挺身而出
年幼，万一出点差错，楼赫没法向老佛爷交待！'
玄烨脸上一热，顿觉大失面子。只除了老祖宗，谁说他年幼他都觉得是一种轻视。立刻日
说：' ’督赫退下万联的事不要你管。 '
俊赫不敢顶撞皇上，只有对鳌拜加压：“鳌大臣! ' 鳌拜浓眉一皱：“我满洲先世，无论
旗，子弟们哪一个不是马背战场摔打滚跌出来的！鳌拜服侍皇＿卜仁马，有事鳌拜担当！
玄烨终于骑着鞍誉精美的小红马在宽阔的校场奔驰，劲风扑怀，使他极为舒放快意、豪气
时望望紧随身后、骑着小黑龙相陪的鳌拜，满心崇敬和感激，不由得大声说：“鳌拜，有
边，联可以安心啦! '
鳌拜也诚心诚意地回报一句：“皇上不愧堂堂男子汉！' 玄烨心花怒放，哈哈大笑，扬鞭
更欢了。阅武厅那边，紫电突然兴奋地昂首一阵长嘶，小红马两只竹尖似的耳朵“扑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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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二章 三页码，4/6

地打住四蹄，身体向后一坐，骤然停住！一玄烨收束不住自己，一下子朝前摔出去，四肢
几个滚儿，伏在那里不动了。小红马在回首嘶鸣．与母亲遥相呼应。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又正在疾驰中，玄烨落马时，鳌拜的小黑龙己奔出一箭之地，返身救
得及！
楼赫他们吓坏了，皇上若有三长两短，他们决不得活！御1 29
前侍卫们蜂拥而上，围住玄烨，一个个心惊胆颤。玄烨却一骨碌爬起来，“阿嚏”“阿嚏
喷嚏，揉揉眼睛揉揉鼻子，生气地说：“小红马可恶！竟敢不听联驾驭！… … ”
鳌拜赶到，屡赫立刻用质问的口气说：' ‘鳌大臣，你看！' 想起刚才还吹嘘“六岁练骑
落马现眼，玄烨不禁红了脸，又羞又恼地大声斥责：“小红马真该死！哪里像家养的，根
马｛'
鼓拜躬身问了圣安，知道玄烨未着伤，点点头：“皇上放心，奴才自有处置，'
回到阅武厅，鳌拜脸色骤然变得严厉冷峻。一路上不住责骂小红马的玄烨不由得心里犯嘀
补了几句：' ，其实，也不都怪小红马，它妈妈在远处叫它，它能不听不答么？' 鹜拜又
眉紧皱，虫! 须微张．神情更加凛然，侍立在玄烨宝座边，大声吩咐：“传木挺、铁锤！
玄烨心里“扑通”一跳，登时紧张地瞪大眼睛，只见鳌府仆役提来两根大木棍，两人抬上
铁锤。
鳌拜又吩咐：“带紫电母子！'
紫电马母子被牵进阅武厅。厅上的主人和两边众多的仆役校尉，当地亮着的大木挺和铁锤
事的紫电垂头缩身，颤抖不已。小红马却浑然不觉，还倚在母亲身边磨蹭、撒娇。鳌拜的
厅内回响；“紫电胆敢教唆其了不受驾驭不肯驯服，罪过极大，念在历来多有战功，功罪
可免，活罪难容! 着撤去额宝马衣、撤去独舍喂养傣标，挺击四十，罚下车班与常马服役
立刻有仆役上前剥下华丽的马衣，拆下额头的玛瑙奉上主人。牵出厅外受刑之际，它垂着
美的大眼睛哀求地1 30
望着主人。玄烨心酸，说：
“鳌拜，紫电算来也不年轻了，就饶它一次吧。”申‘皇上，奴才以为，功必重赏，过必
驯出好马、练出好兵！'
厅外阶下，校尉持挺一五一十地打，紫电的阵阵嘶叫也越来越无力，越来越低沉。厅内鳌
视行刑，面无表情；玄烨原不忍看，因要显示男子汉大丈夫本色，强使自己一脸严正、皱
紫电受刑之际，小红马在阅武厅内摇着满头火红的长鬃，不住地昂首嘶鸣，似一与母亲呼
不平。把它牵到厅外阶下，它却突然安静、直立、默不做声。不知是预感到不幸被吓住了
幼不懂事觉得好奇。
玄烨抢着生气地说：“小红马不听驾驭，理应鞭打四十！' 鳌拜沉着脸宜布：“胆敢摔天
上大不敬，十恶不赦，死罪。 来，铁锤 ”
两人抬过沉重的铁锤，鳌拜伸手抓柄，如提木褪，向玄烨一躬身：“皇上，看奴才亲手行
罢走向小红马口玄烨顾不得天子威仪，猛地从宝座上跳起来，追过去拽住鳌拜：' ‘饶了
听到娘叫唤，才出的错，一也算是个有孝」合的！'
鳌拜摇头：“良马上鞍就跟士卒上阵一样，只有忠心耿耿拼死向前搏战，怎么可以顾念父
“捶死它不可惜呀了它长大定是一匹千里驹！'
, ．皇上须知，但凡驯不服的马，越是神驹越不可留！若是被敌手弄去，更成大害，不如
｛”鳌拜说着，举起一了 大铁锤，小红马抿住双耳，缩住身子，浑身哆嗦。
131
“鳌拜！”一么烨大叫，“联命你停开」！'
鳌拜一怔．放下铁锤：“皇上，心慈手软是妇人之仁，要一误大事！'
玄烨一阵惭愧，缓和了门气：“那，你把小红马给肤，就当它已经被捶死还不行么？联带
驯，仍驯不服就处死。若驯服了，就算你进给联的万寿节礼．到了万寿节你就不用给联再
不行么？'
见皇上一片小孩子心性，鳌拜无可奈何，只得说：“既是皇上替它求情，奴才只好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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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二章 三页码，5/6


玄烨一蹦好高，兴奋极了，冲卜去一把扳下鳌拜的手，叫道：“说话算数？咱俩拍巴掌
二十一，玄烨的小手用力在鳌拜的大手心拍了三下。
任是鳌拜这样不苟言笑、生性严肃的人，也不能不被这一分天真软化，睑上出现一丝罕有
笑：“奴才只有一句话，这马带去宫中，必须着! 二好骑手严加驯驭．不然，长大必是没
物！' '
玄烨点头，胸中义涌上一片感激叹服，半晌，冒出这么一句话：“鳌拜，联赠你五个大字
严、毅、刚，好不好？' ' 鳌拜跪拜下去：“奴才实在当不起．奴才’心里只求我满洲世
英勇，好保我皇上江山万年：'
从鳌拜府出来．玄烨像初进城开了眼界见了世面的乡下孩子，满心兴奋，碟喋不休伴着手
着鳌拜，说着六骏，说着小红马．只恨自己生得晚了，没有跟鳌拜一样骑骏马经大战立军
侍卫们却没有小皇帝那么高的兴致，侨赫更是缄默不语，沉了脸想心事口
1 32
玄烨终于发现随从们不像平日那么凑趣：“楼赫，你们怎么啦？小红马不好么丫鳌大臣不
第一的勇上么？' 侨赫勉强一笑；“小红马当然好，若不是皇上救它，它就死在鳌拜铁锤
大巨驭下太严，曾因丢失一匹马杀掉好儿名牧夫… … ”
玄烨心头忽悠一颤，嘴头却愈硬；“驭下不严，怎能打胜仗？怎能驯出他那样天下无双的
西住又快嘴快舌了：“天下一统，为政就得讲文治武功。鳌大臣军功自然没人敢比，要说
就… … ”
玄烨大不高兴：“我满洲以弓马定天下，武功就该最重最先? ? 一”他也觉得自己说出的
的治天下的圣贤之言不大吻合，但必须维护鳌拜、维护自己的尊严，特别强调对武功、对
重视。他突然提高声调命令：
“俊赫，陪联到景山射鹿！'
侨赫吓一跳，“这… … 怎么行！'
“你们不是老说，不射活物练不出好箭法好骑术吗？' 楼赫赔着笑脸：' ’赶明儿桌告老
再去。”玄烨叫起来飞“那得等到哪天呀？好不容易出一次大内！不成！今儿就得去！'
“皇上，老佛爷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
玄烨小脸一板：' ’我怪罪下来，你们就担待得起啦了当我长不大吗？我… … 肤是皇上
旨？'
楼赫他们不敢再推辞．无可奈何，只得说：' ’罢，罢：小祖宗，随你就是，但愿大保佑
爷惩处，? ? … ”玄烨“嘻嘻”一笑：“我不说，谁知道？'
楼赫又笑又叹气，汽是摇头。
1 33
这一次射猎．玄烨终身难忘口
因为，这是他头一回到景山跑马射猎，头一回射活物。当楼赫他们打开鹿栏，把大大小小
得满山林乱跑时，玄烨真是目不暇接，手忙脚乱，但终于射中了此生的第一只鹿。因为，
红马建立起友妙情谊的第一个起点。出鳌拜府后，小红马由公认的好骑手楼赫骑着，到了
非换乘小红马不可。矮赫怎能拗过皇上，…… ，这次小红马一点不任性不调皮，跑山道
常平稳快捷，胜过玄烨以往所有的乘马! 玄烨为奖赏它，亲手喂给胡萝卜加两块酥糖，小
“嘎吱”响，用鬃毛长长的脑袋亲热地朝玄烨怀里拱，招得玄烨又笑又叫，开．心极了。
还因为，这次射猎引起了一件大事，震动朝野，深深地刻在了玄烨的记忆中。当然，这天
没有意识到事件的发生。一整天的异常兴奋和异常劳累，使他刚一回宫就歪在倚子上和衣
麻喇姑和看妈为他脱衣脱靴、洗脸洗脚，直送上床，他都迷迷糊糊地全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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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冰月抱着小雪，踏着脚后跟走进玄烨的书房，偷偷打量四周，要找一个藏身之所。
这真是名副其实的书房，紫檀木的儿案、桌、椅以及书橱书柜里，到处是书，一函函一捍
的，用象牙签作标记的，几乎把家具上一色明黄宫缎的垫褥铺布都盖住了。南窗台上摆了
瓷器，形状怪怪的，准一也说不出是们? 么东西。墙边长几陈设着雕龙玉璧、如意和珠宝
则挂满1 34
横竖条幅，有王羲之父子的隶书草书、怀素的千字文等等。和南窗大坑相对，是一面三折
侧扇上是烟雨苍茫的大写意山水，正中一扇五尺高五尺宽，端端正止写着太皇太后的训诫
烨登基时祖母特意写给他的。玄烨命人刻成大字摆在书房，日日相对，倒背如流，很让祖
诫词曰：
自古称为君难：苍生至重，天子以一身君临其上，生养抚育．无不引领而望。必深思得众
使四海之内咸登康阜，绵历数于无疆惟休。汝尚其宽裕慈仁，温良恭敬，填乃威仪，谨乃
格勤，以低承乃祖考遗绪，啤予亦无疚于厥．七。
冰月看准了屏风，一闪身躲进去。躲了 半大不见动静，探出头来悄悄看，咦了他并不在
坐读书写字的桌案前，他到哪里去了？
呀，他在大穿衣镜跟前，在照镜子。 唉哟，模样这么古怪？哦，他正拿一挂像戏台上用
虫! 曲胡须挂在耳朵＿I 一，对着镜子左看右瞧呢！小脸儿装上个大胡子，可不像那毛栗
子仁！
冰月“扑咏”五笑，小雪跟着‘’哺儿”一叫，玄烨陡然回过脸：
“月妹妹来啦！快来瞧，我叫他们特意给做的虫! 须！' 冰月跑上去看看又摸摸：“做它
玄烨对镜做出挺胸昂首的勇武英姿：“瞧，我戴上这胡子，像不像鳌拜？'
’嗯，只像一点点儿。你眉毛没他黑没他浓，眼睛也没他大，135
个头儿… … ”
“哎，我还要长大嘛！将来我也当满洲第一勇士，又是有道明君英主，你说，该有多棒！
滔不绝地把到鳌拜府的见闻一五一! ‘、绘声绘色对冰月细说，崇敬之倩溢于言表。冰月
叹，吐舌头，瞪眼睛．末了，整着小眉尖说：“哎呀呀，他真凶、真厉害呀｝'
“可不是么！巴图鲁大丈夫就该如此！”玄烨一手又腰，一手捻着假胡子，神态果然有点
“三哥哥，你就够巴图鲁啦！那天打树上掉下来你一点不害怕！要是我，早吓死了 ”
玄烨有点磨不开，慢慢摘下胡子，小声说：“月妹妹，我只跟你说，千万别告诉人。那天
实，我心里还是有点害怕，有点慌张? 一”实际上，他当时体验了从未有过的惊骇，所以
感激。
“那你不哭又不喊，就是最英勇啦）”小女孩对哥哥的崇拜是绝对的。说话间，小需从冰
坑卜，白绒绒的一团，先伸了个獭腰，一片清脆的铃响。
“哟，你给小雪拴铃儿啦？'
冰月指给玄烨看：红绒绒挂一个小金铃，圈在小雪项间，但完全隐没在又长又密的猫毛里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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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二章 四页码，2/9

玄烨解下项间金铃，拴在小舌毛绒绒的尾巴上，白一E 红线金铃，鲜艳夺目。小雪追着自
团打圈了，不明白为什么总也抓不住那明丽的红色和悦耳的铃声，于是它愈加起劲愈加快
是娇憨可爱，逗得两个孩子拍手大笑：外间的看妈掀帘一看：“哟．月格格来了‘好好玩
上还是念书吧。”
1 36
玄烨一拍后脑勺，吐吐舌头：“糟糕｛还有对子没作呢！”他跳上炕，推开一挥挥的书．
桌上写好师傅出的四个对句，摇头晃脑念念有词地哼起了平仄口前三个顺利完成，最后一
躇，端详着嘴里念叨：' ‘春风狂似虎… … 秋雨细如丝？不行，虎丝不成对！… … 春
虎? ? 一”
冰月正在重新把金铃拴回小雪的脖子上，一边结线头一边顺口续了一句：“秋水淡于鸥。
…… ．什么，秋水淡于鸥？好！妙！成语对成语，天衣无缝。 怪不得老祖宗说你日后又
才子！嗯，明儿师傅考问，我准得第一。 '
，真的？那以后师傅考你的对子，都归我替你作了吧！”冰月歪着小脑袋，? 卜二分的得
, ．那敢情好！．? ? … 哦，不成土叫人知道该笑话我了，堂堂男子汉，哪能这么没出
…… ．那好吧。”冰月很理解地点着头，看他把对子写好，又指着桌上的书说：“你怎
乱画呢？师傅看到了不罚你呀了”
“哈，这你就不懂啦口这叫眉批，写的读书心得口我这书叫御览御批，天下头一份儿了”
须，也很得意。“让我瞧瞧，成不成兮”小女孩顿生敬畏，小卢请求口“看吧！”一玄烨
一本《 资治通鉴》 中的《 汉纪》 ，书页的天边上密密写着：“久乱之民思治，秦民日
二沛公人关，首行宽大之政，与父老约法三章。民心既归，五业根本已定于此：'
冰月看f 两遍，说：“你讲给我听。”
玄烨拿出师傅的架式，把楚汉相争、刘邦人关的故事细细1 37
讲给冰月听。冰月聪慧的大眼睛眨了眨，说：' ‘你写的那些话、讲的故事，可不就是老
吗？”她伸出胖胖的小手指着屏风中间那一行：“探思得众得国之道。”
“真聪明！' ’玄烨由衷地称赞口
“那咱们大清开国，也行了宽大之政吧？'
“那还用说！先皇人关建鼎，先就废三铜、招降人、奖开荒… … ”玄烨说着有些迟疑，
声了。他又想起那些人们褒贬不一的种种国策：圈地、迁海、逃人法及江南几桩大案，心
文治那两个一黑一白的小人儿又在打架了? ? 一冰月推推他：“三哥哥，你怎么啦？'
“哦，”玄烨咽了口唾沫，换了个话题，“你找我有事吧？' 一句话提醒了冰月，赶紧从
白的凋绢，里面不知包着什么，她捂在手心里笑问：“猜猜是什么？'
‘? 给我的？'
“可不吗」你得到了一匹小红马，可我的小红马在先：早就绣了口”冰月的小脸上一派欢
翎巧，准是香荷包 ”玄烨高兴地拍拍冰月的手。“三哥哥你真是！干吗一下就猜着？多
好！”冰月扫兴地说着，翻开了绸绢，果真是一个雪青色的精巧香荷包，上面绣了一匹在
的小红马。马是玄烨的属相。“快给我！”玄烨高兴地伸手就拿，冰月小松鼠似的一蹦闪
追过去要夺，冰月哪里等他近身，早绕着桌椅跑开了。一个跑一个追，嘻嘻哈哈非常开心
跑不动了，伏在炕沿上笑得喘不过气，玄烨倒着了慌，连忙给她揉胸顺气。“快别笑啦，
要断了！? ? 一”
好容易才安静下来，冰月已是满头汗珠子。玄烨心疼地使138
袄袖给她擦汗，一面埋怨说：“看你! 呆会儿汗水冲了黛青，又该成花花眉毛啦！”招得
来。
玄烨拿着香荷包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了半天，求告说：“好妹妹，你给我挂＿匕，挂这儿。
垂挂的许多小饰物中挑出一根黄丝绦．上面悬着一尊亮灿灿的金佛像，是他生日时皇祖母
的，一向为他所珍爱。
冰月细心地把小马荷包和金佛像并排挂好，歪着头打量，由衷地赞叹：“真好看。 '
玄烨笑眯眯地：“老祖宗和月妹妹，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了。天禾挂着天天记着… …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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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二章 四页码，3/9

转，猛拍后脑勺：“哎呀，瞧我这记性丁告诉你，我可有好招儿啦，给你报仇去! ' “报
仇？'
“孤靖大太贵妃呀！'
“对，对］多会儿？怎么报法儿？' '
“瞧这个。”玄烨从抽屉深处木匣里拿出一屹塔土黄色块。“这不是生姜吗？”冰月小心
摸。
“不是。这叫黄连，是一味中药，苦极了苦极了，能解热去火。一咱叫她吃吃苦头！她的
她泄泄火卜? ? … 别怕，没毒性。”
“要是特别苦，她怎么肯吃呢？'
玄烨不吱声，只狡黯地对冰月眨眨眼。
中午，主子们都在午睡，太监宫女也都静悄悄地坐在门边打吨。玄烨领着冰月偷偷溜出后
根和廊柱，绕到慈宁宫一侧鼓靖大太贵妃的小院，借着花木遮掩，从门边蒙古妓媳背后一
屋，躲入了用作佛堂的西屋口
两人定定神，扒着隔断的透雕花窗偷偷看出去，门廊边果1 39
然有两个小茶炉，一个熬茶，一个煮奶。蒙古后妃大多有喝奶茶的癖好．大太贵妃更是有
熬得极浓．所以茶壶得整天搁在沪上以备随时取用。
蒙古坡媳去下房叫丫头来扇火的小小间隙，玄烨赶紧踞着脚跟跑出去，轻手轻脚地把那块
壶，又赶紧缩回来．不一会儿，蟾塘和丫头扇火熬茶煮奶，准备盐、奶油、点心悖悖，忙
两个小阴谋者看着好开心，捂着嘴偷偷笑，兴奋地万相使眼色，等着瞧好戏：
露靖大太贵妃无精打采地从东屋外室走出来，在摆好果品悖悖点心的八仙桌边坐定，蒙占
盘奉上热气腾腾的粉红色浓奶茶。大太贵妃端起盛奶茶的银碗，花隔窗后的两双眼睛直瞪
的脸．满是狂喜和期待。
“哇：”大太贵妃惊呼着．把人口的奶茶喷吐出来．眼眉口鼻整成一团，人叫：“苦死了
一”跟着，' ‘咳咳咳咳”地咳嗽不止，脸都涨红了C
两个小东西开心得差点儿跳起来，' ’仇人”的苦相和惊叫，让他们痛快极了，就像三伏
浑身舒坦！
蒙古脸塘和小’了 头赶忙卜前问候．替主人捶背。大太贵妃“喀嘟”一摔银碗，“啪！
挥手给两个下人一人一耳光，用蒙古话一阵气急败坏的大骂，吓得她们赶忙甸伏跪倒。人
揪着小丫头的耳朵，端起另一碗奶茶朝她嘴里灌下去，剩下半碗又灌给厂蒙古媛姗。被灌
桃，苦痛不堪，又不敢喊叫。小’了 头只能捂着嘴哭，蒙古婚塘却咳着喘着去检看茶壶
于从中取出了那块黄连。蒙古绘蟾满面笑容举着黄连向大太贵妃说了些什么，大太贵妃嗅
消了气，甚至微微点了点头。
140
大太贵妃发火打人灌奴脾苦茶，把花隔窗那边的两个小人儿吓呆了，这可是他们预谋中不
的。玄烨能说蒙占话，听得明自，大太贵妃以为奶茶里下了 毒药，而蒙古赎姥知道药性
连，竟说是佛爷显圣赐下灵药为主子理气养血、益寿延年的，把大太贵妃哄得高兴，消弹
们的杀身大祸。
大太贵女C 的脸却义拉长了，盼咐送上新摘的荷叶和荷花骨朵，竟向佛堂走来。吓得玄烨
钻进佛兔之侧那长长的杏黄色帷帘后面，紧贴墙壁挤在一处，大气都不敢出。能觉出佛前
闪，能听到往佛前花瓶换荷叶荷花的声啊，后来又听出她点香、她跪下拜褥、再就没了
在默默诵经，一动不动。
一股似有若无的馨香飘进玄烨鼻观。不是线香，县至也不是脂粉香，好像是冰月秀发的温
是从她面颊肌肤中透出的肉香．隐约如兰花之幽、轻淡如莲蕊之情。玄烨心中一动，立刻
他怀中的冰月是那么温暖柔软，以至他很想环过手臂，把她搂得紧紧的、紧紧的，? ? …
动、不敢动，心中顿时腾起一片焦躁，恨不得立时就打出去才‘好! 这时，冰月拉着他的
捏，用大眼睛示意要他听大太贵妃在说什么。玄烨一机伶．心神才略略平定。
这是蒙语夹杂着满语的喃喃祷告，把佛爷当成倾吐心曲的交谈者，诉说自己的委屈和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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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爷．我苦哇丁黄连苦也就苦! - 。 苦喉咙，我心里头苦，除了佛爷你老人家，谁知
“我那博穆博果尔孩儿本己封工分府，眼看我就能出宫随子去做老太妃，真格的尊贵自在
生娶来那个狐狸精，迷141
了皇帝，害我孩儿夭亡，我一也样样落空。 那狐狸精倒进贵妃、追封皇后！佛爷不是说
有恶报么？她有什么善，得这般好处？我有什么恶，落这般下场了
“佛爷，你何不一旱早打发我随太宗皇帝去丫省多少烦恼 如今我冷冷清清孤孤单单，淮
心疼我，…… ）还有一什么活头？你老人家若肯大发慈。 艺，千万保佑我，来生宁可降
家，只要夫妻好合、白头到老? ，? … ”
好一阵又没厂声息玄烨只当她走了，把帷帘轻轻掀开－点望出去，大太贵妃正仰头呆望着
露出一丝古怪的微笑，轻轻说：“再求佛爷赐恩，哪怕梦里欢会．也好慰我寂寞孤苦? ?
又拜，终于走出佛堂．召唤宫监待候，往后花园散心去了。
屋内院里一片寂静，亥烨和冰月打帷帘里钻出来。“三哥哥．她刚才嘟嘟嚷凌说的什么？
蒙语。“她在拜佛爷，回头告诉你。咱们快走吧1 '
冰月看一眼佛像，吓了一跳：' ’呀．她拜的这是什么佛呀含”玄烨回头看，也很吃惊：
怪里怪气，没见过二”两人走拢去好奇地打量，细细察看。
“是两个佛吧？你瞧，这不是两个脑袋吗？一个大一个小… … 大佛脸相好凶啊：”冰月
说。
“小的不像是佛，像个女的? ，? … ”玄烨一时也看不明白。“这大佛干吗要死劲楼那
佛干吗不穿衣裳了他是要吃他吧？瞧他满嘴长牙，张得多大呀！? ，? … ”
玄烨无意间从侧方看了看怪佛，突然红了脸，直红到耳朵根。他到底大两岁年纪，登基即
和随侍太监短不了说几句含意暖昧的话；除了正儿八经的经书史书，小说传奇他1 42
也看过；宫里的戏也少不了才子佳人，所以此时的玄烨竟心谎意乱，不知所措了。
冰月很惊异：“一哥哥，你怎么啦？脸上就跟关老爷一样。 … … 哎呀，你是不是病了
玄烨皱起眉头，义愤填膺地说：' ’邪神！妖神：非去告诉老祖宗不可！… … 我没事，
丁”
可是，当他俩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小院之后，玄烨不知怎的，眼睛不敢看冰月，只异常郑
她：今儿看到的事，对谁也不许讲！
冰月疑惑地问：“老祖宗也不许告诉了”
触到冰月那双极美的、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玄烨心里一慌，觉得脸又要红，赶紧背过身，
语气严肃地说：“告诉老祖宗是我的事，这种事女孩子不该插嘴说话。”冰月一向最听三
事地连连点头，高高兴兴地走了。
回自己住处的路上，玄烨心里老大不自在，直想发脾气，因为太阳太热，靴子太重，衣裳
佩戴的小玩艺丁丁当当的太烦人… … 他真想立刻倒在床上，好好回味那一瞬间梦也似的
在话，当时迷迷糊糊，可现在想想．又觉得心头悸动异常，又难受，又舒服… …
看妈一见他推门而人，真像是天上掉下来宝贝，立刻催他换衣裳。原来太皇太后着人叫他
妈只推说他1 - - －睡未醒，正为找不到他急得团团转呢！
走进祖母的门槛，玄烨就感到气氛异常。祖母从案头一份奏折上抬起脸，一向慈爱安详的
着些难以捉摸的东西，令他心里紧张口
143
“认得这些么？”太皇太后递给玄烨四张纸条儿。玄烨展开看，上面各用拙劣的字写着：
, ’皇地赖皮！'
? 皇地是小狗！'
“万岁爷赖皮！'
“万岁爷臭狗！'
玄烨记起来，这是那天练射时二阿哥五阿哥着小太监送给他的。把皇帝写成“皇地”的白
以料定是福全无疑。玄烨的名字是国伟，任何人不得直呼直写，又不能对皇上称兄道弟，
话泄愤！记得当时揣进怀里，过后就忘了口怎么会到了老祖宗手边丫定是脱衣服的看妈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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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玄烨连忙说：“老祖宗，前些天我们在花园玩官兵捉强盗，福全他们输了不服气，写
骂我二”
“哦。”太皇太后点点头，沉默片刻，慢慢睁眼注视着孙子，缓声问道：“那么，又跟虱
争论了？'
玄烨心里一“咯瞪”：刚才整治大太贵妃的事，老祖宗就知道了？她眼睛就有那么厉害？
信！他于是只把那日争闹讲了一遍，说到后来，不免动了真气：“我拿酝饺扔着她是我不
不是故意的，又向她认了错，还要怎么着？她竟打月妹妹出气！有种跟我动手哇？拣软的
事？' “胡说。”太皇太后皱皱眉头，“她是你长辈，怎么可以这样讲话！她不找你动手
大体，你倒有理啦了”玄烨呱着嘴低下头不做声了。
“出宫去探视鳌大臣，当值的御前侍11 是准了”太皇太后又拈出一件事。
”是楼赫他们那一班．'
144
“从鳌拜府出米就回官了 ? '
, …… ，? ? … ”玄烨动动嘴唇，垂下眼帘，后来索性直视祖母，略带点“反叛”神气
飞禽走兽练骑射，便又去了景山！'
…… ．并未同明祖母，辅臣也不知道，，可是了”
玄烨抿着嘴唇，并不闪避开自己的目光，点点头。“在景］!! ，他们骑了你的马，使了
箭？' …… ．俊赫骑我的马，是我要骑小红马，跟他换的弓箭嘛…
玄烨沉f 脸，那日的不快又被勾起，气哼哼地说，“西住、折克图他们真不像话！'
“怎么了”太皇太后极其关切地盯住玄烨。苏麻喇姑在侧不住向玄烨使眼色，神睛有些紧
然不觉，自顾出气泄愤，往下说起当时的经过。
射猎时，玄烨屡射不中，埋怨自己的弓箭不好。西住、折克图他们一唱一和，带着嘲笑意
“没有不好的弓箭，只有不好的射手”，并轮番拿玄烨的弓箭演示，连连射得小鹿白兔和
玄烨红了脸，老大不高兴，后来还是俊赫出来打圆场，说皇上年幼力气弱，长大自会成神
“年幼！年幼！太不把我放眼里了）我不是天子么了天子不是至尊至贵么？”玄烨最后意
了一句，“老祖宗得给我出气，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玄烨看到老祖宗黑黑的眉尖颤抖一下．顷刻又放平了，音容又如平日一样温和宁静：“好
吧！'
玄烨一身轻松地走了。屋里只剩下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老佛爷… … ”苏麻喇姑轻声
察。
“天子至尊至贵，触犯天子触犯皇家原有死罪。况几不经察告应允就私自领皇帝去景山射
了 ？稍有纵容，灾祸难14 气
测啊! ' '
“老佛爷说得是。不过… … 辅臣以欺君周上、擅骑御马、擅使御弓指斥楼赫等人只怕别
在是因俊赫之父费扬古阻止圈地，与他们久有嫌隙。苏克萨哈更斥骂楼赫等人在御前不向
这里面可就有点跋息、有点借端报复? ? 一”“纵然如此，矮赫等论律当死！”太皇太后
决，“幼主尤其不能受人轻视，不然将损及国家社樱！'
“那，还是费扬古父子也都株连在内… … ”
太皇太后右手半握拳抵着腮帮，臂肘撑着椅子扶手，长时间地一动不动。
四辅臣来票奏时，俊赫等四侍卫已经拿间，并以＿上谕形式宣判了斩邢，要不要发一道特
辅臣作对．似欠明智… … 借辅臣之刀杀出天子威仪皇上尊严，值得！只是委屈了四名侍
的费扬古等人… …
想当初太宗皇帝怎样变四大贝勒共同坐朝为一人南面称帝？为此死于刀下、死于囚所、死
何止四人、四十人、四百人：何况四辅臣执政以来，深得八旗之心，专横跋息形迹未显，
很容易使自己处于违逆众心的不利地位
太皇太后换了个坐姿，顺手从折厘边拿过一张纸条儿，正是福全的白字杰作：“皇地是小
着、看着，她不禁点头叹息，随后便唤苏麻喇姑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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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麻喇姑送上茶来，小心地看看老佛爷，见她神色已然平稳安详。她知道，女主人一叫茶
定了，所以谨慎地问了一句：' ’要给辅臣发虱旨么？'
“不必了。”太皇太后端着茶杯，慢慢踱到窗口，窗外阳光146
绚烂，一缕缕热气向屋里飘，‘她后退了两步，“快到夏天了。”苏麻喇姑沉默片刻，说
_ ! 虽是年幼，心地仁厚，只怕日后对此事? ? ，… ”
太皇太后呷了口茶：“独有仁爱，岂不要成怯懦之君？”她似乎觉得说过了头，立刻收住
她慢慢踱回阴凉的东次间，放下茶盏，拨弄炕桌上那盘黑白子纵横的围棋残局时，又轻轻
句：
“只要不广加株连，就好。”
这是一个格外晴朗的日子。早起玄烨就嚷热，不顾看妈的唠叨，脱掉了坎肩，轻松愉快地
迈进书房，玄烨就觉出一种殊于往日的微妙气氛。师傅见他进屋，就恭敬地起立；等他在
定，师傅朝他跪叩请安，他人了座，福全、常宁和伴读们再向他跪安。礼仪程序是定式，
这么认真、一丝不苟，那诚惶诚恐的表情举止、低沉谦恭的语气，别是一种味道，仿佛玄
一岁的孩子，倒是什么佛祖神仙，弄得他心里痒酥酥的，又顺气又舒服又得意。
今天讲《 周易》 ，这类经书很是深奥，听着费力，讲者也吃力。师傅讲罢要学生回讲。
都回讲不出，结结巴巴不知所云。两名伴读又倒霉了，一对儿在门边罚站。轮到玄烨，他
一眼，意思是准备去门边凑成三人吧！鹦鹉学舌、云苫雾罩．讲到后来把自己也讲糊涂了
加夸奖，说了些“明目达聪、生知天纵”之类的最高赞语，夸得他美滋滋的，心里却忐忑
其实还是不懂。
师傅一背身，玄烨照例坐不住，向兄弟们扔个纸团画个小147
人儿什么的．真奇怪，今天竟没人搭理他。就连放学，福全和常宁也都垂手低头立在门边
走。玄哗刚出门槛，侍卫太监们立刻簇拥上来，裹着他起步，连跟兄弟们招呼一声都没有
是怎么回事？
这一拨御前侍卫，而生的多。途中问起他们的姓名旗分，回答都毕恭毕敬，一口一个’
爷”，听得玄烨好不得意！后来，玄烨小声打听：
“西住、折克图他们挨团了吧了”
侍卫们一个个变丫脸色，低下头不敢做声。还是领班的赔着小心笑道：“奴才们不知详情
奏。”
远远看见景运门边养鹰鹤处的小当差人费耀色在调鹰，玄烨命侍卫传他过来问话。侍卫面
玄烨只对他看一眼，他就吓得连声道“喳”，跑去传唤了。
只有费耀色还是那个他从小认识的小调鹰人，没有异样，耐心地回答皇土那许多有关调训
题。
玄烨摸着那只站在费耀色手臂上的海东青：“它儿岁了了”…… ．差不多六岁。”费耀
“再过四年，我能去南苑射猎了 ，它也就！、岁啦，那不太老了叫？”玄烨很遗憾。
“皇上放心，明年贡进的小海东青，选好的特为皇上驯熟它三”费耀色憨厚地笑着，露出
齿。
玄烨高兴得一拍费耀色肩头：“说话算数… 了 －… 哎，我问你，' 他念头一转，降低
“西住、折克图他们怎么样啦了”费耀色奇怪地看看玄烨：“不是皇上你的圣渝么丫”邹
笑笑。他知道自己的谕旨非常重要，辅臣们但凡有重大举措，尤不以“圣谕”名义发令。
! 唾8
“不就是今天，拿楼赫他们四个开刀问斩么？'
“什么？”玄烨大叫，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上真不知道？”费耀色惊骇不已，' ’为了矮赫问罪，他爹费扬古不服，口出怨占。
连同他另两个儿子尼侃、萨哈连尽都处绞，也是今日行刑。还有西住的大哥、折克图的爹
大哥全都革职，鞭一百、流徙尚阳堡… … ”玄烨眼前一团团黑雾，他努力冲开：“你是
天？' 费耀色望望天色，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今天午时下刻，已经过了? ? 一”
玄烨耳中‘’吱”地冒出? 声尖啸，手心后背凉津津湿渡涯。他一时听不见看不清，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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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色转眼一看皇上，吓了一大跳，小脸煞白，嘴唇哆嗦，眼睛瞪着，似惊恐、又似痴呆
安道：' ’奴才求皇卜赶紧回宫歇息！… … ”
玄烨木呆呆地走回住处，木呆呆地和衣躺上御床，叫喝茶叫吃饭都不应声。看妈来到床前
睡着了… … “咕咕！'
“咕咕！'
西洋钟里的杜鹃柔和地叫了两声，止是三更将尽。皇上的寝宫灯火昏暗．一片寂静。
' ‘哇? ! '
玄烨突然一声尖叫，一骨碌从睡梦中惊坐而起。他满脸惊恐，石头人般一动不动，眼睛股
怕的是他的瞳仁也放得极大极黑，以至森森黑色似乎溢出眼眶．泅得眼圈鸟黑，连惨白的
了｛
睡在旁边的看妈哪里见过这种模样，吓得胸了。 “抨坪”乱1 49
跳．大声叫着：“皇上！皇仁！'
静夜中的喊叫，格外震耳疹人，寝宫里里外外的乳妈保母宫监蟀女都惊醒了，拥进屋里。
上前，一摸玄烨满头满身冷汗，先就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细声抚慰。玄烨猛一挺身、
怀抱，神色恍惚地指着前方，手在哆嗦．声音也在哆嗦：“没脑袋卜? ? ? ? 一身血，全
卜? ? … 手电提着脑袋… … 哇呀：是西住！楼赫! '
他身体忽然一缩，似在躲避击打，跟着“哇”地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乱喊乱叫，双手乱
脚乱踢乱蹬：“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_ “皇上！皇上! 你醒醒儿! … … ”看妈乳妈们围着他又是抚慰又是劝解，竭力想使万
来，终于无效。一孙婕蟾抹着眼泪：' ‘快去回老佛爷吧！'
总管太监座着眉：“半夜三更的，谁敢去惊动她老人家！' 看妈更急，跺脚道：“那也得
呀！'
太医赶到时，玄烨已昏睡过去，浑身发凉微颤，小脸儿惨白。看罢病情诊罢脉，太医优心
“皇I …… －病情古怪。学生先开些安神驱风的药，待天明请院使、院判及各御医同来
好… … ”
“皇上的病究竟要紧不要紧？”孙婚螃急煎煎地问．“这个，学生说不好。还是赶快察知
紧！' 孙缭蟾一横心：“我去！”一双大脚“腾腾腾腾”地跑出去，连个灯笼都没提。
太皇太后闻信立即赶来，头上没戴饰物，脚上没穿花盆鞋，只披了件丝绒披风，除了随侍
没人见过老佛爷穿着这么随便的。但她神态依然庄重尊贵，不慌不忙。人人都觉得150
有了主心骨，乱哄洪的寝宫霎时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看着老佛爷坐在皇上的床头。
她听着婚媚和看妈的察告，伸手摸摸玄烨的额头、面颊和脖子，好一阵凝望着昏睡的孙子
响。后来，她回头望了望寝宫一通五间的屋子，说：
“把西梢间收拾出来，我搬过来住几天。苏麻喇姑这就回去，把常用物品都带来，别忘了
平。”
自这天起，太皇太后搬到玄烨寝宫住下，几乎寸步不离生病的小皇帝，饮食药饵．样样亲
微不至。天亮之前，萨满太太来寝宫跳神驱邪：头戴高高的尖顶帽，身穿花花绿绿的宽衣
腰铃，执一面手鼓．旋转跳踊、边舞边唱。渐渐的，有神附体；渐渐的，唱诵的声音变得
口
萨满太太跳神是宫巾惯例，人们不以为奇；通常她的唱涌是不清不楚的老女真话，谁也听
今天，当她一步步舞进东次间、东梢间，舞到皇上的病榻前时，姿态愈显刚劲、孔武有力
加清晰、宛转好听了：
我等皆星宿，投生下凡尘，辅佐天子治天下，护卫紫
垣应天命，大数当死君王手，方能归位返天庭? ～
她反复唱诵，神情愈加亢奋，面目愈加狰狞．动作更如抽风一般剧烈迅疾，叫人眼花缭乱
根越拉越紧的弓弦控制
着，在旋转到最急最快的顶点一刹那
, ' ‘喃”的一声弦断！萨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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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二章 四页码，8/9

太太“扑通”摔倒，口吐白沫，昏迷过去。
“他们走了！他们归位上天啦丁”病榻上的小皇帝半醒半昏1 51
迷中嚷了这么一声，似乎在回答萨满太太的法术。
也许御医会诊后拟定的药方有奇效，也许萨满太太驱邪逐鬼真能安神，昏迷了一日两夜的
一身淋漓大汗之后，重新回到温暖的世界。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背负着一片灿烂阳光
不大清晰的沮母。他竟然没有顾及坐在床头的老祖宗披着瞥衣支着颐正在打吨，自管高叫
祖宗！我好啦！… … ”
太皇太后蓦地惊醒，伸手就去摸玄烨的额头，放了心，舒了口气；“果然凉下来了。真急
玄烨一把拽住祖母的手：' ’老祖宗，委赫他们? ? ，… ”太皇太后本要阻止他说这件
想，不如就此说透，免得他存在心里成块病：“别急，你衣裳被子都叫汗湿了，换过再说
了”
宫女们为御榻换被褥枕头的当口，玄烨像小时候那样光身子坐在祖母怀中，裹着祖母的大
和苏麻喇姑给他拭干身子，小衣、中衣、内裤，一件件往身七穿，再钻进干爽松软的被褥
惬意啦！
“票老佛爷，皇上今儿的膳品送来了。”宫女在门口察告。太皇太后起身要往西梢间，玄
住。’‘老祖宗别走！我不要你走！'
太皇太后舒心一笑：“真磨人! 好了，苏麻喇姑，去把天平和膳品拿这屋里来吧！'
这架银制的小天平，是早年太皇太后命人仿照西洋神父汤若望献给先皇的天平制作的，砧
钱，最大是五两。膳品中粮米装一盘、肉蔬菜一盘．都端到榻边的八仙桌t - ．。玄烨于
味地看祖母做那件他小时候常见她做的事情：为152
他这个小皇帝精细地准备膳食。
太皇太后不庆其烦地用天平分别称出适量的糯米、栗了 、莲子、红枣、冰糖－一－一份
粥料。又称出一片猪肉、束藏菜一一一份肉丝炒藏菜；一块鸡脯、六只日蘑一份口蘑炖鸡
一小碗蒸蛋羹。
“察老佛爷，”慈宁宫总管太监跪安道．“有黑龙江将军新进献的鳌花鱼、飞龙鸟；吉林
晾干鹿舌鹿尾和嵋沱湖混同江的活卿负；盛京内务府进献的鹿筋鹿肚抱肉樟肉…… ”
病中膳食要清淡，只拿螂龟熬个浓汤．晚膳送来就成厂。咭，
“老祖宗，我都这么大’了 ，这些杂事你吩咐一声，叫御膳房办就是了，何苦你老人家
玄烨看祖母为自己劳累忙碌．很不过意。
“病人就跟婴儿一样，得格外经心照料，膳食最要紧：不能饿着也不能过饱，既得养人又
肥，招得脾胃受损n 他们粗率马虎，万一再有个闪失怎么得了 ”太皇太后料理罢玄烨的
坐回榻边，温和地凝视着他，轻声问；“楼赫的事，你刚刁‘想说什么？'
玄烨躺倒，步饭被头盖住脸，小声硬咽道：' ’说什么好呢？我害了他，… … ”
“不能这么说。不只为射猎事… … ”
“我知道，辅臣恨他爹不依从，借机除对头杀人！”玄烨从蒙着的被子里冲出一句。
太皇太后不料孙子小小年纪，能看到这个．莞儿｛几，惊异之余，仍是补台：' ‘也不只
子皇室至尊至贵，触犯者有死罪，这是自古立朝的根本。”
1 63
“那么，仁德呢？”半晌，被窝里犹犹豫像又传出这么低低的一问。
太皇太后笑了：“傻孩子，怎么一时竟糊涂了？尊卑上下贵贱有序，是天地人间的大道，
仁德？又向谁去施呢？' 病榻上锦被底下的病人不吱声了。
五天之后，玄烨痊愈，太皇太后才搬回她的慈宁宫，放心地熟睡了一日一夜，以消除这些
劳。
冰月每天都来探病，陪三哥哥下棋、读诗、猜谜、讲故事，还教他一些跳绳、抓子儿的小
戏，给他宽心逗他笑。可玄烨总是愁眉苦脸，笑也笑不痛快。
一次屋里没别人在，冰月悄悄说：“你别犯愁啦！明儿就是侨赫他们的头七，偷偷叫看妈
银锭来，我偷偷替你祭他们一回，好不好？再不然，二一七三一七直到七一七，我都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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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二章 四页码，9/9


玄烨高兴地拉着冰月的手轻轻拍打：“好妹妹，多谢了 ，只有你知道我的心！… … 咱
祭。”
“不行！”冰月很庄重地皱着眉，直摇头：“你是帝星，他们怎么敢受你拜？你一拜，他
东西取金银了！' 币‘好吧。到周年的时候．你再替我重重祭一回I ' 玄烨心里转松了些
然。
一场病过去，他仿佛长大了许多，从早到晚沉埋在书房、沉埋在《 资治通鉴》 中。书房
深夜不熄。
数十函《 通鉴》 ，万语千言．竟不如数日后见到鳌拜时，鳌拜的几句话来得直截了当、
快：
“江山这么大，能人这么多，皇上又这么年幼，楼赫这等犯上藐君的不杀，如何镇得住？
个，有两个杀一双，方1 54
得天下太平 ”
许多天读书读得呆头呆脑的玄烨，仿佛吃了一剂定心凉药
自此才慢慢恢复了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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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五 夕阳还未靠近青黛色的西山沿，就有十三棒喝道锣远远响过来。索尼宅第的门吏家丁都不家主从来是日落之后、掌灯时分才下朝，今天是怎么啦？不敢怠慢，他们立刻拥到大门外候。 顶马、喝道和众多侍从簇拥着索尼。依他的地位和年龄，早获恩准可以乘轿。但如所有满不屑如汉宫那般文弱，他总是骑着高头大马土朝下朝，保持祖先的勇武气概。晚风吹拂着须，夕阳给他忠诚、端庄的面容涂了一层淡红，衬着绣衣蟒袍珊瑚顶，很是威严，看不出么不同。索马下马升阶进门，穿过几重院落，径自走到他平日起居休息的四面厅。夫人照接他，道乏慰问，丫环们打水沏茶装烟忙个不了。索尼洗罢脸，舒展一下困乏的肩臂，靠嵌大理石的太师椅上，接过热茶喝了两口，重重地吁了一口气。 索尼夫人比丈夫长两岁，却比他少相，除了鬓角的几给白发，几乎不见老态。她笑嘻嘻地个回来挺早。”索尼心事重重，只不做声。 “出什么事儿啦？”她望定丈夫的眼睛，关切地问。索尼轻轻一拍前额，自语道：“哎呀死！? ? 一来，把皇上交办的御匣呈上来！' 1 55 立刻有从人把一个黄布包裹的匣子恭恭敬敬放在桌案仁。索尼解开黄袱，小心地揭开御封木匣，身子朝后一缩，倒抽一口凉气，望着匣里的东西，怔住了：一只精美细致的西洋双见丈夫神色异常，索尼夫人忙问：“倒是怎么回事？你说话呀｛' 索尼摇摇头，愁用苦脸地归座、叹息。今天遇着一连串的不顺心，十分恼火。就是说给夫么用？ 早上刚刚入朝办事，太皇太后就召他去慈宁官，讲的是定南王祭祀的事情。 这事，辅臣们也常议论，总是摇头。吴三桂、耿仲明、尚可喜以三王之尊威镇边唾，已成对朝廷不无威胁口优礼孔四贞，难道还要养成四藩不成？所以去年腊月孔四贞要求在其父辅臣便以’‘坟前已立碑，不便另立”为由不准行。太皇太后却特发虱旨：“准行。”今年正月工部造办定南王祠堂，辅臣示下：“不立碑，不掘井，停止每岁春秋致祭。”惹主，拿出打人命官司的泼劲儿，立即仁疏说：“先臣孔有德航海投诚，舍生报国二哀吁皇二祭。”辅臣强硬地以“不准行’，驳回了。不知这位掌定南王府的孔格格怎么向她的＋ 耍赖的，今天太皇太后对索尼很客气地说：' ’定南王每年春秋二祭．是奉先皇帝旨意二不是还应照旧遵行？请你们商议。”索尼唯唯诺诺，心甩不免嘀咕老太后过分娇纵这个蛮不想太皇太后笑容更深，望定索尼：“说句笑话．叮别让人家背后指你们的脊梁骨哟」” 索尼心头一跳口费扬古父子兄弟被杀后，八旗中就有些怪1 56 话传到他耳边，他自问无愧，为国为民嘛，所以不加理睬。可老佛爷也这么说，那就…容满面，那眼睛叮一点笑意都没有，这句“笑话”岂能当笑话看待习 太皇太后一向自称不预外事，辅臣上奏一概准行，这种貌似商议的过问很少，但只要出现索尼伤脑筋、好几日惴惴不安的了。当下索尼诚惶诚恐，表示立即照旧办理．随后又恭问
得知皇上受寒伤风，在书房静养，索尼立刻表示辅臣要同去向皇上请安。 走近皇上静养的书房小院，果然一片悄然。四辅臣于是屏息静气，轻轻跨上院门石阶。鳌尼，朝院里一示意，索尼看到了：那位伤风受寒的皇上正蹲在当院津津有味地看蚂蚁打架细草来回逗弄，侍卫及随身太监竟都不在旁边。索尼不敢惊驾，又找不到通报的人，正不好，却见皇上扔掉细草，站起来，伸了个徽腰，又朝四面瞧了瞧，随后，索尼他们到死也皇上怎么会突然躺倒在地上，张开胳膊伸直腿，舒舒服服地打了 几个滚儿，活像一匹精马驹儿 站起来后，还惬意地皱皱鼻子，打了个喷嚏。索尼实在忍不住：“皇上！' 小皇帝一惊．撒腿就跑，奔到院墙边一棵梧桐树旁，绝技再演，“嘈嘈嘈”，几下子就爬看不见了。 辅臣们只得来到树下，对着浓绿的树冠跪拜请安：' ‘奴才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安！' 皇上这才拨拉开树叶露出脸来看看：“哦，是你们哪！我还当又是福全领了看妈来找麻烦吞吞地下树，很扫兴，不大情愿地说：' ‘屋里赐座吧! ' 辅臣坐定，自然有? 番谏正。苏克萨哈口才最好，“君德”1 57 “王者气度’之类的劝勉也最认真、最不庆其烦。小皇帝似听非听，坐不住似的东张西望不知怎的他突然高兴了，叫道：“赐茶！' ，立刻有小太监送上热腾腾的奶茶。辅臣们接口就碗，一口喝下去，索尼差点儿咳嗽，老天，这么咸！咸得发苦，不知放了多少盐！他示，硬着头皮把一碗盐茶灌下去，与苏克萨哈匆匆交换一道目光，暗暗苦笑，却不敢看小触着他得意的笑眼。 刚受谏正的小皇帝却又活跃了，一会儿要看鳌拜腰带上的翡翠扣，一会儿要苏克萨哈摘下摸那灿烂的双眼花翎，过一会儿又凑到索尼跟前，扯着他的青金石朝珠细细地数。索尼不不敢冒犯，苏克萨哈却在一旁哆嗦起来，还小声地嘶气。 小皇帝看着他：“苏大臣，你怎么啦？' 苏克萨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整眉咬牙，额头冒汗，勉强奏道：“皇上恕奴才失礼之罪，适，忽觉腹痛如绞 “你哪儿痛？肚子？”小皇帝盯着苏克萨哈，眼里神情很怪异，“是不是憋屎憋尿畦？'苏克萨哈嗓音都哆嗦开一了 : “不敢… … 皇上开恩！… … ”小皇帝偏缠着苏克萨哈鳌拜终于忍不住：“皇上开恩，命苏大臣速退，免得君前失礼）' 小皇帝这才一挥手：“去吧！' 苏克萨哈如遇大赦．弯腰抱着肚子，赶忙退出去。望着他的背影，小皇帝突然哈哈大笑，说：“你们都去吧丁… … 哦，索大臣留下。” 1 58 索尼留下，小皇帝命太监交给他那个黄袱匣子，嘱他拿回家再看，还吩咐说： …… ．照样儿再做五十个！联要练水师打海仗! ' 两宫如此，害得索尼心神不定．颇费思索：是不是皇家对白己起了疑虑？他无心再办别的朝回家了口现在．难题就摆在桌上二照样儿再做五！‘个？哪有这么容易！这么精巧的模从来没见过哩．工部也未必选得出能办这事的巧匠！ 索尼夫人见问不出名堂，转了话题：“老二朝江宁将军要的维扬厨子今儿到了，真不赖呢尝尝他的荣就知道了。”“唉，就怕牙齿不争气哟… … ”索尼不快地摇摇头，“老二呢来？' 老二．是他们的次子索额图，一名二等侍卫。 …… ．他今儿当值，回宋得晚。” “老大呢？ “巴英格来了，他陪着说话呢。” 老大噶布喇，虽有世职功名，但没差事，是索尼府的实际管家。巴英格是远驻湖。 ‘一的公子，索尼任内务价总管时，将军是他的副手，两家交往很亲密。 ”巴英格来了了怎么不来她我？”索尼面有弃色‘正说着．噶布喇陪着巴英格进来了，对
叩拜。索尼略让让，叫他坐下说话。家人近况、湖广风土等等闲聊了几句，巴英格又站起道： “家父知道府I - - －人「〕 多，在京花销大，命小侄带一点薄礼，求索尼们笑纳〕 ” 索尼耸了耸灰白的眉毛，接过大红礼单，一手将着灰自的1 59 胡须看下去。第一项，就是白银千两，后面还列着许多湖广土特产：腊猪、风鸡、誊鱼、索尼默默放下礼单，敛起了笑容。 一直提心吊胆地注视着丈夫的女主人，生怕他放下脸，说出什么难听话，赶着来了句缓冲不见，难为你们一家总惦着我们。大老远的? ? 一” 噶布喇站在父亲身边，小声解释：“三代交情，互通有无，也是正理。人家又不是贿求，… ” 索尼瞪了儿子一眼，他赶紧闭了嘴后退几步。索尼略略思索，唤巴英格近前．认真地说：世交之谊通问候，名正言顺，我领受了。我既然任职朝中，自有薪体，尚不需此项银钱。说，赠与亲族故旧中之贫寒者，远胜于馈我。”…… ’索尼伯，? 一” 索尼容色稍霏，口气缓和了些：“至于土特产品，我收下了，将致简你父申谢。” 噶布喇和巴英格退下后，索尼才生气地说：' ’这个老家伙，越老越不明事理！把我当什两！这不是平白污人清廉么？? ? 一还有噶布喇！”他恼火地敲敲桌子，’一千两就看得忘义！一辈子没出息！论见识论心胸，连他女儿都不如万” “也别这么说。”夫人反驳他，' ‘人口多花销大不是事实？你那几两棒银还不够一年的是噶布喇经管田庄商号，放儿笔印子钱，咱们都得去喝西北风！' “你就偏爱你这个没出息的大儿子！一样经管田庄，他怎么就不如索额图？老二那几个庄多得多… … ”“瞧瞧，怎么说都是你有理！咋儿你还骂索额图不正道，在1 eo 他庄子里学蛮子那一套啤，今儿个义说好｛说你老糊涂还不认！哼! ”夫人瞪了索尼一眼长长的烟管一口口地吸烟。老妻拉了脸，索尼的气焰不觉低了三分。沉默片刻，也捏起那玉嘴烟管“巴哒巴哒”地抽几口，自我解嘲，又怕老妻不睬他，自说自话地嘟嚷：' ‘要具见识，索额图是个好的，偏偏蛮子味十足．真是个大缺憾！噶布喇胸无大志平平常常，的塔拉温珠子… … 看来，人世间要想t ? 全十关也难啊! ' 夫人不接碴儿，也不理他口 “呢，心裕和法保呢了”索尼问的是两个小儿子。“城外打围去了，过两天才回来．' “唉，唉，又让他们去打猎：你真把他们惯坏了！怎么不叫他们坐｝弓房呢？' “我把他们惯坏厂了”夫人猛地掉过头数落起来，' ‘不是你说的满洲八旗骑射为本么了的小伙子还能天天关书房？孙女儿们还不成天价念书呢，何况儿子）… … ” 老太太唠唠叨叨说个不了，索尼只得听着。 他本想找题目寻错处发发脾气．借以宣泄一和惶惑．不想反而成了夫人的出气简子。 “玛法！你回来啦! ”女孩儿的清脆喊叫终寸中断了老太太的絮叨，一红一绿，两个十一进米厂，袅袅婷婷，人大方方，直走到二老跟前跪下请安，有如一对小燕子同声呢喃：吉祥！' 穿红的小姑娘，脸盘圆如满月，容色桃花瓣，般鲜艳柔嫩，黑晶晶的眼睛十分聪慧，宽宽额，使她的相貌带了一种稳重开朗的神情。这就是索尼最钟爱的孙女儿，噶布喇之1 61 女芳儿。 穿绿的小姑娘，肤色洁白如玉，小鼻子小眼小嘴，像个五岁的孩子似的逗人喜爱口她是芳索额图的女儿枢若二两个孩子从小一块长大，形影不离，比同胞姐妹还亲。都是父母的心夫妇的掌上珠。芳儿聪明大度? 格外受宠爱，桓若从不妒忌，心甘情愿地为堂姐当“侍从样一对姐妹花．噶布喇和索额图兄弟相处也很融洽。 孙女儿进屋，驱散了索尼的烦恼，他慈蔼地笑着，细细询问今天的功课：' ’今儿个先生书厂吧？”他记得已嘱咐先生开讲《 诗经争。 “是。”芳儿回答．“《 诗经．夕首篇：关关唯鸿，在河之洲 祖若笑嘻嘻地抢过去：' ’窈窕淑女．君子好述。”两人的汉话是池道的京腔．清脆动听
很舒服．却不忘正色教导：' ‘不要轻看了这一｝六个字．这里讲的是后妃之德．为女子知… … ”他不觉宇了 了个磕绊、转向夫人：' ' f 夫们该是! ? 二岁了吧？再过一两他收｛t 活头，对老妻眨眨眼。 夫人笑。 ’。满洲家的女孩儿．年登｝一＿毛岁就有选秀女之分、索尼府准道出不了进鸯凤？芳儿想必已经听懂．淡淡红晕染上双颧、T!! －日光湛然、神情‘i ’静，令索尼植若却纯然一团孩子气，目光被桌｝：的双桅船吸引过去，高兴得嚷起来：“哎呀玛法！给我们买的吧？' 索尼连忙止住就要跑去拿船的位若：' ’快别动：这是皇＿I - －交办的物件：? ? 一正呢：' …… ．玛法，皇＿! 又给你出难题了了”芳儿关切地问。1 弓2 索尼叹日气，说明双桅船交下来的经过，皱眉道：“我何曾见过这种怪船！还要照样做五做？' 芳儿对着木船细细打量，想了想：“玛法，这怕是一只洋船，你书房里一本羊皮洋文书里它… … 是葡萄才国的。””哦？”索尼也起身过来细细察看。 芳儿埋下头，指着船舷边：“玛法你看，这儿有一串洋文口”索尼虽然从父亲硕色那甲继学识，精通满、蒙、汉语舀文字，对洋玩艺儿却是一窃不通训他皱着眉失、踱着步子思索吟不语．突然停＿！上失惊道： ' ’难道是他？汤若甲？… … 可他已多年没有进宫了！… … ””玛法讲过，汤若望为船。” 芳儿一句话点醒了索尼。对，这木模船想必是旱年汤若望进献的。先皇大殡时焚烧御用器掉此物，如今被皇上得到．成厂他的心爱之物? ? ? ? ? 一时间．索尼心慌意乱，竟觉得赶紧扶着茶儿坐F 厂。 皇上竟被这种西洋奇巧玩意儿吸引．很快就会对汤若望感到兴趣。说不定他就是拿这船做尼去寻汤若望呢归! 、皇帝心思灵动，什么花样想不出来？什么新鲜事不好奇丫一且他果望，岂不又安走先辛的老路、重蹈批辙了 吗？索马拍着脑袋．真头痛 院里一声察告。”_ , - - ! 爷回来了！' 靴声”秦堂”，响得义快又有劲．门边’! ‘头一挑珠帘．索额图进来了。高大健壮，胸卫的制服一装点．标准的雄姿英发的武士！他的鼻梁又高又直．浓眉下那双眼睛很厉害，亮光闪闪，仿佛收贮了刀刃枪尖的钢铁锋芒；但下巴和嘴的轮廓却很柔和，左右面颊齐留一在幼年．1 63 那是两个逗人喜爱的酒窝。这是所谓下文上武的相貌，由于互相抵消，显得英俊而温雅，“武”的印象反而都不那么强烈了。 索额图恭恭敬敬地捧着一个黄绸包袱裹的匣子，向父母跪安后并未起立，兴奋地说：' ’这是老佛爷赐给孩儿的细点，孩儿孝敬二老。老佛爷亲口应许，不日将升孩儿为一等侍卫值！' “当真？”索尼夫妇又惊又喜，忙不迭地站起身。索尼还要再次证实：' ‘你是说太皇太食，应允你提升？' “是，是太皇太后老佛爷！' “好！快搁正案上：”索尼庄重地命令．领着在场的全家人向案上的黄绸包袱、也是向正头谢恩。 索尼亲手打开．绸袱内是纸盒，盒中装满宫里最精致的点心－一玉露霜方酥．是满洲大宴上品：．其中还杂放了两襟白蜜印子松讲和鸡蛋印子松饼。顷刻间，四面厅里弥漫着甜香香。奶奶兴致勃勃地领着孙女儿分配这高贵的赐品，也注意听着父子俩对答。索额图正满细叙述今日的特殊际遇。 索颗图今天当仇乾清门口皇上和阿哥们一旱进南一书房打他跟前走过时，有样东西落在他他必须肃立不动，后来拾起一看竟是件非常精贵的佩物，打成双万字结的丝绦下分了 两着纯金小佛．佛像下垂着小珍珠穿成的流苏；另一穗悬着一只香荷包，匕绣着白云问扬鬃马、下端缀有三粒黄豆大的明珠．两穗再用一只晶莹的绿玉佩系结一处。想必是阿哥们的
他立刻呈交乾清门领班大臣，过后也就忘了。万午他忽然被召去慈宁宫侧皇上的小书院。皇上要见见是谁拾了他最好的佩物而毫不欺心。 说实在话，这以前，皇上从没看过索额图一眼，今天竟召至御前，这不是天大的恩宠？虽去不过是个大孩子，索额图仍然诚惶诚恐，荣幸非常口 但这大孩子却没有多少孩子气，态度威严端庄，说话很有分寸，神情语气间处处流露着高这使索额图很惊讶，心下敬服。皇上显然十分珍爱这件佩物，失而复得他很高兴．不过他克制的，决不似一个十一岁男孩子那样无遮无掩。他和气地询问拾取和呈交的经过，安详图的诚实忠心，并点头微笑说；“联要赏你。”他的目光向书房扫了一圈：“你愿要书画珍玩？' 索额图赶忙叩头：“皇上厚恩，奴才没齿不忘。但皇上卸赐，奴才决不敢领。” “这又为什么？”皇上略歪了头，流露出几分孩子气。“物归原主，理所当然。奴才侍卫分所在，哪敢领赐！况且皇上书房这些书画古董都是稀世之珍、无价之宝，赐给奴才，白的寿数！实在不敢！' 皇上来了兴致：“你会鉴赏古董？' …… ’奴才大胆直言．略知一二。” 总是满人中有鉴赏本领的人太少，侍卫里更属凤毛麟角，皇上果然喜动天颜，指着香楠木鼎：“你去瞧瞧，那是只什么鼎字” 索额图小心翼翼地绕着那只泛出深绿色的古老铜器看了圈，很有把握地说： “启察皇上，此器名飞龙脚文王鼎，相传始于西周文工，是珍玩中鼎属之上赏。” 1 65 皇1 二又指指墙上条幅：' ‘这是准的字了” 索额图应声而答：“仿佛是赵孟撷的行书：' , 皇上笑了，从南窗台取下那两个形状特异的古董递给索额图：“你再看看这个．: ' 索额图恭敬地捧着它们反复审视，最后说：“启察皇上．以奴才着来，两件都是无价的盛个叫粟纹四耳壶，这一个是双耳扁壶，一占时用以注酒，后代拿来插花。”泉! 二一拍大说：“哈。 我问过好多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有你… … ”他仿佛意识到过于随便敛，改日道：“那么，你通汉话汉文罗？读过四朽五经么？… … ”正说得投机．忽报太了。皇上对索额图笑笑：“你别走，我还有话间你口” 太皇太后进屋时，对站在门边的索额图并未注意，只当是随待的御前侍卫，她的眼睛只关动。皇上请罢安直起身，太皇太后才静静地说：“到我跟前来n ' 皇上走到祖母跟前。 “看着我的眼睛．说实话，你又淘气了？' 皇上扭开脸，用神情和身姿表现着执拗。 “看着我的眼睛，不要看别处，好吧、” “是。”只回答一个字，口气中满是不服。 “十了些什么事了”太皇太后一直没有提高声A - ! ，但那气势却是亏是逼人的。 “嗯? ? … 奶茶里多放了点盐? ? 。，二”皇上声音低得听不到。“你往苏大臣帽子里甘” 叨恩… … 蝎子… … ” ”果然是你干的！”太皇太后长叹、盛眉、摇头。166 “我? ，? … 我，我讨厌他！”皇上突然坚决地大声说。”讨厌归讨厌，却不111 以不不能捉弄他！' “为什么？”皇仁又降低厂声音，咕咕道。 , ．因为你是皇帝。” “皇帝? ? ，一皇帝还得一于自己不一爵欢干的事，! ．? 一”虽然自知理不直气不壮、赌气地小声反间。 “不错，有的时候非这样不．心”老太后沉重地叹犷口气‘, 好半天，祖孙俩都不做声、低声地认了错，’? 老祖宗，是我不好。下次再也不了。” 太皇太后感慨地点点头。一眼看到桌仁两件占瓷器：“怎么把这个搁桌上来了？' 皇上仿佛立刻丢开了不快．变得很兴奋，向祖母介绍索额图的诚实和学问，最后竟拿出不尊日吻说．“老祖宗，我要升他做御前侍卫！' 老祖宗仍是那么安详庄重，看不出她对皇＿1 - - －的“。 - - I 谕”有什么异同，只着跪在一旁的索额图，淡淡地问－! ’一句：' ‘哪个旗分的？姓什么？' ”奴才是正黄旗的，姓何舍里氏二” 太皇太后细眉轻轻一挑，眼里的平淡消失一：”和索厄索大昆一族？' 索额图只觉白己从头到脚都笼罩在太皇太后的注视之中，不知祸福，心里发慌，老老实实“是。他是奴才的父亲。”“哦？”这一声不知出自太一太后还是皇上，老太后面露落悦容却消失了。 “起来，站着回话。 ”太皇太后的口气显然变得亲切了，' ‘索尼公忠谋国，你也这样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 1 67 家里兄弟几个？都成家没有？娶的谁家格格？有没有生养子女了都多大岁数了？等等，索答。老太后末了笑道：”皇上要你到御前，我看也合适。不过你得先升头等侍卫，才好御去等信儿吧！' 索额图跪叩出官之际．太皇太后又赐克食，给索额图一府上下带来一了荣宠。 索尼听了儿子这一番报告，心绪颇为复杂，太皇太后的优礼厚待，使他解除了“皇家疑我惧，一块大石头落地．但小皇帝的怪僻更让人忧虑。他父子俩见到的是同一位大清天子，人！最伤脑筋的还是那条西洋船怎么办？皇上若是进而问起汤若望、召见汤若望又该怎么他满腹心事，晚饭也没吃好．比平时倒多饮了好几杯酒。 上灯以后，索尼独坐书房苦苦筹思．门吏却来票报：有客求见。 索尼沉脸皱眉：' ‘什么人？' “回大人，他自称徽州诸生杨光先。” “你敢忘却门房规矩？”索尼严厉叱问，“收了多少贿赂了”门吏吓得连连叩头：' ‘奴才不敢！奴才看他年迈可怜，又称是苏克萨哈大人所荐，所以，? ? … ” 苏克萨哈？索尼更加不快。黄旗跟白旗的不和与冲突，自太祖皇帝归天起，延续至今数十未能弥合，而且对苏克萨哈本人的品行，索尼也很鄙视。只是一同列名于先皇遗诏，共为主少国疑之际，索尼不得不顾全大局，抑制恶感与之共事。此人滑头滑脑、一肚子鬼主意么花样？杨光先父是何许人了? ? 一仿佛是个前朝遗民，写过斥责洋教的什么文章丫…168 索尼板着脸说：' ‘我从不在天黑以后见客！这是老规矩。你让他去吧，有事明口到政事则来见！' 门吏连声称是．起立倒退着就要出门，索尼却慢慢地又说道：' ‘且慢着。明大一早你去告诉他．就说我讲的，另换一名懂规矩的门官！' 门吏哆嗦一下，低声一下气地答一声“喳”，哈着腰灰溜溜地退出去了。 第二天，索尼来到政事堂时，另三位辅原和属官都已到。 ’。当着众人，索尼叫苏克萨正地说： “昏夜叩门，贤者不为。你有什么事，尽可当众直言，即便是老夫过失，亦应当面哉规。苏克萨哈当然知道索尼所指。常人受此指责，少不得一番羞恼，他却难得脸红，反而满面公之正之直名不虚传，立朝侃然，果有古大臣风，佩服佩服！”哈哈一笑，没了下文。众视，莫名其妙，谁也不好问．索尼也就罢手不提。四辅臣单独在座时，索尼关切地指指遏大臣．你的眼睛… … ”遏必隆右眼发青．鼻尖红肿，相貌变得更占怪f 。遏必隆“晦” 说：“天知道！昨儿出宫不知怎么竟撞上马蜂窝丁哎，苏大臣，你在皇卜跟前是怎么问事是犯羊角疯？' 苏克萨哈假痴假呆地耸耸眉尖．”我也闹不清，只觉头痛难忍。出了官门脱卜帽－- f 竟有只蝎户” 遏必隆恍然：”这么说．那奶茶也… … ”见索尼拿眼睛瞪他，他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苏克萨哈怪模怪样地望着鳌拜笑；“只有你老兄免难，到底救过驾，优礼有加呀芝” 1 69 鳌拜瞥他一眼，只鼻子里哼了一声。 半晌．四人都不做声，闷闷的。 索尼叹了口气：“唉，总是皇卜年幼．还不懂事，不去说那些! ' ' Ii 舌了，还是看看吧！”他把双桅船模明往桌上一放．再一讲米历，辅臣们可真都着了急！ 恶作剧虽然令人恼怒，终究是小孩子顽皮．气还受得下大。 他一要是摆弄起这些洋玩意要去亲近洋人汉人．重I - : 先皇帝渐习汉俗、委任汉官的老路．辅臣几年来匡正的心血就个都自费飞”? 危险遥近，紧迫感令辅臣们骤然紧张起来。 鳌拜拍案而起：' ’奏请皇上，立地烧掉这条洋船！' 遏必隆连连点头：”也是。须得及爷！' 苏克萨哈眼珠一转，缓缓笑着，胸有成竹地说：“二位所言极是二但治标何如治本另三位辅仲一征，都拿眼睛盯着他。他不笑了．说；…… ’去年此人七十大寿，朝中汉拜铡，聚谈1 ' ! - - 31 说。 ' 许多嘲骂满洲的话．列位已经知道。近日又有来报，说教堂聚众，宣称要为江南数案中受难教徒做一台安魂弥撒！这不是同朝廷打对台么了简直不除汤若望和他那妖教．终为朝廷大患｛' 辅臣们眼都不眨．频频点头．对汤若望和他的妖教，他们确是同优敌。 汽： …… ．现放着最厉害的斩妖剑．工在厘中厂｝夜鸣响，就看我们敢不敢开匣i 青剑了，日出世．洋妖必灭．世道必清：' 另三位辅臣互相看看．神色!i - i! 不无振奋。但苏克说大活，虚实难辨．也不免存疑在心。 飞70 苏兑萨哈转向索尼；“公为首辅，我苏克萨哈唯公马首是瞻＿昨夜冒犯是不得已．可知夜是谁？就是那位写味辟邪沦》 、向礼部呈文控告洋教的杨光先杨老先生啊）' 鳌拜一把萨哈的手腕：“斩妖剑丫” “对！”苏克萨哈和遏必隆同声一应。他们都记得那篇文章和那次控告引起的轰动．只因七年，先皇在位．听以不了了 之公如今，!!。 是康熙－二年厂！ 苏克萨哈又加重语气：' ‘最要紧的．这位杨老先ff - - －是位大贤子：、天算家丁比称知天文懂阴阳的学究都高明千百倍，更不要说钦天监那伙子毒虫了：' 满洲人对天算这类事情．问来怀着极高的敬意。天算家竞能算出日月星辰的出没．可不就了也一定知道尘世的过去现在未来。汤若望当初得到满朝饮敬礼重，就因为此。但后来他望和他那基督教是异端，他的交游和行为大不利于朝廷．说不定已成为汉臣依恃的靠! 红袖，这怎么能容忍：正当需要既懂天算、又与朝迁同心同德的人顶补汤若望时．天随人愿雄．杨光先来了！英雄定能造时势，可到算老帐的时候了！辅臣们门中不说，[ - 1 光件喜气，都已默默领会了吱此的心意二占诗讲的，心有灵犀～点通口 …… ．夜访索公府，是杨大贤上的自荐之举，他是想验证掌国大臣的诚意，”苏克萨哈笑容．“索公既已1n! 绝．也只有兄弟我礼贤下上．恭i 青大驾。 ' ．终究是文人．还周旋… … ” 鳌拜横他～眼：' ‘怎见得只有你行，别人都不行了”苏克萨哈又开玩笑了：“别人都行弟不行！他若17 ] 足位战将勇士，与你试武比剑倒还相当… … ” 鳌拜黑脸骤然涨红：“你当我不能？我明日就拜读杨大贤士的文章! 就让我来款待他！让诚意｛' “你一一？”其余三辅臣几乎同时出声，又都同时打住。鳌拜脾气暴烈，大家都不好跟他鳌拜黑脸如铁．一声一顿：“放心，瞧我的！' 索尼没再说话。除掉汤若望，打掉汉官士人的气焰，维持满洲的权威，才能使朝廷安稳如尼作为首辅一向引为己任的准则。他担心的是，胸无城府的鳌拜，能礼贤下士、笼络住一么？这样一件必将牵动朝廷＿{ , －一卜的大事，能够让一名前朝遗民、一名白‘。 ’

么？苏克萨哈所谓的大贤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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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他是个年近七十的干瘦老头儿，花白的头发和胡须都很稀疏，前额宽阔，眉骨高颧骨高，胡须的下巴就显得更头，而两只白多黑少的眼睛靠得又近，更增加了他相貌的狭窄和精明垂着眼皮，薄薄的唇边却有一丝简傲的微笑。安静的坐姿、肥大的薄衫，使他仿佛一只衣大名鼎鼎的杨大贤了应邀作陪的贵官们不禁大失所望。但异人自有异相，又碍誊主人鳌拜格外热情地寒暄，极力表示他们深深的倾慕。 盛大的宴会是鳌拜专为杨光先接风的。与会者尽是鳌拜的亲朋，叮称得冠盖如云。鳌拜难的兴致．竟向杨光先－- －一引见来客：兵部尚书阿思哈；正红旗都统噶褚哈；正黄1 7 旗副都统马尔赛；镶黄旗g!。 都统赛本得；宗室班布尔善；还有主人的兄弟巴哈、卓布儿子那摩佛、侄子苏尔玛等。酒酣耳热之际，鼓乐骤发，一股脂粉香冲进宴堂，八位盛装歌舞：花盆底绣鞋敲得地面“扑哒扑哒”响，清脆整齐，十分好听；舞姿刚劲又妩媚，扭晃动的肩膀和一双双流光飞动的美目，撩得宾客们心花怒放；美酒和着美色，一杯又一杯去… … 鳌拜冷眼旁观，不禁暗暗点头：他的贵客，那瘦伶伶的小老头儿，目不斜视正襟危坐，仿耳的鼓琴声、这酒香菜香脂粉香、这流云飞泉般飘动着的珠光钗影都与他无涉，他只管自酒品菜，自得其乐，如在野店村馆独酌般自在。 主客尽欢而散。鳌拜命儿子那摩佛送先生去住处，自己则恭敬地一直送出宴堂石阶下。 暮色已浓，不知是桅子还是夜来香的馥郁随晚风阵阵袭人。步人西园，那摩佛极尽主人之表倾慕之情，贵客总是淡淡的，很少说话。只在那摩佛用力吸一口园中芬芳时，老先生微佛有些不屑口 书堂三楹，坐落在太湖石叠起的峰峦之中，林木环绕，青翠苍郁，阶下花草藏夔芳香。这居处。廊下! 一数名仆从跪迎，那摩佛躬身说请、杨光先昂然上阶进门：好一堂陈设精雅的书斋！中间供起居待客的客厅里，六扇花鸟屏环护着一整套鸟木嵌大理石家具：六椅三静；一对龙泉大瓶晶莹透翠，分立左右；百宝格! ，精致的小摆设琳琅满目。一道鸟木垂断地连着东间书房，一面书画隔分出西间卧室。 1 73 宾主坐定．憧仆进茶二奉给杨先生的却是两盏。那摩佛端茶道：“先生请。是贵家乡徽州祁红电绿。只可惜弃不到揪县水n ' 白进府以来，杨光先第一次显出有些动感情、眼皮微微颤抖，左右两手不太稳定地端起两一门。他喝得很慢，含在嘴里细细品味，然后闭目咽下，再睁眼已带厂些须沉醉：“多年祁红真屯绿，今日如归新安、如见黄山啊。 那摩佛一笑：“老先生就拿此处当家乡．安心住下，来。 你们都来叩拜老先生！' 四名老仆、八名俊童齐齐甸伏堂前。 ' ’老先生，奉家大人严命．这一｝一厂几名仆从供奔走．有事只管吩咐。 ”那摩佛转债，' ‘老爷已有严命．侍乍老先生要如侍奉他一样，不准有半点差错。 ' 那摩佛走了，老先生仍坐在那张气派作凡的镶大理石雕花太师椅上静静品茶，目光由皱缩出．透过窗权、穿过湖石林木．不知射向什么地方。，这也是他数一｝年沉浮养成的好处或交谈的人．总也摸不清他是不是在看，或者在看什么。 老仆领着一位长气青衣的中年人进来给杨光先叩头，恭敬地说：' ‘请试量老先生体段。杨光先不说什么，立起身．半阖双眼，任那青衣人觑看、测琶：，量罢，青衣人径直去厂不敢说。 随后，老仆擎着圆圆的红纱台灯，引杨光先人卧室。檀木床，软纱帐，红毡铺地．宫又。安息香弥漫‘室．真如神仙洞府。杨光先在散发着异香的、软绵绵的绣褥锦被中睁着眼1躺了许久，一动不动。侍候在侧的四名俊童不见他召唤，悄悄退出，府中巡更打了三郡，睡。 次日i 青晨．八名俊童在卧室中穿梭般你来我往，侍候老先生起身盆洗．动作轻悄得毫无些十五六岁的男孩子，面目清秀．身材苗条，穿着各色织花锦袍，前额和鬓角剃得干干净仆头顶银盆，盆里盛满温水，跪在杨光先面前请他盟面，其他七名童仆捧着巾帕，举着镜皂、持漱具，为他撩衣襟牵袍袖，全都环侍左右口杨光先生平不曾经历过这个，不免心谎多，老于世故，还不至于手忙脚乱，只是洗脸时～捧水溅出来，把绿袍童仆的锦缎衣裳湿闪亮的浅绿顿时润成湿撬辘的深绿。杨光先有点尴尬．故作大度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汽道：“把盆户放架＿! 好了！' 顶盆的绿袍童仆口齿伶俐地说：“奴才不敢。 家大人有命．服侍老先生，要如服侍家大二。家大人盟沐从来都是这般，奴才不敢偷懒、” 杨光先略一摆手：' ’是我所命，与尔无碍。 ' 绿袍童仆不敢违拗．把银盆放到一副漆朱雕花的木架＿。 _ ．转身拿筐梳站在老先生身那根十枯的辫子，杨光先低头洗脸之际．觉得周围有些异样‘再度直起身、心里“扑通” 已站在门口，目光灼灼向他张望，身后随着护卫和仆从。这么多人来到门前，竟听不到一光先不免心里发寒，但外表仍很淡然，取巾帕擦脸．整顿衣裳，迎了＿』 二去。 鳌拜进门与杨光先寒暄，一眼看到木架上的银盆，顿时豹17 三 眼圆睁，扫过几名童仆，停留在绿袍孩子身上。这小童吓得瑟瑟发抖，面色惨自，像一只羔。鳌拜只向护卫一点头，便见一名武士出列走到绿袍童仆面前对他看了看，那孩子就颤出去了。 杨光先礼节周到地请鳌拜人座。两人分宾主坐定后，一时竟无话。鳌拜满脸怒容，没有说杨光先虽然不明就里，也只在一旁静观，决不首先开口。客厅里的沉默是必然的，两人都么。 护卫回来了，手里拎着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鲜血还在一滴滴地往下掉。护卫跪在门外阶头的辫子高高举起，大声察告： “案大人，此憧不敬老先生，已斩首！' 环侍杨光先的七名童仆，一个个面无人色，极力克制着不颤抖、不惊叫出声，可是轻轻的晰可闻口门外老仆都垂目低头，不敢看那刚才还活活泼泼的眼睛和灵巧的嘴。鳌拜身后的动于衷，总是司空见惯，不以为奇口杨老先生乍一见到血淋淋的首级，吓了一跳，干瘦的搐了两一F 。但他似乎惊奇多于恐惧，很快就把目光从人头转向一了 那位辅政大臣，目精明，真不像个年至一占稀的老人。鳌拜一见首级，怒气就消去一大半，颜色顿时转为平手，阶下护卫退去，老仆们自去收拾地＿! ：的血迹。片刻之间，鳌拜已忘却这血腥的场老先生客气地问：“夜里睡得可好？冷热还合适么？' 片刻之间，杨光先也收回他专注的目光，瞳仁甩闪过的光芒此时又深藏不露．重新眯着眼清高、简傲而又老气十足的角色。他谢过主人的盛情款待，说：“大人如此厚待，于76 光先实不敢当。况且光先年迈体衰，学识浅陋．实在无法报答大人的深恩啊：' 鳌拜道：“老先生说哪里话：我岂是施恩图报的小人！谈不上恩义二字，不过表表我的一了。” 正说着，老仆领着昨晚的那个长髯青衣人来了，叩拜之后，青衣人打开包袱，非常谦恭地一裸的新衣袍，一次又一次地送到老先生面前，满脸赔笑．不厌其烦地介绍着：“这是一
袍有褂有帽，宁绸面子漳绒里；这是一套秋装，面料是酱色八丝缎，白罗里子，中间衬了这一套夏装是两件，一件绿纱袍，一件纺绸袍；这一套冬装最多，这是貂皮里、石青江绸是线约面貂皮里的袍子，这里还有一袭貂裘披风和风雪帽。… … 都是照着老先生的身量老先生拜过目。” 杨光先向鳌拜逊谢道；“无功不受禄，老朽如何敢当口”鳌拜道：“不过一点敬意，除非＿｝二眼。”杨光先叹道：' ‘唉，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老先生这就见外了 ，还是看看我家缝衣匠的手艺吧? ? 一春夏秋装不必管它，这全袭生不妨穿来试试。”童仆们围住杨光先，替他换＿仁全套貂皮袍、褂、披风和风帽，长短体，瘦小干瘪的杨光先，被貂服貂帽一拥．竟然显出几分高贵的威仪，＿红有点贤士味道拍手叫好，杨光先从镜中看到自己这份气概，心里也K!。 是一种滋味‘…… 毕竟已是夏在穿不住，都脱去以后，杨光光轻轻地喘了口气。鳌拜转脸对裁缝说：“衣裳合身，也没好。去管家那里领爪十两银子七赏、” 青衣裁缝如遇大赦．赶紧!!!。 头谢恩，出了书堂．才敢喘口1 77 气、擦擦汗、揉揉熬得通红的眼。，为了 这些衣服，他和全家人领着徒弟疯了似地I 屯夜在拼命！ 杨光先说：“大人厚赐．老朽无以为报。老朽家乡乃徽州就县，所产无多，唯黄山毛峰茶墨驰名海内。老朽一生所爱，也无非好茶好砚好墨了t。 －已。这一木匣中．便是我款县不嫌寒陋，就i 青收卜”他幸＿！一只用细蔑丝编成的精致小匣：鳌拜接过来．郑重手。认真地看了一番．说：…… ．老先生的厚意我领犷、．不过．我是武人．笔墨功夫浅，刀剑，多年搜罗不少，老先生有兴趣观赏叫？' 杨光光道：“不胜荣幸之至一” 鳌拜立刻命老仆fP －点后领老先生阅武楼观剑．随后便告辞人朝办事了。临时约定明日先生共进晚膳。早点号称点心，也丰盛得令人吃惊：一盘热烘烘的烧饼；两盘刚炸出来的果；面条汤；冰糖莲子：百合白扁豆粥。菜肴摆了八样：带肉、熏鸡、香肠、小肚和四碟光先本来也吃不多‘此时已不表示惊异，b ' －样尝厂尝，便吩咐撤去，他的神情．已俨的主人了、 早点后．他并没有立即去鉴赏鳌拜的收藏，倒是把住处里里外外巡视一通，角落暗处格外足碍着老朴在侧，他会钻到床底下、书桌底卜那又深又黑的地力一去探个究竟．他常常心怕遭到突然袭击，书房和客傲，样．众满了鸟木镶大理石的家具：书桌、！弓柜、禅椅、几、1 子桌上－- 有两部崭新的缎i 雨才签“的．他就手一翻．嚼边终于带出一丝真正的是他的杰作《 辟邪沦、，一部汉文本．一部满文本，劣自的宣纸? 浓黑的翠．乒抄的漂赞叹‘他翻一了几页．又慢。 瞪合! 了。 1 78 他终于走进鳌拜的收藏室，自然很惊异．做梦也想不到人世间竟有这许多种类的刀剑｛不上的红流宝石、珍珠翡翠的璀璨之美，＿吏令他叹为观止。 他明白，这是主人在向他皿示家族的勋业、光荧和今［1 的权威，向客人提fit －强劲的的安全感，然而他终究是义人，只有惊叹．没有兴趣。一张宽大的弥勒提牢牢吸住他的目为老仆说这是家主人常来坐卧鉴赏刀剑、教训子侄的专座；因为榻边长几＿。 - －摆着气械不很相容的儿函图书：因为在满文本咬几国演义专旁边，他看见了已翻得很旧的满文沦川 翻着书，看着红笔的圈点、他的手又微微哆嗦了。，哪有个不因自家著作受人一睐而欣A 甘这毕竟是他的心血，是他自认为著作中最精彩、最义止词严的一部｛ 一片米红扑眼而来．这段文字竟加一f 密密麻麻的双圈：就像学生得息地涌读自己被先生好文章那样，他也摇头晃脑地小声吟诵着： …… ，? ? 一基督教于我大清龟害尤烈：以汤若望为汀之外夷传教士，最着力于败坏合‘言吏．乘机策反少勺川．朝廷焉闰不早为防备兮须知汤若望辈以传教为名．己在i 谊内无数国贼，那些基督教徒之一｝、字架与圣牌．分明就是这班乱党的记号和标志…… ” 在这一段文字i 一方的天贝卜．用极刚劲的笔！!。 写了 几个满文大字：‘极要紧｛切杨光先精通满文，对这本一！5 的翻译并不满意．觉得没有i 羊出他原文的紧迫气氛、但人却完全接受一! ’他的感情他问道：”这函卜是，? ? … ” 工79 老仆会意，答道：“这几上的书是家大人的，别人不许动，但老先生不在此例，是家大人的? ，? … ” 杨光先默立桌前，轻轻捻着他稀疏的胡须，目光又飞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苏克萨哈也罢罢，他们隆重礼遇的目的，他很清楚口他一生精明顽强，老于世故，凡事没有把握是决不要审时度势，二要站稳脚跟，方能达到目的。为此．他必须弄清他要依赖的靠山是不是可为了进，必须做出退的样子，也就是说，为了自高位置，池非得表现冷漠才好。但这冷漠一定要恰到好处，在这方面，他是一位大师。 第二天下午，鳌拜下朝回府，果然来书堂与杨光先会见。两人方坐定，护卫就扛上两个木光先面前，鳌拜说：“请先生鉴赏。” 杨光先开匣一看，喜形于色，说：”大人，这可都是… … ”他无暇多说，只迫不及待地取出来：三端砚、四块墨，都用质地细密的楠木为盒，仔细收藏着，杨光先一盒一盒打开件，惊叹一声，完全忘记了什么得体的言一、矜持的风度。一个人，哪怕他已经七卜岁，窍．八面玲珑，只要他有嗜好．他就有无法克服的弱点。 “老大！这不是米带的远灿奇峰砚么？”杨光先控制不住白己，大叫起来，眼睛里闪出疯“是它！就是它! 你看这自色云脉，淡灰山形，真不愧叫作远帕奇峰！… … 啊．这里有你看．果真是米南宫旧物工哎呀．我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哪，竟亲眼见到远抽奇峰砚：哦!兴奋极了，稀疏的胡子乱抖，干瘦的脸膛居然泛起一点红i 朝。鳌拜看了．很觉怪异，对种怪癖，他瞧不起、看不惯，但又很高1 80 兴这一记击中一了 要害。 “鳌公鳌公，你莫非神人？从何处寻来这方稀世珍宝？今日能见此宝砚一面，老朽死面无“老先生言重了。昨大老先生说起生平所好唯有砚墨，所以着人寻买。能人老先生眼中，造化！' “买的？”杨光先瞪大了他极少睁开的眼睛．“这是占玩珍品，买它，得多少钱？' “也不贵，三五千两罢了。” 杨光先知道，只米带这方砚，价值就不下五千！何况还有另外的古砚古墨。自然是卖主不臣，忍痛割爱的。于是他笑道．“鳌公，这几方砚实非等闲，若置之江南，可为镇家之宝呀！? 一鳌公得为其主，是三生有幸啊！' 鳌拜一摆手。“我要它做什么：是奉送老先生“啊？送我的？”杨光先愣住了。 “正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讲的，礼轻人义重。”“当真？”杨光先呆呆地翻了翻眼珠“老先生，我鳌拜从来不打班语。” “哎呀！”杨光先一个翻身，拜倒在鳌拜脚前，叩了个响头：“大恩大德，没齿不忘！'鳌拜连忙扶住，略含不快地说：“老先生，你这是重物轻人么？一个砚台，便行这样的大的话他没说出来：鳌拜一家对他的尊崇难道还不如这块石头？ 杨光先“嘿嘿”地笑道：“情之所钟，身不由己呀！”说着，他小心地捧着那方砚石，心下，眼睛再不能从它＿上面移开了。 鳌拜吩咐老仆：“替老先生把这些古董收好，不然他要吃不181 香睡不热一。 ’? ” 老仆已把木匣收同卧室，杨光先还在笑眯眯地不住搓他那双干瘦的乒．狂澎的神色跟池的份、面色都不相称。直到晚膳排上来之前，他的话题一直不曾离开苏轼、米洁、赵孟倾这的大家。 名酒珍肴，终于把杨光先从沉醉中扯出来。三杯酒「肚二他钓神智恢复了冷静，重新扮演傲的天算家的角色，叮是已不大自然了，他心里有些不安．捏着那副沉甸甸的镶银象牙筷来拨去，发现米中有一颗未脱粒的整谷，他先有儿分不快，随后灵机一动，悄悄膘了鳌拜举高一。 ' 碗，像是要看得更清楚些，拿筷子在碗里仔细拣出那粒谷子，扔左桌卜。他饭．具实正以余光i 一狂视着鳌拜的反应．鳌拜面无表情，似乎没有注意二但他朝身后微便存一名护卫悄没声地出去了二用膳方毕，那护廷便用托盘捧来一颗血淋淋的一首级，在察：

I ．厨子择拣不净，怠慢贵客．已斩丁” 鳌拜只略领首．便转向杨光光，像没那么回事似地说：“老先生，看了我收藏的刀剑，有了” 杨光光愣在那里，眼睛越过门外捧盘退去的护卫，不知石到何处，只是说不出话来。 鳌拜又说：' ‘老先生，叫他们装一袋水烟吧。” 杨光先突然神情昂奋，一拍桌子，猛地立起：' ‘鳌公鳌公：老朽生平难得服人，如今服啦：' …… ．老先生，你这是? ? 一” “有气概！有胆识：礼贤下十！”杨光先竖着拇指说：' ‘首辅之位，非公莫属！索尼柔不足与道！ 182 …… ’老先生，不好这样讲。 ”鳌拜低声提醒。 “这是实话！那日吃了他的闭门羹，我就寒了心。此人1 王为首相，看不到国运危若累卵之策，反而拒贤于千里！不足语．真不足语 ? ? 一”杨光先的激动稍稍平缓，说：' ‘遇，未免心灰意懒．鳌公相请，也不敢倾心相待。时至今日，不是我杨光先自轻自贱，实信相孚，感人至深。女为悦己者容．1 …… －为知己者死，还有什么叮说！”杨光先伸示意：“请进书房，老朽有肺腑之言相告，' “老朽今年已近古稀．一生奔走呼号．激浊扬清．以立正驱邪为己任，鞠躬尽瘁，死而后“三! 一年前，老朽乃前朝千户官，喷十国事n 非，上卜烈皇，弹幼首辅大学士温体仁，一生．并无惧心．土书之日．抬棺自随。果然道我诬陷，廷杖八十，几死者数! 不但抄查我远戍辽西。 “是夜我观天象，知明朝气数已尽；至辽西望风水，又见了 气兴于大金，牧夫走卒、阎辈．细为推算，竟多有封侯挂帅之分。老朽便知天意将亡明兴清。识时务者为俊杰．此言也！ “国初．老朽几经辗转，得郑王知遇，留住二府．舀听计从．实天高地厚之恩。郑王也曾廷．保我学识可主钦天监．：而摄政睿王听信范文程一班人的鬼话．竟起用汤夷为钦天监荒谬绝伦！且不说那西洋法大算历一“封误百出．只此夷乃前朝重用之人．便不可不防!深恩．与前朝 十大夫深相结纳之心则必定无疑 ，广为交游，思明之念，能不日日在怀？谋反！为此老朽无时无刻不注目于基督教，多年未敢稍懈。 ' ’先帝亲政，郑王用事，又多次荐于帝前，奈帝惑于汤夷之邪术．不肯用。唯顺治十七近佛，渐悟基督教之非，老朽审时度势，著《 摘谬》 《 辟邪》 诸论，力攻汤夷之奸，部，再三请纳忠言，直至叩头出血丁总是忠言逆耳，又惜乎为时已晚，竟无下文，真可谓老朽因此大病一场，冷淡了心肠… … “时至今日，正当其时！辅臣柄国，遵先帝遗训，另开局面．使老朽枯木逢春！所虑者，深，民间有‘汤圣人’之称，朝中有汉大臣相与，内廷有太皇太后… … 如今得鳌公之援哉！况且老朽也非势单力孤，受汤夷损辱之人不在少数，原钦天监秋官吴明煊、前礼部尚人均因汤夷而革职，一向治大统历、回回历的术士也因汤夷而失业流落，他们岂肯与汤夷' ’近日，汤夷等以《 天学传概》 一文与老朽《 辟邪》 诸论抗辩，其谬百出，不可胜为之张扬，而后力为驳斥、唤醒人心，就此揭地掀天！ “鳌公请放宽心，静候佳音，老朽早有誓愿，必雪二十年之耻辱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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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七 吕之悦坐在茶楼，儿了。 还是这面茶招子，容可掬的殷勤的伙计。154 一盏龙井还未品完，就觉出四周不对劲 还是漆成红栏绿窗的楼座，还是那个笑可茶客们清闲无聊、无所用心的自在哪 儿去了了都在讲论，都在争执，懂和不懂的人都探着头听，直着喉咙嚷，好像人人染上了然饮茶的吕之悦．竟成厂茶楼上最惹眼的怪人。 … ! ．… 但凡进了教，就不许给祖宗先人烧纸，逢年过节也不许上供，只拜那个钉在架子人，啧啧．光身子啊! 这还不邪？不敬祖宗还不是大逆？”一个中年人指手画脚，唾沫飞。 “可不嘛 我家隔壁就有一个，见人就划卜字．满嘴里疯疯魔魔也不知咕噜些啥！还对我上帝的儿女，不论贫的富的、王候百姓，到上帝跟前一拜，都一般平等，瞧瞧，这可不是掌柜瞎着眉眼直摇头。 “晦，一乡一浴嘛，”旁边一人小心地说，' ’没准人家西洋国里就那样，未必是谋反… 说完，招来一片驳斥：“什么什么？不谋反干吗弄那些花花点子了” , ．不谋反干吗进教就给记号？那年朱三太子谋反，就拿永历通宝做的记号｝ 这边一堆市井平民吵个不休，窗下儿个读书人的议论又高上去。一秀才猛地拍案大叫：荒谬绝伦。 竟敢称我伏羲皇帝是他们亚当的子孙！欺人太甚！' 另一位指着桌仁那本翻开的书：“看这儿！竟说我中华先贤之哲理，较之基督教学说赫赫萤火之明！' “狂妄！狂妄至极。 ”读书人横眉怒目，愤然道：' ’这不是将我等至圣其内了吗？' ' 又一片吵闹，桌椅轰隆乱响，茶具砰然落地，摔得粉碎．屋角两个人已互相揪着辫子打起喘吁吁、妈妈奶奶地乱骂。茶楼伙计们费了好大劲才把他们拉开。嘴角出血的，一位1 8 指戳着对手骂道：”这无君无父的王八蛋！竟敢满口汤圣人汤圣人的，饶他不得｛' 一位秀才举臂一呼；“基督教的门下狗！打出去! ' 一呼百应，茶楼上一片喊亨。 一卢分辩，许多自告奋勇的义一t ：一起动手．把他推下楼，操出门，一个跟头摔在当街。楼茶客、街边店铺和道! 几的行人．都大声地嘲骂、哄笑．把巡街的巡丁都引过来了。巡丁只对那人喝一声：“快走开｛”便不加十涉厂。 吕之悦暗暗诧异，这样浓烈的仇教气氛是怎么掀起来的？他昨晚才到京师．完全摸不着头手叫来伙计．要了花生米和小钟汁。伙计卜点心时，他仿佛随意地问一句；' ’这是怎么下子都讲起纂督教的是非来了！' 伙计愣愣地看一了他片刻，恍然大悟地笑道：“哎哟，老爷子，敢。 晴，您好些日子没那＿! 夫全没赶! - - 。 一个多月以前，这儿就唱开了 对台戏。瞧．对面那杏花村酒店的一个营盘，分发他们教里的书，讲他们那教多么多么有道理。这边一溜茶馆是杨老爷的杨老爷的一本书，叫什么什么不得已吧？两边吵过来骂过去，嗬｛引得多少人逛庙会也似
跑：没多少日子，这边气势越来越壮，那边看着看着矮下去了，也难怪．那教门里尽是吓听说进教的不沦男女，都得洗身子，死了还得当众往身上抹油几！老天爷，咱们平民百姓这些个妖邪！再听识字儿的人说，杨老爷的书讲的是止理儿，保不齐这基督教就是来灭咱不．现如今人们都疑上来恨＿! - - －来f ，谁要说一句基督教的好话、叫一声汤圣人．骂有人动手！刚不又打了兮‘。 - ［惜见血不多，要不的．这喊闹笑骂，就跟打雷也似呐！' 1 86 伙计说得眉飞色舞。吕之悦不动声色，问道：‘你说的这位杨老爷，是什么人？' “杨老爷你都不知道？当今的大贤蓬：、大天算家！多少满大人争着相与的！名讳光先的' ．杨光先？”吕之悦暗暗寻思，没来得及问什么．楼下传来‘阵欢呼。伙计扬头张厂一道：' ’老爷子．好刚的口，说曹操曹操到，杨老爷过来了，您快瞅瞅! ' 吕之悦随茶客们拥到窗前，眼前景象着实少见：两名穿扩仪制服的满洲骑兵做顶马开路，许多仆从簇拥着一! ' 干瘦瘦的杨光先骑着一匹高头骏马．缓缓穿过街市，不时朝位他欢频招于、微笑致意口后面跟着一辆三驾马拉的敞车，车里揉满书册揭帖，车上车一下许多旁人群散发这些印刷品。 “老爷子，您等着，我给您弄一份去！”热心的伙计跑「楼．一忽儿就带回一册书和? 杳老爷子．瞧瞧杨老爷够多进飞派｛瞧这纸、这字儿，有多棒｛全白送! 人说这俩月杨老爷有上万份啦！' “汤老爷是大富豪，…… ) ”昌之悦不解地问． 伙i - ! 一左右看看，凑在吕之悦耳边悄，ti －说：“杨老爷一肯后有靠山丁知道是谁人哪丁? ? 一” 吕之悦一惊，皱紧川召头．想到契子去南堂做弥撒．不由得心里发急．冉坐不住茶楼了 当他赶到育武门内那座巍峨的巴罗克式教‘心，走进冷冷洁清来往人稀的大门时．猛然悟了＿京师教中仪式是男女分别举行的，他不能进人女教徒做弥撒的大厅。无奈，只1 87 得在堂前院内许多圣像和铭文碑间徘徊等待。一阵阵风琴声、歌唱声、祈祷声从教堂甲飞漫步，使他沉重的心获得些许安慰。 这是先皇帝赐给汤若望的汉白玉御碑。他久久伫立碑前，默默念着，体味着年轻的顺治皇文笔和那贯穿全文的勃勃生气。 碑文虽褒奖汤若望精通历法算学，却也表明“联所膺服者，尧舜周礼之道；所讲求者，精理。至于玄岌贝文、《 道德》 《 楞严》 诸书，虽尝涉猎而旨趣茫然，况西洋之书、天素未阅览，焉能知其说哉！但若望人中国已数十年，而能守教奉神、肇新祠宇、敬慎镯洁渝，孜孜之诚良有可尚．入臣怀此心以事君，未有不敬事其事者也．因赐额名日通玄佳境记，, 。 碑中铭文的最后四句：' ．事神尽虔，事君尽职，凡尔畴人，永斯矜式。”已经榆扬汤若姓的楷模了。 先皇帝自己不信天主，但不反对别人信天主。只要事神尽虔，不论这“神”是淮，都是一格。这宽容博大的胸襟，方称得是帝王江海之量！ 比较当前，吕之悦不由得摇头叹息… … 风琴声不知何时停息．教徒的众声祈祷也渐渐止了 ，于是．一个明亮纯净、略带老年人－清晰地直达吕之悦耳边。“教友们，让我们为那些死于冤视、死于暴政的兄弟姐妹门祈是受难的英雄，他们的灵魂将升上天堂！吕之悦心里一忽悠，听出这是汤若望的声音。 冤屈？暴政丫他敢于这样说！ 刹那间，吕之悦非常想看一眼汤若擎。 [ 88 弥撒结束了，在络绎不绝走出教堂的女教徒中，他迎着了妻子：“是汤神父主持？' 妻子点点头，感慨万端：“他老多了！白发苍苍? ”… ”吕之悦的妻子孙幼萦，是前朝中国最早一批士大夫天主教徒之一的孙元化之女，与汤若望可称世交。幼繁少年受洗人教父就是汤若望。后来明末清初大战乱，幼繁孤身来京师寻吕之悦，也是因为汤神父的救助难。幼繁又辗转各地，终于夫妻团圆，同回吕之悦故乡钱塘定居，二十多年再没见过汤神着丈夫，眼睛如潭水般深不可测，溢满了一个五十岁女人忆起少女少妇时代那种抚今追昔的酸甜苦辣： “何止神父老了，你我都已两鬓星星也! ? ? ，，二”“但你我这三卜多年何，金戈铁马浪、风流旖旎、红灯锦帐，也非他人可方比，总算不虚此生，对不对？”见妻子含笑瞪自之悦宽怀地回报一笑，说：“汤神父还认识你吗？' …… ’我没有单独去看他。” “为什么？你们原是世交嘛，我还想看看他呢口”“可知他现今是帝师、官高一品丁”昌之。 悦不由得又笑了 。妻子这种清高，不用说是来自她父亲，来自她那书香门第。尽打趣，心下对她的洁身自好还是很赞赏、很敬佩的。 “好吧，咱家女高士说不看，咱们就不看。快回家吧，另有好文章给你瞧。” 吕之悦已给妻子雇好小轿，自已骑马相随，同回南城居处。他已年近花甲，并未发福，耳腰不弯背不驼，马上189 英姿如昔．依稀可见三十年前少年将军的影子。幼繁从轿侧小窗对他莞尔一笑．凝眸问不底涌动着对三十年如一日的夫妻情义的欣慰。 吕之悦这住处，是京师四合院最简单的一种、北房三间住他夫妇，东西厢房一边住伙计老作厨房和堆放杂物。南房三间开店，是北京城里流传久远的手艺铺子一一裱糊字画。去年他安置在永平府边界一处前明废藩领地上。国初圈地没圈它，又因是前朝官地，没人敢碰了，成厂无主地。近儿年一些无地农人渐渐往这里谋生，直隶巡抚便拿此处的新开地当作报朝廷。按先皇谕旨，垦荒地六年不征出赋。吕之悦也踏勘。 ‘五十亩荒地，落脚安家置了家具农具牛马．又接来妻子女儿，居然小康人家。吕之悦半耕半读，以陶渊明白况．田做活。因发现雇请的短工是位手艺高超的裱糊师傅，才起意出本钱开店铺，在京师买屋元宵节后开了张。 他本名士，诗词歌赋书画都很有一造诣，也选取别人的诗画、．以他的眼光，人选的自然品n 这样．他的铺子名为裱糊，实际已成? 朽画店，很快就在南城站住脚跟，颇有声誉了只在农闲刁’带裱糊师傅进京，生意格外兴隆。这不．夏收刚罢，吕之悦夫妇到京才一日活计已堆厂十多份，多数是求字画，专裱糊的活儿并不多： 戍门而出的是老仆吕福：认老爷太太回来一f 。这就开午膳吧？”老仆一向兼作厨子，跟十多年了．并不因主人家的升沉祸福而生异念。 …… ．不忙，歇一歇。哦，帮忙的人雇到了？”幼繁看至0 井台边甘? 个女子在低头捶1 90 “是她自己上门来讨生活，说是家境贫寒，出来打零工好养活老人。小春，这是家主人家洗衣女子连忙站起，湿捷淮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轻轻蹲身．怯生生地喊道：“老爷福。” 吕之悦点点头：“难得难得，赏她一餐饭。”他走到北屋门口，不觉停步回头看看：那小的，倒不软弱，举着棒褪，一下一下捶得怪有劲。 一进北房．吕之悦就拿出茶楼伙计给他抢来的那套印刷物；夫妇俩刚读了开头，就不得不看，顾不得洗脸喝茶，顾不得吃饭。 单页的揭帖，一文一义，专攻钦天监监正汤若望的历算谬误，什么遗漏紫气、颠倒簧参，人，怕也十有八九看它不懂。 精巧的小册子，大字标题：不得已。下列副标题：斥基督教会之《 天学传概务。刻印周见很下一f 一番功夫．很能吸引人。 小册子附录了基督教会的《 天学传概》 全文，细细列出全部有关人名，著作者东堂神父文思；付印发行者钦天监监副李祖白；作序者翰林院翰林许之渐。 读完小册子，读完这篇《 不得已》 和那篇《 天学传概芳，夫妇二人好半天相视无语，人情势震撼了！幼繁终于开口道：“《 天学传概》 并无大错。基督教确是全世界宗教中美的，中国最初也确实信奉过基督教，有西安府的大秦景教碑为证… … ” “但是它怎么可以断然宣称基督教胜过中国的一切其他宗教呢？这不把佛道儒三教的信徒说伏羲皇帝来自犹1 91 太国，也是亚当的子孙，平民百姓怎能容忍，…… ! 再看这一句：‘中国的哲学若与基赫之光相比，则不过萤火之明夕太狂妄了！置孔孟曾颜于何地？怎不触怒普天下士人学子眉道：“实在不得体！这《 天学传概》 决不会是汤神父授意支持的！他可算最具天朝士洋传教士了口”“就算不出自他手，可他是基督教在京的化身，人们不恨他恨谁？”吕之《 不得已分的文章，“你看看，此人一上来就说出了被激怒的天朝人的心里话：‘《 天的狂妄．真正令人难以容忍，我为天朝之民、孔孟之徒，实在不能沉默，不得不拍案而起斥］’如何？' 幼蔡愤愤然：“可他也诬蔑基督教，直攻我教的峨圣经》 ，骂基督耶稣是被当政判死刑说传教士尽是无赖恶棍，因不容两洋各国被驱逐而逃来中国，这不是胡说？至于指斥基督逆，更是无中生有，恶意诽谤了！' “你还这么天真？看看这一段吧！' 幼繁顺着丈夫所指看下去：“传教士在中国煽动民众，阴谋不轨，企图据澳门为根基以夺下。而那澳门原在迁海令应迁之列，本该坠毁，是汤若望在朝中上下经营，使之保存，其不是昭然若揭了吗？? ? 一” 幼蔡倒抽一口凉气。 这位杨老爷的笔，真够灵活、真够刻毒、真够聪明！不但抓住读者情绪，又抓住对手的薄缺日，摧枯拉朽，矛头直指汤若望，最后一记力过千钧的猛攻，立置对手于“叛逆谋反” 怕他抓住的只是莫须有的罪名，哪怕他不过是危言耸听，也能让许多人口服心服，激起朝仇敌汽！ 192 “这一笔文章… … ”幼繁沉吟着。 “还记得顺治初年江南十世家谋反狱么？那个杨讼师杨光先？' “是他？! ' 江南十世家狱，绵延数年、株连一千里：其巾有个文笔尖巧刻毒的杨讼师，似乎生性就爱了许多人家，把近百名世家子弟送进大牢。后来冤狱平反，他被反坐，差点儿丢了脑袋口是机敏，逃到京师投靠了郑亲王，后来不再听到他的消息，想来不甚得意。 谁料十数年过去，此人仍不甘寂寞，又跳出来！算来也是古稀之年，可是看看他那马仁雄这连篇累犊、无休无止的笔墨官司，不能不惊叹这老头儿的强健心力和讼师的绵软不断的吕之悦夫妇既深知眼前这场论战双方当事人的历史和他们各自的后台，情势的严重就是不了。 先皇帝去世，辅臣执政，形势逆转。哭庙、奏销、通海、明史等大案；迁海令、逃人法等扰害天下．眼前的迹象告诉他们，逆转在继续，并将更快更剧烈！ 山雨欲来风满楼。他们似已看到天边乌云在险恶地迅速膨胀，隐隐雷声阵阵电闪在告警：甚至也不是一场大雨，将是狂风呼啸、雷电交加的无情冰雹！ 汤若望、西洋人、汉官以及信教的汉人都会是袭击的目标丁 , ’幼繁，你明夭一早就回庄上去，京师不可逗留! ' “我们一同回去“我不是教徒， 还不至于。店里事多，一时也走不开。”1 93 “难道会波及我这样的老太婆了” ‘今天的弥撒，必遭朝廷嫉恨。 进出教堂的，颇有些不尴不尬的人物。” “密探？' “不可不防一? … ” 窗外忽地“啪嗒”一响，像有东西从窗台碰落。夫妇俩一惊，互相交换一道目光： 吕之悦大声问：' ’谁在外面？昌福吗？' 没有回答，房门却无声地开了 ，洗衣女子低头站在门口。吕之悦夫妇松了日气。幼繁和“是来取工钱吧？我这就给你拿。” “老爷，太太，我… … ”小春欲言又止，神色不定地扭头朝身后看了几眼。 “有事么？进屋来讲。”幼繁又说。 小春忽然快步进屋，“扑通”一声跪下了。 幼爵温婉地劝道；”快别这样，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好了。我们虽不是富贵人家．多少还能病的。” 小春低着头急急忙忙地说：“老爷太太，小女子实在是被逼无奈，并不想害人? ? 一他们早来的．可我力一才出门买菜，见他们已埋伏定了，只怕天黑就要动手，我真对不起你家… 老爷太太快避一避吧！' …… ’什么？”吕之悦变了脸色。 “不要急．慢慢讲清楚，究竞是怎么回事？”幼繁依然镇静从容。 小春抬头，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她强忍着不哭出来，急煎煎地说：“他们要讹你你的铺子，要把你们194 撵出京师呀！我看老爷太太心肠好，又正气，才… … ”她突然缩住口，流动的目光直在转：“老爷，你，你… … ”吕之悦刹那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在什么地方也见过这么一常，越看越觉得妩媚动人的容貌呢？他突然发问：“你认识柳同春？' 犹如一个晴天霹雳，那女子惊得身子往下一沉，坐在地上。随后义猛地立起身，面色煞自动，望着吕之悦，半夭说不出话来勺 “你是梦姑！”吕之悦高兴非常，“同春找你找得好苦！… … 别怕，我是同春的好友！梦姑傻了似的望着吕之悦，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幻着，似悲似喜，又惊又疑，终于扑倒地上一声大哭起来．哭得抬不起头、直不起腰，全身哆嗦，叫人看着非常难受。幼繁慈母一样姑，让她坐在桌边，为她斟厂热茶，递了手绢擦泪，小声地安慰着。柳同春和梦姑的故事夫门中听到过无数次了。 等梦姑慢慢收住泪，吕之悦力一说道：“好，还是先讲眼前这桩事体，我到底没听懂。谁ft ．么了我一生不做亏心事，告到哪里也不旧的、” , ．他们是谁，我也弄不清，听他们声口，是急着要弄钱献给一位杨老爷，说这位杨老爷打官司，要是打赢了，他们就好了，得官得钱，一世不愁吃穿? ～… ” 吕之悦夫妇对视着点点头，看来杨光先真有一帮人马呢！, ．我是临近京师被他们拿获的咬定我是逃人，要拿我园子诈人钱财，不依就要勒死我。我不甘心这样就死．不见同春哥能螟目… … 我想何不将计就计，见机行事，1 95 或许能逃出狼窝，回永平呢… … ” “他们怎会看中我这无名之辈、寒素之家呢？”吕之悦对妻子椰榆地一笑，问道。 “先生，你哪里是无名之辈！南城的人都说你是一! 二画高手，日进千金哩｛不过他们选有人导引相请? ? 一”“哦？竟有这事？”吕之悦真的觉得奇怪了。他很少和人交往，到年，何处结了这份怨仇？ ”总是先生的同行嫉恨不过，请这些人来的，拿我当逃人，诬先生是窝主，逼你拿出钱，师? ? 一” 吕之悦哈哈一笑：“不要说我没钱，便有，也不吃讹诈！他们敢拿我怎样？怕了他们，岂话：' 梦姑脸色有些改变：“不，不！你不能跟他们硬拼！他们会真把你拖进督捕衙门，你就有清，就真会被当作窝主籍没正法… … ”她仿佛吓住了似的，浑身直哆嗦。 “怎么会！”吕之悦不以为意，“到了督捕衙门，你可以为我作证嘛，还可以告他们个诬哩！' “可，可是，”梦姑口吃着，脸色完全白了，突然双手蒙脸，不顾一切地说出来： “我，我真是逃人啊！… … ” “噢」”吕之悦倒抽一口冷气，觉得一个寒襟从脊背滚过，颓然倒在椅座七。这一瞬间他竖起来了。 “都怪我！怪我太大意，早点认出先生就好了！谁知道他们? 抢先一步？如今先生就是逃他们手心了… … ”梦姑悔恨不迭，流着泪，用力咬着自己捏得紧紧的小拳头。吕之悦极静，混乱的脑子渐渐明晰了。他迅速估量了形势．知道大难临头：他从来不是那种束手待1 96 他的明敏、决断和魄力一向为朋辈所敬慕，何况身边还有生死相依的妻子。看她全然是一的平稳，正用明睿的目光望定丈夫，传递给他冷静和沉着： “之悦，看来这不是一桩无赖刁棍借逃人法讹财的常见故事哩！' , 吕之悦眉间皱纹刀刻般深，眉下一双眼睛出奇地严峻、冷静。幼蔡说得对，这事关联着当的大风暴｝屈服于讹诈或许较为高明，损失不过这个店铺，但梦姑必定被他们席卷而去，饵，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如何向柳同春交待？怎么对得住梦姑？ 要么，泼开身一子，陪着去督捕衙门滚它一趟？最坏的结果，当然是送命。可是，他们想条老命，怕也不容易吧！ 吕之悦像年轻人似的一跃而起，很快地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停在幼繁面前。幼繁看看他心地微微一笑，说：“决定了？”吕之悦用力点了点头。梦姑仰脸望着他们，惊异不定，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梦姑，咱们就随他们去督捕衙门 ” “先生！”梦姑大惊，叫出声，' ‘你要吃大亏的。 ' “听我说，你得一日咬定，你是奴！' 厂啊：”梦姑一手掩住嘴，脸色惨白口 见她这样害怕，吕之悦才想起岳乐后来改变主意时，梦姑已被遣发，也就谅解了她的心境破，只目光闪烁地看这梦姑：“想来想去，只有这一招能救我们脱险了．你肯帮我这个忙在吕之悦锐利目光注视下，梦姑极其不安。当初安王福晋197 拿她送给杭州将军时，曾神情古怪地对她嚷道，“趁我眼下心还软，还没改变主意，赶快再撞到我手里，就别怨我心黑啦! ”福晋那种复杂的表情叫她又畏惧又怜悯，一想起来就自认是安王府逃奴，不就是自己往她手里送么？还有，安王爷能放过自己吗？ “我? ? … ”梦姑慑蠕着，咬着嘴唇，绞着双手，为淮极几但终于一狠心，抬头迎着吕光．说：“先生放心，我会那样讲的。 只求你告诉我，同春哥在哪里分他好么？' 吕之这弱小女子，慨叹万端，一时没有回答。“先生，要是你这场官司了结，＿见到他，千万告诉他，叫他千万来看看我，我就是死，也? ? ，… ”梦姑的声音硬住了。 “唉，梦姑，看你说到哪甩去了。 放心好了。事情会有好结果的。我不过试试你心意。女子，同春好眼力、好福气啊！”吕之悦这才把后来安亲王的决定告诉梦姑，又告诉她，在安王府做教习，还在费尽力气到处打听梦姑的消息。 梦姑听愣了，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面笑着，一面不住地抹眼泪口紧写‘了两封信，给同春，给安王爷，立刻遣老仆吕福送走了。 信一出院门，吕之悦夫妇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心下轻松了许多。伙计端上热茶和点心，吃边谈，梦姑叙说着一年来的经历，吕之悦和幼繁听得津津有味，似乎忘记了迫在眉睫的原来，梦姑没有逃出杭州，便被拿获。适逢杭州将军松魁将拿问，她得以从轻发落，分拨老夫妇。他们的儿198 子去征伐湖广流贼，女儿得病刚死不过半年，老夫妇竟拿梦姑当女儿般着待二梦姑多少年样的待遇和温暖，非常感激，也就格外尽心地侍奉一老〕 可惜好景不长。儿子出征，按规矩老夫妇应领一份出征钱粮，可这笔银子月月被佐领克扣过，去参领处控告，反挨了八寸皮鞭。老爹气性极大，回家来又喊又骂，一门气上不来，死。老妈妈不哭不嚷，体体面面葬了 老伴，一条绳子悬梁自尽。梦姑又跌回到奴牌行列户满洲人家。 苛刻、凶狠，男女主子都贪财好色，梦姑哪敢在这家久留‘瞅个全家游湖的空子逃走了。得早，打听好。 ‘航船，离开杭州很顺当。 不想到丫京师，在永定门外小摊喝豆粥的」帮人着破了行藏，连诈带吓，梦姑就辟了… … 吕之悦是他们用梦姑行骗的第二家二头一钱的大胖子。梦姑打心眼里恨这种放印子钱的，也就不肯说破‘那家伙胆小如鼠，! 不得

乱叫乱磕头，被他们狠狠敲许了一笔了事。
讲得有劲，听得有趣，不觉天色暗下来。果然前面门上一阵乱敲，人声嘈杂气势汹汹。吕
对视着‘互相鼓励，吕之悦回脸安详地对梦姑说：
“嘱咐你的话记牢．不到督捕衙门，千万不要说真话，得装作和他们一气，不然你要吃亏
吗？'
梦姑点点头．眼神又紧张了“那太太怎么办？'
幼蒙笑笑：“我们这辈子经的事多了，不怕。”
前面轰隆轰隆打门声更急，夹杂着阵阵叫骂。
吕之悦没事人似的端茶盏喝了一门，静静吩咐：“来人，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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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六月廿六日．杨光先正式向礼部呈递了控告基督教的状文，状告西堂的汤若望、南怀仁，思、安文思四名西洋传教士，还有参与撰写、散发《 天学传概》 的四名国人：李祖白、保禄、潘尽孝。罪名是阴谋不轨危害国家、诡立邪教煽惑愚民。这两项只要坐实一项，就的死罪！先皇的玛法、顺治朝最有名望的客卿、民间传称为汤圣人的汤若望，原来竟是个这消息犹如半空惊雷，震动了北京城。人们紧张、激动、兴奋，纷纷传告这闻所未闻的大尾、官署民宅都在议论，估量着双方的力量，注视着局势的变化。不过，事件的主角汤若重症，吱体麻痹瘫痪，口舌结塞。官司怎么200 打？朝廷真会受理这非同小可的案件么？ 七月初六，辅政大臣的决定以谕旨形式宣布：受理诉状，视之为国家最重大要案，命吏、审查鞠勘。次日，七月初七，吏、礼二部开始会审。此后，每日开庭．对两项罪名逐一审一个多月以后，竟成虎头蛇尾之势。最初的杀气消失了，案子引起的紧张也减退了，儿名回家等候传讯。这引起许多人的气债：真是雷声大雨点小！最为不满的，自然是辅政大臣这天傍晚，吏部尚书阿思哈拜渴辅臣鳌拜。 鳌拜府内的后花园，有一座精致的小楼，翠阁芍檐，绿窗朱栏，绣慢重重，红灯隐隐。看闺房绣楼，可是没有主人的特许，谁走入此楼二十步内就要杀头。小楼四周乔木浓密高大生．小花悠闲地开放枝头。武备森严的护卫们就隐身在树丛间，随时都能抽刀断人首n 确不知底细的奴蟀在此丧命。 如果鳌拜有斯文气，会给这座幽静雅丽的小楼起个动听的名字，诸如望月楼春雨楼之类：入，最讨厌酸溜溜华而不实的蛮子味，只简单地称之为军机楼，一语道破其中要害。主管萨哈约同鳌拜．就在这里召见他们的心腹下僚阿思哈。 吏部尚书心事重重：“二位大人，照眼下这么审下去，什么也坐实不了，弄不好要落空！苏克萨哈只扬扬眉毛，仿佛在意料中。鳌拜却沉了脸，粗声问：“什么缘故？' 阿思哈也是骑射出身的勇将，但在满官中一向以机敏多智201 闻名，辅臣把他安置在六部大臣之首，就是看中这一点。他小心地看看鳌拜的脸色，思虑…… ．足以制胜的一着，是谋叛罪。杨先生状告汤若望是叛党首领．细目里列了数条，是同党、各地教堂是巢穴、施洗礼是人党暗号、教徒聚集祈祷是会议密谋等项，皆无实证驳回；又比如说钦天监制历书上印‘依西洋新法’五字是蔑视大清、且由西洋某国王所主被汤若望狡辩过去，他说开列五字于历书，是他的前任奉皇帝谕旨、有明文记载，他不敢动? ? 一” “还有第二着呢？”苏克萨哈慢悠悠地问，“基督教无君无父、忘祖灭伦，不是明摆着的阿思哈“酶”了一声，说起审讯中那些叫人哭笑不得的事：传教士为什么不结婚？这不就伦？ 传教士为什么远离故国、不养父母、跑到万里之外来？这不就是无君无父、不忠不孝吗？ 主审人拿这两条罪名问了又问，被告的回答如念符咒，了十么“信仰”、“博爱”，什么命”，谁听得懂这些胡言乱语！那南怀仁还反唇相讥，说当年孔夫子也曾逃离故国四出讲
么？和尚出家也不结婚、也不祭祖而只崇佛祖，为什么不判他们有罪？… … 倒把审问官舌口苏克萨哈不快地笑笑：“你不见眼下京师内外的人』 白么？痛恨洋教的人越来越多审出个结果。你们这样，? ? … 怕不好交待吧？' “下官知道，下官知道，”尚书连声回答，“所以审案内情一概严禁外传… 难的是，承员也不当回事，审讯中毫无威仪，甚至令衙役给被告送茶递水！' 202 苏克萨哈目视鳌拜：“这自然是魏裔介的恶劣先例。”鳌拜沉着脸，点点头。 这里提到的是初审时一件出人意外的事。 冗长的回答后，病瘫的汤若望难以支持，摇摇晃晃就要摔倒。主审官之一的吏部汉尚书魏气地说：汤玛法，你坐在地匕就是二” 堂仁堂下都是一愣，主审官呼被告为玛法．还让他坐下，岂非咄咄怪事！另三名主审一齐看他，阿思哈不免瞪起了眼睛。这位汉尚书面若冠玉、神态儒准，说话却是绵里藏针： “先皇便是如此称呼，后辈小子焉敢不遵循？汤玛法虽是被告．不过来答供，并无定罪，品命官，况且年逾古稀、身有疾病，让他就座也是宣示朝廷仁心，难道不该么？不然．再倒好了 ” 阿思哈瞳目结乱不知所对，魏裔介便抚着须下疏疏长髯，向椅背上一靠，平静地盼咐：'玛法设座。”从人们于是送上一张小桌，一张地毡口后来的审问，汤若望就坐在这特地优上： 说起这个、阿思哈格外气恼：“就是这个家伙！他不但礼敬汤若望，审案中也故意作梗！汤若望勾结澳门，意欲通同作乱，备妥三万人马，伺机倾覆我大清、被告尽可以坚词不认总是事出有因，大可一用。魏裔介却格外认真，提议由吏、礼两部差官吏往少“东查明澳三万人马待命谋反… … 这不是捣乱吗？' 苏克萨哈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他从来喜欢自作聪明！可见早和洋鬼连通，一气了。鳌人… … ” 203 鳌拜从浓眉下望着苏克萨哈，干脆地去：“去 ”阿思哈面有喜色，想了想，说：“对。与汤若望相熟。按汉家条律，他应告回避，可咱们没这个规矩? ? 一我遣他办理别的事去尚书可得细心挑选。先皇时候上过的，都不能用！实在碍手碍脚… … ”他发现苏克萨哈意识到说话过了头，连忙收住，恢复了下僚的恭敬态度。苏克萨哈仰头“哈哈”一笑，说操心！你只把审讯抓紧，放聪明些，别去跟那些汉官斗什么条律、细则、援例这些呆事。浮数十年，都是老油子，你我马上打天下的，哪里转得过他们。懂吗？' “是，是1 ' ’吏部尚书心领神会。 “去吧！”鳌拜一点头，阿思哈告辞，两名护卫跟过来送客。楼梯上脚步声消失了，从那风后转出来那位瘦骨伶伶的老先生，抚掌大笑，正是大贤士杨光先。这就是为什么把这次在鳌拜府．因为杨老先生下榻于此。两位辅臣恭敬地让座，杨光先依然笑声不止。他的笑哑，这么大岁数，有这么充足的底气长笑，真令人佩服。 苏克萨哈微笑着：“老先生是部劳而无功吧？' 杨先生仍在笑，苍黄的脸居然泛出依稀红晕。 “那么，是笑我与鳌公… … ” “不敢。”杨光先迅速敛住笑，用衫袖拭去笑出来的泪花，“二公乃当世出类拔萃之英才造次。”他忽然沉下脸，正颜厉色地说：“堂堂吏部天官，竟持妇人之仁，受邪教蛊惑，安危于不顾，说出这等糊涂话来1 怒极而笑，不得不然耳，二公幸勿见罪。” 果然杨光先非间凡响，一旦出语必能惊人。二位辅臣原被204 阿思哈一番诉苦弄得情绪低沉，若抓不住汤若望的把柄，岂不枉费心机？先皇和太皇太后石，若无令人信服、令人大吃一惊的真凭实据．还真不好办哩！杨光先的止言，令他们精齐望定这位无私法官一样的大贤士，听他拿上意： “不说别的，只在历书上添印‘依西洋新法’这一款，便是蔑君辱国的大罪，怎能听他诡问？说是前任所为，谁能作证了基督教异端邪说猖撅，百姓早已为之侧目，朝廷受理本案
心! 老朽门下已征集了万民折，将! 书朝廷｛乞望节斥洋教、严惩西洋传教士！' “哦？万民折！”苏克萨哈眼睛一亮，兴奋了。 “何日能上？”鳌拜问得更急， “只在三五日内，请二公静候佳音‘”杨先生看看辅臣，略眯了眯细细的眼睛．微笑道：二公见谅。”“何事？”苏克萨哈也在微笑。 “为谨慎计，老朽留有地步。” 鳌拜鹰眼中闪过一道恼怒的强光，苏克萨哈连忙制止地瞥他一眼，转向杨光先： “老先生信我们不过？' 杨光先巨光闪烁，低声道：“汤若望尚有大罪不曾列人诉状，捏在我手中，时候不到，掌发！' 两捕臣一对视，都看出彼此的心情，对这个心机深沉的老头儿既赞赏又有点儿害怕，幸亏的对手．不然，可真不好对付。 杨光先耳语般说明厂一番 苏克萨哈拍案而起，咬牙切齿道：' ’十恶不赦！十恶不赦！' 205 鳌拜则从他浓密卷曲的胡须中吐出两个气势汹汹的字：妖 贼了 , , 慈宁宫正殿，每当四位辅政大巨来察告理政诸事时，太皇太后宝座前，那两只青铜仙鹤所中就吐出馥郁的沉速香。香烟缭绕，大殿中笼罩着一层薄纱似的轻雾，把陛见的气氛烘托这样一来．高踞宝座、浑身金银绣饰、头戴三重珠顶宝冠、项下密密珊瑚朝珠的太皇太后然高坐的神佛．成厂名副其实的“老佛爷”。 索尼朝前跪行几步，叩了头，才要开日启奏，人皇太后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带着点儿回声而有气派：“索尼免跪，赐座。遏大臣、苏大臣、鳌大臣起。”索尼得到特殊礼遇，原不首辅、四朝元老，又须发蟠然、老态横生u 但索尼白己心中不安，他偶尔触到站在遏必隆的目光，更觉得难为清。所以奏事时．他又站起身。 索尼所奏，是三藩劝向： 平西王奏请朝廷令云贵两省总督、巡抚听七节制。应从之；平西王奏占滇省初定，请开鼓廷颁给康熙钱式、．应发给； 平西王进剿）“西陇纳山、荡平逆寨。应议叙嘉奖；平西王奏请增加兵员。应从之； 平西王题补方面官，不论内外远年，一律坐缺定衔．吏部不得掣肘： 乎南工、靖南王不能约束部卜，以致地方人民为王下兵〕 －扰害甚苦、失其生理，应加等。 206 和平时一样，太皇太后听罢，微微点头称是。 遏必隆所奏，是国家财赋：自顺治十八年花月定下各省府州县催征钱粮未完的处分条例以粮拖欠大大减少，尤其江南苏松常镇四府，虽因奏销案革默官绅士子万余人，却使年来钱欠。今年夏季钱粮人库已占全年应人库数的一半，库府殷实，是国家之祥瑞也。 太皇太后也微微点头称是。遏必隆退回右斑侍立。苏克学哈和鳌拜一同跪奏，先呈上一本折。小太监接过，呈递苏麻喇蛇，她再呈放在太皇太后御案上。“这是什么意思了”太皇问。 “启奏太皇太后，”苏克萨哈恭敬地说，“这是京师万千百姓书名吁请的万民折，呈请朝惩治持异端邪说、大干风化的西洋传教士！' 太皇太后对这本两寸厚的万民折看了一眼，轻轻地’‘哦”一声，不表异同。 苏克萨哈赶紧奏土吏、礼二部审理详情，痛陈谋叛、异端两项大罪对大清国的毒害，痛陈教的公愤n 见太阜太后仍不动声色，苏克萨哈痛心疾首地说； “奴才以为，这洋教的教义，实在有碍我大清万世基业．与三纲五常相悖，不能容它再猖鳌拜也出列奏道：' ‘奴才以为，且不说谋叛异端罪大恶极，只洋教里说什么地是圆的这妖言惑众！论律当斩！它那意思竟是说我大清不是万国朝拜的天下中心，这般大不敬实不
苏克萨哈为了造足气氛，停了一会儿，才加重语气，接着说：“原告杨光先，深通历法天实凭证，那汤若望所207 进历法有十大谬误！所以颠倒阴阳、搅乱乾坤！数年来灾异频仍、皇家多故，皆源于此！歹毒，实属十恶不赦！' 真是一记“掌心雷了”苏克萨哈慷概激烈的余音在大殿梁问萦绕一阵沉寂的空落、可怕。索尼和遏必隆原已知道内情，此时也不禁毛骨辣然。太皇太后细两鬓跳了跳，又归于平静，竟如一位打坐的罗汉，眼观鼻、鼻观心，纹教不功了。 大殿内的寂静只不过片刻之间，辅臣却感到尴尬和压力口不想鳌拜突然挺身而出，高声奏皇太后明示，奴才等如此办理，是否妥当？' 太皇太后姿态表情一毫不变，平稳地说：“先皇遗诏尔四大臣辅政，凡事均有国家制度可讼，自有程序规则，尔等自为便可。我不预外事．职在鞠育冲龄幼主、教训内廷六宫。” 拜失礼，心中很不安，听太皇太后这么一说，连忙示意其他三位一道拜谢辞出。鳌拜却不跪在那里，声音朗朗地说： ' ’启察太皇太后，奴才等循国家制度，丝毫不错，汤若望罪大恶极，奴才等仍按刑法例无越级拘私等情事。汤若望估恶不俊，屡屡于犯辅政，竟敢毁骂朝廷为暴政，全然目中无并无认罪意思，狂傲诡辩，全不把审官等放在眼里，奴才以为他这样狡恶无忌，分明是倚… ”另三名辅臣一齐惊惶地望着他，索尼脸色尤其难看，他们实在没有料到鳌拜会说出的话来。 太皇太后微微闭合的眼睛倏地睁开，看定鳌拜，微微一笑：“鳌大臣的意思我听明白了。若望确实为我调治过病症，也确实是先皇帝的师傅。不过，他若真犯了国家律条、谋208 逆叛乱，那就是大清的罪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个理儿，我还不知道吗？' 索尼已经怒目而视了，鳌拜还是从容不迫地说：“谢太皇太后大恩。有太皇太后这句话，了。” 索尼赶忙跪在鳌拜上首，恭敬磕头道：“鳌大臣连日劳碌，言语恍忽，多有不妥．求老佛谅。” 太皇太后又笑笑：“并无不妥。鳌大臣敢于当面讽喻谏正，实属公忠鲤直，我朝有此栋梁贺！而且口才文才也大大见长了口好，很好！? ? 一来人，看赏。” 四名太监各捧着一个盖着黄丝巾的托盘进殿，在宝座下首站定。 “索尼，你们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太皇太后微笑着问。“今天？是八月二十六? ? 一道，有几分茫然。“启察太皇太后，奴才记得今天是绝粮日。”鳌拜郑重地说。“不错，太皇太后神情肃穆了，“早年太祖皇帝进兵辽沈，转战极苦，八月二十六日绝粮，濒于败士们搜寻各种粮袋，集了一点米，太祖皇帝同八旗兵丁一同用苏子叶裹饭而食… … 宫中不用筷子，人人都吃苏子叶饭包。这里四份包儿饭赐给各位尝一尝。想必家中也都备厂生吧？' 辅臣们都回察说不敢忘记。苏克萨哈并察告说他家中做了苏子叶、窝昔叶、白菜叶、酸菜包儿饭。太皇太后感慨地点头道：“祖宗百战创业艰难，后辈当念念不忘，如先世一般同渡难关口? ? 一哦，鳌拜谏正有功，加赏白银五十两、玉扳指一个。” 辅臣领赐谢恩，谢老佛爷教诲；鳌拜格外再拜道：“老佛爷209 从谏如流，奴才感激不尽：' 四辅臣出宫去了，沉寂重新笼罩了大殿。 太皇太后没有如往常那样立即回寝宫换衣裳用点心，仍静静坐在高高的宝座里，一手放在上，若有所思地盯着灵芝草心吐出的袅袅香烟。 中‘苏麻喇姑，你可都听清了？”太皇太后突然开日口“是，老佛爷口”苏麻喇姑温顺地答。 “你说他这是怎么回事儿？真想除了汤若望呢，还是借个题目给咱们娘儿看看颜色？' “总是汤玛法德高望重，汉宫归依他门下的挺多，挡了辅臣的路口”苏麻喇姑常常用最简明事情的实质、“你不信汤若望谋逆叛乱？”问话吏尖锐了。 “老佛爷！? ? … ”苏麻喇姑唤了一声，停了停，低声说，“除非审出结果，拿出凭据“可这些年皇室多变故，四五年间死者不断，难道… … ？' 苏麻喇姑打个寒颤，不敢接几年故去的端敬皇后、先皇帝、孝康皇后、格记、惠淑妃、贞妃，还有小皇子小格格，她口 “暴政？… … 汤若望说过这话？' “回老佛爷，这话怕是真的。是他在西堂为江南各案受难教友祈祷时候说的。” ‘难道真敢倚势恃宠、跋鹿横行了” “老佛爷，汤玛法痰厥重病、肢体瘫痪，说话已不清楚了。”“是真病，还是为躲避审问… ” “老佛爷：, …… ．… ，, 又一阵沉默。 210 太皇太后慢慢立起身，踩着明黄软缎贴裹、铺了红毡立了朱栏的御阶，一步步走下宝座，声地又说：“千余年前，汉家出了董卓曹操，欺他孤儿寡母，终于天一F 大乱．我们满洲董、曹？ 苏麻喇姑扶着女主人，小卢应道：' ‘此人刚勇果断，敢于任事，也是个难得的人才口他心。，, “你这么想？倒要看一看? ，，… 唉，年过半百，精力不济，还是享享清福吧，哪有那想它！哦… … ，不回寝宫、扶我上花园逛逛，透透气。胸口这儿怎么闷得慌… … ”两替代了苏麻喇姑，一左一右地扶住太皇太后，苏麻喇姑随后，太监们连忙捧了巾帕、口孟具等常用物品列队跟t 。偏偏大殿后门掠过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太皇太后耳朵很灵，立刻瞧，后门果然开着一条缝，莫非早起进殿时没有关严？ 苏麻喇姑上前推开大殿后门，竟是小冰月．靠着一盆极大的金桔树站着，不知是因为众人向她，还是因为门开得意外，她满面通红，神色慌张，眼睛不安地眨动着．身体紧紧贴着树，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 苏麻喇姑觉得好笑，说：“格格跑这儿来干吗？' 冰月说话也结巴了：“我．我等老祖宗看我的画儿，老祖宗老不回来，我着急… … ” 太皇太后最疼爱这个小孙女，她轻轻拨开冰月垂下前额的微微卷曲的柔发，笑道：“别急就来看你的画儿，好吧？' 苏麻喇姑笑道：”格格跟老佛爷一道去逛花园吧尸冰月悄悄向后一闪：“我不，我在屋里宗。”2 11 太皇太后笑道：“好，好：”她实在心里有事，需要静心想想，无意和小孩子饶舌，便在下出大殿去了。冰月也像是心里有事，守着那株金桔一步也不肯离开，就连蹲身送老祖宗靠着它。这挂着密密金桔的树，又大又密，垂挂上来，像一顶缀满红宝珠的帐篷。金桔共种在半人高的大琉璃盆中，挨个儿摆在大殿后月台．上，是御苑进呈的珍品，点缀在无花的宫院殿堂之间，格外受看。苏麻喇姑见太皇太后容色已经平静，又没有说话的意思，便佛爷备膳，心里还在疑惑；小冰月一向娇养，任什么都不怕，刚才那是怎么啦？她记得那叶曾无端地摆动了一下，当时可并没有风。 苏麻喇姑从正殿月台侧阶上去，顺着红墙绕到墙角，才一探头，又连忙缩回来：冰月那小站在那里没动窝，正东张西望呢。 “快点，快出来，现在没人啦！”苏麻喇姑一听这偶隅细语，赶忙又伸头去看。果然，那乱摇，从中急慌慌地跳出一个人，帽子歪了，衣袍也弄皱巴了，对着冰月一长长地喘了口着琉璃花盆，捂着嘴小声地笑起来。哎呀，老天．那是皇上啊！ 冰月替他正了冠，扯直了袍子，又点着他脸上一条条汗迹只是笑。苏麻喇姑怕惊着他们，嗽一声，才大步转过墙角，出现在两个孩子面前．她先向玄烨福了福，表示请安，并说：佛爷这儿来用膳吧，这儿吃包儿饭有好炸酱。”冰月先就拍手跳了：“吃包儿！吃包儿酸菜叶儿的吗？我最爱吃酸菜叶儿的啦！走，快走畦！’夕 玄烨严肃地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迈出庄重的步子。冰月忍212 不住奇怪地问：“三哥哥，你怎么老变来变去的？这一会儿就跟长老似的，都不像你啦，苏麻喇姑说：“皇上自然得有皇上的威仪，怎么能总是嬉闹玩笑？再说他眼看着长大了，子气度。”冰月天真地问：“三哥哥，你真的长大了吗？以后我是不是不该叫你三哥哥，哥哥？' 苏麻喇姑纠正着：娜那也不好叫，要叫皇上、万岁爷。”冰月一边，走一边反复打量玄烨地说：“皇匕万岁爷。，? … 还得成天绷着脸，不许嬉闹玩笑… … ”她渐渐地神色悲‘咪着小嘴说：“我们干吗要长大呀？我不想长大了。 苏婚缭，我不要长大一了！ “小格格，净说傻话！”苏麻喇姑慈爱地笑一了 ，可是一看冰月真的要哭出来，赶忙又“好，好！我们小格格不长大，年年十岁，年年十岁，好不好？… … 可是皇上，怎么能呢2 他要快快长大，早一日亲政，承继先皇，当一个好皇爷，让咱们大清国运昌盛、历柞海臣民太平安宁、丰衣足食。他要是总不长大，这些大事谁去办呢了” 这番话使玄烨很兴奋，他昂起头，态度更加矜持庄重，看一眼冰月后，露出和悦的仁君般说：“冰月，就按苏塘撞说的，你不长大好了。” 仿佛真的被应允了就不会再长大，冰月疑惑地看看玄烨，盘算着：“再过五年，你就是十十年，你就二十二岁啦！呀，你都长成个大男人了，我还是个十岁的塔拉温珠子… … 你玩儿啦！' -玄烨心头忽悠一颤，胸口跟着缩紧了，生出一阵不可捉摸的甜丝丝的战栗，一瞬间，那种动，就如上次两人紧213 挨着躲在帷幕后那样，又被唤醒。他温存地打量着这个塔拉温珠子．声音忐忐。 瑟。 乙么会呢，那时候，你也就十九岁了：, ，一”他的目光和态度，都隐约透露出一点羞怯和从来没有过的。 不过，苏麻喇姑一走开，他回过神儿来，又笑嘻嘻地跟冰月咬耳朵：“我是装样子给他们不是对你。咱俩总跟小时候一样，谁都不许变，好不好了” 待苏麻喇姑安排好太皇太后的午膳、再回寝宫次间时，冰月已一手抱着小自猫、一手挥着儿，I6。 玄烨兴高采烈地显摆，快活得“格格”直笑。玄烨也笑着，只立声不响地看着懂事的、宠爱妹妹的大哥。苏麻喇姑心里惊异，不过半年前，他俩还一同在花园捉迷藏，端。 如今冰月还是那个娃娃，玄烨却像一下长大了五六岁。 苏麻喇姑喜爱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然悄声问：' ‘刚才你们俩在金桔那儿玩什么花树里头十吗？' 玄烨刷地红了脸。冰月惊奇地瞪大眼睛：翻苏塘塘，你怎么知道？你看见苏麻喇姑意味深长地笑着点点头。冰月和玄烨互相看着，冰月说：“就告诉苏媛媛吧，她宗讲的，' 亥烨很快恢复了常态，坚决地说：“就对老祖宗讲也没什么。这些事，我正想要问苏婚脸冰月就讲了。她真是等老祖宗等得着急，跑大殿看看口不想玄烨猫在后门缝上悄悄地听哩发现了他，急得自摆手。偏偏四辅版奏罢出气，眼看老祖宗回寝宫就会撞上，两人一急，树里躲过去的主意。还好．没让老祖宗发觉。苏麻喇姑哈哈笑了：“要不是老佛爷今儿有休想2 14 瞒过她去！… … 你们干吗不赶紧跑开呢？' 冰月答道：“大殿和月台那么长，谁能跑得及呀！' 苏麻喇姑转向装作不在乎的玄烨说：还小，好好念书练射，这些政事，听它做什么！' 玄烨不高兴了：“总说我还小还小，什么事都不让我知道。 叮我是皇上呀，以后我得像日理万机呀！念书练射我又没偷懒！凭什么不让？我长大了，已经长大了！”他一下子恢的n 气：“好坡媚，你告诉我，汤若望叛逆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父皇的师傅么？为折骂他丫他果真有蛊惑人心的妖术？' “什么？”冰月也嚷起来，“怪不得那木船他们拖着不办呢！ “什么木船？”苏麻喇姑不明自地。a。 。 冰月征求意见似的看看玄烨，见他点头，才说道：”我跟三哥哥从书房角角里找到一只很船，小喜子说是汤玛法给先皇做的。三哥哥就想见见汤玛法，我们就商量，叫他们办船，汤玛法找来不可了吗？' “交给谁去办的？' “索尼观，' ．玄烨不满地说，“问了他好几次，他都支支吾吾的。，, “我的小冤家! ”苏麻喇姑惊叹一声，她明白了．正是小皇帝想见洋教士的企图，促使辅“你们可把汤玛法害了］' “我们？' 苏麻喇姑叹道：“虽说他们旱晚放不过他，可他那么一把年纪，晚不几年，也就善终了，苦楚呢 ? ? … ”2 15 “他，是谁？汤玛法吗？”玄烨见苏麻喇姑只是摇头暖叹，表情很优伤，便一把抓住她的时候那样用力晃着，“塘媛．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幢蟾，你说呀呀！' , 苏麻喇姑一抬头，触到玄烨的眼睛，被那决非一个孩子所有的苦恼神情吓住了，一时不知好。 冰月放下小猫，用柔软的小胳膊搂住苏麻喇姑的脖子，小声哀告：“苏婕婚，告诉我们吧也不说，我们起誓！' 沉吟许久，苏麻喇姑终于说道：“眼下这谋逆案我也不清楚。但是帝、与老佛爷的交往，是我亲眼见到的，我还到他那教堂馆释去过，以后慢慢讲给你们听还要办点事儿… … ”她一边说一边想，得向老佛爷进言，让皇匕亲政前多多听政，辅臣事，皇上就可以旁听，无须使他费尽心机地偷听… … 冰月顺口一问：“办啥事儿？我帮你好吗？' 苏麻喇姑顺口一答：“这可不是小孩子们该知道的事儿！' 玄烨扬扬眉毛：“我也不能知苏麻喇姑暗暗叫苦，后侮自己说话不留意，露了马脚，叫小皇上揪住，一定不依不饶，打底。与其跟他斗嘴绕圈子，不如就告诉他? 反正是为他办的事，早晚他也得知道。 “好吧，让你俩看看也没什么。只一件，不能说出去。要是露馅，苏娥婚我只好匕吊啦！玄烨和冰月吓得互相望望，不敢出声。什么事儿这么厉害？越这样越想知道个究竟。 “来吧! ' ‘苏麻喇姑领他们走进寝宫西面的佛堂，右侧有相2 16 通的一明一暗两个小间，她掏钥匙开了门上的大锁，又开了里间的房锁。两个孩子满腔敬跟进来，东张西望乱打量，很快就失望了。 普普通通的暖阁，有炕有桌有箱有柜，宫里到处都差不多．有什么古怪？' 明间沿墙撂着数十个镶金叶的旧箱子；炕上搁着四口雕花红木大箱。玄烨拍拍这个，摸摸‘都装的什么？' 苏麻喇姑拿出一大串“哗啦哗啦”乱响的钥匙，打开了几个箱子的锁头快，一下把墙边旧箱子盖揭开！“啊呀！”冰月大叫，直跳起来。 看不清是金丝银缕还是珠宝翠玉，只觉面前闪动着一团五彩光泽，耀得人眼花！俯下身去是一片片厚厚的、嵌满珍珠宝石翠片的三角形物件，上面用各色丝线金银线绣满了精美细花草鱼虫无不生动。玄烨伸手拿起两件，那三角尖尖上还级着金铃和红绒球！ “这是啥呀？”两个孩子迷惑不解。 “汉家女人穿的鞋。” “啊？”冰月真喜欢这精美无比的玲珑小鞋，好奇地拿起一只就往脚上套，玄烨劈手夺过内，沉下脸：“是谁大胆进来的妖物了入关初老祖宗就已下了圣谕：有以缠足女子人宫者今还悬在神武门，竟敢违旨！' “哎哟，我的小祖宗，发的什么火！看清楚问清楚再说嘛姑笑着说，打开了炕上一个雕花红木箱盖。 “咦？”冰月又嚷了 一声。 里面一也都是嵌珠镶玉的绣花鞋，却是他们平日见到额娘格格和宫眷宫女们常穿的平底凤也五颜六色，实在不217 及小鞋精致华美。 “还有这儿口”苏麻喇姑进里屋，又打开一个花鞋箱和两个柜子。箱里装着各色花盆底的柜里满放着碎银裸子小银锭，一个堆着一束束纸卷儿口 怎么回事儿？苏媚媛要开鞋铺么？
玄烨拽出‘一束纸卷儿，展开，上面用满文写着： 达贝子的七岁儿子夭亡，入了天主教，下葬时候洋教士给他身上涂油。 再拽一卷儿，是汉文的： 汉人因天主教不敬祖，不许拜佛拜观音拜孔子拜关圣， 近日愈加仇教。 这一卷儿写的是蒙文： 蒙八旗人说，索大臣忠，苏大毛精，遏大臣慈，鳌大 臣直。 玄烨诧异地望着苏麻喇姑。苏麻喇姑一笑，细细告诉他。外间贴墙根儿那数于? 个镶金叶前明宫库里找出来的。小鞋自然没用，可鞋上的珠翠宝石还能拆下来再用。红木箱里的风宫女和绣工用拆下来的珍宝重做的，进献老佛爷、太后、太妃，还下赐八旗及宫宦内眷。不时做新绣鞋进献老佛爷和太后太妃－一就是里屋花漆箱里的218 花盆底绣鞋。有些进献的鞋里就藏着这些纸卷儿，据纸卷儿上写的事重要还是不重要，苏着给赏银。多到五两一1 ? 两，少一也有二两，放在凤头鞋里跟拆下的珠玉一同送出去，卷儿的人。 玄烨知道苏麻喇姑管着宫里十数个专门做刺绣活计的女绣工，都是成天埋头绣棚的沉默妇是宫女，有白己的家．每天清晨进神武门，日落宫门下锁前出宫。 原来，她们还有这样的使命！ “写纸卷儿的人也都是女眷？”玄烨很好奇二 “是。也有她们的丈夫、。! 子。” “朝廷不是有监察御史、给事中等类司风纪之官，为天子耳日么？”玄烨义问。 “不错＿可万一他们蒙事儿呢？万一他们不说真话呢丫”“哦！”玄烨恍然大悟．“怪不事如神．敢情」古书土说的，这就叫耳月众多！… … 哎，苏蟾塘，老祖宗就只靠你手下消息？'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只问我的事。”苏麻喇姑笑着回答，忽然狡黯地眯眯眼，' ‘往壶里放黄连．可是你们了”一直又说义笑、指东指西、活泼得像两只小！日雀的娃娃顿时冰月看看玄烨的脸色，对着苏塘蟾使出女孩儿常用的武器：撒娇，小身子一扭．小嘴一喊长声音：“嗯－一” 玄烨犹豫片刻，脑袋一扬：“是我：谁让她打月昧妹啤？平日里她就老对月妹妹横眉怒目咦了这事也是耳目察告的吧？' 冰月跳脚道：' ‘没错儿｛宫女太监啊、侍卫啊，没准儿都是219 老祖宗的耳目呢！' “那，怎么就不票告她动手打月格格的事儿？”玄烨追问，愤愤不平。 “察告了的。她… … 唉！”苏麻喇姑长长叹息一声，“她命苦哇。早先也是个有说有笑心肠，自打儿子去了，她活得没了指望，才变成这样。”她连连摇头叹息，说起往事，大子博穆博果尔如何由太后指婚娶了董鄂氏、进封襄亲王，又如何十六岁而亮；董鄂氏如何贵妃、宠冠六宫；董鄂妃又如何追封为端敬皇后… … “你们想啊”，苏麻喇姑轻轻地说，“她心疼儿子．可不就恨董鄂责妃么？冰月自小是董女，她把恨心移到冰月身上，也难怪。可怜她无儿无女、一个孤零零的老太婆，有什么不担待着点儿吧！' 冰月忙说：“那天看她拜佛掉眼泪，很可怜很可怜的，我们就已经觉着做错了…… ” 玄烨小声说：“我… … 对不起大太贵妃，她，她真可怜。… … ”说罢又有些难为情，看别处。 两个小孩出佛堂离开苏麻喇姑后，冰月还念念不忘：“老天爷，那些小鞋怎么那么好看呀不到！' 玄烨一板脸，拿出哥哥教训妹妹的口腔：“那都是些妖物，不许再想了！' “怎么是妖物呢？”冰月咬着手指。 “那几十只镶金叶箱，每箱好几百双，总共得用多少珠玉翠片？这些珠宝得花多少钱去买

钱能养多少兵马了明朝不把钱使在军马娠灾上，都耗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难怪要亡国！还不是妖物！' 220 一番话义正词严，令冰月畏服，连连点头，目中的三哥哥又长成了大人口 这小大人沉思默想，半晌不出声。 “三哥哥… … 你生气啦？我再不想那些妖物还不成吗？' “哦，不是。我在想，老祖宗终究只在宫里，只在京师，等我亲政以后，要叫耳目遍天下！叫所有官吏的贪廉贤愚全都去！' “真的？你有什么好法子？' “嘘，小声点儿｛听我悄悄儿告诉你… … ” 也许苏麻喇姑得到太皇太后的默许，自此以后，便时常给他俩讲起先皇一朝的故事。因为皇的交往，贯穿了顺治前后十八年、尤其是后十年的许多大事。 玄烨同许多小男孩子一样，对父亲原本怀着悄悄的爱慕，因而更上升为敬仰和向往，因而望的官司就格外关心，尽一切可能，通过各种渠道? 太监，侍卫、师傅、伴读等等，打听然而他得到的消息常常是互相矛盾、非常杂乱，就像从苏脸蟾和鳌大臣口中得知的汤若望反一样。害得他几乎天天都在和冰月悄悄讨论其中的是非曲直。 由于得知汤若望有举荐自己继位之功，玄烨几乎是本能地、不由自主地倾向汤神父。见老治过病救过命的义父如此受辱不闻不问、漠然置之，心里真有些不满，当然，他不敢也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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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太皇太后不便于过问，自有其复杂原因。但她决非无动于衷。她自有她的特殊处置，‘玄
以领会。
长期以来，太皇太后不预外事。但江山社楼是她爱新觉罗家的，辅臣不过担当大管家的职
事岂能不向主人察告了所以自辅臣执政始，叩渴太皇太后已成定制：每月四辅臣共同叩渴
陈述各自办理的政务：每十日首辅叩渴一次，陈奏大政方略；紧急国务则不受此限。
这一天是首辅叩渴之期。
索尼走在石板铺就的宽阔道路上，一眼瞥见自己的影子，竟有一丝悲哀从心底透出：老了
腰弯”，背驼了，当年那个文武全才、英气勃勃的太宗皇帝的头等侍卫索尼，再也不会回
…
慈宁宫巍峨的金顶在阳光中闪耀，宫殿的主人也老了．不是吗？当年她辅佐太宗，安定大
治．有智谋识权变知天命，真是一代巾帼英雄，不亚于满洲先世的任何君主！如今年过半
宫，几乎不问政事，无复当年气概，雄心锋芒消失殆尽，己是一位安富尊荣、享尽人间福
了! ? ? ，… 时光真如流水啊！… …
索尼随着导引太监，一边走一边暗自磋叹。慈宁宫门侍卫们大喊一声“伊里！”索尼刁
他一向是在右配殿叩渴太皇太后的，怎么走向左配殿？索尼有些迷惑，又不便动问。因为
仆下人主动搭话，免失身份。
刚进殿门，一股郁烈的馨香扑面袭来，索尼吃了一惊：这222
不是龙涎香、沉香擅香之属，也不是隐约可闻的脂粉香了 ．这是花香，是极浓的桂花香
桂花，不仅馥郁无比，还联系着蟾宫折桂这些。!。 - －祥优美的譬喻。但时已深秋，怎
花？他不敢东张西望，只一直向宝座跪叩下去：
“奴才索尼给太举太后老佛爷请安｛'
头匕传来太皇太后带笑的声音：“皇帝也在这。! 」”索尼一惊．略略抬头看一眼，连忙
“奴刁‘不知皇I - －驾临．罪该万死：奴刁‘给皇上请安：'
…… ’起来吧。’‘还是太皇太后含笑的声音：“赐索大臣座。”小太监连忙捧卜圆圆
面蒙了猪荆娜皮的座垫．放在宝座左侧。索尼谢恩坐下，很快地往上瞥厂眼。配殿的宝座
座那样．O。 －过人顶，只是御案后放置的一张雕龙凤的金花色御榻。此榻深二尺、宽四
常、，此刻．这御榻比太和殿的宝座更加高贵神圣，因为I - －面井坐着两位世间最尊贵
太后和当今皇上；然16 ] - ．这义是看上去非常和潜的图画一慈徉的老祖一母护持着聪
n
两人都没有穿朗服．家常打扮：祖母是平日的二把头．点缀着不多的钗环珠花，身上一袭
灾袍；孙子则石青小袍、明黄罩褂、无顶小便帽，只在帽檐正中缀了一颗桂园大的光彩照
若不是四周殿堂、帷帘、宫灯等种种皇家气派的烘染，说他们是普通满洲人家相依为命的
未尝不可」
”相依为命”，这四个字在索尼心中一闪，竟使他眼角发酸。年岁大了，心肠不由得越来
“索大臣，从今以后，皇帝也来听取陈奏国事。但亲政之前，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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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三章 二页码，2/9

严遵他父皇遗诏，并不预政。你可转告他们三位。”“是。”索尼毕恭毕敬地回答。
索尼奏事时，小皇上如他老祖母所说，一声不响，决没有干预的意思。但他虽然静坐御榻
那一双乌黑的瞳子却像两只旋转的详子，全神贯注地盯着索尼，仿佛要钻开他胸前的白髯
褂，直透视到他的心里去。索尼的感觉，好像目己头上生了角，要不就是背后长了翅膀，
的眼睛探究得局促不安了。不过索尼为人心怀坦荡、忠诚止直，很快便习惯犷小皇上的注
来，他几乎忘记了老祖母身边这个像小鹿一样无声无息的小孙子。
索尼陈奏朝中一件大事：内秘? 书院汉大学士孙廷锉解职出缺，辅臣将以内国史院汉大学
缺，以工部汉尚书傅惟麟递补内国史院汉大学士缺。索尼想继续陈奏因此而引起的六部尚
一连串变更，却听太皇太后轻声念道：“孙廷锉? ? 一内秘书院… … ”索尼连忙住口．
说下去。自内阁恢复为内三院以后，内秘书院大学士独有草拟诏救、草签奏章的职责，权
置两名满大学士。一为巴哈纳，是十一年前就拜大学士的老资格，康熙元年又兼为镶自旗
旗中颇得人望，只是于辅臣不大买帐，跟苏克萨哈尤其不和。他是红带子觉罗，辅臣也不
他。 另一个满大学士车克，资历也不浅，颇与辅臣亲近，但能耐欠缺，学问魄力人望都
样一来，内秘书院的汉大学士就格外叫辅臣不放心了。
好在出任内秘书院的汉大学士总是流年不利。回复旧制IG …… 的一首任金之俊，次年便
回乡；继任成克巩上任不到一年也乞休回籍；孙廷铃是第三任，供职卜个月，又解任归养
父母，声称从此闭户却扫、不预外事．辅臣现在推仁蒋赫德，用心良苦。此人年老颇预，
敬、唯唯诺诺的了。旁听的玄烨很熟悉孙廷锉这个名字。父皇龙驭上宾，是他发议尊祖母
后、尊亲生母为皇太后；也是他力持正义，溢父皇为“高皇帝”．等同汉朝开国之君刘邦
臣反对，? ? … 孙廷锉一定是忠臣！为下t 么和他的前任一样，不肯做高官、回乡为民
玄烨亮晶晶的眼睛一会。! 看看祖母，一会儿义转去瞅瞅须发如银的老索尼。
太皇太后终于和悦地说：“早年间我虽身在后宫，不预外事，但太宗皇帝行政治国也略知
来求贤若渴，恨不能使天下英杰尽归我大清，礼贤下士、孜孜不倦，所以范文程、李之芳
洪承畴等相继为用，开国之业，原基于此。况且国家政体官制，原有满蒙汉一体，不可割
贤，方显国家兴旺、政治清明。索大臣以为如何？'
“是，是。老佛爷巍旨，奴才… … ”
“唉，你不必拿我随便儿句感触当作旨意。我只是想，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为政者，宽
好。”太皇太后平和稳重的话像潺潺小澳一般流动着，水面不时闪烁着耀眼的光华，索尼
的感觉。表面上，她的话句句都仿佛是空口大占、不着边际，实际上矛头很是尖锐，令索
不知如何答对才好。谁料这位老祖母突然改变策略，单刀直入，说：“吏部尚书魏裔介如
索尼一愣．昨天辅臣会议，还拿这魏裔介当成作梗的障碍，思谋着找个借口打发他回籍或
呢。
“此人识大体、顾大局，是宰辅之器。由左都御史而吏部尚书，拜大学士，资历也够了。
还是那么和蔼，看不出225
她是否知道在审理汤若望案时魏裔介故意作梗的实情。索尼于是试探地说：
“启奏太皇太后．吏、礼二部会审… … ”
太皇太后仿佛没有注意索尼在说什么，而专心于自己的思索：“工宏作近日守制期满还朝
尚书，但此人久在户部，曾修《 赋役全书乡，劳绩卓著，还应令管户部了 现任户部尚书
补魏裔介之缺为吏部尚书。）冈部尚朽一职，左都御史龚鼎孽最是佳选。至于龚鼎节所遗
郝维纳补进
索尼听着，冷汀浑渗。自他辅政以后，太皇太后从来不曾如今日这样出面干预政事。但～
气，索尼就明白厂，她从来就不曾真正“不预外事”。朝廷内外的人和事．她个都犷若指
胸。这根木不是他一向以为的那个坐享晚年之福的老祖母，她仍然和二卜年前、二十年前
风雷之气、外持静怡之容．一位杰出的女人！
太皇太后装作没看到索尼惴惴不安的神色，嫣然一笑．颇不像个五一1 ，来岁的老妇人：
些逾分了吧？本不该说东道西、于预辅政事务：不过我每每闲来无事，也常常算计着朝中
黯… … 你是只朝元老、顾命大服，与旁人不同，我才说给你听，你尽可以审时度势，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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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三章 二页码，3/9

要当作郧旨，也不必告诉别人二你看呢？'
这是在对“白己人”说活，亲切平等，满怀好意，当然也极其巧妙。忠心耿耿的大管家索
敢也决不肯对主人的指令’任意取舍”的。他只觉得感激莫名，老眼里竟闪动着泪花，说
太皇太后却不容他喘息，更加随和地笑道：' ‘还有一件，更226
是皇家的私事了。孔格格年过二十，额咐孙延龄进京也不少日子f 口我想在东华门外另赐
府，早「。 给他们完婚．你瞧合适吗？… … 要是合适，就命礼部、内务府办理起来。
全福人，请她来做迎亲太太，好不好？吉几嘛，由我来定。”
哪里还像主子对奴才？简六是在跟老亲家叙家常‘，索尼除了不住点头、只会反复说：
如山，奴才实不敢当！? ? 一”好像别的话他全都忘记了。
索尼告辞出宫时，太皇太后义笑道：' ‘我不能白白请你大人做迎亲太太呀。知道你性爱
巧有人贡来四盆晚月桂，香气怪浓的．就都给你吧。再有… … 来．拿礼盒过来｛' 八名
从侧间出来了。前面四个捧着四大盘宫中细点，后面四个侮人托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
后笑道：“送给你们老夫妇俩户礼轻意重．勿嫌一非薄：'
紫檀匣子打开了：两袭珍贵的紫貂长袍；两厘光彩夺F - 1 的大粒珍珠：怎么能估出这些
值，…… ）那耀眼的光汗直透进索尼的心口他跪下了．极其感激地说：“奴才便是粉身
报皇家的世代恩宠啊！… … ”低头叩拜时．他的泪珠滚到绣了 仙鹤朝阳的补褂上，忍
来。? 一
第一次听政．玄烨大开眼界．心情也很复杂：惊异祖［: - 。 ．的精明睿智；感叹索尼
心；既为自己这大子的至尊至贵地位自豪和得意；又为复杂的朝政、弄不清的无数大小’
门而发愁。当祖母问他觉得怎样时，他由火地长叹一声说：“唉，可真不容易啊！”他那
小大人神气．把太皇太后逗笑一了。
他毕竟是个孩子，不会想到太皇太后这次顶政不仅是调整227
宽猛张弛，而且在遏止辅臣擅政的苗头，甚至会影响他所关心的汤若望案的进展。他的心
待地转向另一件大事，紧张地问：
“老祖宗，四贞姑姑要出嫁了？我还能见着她吗？' “她的土府就在东华门外，时时可以
“那就好了，”玄烨松了口气，“月妹妹最怕四贞姑姑一去不回，那她会哭坏的。老祖宗
妹妹讲！'
这时小太监来享：皇太后姐妹和几位先皇妃殡来请安。太皇太后便对玄烨说：
“好，小冰月肯听你的话。呆坐了许久．你一也拘得难受，找冰月玩去吧！'
“是。… … 老祖宗，四贞姑姑知道她要出嫁么？' …… ’知道的。她伤风了，在屋里
要拿这事去逗她，她要害羞的口”
“她为什么要害羞？'
“小孩子家，不要管这许多闲事，快去吧！'
听得院里一片花盆高底鞋“呱嗒”响，玄烨一溜烟跑出左配殿，省得遇工那许多皇额娘，
安，得费多少工夫！再说，他有好些感想得赶紧去告诉冰月哩！
去寝宫，正路过孔四贞在慈宁官里的住处，玄烨一脚踏进去。屋里的随侍宫女一个都不在
墉地拥被坐在炕上，以手支颐，斜倚着靠枕，平日粉红细润的面容有些苍白，眼圈发乌，
动不动，不知是睡着厂，还是在养神。玄烨停步坑前，痴痴地望着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什
呼吸之声和那只西洋钟在“滴嗒滴塔”响；只觉得胸臆间有一团热、有一团酸楚：
228
孔四贞漆黑的头发给了个家常髻，髻上替着的那支风头珠坠金钗因她斜倚的姿势在慢慢向
烨一个箭步跳上炕，在金钗落地前的一刹那接住了它。
四贞睁开眼：“咦，你怎么来这儿？今儿不是听政么？' 玄烨细心地把金钗重又插回四贞
说：“才刚听完了：姑姑，就你一个人？下人们呢？'
“我心里发烦，全打发出去了。”
“可是你病了呀！”玄烨揽着四贞的颈子，仔细看她的脸，“看你，鼻尖红了，眼圈黑了
汪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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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儿，一点儿小伤风，两天就过去了。”
“你是不是不想出嫁，不想离开我们，心里难过？' 四贞一怔，望着玄烨孩子气的面容，
气，没有回答。
“老祖宗也真奇怪，早不嫁女晚不嫁女，怎么偏偏挑中厂这个节骨眼儿！”玄烨顺口一说
四贞。
“什么节骨眼儿？'
“汤若望天算案不是正在审吗？'
四贞微微一笑：“老祖宗说不定就成心挑的这节骨眼儿呢！' “啊了”玄烨一愣，张了张
快地算计：汤若望必定被认为有罪，案子即将由吏、礼二部转往刑部，而刑部，? ? …
那一大片升迁补转，最终是把龚鼎孽转到了刑部尚书任上！而龚鼎孽跟汤若望可是几十年
啊！况且六部中只有刑部的汉尚书最能说得上话！
“哈！我明白啦丁”玄烨眼睛里倏地闪出亮晶晶的星光，得意洋洋地笑道：' ”公上下嫁
中停审停杀，保定天算案移交刑部日，龚鼎孽已然到任！对不对？'
229
孔四贞惊喜地抚摩着玄烨的小脸，赞道：“好高的悟性！真不愧先皇之子：'
玄烨越发得意：' ’别肴老祖宗不动声色，原来心里还是向着汤若望！我还以为…… ”
说，心里却为消除了对祖母的不满而轻松。
“这也未必二”四贞又给他泼冷水，“汤若望在外面对朝政说三道四．原本令老祖宗不高
以邪法妖术危害国家，老祖宗决不会询私宽贷。但是得顾及先皇声望、皇家体面，不能过
闹得满城风雨。”
' 了 践，，? … ”
…… ．你看老祖宗这一番布置，举重若轻，不着痕迹．有多么巧）为政精到，常人是万
的。”
“对：对！棋中．Q。 －手．就是走一步明：三步… … ”' ．老祖宗i 弓是棋沧，早瞧
步了！皇1 二你呀二，I 辛牙用心”诊着点儿 ”
”那当然! … … 你这么明白，也是个极聪明的了！我和冰）- 。 叮舍不得你出嫁走了
索性像小时候那样，坐在四贞腿上，把脑袋倚在四贞暖融融的胸前．妊老祖宗说你出嫁了
可到底跟从前不一样，是不是，…… } '
四贞像哄婴孩睡觉似的轻轻拍着玄烨的肩背，低声说：“有什么法子？女孩儿再尊贵也得
得也要舍．难道一辈子守在娘家当养老闺女牙－－一又不是亲娘家，额娘但凡亲热些宠爱
不完的! 润言碎语！'
玄烨猛然抬起头：“姑姑，我有个法子n 这回你就别嫁了－再等几年，我长大亲政，选后
你也选上，咱们不就能长久聚在一块儿啦，! ' '
230
四贞“扑咏”一笑：“胡说什么，我是你姑姑啊！' ’那有什么！又不是亲的，跟嫂户婶
样．' “是啊，你们满洲不讲究，我们汉家可忌讳这个。”“哦，姑姑是汉人… … ”玄
道、但一向不在意，此刻突然发现，原来差异竟如此之大。
…… ．再说，我比你大十三岁，怎么能做你的妃子丫”“对了，我是听人说过，我父皇
为妃的… … ”四贞心头一酸，闭了眼，仍然轻轻拍着玄烨：“过去的事，说它做什么
先皇帝、先端敬皇后，还有你和冰月待我的恩情．我到死也不会忘记… … ”
' ．刀卜．姑姑，你一辈子不忘记我，一辈子跟我好，对么？' …… ．对，一辈子。 叮
皂仁。”
玄烨跳起身，站在坑上，双目熠熠生光：“说定了，谁也不反悔! 来．击掌：'
玄烨与四贞很响亮地“啪啪啪”对击三掌，一起笑了四贞从炕桌上取两帖膏药往太阳穴贴
风头痛。玄烨灵机一动，把膏药涂在剪成小圆的红绞上，亲手贴在四贞眉间印堂，说一也
罢。左右端详，汗心地笑道：“好．姑，你这一贴，可真像观一大于啦！'
四贞揽镜照照．果然妩媚动人二见一玄烨又在剪红绒涂膏药，四贞笑道：“我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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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玄烨包好膏药：' ’月妹妹昨儿也嚷头痛，去给她贴｛'
他连蹦带跳跑得玩快。绕过正殿．远远看见寝殴廊下蹲着儿个宫女．其中似有人抬头瞧了
心上一’? 哆嗦”，想起了自己的身份，猛不丁立住脚，长长地吐了日气，按照肩平231
步正挺胸扬头的规知，端正严肃地走上寝官月台，那儿名宫女已在阶前跪迎了。
…… ’你们在做什么了”他大人似的拧着眉头问。
, ．察万岁爷，奴才们在… … 在抓子儿、扔沙包儿，”回答参差不齐，但很恭敬。这些
孩儿，服侍太皇太后两三年了．虽不是花容月貌，也都温柔可爱。
' ’你们玩吧！”他挥挥手．目不斜视地迈步进了寝宫n 冰月的看妈在西次间门口打磕睡
相通的正间、次间、梢问，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处处飘浮着若有似无的甜香。廊下，
子儿和轻悄低语打窗口溜进一星半点的，使他一下子想到那句古诗：' ’鸟鸣山更幽”。
破这关妙的宁谧，踞着脚跟轻轻走进西次间。
哦，冰月在南窗下大炕士飞睡着了。 自! 几个月她的住处漏雨修缮以来，她一直住在太
宫。
他犹豫片刻，退出去，在正间站了一会儿，忽然心血来潮，转身穿过东次间，一直走进东
卧室二小时候他常来这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被领来这里的次数越来越少，最近一年
进过这间屋。
屋里静极了，他只听到自己的呼吸。温馨的气息依然亲切熟悉，是他自幼便习惯了的祖母
好奇地东张西望．没有发现和他记忆中不同的地方。还是那八盏精致鲜艳的宫灯，五光十
灯穗曾引起他多少绮丽的幻觉；还是那碧纱隔扇的卧床，他和冰月、福全曾在这床上床下
是那座和他差不多高的天然白玉山子，他曾为它洁白中透出的奇妙纹理而惊叹；坐炕炕头
翡翠花插、玛瑙碗、水晶杯这些摆设都跟从前一样。就连炕几＿! - ．的棋盘和黑白玉琢
232
也是他七岁那年教祖母厂围棋、内务府从太和门故明六库里寻出来的二
那是什么？卧床一侧的条案上，在九龙青瓷笔架和金福寿双喜红罩灯之问，一方明黄丝帕
五寸高的东西，莫非是一顶新风冠？
蒙了明黄丝帕，别人谁一也不敢动，但他是皇＿匕天下还有不许皇匕动的东西？他想也不
开黄丝帕，登时就愣住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就是那尊邪种妖佛么？那次他和
开彭靖大太贵妃的秘密，那秘密就以这尊邪神的面目把他们吓得惊异不定，至今不敢对任
祖母是太皇太后啊｝她的卧室里，怎么也供这邪神妖佛呢？他瞪着这古铜色的双体佛像，
头戴毗卢帽的男相，张着大嘴，露出撩牙，瞪着眼珠在得意地狞笑，一脸疯狂；而他搂着
那么美丽，既苗条又丰肤，既活泼又温顺。看着看着，他觉得一股热潮袭来，面颊、颧骨
发热，连眼睛好像也烫得要滴出泪来厂。
上次见到它，至今已半年。从那时起，他的心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火辣辣的手撩拨了一
出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渴望，使他常常注视祖母和嫡母庶母身边的宫女，暗自比较她
当然，冰月总是站在一切人之上，比任何少女更可爱也更亲切，以至他小小的心坎里．不
像：如果冰月是梅妃，自己是唐明皇，就不会去宠那个祸国殃民的杨玉环，而与梅妃自头
唐国泰民安了。
使他脸红，还有一个原因n 在他那些荒诞的、叮爱的、乱纷纷的梦境中，曾有两次，他成
疯狂、头戴毗卢帽的妖佛，而怀中那温顺美丽的裸女却是冰月… … 他觉得自己的233
梦很卜流．连着好多大不敢去找冰月，见到她连眼睛都不敢抬。直到冰月生气f ，他才赶
是。
老祖宗既然也供这尊佛，那么它不是邪神了广他的那些梦、那些想像、那隐隐约约横在胸
就不是卜流的了，! - ，? … 心’‘突突”直跳，他退出卧室．在止间又站一f 一会儿
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他一步一步走到冰月身边。冰月搂着洁白的小舌，小人儿和小
着．小人。! 呼吸均匀、气息如长，小脸红润润的，鲜艳的嘴唇像红珊瑚雕就的一般滋润
睫毛静静地阖在眼皮下，像一把小扇子。安详1 纯洁、秀丽、温柔、她美得教人吃惊，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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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三章 二页码，6/9

凝视着她、心跳得如同揣了个小兔子．层层热浪冲击着他，、－时比一时汹涌。他自己也
什么，弯腰低头，在冰月那桃花瓣似的脸蛋! 小心地、悄悄地亲了～下．便轻手轻脚地倒
转身，拔腿就跑．把f } ，么威仪、端庄全撇到九。t!。 ' 云外，好像有人在背后追他
的心差点儿从嘴肚蹦出来．_
太和门前那对巨大的铜狮一f ．蹲踞在这暇总有数盯年了．＿张牙舞爪、凶猛威严，人们
才能着清它的全貌。这是太和门的卫＿七，显示肴君王的尊贵和宫廷的威严! 无论是大朝
晋见，人们在它面前是不敢仰首的，犹如它一也是紫禁城内的皇亲。可足今天，’与紫色
涂染得浑身闪光的时候．两名红珊瑚顶、仙鹤补褂的头品大员范大不敬地靠着它那汉自工
竟然一电没人出来f - －涉。
这是苏克萨哈和鳌拜．刚从辅臣办事的体了；阁出来二鳌拜黝黑的脸!! ｛于表情严肃而
浓眉下那双鹰眼闪烁不定曰234
苏克萨哈则皱着眉头，眼珠子一会儿转向东，一会儿转向西，挨个捏着自己的手指，' ’
喀吧”响声不绝，弄得鳌拜也斜他一眼，鼻户里’‘哼”一了 一声、，
苏克萨哈乒掌往石狮座上一拍，说：“真弄不懂这个老索尼，糊涂了还是疯了？魏裔介怎
士？这不是存心给咱们难看吗了”
鳌拜愤愤地说：' ‘哼：还有杜亿德，龚鼎孽！'
与主两个倒也罢丫杜＿立德罕占少语的．从不与同官姐龄，龚蛤李复官还弃。 ‘咱们的
不敢… … ”
…… I 大意不得｛南蛮护最无信义．说变就变。”
苏克萨吟沉默片i - 了 ] ，说：' ‘倒也是，不能不防二”鳌拜冲慈‘。 ，宫的方向一
说：“难道．是她老人家的意思，…… , '
苏克萨哈一愣，脸色微微泛白：“看老索尼这么固执，寸步不让，倒有点像… … 可她老
哈们作对哩丫咱们辅政虽是光皇遗诏．也是她老人家的保荐嘛｛'
“她必是见咱们嫌魏裔介掣肘，调去秘书院u ] ］升暗降，' “嗯，可能一不川平年．这
准保受不了夹板气，解职回籍了事卜，一只是．她老人家对天算案可从没透过日风：别忘
汤若望的义女呢！'
“什么陈谷子烂芝麻！十多年前的事啦：如今汤若望真相大白．为害社程，颠覆大i 青．
能容他了士1 次叩渴．她不是亲! 一仆议许，决不祖护！'
“谁知道那是真心话还是应付话甘”
”嘿，你想得真多！她老人家既说厂，咱就照着办。治乱世就得用重典：说到底，咱们一
劳神费力，还不是为大23 三
清江山永固，她老人家哪会不明自：'
苏克萨哈点点头．后又摇头：“这案扩也实在熬人！害得我吃不下睡不着，烦死了！”这
兼副手的鳌拜诉苦。鳌拜瞪他一眼：' ‘现在嫌烦了丫早听了我的，照明史案那么干，大
杀的杀、该流的流．把基督邪教一古脑儿清除，也就干净了 ！就算拿教徒全抓全杀，也
什么大不了！偏要照什么刑法程序一天天地磨，哪天是了？精气神儿都磨没啦：'
“我说你失之粗疏吧？这是灭了 脚下．不是江南边地，不能乱来！多少人瞪眼等着拿咱
况且照刑法程序审案是老佛爷戴旨，谁敢不遵？，? 一”
“好，好！我粗疏，你细！只不要胆子也细就好！”鳌拜不耐烦地又补充一句。
“罢！罢! 咱们不争这个! 还是商量商量案子。魏裔介迁调，吏、礼二部结案倒也容易了
部可要赶紧，一定得在龚鼎孽到刑部就职前，刑部就定罪结案！'
鳌拜一时反应不过来，疑问地望着他：“嗯？'
苏克萨哈眼珠极快地转了儿圈，说：' ‘你看哪，魏裔介去内院，杜立德接任吏部尚书，
尚书缺给工宏作；王宏柞留的刑部尚书缺给龚鼎孽；龚鼎孽留的左都御史缺又交郝维纳。
都需要不少日子。只要上紧，龚鼎孽上任之时，汤若望案早已过去，纵然她有心回护，也
了！妙！哈哈! ”他越说越得意，兴奋得连连拍那铜狮底座。
鳌拜一把攘住苏克萨哈的手，说：' ‘这是个逗弄狮儿子的母狮，要扣，拍那边那个滚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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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雄狮哩！'
苏克萨哈喝声彩：“说得好! ”随即扬头大笑，笑得太和门238
前的侍卫不住拿眼瞧他，他也不在意。
次日起，按照索尼提出的方案，开始了长长的链锁般的官史升迁，‘同时天算案的审理也
程。
杨光先就汤若望故意使用谬误的天算历法倾害国家一事，继续土控、）’一发揭帖，就像
锅里洒厂凉水，京师内外霎时间炸开了，要求严惩洋教士的声浪又一次高涨了。紧锣密鼓
辅臣预想的那样顺利进行。十月中旬．天算案的被告将被吏、礼二部宣布有罪，当作囚犯
而此时的刑部只有满尚书尼满主持．王宏作已调任离任．龚鼎零尚未到职．只需三五日，
罪结案了。
没想到，这个，b ’骨眼儿1 几，太皇太后要嫁闺女。十月十二日，辅臣奉到太皇太后靓
南王孔有德段于王事，阖门死难、忠烈难泯。孔女四贞为子养女，视郡主食傣，掌定南王
西。康熙元年，予下沼求得孔有德部将孙龙之子孙延龄，以践旧约．为订婚配。值国家变
迁至今。现封孔四贞为和硕公主．赐第东华门外，即日下嫁。着礼部立援公主下嫁之例办
成婚的正日，选在于月十六日。
公上‘F 嫁，其典礼之隆、声势之浩大，虽不能同皇土大婚相比，但也是皇家的喜庆，京
宦人家要悬红挂彩，表示庆贺；一旬之内，刑部法司要停审停刑停杀；一切不吉利的事都
旬内办理。所以一接到巍旨，辅臣们就愣住了 : 怎么不早不晚，偏选在这个日子？是偶
是老太太借此表示某种态度？然m。 ’娶媳妇嫁闺女，这是人家不折不扣的家务事，太皇
毫干政的痕迹。辅臣们真是有苦难言，除257
犷恭恭敬敬地跪接靓旨、老老实实地执行以外，别无出路Q
索尼皱着眉头一声不响，心情复杂．』 苏克萨哈看了鳌拜
眼，说：' ‘吞来．这柱谋逆大案的审讯是要延误了。”
遏必隆神态倒很平静，笑道：“可是孔格格的婚事，也不能
再耽搁了制广西，
。老佛爷真正英明！四贞以少女而开军府、维系定南王旧部，与平西、靖南、平南二
袭封爵．遥藩成特角之
势，也实在是我大清的功臣：'
相干不会
输了的人
索尼点点头）遏必隆虽然软弱无主见，大事却颇不糊涂。鳌拜也点点头，说：' ‘下嫁公
想到谋逆案！决不！喜事办完，只管办案就是。太皇太后说了不偏袒，那就偏袒，没什么
的：'
话虽如此，预定的计划受阻，鳌拜心里也不大痛快，仿佛一合似的。但他不气馁．，他从
达口的决不罢休
从慈‘i ，宫到东华门一路，张灯结彩，喜气盈盈．身穿彩服的宫女太监沿途排列，为公
送。 ' 。 - －。慈宁门到隆宗门问，排着公主的仪驾；慈芍，门到慈宁宫门直至宫内大
着太皇太后的凤驾。这是老佛爷的特别恩典、以风驾送亲。套仪! 门又士们持着金光闪闪
旱、骨朵，艳若彩霞的旗、伞、扇、摩；乐部教坊司的乐师们细吹细打，把和悦嗦亮的乐
土云霄。
慈宁宫大殿的月台上．和硕公上孔四贞正与养母告别。母女俩都穿着华丽非凡的占服，头
风、垂着珠串、镶着
绣外
红宝石的不重项朝冠：太后的袍服是深褐色龙文绍、外褂卜
着金黄色的全龙：
238
公主的袍服则是喜气洋洋的朱红龙文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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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三章 二页码，8/9

褂上绣着四个团龙，褂边有艳丽的彩绣。由于装饰特别复杂、特别富丽，目不转睛地望着
的玄烨，觉得她们变得陌生了 ，仿佛被这耀眼华贵的服饰压矮了，变得臃肿而且几了、
不承认，她们比平日更显高贵。今天一早，他被服侍着穿。 - ．皇帝的全部冠服时，对
光下的影子看了好多遍，心里不也很得意吗？
气? ? … 天命八年，太祖皇帝御盛京八角殿．召诸公主教以妇道，再爪谕导，不许凌辱
患意骄纵．违训者将罪之。四t 一年来．大清公主无违此训者口皇少! 今日下嫁．也须牢
骄勿暴，相亲相敬二一。! 生性爽朗，快人快语．在为娘跟前，自是娇美，从今以后要为
克己容让，不可再如当闺女时那般任性啊！'
“额娘教训，儿记一「一了 。”四贞谦恭地一躬身，头上的大稗、金约、耳饰、领约、
十色的珠宝金饰一起闪烁，非常耀眼。
”你! 无公婆，又无灿理小姑．持家全靠你自已。 几年来你以闺中少女而掌藩府军政、
朝廷上下敬服．额娘．心里也高兴。但治家不同治理军政，更要庄肃婉和，内外舒顺。与
通来往吊问，礼仪所在．不可忽视建‘犷长公主进宫请安．常提到你．很想与你深交；听
是吴额骑的义妹？'
建宁长公上．是太宗皇帝第卜四女，) （灭治十年下嫁平!q －王吴三桂之子吴应焦、孔
吱地说：“额娘真善忘，女几早对额娘讲过好多次，父亲与平西王有姻亲之好．哥哥聘了
为妻，吴世伯又将女儿收为养女。虽然名分如此，儿已多年不曾见吴世伯了！? ? …”
239
太皇太后笑道：“好，好，吴平西虽远在云南，但平西王府与你的定南王府相距不过一里
来往既方便又热闹… … 唉，可别忘记常回来看看我这老太婆… … ”她脸上笑着，声音
咽。四贞连忙接过话来：
“额娘，养育之恩．四贞粉身难报。娘说这样的伤心话，女儿不嫁了！'
太皇太后连忙笑道：“真是胡说，傻话！额娘还指望你干大事业、当巾帼英雄呢．一辈子
前，有什么出息丫”四贞眼圈红一了 ，抽搭着鼻子看看要哭出来．可还勉力笑着说：“
在东华门边，能得时时亲近慈颜。万一宫中有事．就当女儿是额娘的头等侍卫吧！……
两人絮絮叨叨，总说不完。索尼夫人，身着头品大人冠服．以全福人的资格做男家的代表
太，。她鬓边插了一朵红绒喜花，和白花相映．衬得她红润的面庞越加慈和、喜气洋洋。
来跪下催促了：' ’启察太皇太后，启察嗽上，吉时已到，请公主升擎。”
太皇太后点点头。霎时间，喜庆乐曲骤然响起，这是设在慈宁宵门檐下的大乐。太皇太后
眼里蓦地涌出泪水，四贞跪拜下去．向太皇太后和皇上行告别之礼。一直痴痴地听她们母
烨顿时有些发慌，心里一阵难过，连忙躬身受礼想说句青利话，想了半天，脱口而出：
意，旱得贵子! '
四贞刷地红了脸，又不能如平时那样反洁，只得叩谢圣恩。起身时．望定玄哗．悄悄伸右
做了三次击掌的动作，知心地一笑。玄烨回报了 一笑，心下才觉得平顺了些，却又遇着
惊异目光，想到祖母必是没料到他会说出‘’早生240
贵子”的话，玄烨的脸也红了。
这刘宫女送＿! ：两个散发着香味的楠木匣，汀开长方形的一个，里面躺着一柄莹洁清澈
翡翠如意。如意头雕琢成一朵盛开的牡丹，牡丹! - －盘旋着一只凤凰，凤凰的长尾便成
利舒卷的如意长柄。用料精贵、图案富丽堂皇、雕琢巧夺天工，使这柄如意堪称无价之宝
官中的孔四贞，一电从未见过这样精美绝伦的制品。她呆呆地看着碧绿的如意，露出述惑
抬头看她的养母时，目光变得那么心不在焉，如在梦中。
四贞的表情使太皇太后非常喜欢，心里很觉满足，她慈蔼地说；“带着它，额娘愿你事事
“额娘：”四贞喊了一声，跪下，双手接过楠木匣，抱在怀中，深深低头，以掩饰迸出的
太皇太后又拿过那只四方的楠木匣，没有打开．递给四贞，淡淡地笑了笑，低声缓缓说：
欢喜佛，供着它，额娘愿你夫妻好合百年。”
四贞接过手，满脸通红，耳根脖颈都泛出红晕，薄施的脂粉也掩不住羞态。她低垂的睫毛
不敢抬眼，旁观的玄烨看着好生奇怪。突然，他心上一机灵，像是厚密的帷帘一下子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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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三章 二页码，9/9


悟；这就是他在祖母卧室见到的、蒙着黄绢的那尊妖佛土老祖宗叫它－一一欢喜佛……
鼓乐声渐渐远了，从大殿月台上再看不见那些仪驾中的五色族旗了。前来送亲的皇太后和
各自回宫。太皇太后领着皇上慢慢走下月台口玄烨仰头看着祖母平静的面容和显出疲乏的
忍不住地问道：
“老祖宗，那两个人形，哪一尊是欢喜佛呢？'
241
“嗯？”平静和疲乏一瞬间消失了，太皇太后那双仍然年轻的眼睛立刻转到孙子身上。为
烨不安，她竭力装作不在意地说：' ’你见过欢喜佛？'
玄烨舍近说远，讲起半年前在就靖大太贵妃那儿见到的怪佛像，而且完全不提冰月的参与
了他的独自行动。太阜太后听罢，初时没有做声，后来笑! ’笑说：“现在跟你讲不清，
明白了。”
“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呢？'
太皇太后又微微一笑．看看玄烨‘打算同答下I 一么，叮不知为币! 一么又皱厂皱黑尼．
子一眼，口光很是锐刊，使玄烨心里很有些疑惑＿
她不知想到厂什么，竟自沉思着，不再说话。回i - !。 寝宫，换衣、舆洗、吃点心、午
第二天、第一：大，她再没有提到玄烨的问题、玄烨呢，被老祖宗的异常表现吓住厂，也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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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礼部终于从公主下嫁的繁杂事务中解脱出来，便会网吏部．审核了汤若望案的全部文件，了言判这官判经辅臣认可，判定汤若望等人有罪．。 ' ．以公布．所有被告将仆为at 部、 山于‘’天算谬误害国害民”的议论，’为流播．人们联系先帝英年早逝及举家朝廷近年幸，把日常的天灾人涡都算到邪教妖异头｛．此时京帅已允满仇教气氛，无数双眼睛转而部．无论满人汉人，无论支持原代还是同情被告．2 12 全都拭目以待，看这）! 位掌天下刑法政令的’‘大司寇”如何股刑定罪。 新上任的刑部尚朽龚韶孽．更是人们注意的巾心。龚鼎享在衙门‘I! －办事．从来都是风致翩翩，沉着冷静．处变不惊的。当下属向他察告十一月初三刑部便要对汤若望案进行也不过微微扬冶．点点头而已、［…… 。 －是下朝出署．远远望见家中青砖黑凡的屋顶里落叶已尽的大树丘的鸦巢，热灼和忧虑便油然而牛．使他忍不住想人发脾气，忍不住想到他的横波夫人．盼甲从她那了P －得到安慰，找到解脱之路。 这儿年，龚兑禁官运亨通，家运却小济。顾人人缠绵病榻已经数月，请遍。 ’京帅名队她只是隐隐腹痛．恶露不尽，人参、当梦! 、红花、黄蔑吃一下去｝多斤厂．人却越来越龚熄节带了两名小妾别院仄住．但梅又都要到夫人床前探视，说说体已i 舌儿、两位小夫美貌，才学风韵却旅得远，哪有顾眉生的见识谈吐了时间长］- ’倒使他｝t - - 。 ) 佰生! ' ］卧病以来．就不许丈大把自入。y …… ，必须3 创于通报，报罢一两刻后才初龚巧｛。攀很不．简兴．布反快他就谅解了顾眉生的苦心。顾启’「要用这一两刻的时恶! 味、精心梳洗于」扮．使自已在美鼎卒这个才子心「! 中．永远是当年那个娇媚风流龚触拿很感慨．却从不说破这一层。 今天也是样．龚鼎攀独自在前厅歇f 好一了 / ! ，懂儿书｛…… 的香茶已经凉得没气了[ ？生的1 午女才来请他进屋。门帘－挑，热气和着香气直冲脑门．龚幼拿灵敏的鼻了 中i了1 ’合香、腊梅香、药香和没有被完全驱散一卜净的腥臭。顾眉生243 坐在甲间的乌木雕花床上，背后垫了几个梅红和粉红的锦缎弃垫，身! 盖着洋红锦被，披猩绒披风．露出里面一件茜红衫子。鸟黑的发髻向左石高耸着．用镶着紫貂毛的昭君兜给这帽兜上镶满米珠，齐额二排珠勒口，粒粒都如黄豆人．衬着她浓妆艳抹的瘦伶伶的脸儿媚。床前摆。 ’两盆盛开的腊梅，仿佛取”花似美人，美人似花”的古诗意境。 龚鼎孽当然不难发现，她的铅粉搽得太白、面颊卜胭脂染得太红、嘴唇艳得刺眼，而眼圈透过脂粉不客气地宣示了她的病态。然而他还是笑着喝彩道：“好一个红孩儿！越发俏丽顾眉生嫣然一笑，但看看龚鼎孽走进来，照例抬手制止道：“你坐下吧，咱们好说说话儿离床头五尺远，那只花梨木雕的缠枝牡丹小圆几边．是龚鼎孽的专座，几上的纱罩已取开一向一喜爱的花雕洒和几样小菜。 “今日觉得好些吗？”龚鼎孽关切地问，“要不要再换一位太医来瞧瞧？' ”哦，不用，这位刘太医的药吃了不错，连着吃下去的好n 你不喝两盅么，这酒是江南送“是吧？”龚鼎享转着那小酒坛子，了无情绪地看厂看。“衙门里又遇上什么为难事了吧
“唉！”龚鼎孽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口 顾眉生脸上最有神的，是那双明净如秋水的眼睛。龚鼎孽题给她表字横波，正出于此。岁青春已去，又病人膏育．只有这双眼睛，还不减当年风采。她不用再说什么。眼244 睛已经提出了问题门 龚鼎孽看她一看，苦笑道：' ‘人人都说我官运亨通、福星高照，此中I 于苦，他们哪里自龚鼎拿起复以来，先升左副都御史，又升左都御史，再升刑部尚书，不到四年．连升二人羡慕、有人眼红、有人切齿。顾眉生合上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妩媚地微笑着点头．表示都理解。 “这次升任刑｝5 , ＿更是如上刀山! 多少人眼巴巴地盯着．要拿我的错处、看我的笑话事．兜头来的一棒，就是吕之悦那个案子二明知他是我故交．偏要我出面审理，偏偏还是大罪：… … 你还记得吗？' 顾眉生点点头，同情地小声说：“满洲人一向如此，但凡犯罪，总是令罪犯父兄执法，大忠奸吧？据说．遏必隆之父、鳌拜之伯。都亲手杀过自己的亲生儿子啊！一? … ”她说了个寒嗜。 龚鼎孽也有些毛骨惊然，沉默片刻，离开她的思路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件事算找有福是安亲王府的，安王爷亲笔一函解了此狱，吕之悦方得无恙而归。反倒是那些讹诈刁棍被一据说和辅臣有什么瓜葛? ? 一想要秉公执法，谈何容易：' 顾眉生又闭了双目，点点头，这次却没有笑。 “眼下，汤玛法的案子，真如泰山压顶！辅臣那边早就递过话来，要重判：满尚书也多次辨忠奸，说什么一生荣辱在此，一举，要我舍私为国、秉公执法。昨日上朝，正逢初雪霏风衣，那苏克萨哈竟把他那啥荆琳披风连风帽一起，脱下来赠我，用心昭然，叫我受也不不受也不245 是… … ，, 顾眉生静静地凝视着他，眸子里流动着闪烁不定的光。龚幼草对这双熟悉已极魁明眸默望长叹，仰面向天：“哦二? ? 一我龚鼎擎什么时候才能不违心地说话行事呢？… … 此番两桩心愿：一要以己之长才，分君之忧、解民之怨；二要汲引英贤、维护士林．得补前半者说，? ，? … 赎罪… … ” 他的声调低哑，有如呜咽，面容惨淡，唇边却露出一丝嘲讽的凄凉的笑。顾眉生眼睛里流住了，变得尖锐严肃，透出智慧；她那张两颊精瘦、下巴尖尖的脸上，竟显出几分星相流的成竹在胸的意味，和她浓艳的妆扮怪不相称．“汤玛法是位渊博的学问大师．有功于时宪历早在正十年前就为烈皇赏识而采用，屡试不爽。国初，朝廷人才济济，见识也宽，年理政，却也广博好学、兼收并蓄，汤玛法以治历、天算得宠，原在情理中。如今柄闰者政治为乱，以重典治乱世，一心复旧，所有循明制近汉俗之政之事之人之物均遭唾弃，连个，! 十二岁的老人也不肯放过。 兴此大狱，无非杀一做百。其实，于天算历法这样艰他们哪里懂得？．至于：基督教，无非同佛、道、回回教一般，可信‘。 不信罢了 ，何端？岂非柄国者目光短浅、不能容物耶竺，? ? … ” 龚鼎尊越说越激愤，忘乎所以地立起身绕着圆几来问踱着步子，不时地挥手、摇头。顾眉一丝挪愉的笑，低低地、温柔地说了一句话，像一支利箭肖中红心，滔滔不绝的龚鼎孽顿舌： “要想不违心．除非不做官。” 246 这话太冷静、太明睿，到‘厂使人感情上无法接受的程度，造成了片刻默然，既沉重又辛顾眉生轻轻朝靠垫移了移，取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声音像一缕流云．袅袅不绝：“你最善还有什么不明白？蟆臂当车，无济一于事。车不因而停犯．蝗却囚此身成童粉。以你眼下做的只是不露形迹地暗助，明里不能不敷衍他们。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未必有用，无宽慰一二罢了」 她说得多了，不觉气短心慌，额＿1 几沁出一层绿豆大的汗珠．龚鼎掌要近前为她擦汗，
手止住。贴身侍女连忙过来服侍她躺卜，拿纱绢小心地沾去汗珠．生怕损i 万她的黛眉粉轻的耳语般的声，A ’再起时．已说起更近切的话题了：“钱塘苏小，一几仁六岁病故，事，因为她留于人世的永远是她风华才貌横绝一代的音容影像；我顾肩生年将四十，风韵死于此时，永不以老丑示人，亦是快事！所谓红颜薄命．决难为我抒写情怀… … 或者我当你青云直匕之时，是我红消香残之日兮? ，? … ” “横波，你何必说这些伤心话？于病休无益啊丁”龚触孽很不安，皱着眉头叹气。 “不，不? 一”顾眉生拖长声音，又向丈大飞了 个媚眼，产元息微弱地说：“我并不伤二倒是你，年岁一天天高上去，尤要善自珍重，多方保养，切不可虚淘一f 身子…… ’龚鼎孽勉强笑着，故意调侃：“谢夫人美意，鼎拿旱已领悟．所谓老来方知妒妇贤是也顾眉生露出疲乏的笑容，眼睛半阖半开，声音小到听不见口从她嘴唇的翁动，他猜到了她‘你去吧，我要睡了247 龚鼎擎轻手轻脚地出房去了。他背后，侍女已小心翼翼地放下了罗纱帐。 十一月初二，刑部大堂开审汤若望谋逆大案。 刑部官署在皇城西，原是前明锦衣＿! 1 故址，大堂壁间还留有锦衣卫题名碑。刑部官署寺、北连都察院，二衙门合称三法司。二百年来．恐怖笼罩着这一片建筑，尽管它的格局常寺、夸仪卫等衙门并无很大差别，但人们总觉得它森严、阴冷，总觉得似有若无的哀号的房宇中传出。所以，行人都不大敢从它门前过，哪怕远远望它一眼，也觉得．口寒。 前明嘉靖年间，有名的嘉靖一七子中的王世贞、李攀龙、徐中行等人同在刑部为官，大概人们的成见，在刑部院内建白云楼，相聚吟诗酬唱，一时传为佳话，刑部竟被称为外翰林的刑部在长安街西，俗称刊部街，旧址早已荒废。大清建鼎，设刑部于此，又嫌恶前明锦所以数典征名、附庸风雅．仍在女「今的治事之所高榜’‘白云”匾额，但仅这一点是无对这可怕衙门的畏惧的。然而今天，刑部东向的大门外早早地就聚一了 冷多人，把门前一! ? 丈的场子、照壁前后，以至沿着皇城根到直通刑部门前的几条不宽的右府胡同、制填得满满当当。京师人都知道这个案子，都想亲眼看看这些阴谋叛逆造反的眼犯，何况其个洋人！ 聘聪寒风卷地而来，刮在脸上刀割似的，可人们只不过耸肩缩脖，裹紧身上的袄袍，不时东向南张望。因为今日赴审的全部有关人等，都要由此进刑部衙门，一干人犯，则248 必定由礼部、吏部衙门押出，穿过棋盘街、进右府胡同而人会审大堂。 一片欢呼，像喧嚣的巨大海潮声，从东席卷而来：' ’杨贤士！杨老先生来了！ 伙决瞧哇：快瞧哇。 这么大岁数的老先生，多么有精神，多么正气，' “杨老先生后面跟着的那俩是谁！' “哟，这也不认识？是恩格德和吴明煊两位大人哪．! 旱先遭汤若望那帮妖教陷害，差点呀｝' “真是好样儿的！今儿个可该着扬眉吐气啦：' 欢呼一浪高一浪，震耳欲聋，人们热心地向反洋教的正气英雄表达敬意。杨光先满而笑容马上，向四面八方的百姓挥手或作揖。恩格德和吴明煊多少有些不自然。他们原先都是朝到哪里，都有开道锣令百姓闪避。百姓怕官乃天经地义。今天这么热烈的场面从未经过，惴不安，生怕有奸民借机生乱，只想赶快进刑部大门了事。三位原告和他们的随从己进门人群仍不平静，还在议论纷纷地摆谈着他们的业绩。每个人都想显示自己比别人知道得多想用更高的嗓门压倒对手，刑部门前一时喧闹得如同每月逢九开庙市的大隆福寺。 “铿！撞健万? ”东边锣声震响，浩大的人群惊然一惊，喧闹很快消失，仿佛大潮突然退间，连那些如同残留的小浪花小水泡一样的悄言细语也没有了。偌大的场子．偌长的胡同一般寂静，惟有铜锣的悠悠余音在寒冷中瑟瑟发抖。 人们又自动让出一条路，瞪大眼睛。他们忍寒受冻站了许249 多时辰，终于看到他们巴望着要看的情景和场面了：两而开道锣过去了； 马蹄得得，敲出一团杂乱的响声，一百多名全副戎装的带甲八旗骑兵过去了： 当每两名巡捕押一名罪犯从人群夹道中走过来的时候，寂静又被打破了。犯人每走一步，“哗螂哗嘟”响．他们反手抽绑着，身上还系缠着九条铁链：三条绕颈项、二条缠臂膀、足。沉重的铁链使他们步履艰难精疲力尽，一个个蓬头垢面，满眼惊恐凄惶，用力低头团缩进地里去。人群大声哗笑，尽情嘲弄这一七名倒霉的钦天监官员：准一让他们自作聪明望修历书的？看看晦气样儿！没几天活头啦！ 铁链声声，又送过来许之渐和许保禄。他们吊着头，静静地只管走．仿佛周围没有这些充意的观众，仿佛他们是去办事去购物去散步。只这平静，就足以激怒观众了。, ! 没事人怪神气！' “不忠不孝、出卖祖宗的询腿子！' “狗启’ 臭太监！' “打：打：' 人群腾起怒潮，有人冲＿! －去动手，后面的浪头招：涌着前面的浪头，四面八方都在响打。押送囚犯的士兵用力横着长枪．拦住愤怒的人群。 “洋狗子！洋狗子！”声声怪叫，激得人们疯了似的，用更新更大的热望朝前拥，以至押赶紧把后! 去骑兵调＿卜来挡住汹涌的人潮。怒骂、诅咒早已准备好，霎时间填满道路填成了叫人难以忍受的喧嚣，淮也听不清别人在骂250 什么，连自己精心结构的叫骂也都被淹没了。 利类思和安文思拖着铁链一出现，人们就朝他们吐唾沫，石子、」几块、臭鸡蛋、破鞋烂一样袭向洋教士。每击中一次日标，人们就“噢嗬”同声欢呼，从中取得平日无法取得的趣… … “罪魁祸首来啦！汤若望：汤老狗｛”一人跳起好高，嘶声吼叫。 人群“轰”的一阵大喧嚣，之后，竟奇特地退潮了。人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个大名鼎鼎以为会看到～个青面撩牙的妖人，或是满脸横肉、红眼勾鼻的强盗胚。 可是他们看到的偏瘫的汤若望，由李祖白和南怀1 二搀扶着．卜分困难地一步握，一步地向前移动。寒风头发和胡须吹得乱蓬蓬的。他是那样消瘦、虚弱、衰老，簌簌地抖动首：手脚在颤抖，自在颤抖．嘴唇在颤抖… … 李祖自和南怀仁似乎忘却他们自己的可悲处境，像对待衰迈的小心翼翼地搀着，轻声念叨着安慰的话，脸＿｝二一片诚挚的关怀．甚至顾不上看一眼周群。 人心有时竟这么容易感动了还是这个民族历来对老弱愿意显示悲何宽宏？或者多数人家中祖父和父亲少总之，喧嚣的潮头跌落下来，疯狂的咒骂化为一片嗡嗡议沦．有人低声地惊原来是个这么老的病老头儿： 犯人已经走过去了、人们仿佛突然醒悟过来，有人朝着被告的背影大叫：“洋狗子了装蒜声浪随之再度掀起：…… ．绞死他! ' “淹死他三” 251 “拿卖国贼千刀万剐｛' 刑部大堂可就不像礼部、吏部大堂那么客气了口阶前摆开了一排排刑具，以突出此处的严样规格的杖、皮鞭、夹棍；一堆堆铁镣、手铐、锁链．从十斤二十斤直至五十斤、八十斤枷；各种尺寸形状的囚人木笼等等，用来威慑罪犯，也用以维护国法。这是头等大案，又后的第一堂审讯，尚书尼满、龚鼎孽和四位满汉侍郎都出席。虽然头堂审讯内容很简单，被告当堂确认各自诉词，确认吏、礼二部的判定口 龚鼎拿高坐在主审官位上，神态自若。他不注意汤若望，也不和被告中的任何人接触目光不认识这些人。只和杨光先的眼睛不期而遇时，微微点了点头。 几十年的历练，做到这些并不困难，但心里的苦味只有自己知道。耳边响着笔帖式宣读案往事却一幕幕地从眼前闪过：许多次造访汤若望，为他渊博的学识所折服；一同品尝教堂的葡萄美酒，畅谈欧洲的雕塑、戏剧和中国的诗歌；切若望一七旬大寿的喜宴上，他撰文拳拳之忱… … 如今，他是主审官，他所敬仰的老友汤若望，却成了阶下囚！何其荒谬！南怀仁、安文思、利类思都和龚鼎擎有过交往，也知道龚鼎拿与汤若望的交情。看到主审
这么一个熟人，不禁互相使眼色，感到一点希望。但跪在汤若望身边的南怀仁，轻声用德特别情况时，他眼皮都没有抬，自茸茸的浓眉抖动着，用德语小声同答： “你还不明白么？没有人能够挽回，靠我们自己奋斗吧，上252 帝与我们同在！' 果然，大堂初审结束时，发生了一件意外，使囚犯们私下诅咒了好几天。 当时，满尚书已站起郑重宣布，全然是结束初审的意思：“此案自明日起．由刑部陕西清清吏司经管复审，半月之内．量罪定刑… … ” 杨光先突然高声嚷叫，打断堂官的话：“大入！小民还有察诉！' 满堂为之一惊。 “讲！一”尼满不耐烦地瞅他一眼。方才的初审陈诉，这位老先生的得意、精明和尖刻，叹不已了。杨光先把一张诉状高举过顶，激愤的控诉犹如一串连珠炮：“汤若望治历荒谬吾皇历柞无疆．汤若望只进二百年历．居心何其阴险毒辣！汤若望所修时宪历，小民粗粗摘出大谬大误达十余处（国家肇造鸿业，以授时定历为急务，治历明时，帝王所重。汤若法，实为祸国殃民之罪魁！' “你－一，为什么至今方提及此事呀”尼满问。 “回大人的话，小民六月里向礼部上控的诉状中，已列此为汤若望诡立邪教罪之一款，但此事，是以小民补写诉状，求大人明断！ 看着杨光先精瘦的脸、灵活的眼睛和利如＄!。 刀、足以翻波掀浪的一条舌头，羹鼎孽突像人家请客吃酒，好莱放在最后一样，有心机的人往往最后才拿出他的压轴戏，而这最后是隐藏着他的真实意图）邪教啦、谋反啦，都是外衣。他是要从历法上打打汤若望，取而他当代最大的天算星相大师的崇高地位！ 253 默默听．罢杨贤上日若悬河、滔滔不绝的陈诉，龚鼎拿不动声色地命令笔帖式： ' ’接过杨先生诉状。” 这一句话．堂上堂下无不愕然！连杨光先都觉得意外二旺了片刻，才伏身叩头。 不想，龚鼎事又点着被告问：' ‘汤犯若望、李犯祖白，为何不上刑具了” 押解人犯的礼部‘｝丫员连忙跪察：“回大人，＿先皇遗下朝廷旧例，人臣命官因罪拘禁不带锁。汤若望原为正一品太师，李祖白为从丫品监副，故而… … ” …… ．既迸刑部衙门，职衔尽革，无从再援旧例，罪犯一视同仁，刑其不可免．上吧！命令毫尤表情，也末提高声音。一阵“哗螂”乱响，儿名衙役拿九道铁琏分别加锁在两名汤若望～脸漠然，听天由命。李祖自却忍不住瞪着龚鼎孽，愤怒的目光说出了他不曾说的这投井下石的无义小人：' 龚鼎草感到了各方射来的各种日光：惊诧、赞美、愤怒、仇恨、轻蔑、鄙夷… … 宦海沉经，完全可以视而不见。他平静地继续执行他的公务：“汤犯若望、南犯怀仁．囚禁北所囚禁南所！… … 尼大人，你看这样可妥当？”他转脸向满尚书赔笑Tb ］二 娜好．好！很稳妥：”尼满连连点头。 退堂了，罪犯们将被分别带走。他们聚在一处，互相划十字祝福告别．求上帝保佑，又一跪到汤若望间前，请他为自己祝福。汤若望露出一丝笑容，轻声地说：“上帝和我们同在心爪充满幸福，我们将为信仰而死，将获得殉教25 理 的无上光荣。 … … 上帝啊，饶恕你有罪的仆人吧！… … ””哈哈哈哈！”大笑骤然边喷发，尖利而绵长。是杨光先，笑得几乎喘不过气，瘦而长的手指，指定汤若望，尽情嚷得满堂处处听得见回声； …… ．夕匕到临头．还要打肿脸充胖沂：你们那上帝、那无夫生子的玛利亚不是万能的赶快来救救你们哪？从西洋跑来天朝太远了吧？你们的上帝和玛利亚都跑不动吧？说不定玛利亚还晕船呢．哈哈哈哈！ 一个书吏上前扯扯杨光先的衣袖，想止一止这不顾刑部大堂威仪的狂笑。杨光先挥手甩脱恶毒．一串串蘸着仇很的话又迸发出来： …… ’汤若望，你到底也有今大：二! 一年前，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你夺去了原本是还把我踩在脚底下例，这样些啊！… … 你，没想到吧？真假黑自终要分清，我！我杨光的日子！而杨光先出头之日，就是你汤若望下地狱之时！我早就发下这誓愿了！二十年．哪！ 汤若望扶着南怀仁，一双碧蓝的眼珠不转瞬地看定了杨光先，极力回想着。 “你这死囚！看吧，好好肴看我！”杨光先冷笑着，“跟二十年前比．没有大变！' ”请原谅。”汤若望声音微弱，竭力克服客涩不灵的舌头带来的发音困难，缓缓地说，'见过你，你讲的事情，我实在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 一愿上帝饶恕你吧！ 刹那间，杨光先也愣住了，无以答对口 两个白发萧萧的老人，面刘面站着，目不转睛地对视着。周围的人们惊讶地望着他们，｝ 说，心里都有些疑惑：罪犯2 弓气 为什么像是位仁慈平和的长者，而胜诉在望的原告，反倒像是个恶毒阴险的巫师… … 辅臣的担心看来多余，人们的预料也落实了。龚鼎草一开始就用他的行动证明了他的忠诚此案在刑部审理特别迅速，一也是因为他的努力。 初审后不过十天，刑部就宣布了量罪定刑的结果：南怀仁、安文思、利类思、李祖白拟各逐出京；许保禄拟杖一百、远戍三千里；汤若望以阴谋不轨之首领，拟处绞监候，但应就虚妄之天文历法的重罪，做出有凭有据的证实，方可执行死刑。 刑部满汉两尚书又联名另匕一道密折．提到本年十一几月初一是日食之期，叮令当今三种一汤若望的欧洲时宪历、杨光先的大统历、吴明煊的回te1 历，将各自推算结果呈送礼部验，便能以最简便、最公正的方法坐实汤若望的罪名，绞监候便可实施而不至于招来一言抨击，也可d 及大下人之心。 杨老先生和吴明煊得知此事，兴高采烈。他们赞美这提议的英明，借＿匕天之手置汤若望好不过了！于是，辅臣决定：十二月初一，议政王贝勒大臣、内三院大学士以及九卿、詹并钦天监全体官吏，会集于观象台，共同验看杨光先、吴明煊、汤若望三种天算学派的推于是，汤若望案震动了朝野，波及天一F ，成了于自万人注目的中心、大清国朝廷的头等紧张、兴奋．热切地等待着十二月初一的来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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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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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内城东南隅碟堵之上，一台突兀而起，_ ｝二摩苍育。上面古铜色的龙形凤形、铜圭石台
架，更为它涂染了古老崇高又神秘的色彩。这就是建于元朝至元十六年的观象台，台上那
元朝大学问家郭守敬所制的浑天仪、简仪、量天尺等天文仪器口它己经厂四百年的雨雪风
演出过多少成败兴亡的传奇故事。今天，又一场悲喜剧要在这里出台了口老天爷真助兴，
一个冬日最难得的艳阳天：万里无云，丽日当空，空气中纤尘皆无，只要眼前没有障目的
东城都能清楚地望见戴着白雪帽子的青黛色的西山。日方过午，观象台下己经车马填督、
儿了。朝廷儿乎所有的王公官员．都聚集到这里，成了紫禁城外的一次小朝会。他们都被
等候，按照尊卑高低，王爷和贝勒贝子们坐在正中，其他官员散坐大殿各处。究竟不是上
仪御史在一旁瞪着眼抓礼节仪态上的错处，大家轻松得多，三人一堆五人一丛地小声谈笑
走去地同熟识朋友打招呼。就连王爷们也悠闲地衔着三尺长的烟管，聊着即将开始的测验
“你看今儿这事怎么样？'
“这天地日月的大事儿，咱凡人哪儿弄得懂？说有日食就真的天狗吃太阳？我还不信哩！
“杨老先儿早就传出话来，黄历准胜：没跑儿！' “说得是。咱们天朝人不信黄历还信什
“真格儿的！这帮西洋鬼儿，汤若望，黄鼠狼子给鸡拜年，257
能安好心么？使那西洋历，可不就是专来乱咱中国的！冉者说了，拿他们西洋的日月星辰
咱们的日月星辰瞎搅和呢丫两码事儿嘛！… … 哎，索尼，你说是吧，…… ) '
索尼只得对这位功高爵显、但已颧顶之态可掬的公爷笑着点头，连声称是，心里却七上八
宁。他是有学识的老臣，当苏克萨哈和鳌拜力主观象台测验时，他就不大赞成。他俩极力
证杨光先必胜，遏必隆也随着相劝，他不好违众，只得违心，勉强同意。他当然希望杨光
不赞成这么兴师动众，闹得满城风雨。不过，天算案酝酿闹腾了近一年，到如今已成骑虎
不能收僵，只好无可无不可，且待结果了。
“索公，”有人在背后悄声叫他，回头一看，是苏克萨哈，心里顿时起腻，他很不喜欢苏
鬼鬼祟祟．总是趁人不备地吓人一跳。他克制住自己，面无表情地问：“什么事？' ' ．
也来了口”苏克萨哈笑着，眼睛却毫不掩饰地探索着首辅的表情。
“哦？他也来了了”索尼果真不知道，“这几日他当值．没有回家。”
…… ．这么说，”苏克萨哈眼珠一转，' ”他… … ”
“你看见他厂？在哪里？'
苏克萨哈笑着拾指观象台。果然，索额图就站在观象台的阶梯口，正出神地往台｝+ ．看
出紫微殿，停在门前，叫一名侍从唤索额图来见、
索额图匆匆走来向父亲请安。索尼偶一侧脸，见苏克萨哈也跟了过来．离他们父子五六步
住往这边扫，发现索尼看他，若无其事地一笑．扭头去跟鳌拜说话。
258
索尼不快地压低声音．“你为何在此？谕旨里并没有准许你们来！你要是敢凭借我的位望
此… … ”
“不，不！阿玛，儿是奉皇上圣命来看测验的。”,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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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三章 四页码，2/7

“是。皇上一向喜欢天文地理，听说今日盛况空前，特令孩儿与会，回去向他票奏。”
索尼皱起了茸茸灰眉，半响，说道：“皇上尚未亲政，又在书房攻读，不宜用这些烦杂政
况且朝廷大事，尔等小辈岂知深浅真伪，怎能以一己之见有读圣听！此番回去，你决不可
信口雌黄！'
“是，阿玛。”索额图恭敬地垂手低头，父亲不说叫他走开，他只好仍旧站在那里。老爷
台看什么？
“上面那几个蹿来蹿去的小太监，是你带来的宁”真的，四名身穿黄底红花袍、头戴插了
红缨帽的小太监，正在台上那些古老的天文仪器间乱跑，摸这个敲那个，一会儿蹲下朝底
会儿蹦着高往顶上瞧。太监么，不是宫里的就是王府的，谁敢管他们？
索额图连忙躬身答道：“是，阿玛。他们都是皇t 的亲随小太监，受皇上命笔录口蚀测定
察报。”
沉默好一会儿．索尼才说：“不要让他们乱跑，当．合摔伤，i 七皇上不安。你走吧。”
索额图刚走开．苏克萨哈和鳌拜就过来厂。苏克萨哈笑道：, ．索额图仪表堂堂，越来越
了。他来传信？' 索尼相信他们父子的谈话苏克萨哈旱已收进耳中，这么明知故问实在讨
不讳地说：“他是奉皇上圣命来看H 蚀测定的。”
2 苏9
“哦？”苏克萨哈故作惊奇，赞叹道：“皇上聪明天纵，尚在冲年，就喜爱天文地理｛将
主。”
鳌拜补上一句：“理当文武全才。”
正说着，门外车马卢喷，又来了几位王公。为首的一位，竞是安亲王岳乐。三位辅臣只得
岳乐面色黑红，满面笑容，显得很健康。
索尼道：“安王爷久不在朝，百僚渴想不已：不料今日往临，索尼等不胜荣幸，但愿从此
政… … ”
岳乐笑着连连摇手：“索公说到哪里去了！我不过对天文天算十分好奇，想来看个新鲜．
我已力不从心，不必再提了。”
苏克萨哈笑道：“王爷气色极好．必是秋来狩猎、养精蓄锐所致。”
岳乐大笑：“哪里顾得上！如今我自己经营庄田，忙得不亦乐乎。倒是很有意思的……
津有味地说起他的田庄：哪里种谷、哪里种麦、何处开鱼塘、何处设牧场，直说得三位辅
听厂，又不敢表示出来。幸亏遏必隆走来请安，苏克萨哈忙指着他对岳乐说：
“王爷，遏公最喜欢牧场，他的庄子八九成牧放牛马羊。”“真的么？”岳乐转向遏必隆
农庄？怕不合算吧丫? ? 一”两人一边进殿一边还在很有兴味地谈着田庄。摆脱了安亲王
都感到轻松。苏克萨哈小声说：“当年安王爷何等刚毅果决。”
索尼叹道：“财货子女，最能销磨壮心口”
鳌拜说：“还是南蛮子的书卷气害了他！'
索尼看他一眼，正想说了! 一么，礼部一名官员近前跪享：260
…… ．大人，时辰已近，杨老先生和吴明煊已在浮漏堂候命。汤若望… … 刑部告知，
前又病了一场，胸闷气喘，时复昏迷，这两天刚见起色，他们用木床将他抬来了…… ”
笑：“无非以老病之态博人哀悯而已，装腔作势，不要理他！' '
索尼想了想，说：“把他连床一起抬仁观象台。”“是。”礼部官员又说：“他的旧属送
望远镜
“让他用好了。”索尼冷冷地说。
…… ．可是，他身上的荆具… … ”礼部官员吞吞吐吐不敢说下去、不住地看几位辅臣
“那是朝廷的法度，不能动！”苏克萨哈一皱眉。索尼又想了想：“观测时候，去掉手臂
就是。”鳌拜猛一回头想要反对，索尼摆摆手：' ’他到底是七十二岁的老人．况且看望
双手的嘛，'
另两位辅臣对视一下，不再做声二
义有几名礼部官员带了一张书写得整齐漂亮的满汉文告白．进紫微殿向诸王爷大人察告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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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三章 四页码，3/7

法：告白上写着几种历法推算出的日食时刻；大殿前摆了许多水盆，供王爷大人们从水中
状，以免阳光直刺双日而看不清楚；另有专人根据浮漏堂的铜壶、异影堂的日睿，向众人
时亥!。 。
大家看那张悬挂殿中的告白，上面大字写着：
大统历法算得日食时刻未正三刻
回回历法算得日食时刻申初初刻十分261
西洋历法算得日食时刻申初二刻十一分
礼部官员最后大声说：' ’现已是未正一刻，距杨老先生用大统历所算日食时刻，只有两
请诸位王爷大人往临大殿檐下验看」”
于是王爷贝勒先行，诸大臣官员随后，有秩序地出殿在檐下一排排水盆边就座、光芒刺目
落在水盆里．变成一颗苍白的明珠，很圆很亮，光芒柔和多了。不会儿，钦天监的官员又
涂f 墨的玻璃。虽说玻璃这玩意儿也是西洋传进来的，眼下要用还得用。
杨光先、吴明煊、汤若望已经上了观象台，除f 他们的三五名随从和监管人之外，观象台
个报时的官员。索额图和那几个小太监也在那里，不过都跑到台南端去f ，大殿这边的人
们：
官员、护卫、侍从都停止走动。找到各自的位置：观象台上传来“哗啦啦”的声响，解除
手臂上的三道铁链；
呼报时刻和从不同角度观测的官员们也都各就各位；万事齐备，一切就绪。
“未正二刻到！”浮漏堂传出报时声。
“未正二刻x!。 ”属影堂传出报时声．
“离大统历推算的时刻还有一刻! ”观象台I ＿报时官员大声地喊了共遍，
大殿檐一下的人们听到这二遍喊．仿佛不怎么经意。尤其是工爷贝勒大臣们，自有他们处
头，仍然谈笑自若，只不过时时从眼角膘嘿水盆、向观象台迅速地扫去一眼而己。262
但是，谈笑声渐渐小了、轻了，以至完全消失了，装出来的轻松终归经不住考验。当沉寂
观象台! - －下时，气执就变得非常紧张、．时间一点点流过去，预定的时刻一步步逼近
头沁出薄汗，有的人手指微微颤抖，甚至连呼吸都不那么顺畅了… …
弦越张越紧，看看就要绷断！
呼喊声突然划破长天：
“未正气刻到。 一”
“未止二刻到！一
“大统历推算的时刻到！一”
苏克萨哈的脸刷地雪白，克制不住地握着拳头直跳起来，人们也兴奋地骚功了一阵，有的
面．有的举着那片黑玻璃对天上张望，嘴里喊着、说着或小声嘟峨着：
“来了！快看，口食来了！
“就来工马上就要来啦丁
骚动渐渐停息，兴奋渐渐消失。光芒四射的太阳高挂碧空．异常明亮，看不到丝毫被食的
时间缓缓地、笨重地走过去．失望越来越沉重。虽然还有, …… ，决了、快了”的低语
那是在宽慰自己也兼宽慰同伴
“回回历推算的时刻会更准的｛”苏克萨哈笑着响亮地说，既掩饰自己的失望己极的灰败
众人打气。回回历推算准了．也是对汤若电西洋历的胜利！
吃太阳的天狗啊，你跑到哪里去游荡了？你该来助一臂之力！为了朝廷的体面、为厂大清
吃太阳吧！日后找们暗中好好祭祀你，用汤若望他们洋教禁止的最丰盛的酒祭、肉263
祭、哪怕活人祭：… …
“申初初刻十分到：－一”
“申初初刻卜分到！一一”
“回回历推算的时刻到！
后一句呼喊照例重复三遍，人群一片沉默。许多人竟仰着脑袋．手搭凉棚直接去看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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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三章 四页码，4/7

议论什么，只盼着日食即刻出现。片刻间，看太阳的人就都看花了眼，再低头看别的，眼
进，扑来一团团绿色灰色的麻麻花花的雾，好半天恢复不过来。
人们静默地、沉闷地等待着，枉然，日食仍未出现。…… I 啪”的一声，鳌拜把手中的
进水盆，溅了自己一脸的水，水面被击碎的太阳，像闪光的碎金片在抖动。鳌拜用他特有
的声音说：
“什么日食！或许今天根本就没有日食I '
苏克萨哈立刻响应：“正是西洋历算得今天有日食，才哄得大统历和回回历跟着一起推算
历之蛊惑人心，决不可信！'
更多的人响应了！
“不用看了！反正不会有什么日食：'
“白费这么多时间陪着受冻！还不如出城打围呷｝' 真的有人起身要走。安亲王安详的声
们，含着笑意，不高不低，却人人都能听到。
“既已来了，干吗不看到底呢了测验测验，总要测个水落石出，验出孰优孰劣，不然，一
自费这把子力气了？' ' 人们无可奈何地继续等候。时间过得真慢，太阳红彤彤的，仿佛
这些愚蠢的艺芸众生。他们不耐烦地站不定坐264
不宁．聊天说笑来回踱步走动．只等扯过西洋历推算的时刻就打马回家n 回家就告诉等候
亲友，下于么大统历回回历西洋历．全是骗人灼鬼话! 哪，家都别信，还是信咱们祖上传
神、大喇嘛，还有真武大帝、关玛法? ，? … “申初二刻十一分到! 一一”
…… ! 申初二刻十一分到！一”
“西洋历推算的时刻到！- －一”
拖着长长的声A ' ．还没落地，有人‘’啊”地高声一呼，漫不经心的人们精神一振，集
顶那个金色的光球，顿时惊住了万事后有人回忆说，就在那一瞬间，太阳悍恐地抖动了一
渐渐昏暗下去；又有很多人纠正说不是那么回事．而是仿佛飘过一层轻云，遮住了阳光，
好，一丝云影都没有n 总而言之，不早不晚不前不后，就那一刻．阳光忽然发昏，随后，
到，太阳的边边上给蹭夫丫一小条。多数人不敢相信．揉揉眼珠，闭目养神！针刻，再看
管地面上人类的愿望，照着应有的规律，毫无顾忌地显示着壮观的天象。在死一般的沉静
食去的缺边渐渐大了、展开了，月牙形、镰刀形、玉块形，日蚀得越来越清楚，大地越来
城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敲锣打鼓吐喝呐喊，那是小民百姓在为吓跑大狗、拯救太
争。这是一T ．真万确、无可辩驳的了！
“果然是日食，难为他时刻推算得这么准！”安亲王岳乐沉静地笑道：“我上台去借那望
瞧! ”他起身离座，好儿个人也跟着去了。由于震惊而半响说不出话的人们，这时也才解
活跃起来，谈笑中仍带着惊诧和无法克制的兴奋：“老天！真的是日食！可算开了眼啦。
265
…… ．人家说是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一点不差！' “口月星辰的事都能掐算这么准
仙丫”“嗯，是鬼仙吧？要不，是妖仙，妖怪！”说话的人朝苏克萨哈瞥厂一眼，鼻孔不
要笑出来。
太阳被蚀的面积不断增加，又有好些人上台去观看。侍从们接二连三地递上茶来，人们的
音更大更杂更露骨了．
苏克萨哈坐不住，小声对鳌拜说：“也卜台去看看丫”鳌拜脸板得像石头，浓眉结成黑疙
道：' ‘不去〕 ”苏克萨哈自我解嘲，笑着说了两句现成话：“大一丈夫能伸能屈．宰
船！' ’举头四望，遏必隆还举着那片黑玻璃．十分认真地望太阳，饶有兴味；索尼回殿
得及看到他微微弓腰驼背、蹈蹈独行的背影。
苏克萨哈踏上观象台的石阶，正遇上下阶的杨光先、吴明煊和他们的助手。吴明煊等人满
精打采，迎面撞仁苏克萨哈，难堪得头都不敢抬。杨光先却是一脸暴怒，额上青筋乱跳，
近的眼睛火炭般通红，目光近似疯狂，握着干瘪的拳头，用谁都听不懂的家乡土话叽哩咕
喊，他仿佛激怒得神智不清，以致认不出面前这位辅臣大人，直挺挺的只管下阶而去。但
克萨哈觉察了他临去那一瞬眼珠子对自己的飞快一瞥，立刻明白这老头儿为摆脱困境而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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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由暗暗骂一声“奸诈！”表面仍然笑眯眯，从容登上观象台。
天上的太阳，只剩‘下新月一样窄窄细细的一条了，这竟是一次可以算得日全食的日蚀！
申时降临，观象台匕人来人往，非常兴奋。那些从汤若望手中接过望远镜观天的王266
公官员们，竟忘乎所以，又“汤玛法、汤玛法‘’地叫个不了，似乎没有看见这白发老人
边还缠绕着六条铁链。苏克萨哈连这也忍下去了。他只是恨这浓重而又虚假的喜色，使他
记住那些不知深浅的大胆妄为者了
苏克萨哈是最后一个去拿望远镜的。他背过身，举起这个像只鸟铣的东西，对准那个不是
月亮的怪物，没好气地看上去。他觉得．' ’天狗”开始向外吐那个火球厂，就像一张贪
得不把它实在吞不下、又烫得它无法忍受的油果子吐出来一样口他于是渐渐心气平静下来
背后，一个清脆的孩子声音在兴奋地赞美：
“汤玛法，你真了不起！'
苏克萨哈忙回身，只见一个小太监刚从汤若望床边跑开去，帽子＿! 羽毛一跳一跳，黄底
一飘一飘，在昏暗中也很分明。而汤若望却完全惊呆了，坐在床上不得动弹，好半天合不
索索举起右手在额胸间不住地划十字，喃喃地低声说：
和上帝啊！上帝啊！你让先皇帝显圣了吗？… … ”苏克萨哈觉得脑门顶上‘’轰”的一
慌意乱．连腿都软了… …
一连四天，首辅索尼没有上朝办事。他遣人来告假，因偶感风寒、高热不退．只得在家静
首捕病假，按遗诏排列顺序，理应苏克萨哈主事．遏必隆、鳌拜襄赞。遏必隆是再随和不
事多无主见，实在是因为他世系盛贵、生长侯门，对朝政世事都不甚了厂。好在苏克萨哈
鳌拜刚毅果断，朝中政务井井有条，甚至比26 了
索尼主事时办事还利落。不儿天、就有赞美苏克萨哈的一舀语传到辅臣耳边。遏必隆浑然
心里却不大痛快：一些明明是他的政绩，都算到苏克萨哈头＿｛一，让苏克萨!。ft 盛名
五天，索尼还未上朝，三位辅臣联袂登门问候。他们在府门下马，正遇索尼的长公子噶布
到二位父执，赶过来跪迎。
“索公病体如何？”苏克萨哈首先问。
噶布喇恭敬地答道：' ‘已经大好了口刚才这位御医说．再静养两日便可上朝办事了。”
“哦，你送的客是太医院的医官吗了哪一位？可是最擅伤寒科的钱厌官？”苏克萨哈又问
噶布喇颇有些不安：“不是的。是宫值御医司先生。蒙太皇太后洪恩，每日来视看两次
真是非同寻常的恩宠！司先生是宫里最负盛名的御医，专给老佛爷、皇太后切脉的。苏克
笑道：
“好。 好！皇恩浩荡．索公之病当无恙矣！，? 一”索尼在东跨院小客厅接见了三位同
礼、敬烟敬茶，繁重的礼仪程序过后，大家才坐定n 索尼只穿了一件貂皮袍子，头戴便帽
多，脸色黄中发灰．尚末完全复原。“索公素来强健，这次竟一病数日，我等竭力支持，
很哪少… … ”苏克萨哈笑着，俨然第二把交椅，说着貌似谦逊的话。
…… ．让各位受累，实在袍歉。听说这几口政事毫无延误．我也就安心静养了。唉，年
人，还谈得上什么强健！也就是那日观象台进出大殿，一热一冷，!了t。 家就伤风流涕
止… … 那么，汤若望的案子，你们如何办理呢？”索尼一下子268
便由病因转入主题，省去许多迂回之力。
苏克萨哈看了鳌拜一眼，恭敬答道：”索公未上朝，这样的大案，我们怎敢自作主张？'
遏必隆拂拂袖子，说着显而易见的话：' ’谁一也没想到，弄出这么个结果｛'
这真是辅政以来一次最大的失败！最丢脸的错误｛无怪乎朝野盛传首输索尼之病是“羞愧
不闭门思过”! 索尼自己是否听到这些议论呢？他轮流打量三位同僚，皱着茸茸灰眉，清
说：“这几日、我着实为此忧虑，思前想后，拿不出个万全之策，欲退不能，欲进也难。
观测结果可出文告了么？'
“这… … 这怎么好出文告丫”遏必隆不解地问。
“有目共暗，还不如出文告取信于民为好。”索尼叹道。“那么，索公的意思是，就此罢
萨哈试探地问。索尼眉头皱得更紧，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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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要认输，…… ' ”鳌拜嗓门压得很低，但能听出声音在隐隐发颤。
索尼的茸茸浓眉下一双眼睛忧郁地望望鳌拜，说出的话却很有分量：' ’除非你拿出凭证
历法外错虚妄、一无可取！'
“这… … ”苏克萨哈也犹豫了，‘旧食观测，刚刚给他加了胜筹，哪里就能… … 不如
步… … ”
“退？”鳌拜勃然大怒，直跳起来，眼睛瞪得铜铃大，脸涨得通红、继而发紫，一脸连鬓
诧开．握着拳头猛然吼道：“这江山是谁的了这朝廷是准的？咱手里还有天下无敌的八旗
向这些洋狗子南蛮子低头？认他们得胜？咱们的269
脸往哪儿放？还凭了1 一么立朝辅政? 啊？:
苏克萨哈被他指着鼻子痛骂，早红了脸，本想做出一副大度的姿态笑笑犷事，却没成功，
抖，尴尬地摆出一张啼笑皆1 卜的怪相。
鳌拜继续不管不顾地吼叫着．“咚咚”地拍着他厚墩墩的胸膛：' ’交给我！这案子交给
退你们退．我不退：倒霉受罚我担着！我准保拿出凭证让你们看看，西洋历法是妖术！…
别管！'
索尼一直静听静观，井不阻止鳌拜突发的雷霆，当鳌拜气琳琳地把那碗已放凉的奶茶一仰
去时，他微微点头，仿佛改变了主意：
…… ．天算历法，有学之士方能置嚎。你要能证实西洋天算虚妄，必须令人口服心服…
' ．放．心！”鳌拜大手一挥，”我鳌拜一辈子不服软，只要我想办，没个办不到! '
索尼深沉地再看鳌拜一眼，移开日光，说：' ‘也好。此后这案子就交鳌大臣主管。但此
大．又遇着日蚀这样一个大闪失，尤其不可鲁莽从事。苏大臣还要不时过问才好。”“好
萨哈淡淡地应厂一声。
鳌拜看看苏克萨哈，没有表示反对。
三辅臣拜辞出府，同行不久，遏必隆分道走。 ’。鳌拜和苏克萨哈并髻而行，至亲好友
话可说。
马蹄得得，北风阵阵，一群寒鸦掠过天空，对着将落人西山的残阳“嘎嘎”乱叫。苏克萨
至交的情分，宽宏大量地笑着首先打破沉默：
…… ．我不过就那么一说，大家商量就是了。何苦发那么大的火儿
“我看你们都染上南蛮子的臭气了!”鳖拜说着又怒上来．‘见好处争看向前、看看要吃
命：要这么打仗，咱八旗能得天下吗天算案这佯的大事，还能前怕狼后怕虎?除了走到底
”唉．你是不知道，这儿有块晌。”苏克萨哈指着自己心口。
鳖拜沉脸瞪他一眼，不客气地说：“你讲！”
苏克萨哈压低嗓门，说起观日蚀那大他在观象台亡听到的那个声音及当时情景螯拜皱着眉
小太监，什么大不了：”
“唉，你怎么就不明白，那个小太监如果是皇上呢?”
“皇上?”整拜心里一忽悠，记起观测前两天的那件事：那日正逢叫辅臣共同叩涡太空太
陈奏在现象台测验三种历法的事。出官时，一个小太监追上来，说万岁爷召鳖拜往上书房
自皇上亲临整拜府之席，这是常串．人人都知道小皇帝与鳌拜格外亲近。所以，鳖拜和另
44
以为意。
整拜进书房叩拜罢．小皇上一反住日论刀剑说战客的常例，劈头就问：“那汤若望真是要
么?”
塑拜直言无隐，把汤苦望和基督教的罪状一―奏明。
“可是已经查明，澳门并没有其督教的三万人马谋反呀?”
“那只是他们还没有聚起来罢门皇上可知道，汤苦望他们竟敢说我大清不在天下的正中心
清．可不就是大不敬，又亲近笼络蛮子．椎拒满洲人，近日越加猖狂、毁骂朝廷是暴政!
皇J你是暴君了吗?”
“啊?岂有此理！小皇帝扬扬黑肩，很是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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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若望一党一子聚起汉官蛮子造反，那是早晚的事：等他们动手，不如咱们先下手！'
”对！”小皇帝连连点头，复又迟疑道：“可人们都说．汤若望学问好、品行端庄，管他
呢！'
“那又怎么样了比如一棵树，又高又大又直，可偏偏拦着你的路，难道不砍掉它？'
小皇帝又点点头：“我明自了。汤若望谋反和异端两项罪名虽然查无实据，却是事出有因
谬误历法危害国家，义是怎么回事了”
“奴才打个比方：凡征战出师，总要选个黄道吉日，避开黑道凶日。历法若出了错，颠倒
凶．还不得打败仗？丧师失地，危害还浅吗？汤若望用他那西洋历法．暗算朝廷多少年没
回可算抓住他的狐狸尾巴了！'
小皇帝忽然坚决地说：“那，观象台测验，联也去看矛”“这却不可以。皇．匕怎能轻易
内！' ,
“鳌拜，你替联去向太皇太后求情，好不好？'
眼看小皇上低声下气地向自己求告．鳌拜有点心软。他发觉自己打心眼儿里喜爱这个聪颖
时竟大不敬地拿他与幼年夭亡的独子相比较? ? 一但他终于硬起心肠，严止地拒绝了：
奴才不敢，万一出点意外，奴才就是于刀万剐，也悔不及啊！
“那好，你去吧。 '
记得小皇上当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鳌拜放心地退出，事后也没多想。不料他终究还是瞒
了观象台！… … 苏克萨哈的声音还在耳边响着：
“… … 那身量、那声音都不差，况巨汤若望还说了那么句话！272
皇1 - ．虽在冲年．可勤奋好学、阵采众家。这些天算大文什么的，最能蛊惑年幼人。如
场，把那天的头头尾尾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可怎么好了”
鳌拜鼻子里轻蔑地哼一声：“当年你上阵冲杀也不软，那七战七捷的豪勇都哪里去了了他
一岁的娃娃，什么事不好奇了什么时f [ i 不顽皮？你就吓得这样啦？'
苏克萨哈着急一：”唉呀，你怎么还不明自！皇上现今虽小，总要长大吧？汤若望的许多
先皇帝，判汤若望叛逆大罪，皇土日后追议起来，你我要拿得出活来回复”翻? ? 一”鳌
悟．跟着也落人沉思，轻声自语：' ‘这倒是… … 不可不早早防备，总得有个交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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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观象台测验日食后的第寸天，礼部发出了三派天算学观测结果的文告，称三派天算学都算历法略胜，其它两派仅差二刻，三刻，因此不足以区分优劣。 同时，辅臣又一「一道旨令：鉴于观测门食难以证明汤若喂西洋天算学之正谬．而授时修家鸿业民」：民川，不得不格外慎重。为此，特将汤若望案发回礼部复审．务必审理清楚正邪。康熙四年新正之后，将为此召集御前大会审，最终结案。礼部及一法司，须在御前前，将各自的判决议妥上奏。 由于日食观测．使这个大案突然来了个回转．案子仿佛又从头开始审讯。到康熙三年腊月衙门封印准备过年了，礼部还没有审出眉目，三法司的审判自然更是悬而未决了。273
+ ．万岁爷｛万岁爷！ 压得很低的声音在小心地呼唤。玄烨半醒半睡，朦胧中还在圆形方形勾股弦等等图案甩徜真暖和，睡梦甜得像蜜，枯得眼皮死也张不开，隐约觑见窗户黑乎乎一片? 义闭! - …… “喊什么！天还不亮呢！… … ” “是昨个儿万岁爷亲月吩咐… … ”声音透着委屈。玄烨一F 子睁开眼，醒过来，小声说忘了。快来服侍我穿衣裳．快！嘘，小点儿声… … ” 两个当值小太监小鲁子、小秦子摸着黑赶忙给玄烨穿好衣裳，三人合作，放个长枕尖进被儿出被头．就像有人躺着一样。玄烨捂着嘴笑问： ? 什么时辰了？' “寅正初刻刚过。” “好！到天亮还有一个半时辰呢… f ．… 酶，说多少遍了，叫你们别跟来书房，呆会儿查，见少了人．不就露馅啦？' “那… … 点心在炕桌抽屉里；热茶用锦褥套子包好一，这里是手炉．刚笼好的火，用它点灯；窗帘异门帘子万岁爷可得小心些个，要叫她知道了俩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 ” …… ．行了行了，瞧你像个老太婆，快跟她一样啦！”玄烨捧着手炉，踞起脚跟，鹤行外长榻上睡得呼呼的“她”身边小心地蹭过去，一溜烟钻进了书房。 ”她”是玄烨看妈中最爱管闲事的一个，偏又忠心耿耿地拿玄烨当眼珠子似的疼爱．因早之一，有身份，‘玄烨274 的事尤沦巨细．她都要管。玄烨身边的大小太监，明着笑脸恭敬，背后无不讨厌她老背晦十岁，就借！。 自己长大了．听不得打呼噜，从此不和看妈一床睡。她真难过了好一阵在外间长榻上终夜守护，不时各处查看。 玄烨的行动自由被限制了，很不痛快，可又怕地唠叨．也不肯伤了老妈妈的脸面，这才玩了这么个花招。 点亮灯，细心查看了挡亮的帷帘，玄烨便安心地坐到炕桌边：炕上桌上窗台! ，照例处处目却与从前大不相同：元代郭守敬的《 授时历》 ； 前明徐光启译出的《 历抬办、《 历表》 、欢几何原本卜本朝薛风柞的《 算学会通正集域回!a1 术今；最是沿窗台一木本排列的黄绩面套的时宪书气派! 那是钦天监进呈的．记元年到康熙三年这二十来年的月、日、节气时刻以及太阳月亮土木火金水五星的出没时刻
是厚厚的一揉又一挥算草纸，上面画满了图形和算式－－一是玄烨两个多月来的成绩。 缘由自然是汤若望。 自打天算案起，玄烨心里就有两个汤若望在打架。一个是学识渊博、道德高尚、仁慈和善位立了大功的先皇师傅、通玄教师汤若望；一个是居心巨测、阴险毒辣、处心积虑倾害大乱的穷凶极恶的妖人汤若望。他既相信苏麻喇姑的亲切的旧事回忆，又绝不能怀疑鳌拜的也就更想弄清真相。 那日辅臣奏说汤若望故意用错误历法危害国家，把旁听的玄烨惊得日瞪口呆，这真是闻所罪！翻遍《 资治通鉴》 也不曾有过1 玄烨心头于是安了块试金石：汤若望历法若275 错．他就是坏蛋；若不错，他就是好人。 所以，他想尽办法跑去观象台，月睹了那次N!。 验，感到异常震动．以至情不自禁地跑前说了那样一句真切的话： 所以，他也想要弄清其中的奥秘。 回宫之后，便以少年人特有的热诚，投人一大批天算、时宪书籍之中。历数二十一史，可天算历法？玄烨要成为第一个! 很快他就碰壁了。深奥的天算历法书籍他看不懂，南书房的师傅对此一窃不通。收抬书房他画得横七竖八的圆圈三角，常小心翼翼地问： “万岁爷也要学道么？这纸七画的可是符菜符咒？… … 敢扔不敢扔？ 想必有耳日通了消息，太皇太后立时给他增了一位精于算学的师傅．、玄烨这才知道，必术，从加减乘除，进而勾股弦，进而止弦余弦正切余切．又进而点线面体交错综合的几何有这个根基，进不了天算的门！ 亥烨冲进了 算学世界二这陌生的世界如此广博、神秘，变化万端又妙趣横生，好奇的少境界：各种数字．小到分数，大到千万亿；各种三角形、方形、圆形、梯形，经常在梦中圈跳舞捉迷藏，与他争吵打架抱成一团儿摔跤，为他弥补日间万乘之君缺少友伴的遗憾；读经的浓厚兴趣和勤奋劲头儿，演算题目、画图解答，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然而口常的读书习武不能停废，时间就不够用了。玄烨才想出提前起身的办法，钻进书房276 算草纸越揉越高，而银花烛台上的五支红烛身量一齐矮下来，像五个胖墩墩的小矮人儿：算题中．手不停笔．越算越有精神：一书房那个黄金底座的自鸣钟’‘」一」一当当”响全然没有听到。 门上轻轻敲三敲，像鸡啄米‘玄烨开门，小鲁子进来，先请了跪安，然后察道：是皇上起时候f ，御前侍卫已在官门外侍候。 玄烨说：“她没看出什么吧？' ' “没有。她照平日那样．钟敲五点就进来厂，拿小灯照照万岁爷的帐了，直点头，还小声价念朽，累成什么样儿啦．多睡会子吧，可怜见的！' ' 两人一起悄悄地笑了。小鲁子给玄烨戴上风帽和貂皮里披风，一同出了寝处，玄烨这才大儿骑射时间不能太长，我得抢头一个去给老祖宗拜寿呢」” 这一大声是说给看妈和随侍太监们听的。一出寝宫门，就是另一回事儿。他吩咐御前侍卫刻．领一f 两个随侍小太监，顺慈宁宫与寿康宫间窄窄的夹道一溜烟向北飞跑，直奔宫中们日常礼佛的英华殿。 天刚麻麻亮，老远就看见英华殿前那连成一片的七棵大菩提树，仿佛一团浓云，树下三团的一团直扑过来，尖细的嗓音发抖，像小羊羔“哗畔”叫： ' ’三哥哥，现在才来！快把我冻死啦！' 春天的清晨果然寒气袭人，玄烨连连赔不是：“月妹妹别生气，一道题特别难，害我忘了一“别说那个了，快上吧」” 跟着的看妈、丫头、随侍太监都提心吊胆，你看我我看你，277 不知这两个娃好为什么单挑黎明时分跑这儿来。突见玄烨紧紧袍子，手脚并用，“刷刷刷棵最高大的菩提树，都惊叫起来： “万岁爷！' “老天！这是干什么呀？' “别嚷啦！”冰月不高兴地斥责着，' ’跟你们说了的，我们要给老祖宗＿I - －寿．让惊又喜！谁敢先说出去，我就告苏姥婚扣谁的月钱：' “找着啦！”树上传来玄烨的喊声，“我往下扔，接好了，树匕可没多少！' 菩提子儿接二连三地撒卜来。冰月和随从们赶紧捡拾，装进冰月的黄杨小花篮。 “够啦丁”冰月喊。 玄烨下树，凑在花筱上看了看，说：“再去弄一串儿。”“下吗？' 玄烨捂着冰月的耳朵悄悄说了几句，小姑娘点点头。玄烨又上树，冰月蓝里的菩提子装满临了，玄烨笑着对冰月说：“后面的事归你办，我练骑射去啦！' 玄烨练罢骑射驰马回宫时，犬已大亮。虽然太皇太后早有敛旨停止一圣寿节祝贺礼．王公宫叩拜，但宫内仍是一团喜气。各处宫门红灯高悬，张挂着寿字彩绸。一张张粘金沥粉、龙风花纹的朱红绢笺h ，草书一个大大的寿字，在各个正门上对称地贴着，更增加了热烈烨跳下马就往太皇太后的寝殿跑．顾不上、也忘记了应该回屋挨换2 78 衣裳。 “老祖宗：老祖宗，来给你磕头拜寿啦！”么烨快活地嚷着．毫无阻碍地走进祖母的寝宫了，没有应声．一派寂静．连个人影儿也不见。正对着老祖宗的宝座，干T －净净．一尘孔雀羽扇分列左右，金碧圆纹，煞是好看。宝座透花围屏上缠着红绩，后屏风上也悬着大红绢笺。正Ih1 与东次间隔着玲珑剔透的百鸟朝凤落地罩，玄烨从百鸟百花丛中朝老祖宗间看过去，没一点动静。 ' ’老祖宗！… … ”玄烨又喊了一声。 …… ．嘻嘻! ? ? 一”什么地方传来笑声，像是捂着嘴。玄烨回头，正间与西次间隔着枝花卉的栏杆罩，中! ' u! 是空的，一眼便能看清西梢间的楠木雕花隔扇门，门匕绣着锦缎帘子似乎轻轻地动了动。冰月：也不知她寿礼备好没有，倒在这儿猫着想吓唬人份瞧色看看！? ? 一玄烨故意大声说：' ’咦，都到哪里去啦了准＿I - - －了西花园．没错力顿脚走几步，表示他出去了，随后轻手轻脚地靠近西梢间，闪在门口的百宝柜旁心 “哎呀，三哥哥真的走啦二”这是冰月着急的声音、‘’看妈你快去追他，告诉他老祖宗园！' 看妈慌慌张张掀开门帘追到外面去了，跟着是一个小宫女的卢音：“老佛爷反正回来用早还用去吗丫刚梳好的头，又要跑乱了口” “不成，要是看妈找不着他呢？我还有事跟他说！块点啊，你别缝啦！”冰月说着已经走小宫女还拽着她袍子的后摆，用针线缀着花边。玄烨原想大喝一声．此时却怕把她吓坏，了。直等她俩一前一后、一个跑／个拽，拉拉279 扯扯走到正间就要出门，他才哈哈一笑．说：“上哪儿去？我在这儿呢! ' 冰月急慌慌的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好畦！敢情你逗我们玩儿！' 小宫女也高兴了：' ‘哎哟，格格快回屋吧，让我给你把活儿干完哪｛' 冰月一步步走同来，小宫女还在后面托着带针线的袍边。‘玄烨站在那儿，竞目不转睛地月见他那副样子，“扑咏”一下笑出声：“三哥哥，你怎么了？直眉瞪眼的！' 玄烨情不道：“今儿个你真好看！' 冰月不知怎的，瞥了玄烨一眼，忽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孩子的天真里搀进了少羞．她显得更美丽了。 小宫女连忙告诉玄烨：“老佛爷今儿上午宴请亲友，叫格格在西配殿主陪呢，特意要格格扮? ，。… ” 小宫女说什么，玄烨全未人耳，他的眼睛离不开冰月。她个头儿不算高，可穿了高底绣鞋的丁香色闪缎长袍，真就亭亭玉立了口幼时圆圆的脸，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变长，变得细真无邪的眼睛，也似乎蒙上一层薄薄的、不曾见过的神采，如梦一般温柔、神秘。一只渐桃，散发出越来越浓的甜香；一位渐渐长大的小姑娘，透露出越来越多的少女风韵。真是样，再变下去，童年友伴，会美得叫人看一眼就晕头转向… … “你看，菩提子穿好了，每串都是一百零八颗? ? ，… ”冰月把两串念珠递给玄烨，他了接，念珠’‘哗啦”一声掉到地上。 280 “你看你，发什么呆呀! ”冰月生气了，推他一把，自己俯身捡起。 玄烨一惊，醒悟过来，耳朵有点热，面颊有些热，心里却像偷吃了霜糖，抨评地跳，丝丝为维持做哥哥的尊严。他连忙皱起眉头打量一番，惋惜地说： “呀，你这眉毛可描坏了！' “真的？”冰月有点儿发慌，用手轻轻地摸。 “别动，别动」去照照镜子看。”玄烨推冰月进屋．拿镜子给她照看，“看见吗？你就像的乐曲．这眉毛呢．就像曲子里一下冒出来的怪调；要是比作一首协律的好诗，这眉毛可仄、差了韵脚… … ’, 冰月擦去两道淡淡春山似的眉峰，拿起眉笔，却又整手整脚，自己不敢动。 “来，我给你描。”玄烨一把抢过眉笔，左右端详一番，便捧着这张五官精妙的小脸，细嘴里还在说明：“要这样．慢慢地弯，眉尾要长长的．像古画里的美女，双眉修长 小宫女在一旁偷偷地抿嘴一笑，退出去给他们备茶。“还没有好么？”冰月小声问，暖融带着一股清香呼到玄烨面颊上。他猛地醒悟：原来他和冰月离得这么近！心里“坪坪”直的，一句这样的话就冒了出来：“我这就叫张敞画眉，所谓闺中乐事… … ” “谁是张敞？他为什么画眉？你为什么又是张敞？”冰月疑惑地看着他。 “张敞啊，是汉朝的京兆尹，他喜欢给他妻子描眉，因为他最爱他的妻… … ” 281 “可是，你不是张敞，我也不是你的妻呀？”冰月还是那么认真地看着他二 他顿时觉得胆怯了，垂了眼帘说：“唉，我不过那么比方? ? 一”他忽然想到自己是天子有令天子胆怯的事：于是又抬起头，鼓足勇气说： “不管张敞不张敞了！将来你肯做我的妻么？, ' ，二”“我？… … ”冰月显然很意外说，要我嫁给你，是吗？' 玄烨点点头。 冰月严肃认真地想了想，说：“这不要告诉老祖宗么？' “现在不要‘以后告诉口，? ? 自己愿意不愿意？' “我自己？当然是愿意的！你对我多好啊！? ? 一可是，嫁又是怎么上讲，男女居室，人之大伦，就讲的是这个吧？' “是。”玄烨又心慌又高兴，不知怎么向冰月解释，因为他自己也并不卜分清楚。他突然喜佛，便说道：“还记得鼓靖大太贵妃佛屋里的那尊佛吗？? ? 一” 冰月那刚刚画好的修长的双眉皱起来了 : “那个样子2 多可伯！那个大佛像要把那个小的… … ” “不是，不是的? ? 一”玄烨小声嘟嚷着，心慌意乱。皂上还能这么无能、这么慌乱了不地伸出双臂，轻轻地搂住冰月纤细的小腰，非常小心地，仿佛她是个易碎的水晶制成的绝般，把她抱在自己怀中，用自己的面颊贴着她香喷喷的鬓角，低低地耳语道：“他们是这非常亲? ? 一”他看了看冰月惊慌失措的眼睛，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快乐．低下头，在那的小嘴上很快地亲吻了一下．一一282 这就是玄烨心目中的‘’男女居室，人之大伦”。 也许就是这匆匆一吻，唤醒了少女本能的羞怯，冰月忽地 红了脸，推开玄烨，脱身出来南窗的坐炕上，低着头，哭了 连着跑了几步，一下子跌坐在 这下子玄烨真慌了，什么天子的威仪、皇上的至尊，全撇到脑后，赶上去拉着冰月的手．话：“唉呀，别哭． 你别哭哇！ “你欺负人！”冰月呜咽着说。
“没有没有！我发誓 … … 哎，好妹妹别哭了， ！我一点没有欺负你的意思！我实在是饶我这一回还不行吗？不然老祖宗回 来我可要挨骂啦！? ? 一求求你，好妹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玄烨央告着、哄着，冰月终于不哭了，但还是扭着脸不理这个三哥哥，任他哀求，一也不是，当小宫女端了茶同看妈一起进屋来，冰月便循着他俩“对外一致”的惯例，立k!。 说的还是一件要事： “三哥哥，咱们的小雪病啦！' 邹阿？在哪儿了”玄烨这才记起，进屋后没听到熟悉的金铃响，没看到那跳上跳下、活泼茸毛团。 七．“昨儿晚上叫了一整夜，天亮才睡着。”冰月抬指炕头，个绣花鸟的水红小雪蜷成一团．像一个大雪球．' ‘累坏它了，叫得可难听呢，平日从没这么叫过。”玄烨摸摸小雪，小雪一哆嗦．抬起了头．抖了抖身上洁白的长毛，站起身子细声细气“瞄两声，之后，就昂起头，张开嘴，叫得? 声比一声粗大，一声比一声狂野，像是身体内什伤，痛苦难忍；又像在呼叫救早，等待回283 应，叫得声嘶力渴。 玄烨吓住了。冰月极其心疼，赶忙把小雪抱在怀里。小雪的叫声低下去，变成了 呻吟。“三哥哥，你看，这可怎么办？”冰月眼泪又要掉下来。, ．唉呀，小雪，你是怎么啦？ 服？… … 唉，它又不会说话！' 看妈在一旁道：“格格，你放它下来，拍拍它的背看。”冰月把小雷放在炕上，玄烨赶着轻地顺颈子往后拍，刚拍到臀部，小雪突然四肢蜷曲，肚皮贴地，毛茸茸的尾巴直竖起来哪．更加娇赖．更加难听。…… ’三哥哥，它是肚子痛！”冰月含泪嚷起来。 看妈暖昧地撇撇嘴：“没事，是闹猫，到时候了，猫儿叫春呢！' “你说什么？”玄烨和冰月都不懂，一齐望着看妈。看妈笑得怪模怪样：“小孩子家，说不清，小雪发情啦，要找个公的来配它… … ” 看妈的话，加上她那带着狠褒意味的笑容，令玄烨难堪，尤其觉得侮辱了冰雪一样的月妹变了脸，呵斥道：‘? 你大胆！敢说这等下流话! ' 看妈大惊，跪倒叩头求晓：' ‘皇上恕罪，奴才再一也不敢f ! “不成！”玄烨非常坚决，“我得回老祖宗，宫里不能用你了！' 冰月莫名其妙：“三哥看妈说什么了？' 玄烨皱眉道：“你别问，没好话：走，咱们去找老祖宗！' 二人手拉手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听了小皇帝的票告，只笑了笑，没说什么。那个284 看妈终究到慈宁宫去侍候皇太后姐妹了，小雪也被送去宫中猫狗处呆了两天。送回来时，脏又瘦，边哭边给它洗澡。从此它再也没有怪叫过，这是后来的事了。 正午，太皇太后在慈宁宫东配殿设宴，款待亲友。能与此宴，便是殊荣。因为请的人不多王福晋、出嫁的公主之外，只有开国五大臣额亦都、费英东、何和礼、安费扬古、启尔汉当家夫人。辅臣遏必隆是额亦都的儿子，承袭宏毅公的世爵；而遏必隆的母亲是和硕公主的妹妹，六十多岁了，还精神矍烁，领着儿媳妇遏必隆夫人和两个孙女儿喜气洋洋地来给既不是公主、福晋．又不是五大臣后裔的，只有一位，那就是索尼夫人。令人惊羡不已的太皇太后竟在西配殿单独召见了她和她的两个孙女儿，为上次孔公主下嫁向她致谢。 索尼夫人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一品命妇，面对正方宝座上的太皇太后和宝座左侧就座的那位皇帝，应对娴熟、礼节周到。倒是那两个从来不曾进过宫、不曾见过这般场面的芳儿和桓在祖母身后，，一动不动，眼睛都不敢抬。芳儿表情还算从容大方．桓若不免露出几分胆太皇太后偏偏把两个小姑娘叫到身边，拉着手儿，问了名字又问年龄，很是喜欢。芳麻喇女呈上两份赏：一g!。 银丝嵌珍珠手镯，一对嵌翡翠金戒指。太皇太后还连连说赏薄了娘连忙跪下谢赏。 玄烨最一喜欢宫里这些节日，虽然庆祝礼仪繁褥，令人头痛，但可以见到许多事许多人，清清的宫院里见不到的。他很想知道宫廷外面的生活，他的子民、普通百姓都是怎么过2 日子的。所以，他很注意对面这两个小姑娘，尤其那个看＿! 去很老实的穿绿衫的女孩儿着？哦，叫桓若，这名字不是挺特别吗了… … 那一个名字真俗气，叫芳儿，可是仪态倒方，看上去秋水一般宁静二她自己一定也知道她的长处．两把头的正中发板! ，替了一朵乱真的红芙蓉，跟她真相称? ，? … 玄烨止在胡思乱想，只见两个小姑娘跪在他面前行礼告辞．太皇太后在招呼：“苏麻喇姑姐去找冰月格格。她们一定能玩到一块儿! ' 冰月）玄烨心里一颤，唇边止不住地露出微笑。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清晨那～幕．满心自豪是最美最好的．天下的女孩儿任准也比不上！…… ．? … 幸而两位老太太正谈得有劲，的表情，他赶忙收回心神．勉强去听，以维持起码的礼节。 “… … 她呀．级说只有卡三岁，读书明理，端庄文静，多半大男人都不及她的见识哩！父亲下乡上坟，住在庄园里。她父亲出门修坟，她独自在楼上看书，望见家中一少爷殴打大雪。庄户咯血满地，沾衣尽赤。同来缴粮的庄户一时相聚数十人，气势汹汹地要闹事。遣苍头去问清情由，那少爷原来是一远房侄儿，在庄里横行惯了。芳儿当下命人把庄户抬大夫来救治敷药，并发十两银、五斗米差人送到庄户家中。随后把那侄儿召来，以主人身责了二十大板口众庄）' t 口服心服，各自散去，还传说了许多芳儿的好活。家里人都不纪，临事如此有决断：索尼也最喜欢她… … ” 一切祖母说起心爱的孙儿都是滔滔不绝，以卖弄夸奖为乐286 事，仿佛天底下只有她的小宝贝最可人疼。 “好见识，好心胸，小小年纪便如此贤惠，索夫人，你好福气啊丁? ? 一”太皇太后用赞尼夫人的话头。她一直耐心而有礼节地听着．不时点头微笑。她当然猜得着索尼夫人夸孙隐藏有别的企求。但是，做祖母的碰到一块儿，淡孙子是情不自禁，身为太皇太后的孝庄例，她心里实在不服，忍不住要卖弃卖弄白家的孙子： “论岁数呢．皇帝比你家芳儿还小了一岁。都道男孩儿开钾晚，他可作怪，从小就爱读书还甚… … ”“正是正是，”索尼夫人连忙接口，“我们都听说皇! 六岁那年在沙河行宫中，赐穿黄马褂；对诗讲赋，震惊诸工大臣。” “骑射文才也罢了，最难得他心地仁厚，天生纯孝… … ”太皇太后眯着笑眼，喜爱地望致勃勃地说起今天上午的事情。 早膳过后，各宫主位宫眷都来慈宁宫给太皇太后拜寿。因行家人礼，没有仪驾奏乐等大礼华贵的场而，反而喜气洋洋，和乐异常。老祖宗正座，左边拥着玄烨、福全为首的十多个围着冰月、芷珠为首的十多个孙女儿，锦团花簇，绕膝承欢。拜寿的太皇太妃及皇太后、不对老佛爷这福分、这福相赞美备至，提议召画师作? 幅“佛母百子图”，以传永久。 按照惯例，众人要一奉1 ：寿礼。 因为是自家人，所以寿礼也都简单：或一对耳环、一一袭锈袍、一双绣鞋。太皇太后不分厚薄。都笑容满面地接受，而上寿者也自觉非薄，总句：“老祖宗收着，赏阿哥、格格们使吧！' 287 阿哥、格格们都还没成年，只有受礼受赏的份儿。谁料众人上礼毕，小皇帝竟跑出来跪在前，双手高高举着一串念珠，大声祝道：“孙儿孙女进奉圣祖母圣寿无疆，一百零八牟尼寿三百年！' 满堂惊诧之后，哄然大乐，这礼品这祝词，盖过了所有的人！' “你看，就是这个。”太皇太后不无自豪地指指项间的一串念珠，“能认出来是什么做的深黄颜色，精圆光润，大小不很匀，串在一起却非常别致受看，显得静穆庄重而索雅，不珊瑚那么珠光宝气、俗不可耐．索尼夫人认了又认，终于笑道：“老佛爷，恕奴才眼拙，出。” “这是菩提树子儿，他今儿～一大早上树采来的。他还说，菩提树下佛陀成佛，修到菩提光初露，菩提子上含佛光… … 瞧瞧！”太皇太后笑着摇头，说不尽的喜悦和得意。“哎爷还说我们有福气，皇上仁孝无仅．普天下谁有老佛爷您的福气大呀！”索尼夫人真心赞太皇太后情不自禁．又说道：“仁孝是他本性，最难得他小小年纪便这般懂事，识大体顾愧? ? … ”她缩住了后而的话，望着孙子一笑。 玄烨还给祖母会心的笑。他知道祖母所指，也知道为了后宫体面，她不肯继续说下去。但一件事更感到得意，更自我欣赏。 当他向老祖宗献过寿礼之后，又从冰月手里接过另一串念珠，也是一百零八颗菩提子，只点，奉献给坐在太皇太后下首的弧靖大太贵妃。 一288 “太皇太妃在上，请受儿臣礼敬，愿祖母福体安康之”大太贵妃一愣，竟忘了起身去接。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儿臣与冰月冒犯祖母，求祖母饶恕，以后宽怀畅意，颐养天年大太贵妃接近念珠，手在哆嗦，眼里涌出泪花，扶起玄烨时，回头望着太皇太后，喊了一姐！ 大太贵妃与太皇太后以目光互相致意之时，玄烨赶紧又小声说：“菩提子是儿臣采的，念的… … ”从没见过她脸上有这样的亲切，转向冰月伸出两手。冰月乖巧地跑过来，一下贵妃怀中，搂住她脖子，把香喷喷的小脸蛋儿贴上大太贵妃的粉面，这样一来，大太贵妃搁不住，滚了下来口 太皇太后没说完的话，玄烨可以接续下去：他玄烨真不愧皇天之子、江海度量！他心里舒眼前两位祖母夸孙子的较量，他胜了，转眼看看索尼夫人，老太太仍是十分乐和，没有一丧，似乎玄烨的出奇聪明仁孝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这令他的胜利感大大失色，不由想手，叫什来着？对一了，芳儿。 这芳儿这么敢作敢为，看上去又那么文静，想必很有学问，而且她既在索尼身边，知道的少口玄烨打定主意，要从她那里探听关于天算案的消息。因为素额图大约是受了父亲责骂敢随意告诉他这位小皇上了。 于是，当东配殿里舞乐百技并作，太皇太后向各席分赐茶酒肴撰、宴席的气氛变得轻松愉离开了他的御座，跑到配殿北侧专为一帮女孩子们设席的屋里去了。冰月是这里宴饮的主心又很讲礼数地向小姑娘们劝茶劝酒。一屋289 子酒香果香脂粉香，各色各样的点心鲜果珍肴．五颜六色的衣袍，闪闪发光的头饰，娇声脆的浅笑，还杂着玉镯环佩珠钗金锁的‘’一丁当当”。哦，满目粉脸红唇、黑发俊眼的玄烨乍一进来．便被这浓郁的香、色、味包围了，眼花缭乱，不知所措。小姑娘们也吓了起身给小皇＿！二请安， 玄烨定定神，走过去坐到冰月的筵席上．冰月懂事地向后退了两步，心里却又是高兴又是满洲人家的男女避嫌从来就不严格，何况小姑娘们多是公主和福晋的女儿、玄烨的表亲．儿家．所以玄烨只说了几句客气话，这些表姐妹们也就释然，没什么拘束了，玄烨也就迫芳儿、桓若姐妹攀谈起来。 很快，玄烨就发现，桓若虽然显得年龄大些，却总是看妹妹的脸色，每回答玄烨的一句话芳。! 一眼，似在寻求保护。由此断定她没有主见因而也不会有多少学问，不是交谈对手把注意力集中到芳儿这里。 果然，芳儿对天算案也很关切。她告诉玄烨，礼部有关天算案的复审尚未结束，而三法司经下了．他们维持刑部原判，但又不顾刑部附加的“待天算案结案后再判”的意见，确认刑！据说，那些洋教士到三法司听判时，都曾作有辩护状文，郑重发誓他们决非叛逆之党种神圣的敬大宗教的传布者。可想而知，没有人理睬． 玄烨心里气恼，又不能表现出来．他沉了一沉，问：“你听说没有，三法司六名主审，竟到天算的事？' 芳儿静静地想了想：‘听说三法司只有五名主审，刑部尚朽龚鼎孽宣判那场。” 29 乃 ' ．哦？”玄烨眼珠一转，问：“你还知道什么？' 芳儿温静地笑道：“不知道什么了。”' “你一个女孩儿家，对政事也关切？' “不是的。我只是记性好。玛法理政，从不避我们姐妹、我听到了，就能记住口有时候．响版太多，玛法看不过来，别人又不懂，便要我帮他抄写。”
“你还通蒙文？' ' ‘是。” “哎呀．真厂不起！怪不得你看上去有一团书卷气．我就猜你读书不少… … ” 芳。! 笑了，道：' ‘皇上还会相面了” 玄烨得意地一拍手：“相面还不容易！咱们这里的姐姐妹妹，我都能相出来？' 芳儿微笑：' ”你相我什么来着？' “你呀，额宽颗广，肌肤滋润，是个有福气的，但人巾欠长，难以高寿；眉清目秀，聪颖儒雅，有君子风。所以，我说你头上这朵芙蓉花跟你非常相称：”玄烨信门胡诌，很想在和的女孩儿面前显示显示才学。芳儿被赞得不好意思了，但她究竟是大家风范，并不故作脸＿} ：微微泛出红潮．笑道： “皇上真会说笑话！ 芳儿的话未落音，冰月“腾”地起身走来，插到玄烨和芳儿之间，气鼓鼓地睁着大眼睛．一眼，又转向芳儿愤愤地喊叫： “我喜欢你这朵芙蓉花！把它给我！' 玄烨和芳儿一愣，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她已经毫不客气地291 伸出手，将芳儿发板边插着的红芙蓉一把拽了下来！“冰月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一”玄哥的架势，想要教训两句。冰月在外人面前这么失态，他觉得难为情。芳儿开始有些尴尬复常态，笑着对冰月福了一福，非常和婉地说： “公主尽管拿去。公主要是喜欢这种绢花，我明天叫他们给公主献上十盒，各种花卉都有的? ，? … ” 玄烨抱歉地对芳儿说：“她年岁小，不懂事，不要见怪。看妈，去把盆里的唐花芍药剪一小姐！' 冰月原本挑衅地看着玄烨和芳儿，听玄烨这么一说，“啪”地把那朵芙蓉花扔到脚下，涨身就跑、才到门口，听到背后玄烨在说：“不要紧，别理她，一会儿就好了。 ”冰月顿屈，“畦”的一声就哭开了，捂着脸跑出东配殿，正好迎面碰上“来看看女孩儿们”的太“哎呀，我的小冰月怎么啦？”老祖宗一把搂住了小孙女儿．心疼地说：“看看，脂粉叫了，成花花脸儿啦！' “皇上哥哥，他，他不理我。 ”冰月抽抽搭搭，委屈得直撇嘴。“谁敢不理我们小冰月？看皇阿奶教训他！小冰月是北屋的东道主啊，怎么可以跑出来呢进去瞧瞧了? … ”' 苏麻喇姑在旁边笑道：“小孩子家有什么正经，好一阵恼一阵的，操心。今儿早起，他还给冰月画眉毛，玩儿得好好的呢！闹就闹一会儿，半天就没事啦！太皇太后想了想，笑道：“可也是呢，多半为了争果子争悖悖，闹红脸了了” 冰月嘟着嘴说：“不是果子悖悖，是花儿｛' 292 “好啦好啦，呆会儿给你们送一大箩好花儿，让你们这些小姑娘家每人插一头，这该行了月，我送你进屋，接着当你的东道主。你不是念过书上的话，什么来着？‘主雅客殷勤’个皇上哥哥，我教训他了” 冰月不情愿地随着祖母回到北屋。不用太皇太后两句话，一场风波就过去了。不过，冰月玄烨，倒和芳儿、桓若姐妹说得热热闹闹门 太皇太后把守在旁边的看妈叫出去问了问经过，嘱咐几句，又到别处应酬去了。 下午是家宴。宴散之后，安亲王岳乐被太皇太后留下，在西花园延寿堂侍茶。 人逢喜事精神爽，义喝了些酒，太皇太后的弯弯黑眉下一双眼睛格外有神采，看上去竟如人。一如既往，她的表情总是那么端庄、慈祥、和蔼，今天更多了一些女性的温柔、长辈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款待这位侄子，跟他无拘无束地聊天：家里人大大小小都好吗？近口了什么红白喜事？亲友们来往有什么趣事？琐琐碎碎，听得津津有味。岳乐说起来也很随位了不起的婶母一向充满敬意，只是在敬意的背后，还隐藏着一团疑惑和因此而来的畏惧你永远也弄不清这位至芍至贵、端庄慈祥的太皇太后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说她端庄吧，跟多尔衮暖昧不清？说她不正经呢，这么多年来她又玉洁冰清、宫闲肃静。 说她慈样，后，大狱冤狱接踵不断．她却不闻不问；叮说她不仁不慈呢，她又经常拿她宫中节省的银荒，恩惠恩赐遍及八旗满洲以及天下。先皇在世时身体力行地学汉制293 近汉俗．她不曾反对；先皇去世，辅巨们恢复祖制闹得这般鸟烟瘴气，她也不阻止。尤其痛骂自己的遗诏? 罪己沼，她在其中到底有没有做手脚？… … 岳乐一直和先皇息息相通学汉制习汉俗的追随者，因此，他对这位慈祥仁厚的婶母太卒太后，就不能不存一番戒心天太皇太后挽留他．为的什么？只是一叙亲戚之情么？ ”你的气色看上去很好，又红又黑的。”太皇太后笑着说。…… ．是。儿臣年来多在田动。” , ' ! 哦、今年收成好么？' “好，比往年增收了五成光景呢！”岳乐说起来很高兴。…… ．哦了是什么道理分别人庄田减产呀：' “这… … ”岳乐赶忙缩住口。他不敢把自己的庄田上的那些变通说出来大违祖制的事。一然而他的。 一E 田增收，确是靠了这违制的办法。他想轻巧地支吾过皇太后和皇上的恩福．风调雨顺，所以有十成收。” 太皇太后明亮的眼睛注意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看得岳乐心里发慌：莫非对我在庄子里的作闻？他表! 盯尚能维持镇静：伸手端起茶盏，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却听太皇太后笑道：田园，学那个陶渊明？' 岳乐嘴里含着茶水，心里极快地琢磨，学陶渊明？这是什么意思？是暗指他学汉俗吗？… 很快地说出了下一句话： “你不打算回朝议政了？' 岳乐差点被口茶水呛住。哪里敢在太皇太后面前咳嗽啊！他只好用力往下咽，使劲憋住想那股气，试着用清喉咙的办法缓和一下，心里不无疑俱地想：这是不是今天她要说294 的最一主要的话呢了 岳乐终于摆脱了那日茶水带来的困境，从容地说：' ‘先皇遗诏四大臣辅政．议政王大臣意。儿拒办事做人常常不合时宜．当有自知之明以让贤，不好再侧身其间了。”“贵为亲朝廷分忧解愁。”太皇太后容色还是那么和蔼可亲。 ' ．有辅臣在，儿臣不便多管闲事，惹人议论‘' 太皇太后出神地看着岳乐，突然道：“听说几日后御前大审天算案，推你为首席主审？'岳乐笑道：“实在是辈分和爵位使然，非儿臣自己所愿，御前大审又属国家大典，不得不“那么，你以为此案应如何审理？' …… ．儿臣实在不知案情，唯有临审时秉公而断。” 太皇太后不得已地点点头，也就不再提这些事，转而笑道：“见到冰月厂吧？快长成大姑越漂亮，是不是，, ) ' 岳乐笑着点头称是．心里却万分感慨：冰月越来越像她的生母，王的权势、男人的真情、苦刑和死亡的威胁都不能征服的女人… … “她真是个招人疼爱的孩子 ”太皇太后笑咪眯地说，“我的几个女儿都远嫁蒙古．多年有了这么个小孙女儿在身边，堪慰老境，颇不寂寞了！? ? 一岳乐．日后为她议婚．你们么人家？' , “老佛爷，冰月蒙你老人家恩养．在宫里长大，以后的婚姻人事，就全凭你老主持了，这化。” 太皇太后高兴地”呵呵”笑厂：“说来你别见怪，要不是有同族不相婚配的祖训祖制，冰倒真是天生一对、地295 配一双啊！' “哦月”岳乐吃了一惊，赶忙悄悄瞥了太皇太后一眼，但见她缓缓地点着头，眯着笑眼慢孩子们中! 可发生的事：游戏呀、画眉呀，为那朵芙蓉花儿斗气呀等等。岳乐．心头一时来。 辅臣遏必隆的八哥图尔格，娶的是太宗皇帝的妹妹和硕四公主。他们的三女儿嫁给了贝勒晋，因自己不生育而拿仆妇的女儿收养为己女。事情不幸败露，太宗皇帝大怒，以混乱皇仅加罪于尼堪福晋，图尔格贷死夺官，公主革去封号，尼堪也因此由贝勒降为贝子口 前车之鉴，岳乐有什么不明自？他是为这对小儿女青梅竹马的情意所感？还是企求女儿作宠？还是依恋冰月生母的情慷在作怪？总之，说不清什么道理，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竟地说道： “老祖宗，要是冰月与三阿哥并没有血缘之亲呢了? ，一”太皇太后的笑容倏然消失，眯慢睁开．一道闪电似的目光直射岳乐，很是尖锐，带着冷峻的压力，岳乐不白觉地在这威低了头，后面的话像被风吹跑了，再无声息； 沉默片刻，她慢慢收回目光，恢复了和蔼，说话声里也像带着笑。 ' ’岳乐，你今儿喝酒喝多了吧？不然，哪能说出这样没体统的话？就是说着玩儿也够吓只有我听见，好了，你去吧」 岳乐告辞出来，额头早沁出了冷汗，但出西花国之前，他是不敢动手擦的。 296 太皇太后却在延寿堂一声不响地坐。 ’许久，后来她举起右手，用手掌蒙仕眉眼．臂肘上，味长地、深深地叹了一日气。她心上翻腾绞缠着的，远比岳乐想像的更多更乱也更复去，现在，将来；家族，朝廷，江山；丈夫．儿子，孙子… … 她眼前异常鲜明地又出现了那一幕：九年前，也是她的圣寿节，在慈宁宫盛大的家宴上，儿子福临如何钟情地探求着另一个女人的目光，那是一个他不应该钟情的女人。为了这个发疯、发狂、生病，二十三岁青春年华便离开了人世。她不该恨这个女人、沮咒这个女人地问没有她董鄂妃，一切原本可以不是这样啊！ 还有这一幕：三十三年前，盛京大内凤凰楼后清宁宫，在她的东二宫里，是她亲自布置，帝纳厂她的姐姐海兰珠，于是便有厂一个宠冠后宫的敏惠元妃，使太宗皇帝冷淡了皇后，冷淡了后宫的所有女人。敏惠元妃海兰珠病逝，太宗皇帝悲痛逾常，数度昏迷，水米不进久，终于一病不起，撇下末竟的宏图大业，撇下五岁的福临，驾崩于沈阳城。 今天，她又看到，她的孙子，大清帝国的继位天子，再次面临着同样的危险。冰月不会是妃么了玄烨不是也像他的父亲、他的祖父一样多情么了一个皇帝，有一个宠专房的后妃，事吗？不．绝不是。太宗皇帝宠爱敏惠元妃，顺治帝宠爱董鄂妃，都使他们本人、都使朝山付出多大的代价啊 两代人的教训！还不够吗兮难道还要在第三代，她心爱的孙子身上重演？ 297 不，她决不能容i 午。 况且，她原来还有更重要的计划。 她平静了。慢慢站起身．弹了弹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迈着坚定的步子出了花园。 第二大天擦黑的时候，玄烨应召来寝殿渴见祖母．祖母和平日一样慈蔼亲切，对他轻言慢”你一天天长大成人了，不能老让乳母看妈跟着你，小太监到底粗心，办事不牢靠。我这女拨给你，以后你的饮食起居就由她们服侍口我给她们添了四个名字，叫云、霞、雨，露唤。… … 阿云，你们来给皇上叩头。” 四个十五六岁的宫女走来。齐齐地跪倒在玄烨面前请安磕头。因为事情来得突然，玄烨未慌。看看四个宫女，虽不是娇艳照人，一个个也端庄文静，举止得体，很懂规矩。“苏麻她们去皇帝住处。” 待她们出去以后，太皇太后指着案几上蒙着黄续的木匣子，简单地说：“这是一尊欢喜佛在你卧室里。”玄烨惊异地瞪大眼睛，想问又不敢问，心头“坪坪”乱跳。太皇太后看了得有必要再解释两句：“早年间，蒙古族笃信佛教，出家修身者甚多，于是人口渐少，部佛幻化为高僧从西方来，传此佛像，专司传宗接代大事，后又传人我满洲。自此．满、蒙旺… … 好了，你去吧！这两日太累，我要早点歇下了。” 忐忑不安的玄烨出了祖母寝宫，背后跟着小太监，恭敬地捧着黄续蒙盖的木匣，亦步亦趋去。 当晚二更以后，苏麻喇姑巡视了慈宁宫各处后．回到太皇太后这儿侍候她上床。她正在拆上的饰物，忽听女298

主人问道：
，皇帝睡下了吗了”
“没有二他还在卜房读书呢。他那书房的灯，总要亮到一二更以后。”
“你进书房看了？'
“是。皇上还要赐我点心呢。”
朴哦… … ”太皇太后沉吟不语，再没有说什么：只在安安静静躺进熏得喷香的锦被里之
地叹了口气，似忧虑，又似宽慰。苏麻喇姑能够理解女主人又高兴又担忧的复杂心绪。她
人身边四十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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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三章 六页码，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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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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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明月高悬在夜空，淡淡如水的光芒，均匀地洒向大地。一切建筑物，无论是雄伟森严的宫
枪贫穷的茅屋泥舍，都被慷慨地涂抹上一层银光。千门万户的京师北城，落人深深的寂静
刑部衙门西北隅，一株古老的榆树伸展着它枝枉繁多的躯体；相传它是明代名臣杨继盛亲
在这所监狱之侧已经百年有余。也许是庆气所钟，竟卜分茂盛，树形也格外古怪。月光透
鸟趾爪的树权，照着一个个又高又小的窗户。从北头数起第十三个小窗润的那间牢房里，
望和南怀仁。
牢房里又冷又脏又阴暗，开春以来处处滴水，充满了霉烂、骚腥等种种令人作呕的臭气。
个木桩，两名囚犯像野兽一样，被颈圈的铁链拴在木桩上，这样他们不能立、不能299
坐，只能躺在地上＿事实上．就只九条铁链的重虽，也使他们无法长久站立支持了二从监
中，传来一阵又一阵闹嚷，那是奉命日夜看守汤若望和南怀仁的狱卒．共是十人。一人夜
酒，闹得不可开交，难得有心思过来看看犯人口汤若望和南怀仁各自躺在冰冷的草席上，
的囱容，只能在黑暗中用他｛。 ' ! 的语言轻声交谈。
一缕月光转过来，照到汤若望一动不动的面孔上，他不说话了。静静地望着从小窗洞里向
月。月光把他雪白的头发胡须照得亮灿灿的，使他的面容更加清晰、平和，他脸仁渐渐现
笑。南怀仁着着，心里感动，多像一尊神圣的殉道者的大理石雕像：仿佛是米开朗基罗那
塑造出来的。
“亚当? 约翰，你在想什么？”沉默片刻，南怀仁轻卢问。这就是汤若望的真名字? 亚当
d 。。），缩读音便是汤；约翰( 。ohn ) ，译音便是若望。
汤若望的眼里闪过梦幻般的神采，由于说着本国语言，发音顺畅了许多：“我在想，这月
茵河畔的科隆城，河水闪着银光，河面传送着科隆大教堂的阵阵钟声和唱诗班美妙的安魂
么遥远啊！童年和少年… … ”
“请别见怪，我．早听人说，你是沙尔，冯? 白尔这支德国最古老贵族的一脉爵位继承人
的纹章上有飞鹰和著名的红银两色方格。”
“是的．”汤若望仍然沉浸在他的遐想之中，眼睛不离开渐渐偏移的月亮，“我们家族的
里普? 沙尔? 冯? 白尔，利富兰国的最后一位修会骑士，德意志骑士阶级的骄傲！一百年
团抗击俄国暴君伊凡的人侵，不幸被俘，在莫斯300
科被俄「娇沙皇处死。 … … 亚锹斯多德说，一个勇敢的人，有坚定、刚毅、不动摇的
用方形做象征、沙尔族纹章上的方格排列得如同棋盘，就取义于此。我和我的哥哥约翰?
都放弃了继承权，献身天一并不以沙尔家族的出身为荣。但是这纹章的用意，却是我们发
行的。’' “哦，亚当? 约翰，你是无愧的｛这样多的痛苦，你毅然忍受．英勇坚强…
感动地低声自语着，话锋一转，他问道：“你想，我们还能恢复自由么？'
沉默片刻，汤若望静静地说：“你们三位尚有一线希望，我不能了，他们必定要置我于死
“这不可能！”南怀仁几乎叫出声口幸而赌钱的狱卒闹嚷正凶，没有被惊动，不然他们这
将被剥夺。“费迪南特，很快你就可以看到，谋逆的罪名是虚假的．没有凭据；宣布天主
只是为了封闭各地教会、打击我们的传教事业；西洋天算法虽然将被不顾正误地强行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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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三章 六页码，2/12

成死罪‘你们二人会有释放的一天。而我，他们决不会放过。即使各项罪名都落空，也会
不到的罪案．堵住所有人的日，有凭有据地拿我处以极刑! … … ”汤若望思路很清晰、
又很冷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南怀仁一腔怒火，突然抑制不住，握着双拳低声吼起来
蛮的、迷信的国度！这些不辨是非的没有心肝的人们！上帝啊，你为什么不降罪他们了为
这可沮咒的地方？' 南怀仁的愤怒．汤若望可以理解。
这些时日以来，为着天算案，他们一人拖着沉重的锁镣，来往于刑部监狱和礼部大堂接受
仁作为汤若望的代言人，必须向那一大批无学无识的愚昧官员们答复和解释他们那301
许多往往是极其幼稚可笑的问题．比如．为什么日蚀可以测定，…… ) 为什么金星时而
现、时而晚上出现丫等等。最令人愤慨的是，即使他尽全力解释回答，那些官员们仍然丝
掌握着判断他止误的权力，可以随心所欲地说他是错! 沟！“不：不！费迪南特，你完全
若望突然急躁地打断南怀仁的话，用不容反驳的语调这样说，随后又意识到什么，迫使自
刻，才换了一种平和的口吻：“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民族，一个伟大的民族，足以同欧洲古
国相媲美。它的文化之博大精深、它的伦理道德之完整牢固．是难以想像的口你来中国的
接触的人太少。你看到的那些邪恶的残酷的人，偏偏又不是这个民族的代表和精华。”
…… ．我知道，你是说那些汉官… … ”
“也不尽然口不过，难道不难从汉官身上看到一点端倪么？日蚀测定延缓了此案的进程，
的老朋友龚鼎拿的巧妙提议带来的好处么？前次三法司定案，两位汉尚书不是对我们颇表
么？'
…… ’龚鼎拿丫不就是他给年迈病衰的老约翰加上本来可以免去的九道铁链么了而月＿
案他为什么不出席？还不是躲开了！汉尚书的同情有什么用丫最终还得属服于满尚朽！这
人！'
汤若望深深叹了口气，缓缓地说：“被征服民族的悲哀啊！… … 三法司定案或许是故意
不能出席的时候。你不知道吗，他的夫人病逝了? ? ? ? ? 一位多么美丽聪明的夫人? ?
当? 约翰 太皇太后不是曾经认你为义父么份她怎么就不能… … ”
汤若望的声音更低弱了：“她么… … 她的处境，也许不比我302
们轻松啊!
南怀仁不服地还要说什么，监外走廊! 一派喧嚷，赌钱的人们散了．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交淡便停止了口不想，一团明亮的烛光慢慢向这间牢房靠近，二屯名值夜的狱卒开门进来
他们沉着脸把长长的蜡烛立在破烂的小木桌上，又一声不响地为两名囚犯打开了身上的锁
人放下一捆包袱和一个很大的提篮。
提篮盖布揭开．食物的美妙香味顿时压倒了牢狱恶臭，向四周弥漫开来：篮子里全是各种
食物，从糕饼悖悖、面包馒头到熏鸡酱牛肉烤猪肉饼，什么都有，甚至还带有教堂自制的
酒。狱卒中那个小老头小声说道：“你们的教友送来的。”
得到解放的汤若望和南怀仁顿感一阵极度轻松．对三位狱卒万分感激，止待表示谢意，那
的狱卒很凶地说：”别罗嗦！我们不过可怜你汤若望年纪老，又有瘫病，积点阴德罢了。
得给你们锁上，懂不懂了”
汤若望对南怀仁眨眨眼．南怀仁乖巧地从篮中各样食品取了一些，已足够他俩吃三天的了
「大部分食品的篮尹又递回给小老头，说：' ’感谢你们的好意．请你们共享．我们才能
心。”
小老头接过篮子．那胖大狱卒像没看见似的，大声地骂骂咧咧，转身走开。小老头提着篮
后，却又回头俯在汤若望耳边小声说：“别怪罪他，我们都害怕杨老先生的探子
汤若望靠着墙坐起来，轻松地舒展着身子：南怀仁耸身站303
立，伸胳膊挺腿，嘴里狂喜地低喊着：' ．啊 啊！太美妙啦，卜帝! … … ，,
又是一阵欢喜：留下来的这位狱卒打开那捆包袱．竟是两块厚厚的、用来隔潮的温暖的羊
里面包裹着《 圣经》 和其它圣书，一1 ；里还夹了纸张和笔墨！南怀仁高兴得像孩子一
来。
“这也是教友们送的。”狱卒轻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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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三章 六页码，3/12

“啊，感… … 谢，感谢！他们总… … 总惦记着我们！”汤若望结结巴巴地说着中国话
…… ．不会忘记，永远不会忘记。? ? 一可是，神父，你还记得我吗？”狱卒问着，慢
口
这是一张女人的脸」两位神父猛地向后一缩，惊呆‘了 。这张面容已经不年轻，眼角的
始松驰的面颊，表明她已在半百之龄。但那明洁宽阔的前额、依然灵动闪亮的眼睛、依然
双眉，使她看去充满生气，而宁静稳重的风度、扑面而来的书卷气，更透出大家闺秀的端
“你！? ，? … ”汤若望惊异不定。
她突然拿过蜡烛，举在白己脸跟前：“神父，你再仔细看看我卜? ? … 还不认识了～?
年前，我爹爹蒙冤被斩西市，临刑前夜，你装扮成送煤小贩，进到这刑部狱中探视，听取
告解，为他送去了最后的圣餐? ? 一”
“幼繁? ? 一幼繁? ? ，… ”汤若望已泪眼相向、泣不成声了，“你… … 竟在此时此
望我这… … 老头子，谢谢你丁”“神父卜? ? … ”幼繁搀住老人的胳膊，像小时候缠
修女一样．把头理进他的臂弯里，默默地流着泪口南怀仁纵然不知道前朝登莱巡抚孙元化
犬主教304
徒的故事，不知道汤若望与孙元化一家久远深切的关系，也已被眼前的景象深深感动了。
“神父，”幼萦替汤若望也替自己抹去泪水，“你想不想逃出这地狱了”
汤若望摇摇头，庄重地、很慢很慢地说：“我是教士，身负圣职，唯有静候主的处置…
的父亲、我的朋友孙儿化，也是这样，光明磊落地度过他生命的最后日子！' “是的。也
一间牢房，相隔二十三年… … ”幼蔡感慨万端，轻轻叹息，不再提这个话头，一面铺好
褥，扶他们在上面躺好，又打开随身带来的药包，为他俩被镣铐铁链磨伤的地方涂抹药膏
裹，一面轻轻向神父叙述这些年的经历，叙述这次被卷进逃人案又侥幸解脱的过程。临走
“神父，主会赐给你们勇气！只要你们仍在狱中，我会常来探望，送来你们需要的东西。
你们，拯救你们脱离苦难！'
“幼繁，我不明白。”汤若望脸上忽然冒出一片老年人的委屈，“这一。 ? 几年，你明
师、在钦天监供职，竟不来看我，直到今天才一来探监！'
幼蔡安慰池拍拍老父执痰痹的手．微笑着说：“神父，现在，你最需要我啊｛'
她走了、
牢房里静默厂许久，似乎还留着她的温馨气息。汤若望一直在伤感地微笑着，终于轻轻地
在，费迪南特，你对中国人是不是有了新的见解？'
南怀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然坐起，激动地说：“约翰，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我要写
一篇绝妙的、锋利的、305
出色的辩护词！要以真理和正义去抗争。即使我们为天主牺牲，这辩护词却要留在人们心
正义要留在人们心里！你说对吗？”他不等汤若望表态，便向那支仿佛无意间留在狱中的
去，在粗糙的小木桌上铺开了纸。
当他奋笔疾书之际，忽听得汤若望的喃喃自语：“他们若能送一本《 大体运行论》 来，
一”
南怀仁一怔，是哥白尼的《 天体运行论分吗？那是阐述日心学说的书，是说太阳是宇宙
球自转并同五大行星一起绕着太阳公转，只有月亮绕地球运转。实在是一｝‘足的异端邪
违背地球是宇宙中心，所以存在着天堂和地狱的天主教基本教义。汤若望对此一向反对最
许多漂亮文章据理驳斥，并极力主张异端裁判所对此书及其作者进行缺席裁判，因为裁判
0 。年判处鼓吹’‘宇宙无限论”的布鲁诺以火刑，但这一切异端邪说来自哥白尼的日心
和他的《 天体运行论》 是根子、是罪魁祸首，汤若望是要求斩草除根！
可今天他是怎么啦冬在这个连“地球是圆的”都不能接受的国度里，还有心肠去批判日心
来真是老病而糊涂了！
南怀仁心念浮动片刻，又赶紧收回．聚精会神于笔下的辩护文了。
三天之后，举国注目的御前大审开始了。
这天一大早，由刑部大门到东华门一路．排满了巡街的持刀丁勇，头日们骑着高头大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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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三章 六页码，4/12

跑，向各处传令和招呼。当囚犯们在众多兵勇押解下，拖着沉重的镣铐出现时，挤306
满观众的街道卜又重演了数月前刑部衙门外的那一幕，不过声势更大、咒骂更恶毒）每个
自己对朝廷和皇家忠心耿耿．所以格外起劲卖力二于是唾沫、石子、脏物如雨如雹，使押
不出头制止，因为他们有些人的身上也沾了这些尔西的光口他们不明自．这聚然降临的兴
浑浑噩噩过日子的京师平民快乐得发疯：终年平淡无味、终年受人欺负，这下可遇着强烈
有机会欺负欺负别人，大骂儿句脏话而不必担心遭报复了。．
汤若望在南怀仁的搀扶下，在咒骂的吼声里，在愤怒，鄙视、嘲笑的万目睽睽中，镇静地
地一步步走着。他们竭力不使脸］- －有任何表情，只保留对天主的虔诚，把目光的焦点
的，远到不可测的天空与大地的交．点… … “啊！亚当? 约翰！费迪南特！多么伟大！
观！' 声高叫，传来了亲切的祖国语言的赞美呼喊，汤若望、南怀仁和押解兵勇都愣住了
另一队人，也是由兵勇押送的外国传教一十，也穿着一样的神甫长袍口汤若望痛楚地闭上
认出这是从外省解送进京赴审的教士们，
两拨穿黑色长袍的人站定了，在异国的土地。 - …… ，在异族人们黑眼睛的闪闪注视中
同一大本营的，为天主的事业作奉献的上帝的儿子们相逢了，各自眼睛! 只闪动着泪花?
的为首者，那个多米尼克派教士，竟冲动地扑倒在汤若望脚下，弯腰亲吻汤若望的铁链，
美的泪水，顺着面颊淌了下来。
这突然的相逢，曾使嘲骂声突然停息了一阵．可这位多米尼克教士的行径、在人们眼里是
那么不可理喻，寸：是又爆发’了 轰然大笑，嘲骂以更大的声势重新卷起更大的狂涛。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以洋人的怪异而传遍京帅，成为一大笑谈。汤若望和南怀仁心里都很
有十万、二卜万人围观咒骂也无关轻重，外国传教士的命运并不取决于他们。真止严重的
前二辰正初刻，在举行朝会大典的太和殿，第一次御前大会审就要开始了。
三重白玉崇阶环绕的太和殿，这显示着天子的神圣权威的金蛮宝殿，以它雄伟的气派、宏
使全世界瞩目．御前大会审设在这里．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金黄色盘龙大柱支撑着大殿，殿堂广’阔得足以跑马。地面乌亮的金砖像镜子．倒映着富
设、来来往往的太监侍从和端坐殿中的会审官员一一这些大清帝国的精华和最尊贵的人。
十位亲王、郡工、贝勒、贝子；九位内院大学士；十二位尚书；／又位八旗都统；还有一
关官吏．他们坐在垫高的铺有毡毯的座位上，按照品级高低，丝毫不错乱地依次排列着。
院大学士之问，有两个特殊座位，属于主办此案的辅政大臣苏克萨哈和鳌拜。无数顶戴花
靴、花绣复杂的袍褂、色彩各异的朝珠和满殿金色银色五彩缤纷的景泰蓝的混合光芒交相
眼花缭乱。座位分东西斜向排列，这类似八字的排法，是要表示对终端的御座的尊祟。那
和殿的正中。须弥座式的宝座拔地而起，高过人顶。宝座的正面和左右，是铺着明黄缎垫
前矗立着四个高大的香几，儿上是三足鼎式掐丝珐琅香炉。宝座仁有一副七扇的雕龙搽金
前，由驮瓶宝象、盘龙香筒、用端仙鹤等绮丽高贵的陈设所环绕着的，是一张雕龙霖金大
皇帝的御座，金光闪闪、灿烂夺目，令人不敢仰视。但是，御座上只蒙了一张明黄色的绸
308
帝年幼，不能亲政，此座只是虚设。所以，今大的御前大会审，实际上，只是御座前的大
被告拖带着他们身1 一的九条铁链，被押进了太和殿，进门向右，面北而跪。
南怀仁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宏伟庄严的大殿．他极为惊讶、极为赞叹，但面临的审讯气绒使
张，没有余力多看一眼，他要集中全力为西洋天算、为汤若望辩护。
汤若望已记不清自己多少次跨进太和殿的高门槛了。但今天，他不再是受人尊敬的一品太
名囚犯。他缓缓地用宁静的目光扫过堂上众多的宫员，因为大殿深）' ’空阔，他们并不
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但都避开他的眼睛装着和别人说话，或是做出一副全然不认识他的
座位上的两位亲王他也认识，右边一位首席是安亲王岳乐，左边的次席是康亲王杰书。他
到一点慰藉？他轻轻呼出一日气，疲乏地跪倒在地。
与汤若望、南怀仁相对而跪的，是目光坚定、表情严正的杨光先。
官员们坐定后，苏克萨哈穴布，御前会审开始，所有的人起立，向御座三跪九叩，山呼万
礼部尚书走下座位，跪在大殿正中，仿佛向皇帝启奏一般，恭敬地宣读礼部审讯西洋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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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三章 六页码，5/12

录。
对汤若望，在座的许多人早就有一腔怨愤。满洲人多半恨他和他的天主教亲汉轻满。有的
忌恨他前些年在朝廷的名望和地位。钦天监、礼部的官员则更是对他咬牙切齿：为他曾经
使他们颜面扫地；为他身受先皇帝恩宠官高品极；为他平日以尖刻的态度毫不留情地嘲讽
卑怯309
? ? 一而近半年来的大狱．仇教的气氛一浪高过一浪．他们怎会不懂柄政者的意图，：所
审讯记录刚读完，第一批发问便继之而起：
“找天朝历年沿用元代郭守敬历算，号称精密，三百余年以来，井无蚌误．为什么要修改
“西洋历法，为什么首重太阳出人、昼夜时刻了”“历代旧法，每日个二时，分成一百刻
法改为九十六刻．是什么道理了”
各种问题如雨点抛来．有些尚有一点厉法常识，大多数则对天文一窍不通。被告若想从中
绪，非得从基本的数学、物理学的概念开始讲解不叮。
于是南怀仁鼓足精神，借助随身带来的一些简单仪器，向在座的王公贵族、文武大臣讲解
基本原理。他年轻力壮，不时地挥手转身，带着铁链子‘哗啦哗啦”乱响。他说着腔调占
活，常常词不达意。当他觉得困难的时候，便问头去看汤若望，汤若望就会给他一个恰到
示。花了一个时辰，南怀仁满头大汗，汤若望疲惫得卧地不能动弹，而那些听众～审判官
依然莫名其妙，并未被这位启蒙者引人西洋科学的神秘之中。
这样，第一二批问题又接连撒向传教士，问题更加荒谬，甚至质间刚才南怀仁使用的是什
第二次回答自然就更加困难，汤若望已经无力再作指点，南怀仁虽说得日干舌燥，也没有
他只好再出。 屯牌．提议说：今年春分就在眼前，正可以借春分的时刻，做一次天象现
欧洲天算的优越性。
3 10
南怀仁那怪腔怪调的活刚落音，那边杨光先已一口接了过去：
“启察诸位王爷、诸位大人，万不111 听信洋人的妖言妖术，他们一向借此蛊惑人心！西
东土绝不相合」这些洋人是拿天算作进身之阶，为传他们的邪教开路．最终毁灭大清、毁
天下人尽归他们的天主为奴，断然不可信。 至于汤若望所进新法，有十大谬误，决计不
用！他滔滔不绝地一日气说了一串谁也不懂的术语．什么太阴五星陵犯；下卜么颠倒紫参
么日月交食、大象占验等等，极其流畅熟练，俨然天算大师n 然而．被南怀仁的～套数学
的讲解弄得糊里糊涂的审判官们，更闹不清杨光先的这些神秘如符咒的术语了。苏克萨哈
光先讲完．转向王爷们说：
, ．杨老先生精通历法，凡人难得明了．是不是按杨老先生听指的十项谬误，一一细审，
从头到尾弄清楚，日后公布天下，人人心服。”
王爷们自然点头，苏克萨哈便说：
, ’原告杨光先，可将十谬一一指明，逐条审讯！' 杨光先叩头领命，眼珠微微一动，大
“大清宏业，定鼎中华。天佑吾皇，历柞无疆，而汤若望只进二百年历书，是何居心？'
太和殿里猛一沉静：这个问题提得太精明了! 审判官们又都兴奋起来，这个问题他们懂，
疑地审讯！它虽有关犬算学，更关乎政事刑法。
被告不得不强汀精神，努力解释：任何一种历法，历时久远便有误差，必须及时修正。所
后之历，只是参考，311
并无意义? ? 一
这回答激起更多的愤慨，审问者又提出更严厉的洁问：是不是想用缩短年历的妖术为害国
苏克萨哈和鳌拜对御前大审的气氛很满意。他们一直严密地注意着会审的首席? ? 安亲王
这位尊贵的王爷会冒夭下之大不题，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破坏大审，打乱他们的计划。
着，从开审到现在，安亲王只是静静地专心地听，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 一他怎么站起
亲王说什么呢？是不是要问些走题的话？… …
岳乐离座而去，从太和殿的后门退出了这场审判。苏克萨哈对鳌拜使个眼色，便起身跟了
和殿东的中左门前，他追上了安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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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三章 六页码，6/12

“王爷请留步．”苏克萨哈恭敬地垂手低头站着。“哦，苏大臣。”岳乐微微一笑，立定
“王爷不等终审了？'
歼这样细审，怕是于次八次也审不完。”
“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
“是啊。”岳乐仿佛很同意似的点头笑道，“日后也好有个交代。”
一针见血的话，说得苏克萨哈脸色都变‘了 。不过他还是毕恭毕敬地维持着原来的姿态
吻；' ’那么，王爷的意思
“噢，记得对你说过，我不过以为天算天文这些学问有趣。方才听了半日，全然不懂，自
曲直。好在有辅臣主持，又有许多饱学之士，想必能审个水落石出，作个公正合理的裁决
与此事了，免得搅扰这桩大案。”岳乐说罢，312
谦恭地笑笑，乌黑的眼睛却没有笑，转身走了。
苏克萨哈站在石阶上躬身敬送，心里却在冷笑：“正巴不得呢，你倒有自知之明万要卸这
在乎你安亲王一人不肯分担：”想想御前会审的声势，他更加理直气壮了：此举必得人心
就在距苏克萨哈站立的中左门不到三百步的地方，后廷慈宁宫里正闹得人仰马翻，太监宫
惴不安，川流不息地向苏麻喇姑察告着关于万岁爷的许多消息：
“苏媚婚，万岁爷不肯盟洗换衣裳4 ? ? … ”
“苏塘塘，万岁爷从一早起到现在，不肯用膳也不肯用点心，把奶茶盏都摔到门外去了…
“苏蟾燎，万岁爷发怒，打了云姑娘就跑进书房，从里面插
．谁叫都不开，? ? … ”
“苏媚媚，万岁爷白个儿关在书房里，没声没息，急死人！
一。 ' 小了i …… 了…… ,
,
苏麻喇姑心上火烧火燎，不时透过乌亮的镂空落地罩向次间张望，想给老佛爷递个眼色。
佛什么也没听到，坐在炕桌边，安安静静、一心一意地写她的大字。
事情其实是昨天起的头。
玄烨跟着太皇太后听奏报时，得知次日将对天算案第一次御前大审，当下就眉飞色舞。回
饭，看不进书，全心全意盘算着御前大审的事。早早就嘱咐管衣帽的云姑娘，仔细备好朝
珠，放在床跟前枕头边口
他太兴奋了，很晚还睡不着，好不容易迷糊过去，半夜醒来又高声嚷：“肤的朝服预备妥
那副红宝石佛头的大东珠朝珠！
3 13
天还不亮，他就急急忙忙爬起来，急急忙忙命云姑娘她们侍候他梳洗、吃早点，又非常仔
全套＿匕朝的衣装，随后，在宝座上坐定．镇静而又威严地喝着奶茶，用和他庄重的神态
男孩子的亮嗓门从容吩咐：
“传御辈，传御前侍卫，传领侍卫内大臣、礼部尚书，传前引大臣：联往太和殿听审！'
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一个个大惊失色、面面相觑。玄烨要朝服，他们只当又是小皇帝常
戏中的一折，没料到动真格的，又是这样关乎朝廷大礼大仪的大事，谁敢胡来？首领太监
笑：
“启察万岁爷，奴才们不知道万岁爷今儿要起驾去太和殿
“废话。 ”玄烨一皱眉，”肤现在不是告诉你了？' “是，是 ”一首领太监一面回答，
转着眼珠子．“启察万岁爷，若驾往太和殿行大朝礼，应先诣太皂太后行礼才是…… ”
玄烨的眼珠子也一转：“不错，联这就去！'
玄烨一步跨进太皇太后寝宫，正由宫女太监们侍候梳妆的老佛爷和在侧的苏麻喇姑都觉得
太皇太后不由笑道：“真叫鲜亮 不过年不逢节的，是怎么啦了”
小皇帝头戴藤丝朱纬前金佛后舍林顶上三层金龙东珠朝冠，身着明黄色两肩前后绣正面金
的朝服，腰系饰满红蓝绿宝石及珍珠的镂金龙文朝带，脚蹬粉底鸦青缎朝靴，从上到下极
贵，衬着小小的圆脸、尖尖的下颇、乌溜溜的眼睛，越发聪颖可爱。只是那故作庄重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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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三章 六页码，7/12

的成人表情，叫人看着忍俊不禁。
3 14
“孙儿请太皇太后圣祖母安，这就前往太和殿听审。”玄烨一板一眼．一本正经，全然是
办大事的模样。州｛? 么？”太皇太后扬起细而黑的眉毛，转而一想，笑了：, ’这怪我
市案的事，你就不必去了，'
“啊？”玄烨猛地直起身子，满脸惊诧意外，“不是说御前大审么了御前，不就得在联之
“话虽如此，你年纪还小，尚未亲政，不便参与。”“我只坐在那儿听，不说话。”
“不是已命你身边的小鲁子去听了吗？那小东西猴声! 梢，随时给你回报，还不行？'
玄烨忽然收起那副庄重严肃的皇帝威仪，恢复了 小孙子身份，凑近梳妆完毕的祖母，一
了老太太的脖子：“老祖宗，玄烨命苦，六岁没了阿玛，七岁没了额娘，全靠了老祖宗把
后，我就督你叫额娘叫阿玛好不好？比叫老祖宗不是更亲么？? ? 一”
“好是好，可错了辈分又不好啦? ? 一”太皇太后心里虽然舒服，却也明白这机灵的小东
软化她．暗暗笑着看他怎么迂回到主题。
玄烨于脆拿小圆脸贴在祖母丰满的面颊上．搂着祖母跟自己，一块少! 摇晃：“要是阿玛
让我去听审… … ”“那呀，更不让你去了。这是国家大事，非同儿戏口”“可我是皇帝
' ．就因为你是皇帝．又这么小，你在场好些事情不好说不好办。辅臣理政，你不能干预
“可这江山是我的呀！至尊至尊，连御前大审都不能听，算什么至尊？算什么皇帝？”玄
母，不平地嚷嚷着，进3 15
出急泪。
“皇帝至尊还兴哭鼻子？”太皇太后并不认真，笑着调侃，“不听审有什么要紧？我也不
玄烨冲动地一张嘴：“可老祖宗你，? ? … ”他心里一机灵，赶紧把后面的话咽下去。
是：“不能坐太和殿，当然不去。”他气哼哼地换了另一句。
“皇上不到就不能叫御前大审，联不到场不准开审。 ' 太皇太后不笑了：“你不可以这
“我要是就这么发圣谕呢？”玄烨神情上带点挑衅，又似故意装作说玩笑话。
“那是胡闹 没人听你的! '
玄烨呆了半晌，终于激愤地大叫：“天算案是冲着我父皇来的！拿汤玛法当妖人．我父皇
明？明明是在彰我父皇之过! 我不服！不服！'
他没忘记匆匆地向老祖宗请了个安，“噎瞪瞪”地跑了。…… ’皇上！皇上万”苏麻喇
步，回头看看太皇太后：“老佛爷，你看这… … ”
“苏麻喇姑，你看我头上这朵绢花是不是太艳？＿仁一了岁数，大红大绿就扎眼了。”
苏麻喇姑只得回来为老佛爷另挑绢花。
老佛爷有条不紊地照常办她的事，照常写她的字。玄烨一回寝宫，就这么不听话地闹腾，
位以来第一次，好像也没对老祖母发生什么影响。
苏麻喇姑终于沉不住气，走进次间，说：“老佛爷，三阿哥这事… … ”
太皇太后像没听到一样，提着饱蘸浓墨的斑竹管大提笔，转316
以成圆，折以成方，在一幅梅花玉版笺上非常用心地写着直径半尺多的大字。表情泰然，
眼睛凝视着笔端，既没有答话的意思，也不希望别人打扰她。
苏麻喇姑硬着皮头又说：“老佛爷．要不，就让三阿哥去听听… … ，,
太皇太后没有放下笔，连眼珠子也没向她转一转，但是，皱了皱乌黑的细眉，说：' ‘怎
这种糊涂话？眼下是什么时候？别人不懂，你也不明白？'
苏麻喇姑不敢做声了。
“怎么着也不能给辅臣出难题，伤了忠良的心哪卫”苏昧喇姑想说什么，忍住了 ，咬了
皇太后放下笔，端详着自己的颜体大字，满意地说：' ‘来看看这几个字。”苏麻喇姑自
字，但在宫里耳濡目染，见得多了，也成为习惯的欣赏者。但见这十六个大字，字字刚劲
英俊、气派大方，所谓铁划银钩，有横扫一千军之势．不由得连连赞美。忽又小声说：
“三阿哥这么闹腾，别气着老佛爷… … ”
“气什么，我真的一点不生气！。”太皇太后笑着，眼睛里充满愉悦和疼爱，“这孩子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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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三章 六页码，8/12

像颗水银珠子，不管滚到哪儿、滚成个什么形儿．都亮光闪闪，与众不同。瞧他为了听审
辣的，什么花招儿不使啊？最后明明冒火儿了，还没忘记请了安再退出去门好孩子啊！'
“可他这么折腾，不吃不喝，饿坏了可怎么办？' “他会饿着渴着？甭费心1 他那寝宫五
儿藏不下精致点．公好奶茶？不信咱们过会子去瞧瞧！'
苏麻喇姑也笑了，心里感慨不已：太皇太后自来爱才如命，317
就连对自己的孙子孙女一也不例外。知人善任，可不是为君上的最重要的才具品质么？
…… ．还有，他寝宫那首领太监得撤！”太皂太后眉头微微一皱，“昨晚上皇帝叫备朝
么不察告？今儿皇帝闹着上朝，他又往明们这儿一相：一厂事。不能用了。”
“是。”苏麻喇姑恭顺地答应～声．半晌．又迟疑地说；' ’也是奴才瞎操心，我看汤玛
子… … 势头不善哩．皇上虽幼，也虑得有几分道理。”
太皇太后胸有成竹地笑道：“辅臣终究是为大清社樱江山着想，自有他们的苦衷，汤玛法
师傅，义救治过我的病症，他们不会把事情办得很绝。御前大会审之后，便会减刑的…
哥，要给他找一位理学深厚的先生。不然，他也会如他父亲～般任性… … ”说到这里．
头的伤痛，她皱了皱眉，沉静片刻，她恢复常态：“先＿I - －西花园逛逛．树芽子都生
得去瞧瞧。回头再去看他。”
书房的门仍旧紧紧关着。门前跪着求告的太监、宫女已经换了三拨，眼见着太阳升到当头
天，看着离一片翠微的西山只有尺把远了，书房里的万岁爷对门外这一刻不停地念经般的
理不睬，看妈、奶妈赶来求他喝茶吃饭，他也跟没听见一样不应声，只要有谁推推那两扇
会传出一声呵斥：
“准敢推门．赶明儿个我办了谁！'
首领太监、云妞儿急得团团转，察告老佛爷，只得来二个字：“别理他。”
真的不理他？万一出点意外，这些人还不得个个灭九族哇？3 上8
他们只得隔一会儿推推门，换取那一声斥骂，证明皇＿「安然无恙，也好略略放心二
冰月悄悄转到书房小院的时候，门里门外双方仍然僵持着。她怕人看见了不好意思，又轻
了 书房的北窗下。自从圣寿节筵上两人闹崩以后，一个多月了，冰月就不肯理睬玄烨。
礼赔罪，好话说了三大车，也不能让冰月回心转意。可刚才冰月一听说玄烨自己关在书房
不吃不喝，登时着了急，赶紧收拾些自己心爱的吃食玩具，匆匆忙忙往书房跑。
真的来到北窗下，她又有点磨不开了。叫他一声吧，别人听见怎么办？他再来个报复，不
办？不叫吧，白站在这。 乙算什么事？真有点无听措手足了。她忽然灵机一动．四面看
凑近窗户，伸出小手指头，濡些唾沫．在雪白的窗户纸1 - - －捅出一个个小洞，小洞桐
六个字：“屯哥哥别恼了”。
真是冰雪聪明，为让里面的人认清，个个字儿都是反向的口“月妹妹！”玄烨果然冲过来
惊喜地嚷了一句。“嘘！”冰月示意他小声，并从洞眼里看进去，止遇I 一几玄烨从里往
光，两双亮晶晶的眼清互相凝视着，那边是意外喜悦、感动和委屈，这边是羞涩、歉疚、
情。“月妹妹，你愿意理我啦？”玄烨声调有些便咽，“三哥哥，别这样，气坏了身子可
冰月小声地说，也含着泪．“你快出来吧，到花园散散心，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在老地方
好？我先走了? ? ，… ”
“月妹妹，等等我！”玄烨跳起来就往前门跑，“哗啦”一拨门门，呼地打开两扇门，
哟”连声，靠门跪着的几319
个小太监一起摔进书房了看到门边跪着的黑压压一片，玄烨一愣，猛地记起，自己是在发
门不出呀！登时进不是退不是，窘住了。
“万岁爷息怒！… … ”
“请万岁爷用茶… … ”
“求万岁爷进膳… … ”
甸伏着的人们纷纷求告，“嗡嗡”一片，倒叫玄烨自在了许多。一眼看到小鲁子也跪在那
顿时一热，沉下了脸：“小鲁子！老佛爷差你办事，胆敢不去：'
小太监连忙磕头回答；' ‘奴才已经去了，听完了赶着回来察告，可书房闭了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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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三章 六页码，9/12

“这么快就审完了？? ? ，… 进来，细说说。你们都起来1 ”玄烨朝其他跪着的人一挥
书房坐定，小鲁子跟进来，首领太监也随着，赔笑道：
“万岁爷，还是先喝茶用膳吧! '
“不要你管！退下！”玄烨瞪他一眼，他赶紧低头，“喳、喳”地退出去了。
小鲁子细细察告了第一次御前大审的经过，玄烨还没听完，就“腾”地跳起来，嚷道：
判？这不是诚心要审个一锅粥吗？… … 鳌拜也这么说？他没提点别的？'
小鲁子照实回票：“没有，苏大臣怎么说他也怎么说。”“什么？跟着苏克萨哈跑？”玄
睛，“刚刚测验出来，西洋历法最准，他竟睁着眼儿说瞎话！不敢主持公道，算什么英雄
好啦！胆小鬼胆小鬼｝'
玄烨非常气愤，冲到柜子那儿翻出模仿鳌拜的那部胡须，又撕又扯，扔到地下：“不成」
祖宗！御前大审竟也这320
么不明不白，天下人准拿我当傻瓜！我一定得去看这大审，我得说话! '
首领太监赶紧从门外进来，跪到玄烨脚前：“万岁爷．求求你啦｛老佛爷交待了，您千万
闹不好，我们可要掉脑瓜儿呀，'
玄烨狠狠地咬着牙根，满心委屈说不出来，又气又恼，在屋里转了半天圈子，一跺脚，扭
去，云妞儿她们和小太监们“呼啦”上前一起围住劝阻，玄烨气得大叫：“我不去太和殿
土御花园还不成？'
他的力气很大，一推一冲，宫女太监倒了好几个，他像一头牛犊子似的撞出门去，跑了几
头来威胁地嚷道：“你们谁敢跟着我．看我不回来使鞭子抽他！'
他撒腿跑向花园，不理睬沿途遇到的许多慌忙回避、面向宫墙跪倒的太监宫女，也不听仿
尔碰到的皇额娘的呼唤，满脑门的愤慨、激怒，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叨：“这算什么！欺负
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这么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还不让我管！不让我管！
冲进花园，他仍然无目的地乱跑，仿佛要用这样的疯跑发泄他心头胀得满满的愤憩：这些
这些都统学士，有几个人懂得算术，懂得儿何？他们怎么知道历法天文？他们怎么能判断
非？可是，我懂！我知道！却不让我管丁我是谁？我是皇上！我是天子！我的江山，我的
许我问！而且，辅政大臣，尤其是那个苏克萨哈，老孤狸，皇祖母就看不出来？他不是好
我父皇的丑，皇祖母怎么就听之任之？
玄烨十分强烈地感到自己被剥夺了！当他奔跑得疲乏、速321
度越来越慢的时候，这种被剥夺感升起来，越来越膨胀，最终完全吞没了 他，压倒了 其
慨。他惶惑地停下脚步，不知所措地望望四周，一旧寸竟忘记身在何处，只觉得满心凄楚
闷。
皇帝！天子：想知道的事不让知道，喜欢做的事不许做，要去的地方不准去，这不是愣德
上的小树不让长，硬捆住一只小鹿不许动么：
什么至尊！谁眼里有他？祖母拿他当长不大的小孩，辅臣拿他当小木偶，兄弟姐妹都离他
的，不敢跟他亲近，阿玛额娘又一早早地撇下他去了，在这个此界上，连明明理当归他的
了，他还有什么？? ? 一他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可怜的孩子，没有疼，没有爱，没人理，
就像那棵一七歪八扭、怪模怪样、丑陋不堪的歪脖子圆头老槐树｝… … 喉头有一团棉花
西堵在那儿，热辣辣，酸溜溜，忽大忽小，难受极一f ，逼得他想喊叫、想痛哭，他只得
拳，直紧得浑身颤抖。
“三哥哥! ? ? 一”背后一个怯生生的小嗓音喊厂一声，玄烨一哆嗦，猛回身，见冰月一
柱，遭着启尖，满腔同情地望着他。
“月妹妹：”亥烨大叫，如飞地奔过去，搂住冰月．放古“呜呜”大哭。
冰月也跟着一起哭，可哭得比玄烨文雅，后来，她像个大姐姐似的轻轻拍着玄烨的肩背，
安慰：' ‘好了好了，不哭啦，再哭该伤身子了！? ～… 人都说你一整天没吃没喝……
冰月惊呼着推开玄烨、
玄烨吓一跳，止住痛哭，忙问：“怎么啦了”
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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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三章 六页码，10/12

“把带来的吃的都压坏啦！”冰月说着，掀开她披在外面的红丝绒大披风，露出搭在两肩
链一样的口袋，翻开胸前的两个．可不是嘛，芙蓉糕、炸角子挤碎了，凉糕和盆儿糕也给
子。
“真糟糕！”冰月懊丧得几乎哭出来。为了收拾这许多样儿的美味小食品，她可费了不少
“唉，怪我不好，没想搂那么大劲儿呀！”玄烨赶忙认错，, ．没事儿，压碎了也好吃万
块碎糕炸角子就往嘴里送。“快别吃这碎的了，”冰月一把拦住，“背后还有呢！' 玄烨
脱去披风，敢情背后还有四个日袋万? 打开：萨其玛、奶皮子、酥皮松仁饺、果馅烤饼、
佛手酥、喇嘛糕、核桃仁饼，还有一小块炙鹿脯、一小条酱野鸡爪子，花生、松子、瓜一
两把，甚至还有一个扁扁的小壶，里面的茶水已经温乎了。
“哎哟我的妈，这么多｛五个人也吃不了哇｛”玄烨惊叹着，“哈哈”，笑起来。
“要是前面两包不济碎，还有你爱吃的螺蜘悖悖跟荷花糕呢！”冰月意犹未足，遗憾地直
玄烨不笑了，望着冰月眼睫毛＿匕亮晶品的泪花．感动地低声说：
“好妹妹，你真好：'
冰月略略有些伍泥地低了头，旋又扬脸抿嘴一笑：' ’我不好谁好呢？旱听人说过的，路
日久见人心嘛！… … 倒是你这回为的什么？不吃不喝，闹得这么惊天动地的，可不要伤
吗了”
“好妹妹，听我细细告沂你：”玄烨拉了冰月一只手就像323
他们自小以来从不互相隐瞒一样，把心里的委屈和愤慨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有冰月和他
一同伤心，有冰月为他抱不平．他觉得心上轻松多了口一副重担两人挑，两人之间就格外
通。
冰月愤愤地问：' ‘花哥哥，辅臣果真敢给汤玛法判罪么了汤玛法是先皇的师傅哇！还给
病… … ”冰月和玄烨一起，都是苏麻喇姑的忠实听众。
玄烨的眼睛倏地闪过一道强光，身上像被冷风吹着，蹿过一阵寒颤。他面色发白，恍然有
说：
“那么，他们表面上审汤若望，其实是审我父皇！' 冰月大吃了 一惊：“他们敢么？这
父、不臣之心啊！老祖宗不能答应的！,
玄烨又尖起眉毛，疑惑地说：“我也不明白，老祖宗竟答应他们开审! 说是怕那教会里真
看呀，多半还是因为汤玛法说了这几年朝廷是暴政的话，叫老祖宗生气了? ? 一”“那么
是暴政呢？'
“我父皇在位，行仁政，讲满汉蒙一体。辅臣柄政，复内三院，撤翰林院，排挤汉臣；江
案、明史案、通海案．江北是逃人法，又嚷嚷着要圈地，哪一桩不是逆着我父皇的旧制？
政我说不清，可总不能叫仁政吧？? ，? … ”“叫什么名称，有那么重要么？”随着熟
藤萝架后面转出来身着龙凤团花杏黄袍、外罩出风貂皮绒披风、淡紫与深黄绢花簇着如意
皇太后，和平时一样，苏麻喇姑随侍在侧。
“老祖宗！”玄烨和冰月赶紧上前请安，玄烨忙向冰月递个眼色：刚才的话题别再说了。
324
, ．不用递点子，我全听到了。”老祖宗微微一笑，又敛住，神情渐渐认真了：“仁政，
张弛，这些自然重要，可终究不过是治国手段罢了。”
“为什么是手段？”玄烨问，聚精会神地盯着祖母。太皇太后没有立刻回答，只静静地用
四周亭台树木花草都染上夕阳的金红色，树芽花蕾春草都茁然挺拔，生机盎然。她似乎也
笑着若有所思。
“老祖宗，您决说呀！”玄烨着急，催促一句，
“你们看这个花坛，”太皇太后双手在空中划了一个方框，“花丛不高不矮，草地不深不
处，所以看去很合适、很漂亮，花和草也各得其所，缺一不可。花丛若是太盛，夺了青草
坛不美；青草若是长疯，淹没了花丛，就更不成话。所以，花丛要修剪，青草也要修剪。
段，好让整个花坛茂盛漂亮。”
玄烨乌溜溜的黑眼珠仿佛胀大了，凝神地注视着花坛。“你父皇只修剪花，结果草疯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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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淹没花、憋死花！所以必须用修剪草的办法来补正。”
玄烨轻轻地自语：“那么．草是汉人汉官，花是满洲官民？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继续说：“我大清固然要讲满蒙汉一体，可这上下尊卑不能错了规矩
分之想。只有各安其位，才得天下太平。天算案也罢、其他事体也罢，都会依着规矩次序
齐? ? 一”
玄烨不做声了，只静静垂手立着，等待祖母继续教训。太皇太后看他一眼，突然收住话头
“苏麻喇姑，过一会儿把我今儿写的那幅字给皇帝送去。还有，今儿的搪醋樱桃肉325
和清蒸鸭子做得地道，也让他尝尝。”
玄烨一跪：“孙儿谢老祖宗赐口”
“还没到手呢，谢什么! 哦．我来看看这几个口袋。”太皇太后翻看着冰月背的裕链，
好吃的：要是有一天我这老太婆一也病得不吃不喝，冰月怕不肯送吃食来吧？' “送！送
冰月急得连连点头，' ．送得比这还要多！' “真的？为什么甘”
“老祖宗比三哥哥大，吃得多呀！'
太皇太后不由得哈哈一笑、夕阳把她的脸照得通红，
晚膳，玄烨吃得极香极饱，糖醋樱桃肉和清蒸鸭子被他吃个精光。随后，他打开苏麻喇姑
太皇太后写给他的字幅，一1 ? 六个大字映人眼帘：
代天理物致治兴化
端在躬行；必先修己。
仿佛昏热中下了一剂凉药，玄烨顿时沉静了，黑黑的眉毛庄重地在眉心聚拢。十六个字，
字句句在提醒他告诫他，任重而道远；端正又刚劲的字体，更传导出强制的肃穆之气，逼
他深思、催他成熟。他带着这幅字走进书房，贴在书桌对面的墙上，然后面对字幅在书桌
人到一函函书册之中。
此刻，他略略回想起今晨自己不顾一切的一场大闹，觉得那么可笑，就像三四岁的小孩闹
不足道！? 一场阴霆终于被风吹散了。
326
此后，连着好儿个晚上，玄烨书房的灯光彻夜不熄，人们觉得，儿天中!ti。 他仿佛又长
才、久，宫里传说皇上的汉文师傅又要换了，要换一位学间渊博的理学大师‘玄烨仍然注
审的进展。他沉稳多厂，再不闹小孩子脾气，连撕扯坏了的鳌拜式胡子，也重新修整如旧
大审中一些叫人哭笑不得的荒谬故事传到他耳边，他一也尽力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无可奈
望屋顶或是天空。就连练骑射与鳌拜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也不再缠着鳌拜反复盘间御前大
甚至“天算”、“历法”、“西洋”等字眼他也避免使用：只有一次，他很小心地凑在鳌
说道：“苏克萨哈最恨洋教，人家说他有一百二十个心眼儿。你是个直性子，可别叫他给
当然，注视御前大审的，远远不止玄烨一个人。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紧张。在第九次御前大
天算学被完全否定。一向支持西洋天算的许多汉官，只有龚鼎尊和吏部侍郎冯溥两人敢于
但归于无效口辅臣苏克萨哈和鳌拜，立刻以谕旨的名义，批发了从此革除西洋天算的最后
太后还是神态自若、和蔼如常。只有苏麻喇姑知道，她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爱读史书，尤
书》 ，简直有些人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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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七 第九次御前大审革除了西洋天算，结束厂冗长的、繁复的天算法辩论。突然，汤若望之狱爆出了皇子殡葬案这一重大变化，使得谋反、妖言惑众、邪教异端、虚妄天算等327 等一切罪名都黯然失色，都被推开，仿佛暗夜中数点火把间蓦在燃起冲天大火！ 可伯的皇子殡葬案由原告杨光先揭发出来，这就是他的第二记掌心雷！正如汤若望自己所后的致命一击。皇子殡葬案的终审判决呈文说：由原钦天监刻漏科杜如预、杨宏量二人作望指使修改了董鄂皇后之子荣亲王的葬期葬地，不用正五行，反用洪范五行，山向、年月致使端敬皇后、贞妃和先皇帝先后死亡，事犯重大，十恶不赦！因此汤若望及原钦天监七斩首示众！ 辅政大臣毫不迟疑，立刻批准了礼部的呈文，并决定召集第十次御前大会审，以御前的最全案，给汤若望最后定刑。 因此，第十次御前大审气氛极不寻常，除了岳乐、龚鼎擎、魏裔介等少数王公大臣困故不外，参与的官员总数竟达二百余人，可说是荟萃满汉英俊于一堂了。审判的内容又极富刺七十三岁的白发白须洋教士，竟是一个要毁灭大清江山的魔鬼、一个用妖术断送了大清皇妖人！文武官员得知这耸人听闻的罪名，大审之前业已义愤填膺，许多人甚至临行时请萨驱邪，要在这最后的审判中破妖灭魔，一显身手． 当辅政大臣苏克萨哈宣读礼部的最后判词的时候，太和大殿显得格外森严肃静，王爷、大书、统领，这些全国最高的首脑人物们，一个个瞪大眼睛，几乎屏住了呼吸。苏克萨哈朗在高阔深邃的阴暗的大殿中回响，与从四壁和藻井深处传来的回声混合一起，竟如沉沉闷的余音在人们四周震荡，造成极其威严的效果。于是，一张张脸都328 铁青着，为了适应这个场面，大家都戴上了这副令人生畏的面具。 被告席上，除了汤若望和南怀仁，还有钦天监那七名官员，一个个低着头，全然是听天由何的姿态。但是，苏克萨哈宣读刚停，大殿内还被沉静所控制的瞬问，一声高叫“冤枉！人们的耳鼓。这是钦天监监副、主持历科的李祖白，他抬头对着高高的皇帝宝座连喊三次一声，尖利而又凄渗。 苏克萨哈勃然变色，喝道：“御前大审，胆敢咆哮大堂！来人，给他衔口勒丁” 立刻有人上去用口勒塞住李祖白的嘴，他痛苦地挣扎了两下，低头不出声了口 证人杜如预和杨宏量跪在正中，再一次义正词严地证实了汤若望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指使他行安葬荣亲王。御前大审的首席康亲王杰书，跟身边的王爷贝勒交谈几句，正色道；”洪么来历？' 苏克萨哈恭敬答道：“察玉爷，原告杨光先精通天文历算，学问渊博，五行之学尤为其所杰书点点头。苏克萨哈看了一眼跪在原告席的杨光先，杨光先立刻昂头应命，说： “启察王爷，五行之学确是小子所长，愿为王爷及诸位大人细细分剖！' 他略一沉思，竟直起身腰．侃侃而论。话题却似漫无边际．引自千里之外： “小子原籍安徽歇县，曾有一黄富翁，世代业农，肤田数千顷，又乐善好施、有求必应。十，仍伉俪白首齐眉，子、329 孙俱已婚娶，老夫妇膝下曾孙元孙环绕，五世同堂，历有年矣。人门虽多，但亲丁四十余分家。老翁精神矍砾，所居山地僻壤，迥出尘嚣，仿佛是羲皇以上之古民。凡过其居处者其盛，以为莱衣焕彩、玉树联芳，此福正未有艾也。谁料眷属相继染病，十日问先后亡故寸? 九人，惟老伉俪凄然独存，孤苦零丁。… … 是时，他家请小子去看风水，小子才发翁一元孙落生便死、葬时葬地，正是用了洪范五行！急忙寻找当初择风水之人，早已无影后，真相终于大白，正是老翁的仇家，借机买通风水先生，下此毒手，断送了好好的一家口哇！… … ” 听众们目瞪口呆，毛骨谏然。洪范五行实在太可怕了1 究竟什么是洪范五行且不管它．但年，朝廷连遭大丧，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杨光先愤愤地向躺倒在地不能动弹的汤若望投去那么憎恶的一眼，特意解释说： ‘这个洪范五行，流传多年，但在前明崇祯年间最为盛行，它的另一个名称就叫作‘灭蛮经’! ，? ? … ” “轰”的一声，审判官们中间起了一个小小的骚动，许多人不由自主地重复着这三个字一经”。 杨光先提高嗓音，压住周围的嗡嗡议论，得意洋洋地、痛快地说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关紧要“汤若望在前明崇祯年间．参与明朝修历局，掌管推算，对‘灭蛮经’所知甚多，其险恶昭然若揭了吗？' 灭蛮经！只这个“蛮”字，就足以触怒在场的所有满洲人了！他们愤怒仪地吼叫起来，有人已经开始抨袖擅拳。洋教士着实丧心病狂！汤若望万恶滔天、罪不容0 间，太和殿里人情激愤，轰轰的喧嚷声在殿堂的大柱间震荡了u! 响，与这庄严肃穆的朝相称。 审判官中有博学之士。有汉大臣，不乏豁达开朗、不信风水不信鬼神的君子。但是，事关大节，谁敢站出来为害死皇帝、皇后、皇子、贵妃的大逆不道的罪犯说半句话？非但不敢点怜悯之色都不能流露，还要随满洲同僚一起表示愤慨，表示要给这个他们明知是无辜的厉的惩罚二 一般地维护公正，并不困难；要冒着受贬辱、受打击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去维护公正，却都难以办到的。如果说这是丧失天良，也无可辩驳，但“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迫的本能，丧失也只好丧失了。 出人意料的是，首辅索尼在众人的喧闹渐渐平息以后，将着他苍白的长须，突然问了一句“汤若望，罪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分辩？' 倒卧在地的汤若望，只费力地抬了抬头，嘴唇翁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南怀仁一步抢上去的前方，伸出两只带铁镣的大手，再不顾一向维持的温文和蔼的神父风度，激动万分地喊“你们这是冤枉他！冤枉他卜? ? … 你们明知道他在钦天监只从事科学的天算工作，从日期时刻的选择；你们明知道应对殡葬事件负责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可是你们却心罪责加给他，这个七十三岁病体缠绵的老人的身上！这是陷害！是陷害 … … ” 南怀仁声嘶力竭的喊叫，只激起人们更大的愤怒。至少从表面上看．人人都向他投去仇恨克萨哈冷峻地说：331 “鉴于你当堂诬蔑、大胆犯上，本大臣可以立地命人给你施刑！你说这是陷害，那么，你洪范五行？你知道皇子殡葬的时刻地点是怎样犯了杀忌？嗯？' 南怀仁张口结舌，回答不出。他到中国时间太短，对于风水五行、星相占卜这些东西一概不屑置理。不知道的东西，怎能识破并且批判呢？南怀仁不由低下了头，痛悔自己的浅薄于是，第十次御前大审，以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名义做出了最终判决： “历代旧法，每日十二时，分一百刻，西洋新法改九十六刻；天佑吾皇，历柞无疆，汤若年历；选荣亲王殡葬不用正五行，反用洪范五行，山向、年月俱犯杀忌。因事犯重大，汤科杜如预、杨宏量、历科李祖白、春官宋可成、秋官宋发、冬官朱光显、中官刘有泰等八处死；可成子哲、祖白子实、有泰子必远、汤若望义子潘尽孝皆斩；家产人官及妻、女、官… … ” 还是苏克萨哈那朗朗的声音，宣判过程中，不时有惊呼、有尖叫、有欢笑，但都不能打断力、满含胜利意味的宣读。判词读完，他首先看到了原告杨光先狂喜的眼睛，那老头儿己直跳起来，动作之快之麻利，真不像古稀之年。他的伴从倒还清醒，连忙提醒一句，他才跪下去。被告那边，两个昏倒，一个痛哭，其余的人面如雪纸，目光痴呆。卧地的汤若望动，或者也吓晕过去了？凌迟，这可是千刀万剐的最可怕的刑罚啊！ 南怀仁跪在地上，高举双手，挺胸仰面，向殿顶、向苍官、向上帝呼吁，大颗大颖的眼泪落下来： 332 “天主啊！你难道没有看见？ 他觉得有人在轻轻扯他的黑袍下摆，低头一看．是汤若望，汤若望撩开撒在脸上的蓬松白个非常温和、虔诚的微笑，费力地大口大口喘着气，说： “不要，不要这样，费迪南特！? ，? … 我心里平静、温暖… … 我主耶稣钉上了士字人类受尽苦难… … 能追步我主后尘，我欢悦… … 我荣幸… … ” 南怀仁搀扶着这个病瘫的可怜同胞，看到他极度衰弱苍老的面容上，一双眼睛仍然明亮，眼泪又滴了下来。这场吸引所有人关心的西洋传教士大逆案，从康熙三年七月二十六，至月初一，经过了整整七个月。从礼、吏二部初审，到刑部定刑、三法司复审、礼部复审、审，一整套完整的司法程序，终于结案了。顺治朝最有名望的客卿、皇上的师傅、基督教洲科学的代表汤若望．将因为跟他完全无关的过失，在康熙朝的第四年，被判处中国刑罚凌迟！ 消．急传遍四面八方，自然有人暗中磋讶叹息．但更多的人兴高采烈、拍手称快，盼着行场，先睹为快。可什么时候行刑呢？ 第十次御前大审结案后，本可以立即行刑了。可四位辅政大臣会议一番，竟又增加了一道词奏呈皇帝和太皇太后，取得最后的批准。 谁都知道这最后的批准只是个形式。年幼的皇帝、年迈的太皇太后绝不会有异议，京师人着看菜市口将要出现的奇观：八名罪犯同日开刀碎剐，而且其中有一名洋人！这可不是前事？兴奋、好奇激起的残忍，像传染病似333 的蔓延开来。 三月初二已正三刻，四名辅政大臣朝冠朝服朝珠，端端正正，严肃庄重，按索尼、苏克萨隆、鳌拜的固定顺序，离开他们的政事堂体仁阁，亦步亦趋，往慈宁宫求见皇上和太皇太史跟随在后，捧着装了 判决词的折匣。“伊里”声声，把他们送进慈宁宫。正殿里，太列而立，簇拥着高高的宝座。太皇太后和皇上就坐在那金黄色的雕龙大椅＿匕。 照礼节说，臣子见君不能仰视。出于习惯．也可能出于自己都不意识的担心，苏克萨哈极目．朝太皇太后和皇上的龙颜凤目匕偷偷投去一瞥，他心上登时一“哆嗦”，觉得f 大对必如他们所想的”「么简单容易? 平日里太皇太后满面慈祥，胖胖的脸、细长的眼，实在众生的大佛。可是今天，细长的眼睛睁大了，弯弯的笑眉拉直厂，神情专注，目光凛凛，穆、严厉。 就连皇土，仿佛也一下子长大了许多．那双乌黑的眸子里，闪动的不再是稚他觉得那目光十分尖锐，当他己经低头跪定、口里说着参见请安的话了，仍然感到那双眼己身上，使他有如芒刺在背，不大自在。 太皇太后没有像平日那样，立刻请他们起身并赐座，只是冷峻地轮番扫量四位埔臣，缓缓因了什么事，特地破例来慈宁宫求见？' 索尼开口道：“是为近日御前大审汤若望案的最后判决 不知何处“呼”的一声怪响，外面陡然起了大风尘土上扬，漫空一飞舞。刚才还是日近正光334 刹那问眨眼工 夫就夭昏地暗，狂风卷着黄抄扑打着大殿门窗“呜呜”怪叫，掩住了索尼的话音。殿里的十礼仪，不敢乱动，可是眼珠子都在骨碌碌地乱转，急切地向殿外张望。 苏＿克萨哈向前跪进一步，双手呈上折匣，尽力镇定自己，一字一句地说道：“启奏皇上后，这里是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判决，众口一词，判汤若望、李祖白等八人凌迟，? 一”太心里十分恼怒。她没料到辅臣把事做得这么绝，不留一点余地，不留一毫情面！竟又如此当面奏请，把凌迟汤若望的责任最后塞到她手中，让她来承担出尔反尔、喜怒无常的恶名辅臣，激怒他们，他仁会怎样报复？怠工？还是故意出难题？或者别的？无论哪一种，眼付，，? … 不容她多想，伴着苏克萨哈的奏报，一阵“隆隆”的雷鸣自远而近地传来了臣注意力太集中，竟没有在意。 听罢苏克萨哈案奏的太皇太后，脸色苍白，眼睛乌黑发亮，一拍桌案站起，正要说什么，然响到脚下，窗外什么地方忽然闪过一道极强烈的光，耀得人眼花头晕，跟着，门窗梁柱啦”乱响，巨大的宫殿突然剧烈地摇撼，整个地面猛然拱动起来，似乎地底下有一条无比在翻腾｛太皇太后浑身陡然滚过剧烈的颤栗，大祸临头、世界末日的可怕感觉猛地罩住了“抨坪抨”地跳得极其凶猛，冷爬健的寒流从背上阵阵掠过，从未经历过的惊慌使她眼前口 “地震！”好几个声音尖叫出来！强烈地震发生了！“咕咚”、“咕咚”，一个个香炉陆“哆哆”“啪啪”“哗啦”乱响，花瓶摔碎、宫灯落地、屏风砸下。古老的殿堂“岐吱嘎吟着，从根基深处晃动着，沉重的殿顶似乎随时都会倒塌下来，把所有的人压成肉饼！宫乱跑，没头苍蝇般胡撞，更增加了恐怖和混乱， “快护着主子出殿1 ”索尼高叫着，一个箭步冲上宝座去搀扶太皇太后，那边鳌拜已抱起烨。不想太皇太后一把推开索尼，说：“保住皇帝要紧！出去。 ”索尼晕晕乎乎跌下宝一起用身体护住玄烨，赶紧冲了出去。太皇太后努力压住惊慌和恐俱，迅速观察、迅速判尊身份和高于所有人的位置帮助她镇静下来，她跟着就大喝了一声：“不准乱跑！' 这一声竟震动了殿堂才出自她这样一个老妇人之口，真正不可思议！混乱的人们被镇得愣大地的晃动太剧烈，人们都站立不住，殿外不断传来房屋倒塌的吓人巨响，一个摔倒的宫声尖叫。太皇太后大步跨下宝座，“呱嗒呱嗒”，几步就走到那宫女跟前，抡臂狠狠地抽光：“再要乱喊乱叫，先杀掉你！”她猛地一个大转身，像男人一样坚决果断地命令： “前门后门窗户一起打开，太监在前，宫女随后，不准拥挤! 出殿！快！' 遏必隆领着几个强壮的太监冲上来围住太皇太后，他不容分说，赶紧将她背起来，太监们扇等类简单的用具，遮护着她一路往外冲。仿佛在惊涛骇浪里动荡的小船上奔跑，许多人摇晃、摔倒，仗着遏必隆坚实的体力和武功底子，终于冲出了大殿。在大殿檐下，迎面遇哈，他是跑出去又跑回来救驾的。太皇太后挥挥手，命大家赶快到空旷处集中，不要在大宫墙附近停留。又一阵宫墙倒塌336 的“轰隆轰隆”响，苏克萨哈回头张望，偏偏殿角“沙沙”落土，跟着一块翘角掉下来，苏克萨哈省悟过来，拔腿就逃，但已来不及，百余斤重的殿角砸伤了他的小腿。在慈宁宫时设置的宝座边，四位辅臣连连慰问着皇上和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仍然皱着眉，不做声。三哥哥！”冰月尖叫着，飞快地跑过来，一头栽到太皇太后怀里，大哭失声。 “老佛爷：皇上！”皇太后、皇太妃们也都惊恐万状地陆续赶来问安，见老佛爷那么沉着得有如统师千军的大将军，她们才渐渐定下了心。 见各宫眷属无恙，太皇太后转脸命辅臣立刻出宫，她说：“京师这一番大地震，平民百姓许多事务急等你们去办理，你们各自府第亲眷如何，也该赶紧回去弄清。这里很快有内务排，你们尽管放心。至于呈上来要和我皇帝批复的判词，我不能批，你们明白吗？' ' 辅臣们慌乱又沮丧地望她一眼，赶紧低头。 她目光闪闪，愤怒地竖起黑眉，指着天空，严厉地说：“上天示警了。 这大地震，不是不能违背天意！' 几十年的政海搏战，使她几乎在地震的一刹那，就联想到了天罚，联想这是天命！她立刻抓住了这最有理、最有利、最有力的天意！ 天色阴暗得怕人．浓云中隐隐传来闷雷和电闪．一场大暴雨就要来临口玄烨拉着冰月的手敬慕的目光一刻不离祖母口他们紧紧靠着祖母，如同靠着一座威武厚重的大山，心里觉得337
但是．地震并没有停止。只三月初二这一天，大地震又出现了花次。北京已成了黑暗与恐民房倒塌不计其数，古老的城墙有＿［百处塌陷，城内几条街道上地面裂开大口，陷进许姓。“轰隆隆”的倒塌声一整天都没停过，人们都逃窜到街头避难。九城提督的兵马在各拿乘机逃跑的囚犯、奴蟀和趁火打劫的小偷、强盗。夜晚来临，春寒袭击着受灾的人们。工府宅第都搭起帐篷，平民只好露宿街头，等待着他们的是疾病、冻饿、无穷无尽的忧虑担… … 连续三天，大震每日发生一次。于是，人们都相信，这是上天在表示愤怒。为了什么？自动中外的大狱！这冤狱上干天和，招来了惩罚，必须要挽回天心，避免更大的灾祸。 三月初五，朝廷宣布大赦。次日，利类思、安文思、南怀仁、许保禄被赦出狱。汤若望和宫员刑罪减等，由凌迟降为斩首… … 仍然是死刑。 三月初九，御前第十一次大会审。南怀仁以自由人的身份跟随汤若望，继续做他的代言人以至康亲王杰书情不自禁地指着南怀仁大声说： “这样的勇气和孝友之情太叫人佩服啦！' 这次大会审中，刊部尚书魏裔介当场宣布刑部复审的判决：“皇子殡葬一事汤若望并未与有可原，死罪应赦免；杜如预、杨宏量勘定先皇陵地有功，应免死；李祖白等五人罪情重赦。” 这本是一个既挽救汤若望性命，又不失辅臣颜面的判决。辅臣却不肯接受，批复迟迟不下338 三月十五，紫禁城里皇太后所居的寿康宫和皇上的书房起火，延烧房屋四十余!b。 ，据到太皇太后跟前。太皇太后降旨严责辅臣：' ‘为何还不赦免汤若望？上天还在示警！'第十二次，也就是最后一次御前大审，终于宣布了赦免谕旨： ! ' ．? ? … 汤若望效力多年，又复衰老；杜如预、杨宏量勘定陵地有劳，皆免死。李所犯情实，恩赐斩首，子孙免死，各杖四十，终身流戍宁古塔… … ” 四月初三，李祖白等五人处斩之日，汤若望被释出狱。气息微弱的老人由成群结队的同情同住处。不断有教友和非教友奔来向他致贺慰间。汤若望非常感动，南怀仁扶持着他竭力向众人致谢，声音呜咽不能成语。当晚，汤若望坚持要到教堂门口去。南怀仁为他披上一斗篷，像一个贤孝的儿子，扶着他慢慢走，如同这半年来，他扶着他出人监狱、一次次过终那么勤谨不懈，小心翼翼。 教堂门上贴着盖有官府大红印的封条，昔日教友们来来往往，做礼拜、受洗礼，这里曾经教在东土的一块绿洲，而今，阅无一人，万籁俱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伴随着他们的身影的半边月亮在最后的晚霞中投给他们冷清的光芒。 汤若望慢慢扑倒在门前的大理石碑座下，伸出颤抖的、苍老的手，轻轻抚摩着洁白美丽的着碑＿! 的橄榄叶浮雕，抚摩着一行行精雕细刻的满汉碑文，终于摸到石碑上端的几个大一号通玄教师， 他的声音也颤抖得很厉害：' ‘费迪南特，你能够看清吗？…… ，? … 339 请你读给我听? ? 一请读一遍? ? 一用中国话… … ” 南怀仁于是操着他那特别的汉语，一句一句地读那碑文。这是十一年前顺治皇帝救封汤若师的诏书，因汤若望格外珍爱而特意另制大理石碑锈刻永存的： 拜国家肇造鸿业，以授时定历为急务。羲和而后，如汉洛下阂、张衡，唐李淳风、僧一行有损益。元郭守敬号为精密，然经纬之度，尚不能符合天行，其后暑度遂以积差：尔汤若洋，精于象纬，阂通历法，徐光启特荐于朝，一时专家治历如魏文魁等，实不及尔。但以成功，终不见用口联承天眷，定鼎之初，尔为肤修大清时宪历，迄于有成口又能洁身持行事。今特赐尔嘉名，傅知天生贤人，佐佑定历，补数千年之网略，非偶然也。 时大清顺治十一年三月… … ” 南怀仁还没读完，汤若望已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了。南怀仁安慰着汤若望，自己也心酸然知道这块大理石的无可估量的价值：它与皇上亲赐的那御制碑文一起，曾经是汤若望的护伞，汤若望把它们立在教堂门口院中，它们就兼而成为天主教的身份证和保护伞，在他教事业中，这两块石碑有极大的功劳。可是今天? ，? … 汤若望喃喃地重复着碑文里的话：“? ? 一但以远人，多忌成功，终不见用！．? ? …多忌成功，多不见用。 ．? ? … ”白须白发被晚风吹乱了，他抱着这块冰冷的大理石，有多少难以言说的慨叹啊！ 南怀仁强笑着安慰说：“总是天主慈悲，用这样特殊的警告解救了我们｛约翰，你能活下迹！? ．．… 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会的，会好起来。” 340 汤若望抬起头．泪光闪闪的眼睛里映着月光，他悲哀地摇摇头：“不！ 七十二岁的汤若望，已经积累了深厚的人生经验，他决不像南怀仁那么乐观口后来事情的了他的悲哀。第二天，新上任的钦天监监正杨光先、监副吴明煊，在两位礼部官员的陪同批人役包围厂教堂。汉尚书沙澄庄严宣布了朝廷取缔天主教的法令，随后，满尚书只略略役们便在杨光先与吴明煊的率领下，狂怒地冲进教堂的各个角落，于是各个角落便传来一嚣，其中夹杂着杨光先尖利而痛快的狂叫： “撕掉！给我撕掉！… … 砸！砸个一干二净！… … 堆起来，烧! 烧！烧！ 所有的天主基督圣母等等圣像都被撕毁；所有带有褒扬崇敬言词的匾额都被砸碎；神圣的木质铁质的被破坏，金质银质的被洗劫。一切被毁掉的东西，都堆在院子中心焚烧，成了堆，鲜红的火舌蹿得老高，仿佛舔着昏暗的天空，由于火中许多檀木楠木圣器，缭绕的浓的、令人心醉的馥馥芳香。这火，这香，把汤若望的心都碾碎了，他一生的心血啊卜? ? 扶着老人，映着火光的眼睛布满血丝，阴沉得如同寒冬原野上的饿狼。 “冬 冬！冬”沉重的打击声，震得地面“簌簌”发抖，人役们举着大铁锤，正在敲碎那块刻着顺治皇帝救谕以通玄教师衔号赐汤若望的大理石碑和那块御制亲赐的汉自玉碑。南去，一把拖住大锤，喊道： “你们不能！你们不可以！这是先皇帝的圣谕！ 礼部的两名官员毫不客气地把南怀仁推了个翅超．理都不341 理他，指使挥动大锤的人役：快点干竺 “费迪南特！”汤若望微弱的声音透过锤击呼唤着? 他左手按着胸口．可怜地喘着气，南过来搀扶他回屋躺下。空空荡荡的屋里，填满了大火燃烧和捶击石碑的声音，两人都说不若望忍不住轻轻地呻吟，好像那大火止烧烤着他，一记记大锤都敲在他衰老的头顶。 房门“哗啦”一声推开了，十儿名人役顺序而人，每人都朝汤若望床前狠狠扔下两块碎石理石碑和汉白玉碑的碎片残骸。不多时，这些乱七八糟、有的还留有零星字迹的石块，就前堆成一个碎石的小坟包。一阵狂笑，人役背后走出f 杨光先和吴明煊，吏部两官员就站后。杨光先痛快地尽情嘲弄着自己的对于： “汤若望！你还想做你那太师爷的清秋大梦吗？睁眼看看！你的惊人业绩、惊人徽号，如万段！你逃脱了凌迟之刑，以为就此完事吗？先让你的招牌替你受受千刀万剐的滋味吧！哈！' 这透心人骨的侮辱，汤若望生平未遇，他闭目仰卧，一言不发，浓密的胡须眉毛，以至满抖动。 “你听着，汤若望！”杨光先突然停止狂笑，厉声喝道：‘这馆舍是公产，是钦大监正的一日之内迁出！老夫明天就要搬进居住」” 第二天，病人膏育的汤若望迁出西堂之际，杨光先大笑着迁了进来。他一生坎坷不得志，之年一展泡负，自然快意非常。他命人将他的画像悬在教堂的祭坛上．因为他的七十三大要在这高大宽敞的人堂里大宴宾客，操办此生最风光、最热闹的寿辰庆典。 342 汤若望和南怀仁来到东堂，东堂的神父安文思、利类思，率领着居住东堂候审的外省传教迎接。东堂顶上的巨大十字架，在大地震中震倒，摔成碎块，圣堂也在前一天被洗劫一空被封门劫后相逢．悲喜交集，汤若望被众人搀扶着、簇拥着，但所有这些残破、凄凉的景他满是老泪的眼中。他骤然扑倒在众人脚下．跪在那里，浑身颤抖．泪如泉涌，声嘶力竭

“我的错误，我的罪过啊！? ? ，… 给教会招来一场这样大的、令大家吃苦的迫害！…他昏倒在南怀仁的怀中。 后来，他在病痛和迫害中又煎熬了一年多。因为杨光先确实不肯罢休，仍在不断控告汤若的种种罪恶，要求将传教士流放宁占塔，要求处死汤若望。汤若望不得不被人用木床抬着二每次过堂都使他病情进一步恶化，常因呼吸困难手脚乱抓乱打，直至昏傲。与此同时，表情却越来越平和、宁静．似乎在安然等待死亡的降临。那天，他躺在夏夜的星空之下，激动了，对侍候在侧的南怀仁说：“知道吗？我昨天梦见了一个人！你猜是谁？是布鲁诺沉静片亥! ，叹了口气，缓缓地接下去．“仿佛是在罗马的一条昏暗的窄巷，石子路上湿竟迎面碰上了他！… … 仍是那副苦行修士的打扮，腰里系着麻绳，一脸悲天悯人的愁容他看我一眼，摇摇头，作了个又是同情又是嘲讽的怪相。我赶上去想要质问他，他却一动着变高变大，化为一座巍峨的大理石雕像，窄巷也扩展成一个小广场，四周都是鲜花，? 汤若望近来说话很少这么清楚，使南怀仁惊异．但他说话343 的内容，他对离经叛道者的态度，却让忠于自己信仰的南怀仁不知如何回答。 汤若望极力望着深远无极的神秘的银河，眼睛里有一点微微闪动的光：“如果哥白尼的太布鲁诺的宇宙无限论是对的，那么，我们不也是在扮演杨光先之流愚昧残酷的可悲角色吗一” 老人的声音极轻极微，却震动了身边的南怀仁，他不由自主地顺着老人的思路想了下去：中国不能容忍地圆说，因为地圆说等于否定了中国是世界的中心，触犯了夭朝的自大心理持地圆说的传教士们指为异端，残酷迫害； 天主教不能容忍日心说和宇宙无限论，因为这理论等于否定了天堂和地狱，否定了上帝的宗教裁判所用火刑烧死了布鲁诺。 然而，地球毕竟是圆的； 那么，地球果真是绕太阳运行？宇宙果真是无限的？那么，天主教也是愚昧落后，也在阻真理？那么， 南怀仁不敢再往下想了。他没有勇气怀疑自己，他是神职人员，是上帝的虔诚信徒！他回望，老人已经睡着，脸上似乎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潮。 汤若望死了口 他的死日，无论对天主教或对中国习俗而育，都是个神圣的日子，这是康熙五年的七月十节或称盂兰节、鬼节；公历一六六六年八月十五日? 圣母升天节。十四天后安葬汤若望，百人以上，其中有远道赶来的吕之悦、孙344 幼繁夫妇。 一场牵动这个古老帝国的各条神经、大起大落惊心动魄的大狱，以汤若望及其代表的西洋洲科学的惨痛失败而告结束。失败者沉寂下去，无声无息，仿佛就此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了。 兴起大狱的表面上的原告杨光先，安富尊荣地登上钦天监监正的官位，因有强大的后盾而他是个彻底的、毫不妥协的斗士。汤若望去世那天，他在钦天监痛快地宣称：“这个可恨底死了！但京师还有三条洋狗，我得把他们全都收拾干净！”他当天就向朝廷呈递状文，恶极的汤若望碎尸万段！不久，他又上书辅臣，要求拆毁西堂东堂，铲除天主教和西洋欧一切痕迹。辅臣们倒是相继批准了，但执行日期却被拖延。后来，竟无限期地拖延下去，有。 朝廷上出了大事，比拆毁西堂东堂严重得多。辅臣们以至整个朝廷，无暇再理会这类区区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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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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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第四章
三月底三月初，岳乐躲在他的庄园里办他自己感兴趣的事，东跑西颠，忙忙碌碌，颇有味
正骑着马在几个庄子间巡游，刹那闰觉得头晕，仿佛站在颠簸的小船上。他没怎么在意，
花，｝司到庄园才知道是地震、次口，传来。 ' 京师大地震的消息。
别看他平日悠闲散淡，伪佛真要成为不问世事的隐十，．叮一听到这个消息，脸色都变了
中管事说不清京师有什么变故、朝廷有什么危机，只知道府里倒厂多少间房、砸坏了多少
多少奴脾、福晋怎么哭天抹泪、姨奶奶怎么吓出毛病? ? ，一岳乐只听得怒火冲天，一脚
午膳也不用，一叠声地传来坐马，带了几十名护卫，性也似的向京师奔去。人不下鞍、马
个时辰他就赶到了朝阳门。 民房346
倒塌、百姓露宿，人们的凄惶之色虽然使他忧虑，但看到九城提督的巡丁和守卫严谨的八
到底还是松了日气。问王府只呆了三天，岳乐己觉得腻烦不堪。大赦令宣布、汤若望免死
来，他就没有必要留在京师，把家中必须办理的事务略作安排，又回庄子上来了。临行交
子：把汤若望案的最后结果以及能够探清的案情内幕，差可靠人来庄上察告。
安王福晋原要同行，但府中修缮等事她不大放心，便与岳乐约好，天热时候来庄园避暑。
处理了与梦姑、同春的纠葛．在福晋眼中居然变得可敬可爱，夫妻感情竟然好起来。
天气一口热过一日，看看榴花照眼、睡莲满塘了口这天吃过早点，岳乐着了一件宽大的蓝
了一柄轻罗小团扇，坐在池边柳树下的石凳上，细细看着儿子们的来信，随后便沉人深深
汤若望大狱，不过是顺治十八年以来一系列大狱的继续。这当然是辅臣执政以来的一贯策
俗汉化嫌疑，一概排斥；凡不利于满洲祖制的，一概复旧。这实际上造成一。 ’完全与
而驰、甚至一步步否定先皇作为的情势二他们的根据，就是那篇“罪己诏”。这正是岳乐
原因。辅臣们肯定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这条路的起点，岳乐相信，是太皇太后为他们铺设的口可岳乐浙渐发现，辅臣走下去要出
很显然，太皇太后不同意杀汤若望口辅臣却不管不顾，竟下凌迟令！这大大损伤了皇家的
太后很精明地借用大地震表示她的反对，称之为上大旨意迫使输臣后退。她成功347
了！不过，这也表明，她还不想得罪辅臣。
是她实际上仍然支持辅臣的治国方略，还是她养虎成患，已没有力量与他们抗衡？? ? 一
者，岳乐应继续引退。如果是后者呢？想到自己被迫辞政的屈辱，对这位老祖宗如今自食
里多少有点幸灾乐祸，但又不得不自问，要不要助她一臂之力？，? ，…
可惜，岳乐近日对朝政的细节了解太少，无法对这些做出准确的判断。看来，还要和朝中
通消息才好，? ? … 岳乐想着，背手闲步，走上背靠湖石面对清池的听雨轩。轩窗四面
然，初夏的小风吹来，令人浑身舒泰。轩中一张乌漆长榻，枕边一部《 玉茗堂四梦》 ，
榻上，取书翻看。小憧送上清茶，他喝了一口，香满齿颊，心吸十分闲静舒适，不知何时
睡着了。
“王爷！王爷! ”虽然怕惊了王爷，声音压得很低，但急促的喘息，表明管事十分紧张。
到跪在榻前的老管家，一骨碌坐了起来。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情，下人绝不敢打扰他的昼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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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岳乐镇静地问。
“启察王爷，将? 一将国舅请见！'
“哦？”岳乐惊异地扬扬眉。即使他在朝为议政王之时，与修家也没有多少来往口康熙即
佳氏康妃尊为慈和皇太后，将家骤然贵盛无比，岳乐便有意识地回避得更远… 些。何况
为圈地的事闹过纠纷，将家会不会乘岳乐背时之机，挟嫌报复？他不得不存几分戒心。于
地说：“列队迎接就是，何须这样大惊小怪、变脸变色的！' 管事急得脖子上青筋拱起，
小声说：“王爷，庄348
外十里以内，处处有骑兵巡逻，伶国舅大人还… … 还领了五百精兵I ' '
岳乐一惊，心里飞快地转过许多念头：来兴师问罪？来寻衅讹诈？或者，朝中出了大变故
果断地吩咐道：“命王府卫队整好武备，在园墙四围和客厅左右侍候。没有动静，不许露
大门迎接了”
岳乐在大门前一露面，将国纲便赶上来要跪安，岳乐连忙搀住，执手为礼。两人笑逐颜开
一阵。论家法，岳乐是皇叔，伶国纲是国舅，彼此平辈；但论国法，岳乐是亲王，侈国纲
有君臣之分。岳乐以平辈礼相待，侈国纲心里过意不去，自然就对这位人称古怪的亲王产
好感，他连忙说道：
“王爷，您快去接驾吧，皇上来了！'
岳乐大惊失色，跌跌撞撞跑下台阶．果然，在四百名亲军营兵和一百名剿悍的侍卫骑兵簇
二岁的玄烨披着骑马大整，勒着僵绳，昂然坐在一匹神骏的火焰般红马背上。岳乐连忙双
头，口中称道：
“不知皇上驾到，迎接来迟，望乞恕罪！'
玄烨已灵巧地跳下马，搀扶岳乐起身，说：“叔王免礼，不在宫里，不要这般拘礼口”
跟随玄烨的一等侍卫索额图等人也向岳乐请安。玄烨俨然天子气度，雍容大方，迈开步子
门。岳乐陪着领路，终国纲和索额图一左一右跟在身后，他们后面还有数十名侍卫保护。
岳乐把皇＿! 一行让到正厅，川流不息的太监侍女，送上精致的奶酥点心和梅汤、冰果、
料。玄烨很高兴，也349
就不客气了。
并乐起身到廊下，把管事们叫来，严厉下令；“将王府护卫派作两拨，一拨出庄周遭巡逻
中各处设哨位，一切闲杂人等全都回避，必得安静、安全，出了纸漏，提首级来见｛' 管
色地领命而去。
岳乐再回正厅．伶国纲和索额图正领皇＿! 赐，小口小口地喝着冰凉酸甜的梅汤，并十分
吁气，看样子，他们真是又累又渴了。玄烨已经喝了两碗梅汤一碗冰奶酩，安闲地站在正
正在往花木扶疏、浓荫中露出亭台楼阁、湖石小桥的园子里张望。绿色随着轻风从北窗沁
进隐隐约约溪水流淌的好听声音。
…… ．真不知皇一! - ．驾临，什么都没有准备。”岳乐担心地说：“皇上怎么能轻离
皇太后知道么？'
玄烨看了岳乐一眼，答非所问：“叔王，你这园子真好! 今儿个我就住这儿啦！'
岳乐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伶国纲说：“皇上不去奴才那园子看看？'
“联儿个再去。”玄烨回答得很于脆。
“皇t ，那得跟康亲王打个招呼才好。”索额图提醒一句n “哦．那，索额图你去回康亲
顺口一说。“这? ? 一”索额图不知为什么有点迟疑，很快地说：“我派侍卫去一趟．皇
以吗了”
“去吧。… … 叔王，你领我看看你的园子。”
“皇＿仁鞍马劳顿，歇一歇再去，好吗？”岳乐用既是对皇帝、又是对侄子的双重口气，
征求玄烨的意见。“看完了再歇，就歇在园子里，不比这正厅好？”玄烨不知350
是天子的金口玉言不可更改，还是小孩子家的团执心肠，已经站到门边等候了。
岳乐的这个园子，因为不在京师，占地很宽阔。叠山堆石、亭榭曲廊，与许多王府花园并
风景幽深，曲折变幻．毫无富丽堂皇之概。忽而小桥流水，忽而松风鹤舞；可以登上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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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上的峰亭；可以分花拂柳，和清池中的游鱼并行。玄烨好奇地张望，听岳乐讲着这些景
再想想宫中几个花园，真呆板得令人讨厌。
最后．他们在听雨轩停下来。玄烨大人气十足地说：“叔王这个园子真好！好就好在不见
自然，故而格外使人动心。”
岳乐暗暗诧异。小皇上尽管有些装腔作势．不自觉地卖弄书房里学来的文采．却一语道破
的苦心、不由他不连连称是。玄烨又对周围‘一指，说：“这里最好。 青山宁静，绿水
松竹交荫，室内尘氛不到… … 这清池中，荷笠下，想必有鱼？'
“是，皇＿! ．特意养育热河卿龟千许尾．供垂钓．也供凭栏观赏。”
“真的？”玄烨高兴得一跳，露出! 一二岁男孩子本色．顾不上转文了：“叔王，今儿个
捕鱼好不好丫晚膳吃鲜鱼！' 岳乐不敢笑出模样，只蔼然回答说：“皇上想下网想垂钓都
鱼，园子里养有刚从南方送来的撅鱼，一会儿请皇上品尝。卿鱼刺多，只可做羹汤……
就吩咐人去取钓竿、把下网的船划到听雨轩来。然后陪同玄烨和伶国纲、索额图进轩品茶
玄烨坐上舒适非常的长榻，倦意很快就向他袭来。起初还351
强打精神，竭力睁着眼，但男孩子的臆睡来得非常快，几乎没有什么过程，他嘟嚷着又问
‘钓竿和船，还没… … 来？' 不等岳乐回答．身体‘一歪，已经睡着了。
索额图去传御前太监来照应皇上，岳乐也派厂几名小太监听用。趁着索额图出去的当儿，
肃地问伶国纲：“究竟是怎么回事7 皇上是私自离京的么？朝中出了什么事？'
伶国纲拉岳乐出了听雨轩，在松荫下，倚着池塘的栏杆，轻轻地说出了原委：
入夏以来，京师热得厉害。康亲王邀约另外两家郡王出口外打围，一为练武，二来也好避
一天，太皇太后召康亲王进宫，原说她老人家要带着皇「跟他们一道往塞上的，康亲王劝
佛爷才答应自己不去，但让皇上随康亲王同去打围，以长见识、习弓马、强体质。康亲王
只得加意布置防护。太皇太后又召伶国纲嘱咐一番，说他的这位外甥近日寝食不安、心绪
消瘦，要他精心养护，使皇上在塞外风云驰骋之中开阔胸襟、消解郁闷。
初到塞外，皇卜很兴奋，处处觉得新鲜，追黄羊、射马鹿、架鹰寻难兔，十分痛快，可是
他又打不起精神了口常常沉思默想，表情阴郁，初到塞上壮实起来的身子．又渐渐消下去
很黑，就显得更瘦了。康亲工于是急着回京。昨天过喜峰口进关，今天大队在野鸡沱休息
意要到安工爷和俘家在永平的庄园来看看。康亲王不敢过分阻拦，想亲自跟来皇上又不许
大队骑校和亲兵营护卫着来到庄I。 四。
岳乐听罢，小声问道：“国舅知道皇上为什么优闷吗？' 3 52
伶国纲摇摇头：' ‘老祖宗没有说，皇上自己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 ，,
其中的秘密．不久就向岳乐揭开了。玄烨执意要来安王庄园，竟是专为向安亲王吐露这个
玄烨睡足了一个时辰，美美地吃了鲜香无比的江南缴鱼和塞北珍珠蘑之后，在听雨轩面水
乐陪他下棋。自玉黑玉棋子敲击出清脆动听的声响，水面风动，拂动岸边柳丝，送来一阵
香。岳乐没料到玄烨有这样高的棋艺，又常常出一些他想不到也没见过的怪着，使他难以
不集中精力．用心来战。
身边只有几名御前小太监，侍卫们都在听雨轩四周较远的地方守护．伶国纲和索额图还在
饭，这里气氛很是宁谧，除了棋子响，都是天籁之音：柳叶’‘沙沙”，蜜蜂“嗡嗡”，
泪”，莺鸟“啾啾”。玄烨仿佛不愿破坏这种恬静，说话声音很轻布是轻：
“叔王，你知道么？… … 老祖宗要给我定亲… … ”“哦！”岳乐的声音也很小，似有
还能不动声色，心里却颇惊异口太皇太后抱孙心切，可以想见，但皇上实在还是个小孩子
龄，不过十一岁，怎么能成亲了是不是先定下，过几年再大婚？… … 于是说道：“先定
过几年… … ”
“不是的，叔王！”玄烨有些发急，话音仍然轻得近似耳语：“老祖宗说今年就要办大婚
还没有亲政呢！“是这样！? ? 一”岳乐真有些摸不准了。他心头倏地一亮，忽然想到，
便是成年的标志，而皇上成年，就该亲政。太皇太后莫非借此示意辅臣归政？这是否表示
35 只
臣为政已经有所不满？他赶忙追问一句：“那么，老祖宗给你选的是谁家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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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的脸一下拉长了，赌气地说：“索尼家，噶布喇的女儿！' 岳乐倒抽一日冷气，半晌
来，刹那间，他全明白了；为什么给未成人的玄烨大婚，为什么这样选择。又是一举两得
表，。 ＜了归政的要求．又笼络住辅臣，不至于伤他们的心口他惊叹又佩服，他的婶母
太后，真是精明过人！比人们想像的精明更精明！
当年，为使丈夫太宗皇帝的后宫成为蒙古博尔济占特氏的天一！' ，她费尽了心机；后来
的前后两位皇后也都是她这个家族的格格，虽招致儿子的不满、招致帝后不和一也在所不
为了大清江山社翟的稳固，她竟能一反数十年的定则，自己打破自己的成见！若没有英明
胸怀．决难如此作为！… … 好一个厉害的太皇太后！
岳乐笑了笑，轻声说：' ‘自然应该听从太皇太后的安排二”玄烨用力把一粒白子塞在棋
的眼睛盯住岳乐，诧异地说：“连你也这么讲？”他急了，不由提高了嗓音：”那冰月怎
娶的是冰月呀！'
岳乐陡然变了脸色．猛地站起，竟觉得双腿发软，呼吸不畅了。他连忙扶住身边古松瘫痕
下，眼睛避开那双明亮的眸子，心里千头万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玄烨的坦率把他吓
如果岳乐像成人听到孩子们这类带着稚气的知心话那样，哈哈一笑或是意味深长地眨眨眼
像同样情况一下的孩子一样醒悟过来，涨红了小脸，羞得抬不起头，立刻撒腿跑开了事。
一般的表现，更刺激了玄烨进一步发挥他的354
意见：
…… ．叔土，你是冰月的亲生父亲啊！你说，我应该… … ”玄烨缩住日，因为岳乐的
他说不下去了。刚才脸色惨白的叔王，此刻面孔涨得发紫，额上青筋都暴。 ‘出来。过
岳乐勉强恢复了常态，强笑着说：“我突然有些头晕，求皇上不要见怪… … 你这心思跟
没有？'
玄烨这时却有些不好意思，扭开了泛上红晕的脸，半晌，才低声地从头说起。
那天他去慈宁宫请安，陪着太皇太后说话，因连日苦读，竟乏得坐在椅子上睡着了。醒来
安置在次间炕头。老祖宗寝宫的绣褥锦被特别绵软，他舒服得赖着不想起，便装作没醒，
悄打量。寝宫己经＿匕灯，炕桌两侧各坐着一位头梳如意髻的宫眷，挨着他的是老祖宗，
鸽靖大太贵妃！炕桌上一盏红纱罩桌灯的柔和红光映在她们脸仁，竟都那么心事重重，仿
一件非常严重的大事。玄烨屏住气息，更加不敢出声f 。
“我这人不知深浅，这些年多亏你包涵容让，我心下着实感念，也着实不安。汤若望是好
清楚，可先皇帝跟他的交情谁不知道？这回大审汤若望，他们倒是安的什么心! 皇姐你可
眼儿才好哇二”
“谁说不是呢丫我心里也犯疑惑．事先我放过风，要他们减刑，竟也不听? ? ，… ”
“啊？这还了得？辅臣也不过就跟个大管家似的，百事还得听主子拿主意! 这不反啦？'
“眼下倒还难说，也许是一片忠心呢？'
“这是什么事，可大意不得万管家不听说，就该撤换！' 355
太皇太后轻轻摇头叹息：“淡何容易呀卜? … 除非皇帝亲政，才能名正言顺。可三阿哥
小? ? … ”
两位老太太愁眉相对，忧心忡忡，半晌只是叹息，大太贵妃眉毛一扬，拍手道：“皇姐，
咱小皇帝操办大婚，'
玄烨心n 不知被什么猛地一撞，跟着就‘’坪评怀坪”跳个不了，一时又喜又惊又羞又慌
火烧火燎，脸蛋儿滚烫，连忙借着翻身，缩头进了被窝儿，? ? …
他朝思暮想，盼着亲政，盼着像父亲、祖父一样综理国事，敬天法祖，勤政爱民，做一个
真皇帝、好皇帝，已经不是遥遥无期，已经近在眼前，怎能不欢喜？
为了亲政，先要大婚｛若是能遂心愿，娶月妹妹做皇后，那更是锦上添花，玄烨还有什么
宗知道孙子的心意么？肯不肯成全呢？会肯的！
玄烨被一股非凡的勇气所鼓动，此刻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题：突然掀被坐起，一晃脑袋，仿
和羞怯，坚决地说：“老祖宗，我若是汉武帝，月妹妹不正好是阿娇么？”见两位祖母吃
他，他又急急忙忙地补充：' ‘都是隔房兄弟姐妹呀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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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几乎在刹那间就收敛了惊讶，哈哈一乐，仿佛不经心地说着家常话：
“你倒比我还急！'
一句话，把玄烨说成了大红脸，“味溜”一下又钻进了被窝儿。只听祖母从从容容地说：
样，还是不一样。汉武帝与陈阿娇是表姐弟，你跟冰月是堂兄妹。咱们皇族规矩，同宗不
能改… … ”
356
玄烨脑袋“嗡”地涨大了。老祖宗又说了些什么，他再没听到。此刻他已顶感到，又要面
苦痛，一道更深的情感的沟壑，他得费尽气力地跨过它。他能跨过去吗？… … 听了侄儿
乐微微点头，完全从复杂慌乱的情绪冲荡中脱身出来，正色道：“老祖宗的话千真万确。
太祖、太宗良至先皇，哪里有娶宗室之女的先例？'
玄烨不语，只呆呆地望着叔王。
“皇一! - ．再想，自太祖创业迄今，皇族世世代代与蒙古联姻，使我大清得以人主中原
业，一统天下。天子至尊至贵，系天下安危于一身，立后选妃所关事大，切不可以私心好
移。”
玄烨仍然望着岳乐，眼睛都不眨。这些道理祖母都讲过，而且委婉含蓄得多，不像这么赤
掩饰。
“皇上精通经史，不见姐己亡商、褒姐破周、玉环败唐的故事？皇上日后治理大下，务必
勤政爱民，为一代明君，致四海万民以太平。而好色必定妨政害身，后患无穷。况月．我
治天下，皇上至德纯孝已为四海传诵．绝不可以婚姻事拂太皇太后之意… … ”
玄烨这时才渐渐垂下眼帘，小声说：“我怎敢违背皇祖母的意思：… … 只是觉得对冰月
心里难过罢了。”他轻轻吸了口气，又拈起了棋子。
岳乐不由得心里感动，原来他在为此不安，足见他心地善良仁爱。只可惜冰月没有福气啊
侈国纲和索额图出得轩来，只见这叔侄俩止专心一意地阿棋，黑白纵横，杀得难解难分，
上说。两位旁观者互相看了一眼，刚才吃饭时候商量的问话，怎么个开口法呢了357
玄烨执意要来安王庄，这两位或明着拌掇或暗着旁敲侧击，都起了作用的。
他们的父亲伶国赖和索尼，都是朝廷重臣、八旗名将，把祖宗的制度习俗看得如命根子一
关外关内南征北战，从来都是英勇无敌、杀人如麻。杀，是他们最有效的手段，也是他们
终国纲和索额图虽然生在关外，却长在文化昌明的中原帝都，过着富贵平和的贵族世家生
及着深厚悠久而迷人的汉家文化。耳濡目染、潜移默化，早就对父辈的固执信念不以为然
世界上有些事就是那么怪，当权者或家长越是严厉禁止的东西，平民百姓和小辈人就越觉
要想方设法去接近，何况被禁的东西又确实那么美轮美灸、光彩照人呢！所以，索额图和
这代人对汉家习俗，从诗词歌赋到音乐绘画．从衣着修饰到饮食游乐，反而怀着强烈的倾
仿，互相攀比，并引以为荣。索额图珍爱古玩、俘国纲嗜好花雕绍酒，不过其中一斑。
安亲王府祖孙三代，从关外到关内，邸中都养着众多文学之士，文风之盛，朝野知名。辅
令愈加森严，而安王竟如汉家名士，自处江湖，如闲云野鹤，多令人钦羡！结果，安亲王
为古怪．却被这些年轻一代暗中羡慕崇拜，真成了一大奇观。索额图和伶国纲早就想拜访
朝廷有禁令．大小百官不得私自来往于诸王贝勒府第，他们哪敢轻易犯禁？
近两年，索额图风闻安亲王在他的王庄上又进行了一桩惊世骇俗的变革，引得老一辈满州
首，不知皇室怎么358
会出了这么一个疯子，纷纷或忧虑或幸灾乐祸地传说，安王的王庄完蛋了，有了这么个败
脉怕是要绝? ? 一索额图再三打听，只知道安王的王庄撤了十个庄子、儿个庄头，如今只
田了。可是和其它王府相比，安王府来自庄田的收获却多出去好几倍！
索额图早就在自家的庄子上试着把牧场改成农田，又偷偷到民庄花钱请了几位把式给地里
道种菜二安王府的这个消息就特别叫他动心。正巧遇! …… ．侍卫皇上出猎的机会，还
住？
伶国纲是终图赖的长子、慈和皇太后的弟弟，康熙元年授内大臣。他认识索额图是因为弟
伶国维与索额图同为一等侍卫，二人堪称知己，伶国纲也跟索额图交往，觉得很对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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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额图是这次出猎才向他们提起安王王庄的怪事。侈家兄弟自然非常好奇，极力怂恿。至
亲与安亲王当年的姐鳃呢了那总是老辈子人的事了。与他们何干了“王爷！”索额图趁着
默不做声地各收棋子的空儿、笑道：“早听说您的王庄使了新招数… … ”
岳乐很敏感，立刻回过头来盯着他：“你听谁说的？是令尊吧，…… > '
“不，不只是他… … ”索额图没说完．伶国纲便抢过话头：“我也听说了，说王爷您的
少，可收益反倒多去了。”
“怎么？疑心我在庄子里施妖法，跟汤若望似的？”岳乐带笑不笑地打趣说，“我知道好
我，说我邪门歪道、违祖败家，对吧？'
“有那么说的，”索额图很坦诚，' ’可我们不这么想。说真格359
的，我早就想求王爷您指点了 ! '
…… ．是吗？”岳乐表面上不大经意地漫应一声，心里却在暗暗掂量这两个年轻人。
玄烨听他们说得热闹，也从忧郁的沉思中走出来，听了两句，兴趣｝几来了，
“我在宫里也听说了，说是叔王把赐给你的庄子全糟践了。可是后来又说没糟践，年成比
好！叔王，到底是怎么同事儿？'
岳乐无可奈何地笑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招来这么多议论。其实我也没干什么，不
而为之… … 这样吧，皇上明儿不是到国舅庄土去吗？正好路过那几个庄一子，到那时候
细说。”
“是从马兰村那边过来么？”伶国纲问‘
“对。我的庄田最远只到马兰村。”
“马兰村丫”玄烨反问，眼珠一转，说：“我想起来了！永平府马兰村。费耀色说他从小
太好了！明天他就能重回故土啦！叫他给我们带路！'
新鲜的地方，新鲜的事情，对男孩子永远有强烈的吸引力。玄烨哪能例外呢？
“好，叔王，这回你该跟我们好好说说了吧！”玄烨笑眯眯地望着岳乐，好奇．心已把他
脱出来，
这是第二大清晨，玄烨一行在安亲王陪同F 往终国纲庄子去的路上。他们停在一座小山丘
歇息。这是个小秃山，除了野草野花矮灌木，一棵像样的大树也没有，这倒方便了他们四
360
一片河谷平原从小山脚下间东西北气面铺开，河流蜿蜒如一条银色的带子，从平川的中心
几乎与河平行，小路则纵横田间。虹桥镇遥遥在望，安王那一处美丽的庄园更在镇子之外
在淡青色的晨雾中。已经是初夏了，田野仁绿一片黄一片，斑斑驳驳，一些庄子像一簇一
块，点缀在平川上，只有村落上方升起的袅袅炊烟，显示出活拨的生气。平川的边缘是青
重重叠叠绵延不断，直到天边。岳乐指着眼前这一片土地，说：“这都是先王留下的．此
庄子。那庄头在庄子里可就是太老爷，无人敢违的了。每个庄子有地一百三十峋，壮丁十
头，拨给房屋、田种、口粮、器皿，每年粮庄收粮、豆庄收豆、菜园取菜、果园缴果，这
宗传下来的规矩吗？… … ”
索额图想了想，说：“要讲咱们老祖宗，原本渔猎为生，耕作都在其次。太祖皇帝天命七
田授丁’．后来才有田庄的，至今也就四士多年。”
岳乐不由对这个有心的年轻人格外看了一眼，平静地继续讲下去：“要说祖宗成法，原也
只是庄头委派．哪能尽合人意？庄头贤愚不等，结果便大相径庭。庄头不善驭下，府里管
非，便常有虐待奴辈的事情，打、骂甚至私刑都难免。逃人法虽严，也止不住庄子里壮丁
庄子十名中只要逃去三四名．此庄一年便所得无几，扣除田种口粮，几乎没有剩余，还能
益？请看最北头那个庄子，我刚把那里的庄头撤下来。他手下奴仆逃去了八人！今年农事
了。”
众人举头北望，果然一片荒芜，几乎不见绿色。索额图问：“难道就让它荒下去？'
361
岳乐像是瞪了他一眼，说：“无非另派庄头，领壮’] ’进庄。可这样哪是个头？凡弄到
庄子，人跑了，地也种薄了，后续的人好几年都缓不过来．逼得没法子，我才想了个新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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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一页码，7/9

停下来，看到众人都聚精会神地盯住他，玄烨的眼睛更像一把锥子．极力要从他眼睛里钻
么，他吁了口气，笑笑，说：“这就是人家骂我邪门歪道的地力一了。我听了一位贤达之
把那一百二十峋地，分租给十户人家，年下收成，各取一半。”
索额图目光闪闪：“还是家下奴仆耕种么？'
“十有八九。庄头不够，也租给平民。”
伶国纲恍然大悟：“噢，怪不得那么多人背后指戳呢，您这就是汉人租田种田的法子嘛！
忽然觉得失口，赶忙缩住，造成了片刻尴尬的沉默。
玄烨全不在意，只管迫问：“结果呢？能补上损失吗？至少补上一半，对不？'
岳乐不高兴地笑了笑，说：“地里的庄稼可不管是汉人法子还是满人法子，下力气种就长
肠干就没收成。”他又指着面前那片平川：“请看，那边一块一块均匀得像毯子的绿油油
是租种出去的；这边一簇一堆癫痢头样的地片，全是庄子上的口… … 今年还不知道，去
算了一番，同是一百三十峋地，租出地收回的麦谷，比庄子缴来的多五成都不止。”
岳乐不说什么了，玄烨和索额图他们也不问什么了，事情明摆着；绿绒毯和痛痢头，土地
的：
终国纲意犹未足，又问：“王爷打算把王庄都改了吗？' 岳乐摇摇头，感慨地笑道：“不
我就不大吃得消3G2
啦？只要壮丁不逃，’我何必这么独出心裁，招人笑骂哩？再有，像菜园、果园、稻庄、
户、棉靛户这些庄子。总是不能改的．，二，, , ,
修国纲也不再做声了。
太阳升高了，天气热起来。岳乐请皇上上马，好早点赶到伶家庄园。
小红马牵过来了，玄烨突然问：' ‘马兰村呢？马兰村在哪儿？' 岳乐指指前方：' ‘翻
就能看见了。”
玄烨一面上马一面高兴地说：“快传费耀色来，我要听他讲那个马兰村 ”
于是，费耀色被赐骑马，挨在玄烨的侧后方，与安亲王、伶国纲、索额图一起被护卫们簇
上玄烨不住地问起他的身世，他便毫无怠瞒地讲起自己的来历及为什么会住到马兰村。皇
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扬起一串串笑声。眼看离小山不远，玄烨对费耀色一招呼：“来！跟
淮先到山顶 ”
岳乐和伶国纲正要劝阻，玄烨举鞭朝马臀一抽，大喝：“闪开！”他胯下那匹火焰一样鲜
昂首嘶叫着箭一般飞蹿出去。费耀色不知如何是好，憨憨地笑着。岳乐朝他喊道：' ’还
丁”顺手给费耀色的马猛甩一鞭，那马一蹦好高，差点儿把费耀色颠下来，他慌忙拉紧堰
稳，猛松手飞也似的追上去。其他人和大队护卫跟着跑起来，扬起漫天黄尘。玄烨第一个
费耀色和岳乐随后赶到，伶国纲和索额图也上来了。这儿也有个草亭。山比刚才的山高．
边的草亭气派。正值初夏生长旺季，树木丛生，一派浓绿，空气中充满了青草和树叶的新
光透过密密树冠，向363
地面投下点点光斑，爽风阵阵，令人心旷神怡，真有登高远望的昧道．晨雾已经散尽，辽
亮的阳光照射下历历在目，非常清晰。玄烨大口大口呼吸着清香流溢的空气，兴奋地大声
谓2 「山如画）比登上景山纵观京都还要开阔呢！叔王，你常到这里跑马吧？多畅快呀！
的园子搁这儿呢？? ? … 叔王！'
独自沉思、若有所失的岳乐微微一惊，他没听清玄烨的话，只能含糊地躬身答道：“是，
玄烨听他答非所问，不禁笑起来，体贴地说：“叔王，你累了吧？' '
岳乐感到自己失态，连忙谢罪。上到这座小山，他如临梦境。路上，他忽然有种熟枪之感
弯，他觉得拐过去的山崖上应有一棵古松，策马转过去，果然一棵古松迎头向他伸手．快
又想，那里该有一块龟状巨石，刚踏上山顶，那块巨石赫然在目，就像一只团缩的乌龟！
他什么时候来过这里？难道梦魂曾到此游历？他费力地搜寻记忆，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 ．啊 马兰村！”费耀色情不自禁地喊起来，“那是梦姑家祖坟上的老杏树! 那是环秀
跟爷爷住过的房子！' 梦姑？岳乐心头一震，举目顺着费耀色手指的山下望去。玄烨连忙
在哪儿？你说慢点，别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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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一页码，8/9

可是费耀色那么兴奋、那么激动，不住地说：“皇匕，是真的，是真的｛那就是马兰村呀
秀观里有梨园，我跟梦姑、容姑还有同春哥、同秋哥在那里吃过好多梨，又大又甜卜，?
座山．爷爷领我来逮过鸟儿… … 对了口梦姑姐姐的一对小女。! ，就在这山上丢了，叫
了? ? ，… ”
364
像是一把拉开了重重帷幕，那些模模糊糊、似有若无的影子，一下子变得明晰了，岳乐记
九年前，邓个秋高气爽的重阳佳节，他约吕之悦载酒登高，就在这里山上，拾来了一对被
婴… …
“费耀色！”玄烨无可奈何地笑着喊道：“你能不能静下心，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有条有
又喊又叫，东拉酉扯，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我可是什么也听不明白! '
费耀色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玄烨示意索额图拿水葫芦给费耀色口费耀色喝了水，平
看着皇上急切好奇的眼睛，看着索额图鼓励的脸色，终于理一了 理自己的思绪，边想边
去只有十六七岁的清秀的脸，慢慢变得沉静和老成了：
“皇上，我自个儿的事，路上都讲完了。我给您讲讲马兰村的姐儿俩吧」她们那事儿，比
本戏还要奇呢！
费耀色是宫里的一个养鹰人，只因为年幼的皇上特别喜爱海东青，所以才喜欢他，他也因
接近皇＿! ：。他对朝廷大事、官场沉浮毫无所知，陪同皇上的这些王爷大臣是谁他也全
就是想让小皇上高兴，像街头说唱故事的艺人那样，讲一讲民间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有借此劝喻皇上关心民间疾苦的用意，但并未意识，因为皇七和他年岁都还小。所以他的
忌惮。
故事就从十三年前的那个秋天开始了。乔梦姑、柳同春、乔容姑、乔松年、朱三太子、自
上场；旗兵圈地、午门自戮、道人进村、乔家悔婚? ? ? ? ? 一个完整的、极尽人间悲欢
像一出最能打动人心的传奇．在玄烨面前演示出来，365
他听得人迷‘了… …
索额图听着，不由想起父亲的忧虑：今后如何对付朱家后裔兮先皇帝主抚．安置了不少末
崇祯帝的二太子朱慈照一直流落民间，生死不明。他大约不敢相信朝廷会收留他，以前抓
子，不是都以假冒为名斩杀了吗？费耀色故事里的朱三太子是真是假呢？无论真假，朱三
隐患！
伶国纲受到触动。圈地的情状被费耀色一一道出时，他很有些愧意地低声对岳乐说：“土
世，颇少雅量，幸王爷气量宏大… … ”
岳乐摇头，神情恍虑地应付着：' ’过去多年了，何必再提? ，，一”他心里实在乱纷纷
味。梦姑? 阿丑；同春? - 云官，原来是这样的！
记得去年刑部平反了吕之悦窝逃一案后，阿几被送回安工府，她消瘦熬黑，神情痴呆．额
人”两个烙字分外醒目，当初的灵秀气一点儿也不见了。岳乐曾顾虑再见阿丑会死灰复燃
难舍，一看她变得这么丑，早先的眷恋之心便消头殆尽，只余下一点怜悯了口吕之悦领同
见阿丑，两人竟毫无顾忌，当众抱头大哭！一个浓眉俊眼英气扑人．一个干瘦丑陋了 无
这两张毫不相匹配的面容，岳乐心里还觉得可笑，觉得同春不可理喻… … 今大，他仿佛
了。除去慨叹，他还有什么呢？
玄烨呢？起初，他不过是好奇，听故事；后来他真被梦姑的不幸遭遇打动了。继而他由此
了许多人．想到了他治下的百姓，想到厂皇祖母谆谆教导的、他这个天一F “统，区夏、
的职责。他坐不住了，像个成年人似的紧皱366
眉头，绕着草亭踱步子，他的心里或许头一次认真地在掂量皇位的分量。
玄烨踱到岳乐身边，岳乐正在观察一段折断的松枝。透明的松脂从断开处渗出来，那么大
滴。
公哦，叔王，多像一滴眼泪呀：”玄烨惊讶地说。“是，皇上，很像眼泪。是从受伤的地
的。”岳乐郑重地看看玄烨，说：“等它干透了，受伤的地方也就痊愈了。你看，那一枝
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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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没有去看那一枝，他在琢磨叔王的话。说树，还是说人？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说玄
刹那间，玄烨觉得自己又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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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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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连着几场大雨，洗尽了暑气，金风玉露，便到了初秋时候。“七月一七，天上牛郎会织女
上的孩子们，手牵手地跳着脚儿喊。清脆的童音、爽利的京腔，像唱歌一样好听。牛郎和
仙人，谁能见到他们鹊侨相会？可是七月七这一天，住在西单、西四这条街面七的孩子们
大人们说的为牛郎织女相会纳彩礼的惊人行列。小家伙们站在街边人丛的最前面，含着手
呆了。
最前面的是开路的仪仗，之后，两名顶翎辉煌、蟒袍补褂384
的大官儿手持节仗骑马而过，人群立刻议论起来，大家都知。 - ! ' - 了，这是皇帝派
纳彩的正副使节，他们是在太和殿领了纳彩御旨，从太和门中门出宫的！出午门、端门、
路走的都是中门，可真了不得呀！
跟在正副使节后面的，就是皇帝家聘皇后的彩礼了：全副鞍髻的文马趾高气扬地走过去，
鉴铃阵阵，共是十匹；金光灿灿，银光闪闪，一副副甲胃被人抬着，共是十副：三百名内
身穿红缎绣花长袍，捧着一百匹绢、二百匹布；后面又一人捧着金茶筒，一人捧着大银盆
百辆马车络绎不绝，每车上有悖悖桌一张、酒宴桌一席、礼奶洒一瓶、烧黄酒一瓮，马车
有九九八。 一头白羊? ，? … 皇帝娶亲，真排场啊！可皇帝是天子，天下之主、万民之
民娶母，哪能不特别隆重呢？
纳彩的大队人马，通过西单西四，直奔正黄旗所居的西北内城。很快人们就都知道了，当
了当朝首辅索尼的孙女何舍里氏为皇后口
一个半月后，又过了一次这样喜气洋洋的队伍，仍是向皇后家送礼，仪式跟上回差不多，
“大征礼”。这次的礼可就更重了：黄金二百两，白银一万两，金茶器一具，银茶器二具
具，彩缎千尺，金副鞍舍的文马二于匹．闲马四十匹，驮甲二十副，等等。行了大征礼，
再过半个月，大清朝就要册立皇后了。
盛大的仪式，长久地成为京师百姓议论的话题C 皇上不是尚在冲龄么？怎么就能册立皇后
呢？人家关外人兴的是早婚，再说真龙天子自有龙马精神，不同凡人的。皇上大
婚之后，就该亲政了吧了但愿他也如先皇一般仁德宽厚、
勤政385
爱民才好哇… …
民间瞩目并寄予希望的这位真龙天子．其实还是个孩子。纵然他好学苦读．比同龄人渊博
究不到十二周岁。这几日，他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寝食无宁，惊慌、恐惧、好奇
疚等等一起缠绕着他，弄得他心里长厂草似的乱槽糟。他于是努力作出大人般的庄重，时
着眉头，避开一切含义暖昧或好奇或好心的目光，成天埋头书斋，尽量不出来见人。
难道这也躲得过去兮玄烨暗自命名的’‘第一关”临近了：大婚之前，他必须为自己挑选
人。
八月．乙十九，一清早，照太皇太后嘱咐．穿了一色崭新礼服的玄烨，来寝宫向祖母请安
业已流洗完毕，觑着眼打量面前心爱的孙子：
明黄绎丝绣金龙袍，外罩石青直地褂；项下一挂红珊瑚朝珠，三串念珠却是绿翡翠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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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三页码，2/8

金玉版头的丝板带，带下垂挂着荷包、小刀、扳指套等类带穗的小活计；脚下一双青缎皂
罗胎丝缨东珠冠，一颗龙眼大的珍珠在冠顶闪光，俨然一个高贵庄重的小皇帝! 只是他表
然，眼睛里满是羞怯，一触到祖母含笑的目光，便慌慌张张移开去看宝座后面屏风少的蓬
了。
太皇太后心里暗暗好笑．表面上倒像个成年人似的，认真地问：“还没吃早点吧？来．一
说着站起身、不再像从前那样拉着他的手，而是径直往东次间走过去。玄烨也就顺从地跟
后。
早点已经摆好。既有祖! 传下来的酸奶子、奶皮子、奶饼、奶茶、熏鹿肉、酱野鸡、鹿尾
有京师江南有名的银386
耳汤、糖莲子粥、香肠、卤肉、糟鹅掌，还有早在明朝就开业的六必居酱园的小菜。太皇
饭食是宫里最好的，热气腾腾，香味扑鼻。太皇太后面南正坐，玄烨面酉陪坐，宫女恭敬
们掖好怀挡，祖孙俩就开始用膳了。太皇太后胃日很好，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把每
了一口。而玄烨却无心吃饭，拿把汤匙在银耳汤里搅来搅去，半天才喝一口。
老太太并不像往日那样劝玄烨多多进餐，甚至也仿佛没注意玄烨的不安，只娓娓对孙子讲
女的事，那口吻，好像玄烨已经选过！次八次，全然不是什么了 不起的大事了；! ' ．
个应选的，叮是秀女里选了又选、挑了又挑、最拔尖的六个格格。叫我看，个个儿都好，
下。可是家法不许呀，大婚前，顶多选四个贵人? ? 一”
今年选秀女，玄烨一次也没去看，他不好意思。．从头到尾都是户部主持、太皇太后和皇
选。但最后敲定，还是非玄烨不可。一想到过一会儿自己将要在六个素不相识的姑娘中挑
人，而她们从此将永远属于他，玄烨的心就“评评”乱跳。他努力定了定神，伸筷子夹了
嘴里慢慢嚼。
“? ? ? ? ? 一个个温静端庄，柔顺孝敬，淑仪素著．颇有福相其中也有你认识的。”
勺阿？… … 是谁了”玄烨这半天第一次抬头正视皇祖母的笑容。
“你的表姐，伶国维的女儿蕊仙。”
玄烨想起表姐温厚的脾性，天生一副关怀别人的热心肠。母亲在世时，她常来宫里玩，和
来。有时玄烨对她来387
点小小的恶作剧，她也从不生气，总是眯着弯弯的像月牙儿一般的笑眼，温柔好心地笑着
表姐，玄烨乱慌慌的心平帖了许多，他又问：' ’还有谁丫”
肴到孙子表情比较从容了，太皇太后心里很高兴，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下去：' ’有辅政
的女儿，秀美温柔，沉默可亲；有辅政大臣鳌拜的女儿、俊俏苗条，聪明伶俐：有郎中索
儿，护军参领昭格塞的女儿，地们两个都恭顺有礼，而且生就福相。还有佐领三官保的女
与你同岁，虽说稚气未脱，倒像依人小鸟一般，可人心疼… … ”听得入神的玄烨忘记了
知不觉地喝过银耳汤，喝光酸奶子，把自己面前的三碟菜都吃于净，临了还添＿! 几两块
心。
吃过早点，祖孙两入步出寝官。选贵人安排在长春宫，站在门口等候的宫女太监立刻跟了
太后朝他们摆摆手．意思要他们别急着走。她和玄烨要慢慢散步消食，
正殿后面的檐下，那年摆金桔树的地方，新摆上了许多早开的秋菊，一朵朵硕大艳丽。金
夺目，红色紫色粉色的绚烂多姿，在晨风巾微微地点着头，给这庄严肃穆的高大殿堂带来
秀丽。
玄烨最爱菊花，三步并作两步，带着小跑跳上白石台基，兴奋地一盆又一盆看过去，最后
那盆洁自如雪的白菊花前，高声喊起来：
“老祖宗，快来看！快来呀二”
太皇太后一笑，快步走近，玄烨一把抓住她的手，眉飞色舞地连连说：“老祖宗快看，这
美丁白得像雪，白得像玉，又那么活泼泼的，好像一只展翅将飞的鸥鸟！”一”388
太皇太后点头道：' ，不错，这白菊是陈秧细种，名叫白鹤卧雷。”
，对，对：是白鹤卧雪！去年冰月和芷珠都争着要戴它！是这些菊花里的魁首！菊状元！
地赞美着，情不自禁地又说下去，“皇祖母，这一溜菊种的名字我都知道！这叫金盘献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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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三页码，3/8

下垂如丝的叫金带风飘，这盆淡黄的叫金如意，看它的花瓣多像一柄小小的如意呀飞…
紫缓金章、银红针、枫林落照，这是桃花人面，这盆花开并蒂的粉色菊叫二乔争艳? ，一
太皇太后看他这阵子重新显现的一团孩子气，笑着摇摇头，指指正中两盆开得特别华丽的
边这盆叫文经武纬，右边这盆叫凤管莺笙，它们才是对你最适宜的菊花口”玄烨微微一愣
了祖母在以花喻人，稚气很快从眼睛里消失了。
太皇太后表情仍然那么慈爱，仍然站在美丽的菊花旁边，却说出了一番玄烨永世不能忘记
“从今以后，你就是大人了。不能再像从前那么蹦蹦跳跳、孩子气十足。你还不是一个普
你是大清皇帝、一国之君、至尊至贵的天子。不论在臣民面前还是与后妃相处，纂至对奴
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要合乎你的身份，都要有皇帝无上的、特别高贵的威严！对菊
也罢，或是对其它任何事情，不可再如今日这样外露和饶舌… … ”玄烨脸红了，深感羞
有低头，仍然祟敬地望着慈祥的祖母，用心聆听她的谆谆教诲：
“凡事要冷静，举手投足都要讲究威仪。你要记住，沉默寡言和少摆姿势，比任何其它德
你的权威，使你变得389
莫狈。 高深。而你要想当个好皇帝，非得莫测高深不可。”“这? ? ，… 为什么呢？皇
烨小声地问。
太皇太后深邃的目光从玄烨的脸上移向高远开阔的蓝天，在高高的白云下面，两只苍鹰平
稳地翱翔。她沉思着说：“一般人对自己看不透的人和事，都容易觉得神秘、觉着敬畏，
熟悉的人就难以尊重。所以，你必须离所有的人都远一些，不让他们把你揣摩透…… ”
玄烨惊异着祖母精辟透彻的忠告，心悦诚服地接受了这不寻常的又是直截了当的教诲。在
岁月中，他用自己一生的行动，实践了太皇太后这人生经验的结晶，受益极深，终身感念
不起的圣祖母。
祖孙两人终于在浩浩荡荡的侍从队伍的簇拥下，登上御辈，进人长春宫。那里一切都准备
着皇宫主人的来临。太皇太后在正中御座坐定后，玄烨才‘在左侧的宝座就座。选贵人的
了。
一名大管事太监手托银盘，高高举过头顶，跪在太皇太后案前。太皇太后缓缓说道：“请
目。”
大太监立刻站起身，倒退三步，向左微转，再前进二步，在玄烨案前重新跪下，高举银盘
庄重地说：' ’放下吧。”大太监把银盘放在万岁爷的案上，恭敬退下。
银盘里并排放着六张粉地水牌，上面写着今天候选的六位格格的姓氏、年龄、旗分和父亲
n 如果是初选秀女，原应五人一班，由太监按班引人，立而不跪，合意的留牌子，不合意
但这一次是经过初选、复选又复选，最后一次挑选，而且皇帝亲临，必须更加仔细。候选
个一个引进来的。
39C
大太监垂手恭立门侧，喊道：“钮钻禄氏进见！' 玄烨忙拿眼睛往银盘里一扫，右边第一
着：' ’钮枯禄氏，辅政大臣遏必隆女．镶黄旗满洲人，年了f 一三岁。”钮枯禄氏由一
进。她向太皇太后和皇上邓安之后，便站在屋子当间了。她穿了一身茜红色的缎袍，宽大
紫色为主。高高的两把头，被一团团粉红深红的绒花簇拥着。映着红袍红花，她那薄薄施
膛也红红的，略带一点羞涩，但毫无作羞做作之态。她眼睛不大，但睫毛很长，配上两道
眉，有种说不出的秀气。微微上翘的嘴角边，有两个小小的笑涡，使她看＿! 去总是那么
觉得她看上去有点眼熟，仿佛与她父亲相像，但细细寻思，又说不出像在哪里。
…… ．伶佳氏进见! ”随着喊声．一个身穿湖蓝缎袍的格格被太监引进。玄烨还没回过
他的蕊仙表姐向祖母和自已跪安了。他赶紧看看名牌．右边第二张果然写着：“伶佳氏，
国维女，正蓝旗汉军人，年卜三岁。”
才两年不见，表姐出落得一朵荷花似的了，亭亭玉立，那件闪着湖水一样亮光的缎袍穿在
看！玄烨想看看她那弯月一般的笑眼，并且相信表姐和自己目光相对的时候，那温柔的脸
可爱的倩笑，他们是熟人、是亲戚呀万可她只是垂着眼皮，表情非常严肃端庄，好像她既
＿! , －面喜欢她的老奶奶，也不曾见过旁边的这位小表弟。只是在大太监喊到下一名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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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都集中到门口时，她才飞快地愉偷瞥了玄烨一眼，正好遇土玄烨的目光。她赶忙心慌
玄烨心里也才安分了。这样，大太监喊出的姓氏，玄烨就没听清楚，他低下头去看牌子，
“瓜尔佳氏，辅政大臣鳌391
拜女，镶黄旗满洲人，年十四岁。”
亥烨抬头，正好瓜尔佳氏在门口露面，屋里的人不觉眼睛一亮，这不是因为赞美．而是因
固然十分俊俏，眼睛简直像两颗乌黑的宝石，但众人不惊异于她的美貌，惊异的是她的服
一件颜色极淡的淡绿袍－－一接近鹅黄色了 口而黄色，是皇家独占的尊贵之色。鹅黄虽
一般人为厂表示敬重，也还是尽力回避的，而她却敢 一阵不快登时从玄烨心头掠过。她
严格地遵循满洲习俗，直直的、挺挺的，腰肢僵住了 似的绝不摇摆，这更给她增添了几
意，令人极容易想到她是鳌拜之女。这使玄烨更不高兴，心里暗说；“瞧这样儿，倚势压
她爹救过我，就认定我会选她，早早就黄袍加身了：'
“那拉氏进见：'
这个格格看＿t - －去比牌子土注明的，f 一四岁还要大些，红喷喷的圆脸，配上细长的
的小嘴，憨厚可爱、态度恭顺。一头极其浓密的黑发，用一支大号的翠玉横扁方都挽它不
黑牡丹开放在头顶。身材结实又丰满，偏偏还穿了件粉红色的袍子，就显得比前面三位格
了。玄烨暗暗想笑，原来祖母说的福相就是这个样子。
第五个格格章佳氏，穿了一件宝蓝缎袍，也是一个有福相的，嘴唇右下角还有一颗小小的
最后被引进的，是一个娇小玲珑的格格，穿一件雪青色的缎袍。只瞄了她一眼，玄烨不由
嗦，心在胸口那儿“坪评”跳个不停．连气息都急促了。那身段体态，那眼睛，那秀丽嘴
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冰月呀卜? ，一满屋的人，只除了太皇太后，都张大了嘴盯着这姑娘，
讶，这不392
是老佛爷心爱的小孙女儿、尊贵的月格格么？瞧她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好奇而又大胆
太后，着看皇上，那神情也都像得很哩！
玄烨咬住嘴唇，一个冲动，伸手就要去拿最后一张牌子！忽然感到祖母在看他，飞快地瞥
然，太皇太后眼睛含笑，难以觉察地对他轻轻摇了摇头，他骤然记起一个时辰前祖母的教
要合乎身份”! “要有皇帝的无! 的、特别高贵的威严”！? ? ? ，一玄烨缓缓放下手，
边，俯身去看最后的那张牌子：“郭络罗氏，佐领三官保女，．正白旗满洲人，年十二岁
六位格格整整齐齐站成一列，比花娇艳，比月明媚，仿佛春天来到了院子走进了屋，真不
宫啊！侍从的宫女们也都忍不住用赞美的日光打量这些非凡的格格，皇上挑谁呢了都那么
候选者神情倒还坦然，事先已经通告她们：中选的将为贵人，以后在宫中侍奉恩养等项内
谨，或是能够诞育皇子皇女，便可按贵人、殡、妃、贵妃、皇贵妃的品级渐渐升上去。不
由太皇太后为亲王、郡王、贝勒、贝子等皇族指婚，便是王爷福晋。
太皇太后转向玄烨：“我瞧这些格格，哪一个都招人疼惹人爱。你心下怎么样？喜欢哪一
子翻个过儿。”玄烨脸上泛红，多少有些拘谨，不过他还是保持着庄重，挺着胸，坐得直
头也不弯腰，只把右手慢慢伸向银盘。屋里顿时寂静无声。六位格格中的五位低了头，只
的黑眼睛目光流转，好奇地随着玄烨的手移动。宫女太监们远远地注目，不敢失态。太皇
静从容，只看玄烨的脸393
而决不瞧他的手，不过她自己平放在膝上的手，却不自觉地互相捏在一起，越捏越紧。
“喀嗒”一响，第一张牌子翻过去了，银盘发出好听的声音，寂静中，甚至能觉出银器颤
绝的尾音，像游丝一样在人们耳边缠绕．郭络罗氏大眼睛一眨，高兴得要笑，忽然意识到
立刻满脸红晕，赶紧低头。她看到皇上翻的是最左边的牌子，一一那就是她呀！皇上第一
她，这个小牛录佐领家的格格！
“喀嗒”' ’喀嗒”，连着两声，皇上又翻过去两张牌子。随后，长时间没了动静。
“怎么了？还得翻一张啊！”太皇太后一眼就发现他翻的是左边第一张和右边第二张，不
气。
“皇祖母，就这样不行吗？… … ”
“不行，必须双数，才能吉样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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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三页码，5/8

玄烨对银盘中的三块未翻的牌子瞳目而视，又抬眼看看面前这六个低头而立的少女，再次
了手，太皇太后不由得心头一紧，双手握成了拳头，紧张地注视着。‘’喀? 嗒，了 '
翻得很缓慢，缭绕的余音也格外长。池翻的是左边第三张 太皇太后暗暗叮了口气，一下
头，便觉得血液猛地冲进手掌，手掌顿时变得热乎乎的了。
后而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总管太监领着一名手托金盘的小太监，先到两位未人选的格格
布：瓜尔佳氏由太皇太后指婚，配给敬谨郡王兰布为福晋；章佳氏由太皇太后指婚，配给
福晋；金盘上有两对精致的荷包，两位格格各赐一个做为信物．另、一个将赐下郡王兰布
额，令他们择吉期下聘迎娶。
39 过
两位未来的福晋由太监引导出宫之后，苏麻喇姑带着两名手托翠盘的宫女，向四名人选的
礼：荷包一对，钻戒一对，珠凤宝钗一对，翠玉手镯一对。随后，宫女们将她们送往养心
的体顺堂和燕禧堂。待皇上的大婚礼成，钮枯禄氏和那拉氏将迁往诩坤宫．伶佳氏和郭络
承乾宫。
格格们走了，为最后这次挑选忙进忙出的一大批太监宫女也退出去了，眼皮子底下总算清
太后向椅背靠过去，坐得更舒服一点，眯起眼睛，望着心爱的孙子，唇边露出满意的微笑
多次的挑选、比较，最后留下这六位格格，太皇太后经过了深思熟虑。从治国的需要，她
禄氏和瓜尔佳氏；从延续家族的需要，她看中了那拉氏和章佳氏，－一一两位格格的福相
是宜男相，取多子之兆；为了玄烨的情爆，她精心挑选了伶佳氏和郭络罗氏。最是这个郭
身不高、年龄又小，找到她还真费了大功夫哩！她本来担心玄烨不能体贴自己的心意，过
了她为别人设下的圈套，结果她的担心是多余。不知他是真的懂得了太皇太后的权术，还
喜欢瓜尔佳氏的高傲，或者对鳌拜的敬慕因天算案而渐渐失色？总之他没有翻那块牌子，
啊：
太皇太后笑道：“从明日起．直到大婚前，皇帝要迁人养心殿寝宫；大婚后，在坤宁宫住
就在乾清宫长住了。”“是。苏麻喇姑对我讲过了。”玄烨恭敬地回答二“瞧你额头，一
这屋里可比慈宁宫热。穿多了吧？快问去叫看妈给换换。谁给你管衣裳呢？云妞儿丫”
“是。”
395
“你去吧。晚上叫她们笼上火，好好洗个澡，可别把汗渍留在身上。”
玄烨出长春宫由启祥门向南，回慈宁宫他的住处二御荤前五十步远，一名小太监嘴里“味
‘打吃”，相当于外面官员车轿前面的开道锣。一些来往办事的太监宫女赶忙躲藏，躲藏
面墙壁而立。这些都是玄烨自幼惯经，引不起他的生意。何况他一出长春宫、离开祖母身
不知不觉变得饱慢不乐厂。
娶妻纳妾，就是普通平民家也是人生之喜，何况皇帝。可是，玄烨在新鲜好奇之余，总有
失的怅惘，使他郁闷。六七年的苦读没有白费，今天挑选贵人时，他一眼就看透了祖母的
了使祖母和自己都满意的选择。对祖母的眼光精明、深谋远虑，玄烨佩服之至；而郭络罗
又使他对祖母的善于体贴分外感激。
不过，因为这个十二岁的小贵人，又一次勾起玄烨心底的那一团深深的、深得如墨一般黑
络罗氏再像冰月，终究不是和自已从小一起长大的月妹妹啊！月妹妹也许还以为我会娶她
发过誓的吗？现在，我违了誓，怎么也该向她说清原因吧？不然，我不就成了戏台上演的
嘈了吗了? ，一只是，事到如今，我又能对她说什么呢？一? … 自从玄烨五月里行围回
定何舍里氏以来，和冰月就疏远了。玄烨觉得对不起冰月而避着她。冰月呢，初时奇怪，
不理睬玄烨，等七月七日行过纳彩礼，又跟他说话了，只是像成年人那么冷静，再也不曾
他们俩的往事。
大婚期一天天近了，今天选了贵人．明天就迁往养心殿，离39 巷
慈宁宫、离冰月就远了：玄烨觉得心里像坠着个铁秤佗，沉甸甸的，那是对冰月的越来越
感，他真的儿乎要自以为有罪了！不卸掉这个道义上的包袱，他怎么一电不能安心。该怎
呢？… … 玄烨痛苦地盘算着，眼看到了慈宁门。门南花园里初初带些黄红秋色的树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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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鲜明，更牵惹着玄烨的目光。他陡然想起，今秋那园子里专门辟了一方菊圃，其中也有
名种，是因为冰月最喜欢它．去年特意央告老祖宗为她多种了五十株。要是带一束白鹤卧
不就容易开日说话了吗？
玄烨赶忙回寝宫，叫云妞儿找衣裳换了，又急急忙忙出宫门，快步进了南花园，直奔他们
兵捉强盗”的假山之侧的菊圃。老远就从亭台楼阁的空隙间看到那一片色彩绚丽的花田，
溪亭，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终于呆呆地停住了：冰月就在离他不过卜步远的地方，站在那
鹤卧雪旁边，望着那如琼玉雕就的花儿出神。
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缎袍，头上只用一支玉替挽了个松松的飞燕髻，没有别的饰物，脸上
粉，但她沉思的面容给她增添了好几岁，仿佛一个成熟的少女。她一双手温柔地抚摩着怀
花相对的洁白的猫儿小雪，心思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纯净无瑕，美丽动人，是花儿像她．
儿呢？白菊、白猫、自仙女，? ? … 这景象深深印刻在玄烨心中，很多很多年都不能抹
玄烨慢慢挪动步子，既不愿惊动她，又想她能注意自己。他的衣服拂动了花叶，“簌簌”
起了头。看到玄烨，她既不惊奇，又不表示高兴，也没有任何怨气，只是默默地、不眨眼
她怀中小雪的碧色瞳仁、她周围的一团团雪白397
的菊花一也同她一起默默地望着他。在这样无声的注视中，玄烨觉得如处凛冽寒风，又似
烤，每迈一步都很困难。但他还是走到了跟前，走到了冰月、小否和白鹤卧雪的面前。两
片刻，又一同去看那些菊花」玄烨第一次没有勇气在他的月妹妹面前直截了 当地说他想
他嗓子有点暗哑，伸手摸摸小舌丝一般光滑的柔毛：
“这儿天，小雪好像又长大了。”
“嗯。”
, ' i 己得吗？那年眷大，它逃! 树梢我爬树拿它，它才这么一点点大。 '
? ‘记得。”
“白鹤卧雪… … 名字真好听，对吗？'
“嗯，好听。”冰月轻轻叹了F - ! 气。
“所有这里的菊花，名字都起得好，”他又一样一样地说起那些花名，见冰月没接碴儿，
说下去，“可是不管红的紫的，还是黄的粉的，都比不上这白鹤卧雪，它最好看、最美！
没有菊花的气节呀卜? ? … 有句古诗赞菊花说：’打可抱香枝头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烨生怕沉默尴尬．便信口乱说，说个不住嘴，心一真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不知所云、为自
又无法停下来。
冰月的眉尖耸了耸．乌黑的眼睛闪出两点光亮，小声道；“你说什么？宁可抱香枝头死．
风中，? ? … ”“是啊！还有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也是颂菊的名
记得… …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冰月仿佛在细细咀嚼那两句诗，并没有搭话的意思。玄
自禁地说：“刚才我站在远处看，你和小雪跟它在一起，真是一幅398
最好看的画。 它真像你，真的I 你就像一位司菊花的仙女
冰月目光一闪，又那么看着玄烨，轻卢说：“真的，…… , ' ' “真的！是真的丁”玄
地连声嚷着，忽而沉默片刻，没头没脑地小声说：' ‘你看，我刚去了长春宫… … 明儿
养心殿了… … 九月初八眼看近了… … ”
冰月懂事地点点头」这让玄烨陡然增加了勇气，更小声地说：' ’你恨我吗了… … 咱们
了
冰月突然嚷了一声“我对淮也没说过”：猛地扭开脸．就在这一刹那．泪水涌满了她的眼
一人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仰脸‘唠瞄”叫了两声二
“不．不是那个意思扮? ? … 你千万别以为我是故意这么说话的，找，唉丁… … 叫我
呢了”玄烨又着急又苦恼，拍着白己的头，竟说不出个回圈话了；' ’这由不得我呀。
宗的规矩管着！… … 我给你起誓！'
冰月到底把眼泪憋回去了，她急忙拦住要跪下起誓的玄烨：“你别! 我都明白? ，? …
姥婕就刘一我讲过了… … 谁都不怪，不怪你，也不怪别人，只怪咱们生到一个家里．咱
不能一辈子呆一块儿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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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三页码，7/8


‘? 冰月。 '
“三哥哥，只要你以后老能不忘记我，我就高兴厂。”冰月悲哀地笑着，泪水还在眼眶里
得简直不像是个十岁的孩子。
“看你在胡说什么分我怎么会忘记你？等我亲政以后，一定要把你嫁给一个最勇敢、最英
的小伙子? ，一”出乎意外，冰月又添了一句：“还得有才学呢！' 399

I ．对对丁得有刁‘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 ，一”一三哥哥，不说那些了。我想要
雪。”“叫他们再端两盆到你屋里去就是了。”
“不，我只要这一棵。你不是说它像我吗？一会儿我向老祖宗要，你可得帮我说话呀丁”
“老祖宗最喜欢你，还用我说？'
“不，”冰月聪慧的黑眼睛里又透出沉思，“老祖宗没有从前那么喜欢我了… … ”
“哪能呢：”玄烨对此倒不怎么敏感．“近来事情多，老祖宗太忙太累了。”
他们就这样和解了：亥烨满心轻松，负担卸掉了，问心无愧了。他暗想，要是老祖宗知道
这么多的话，又该责备他不合身份、不够威严了。叮这是对月妹妹嘛！不过，以后就是对
也不可以这么随便了。
他俩离开南花园，没有像过去那样手拉手地跑着跳着边说边笑，而是温文尔雅地漫步而行
双手．冰月抱着小猫，不互相张望，一也不看别处，只注视着脚下的路，随意谈天，说着
话题，俨然一对成年的兄妹在踏着夕阳散步。这景象令专程来寻玄烨试新衣的苏麻喇姑感
趣，并肃然起敬，后来心里又觉得不是滋味，以至不忍打断两个小人儿的散步交谈，一闪
亭侧，悄悄地日送兄妹俩的背影从揽胜门消失。
苏麻喇姑轻轻地叹了口气，无意间向南看了一眼，又惊呆一了，她看见了什么？
是太皇太后，披着一身金红色的残阳，手里摇着一束披夕阳染成粉红的菊花，踏着长长的
那么轻松洒脱，神400
态像孩子一样活泼愉快，居然边走边唱：
生性明智的河额仑母亲，
穿着百结的衣服，
扎着破乱的裙，
来往于翰难河畔，
抨拾野韭野葱、掘取红篙草根，抚育着幼小的儿子们。
用野葱野韭沈育的儿子们，
都有英勇气概，威武、娇健、聪颖；用野草根抚养的儿子们，
个个都有治国的才能。
这久违了的、极其亲切熟捻的高亢悠长的曲调，叫苏麻喇姑骤然间心热鼻酸、泪水满眶，
楼阁、花园小径一时间模糊了、消失了，她眼前仿佛出现了故乡的大草原，无边无际的科
啊！… …
四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季节，也是在落日的光灿灿的余晖中，饱受凌辱蹂痢的十岁小女孩
躺在深深的野草间痛哭，用最毒的沮咒，咒骂那几个禽兽般的男人，她乞求佛爷降灾，让
都不得好死！让所有的男根全部烂掉！一阵歌声打断了她的哭泣，从拂动的草叶间，她惊
日仿佛迸裂开，一匹骏马从裂口中奔来丁马背上是个姑娘还是位小仙女兮或者就是阳光的
来的金人儿！她的高亢嗦亮的歌声响遏行云，在辽阔的草原上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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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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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骏马的尾子上，飘起云雾，
骏马的飞鬃上，扬起美丽的太阳的红光!
尤依无靠的孤儿苏麻喇姑，深信自己遇到了救星，不顾一切地奔过去跪在小仙女的马前，
古塞桑贝勒的十岁幼女布木布泰吓了一大跳：当苏麻喇姑痛哭着求告仙女收留的时候，骑
个活泼可爱的小格格毫不犹豫，一口答应，说：“别哭了，跟我来，谁敢欺负你我打谁二
候，幼小的主仆二人哪能想到，四十年后，小格格成了广裹的中华大帝国的太皇太后；又
她们竟相伴相依，始终不渝，直到生命的最终？… …
苏麻喇姑用手掌搭上前额，似遮阳光，似遮泪水，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歌声戛然而止，走到近处的太皇太后看到了苏麻喇姑口停下脚步，微微一笑，借以遮掩那
口
苏麻喇姑赶忙趋前察告：“奴才来寻三阿哥试新衣裳。””哦，他已经回宫去厂。……
可好! …… } ' “咦．原来是自菊花．远看着倒像是粉红的，真好看！就像玉雕雪堆的
“这叫白鹤卧雪，名字也雅致有趣。具它名种菊花有比它富朋华贵的，可再比不上它纯净
皇太后的日光仍留在菊花上，嘴唇和丰满的双颊都漾着笑意：' ”苏麻喇姑，你去传一桌
我用。”
“老佛爷今天这么高兴？'
“原以为有一场暴风雪，冻死羊群、摧垮帐篷，竟然自然消散，牧人能不高兴么？'
402
“那是天赐的福分：' 九。
太皇太后笑容不减，轻声赞叹；“好孩子啊，
苏麻喇姑笑着接一句，心里明白了八
目光从白菊花移上一重重金黄色殿顶，定能胜过他父亲二… … ”
大婚热热闹闹、隆重而堂皇地举行了，一切都很平顺，大清国于是有了一位皇后．
其间，只发生了一件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事故：大婚那天，夜深人静之后，冰月悄悄起身
半轮明月的淡淡银光，走到奉皇上圣命特意送给月格格的那盆“白鹤卧雪”旁边，对那些
外美丽的花朵看了好一阵，然后把花瓣一片一片揪下来，揪完了一朵又揪另一朵；揪完了
盆边地面上，霎时像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 一
第二天，人们看到这盆秃秃的无花尤叶的光杆、看到卧在一片白菊花瓣绿菊叶片上酣然大
都非常惊奇，很怕冰月看见这惨状会大哭大闹，因为她平日太爱惜这盆花了。宫女太．监
战地一再声明，这事不是他们干的。不想冰月一点没有生气，她说：
“这花的大限到了，不跟人相干．自鹤卧雪，白鹤臣、雪，白鹤飞走了，雪很快也就化了
回事。 '
虽然这话老气横秋得叫人疑心，不像一! 一岁女孩的口吻，可既然冰月都不在乎，谁还没
向! 察告、去惊动老佛爷？玄烨自然就更不知道了。人们很快也忘记了这件小事、只有细
姑暗暗叹息了好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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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四页码，2/10

403
几场大雪给川电铺上厚厚的雪毯，给群山戴上美丽的雪冠，人腊以后，又陆陆续续地小雪
道：地盖三层被，枕着麦饼睡。田家百姓都叩谢上天，将给他们一个难得的丰年。于是更
备着祭灶祭祖祭天地，表示他们不忘本的虔诚口所以，尽管天寒地冻，大路上积雪难行；
了灶土爷! 天的前夕，年关就在眼前，官道上还是人来人往、车去马还，给覆盖了自雪的
添了许多生气。
柳同春骑着小黑驴，从官道分岔口转匕了山，随后便上坡下坡，径直东行。小黑驴脖子上
哨叮哨”地响．在白茫茫的雪原上，传得很远，也许惊动了附近村落里警觉的看家狗，不
吠回应着铃声。太阳己经有一小半落下西山．暮霞如胭脂，把天空、群山和雪地都染红了
在雪地上的长长的影子，似乎也在放着红光口这一切在同春的眼里心上，都那么喜滋滋的
一道山坡，就能看到他的家，就能见着他的妻子啦！
这千真万确是属于他的家，而不是寄居之所；这千真万确是属于他的妻子，而不是别人的
梦姑经历了那么多曲折和苦难，终于如愿以偿了。
当初，他们叩谢了安亲王的拔救之恩以后，随同吕先生来到永平府西界的小小靠山村。这
封地，本朝八旗又不曾圈占，地广人稀，最是落脚的好地方。一位老人去世，他大半辈子
明朝藩王的土地。大清入关、明朝灭亡，他租种的地就成了他自己名下的田了。偏偏他两
京师404
做生意，不肯回乡务农，于是，吕老先生做中人，老人的房屋院落便折价卖给了同春夫妇
奇怪的是，老人的两个儿子却压根儿不提田地的买卖，同春一说起要给田价，兄弟俩就慌
怕沾包。后来，吕先生给同春解了这个谜：一是因这地原是明朝藩田，他们若当作家产出
祸；此外，老人二十多年来，只除了顺治元年外逃没有耕种，其余各年交罢官粮还记着按
藩王的规矩缴一份租。只是他无处可缴，便折成银两年年积存。这么多年下来，好大一笔
们再三劝说，他固执已见，一文也不许动用。直到老人过世，兄弟俩才得银子到手。这事
知道还得了吗？所以那哥儿俩只想快快了结．根除后患为要。
就这样，同春夫妇名正言顺地继承了老人名下的十亩田地．同春有的是力气，积蓄也不算
还可以雇请帮工。家事有梦姑操持，小日子过得很和美。第一年就落一了 个丰收，赋税
下丰衣足食、无债无忧，于是同春专门去一趟京师采办年货，还帮吕先生和吕帅母买药材
遇七了大顺风，件件遂心如意口不过这是他和梦姑落户以来第一次分离，回家的喜悦自然
动心，急不可待了。
小黑驴驮着同春上到坡顶，坡下那个二十来户人家的小村便尽收眼底了。袅袅炊烟飘落着
顶着自雪、楷下挂着冰凌的房屋，都被夕阳抹上一层粉红，天空蓝得透明，初出的星星越
光的眼睛? 一哦，那是什么份村口大槐树下，怎么跳出一团鲜红鲜红的小圆球？好像雪地
山里红… …
“阿叔！、一一”“山里红”发出尖亮的呼喊，那是莹川！这405
小丫头，大冷的天，还跑出来玩儿… … 不，她牵着另～个人，蓝色的，大空那样哄净的
姑。 同春兴奋地抽打小黑驴，, ' !! 丁档叮哨”，小黑驴快乐地冲下山坡。
同春跳下驴背，梦姑领着莹川迎上来。她的面颊冻得通红，连鼻子尖都红了。呼吸有些急
团团白气，头发眉毛和长长的睫毛! 结‘。 ’一片白霜，可是乌黑的极有神采的眼睛，
着，温柔得像丝绒，活跃得如火花，伴随着嘴唇的微微翁动，是甜美轻悄的话音：' ’你
了！? ? 一”同春嗓子眼儿滚过一团热气．他真想立刻把他的娇妻抱起来．托回家口在京
吸，他常常想念的，就是这样的一张忠诚、温柔、充满爱怜的关丽的脸啊：
“阿叔! ”莹川摇着他的手．很不满意他只盯着阿婶看，完全不搭理自己，仰着头喊道：
跟阿婶都连着第四大在这儿等你了：
…… ．哎呀！”同春着急了，“这么冷的大，要把你们冻坏的呀：? ? 一小莹川快来，
背｛'
小丫头兴高采烈地坐上了驴鞍，同春牵着驴，跟梦姑一路走，两人不时互相望着，知心地
听莹川不住地唠叨：“今儿个儿我说天太冷，不来了。可阿婶说你今儿准回来。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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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四页码，3/10

晚上做了梦的。我还是不信。刚才我们躲在老槐树背后避风，听见铃儿“叮挡”响，阿婶
可不，真是你呀｛… … 阿婶，你的梦就这么准？'
“当真尸同春扬扬眉，温柔地间妻子，梦姑点点头，睁着梦一样的眼睛，笑了。
“莹川，你爹妈都好吗？'
“好着呐卜“，二就是我爹前些日子老咳嗽，姆妈给他扎针拔魂06
火罐子，这两天好多啦：'
梦姑轻轻地说：' ’你走了以后，多亏吕先生和吕师母时时照应我，还让莹川给我作伴儿
… ”
莹川歪着脑袋很认真：' ‘爹说的，我阿叔不在家，阿婶晚上会哭出好多好多眼泪，把枕
有我跟她睡一块，帮她揪住枕头拽住被子．就不怕了。”
“那么，你阿婶真的哭了没有？'
莹川看看梦姑，犹豫片刻，说：“哭了的。枕头哭湿了，可是没漂走哇… … ”
梦姑满脸通红，在小丫头身上轻轻一拍：“莹川，别瞎说！' 同春满心甜蜜，又不好说什
一样热的目光盯了梦姑一眼，梦姑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
屋里真暖和．炕烧得那么热，进屋就像走进了春天。同春把沉重的搭袋背进来往宽大的八
放，莹川立刻凑上去瞧新鲜。梦姑却赶忙坐到灶边拉风箱，锅里的水很快就哼起来了。
同春把搭袋里的年货一样一样地摆出来，和莹川一问一答的，像是小黄莺与杜鹃在交谈：
“这个大包，是给我姆妈带的草药，对不对？'
“一猜就着！下回有人给吕师母送‘妙手回春’匾，可别忘了阿叔我跑腿的功劳哟。”
“忘不掉的，请你吃汤团！'
“哈，小莹川这张嘴，就像大鸭梨，又甜又脆！' “这是春联纸，这是年画，这是门神…
个红绸小包真好看，'
“这呀，是给莹。!! 的，现在不许打开，过年时候才能拿出来407
呢。”
“里面是什么呀，告诉我一点点好吗？'
对莹川的求告，同春只不做声。灶前的梦姑笑着转向同春用目光问他，他眨眨眼，朝梦姑
头。
他去京师时，梦姑嘱咐再三，卖了她精工绣制的荷包、手绢、绣鞋以后，一定要给莹川办
打他们夫妻到这里落户，吕先生老两口的恩情自不必说，连莹川这小姑娘对他们也非常依
跑来依着梦姑学女红学烧饭。梦姑的绣工精巧，有多年根底，她的活计都卖了好价钱，所
的年礼也不薄。但此时同春对莹川的哀求视而不见，硬着心肠大摇其头：“不行，没有过
风也不能透丁”
眼看莹川的小圆脸拉长了，梦姑连忙起身把热水舀进铜盆端给同春：“来洗脸，解解乏。
炉上壶里煎着口”放下盆，便笑着走过去搂住莹川说：
“别理你叔，他最没正经。来，婶陪你瞧瞧，还有什么新鲜物件儿。”
莹川的小脸儿又圆了，两人在灯底下折腾那个搭袋，什么茶叶包、点心盒、蜜饯果脯、徽
… 摊了满满一桌子。搭袋好像百宝箱，又似无底洞，大包小包、红包绿包源源不断地往
川的喊声笑声银铃一般，响个不停。夫妻俩不时交换着会心的微笑。温暖的小屋里，人心
暖、纯真、亲密，瞧那明亮的灯焰，仿佛也欢笑着，笑得发抖呢。“咦，买这艾条做什么
是！”小莹川翻出一大包透出好闻的药草气息的蜡烛似的纸筒。
“熏蚊子吧了”梦姑也问。
同春走过来，故作神秘地说：“这可是大有用处！不过还得408
两样东西配它。”他像个变戏法的，慢条斯理地把手伸进搭袋去摸，倏地一抽手，往桌t
先抢到手一看，挺失望：“一包药口”
梦姑低头闻了闻：“像是药膏？'
同春眼望屋顶，手还在袋里摸，口中念念有词：“更有一件，精美绝伦，买者得意，用者
瞧！”他刚洗过的脸上闪着光亮，手中托出一个粉红的小圆盒，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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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四页码，4/10

兜帽丁
“呀！真好看！”莹川拍着手直跳直嚷。
“这么贵的东西，咱们哪儿用得起」买它做什么？”梦姑一眼就认出这是紫貂皮制成的，
瞧他一眼。同春自管把三样东西并排一起，一本正经地说：“你额头那些瘫痕，得先用艾
你别害怕，只有一点点痛；炙好以后就涂上这药膏口这可是京师最有名的西鹤年堂配制的
腐生肌、整旧如新丁这个帽兜嘛，．上了药膏以后要防风吹，就是不上药．你戴了它也会
… … 别生气啊！我跑了好多路才求到这个方子的口”
梦姑呆呆地望着丈夫，眼睛蒙上一层发亮的泪水。额上“逃人”两个字，由于当年钱塘县
烙得不深，但它终究是梦姑的耻辱，也是她危机潜伏的所在。她随时有可能再去经历一场
过堂，虽然事情总会清楚，但免不了要受一番苦楚。为此梦姑一直留着长长的齐眉额发，
恶的字盖得严严实实。
与同春团聚后，他只在初见面那次抚摩着烙印滴下了眼泪，以后就再不曾提过，也再没有
有一回他取笑她说：“出嫁这么多年了，还额发齐眉，学小女孩那般梳妆么？”当时409
梦姑心里一酸，捂住脸哭了。同春连忙搂住她极力安慰解释，说自已实在是信口胡说，并
手．在自己面颊上轻轻拍了两下，算是惩罚。直逗得梦姑破涕而笑，他才放了心。丈夫虽
是年轻女子，谁没有好美之心｛梦姑每每对镜，撩开头发，抚着隐约可见的烙痕，忆起噩
事，总觉得十分伤感，有时也为此闷闷不乐。当然她尽量不流露，在丈夫面前总是含笑相
个家，同春已经够操心的了。同春却什么都想y。。 了：梦姑心咖涌着感激和情爱，望着
话来，竟使同春有些难为情了，小声道：“别这么看我? ，一咱们是夫妻嘛！…… ”
莹川注意不到这些细节，拈着帽兜左看右看，又缠着梦姑戴上叫她瞧瞧。梦姑用微微发抖
结在发际。莹川一脸小女孩的衷心羡慕，盯着梦姑，嘘着气轻声说：“好看，真好看…
同春目不转睛，竟看呆了。
梦姑红了脸，羞答答地小声说：' ’这叫昭君兜… … ”这沼君兜齐额缀了一排细细的珍
不齐平，而是紧贴着肩峰走了两个柔和的弧形，这样，在双眉间便有一处～! 犷弯的小半
有一颗圆形水钻；珠勒日以上便是毛茸茸的紫貂皮，一乌黑的发髻又从兜帽土方透出．像
乌云。梦姑额! 的烙印全被遮住了，她最美的眼睛、眉毛和嘴却更加突出，而眉间那颗水
日，简直像落在她额头的一颗晨星！
“阿婶，昭君一定没有你漂亮 ”莹川越看越爱．嗓门又高! 二去。
院子里一阵门响，吕之悦在喊：“莹川哪，你又在乱喊乱叫4 10
啦了”
“吕先生！快请进来！”同春大声招呼。梦姑连忙要摘帽，同春拦住，小声说：“戴着，
看！”他出门迎接．两人在门前好一阵问候寒暄。
吕之悦边说边进屋：“我看你这里早早亮了灯，想着是你回来了，果不其然：莹川也该回
吃晚饭吧？' 莹川往梦姑身上一靠：“我不。 '
, ' 0 阿呀！梦姑这昭君兜，真好，真好！江南妇人一人冬就喜欢戴它、叮是梦姑戴着最
好！
同春一脸得意之色，看看梦姑．说：' ‘请老先生在这里用饭吧：烫壶酒来，搭袋里还有
的酱肉、香肠，' ' 两位男子进屋上炕，就着炕桌＿｝乙的几碟下酒菜，一人一盅，边喝
在中间屋里烧火做饭．莹川快活地自愿充当f 端盘子的小伙计。
同春先取出清单，交代厂吕师母购买的药材，又拿出一本册子和三个红绩包递到吕之悦手
“先把先生的事交代清楚了，我才好宽心吃酒。册子上是欠先生书画润资的人名和银数．
日子、银两数都开在上面，欠据都已交还，共取回一百四十八两四钱五分银。这两包各五
包是四十八两四钱五分，请先生收好。”机竟有这许多银子！”吕之悦很惊讶，' ’你一
的么了怪不得耽误到今天才回来。 '
“先生的书画本来值钱。有余钱雅兴买书画的，哪一个不是大户富户？当然要一家家挨个
能让他们占穷读书人的便宜不成。 '
吕之悦翻着册子赞叹：' ‘真难为你，办事这么精细。好，老4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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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四页码，5/10

夫可以过一个肥年了，请。 ”他举杯一让，痛快地干了一盅酒，夹了一筷子油汪汪的煎
里，一面嚼一面问：' ’可到安王府去请安？'
“去了的，也代先生向王爷致了谢意。王爷问先生全家好。… … 王爷看上去又黑又瘦．
岁口反是福晋还跟从前一样，倒发福了。”
“哦… … 王爷不得意啊！心事太重。”
“正是呢。听管事私下对我说，王爷因为听了先生的高见，把无人耕种的王庄地租出去，
招来一帮人眼红，不光背地里骂他违背祖制，还说要联名参奏他倒行逆施、无法无天哩！
“岂有此理! ”吕之悦忍不住拿酒杯往炕桌＿! 一顿，愤愤地说：“宁可把良田肥土撂成
肯来一点变通，真所谓肉食者鄙！要是柄政者都这样昏馈糊涂，毫无进取之心，那这天下
么得一了 哇！先皇在位，原是很有一番作为的，可惜故世太早。当今已经大婚，眼看要
可有乃父的英睿？… … ”
吕之悦这个老名士，一向以谦恭、慈祥的长者之风闻名，近年来时世逼得他越来越爱发牢
越爱喝酒了，每一发牢骚必要喝酒，酒一下肚则牢骚更多。同春不知不觉受了感染，也有
抿了一口酒在嘴里含了片刻，才咽下去，微微皱起眉头说：“先生，我这回听到一个传闻
假，可是细细想去，不免叫人担心。先生见多识广，给咱分剖分剖… … ”外间风箱声停
着蒸热的酱肉和香肠进来，放上炕桌；跟着梦姑也进来了，略通了通炕头的炉火，坐好铜
丈夫一侧坑边的椅子里落座，莹川便乖乖地偎到她怀里去4 12
了。两双乌黑的瞳子一起望定同春，蜡烛的光亮照到她们脸上已很微弱，仅仅勾画出面庞
样一来，她俩就像瓜棚下一大一小两个金瓜，惊人地相像。坐在她们对面的吕之悦无意间
心里顿时大不自在，不敢再看第二眼了，一时心绪缭乱．不能自己，连着喝了两杯烈酒。
他耳边一句句滑过去，他什么都没听懂，什么都听不进去」那个老题目在头顶上闪来闪去
诉梦姑，莹川就是她的亲生女儿？… …
渐渐的，他的注意力被吸引回来，不再走神，因为同春讲的事情很要紧，甚至可说很惊人
姑又退到了 其次。那天，同春在最热闹的前门大街．从棋盘街、打磨厂到鲜鱼口、珠宝
挤去，在采办年货的急匆匆的人群中跑得满头大汗，终于买到了称心如意的昭君兜。他实
渴．走上那座大张着“孙胡子食馆”招子的小酒楼，要厂一大碗蒸汤羊肉面．就着店主人
熏豆腐，大日大门地吃起来，津津有味，不免呼呼作响。
他觉得背后有人站着看他吃面，用的是那种说不上是轻视还是羡慕的眼光。他并不在意，
大声唤堂馆’‘再添一碗”{
背后那人声音轻俏柔美，懒洋洋地赞了一句：“朋友好胃口！”他当然要回头看一眼，一
人一齐愣住．这个衣饰华丽、神情娇庸淡漠的俊人儿，竟是他的师弟同秋！他们有三年多
了。
同秋抢上去抓住同春的手二! 下一打量：“师兄，你这是
同春直截了当地笑道：“我回乡下种田厂n 怎么样，我这一4 13
身打扮还像吧？'
“哦… … ”问秋又看看师兄的布衫棉袍、沾满尘泥的棉靴和桌上那一大碗蒸汤羊肉面，
出轻视和怜悯，可那双俊俏的眼睛却没能把它们掩饰住，他急忙地说：“是来办年货的吧
兄快请坐下，今儿的东道怎么也该我，师兄就赏小弟这个面子吧！'
同春一笑：“难得师弟不嫌弃我这乡下佬儿，那就叨扰啦万”同秋赶忙在同春对面坐下，
框子，刚找‘给同春端面的伙计应声而来，恭敬地哈腰听罢这位俊爷的吩咐，机灵地赶紧
汤面大碗，擦净台面，对着柜上提高嗓子，有腔有调、吐珠子似的一口气把同秋点的菜复
“桔酒一包瓮底春一斤梨花白一斤筒子鸡烧鸭银鱼羹火釜子带上烧饼糖蒜肉末冬菜呀。
长长的尾音中，他已经走下楼梯去了。
同春笑道：“好个铁嗓子｛不是上好的丑行材料吗尸同秋闷闷不乐地瞅了同春一眼：“师
自你，竟甘愿回乡和泥巴打交道｝承欢侍宴你不肯也就罢了，当一名梨园教习，虽不能锦
可举家温饱、无忧无虑口以师兄的技艺名声，何至于落得这劳身劳力的苦下场了”
同春笑笑：“说起劳身劳力，苦是苦点儿，可身心自由。早年随人俯仰，以声色娱人，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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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四页码，6/10

食，又有什么意趣？你说是苦下场，我道未必，苦中有乐呀。”
“真的？”同秋被这几句话说得不自在了，勉强笑道：“黄连树下抚瑶琴，苦中也能取乐
同春听出他话中有刺，正想反驳，伙计送上了酒和菜。桔酒一包，是用蒲席包装的四瓶酒
梨花白晶莹透明；瓮4 14
底春浓如虎拍色的蜜；烧鸭酱红色、筒子鸡淡黄色、银鱼洁白如玉。最后一只大托盘，盘
碟，装满生切的鸡鸭鱼虾猪羊肉薄片，围绕着中间烧炭的火锅，锅里乳白色鲜汤翻滚着，
冒。哪怕窗外朔风凛冽，坐在这样特殊的炉边，也会得到春大的温暖。
师兄弟喝着吃着，说起京师梨园行的变迁，说起师傅的坟地，也说起幼年在一起学艺的甘
方才几句话造成的隔膜才溶开了一些。同春慢慢呷了一日清香的桔酒，缓缓问道：“还记
小伙伴么？还记得梦姑么？' '
“记得｛你不是一直在找她吗？找到了？，? ? … ”同春不无自豪地说：“我已经娶了
在乡下安家落户，自食其力，过得很好… … ”同春装作没看见师弟瞪得很大的眼睛，也
问，便情不自禁地说起了他们这对患难夫妻曲折艰辛的历程。
起初，同秋做出注意的样子，眼神却很冷漠．但很快他就被吸引，凝神屏息地听，眼珠都
下，表情也越来越复杂：惊异、赞叹、伤感、惆怅? …
同春说完了，自己也落人兴奋的沉思中。
同秋猛地举起桔酒，笑道：“为了我的梦姑嫂子，干！”同春跟他碰了杯，心情激荡地喝
盅。
同秋却又把酒盅斟满，说：' ‘为了师兄你成家立业，干！”同春又陪着喝了第二盅。
“为了师兄和嫂子百年好合、子孙兴旺，干！”同秋又举起了第三盅。同春看他脸色微微
吃菜．这么一盅复一盅的，不免有些担心，连忙拦住说：
“慢慢喝，急酒要佼人的！… … 你从前可没这么大酒量啊。”4 15
哪里拦得住1 同秋只管灌酒，眼神阴沉地笑道：“酒量还不是练出来的！千我这行，哪能

1 ．? ? … 师兄，我佩服你！自小儿你就有股子认死理儿的牛脾气，认准了要千的事，
回）可惜我就没这股劲? ～… 我吃不得苦，我没志气！
同春怕他喝醉，劝阻道：' ’你就别喝了．多吃点菜。过了年，你事儿不忙，就厂乡来家
姑嫂子常念叨你呢！
“是吗？”同秋苦笑，“还有人真．合诚意地念叨我？我哪里配哟，我这不像男人的男人
同春怕他往下说．赶快扯开话题：' ‘师弟今年也有二十五岁了，成亲了吧？是谁家的姑
同秋咬着牙根，' ’嘿嘿嘿嘿”地笑了好半天，笑得同春脊背发凉。
“但凡正经人家的闺女，”同秋包斜着眼，带点邪笑，说；“准肯嫁给兔儿爷？下三滥的
看不上！花钱买个漂亮丫头，配当正头太太么？只有跟胡同里的粉头儿们混叹，兔。! 爷
再没这么可乐可怜的事儿啦！可不就是同病相怜么？相怜归相怜，准又有真情实意？谁不
儿？哈哈哈哈！? ? 一”同秋笑得趴在桌子上直抹泪。
同春看看周围，幸而酒客不多，便拍拍师弟的肩膀劝慰道：“快别说了，这些丑话叫人听
渗。 怪哥哥我不好，提了这么个叫你伤心的话头。… … 如今师弟是搭班唱戏呢还是?
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是说收徒弟设堂子。那其实就成了专门陪酒侍宴名为“小唱”的开
了。
同秋苦痛地皱皱眉，又喝下一盅酒：“过了二十岁，上台唱4 16
旦还不招人笑话？设堂子收徒弟，我还不至于那么缺德，把人家好孩子往火坑里送 ? ?
我也走了你当年的路，在信郡王府当了～名教习。正是你说的呢，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
不得自己。”
“王爷和管事对你好吧？'
“我们这位王爷年轻，性子最是喜怒无常。好的时候把你捧着，转眼一变脸，说不定就瑞
么好不好赖不赖．我不也是他们手里的一件玩意儿么？'
同春默然：他知道其中滋味。
“前儿个，我教他的那王府戏班给他露了脸，他一下就赏了我一件貂褂、五十两银子。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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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四页码，7/10

点戏，他倒赏了我一个大嘴巴，还说叫我滚蛋！… … 可我哪儿知道他们八旗里的事呢？
气，那些眼红的促狭鬼们偏把我推到他跟前，唉！'
“为的什么？你办错了事？妙
“天地良心，跟我一点不沾边儿! 说是镶黄旗的旗地不够数，辅政大臣指说正白旗占了镶
要跟正白旗换地… … ”“王爷的王庄谁敢动？换地也跟他无关，他发什么脾气呢了”
信郡王是正白旗旗主啦？如今正白旗的都统副都统、大臣参领们，都跑来同主子诉苦，说
欺人，五爷原本暴躁，这还不发火？'
“当真要换地？那有多麻烦！'
“镶黄旗人多势众，四个辅臣里，三个属黄旗，正白旗未必… … 哼！'
“镶黄旗人多，那正白旗的地怎么够他们换户”
“那有什么，再圈近旁的地补足哩！浦政大臣是代皇上掌管417
国事的，那可是说一不二。 '
“难道又要圈地？，? 一”同春惊异不定，心里直打鼓。“换地也罢、圈地也罢，黄旗白
天翻地覆，与我什么相于丫我凭什么吃这日气挨这一巴掌？还不是命贱：? ? ，… ”他
发了许多牢骚。又是冷笑又是傻笑的，他醉了 。
同春极力安慰他：“师弟，别这么想不开．还是攒点儿钱，买地种田、买货行商，于点正
了这一行吧，日后娶妻生子，也好承继你家的香烟… … ”
同秋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承继谁家香烟？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还管那个1 ?
要。 仁子孙子哩！叫他们顶了兔息子的臭名儿，骂得我在阴司也不得安生。 －? ? …
也不要 吃光喝光用光！把人间的福都享尽，死了也甘心：这才叫作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哈！”他大笑、大说，一副使酒发疯的狂模样，可是两行清泪，却如泉水涌出，顺着眼角
根，直落到他那绣花绿缎面的狐皮坎肩上。他真醉了，酩醉大醉。同春只得雇了辆驴车把
去。
同春暖和和的小屋里，灯焰在闪动，仿佛也被同春讲的故事说动了心。梦姑悄悄抹着泪，
地不住叹息。同春自己的眼角也闪着泪光，嗓子硬咽得怪难受。只有莹川，不知何时已乖
姑温暖的怀抱里睡着了。
好半天沉默之后，同春望着吕之悦说：“老先生见多识广，您看这两旗换地的事，会是真
吕之悦额头上鼓起深深的皱纹：“满洲的黄旗跟白旗明争暗斗怕有四十多年了，虽然各旗
化不小，可黄臼两旗418
裂痕弥合不易。黄旗如今恃势欺人… … 以情理而论，大约不假．' 同春着急了：“正白
在东边，一旦镶黄旗换地，亩数不够，不就要把咱们这块宝地圈了去吗丫”
“这… … 还不至于吧？停止圈地，先皇帝有数次明谕。前二年也传过一阵谣言，说八旗
要在顺天、保定、河间、永平各府再圈十数万亩用地补足。一时人心惶惶．后来不是也没
处究竟不是旗地口再说，这里多是近年新开垦的，是朝廷明令奖励的只年不征、五年不征
果竟然圈去，岂不大大失信于民？不，朝廷还不至于这样没见识！' 听吕老先生说得这么
同春也就渐渐安心了。夜已深，吕师母遣老仆来接吕之悦父女回家。好不容易把莹川摇醒
梦姑怀里不肯走。老仆仁去抱她，她哼哼哪哪地搂着梦姑的胳膊要哭，大约是甜梦被搅断
快，像随时都会大发脾气似的。
梦姑温柔地抚摩着她的小脸蛋，哄道：“让河叔送你回去，明天再来，好不好？阿叔买回
颜色的丝线，明天我们俩一起拆排，好吧？莹川乖，听话。”
莹川用小拳头揉着眼睛，嘟着嘴，爬到同春背上去厂，嘴里还咕味着说：“阿婶．等我来
啊？… … ”小脑袋一沉，又睡着了 。梦姑往莹川身上披一件棉袍，同春顺手提过一个
小绿包的竹篮。
吕之悦拦住同春，指着竹篮说：“同春，你这是干什么？' 同春笑道；' ‘一点心意罢了
老人，你们二老就像我们的长辈… … ”
“唉，快不要说了卜? ? … ”吕之悦连连摆手，带着一种奇怪的苦恼看看面前这一对善
妇．如有一道清泉涤荡着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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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胸怀。他窘态毕露地说：“莹川真是个天性不泯的好孩子，她这么眷恋梦姑，我真应
给梦姑? ”… 做干女儿
梦姑连忙笑着说：“先生说哪里话：我知道莹川是你和师母的独生女儿、掌上明珠。你们
从来拿她当小阿妹，怎敢越辈认她作干女儿？言重了！'
吕之悦本想说什么，却愣了一愣，长叹一声，摆摆手，扭转身走开。同春背着莹川，和老
了出去，梦姑并不在意，轻快地收拾着屋子。不一会儿同春回来了，梦姑间：' ‘除了各
到底给小莹川办了什么年货，别卖关子啦！'
“来看！”同春招呼梦姑，把揣在怀里的小红绩包打开，摊在桌面上，烛光就投射在两朵
梅花上厂。银制的花朵很精巧，花蕊都凸得清清楚楚。梦姑拿它们托在手心里，满意地笑
意地说：“这是拿一两银子从钱店兑来的压岁钱，每个五钱，再用你绣的那对荷包装上，
高兴不高兴？'
梦姑笑着：“真看你不出，怪细心呢」”
“细心？就只细心么？”同春对梦姑挤挤眼，‘你太小瞧我啦。小事能做，立家业的大事
糊！”他兴奋起来．神采飞扬、目光灼灼：“刚才吕老光生给我吃了定心丸，明年我要大
进十来亩地，雇请几个人》 庄稼地还照今年这么种，再开一片菜地，辟一个果园，把咱
秀观那梨树移些个来，还栽些葡萄，开池子养鱼种藕，跟城里几个商号拉上钩儿，鲜菜鲜
藕，城里人最稀罕这些个东西了，帕们一也能卖个好价钱！… … 你呢，就只管家、管绣
饭、送饭什么的，420
雇人来干！用不了二年，我准保让咱这草房土墙小院，变成－- ' - 进三进的青砖大瓦房
去买个门脸儿，自产自销，又务农又经商。你倒说说看，到那会儿，”自们该是什么日子
的勃勃雄心，梦姑也很振奋，但还是温柔地瞅瞅丈夫，说：' ‘想得倒是真够美的，谁知
能放准咱这么办呢？'
“凭什么不让了太守、县令不是还有下乡劝农这一说么，…… ，咱不用他劝，好好耕种
让？再有一件事，你千万别对旁人讲，这可不是闹着玩。 七的，懂吗丫，，一我在京师
耀色呢｛'
“他了他还在宫电？”梦姑很惊奇。
“在。他问起你，我就把咱们的事都讲给他听一f ：他说他还把咱们的故事告诉过皇上呢
…… ．啊？告诉皇匕”梦姑大惊失色，嘴唇都白了口“别害怕，不碍的，费耀色说，皇
不大，可是仁德爱民，心肠好着呐！又文武双全，很有本事，日后亲政，准是个好皇帝。
好皇止，百姓还不沾恩、天下还不太平吗了”
梦姑长出一日气，点点头，旋又说道：“可你想做的事也太多了，得雇多少人呐! 操心都
你又没有三头六臂，我也不是千手观音！'
同春一本正经地说：' ‘这就要看你的了。”
“我？'
“是啊，”同春忍着笑，故作严重口吻：“你得给咱们生儿子呀！雇的人再好，能顶上儿
吗？'
建21
刹那间梦姑脸上泛出红晕，娇嗅地瞪了丈夫一眼。同春哈哈笑．补充说：“不用多，五男
团圆．好不好？' 梦姑一甩手，出东屋到堂房去了。同春连忙赶上去：“你还忙活什么呀
“给你烧水烫脚。”
梦姑盘腿坐上蒲团，熟练地拉起风箱：同春挨着她坐～卜．说：“你不信我刚才立家业的
梦姑笑道：“信。一块儿下力气叹。 除夕辞岁的时候，我去听凿语，看看! 天可肯保佑
所谓听凿语，是在除夕之夜更尽分岁之际，俏悄出门听路人言语，以其吉凶卜来年之休咎
古俗．无论是否灵验，己流传许多年一厂。
梦姑又瞥了同春一眼，笑着椰愉：“你这回去王府，见到福晋了么‘2 她刘一你? ”…
义重么？… … ”
同春捉住梦姑的手，使劲儿捏了一厂，笑道：“胡说卜? ? … 有什么不明自，当初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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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四页码，9/10

上的赵云吕布，拿我当了替身；如今我是庄稼汉了，她哪里还肯多瞧我一眼了”“正是呢
那次从刑部出来到一了 安王府，王爷只那么看了看我，我心里就一阵子轻松。倒是亏了
个烙印，把工爷那点心思打消了? ，? … 偏偏你，就跟没瞅见也似的！' 同春笑了笑，
思索着慢慢说：“戏文上常唱道，贫贱夫妻百事哀。细想想．也对一也不对。日子是苦点
义谁能比呢？说到头，还是贵人情浅情虚、贫贱人情深情真啊！
他伸开左臂，搂住梦她的肩膀，两人都不想再说什么了，只互相深深地看一眼，便一同去
火。红红的火光映的两422
双黑亮亮的眼睛里，闪动着跳跃着、熊熊地燃烧着，那是火光还是目光？或者这是这对年
心？窗外呼啸的寒风卷起雪尘扑打着门窗，可是他们身边却弥漫着温暖、甜美和深深的情
除夕那天晚土，梦姑真的拉了同春悄悄藏在院门后面听截语。可是除了一片震耳的爆竹声
听到。同春说爆竹红火响亮，主今年大吉大利；梦姑说隐约听到一声小孩哭啼，恐怕小有
立刻反驳，说儿啼是今年得子之兆，把梦姑说得一扭身跑回去了口
正月过得快快活活口二月二，龙抬头，家家收拾农具牲畜准备春耕，风声却越来越不妙了
先是东边正白旗旗地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镶黄旗要求在春耕前就与正白旗把地换妥，好各
么一来，旗地上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思种田？房产也得一起换！住了这兰十年的老屋．说
谈何容易！也太凶了嘛！? ? …
接着，圈地的风声传到这块故明废藩土地上，平民们就更慌了：这地还能不能种？会不会
地还补不补给别处的田兮… … 人们互相打听，哪里有个准信儿！只有吕之悦和柳同春两
传，老老实实开始了春耕二
麦苗儿刚刚探出寸把长的绿秧秧，朝廷派下来查勘土地的大小官员，领着恒赫如云的护从
厂，到处查看、丈量田地，- －一登记在册：听有民地、开垦地、多出地、投充地，都在
内。昌之悦和柳同春的田地也在其中。丈量那天，情景十分凄惨。民地的田主们，丧魂失
着丈量土地的官员，又害怕那些手执武器、如狼似虎的护从兵丁，只能站在远处看那无情
土上划来划去，像423
是在划他们的肌肤、割他们的心肝。妇女们早就开始哭泣，预感到大祸将临。有人火着胆
间．一概不给回答，只说是朝廷圣旨。百姓们更加六神无主，凄凄惶惶。再没有人下田做
有人播种fn 眼看田地将属他人，难道还要白扔进去几斗种子！
吕之悦以他不同常人的气度和才学，折服厂一位户部的汉员小官，他偷偷向吕之悦透露了
索大臣、遏大臣、鳌大臣都是两黄旗的，对此次换地非常坚决。因为这是有关遵循太祖太
的大事，决不能含糊！但镶黄旗迁移壮丁四万余人，而正白旗迁移壮。 ’仅二万余人，
正白旗份内地当然不敷分配，所以辅政大臣已指定：将正白和镶黄两处旗地附近蓟州、遵
永平、滦州、乐亭、开平及延庆州一带民地、开垦地、多出地、投充地丈量圈出，分别拨
部议定就要动手了。
吕之悦极为愤怒，两夜未眠，与幼蔡反复筹思商议，终于拟就了一道上巡抚书，痛言生民
之弊．第三天一大早，便骑着小毛驴直奔保定而去。他留给柳同春一封信，说，如果他一
他的家事就拜托同春夫妇了，望他们以他老妻为老嫂、以莹川为女儿，他吕之悦就是命丧
心螟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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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四页码，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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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五 由天安门向南，延伸出去、一道于步廊，直通飞檐重脊的大清门，使黄瓦红墙的皇城向南方形，在它的东西两侧，集中了大清帝国的重要国家机构。京师人说到这个地方，有424 六个字，叫作“东管生西管死”。因为掌管刑法案件的三法司一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都侧；而六部中的其它五部：兵、礼、吏、工、户，以至宗人府、鸿沪寺、太医院等等宫署东侧。 户部之长，古称“地官”、“大司徒”或“大司农”，掌管全国疆田亩及户口钱谷的政令礼部与吏部之间，大门西向，正对着皇城那高高的红墙。 直隶总督朱昌柞、直隶巡抚王登联，一前一后，随着导引的户部笔帖式，目不斜视、亦步户部大堂一侧的中厅。他们来拜会内国史院大学士兼户部尚书苏纳海。一名记室来跪察道请二位稍候，他很快就回来口仆役捧上茶后退下。 朱昌柞缓缓向四周略一打量，便在客位的第一张椅子上坐下，神态上多少有些忐忑；王登停地踱着步子，最后在窗前站定，紧皱眉头，心事重重。 他们刚进大内体仁阁渴见了铺政大臣二索大臣和苏大臣不在场，只有遏大臣和鳌大臣接见他们：即日起，会同户部尚书苏纳海酌办圈换地土事宜口鳌大巨的命令就无所谓酌商了，蓟州、迁安、滦州等处民地给正白旗。鳌拜生性严厉，说话明决果断，没有一个多余的字唯诺诺，王登联一声不响，很快就拜辞出来了。 辅臣说得明白：旗地的改拨由苏纳海主管；另圈民地则要他们两人承担。因为这些将圈的这两位封疆大吏治下。 “捷轩，你? 对此事如何打算呢了”朱昌柞拖长声音，慢吞吞地问，一字一句仿佛经过了425 王登联迅速转过身来，面向朱昌柞，眼睛炯炯有光，说：“这事，从开春嚷闹到今日，半起几伏，最后怎么闹了这么个结果？真教人糊涂！”他伸手摸了摸胸襟，' ‘吕之悦、罗上之书我都带来厂，看准时机，我要为民请命！' 朱昌作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恐，小声说此事关系满洲旗分，不可鲁莽啊！ 王登联叹了日气，反剪双手。又转身望着窗外出神了。王登联，宇捷轩，汉军镶红旗人．南郑州知州，由于政绩优异，耀山东济宁道，又升大理寺卿：顺治十一七年，皇上亲授为到任以来勤于政事，宽以待民、严以缉盗，直隶境内竟有一番太平景象。他年方四十许，颇想有番作为。而圈她必将给他这位巡抚带来许多分外的压力，诸如田赋锐减、百姓流离蜂拥而起等等。这是顺治初年大圈地时百验不爽的，他怎么能不担心呢？所以，吕之悦等事，极力反对圈地，就特别得到他的赏识门吕之悦的文宇书法，又激起他这个老贡生的同心腹幕僚陪同，微服私访吕老先牛于客店中。吕之悦吐书中的要紧文字，他都可以背下来“? ? ，… 夫土地人民者，乃皇上之大宝。皇上统辖万里，咫尺之土亦为君土，匹夫之民，此乃天经地义、定而无疑之理矣。然今圈占之地，既非皇上之地；投充旗下之人，亦人。多圈给旗下一地，皇上则减一地之赋；多投充旗一F 一人，皇上则少一人之税，岂非了况且地多圈占、人效投充，以一切招买喂养之役．尽责之现存孑遗之民，必将相率逃徒所。更有挺而走险、相从为盗，穷民将何以为命？… … ” 连26 王登联思考着能不能据此大义作一番抗争。 朱昌作的心思要复杂得多。 朱昌柞，字云门，汉军镶白旗人。以宗人府启心郎出身。顺治十八年以工部待郎巡抚浙江江苏巡抚朱国治的严刻相比，他还算宽和，也较清廉。所以明史案初起，他还想大事化小厂地马虎过去门不料吴之荣进京复控，朝廷决意严惩，派刑部侍郎出都漱狱，朱昌柞便陷幸而那位刑部侍郎与他耗识，又有幕僚暗中奔走行贿．他才脱了干系口惊弓之鸟，哪里还动土？ 只是，对于明史案的残酷后果、特别是为他作替罪羊而被斩着的归安、乌程两县学官，他深的内疚，常常想要做点好事善事为自己赎罪。所以面临又一次圈地苛令，他既有与王登思，又有他独自的忧虑口工登联向他呈进吕之悦等人上书，他都看了，心里暗暗喝彩，但色．谨慎、小心，不到有十分把握不轻易表态，免得一着失误、满盘皆输，把自己的前程此时，见土登联闷闷不乐，便安慰道： , ．捷轩，月．听苏中堂的意思再定行止，岂不更好？' 王登联不知是否听进朱昌作的话扁一自语：“当年圈地，哪一处不是良田沃壤？不善耕种、不善经营，二十年下来，抛荒却又要来圈民地补偿。 民何以堪？? ? … 新开垦地原是百姓们苦做苦受，省府州县都出励开荒原是朝廷政令，如今竟也要圈占，出尔反尔竟至于此．如何取信于民？' 朱昌柞听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响，连忙提醒道：“捷轩，此处不是保定，谨慎为土啊! …42 了 土登联肩膀略略一耸，回头说道：“苏中堂来了。”内国史院大学士兼户部尚书苏纳海大朱、王两人上前跪迎，苏纳海连声说着表示歉意的话，主客行过礼，分别坐下。 苏纳海年近五十，健壮敏捷，疏朗的眉目间透出一股英气，五官端正，须发浓密，坐立身概，表现得堂堂正正，决无虚伪奸诈。他是满州正白旗他他拉氏家族的，原是豫亲王多铎卫，后来摧升弘文院学士，任过上部尚书、加太子少保衔。康熙即位，拜内国史院大学士今。从康熙三年开始，八旗中就刮起了一阵风，要更换旗下不堪耕种的地亩。向谁换？自得好的平民百姓的土地。由于议政大臣费扬一占阻拦，闹出一场大狱，杀了不少人。紧接大案吸引了京师内外所有人的注意，也牵扯了朝廷的大部分精力，换地的风势才弱了一阵天，这股风倏然又起，并越刮越烈，八旗统领参领们纷纷以地土不堪耕种，具文呈请更换户部对此自然最敏感，都说这股风背后有大来头。果然，去年十一月，辅臣便将这些呈文部。户部大伤脑筋地商议了许久，终于由苏纳海领衔上了一道奏本，说土地分拨已久，而有明谕，民间地土不许再圈，因此不便更换，请将八旗移文驳回。 这些经过，朱昌柞和王登联都是知道的，所以对苏纳海不觉流露出几分敬意。朱昌柞说明纳海连连点头表示他已知道，王登联于是迫及待地说： “苏大人，圈换之风，今年初就已经吹到直隶所属州县，一时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幸赖苏户部明决，驳回八旗428 移文，民心渐安。如今又旧事重提，是什么缘故呢？' 苏纳海笑着抨了将他那部大胡子，么，征收全国钱粮赋税，为天下理财，为国家支晌。圈一亩地便少一份用赋，我f了。 心过了 。户部不赞成圈换土地，难道还不可信？哈哈哈哈！' 朱昌作和王登联一也陪着笑了。 “看样子，后来的事情你们还不知道。户部奏本呈上以后，辅臣旨令议政王贝勒大巨和九议，议得须差员实地查勘各旗旗地。所以，三月二! 一日，上面来了一道圣旨，当然是辅这里有副本，二位请看。” 副本中提出了圈换土地的新根据：二十年前因摄政王多尔哀尊崇白旗，擅自更改太祖太宗八旗两翼顺序，把应给镶黄旗的地拨给了正白旗．致使镶黄旗地处右翼之末，旗地远在保一带，劣地多良田少，多年来水淹沙压、不堪耕种。所以，“仰承先皇帝遗诏，凡事俱遵
房屋应照翼分拨给，将镶黄旗移于左翼，仍从头挨次拨给。至于其它各旗不堪地亩作何分地作何补还、镶黄旗移出旧地作何料理，着户部一并酌议。” 朱昌柞和王登联看罢，默默无言。 苏纳海冷笑道：“起初还说是八旗各旗都要圈换，至此方才－挑明，只是镶黄旗要与正白一其实两旗换地的风，他们早就吹出来了，闹得正白旗惶惶不安? ? 一” 王登联一针见血地低声说：' ‘那么，必是鳌大臣所力主了？' 朱昌柞连忙瞅他一眼，王看见。 苏纳海却坦然点头说：“正是。旨意既然提起复祖制的大事，我苏纳海又身在正白旗，对事就不好再奏二多尔衮429 摄政那些年，果是轻黄旗、重白旗，如今镶黄旗想要换回近处，户部也没有理由阻拦。所部复议时，便赞同圈换，提出两种方案请旨。这不，才交五月．辅臣便召二位来京酌商圈吗？' 沉默片刻，王登联忽然说：“此事再没有回旋余地了吗了”苏纳海眼睛一亮：“你要下十地？' 王登联鼓足勇气，站起身来，正色道：' ‘苏中堂，我王登联为托山社樱计、为万民计，国初因圈地而起的动乱不可重演！登联知道辅臣势大权重，我这小小巡抚原不在眼中，但忠义，愿慷慨陈词，为百姓请命！ 苏纳海笑着打断他的激昂言词，挥手要他坐下，说：“你不必往下说了．我都明白。直隶样一个巡抚，真是他们的福气… … ” 王登联忙说：“朱督也同此心。” 苏纳海笑道：“那就太好了三”他的神态变得更加从容随便，甚至带了点儿亲切，“我方大臣处去了，所以累你们久候．苏大臣颇不以圈换为然，只因他属正自旗，不好公然出面… 近日朝廷内有些动静，你们可知道？' 前不久，御史董文骥上疏，指责辅政大臣任意更易先皇制度，不合天意人心，应当改正。的大胆直谏震动了朝野，使许多人又兴奋又担心。奏疏呈上后，辅臣竟没有反应。有人说中统称辅臣未指名姓所致；有人又说鳌大臣有“收拾”董文骥的意思，可首一辅索尼不许是太皇太后干预的结果。传说纷纷，莫衷一是。 紧接着，刑科给事中张维赤又上了一疏，说：“伏念世祖章皇帝于顺治八年亲政，年登一皇上即位六年，齿正430 相符，乞择吉亲政。”奏疏呈上后，批下一个“知道了”。一前一后两道疏文，像是往死两块大石头，朝野上下顿时议沦纷纷，许多不利于辅臣的谣言也开始由人们私下甩传来传政真的就要结束、皇上明天就要亲政似的。 辅臣的阵脚也真的有些乱了。康熙初年四人同心的局面已一去不复返。索尼号称首辅，苏拜都不听他的；苏、鳌一人又时时相左；遏必隆更是漫无主见，就连如何处置董文骥、如赤的奏疏，辅臣们都拿不出一致意见。… … 苏纳海讲罢这些“动静”，意味深长地看看望王登联，说：“来日方长，谁也说不准朝廷里还会出什么变故。所以苏大臣说，不如边… ” 王登联立刻明白了：“我们不如就到镶黄旗旗地、正白旗旗地和永平、滦州、乐亭等处走看一番，再等着看京师朝中… … ” 朱昌柞持重地静静地说：“俗话讲得好：故土难离。还是苏中堂的话，八旗地土分拨已久矣，均成老宅。正白旗也罢，镶黄旗也罢，未必都那么愿意更换搬迁… … ”苏纳海大手击：“说得对｛如果连镶黄旗旗民都不愿意换，你我更有确凿凭据，可再次上疏朝廷，请换：' 他们越说越觉得投缘。王登联摸摸衣襟，想要拿出吕之悦等人的书信，朱昌柞看在向王登联使眼色。王登联不明就里，又放下了手。当他二人从户部告辞出来后，王登联不‘那几封书呈送苏中堂，不合适么？' “自然不够稳妥。 ' “可是书中言圈地之害，极是痛切、极是在理呀！' 431 ' ．捷轩，我说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那书中以土地人民是皇上之大宝立论，苏中堂也大臣也罢，却都是有旗地田庄的… … ” “哦，我真是糊涂：”王登联忧然大悟，“这儿封呈文，要皇上亲览方好。” “正是。必须审时度势。你我上疏时，将它写进奏文之中，方显分量I ' ' 王登联频频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熊赐履步履徐缓、端庄，注意保持他宠辱不惊的神态，谦恭地由召引太监领往乾清宫。 其实他心里绝不似他外表这般平静，着实有几分疑惑哩。先皇帝故去以后，他们这些被先先皇深怀知遇之感的文人学士们，几年间零落殆尽： 被顺治帝大喜过望地称为“佳状元”，的徐元文，名列江南奏销簿籍中，由翰林院修撰贬经历这种尤所事事的小闲官，他借着丁父忧，回乡守制去了； 同科的探花郎叶方蔼，因“探花不值一文钱”，为欠一文税钱而在奏销案中彻底丢官，也籍； 哭庙狱、奏销案、明史案，一连申的大事故，把大批江南文士出身的官员们牵连进去，纷职，一派凄惶。熊赐履一向罕言笑、少交游，来往较密切的只有徐、叶二人口他们都离开赐履就更加孤苦零丁、形影相吊了。在百草凋零、万木萧疏之中，熊赐履的境遇似乎比别些。翰林院解散，把他迁去国子监作司业① 。但康熙二年后，国子监附属到礼部之下．在世时能够独立理事、自成体系、倍受重视了。这样国子监司业就成了可有可无、名微禄官。 眼看着世风日F 、文人遭劫，汤若望一案惊天动地，眼下又乱哄哄地传说着重新圈地，可无宁日”！三年的冷板凳坐下来，熊赐履虽然洛守着他的君子性君子行，内心里对前途也哀。 突然一道特诏，晋升他为弘文院侍读学士！侍读．是御前的贵官、侍奉皇! ：读书的学士的身份。这来自天外的荣宠，是熊赐履做梦也不曾想到的。谁选中了他？难道是对汉官文的辅政大臣？难道是对道学百般嘲弄的国子监的满洲祭酒？分明不可能！ 弘德殿前，御前侍卫们威严地静立两侧，召引太监进去某告，熊赐履肃立等候。不多时，出门来低声喊道：“叫熊赐履。” 熊赐履小心翼翼地低头跨进殿门，刹那间想起七年前他的第一次进宫口也是这样一个初夏是那位风华正茂、儒雅广博的顺治皇帝已不在人世；同时应召的徐元文、叶方蔼被贬下沉信；而自己却重来乾清宫，叩见顺治帝之子、当今皇帝、一位尚未亲政的少年天子。熊赐一阵伤感，一阵唱叹，心头一丝隐隐的凄凉… … 他不能多想，赶紧收神，因为高大的殿堂正中，铺了明黄色压黑边桌袱的御案就在眼前．低头看本章的，不① 国子监相当子江亿大学，奈酒相当校长，司业相当副校长口433 就是皇＿丘么？和这宏丽辉煌的宫殿相比，在巨大的御案、宝座、鉴金雕龙屏风和珐琅香象瓶之间，皇卜实在显得太小了｝ 熊赐履摘下朝冠，朝前迈了几步，双膝跪倒，将朝冠放在一侧，叩头参拜，说： , ．臣，弘文院侍读学士熊赐履叩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出乎意外，皇上抬头看看他，来！年轻的声音很缭亮：“请起，赐座。” 熊赐版诚惶诚恐地坐上套了夏布座垫的矮凳以后，皇上微微一笑．亲切地说： “先生别来无恙？' ' 一直不敢抬头的熊踢履听到这话，十分惊异，不山对皇上小心地看了一眼，顿时大惊失色难道是在做梦？这分明是他的两个学生中那个聪慧过人的小阿金啊！怎么可能？? ? 一可这么相像的人呢了虽说形貌长大了些，可相同的面容、相闷的黑眼睛、相同的声音，还有侧那几颗稀疏的白麻子、眉间的“三求花”都一点不差：那个小神童留给他太深的印象，错了而且皇＿匕说“别来无恙”' ' ' 熊赐履谎了，连忙下座，重新俯伏在地，叩头说：”求皇上恕臣无状之罪 … … ” 玄烨只笑笑，说：“过去的事不必再提。联今日召你，另有要事。起来坐下说。” 大婚之后，玄烨明显地丧失了孩子气，变得庄重、威严、沉思，虽然这跟他男孩户的面貌称，但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应当，并且打心底里产生敬畏。 凌34 他获得了许多过去没有的权力：单独住乾清宫，摆脱了太皇太后的监护；可以不时往坤宁可以宣召那几位贵人；在浩大的皇家卫队跟从下，到南苑居住射猎。这些．是皇室的制度项，玄烨自己筹划许久，经过太皇太后，颇费了些气力争到手。 他还没有亲政，不能批发本章。但他已远远不能满足随着祖母听辅臣启奏的地位了。他要一户情，因为皇位是他的、天下是他的口对于治理大清国，他有他的想法。这些想法，如蕾中的子房，花开了，花落了，孕育着的果实渐渐成形、渐渐长大－、一一虽然它们还藏叶底下不被人发现。所以，他要求阅读本章，无论是否经过辅臣处理，他都要看，理由也习治理国家。不过，他的合理要求没有被迅速接受．倒不是太皇太后反对，而是辅臣觉得幼，国事繁冗，怕有伤圣体等等。直到今年春天，董文骥和张维赤的两道奏疏在朝廷里造的气氛，辅臣才同意了。现在，御案上两堆奏章都撩得一尺多高，右边是未看的，左边已方摆了几份单独挑出来的，大约是要再看几遍。另一项，玄烨要求派精通经史、学问渊博来御前当值。这么合理的事，又被拖延了许多日子，近期才同意的。玄烨首先想到的，自履。 可是熊赐履已被皇上从容自信的人君风度惊住了，再次叩拜后，起身坐下，竟不知所对。严正的熊先生这般模样，玄烨心中隐隐得意。他温和地说： “联将召请博学之士充任侍读，以备顾问，卿久居翰林院、国子监，经历不浅，还有准人可一一举荐二”熊赐履恢复了常态，很快思素一遍，立刻回奏道：' ‘臣荐举435 徐元文、叶力一蔼及陈廷敬三人。当年先皇帝于景运门边建翰林院直庐，此三人应对多称优奖。” 玄烨点头：' ‘联一也久闻其名。”他又拿起面前那几份挑出来的奏章说：“你先看看这子。” 御前小太监用托盘将奏章托给熊赐履。熊赐履于是毕恭毕敬地一份一份往下看，玄烨则坐不转睛地打量着老师。看他端正的面容渐渐变色，平直的双眉渐渐皱拢，玄烨暗自点头。第一份是兵部的题本：“云贵二省武职员缺，臣部推升之后，本官尚未到任，而平西工吴有人．以致部推之官中途返回，似属苦累。请照吏部例，将此二省武职员缺悉听该藩题补之人，该藩题明，臣部再行推升。”题本后面有朱批：“从之。” 熊赐履看罢，想了想，问：' ‘皇上已经批本了尸玄烨摇摇头：“尚未亲政。辅臣批的。熊赐履没有再问，继续看第二份。那是1 部的题本：“黄河水性汹涌，以后修筑堤岸，一者，参处修筑之官；过一年冲决者，参处防守之官。至运河与黄河不同：修筑堤岸三年之参处修筑之官；过二年冲决者参处防守之官。如限年之内，修筑官已去、防守官不行料理者，一并参处。”后面又是朱笔批示：“从之。” 第三份，是直隶山东河南总督朱昌柞的奏疏：“镶黄正白两旗拨换地土一事，奉差大学士苏纳海、侍郎雷虎，会同臣与巡抚王登联酌议圈换。臣等履亩圈丈，一月有余，而两旗官肥膺，相持不决。且旧拨房地垂二十年，今换给新地未必尽胜于旧。口虽不言，实不无安意。至于被圈436 夹空民地，百姓环诉失业，尤有不忍见闻者。若果出自庙漠，臣何敢越职陈奏，但日睹旗状，不敢不据实上闻，仰祈断自哀衷，即谕停止。 紧接着是直隶巡抚王登联的奏疏，文字虽短，却更为坚决：! , ．? ? … 旗民皆不愿圈后，旗地待换，民地待圈，皆抛弃不耕，荒凉极目。呕请停止。” 熊赐履间：“这两本奏章未批？' 玄烨说：“刚从奏事处调来，辅臣还没有看口” 熊赐履又不做声了。因为他还摸不透玄烨要他看这些本章的用意。玄烨似乎也明白熊赐履色道：“黄、淮二水，几乎无岁不决，河患之深，口甚一日，既害民生又害嘈运。而河工至今未见成效。卿博占通今，可否在近日内，将历代治河遗书遗编汇集一起，呈来联潜心熊赐履连忙站起来躬身回答：“皇上国计民生时刻在怀，臣敢不效犬马之劳！'
玄烨目光一闪，又说：“其余奏章也循此例，卿可荐历代类同故事，联要细细阅览。”熊赐履心里一动．忍不住急急忙忙抬头望了皇! 一眼一一这要算是不敬的举动C 在玄烨，计较；在熊赐履这位律己极严的人来说，实在是罕有的，因为他真是太惊异了。不错．这的脸，轮廓还很稚气，肤色也那么卖嫩，声音虽已开始沙哑，也还是男孩子腔调。可是那双乌黑眼睛里透露出的神情，却绝不是少年人所能够达到的。那是一双沉思的、含着男子睿智的眼睛！ 熊赐履出了弘德殿，一路走一路想，心里着实有些乱。外有强藩，内有权臣，再加上老天水旱频仍、灾情不1 愈7 断；和这一切力量对峙的，只不过是孤零零的祖孙俩。 祖母日渐衰老，这个十二岁的少么？能应付么了将来，会是什么局面呢! , ，? ? 一 悲惨的景象在熊赐履眼前活灵活现地浮现：四权臣胁迫着孤儿寡母，三藩王霸占着南方数小的皇＿上，不是权臣手中的傀儡，就是藩王祭坛上的牺牲。他仿佛看到小男孩惊惧的使睛，太叫人悲哀了，可怜的小天子啊！且慢！这个十二岁的少年，也许并不那么简单呢！等机敏，想想如今他从容的气度、深邃的智者的眼睛 最重要的，是他挑出来的这几份奏不错，不错，他已经看清了他面临的一切！想到这吸，熊赐履惊得心口‘’突突”乱跳．没有想到这个呢了三藩、河工、槽运、辅臣，他不是把他面前的一道道难关都指给我看了土！好厉害的眼睛！ 熊赐履鄂然开朗，玄烨的用．合他全都明白了。他惊叹着，满怀敬畏。他是个诚笃不过的君命无儿。想到这位幼君的所作所为，他心头燃起了希望，透出了光明。自然，在举止上会表现他的激动罢了。 晚膳之后，时间还早，玄烨又在书房练了一阵书法。他最欣赏王羲之的曹娥碑，那份曹娥就摆在案头，时时观玩摹仿．每天都要很认真地临它五六张。 放下笔，夕阳已同窗上涂抹一层鲜红。他决定今晚去坤宁宫口在他的皇后和四名贵人中，欢皇后，不但端庄静婉、明达有识，而且很能体贴人意，跟她在一起，就像身处春风之中泰。 438 御前太监提灯引导，玄烨踏着殿间夕阳来到坤宁宫。皇后已领着太监宫女在门前迎接了．到寝宫．玄烨边走边问：“你在做什么呢了” 皇后笑道：“李谙达在陪我下棋。” 李请达是坤宁宫总管太监，六十多岁，眉毛头发尽染自霜．已经在坤宁宫侍候了三位大清连忙躬身笑道：“奴才哪里是主子的刘手？娘娘的棋子儿一个顶十个哩！' “我瞧瞧。” 窗下长炕，就着炕桌上的棋盘看了看，笑道：“黑子溃不成军，眼看就有灭顶之灾呀！'凑趣：“谁说不是呢，黑子是奴才下的，再不得翻身的。” 玄烨仔细地看看局势，说：“我来试试，看能不能起死回生。可有言在先，不许故意相让意思厂。” 皇后抿嘴笑了：“皇＿b 还想赢回这一局么？' 玄烨对皇后看了一眼。她穿了一件淡绿色的纳纱擎衣．襟袖上是大朵的金银线绣的荷叶荷袖日、襟沿、下摆都镶了黑底的寿字和荷花边饰，边饰内侧还有一条用料珠和金钱丝线织边。她粉红的脸蛋、洁白的前额，衬得细眉下一双眼睛秋水般明净，头上的乌发高高地挽譬，用金凤珠钗别住，鬓边替了两朵淡红的绢花，松松的鬓发垂下盖住了耳朵，只露出耳的乳白色珍珠耳挡。这一身淡妆常服，使她本人也像一朵初出绿水的白荷花。她触到玄烨热乎乎的，含着赞美和爱怜，她不觉微微红了脸，低头去抚弄棋子。 棋盘上，黑子已没有多少地盘可争，自子攻势正盛，大有横扫千军、不留一点余地的气势道，皇后棋艺再高，也439 不可能占尽风光，把三百六十个棋眼都塞满白子；李总管虽不敢赢皇后，至少也可以偏安连这一点也不敢坚持，任凭白子长驱直人． 玄烨对着棋盘沉思片刻，先在白子攻势最凌厉的地方，下了几个关键的黑子，顶住白子的随后，他左一子、右一子地乱跑，把皇后弄得莫名其妙，看不出他用心何在。但他连着又后，局势明朗了：他的黑子连迈出几条线，把自方分割成了互相不能呼应的儿片。 皇后着急了，便在她的各个地盘上尽快地经营活眼。可惜她补救得晚了，并且有一个大失位不好的东北角，她竟没有注意。而玄烨早就看准，那一角将“牵一发而动全身”, 又是的地方。他撇开皇后与他争夺最烈的南方一条边，突然集中力量在东北角下了几个狠着，顷刻成了死眼；东边一带、北边一带同时告急。玄烨乘机夺回了东北一角和北边一带，战本变化。 他真喜欢皇后娴静安详的模样。棋盘上那样剧烈的厮杀，白子连连被吃、丢城失地，她却脸变色、惊慌失措。如果是他，能不能有一样的涵养呢？玄烨自己都想；未必。最后，皇之差输给了玄烨。 李总管赞叹着：“皇上的棋太厉害了! 把奴才眼都看花了。还没定过神来呢，怎么闹得全了。” 玄烨望着皇后笑道：“是皇后相让吧。” 皇后一笑，说：“我还不肯让你呢。不过，皇! 的棋法确实出奇，叫人摸不着头脑，动不口” 玄烨听得高兴，端茶喝了一口，忽然说：“李谙达，联早听人说，宫里棋艺你最高。”吐40 李总管连忙低头赔笑：“不敢不敢，都是人们瞎传。”“来，与联对弈，让联试试你的真口” “奴才的大败之势都是万岁爷挽回的，奴才怎敢… … ”“别罗嗦。我饶你五个子。”皇后也在一旁凑趣催促：李总管无奈，只得应承。于是玄烨落座，皇后旁坐观局，李总管面，主子与奴才对弈。 时过一刻，李总管认输，整输却一路． 玄烨命再弈门又是一刻，李．急管输，又输一路。玄烨向皇后一闪眼：这老家伙诈输哩。一声，生气道，“联饶你五子，你还输这么多！这局你若又输，就使鞭子抽你！' 第三局毕，棋子布满棋盘，黑白纵横，一个眼儿没有，竟成不生不死之势！ 气得玄烨一拍桌子，棋子“叮挡”乱跳：“再围一局：你若胜了赐表里一端；不胜，就投去丁” 第四局下得极快，不到一刻，清盘算帐，不胜不负，竟是平局！ 玄烨眉毛一竖，恨恨地说：“是你故意不胜！来人，把他投进太液池 ” 随侍的太监不敢不领命，又不敢领命；眼看万岁爷动了气，只好几个人一起动手抱起李总出宫。跨出宫门之际．李总管才急着大声呼喊： “万岁爷）奴才手心里还摸着一颗子儿可下： 玄烨哈哈大笑，皇后忍不住用手帕掩着嘴也笑了。“回来：回来！”玄烨边笑边嚷，“逗你到底胜了。441 服也不食言，快取一端表里一双荷包来 李总管跪拜谢恩领赐后，依然规规矩矩垂手站在一侧。皇后笑道：“连李谙达在皇七跟前本事，其他人可想而知一了。” 玄烨心中一凛，登时许多联想电闪般掠过去：他是皇帝，是天下的主子，手握生杀予夺大的人都是他的奴才，怕他杀，。 怕他夺，企盼他给生路、给荣禄官爵，谁敢在他面前露真的对他诚实无欺？他想要知道真实，比别人难过十倍百倍！就是最亲近的人，怕也? ? 玄烨笑了笑，说：”你我再弈一局．如何？' “好吐！”皇后命侍女上茶添灯，笑道：“这回从头开局，我可要认真对付了。” 八盏垂着长长玉佩流苏的巨大宫灯，放射出明亮的光芒，透过灯壁薄绢上绘制的山水仕女色彩更加丰富绚烂，使这无比富丽的寝宫分外秋艳；炕桌边两架金丝掐花的凤戏牡丹灯台的盘龙烛照耀着棋盘和两位青春年少的皇帝皇后。宫女如花、侍从如云，寝殿里却安静得都听不到，只有棋子“叮挡”和灯芯燃烧的“哗剥”声交响着、“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是金殿玉堂中一对无优无虑的仙倡么？过了好久，他们才开始轻声交谈。因为这样的宁静都喜爱，舍不得打破它。 “太皇太后、皇太后安好吧？”玄烨问。大婚之后，玄烨离开慈宁宫，就不能那么近切地边了。此时满族的“晨省昏定”还没有汉家那样严格，玄烨每日读书骑射阅看本章，忙得便依着太皇太后的旨意，隔三两天才去问一次安。晨省昏定的职责，自然由内廷之主一一贵人来442 担当了。 “老人家都好。”皇后拈着一颗白子，想了想，点在一个星位上，瞥了 玄烨一眼，又说间起你这两日寝食是否安好口” “叫吃，”玄烨说着，放一粒黑子，“你对老祖宗怎么讲的？' 皇后搁，一颗白子顺延出声说：' ’自然照实说。’, “两旗圈换土地的事你说了？”玄烨捏着棋子，间。“是啊日不是为了 这件事想得饭都不乐意吃了吗？' “唉！，? ? … 你祖父会不会出面挡一挡呢？' 皇后团着几颗自子在手心里凝视着，轻轻说：“别的事也罢了，有关黄、白两旗，只怕他扭? ? … ” “那，你自己怎么想了”玄烨下一粒子，轻描淡写地问．“这? ? 一我对此事无定见，再洋情? ? ，… ”玄烨瞅了皇后一眼，又转脸望着墙上一幅热闹非常的百子戏图，忽然琅来：“夫七地人民者，乃皇。 …… －之大宝。皇上统辖万里，咫尺之士亦为君土，匹夫民．此乃天经地义、定而无疑之理矣。然今圈占之地，既非皇＿匕之地；投充旗下之人，－之人，多圈给旗下一地，皇上则减一地之赋；多投充旗下一人，皇＿！二则少一人之税大义乎？ 他背得非常流畅、想来已读过许多遍；他背得十分忘情，到后来眼睛发亮、面颊泛红，竟手．提高嗓门，抑扬顿挫地问出最后一句， “皇上，这是？? ”… ”皇后惊异地间。 “这是直隶巡抚王登联的奏本，如何？真所谓义正辞严！不443 但忠君为国，＿又明敏练达有远见，这样的大臣是出类拔萃之辈，理当重用! 只巡抚一省小用，委屈他了，' ”玄烨对王登联极其赞赏，越说越兴奋。 “皇上的意思，要褒奖他丫” “何止！我若亲政，就调他回朝人阁拜大学士！还有苏纳海和朱昌柞不畏权势，匕疏为民忠直之臣．理当提升！明日去慈宁宫请安，定要察告老祖宗，褒奖这二位大忠臣！”玄烨眉飞色舞，不听皇后有反应，扭头看去，她玩弄着手里的几颗围棋子儿、若有所思。 “你说呢？”玄烨问她。 “朝廷大事，原应圣心独断。我只是想，皇上为天下万民之主，理当关爱万民疾苦，八旗上子民，近日渐困苦也是真情。况且八旗打天下有功，皇恩浩荡，自应格外厚待。奴才一… ” 玄烨的兴奋收敛了，消失了，恢复了平静和凝重，伸手慢慢拈起黑子，慢慢放下棋盘．棋吐”，在寂静中格外响亮。玄烨终于沉思着问了一句：“老祖宗怎么说呢？' 皇后把白子孟里，望定玄烨，道：' ’老祖宗说，可以送给你三句话，叫我得空告诉你。” “三句话？' “是。第一句：审时度势；第二句：隔岸观火；第三句：欲速则不达。” “隔岸观火？”玄烨眉头微皱，抿紧嘴唇，手里狠狠捏着一颗棋子，像要把它捏出水来似记下棋的事了。他眉毛陡然高扬，眼睛里闪过一片金属般的光泽，刹那间悟出了老祖宗的444 不错，这次刮起的换地风．与三年前那次大不相同。眼下，换地是虚，再次圈地是实；要制公正排列位置是表，打击苏克萨哈的自旗是里！ 所以，老祖宗要求他不介人、不轻举妄动，要求他“隔岸观火”。 或许，老祖宗认为这是除掉苏克萨哈的好机会了玄烨一回头，正触到皇后探究的目光，心不舒服．便故作轻快地一摆头，松开眉头，让唇边带出笑意，看一看棋盘，顺手把那颗沽棋子漫不经心地撂了下去，说道：“老祖宗啊? ，，… 真是老祖宗！' 这句话意思很含糊，可以理解为对太皇太后的极高赞美，也可以认为是对老祖毋过于持重后不去深想，继续布着她的自子，又轻声说：“孔姑姑要往广西驻防去了! ' 玄烨差点儿是记住了自己身为天子应有的风度，才勉强抑制住，但却掩不过眉目间的喜悦；“也是太意么？孔姑姑愿意远去广西？' “是孔姑姑自己要求去的。刚才她也来给太皇太后请安，我去慈宁宫时候，她已经跟老祖了。听老祖宗的意思．要封额附孙延龄一个广西将军，孔姑姑给郡主品极执事，一同前往旧部哩！… … 孔姑姑以一年轻女子而为一镇藩王，和平西、平南、靖南三镇平分秋色，的一段佳话呀！… … ” 玄烨又是那句话：“老祖宗啊… … 真是老祖宗! ”他喜滋滋地又下了好几个子，把东北手。 “哦，对了，”皇后仿佛刚刚想到．“老祖宗说，冰月妹妹也快要出嫁了。” 445 玄烨的干一哆嗦，棋子“叮挡”一声落下去，砸到另一颗棋子上，跳了两下，掉到炕桌底从宫女连忙抢过一步跪下拾起棋了 ，轻轻放进棋盂。 玄烨另拿一了 一颗棋子，好半天不能出手，垂眼似在看着棋局沉思，睫毛却在“簌簌”专心专意地在棋孟中挑棋子，其实白玉棋子颗颗都一模一样，能挑出什么呢？但可以不看色。 “下嫁哪一家？' “靖南王耿继茂之子、三等子爵耿聚忠。听老祖宗说，可是一位英俊有为的少年将军呢：的冰月妹妹。”玄烨全然没有答话的意思，仍然拈着那颗黑子低头沉思二皇后于是又轻声大清的公主，自来下嫁蒙古二蒙古各旗对朝廷也亲情深厚、矢忠不二。只近十年，公主才藩王之例。建宁长公主下嫁昊应熊、和硕和顺公主下嫁尚之隆，如今又下嫁耿家。这三藩意，可就太没良心了！' 玄烨抬头，皇后眼睛里满是同情和体谅，这使他格外难以忍受。他终于把手心里捏得发热扔回去，慢慢站起身，暗声说： “下午奏事处又送了奏本来，我想还是今晚把它看完的好，明天就可转到辅臣那里批转，事? ? 一” 皇后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又立刻换上笑容，柔顺地一低头：“皇上说的是。” 小太监服侍玄烨披上一领漳绒披风，他便在两对红灯的导引下，离坤宁宫回乾清宫去了。跪送，眼看黑沉沉的夜色中，浅浅淡淡的星光之下，那两对红灯如同浮悬在空中，446 越飘越远，心头很不是滋味，在宫门前站了许久。 回到乾清宫，玄烨便钻进他的小书房。等侍从的太监宫女都退出去、书房里只剩他一人时伏在炕桌上，紧紧抱住了脑袋。心像被挖掉了一样，空空荡荡的，难受极了。嗓子眼里一又柔韧的东西死死堵在那）! ，憋得他出不来气… … 如果能大喊大叫大哭大闹，也就痛他不能，他是皇帝，他得顾及皇帝的体面和身份！ 他已经大婚，有了一位皇后和四位贵人；冰月是他的堂妹．皇家家法不许通婚，这都是实负心。一年多来他也习惯了．自觉没有对人不起的地方．心情平静自如了 今大，冰月将消．息，一下子揭开厂他心匕蒙着的自浅安慰的假面纱，此刻，要永远失去她之际，他才贵：世界上只有她最懂得玄烨，而玄烨只有在她面前，才觉得无拘无束，叮以按照自己的说去笑去做任何事情．并绝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她都能领会、都能接受、都真心实．含不必像在皇后贵人们面前，必须维持一副皇上的嘴脸和架子。这种知己感、亲切感，一玄何其他人那里得到，从今以后，玄烨到哪里去寻找另一个自我呢？走了，走了! 都走了！四贞离京而去，冰月下嫁犷．幼时的红颜知己风流云散，再难相聚厂｛ 怪谁？玄烨以皇帝之尊、天子之威、赤子之．合，都不能够留住她们。 四贞自然有她的苦衷，她不愿意。可冰月呢？

说到头，是他对不起她．是他负心，是他负义啊丁对冰月，如冰似月的花蕾般的女孩儿，心的女447 孩儿，他有罪呀！? ? 一 她就要走厂，玄烨真诚无邪的少年情爱，也被她带走，永远不会回来了！玄烨正在一点一己最可珍爱的真情玄烨竭力克制，却无法止住喉头的几声呜咽。他手中抚弄着一只美丽的粗简地绣着白云之中扬鬃飞奔的小红马。 这是冰月给他的生日礼物，看着它，多少令人涌」，．心头? ? ，… 然而，这都是梦，都是叫人割舍不了的美梦。她 走厂，梦醒了，花谢了，月亮被乌云遮住厂? ? 一 玄烨猛地用双手蒙住脸，大滴大滴的泪珠，从指缝间淌下 来、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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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六页码，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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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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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八月初九，定南王孔有德之女孔四贞受封为郡主．随同她的丈夫广西将军孙延龄出京，往
太皇太后亲自送行，直至永定门外。文武百官都随同相送口北京城里万人空巷，都出来看
面。孔郡主的仪从，太皇太后的仪驾，把古老的北京街道装饰得绚烂夺目，仿佛彩霞落到
姓们许久没看到这样的热闹了，过一了 好些日子，还在津津有味地谈着那天的见闻。
九月底，安亲王岳乐的女儿、自幼抚养宫中的冰月，被封为和硕柔嘉公主，下嫁靖南王耿
聚忠。京师又是一番轰动。下嫁礼仪之隆重、排场之大、嫁仓之丰富豪华，都令人叹为观
后把东华门外原来孔四贞住在那所宏大华贵的府第，赐给了柔嘉公主，靖南王耿继茂也专
回448
京师，迎接第二位皇家的女儿进人耿家。第一位，是肃亲王豪格的女儿，一位郡主，下嫁
子耿精忠。耿精忠因此被封为和硕额附。
八九两月，与喜庆同时，还有另外一些叫人鼓舞的迹象。经首辅索尼认可，一批有真才实
练的汉官升人六部都察院，顶替了原来那些唯唯诺诺的老官僚．使六部的办事效率明显好
是；礼部尚书梁清标、兵部尚书龚鼎节、刑部尚书郝维纳、工部尚书朱之弼，加上原有的
立德、户部尚书王宏柞，还有新任的左都御史王熙，成为康熙年以来六部尚书汉官最有能
才。
特别引人瞩目的，是王熙。他父子两代都受顺治帝的特知，极为宠信口顺治将逝之际，曾
心殿撰写遗诏，可算是心腹之臣。康熙即位、四辅臣柄政，王熙这位加礼部尚书衔的翰林
士，竞被改派为弘文院学十，当了许多年的闲官。这次他被重新起用，意味着什么？朝廷
都注视着，猜测这次官场变动的真实背景。
直隶河南山东总督朱昌柞和直隶巡抚王登联，借着这股风又向朝廷上书，请求停止圈换土
和他手卜去丈量土地的官，一面消极怠T - ，一面收集许多不愿圈换土地的正白、镶黄两
词，也将向朝廷奏请停止圈换。
人人都看到朝廷里辅臣的气势在往下跌，皇I - －就要亲政、辅臣即将交回权柄的消息已
风雨。有人已断言，明年，康熙六年的元旦起，皇上就要坐殿、亲自处理机务了。朱昌柞
苏纳海很可能得胜。
不料，十一月二十，辅政大臣连传两道圣旨，立刻粉碎了所有的谣言！
理49
第一道，专门针刊朱昌柞和王登联的奏疏：“总督巡抚俱各有专任职掌，这地上事但应照
将已定之事越行干预、纷更具奏，事属重大！着吏、兵二部会同议处，具奏）' 第二道谕
了：' ‘渝吏部、户部：镶黄旗户部官员、旗厂官员差去换地，俱已回来。户部尚书苏纳
许官员、数月之久尚未给地，官员擅自回来．何不奏明？尔二部速差人去，将镶黄旗换地
三员禁守：尚书苏纳海拿来禁守；总督朱昌作、巡抚王登联拿来，尔二部议奏！圈换地土
郎巴格前去料理。 夕，
真如晴天霹雳！顿时震醒了许多人。
苏纳海、朱昌柞、王登联被拿入狱．令人们看清厂：辅臣仍然操持着国柄；黄旗与白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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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六页码，2/9

的鳌拜决不会认输，支持他的遏必隆和索尼也绝不会后退；六部的掌印堂官仍旧是满洲大
满尚书阿思哈此时又兼任兵部尚书．正是鳌拜的心腹? ? ? ? ? 一时朝野惊然，意识到，
即将开始户果然，吏部兵部很快就议复：苏纳海、朱帛柞、王登联俱属事犯重大，应革职
罪；其下办理圈换地土的大巨、副都统、郎中等．分别给以革职、降级处分。
事情交到刑部，便成了公开的刑事大案。京师、直隶又一次震动了。
十二月二十，四名辅政大巨应皇上宣召．来乾清宫陛见。这是玄烨第一次正式召见辅政大
然昨夜老祖宗已经跟他仔细交代厂议丁! 一么、如何议，以及议时应有的分寸，他还是有
些兴奋，有些激动。他牢牢地记着祖母的教海，拿定他大子的威严气度，何况还有众多的
御前太监在450
前后左右威风凛凛地排列着为他壮胆呢：所以，在香烟缭绕的乾清宫．当四名功高权重、
埔政人臣一起跪在他面前叩头时，他能够十分坦然，声音清朗响亮，从容地说：“卿傅请
n '
他的气度，自己满怠，辅臣们也暗暗惊奇。 当他们按顺序分左右坐在貂褥座垫上时，都
从不同角度悄。 哨地打童这位少年皇帝。
皇帝身着便装，外衬貂皮出锋的明黄缚丝披肩，头上一顶貂帽，帽顶和帽前都缀着硕大的
轮廓还是个少年．严肃的眼睛却流露出成年人的深思。这双明亮的眸子，顺着鳌拜、苏克
尼、遏必隆的顺序，细细看过一遍，停留在首辅索尼身1 ．。他口断清晰地说：
“联尚冲龄，而天下事务殷繁．赖卿傅等代为料理，忠劳可嘉。”
索尼连忙答道；“先皇帝遗沼付托，辅政乃奴才等本分。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
鲁，惟以忠诚仰报先皇帝大恩。”
玄烨于是开门见山地说：“镶黄、正门两旗圈换土地、吏兵两部议复及刑部议复，肤已看
详了 '
鳌拜向以直言著称，便首先摆出厂正大光明、无懈可击的理由：仰承先皇遗诏，凡事俱遵
太祖太宗皇帝所定的八旗两翼顺序。
玄烨听罢，点点头：' ‘两旗换地，原在理中。但圈占民地．有无不便之处了”
索尼奏道：' ’奴才等商议．八旗是立国之本，使八旗安居乐业，乃朝廷诸事务之一首。
来，旗下人日繁衍，日增日多，451
而庄田日减日少，不足以赡养家口，如何能安心披甲征战、为国宣力？圈地之举．不得已
且只在育隶数州县，无伤大局。”
玄烨皱了皱眉头，不禁想起王登联奏疏中的话：“火土地人民者，乃皇上之大宝。咫尺之
土，匹夫之人亦为君民… … ”这段话曾让他热血沸腾，拍案而起；曾让他在太皇太后面
诵，并兴奋地向老祖母保证：他一定要制止两旗换地、圈占民田的弊政！
记得太皇太后那时没有说话，连平日慈祥温和的笑容也消失了．只用那么忧郁的目光望着
渐平静下来，她才令孙子走近跟前，慢慢的、轻轻的，给他泼着一勺又一勺的凉水：你还
预朝政，随意推翻辅政大臣的决定，他们如何感想？他们若因此谢政告退、撒手不管怎么
坏，因此而生异心怎么办兮你一个于三岁的小皇帝，凭什么力量与他们抗衡？二”'
玄烨冷汗淋淋，清醒厂，第一次发现自己处在尊贵而又孤独的地位上，第一次懂得厂自己
险。但他不想退缩，反而在心底生出要较量一侨的强烈愿望。他要接近和重新认识这四位
他们的底细。史书和通鉴里，不是有好儿位这样聪明的皇帝吗？? ? ，… 所以他向太皇
事他可以不管．但要过问。当时太皇太后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看了片刻，他勇敢地经受住
把眼睛移开。太皇太后终于点点头．说犷，一句至关重要、但过于露骨的话：
邹尺下要谨慎小心，不可得罪他们。”
眼下了那么以后呢兮是不是太皇太后已经预见到，以后皇帝和辅臣之间，终究要发生“得
呢？
理52
现在，真的和辅巨一接触，玄烨立刻明白了，在圈换土地的事情上，辅臣们是不会让步的
眼睛，“哦”了一声，再次对辅巨们看过一遍，说：”那么，刑部议复的处分，卿傅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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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六页码，3/9

刑部审讯后上奏说：“苏纳海拨地迟误、朱昌柞王登联纷更妄奏，事属重大。然查律无正
朱、王俱不准折赎，鞭一百，除妻妾外，家产籍没，照兵丁留给财产。”
鳌拜立刻站起来回答皇上的询问：“察皇七，苏纳海身在正白旗，故而对两旗换地心怀不
挠。他本是专差圈换地土的大臣，却屡屡拖延，今日说镶黄旗章京不肯受地，明日说正白
不肯指出地界，又不指名题奏，足见是谎言惑众! 一见督、抚等题请停止圈换，更有意观
奉旨责成之事毫不尽刀，种种奸巧，实属藐旨慢上，情罪重大，应置重典！'
鳌拜奏罢，拿眼睛看看对面的遏必隆，遏必隆也立起身启奏道：“察皇上，朱昌作王登联
之事，不钦遵办理，妄行纷更题奏，已属犯上；竟又私自将奏疏给苏纳海看，有结党营私
可恕的是身为汉军旗地方官，疏中不止言民间困苦，竟敢将旗下不愿迁移之处一并具题）
危言耸听！? ? 一情罪俱属重大、应置重典！'
玄烨没料到平日极少说话的遏必隆这么义愤填膺。他所指王登联的’‘危言耸听”，想来
大为赞叹的那段“天经地义、定面无疑之理”了。看来，这段话触着了他们的痛处，连遏
反击，何况鳌拜、索尼这些人呢？
索尼果然也站起来了。他近日常常生病，须发尽白、显得更老了。但在镶黄旗与正白旗这
他毫不犹豫地站在453
镶黄旗一边。这是囚为几十年来正、镶两黄旗同枯荣共生死的命运。也因为多尔衮执政时
正黄旗大臣吃尽了正白旗的苦头．受了许多凌辱。他长期对苏克萨哈的成见，除了鄙视其
也是把对多尔衷两自旗的怨恨迁怒于他了。所以他的奏对也很坚决：
' ’皇｛几．圈换旗地是恢复祖制、仰法太祖太宗皇帝的大事！苏纳海朱昌柞毛登联反复
在违逆先皇遗诏、违逆皇上登基时文武百官之誓。誓言中曾提及：凡结党乱政之人，夺算
正应此誓．决不可宽贷：'
玄烨把日光转向苏克萨哈、玄烨一向不喜欢此人，暗中用…… ．阴柔奸滑”四个字去形
时见他低头垂乒、默默无语．。 怡冷似的缩着肩膀，显得十分孤零胆怯．玄烨不由得生
悯，门气中就略带了一点鼓励，说：“苏大臣，你着呢？' 苏克萨哈像个病人，缓缓站起
头．声音又低又弱：“察皇仁，奴才是正白旗人，不便奏对。乞皇上见谅… … ”他还能
政之初，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劣势．所以结了鳌拜这门亲以为援手：当初他汗告多尔衮谋逆
受到顺治帝的宠信，获得厂尊荣富贵，可是两自旗信服他的人并不多。忠于多尔衮的人恨
叛多尔衮的人妒忌他。他花了很大气力、好不容易因皇上的暗助才在正白旗里站稳脚跟，
己的一帮人马，这些人一也渐渐分布到内院六部等处二但和两黄旗相比，实力还是大大不
汤若望案起，苏克萨哈野心勃勃，要借此良机扩展一番；谁知闹了个打不着狐理惹一身骚
结了怨恨。他也曾努力弥合裂痕．可鳌拜已不念姻亲之情，拈出两旗换地这么个题目来踩
的性格和能力他太清楚了，知道他不踢开自通54
己决不罢休，所以先F 手为强，借朝廷今年秋天以来的一股“汉气”，鼓起余勇跟对手较
败下阵来。因为鳌拜联合了索尼、遏必隆，苏、朱、王三人被逮问判罪，便是苏克萨哈的
里还能挣扎？唯一的出路，就是俯首乞怜，从此亦步亦趋地听他们摆布。
玄烨对苏克萨哈泛出青色的面容瞥了一眼，既可怜他又瞧不起他。如果此时他还敢奋起抗
许还能赢得玄烨的尊敬。可他却是这么一副脓包样。 ．? ，… 玄烨请四位辅臣人座，镇
道；
“苏纳海身为内国史院大学士兼户部尚书，朱昌作王登联也是国家封疆大吏，不同平民小
须十分慎重，方得人心信服口索尼乃四朝老臣，一向忠谨，此事必能把握。卿傅等再仔细
务必既合朝廷法度，又体上天好生之德。去吧！'
四位辅臣叩拜后，出宫而去。他们心里明白．十三岁的小皇上无论怎样聪明天纵，无论怎
政、喜爱治国之道，终究不过十三岁！他用清亮的童音所表达的乃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口听
无语，各想各的心事。鳌拜又被皇匕召回，大约是询问明日南苑射猎的事，不一会儿也回
四人自办手下的一摊事务。
苏克萨哈借一件题本为由，与索尼讲了儿句闲话后，说：“索公，皇上的意思，还是要慎
部所议，照准便可。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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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六页码，4/9

苏克萨哈刚刚走开，鳌拜又过来，沉声道：' ’索公，我已拟好旨意，请过月，'
索尼看了一遍，惊讶地耸起自茸茸的眉毛：“皇仁刚才还说455
鳌拜认真地说：奸这是皇上后来的意思。”
索尼沉吟着：“皇上并未亲政，不过咨询而已。太皇太后
鳌拜浓眉一竖，气概飞扬，斩钉截铁地说：“这事至关紧要，已到了 这个地步，有进无
罪，鳌拜担当。 ' 索尼看看鳌拜，又盯着鳌拜拟就的圣旨，半天没有说活二
十二月二一t 一，午时方过，刑部北所那棵大榆树旁曾囚禁过汤若望的监房，牢门突然大
部满郎中出现了，四名旗丁分列两旁。他脸。 - －毫无表情，大喝道：
“圣旨下丁”
身缠铁链的王登联撩袍双膝跪倒，静听宣读：
“苏纳海奉差拨地，种种奸巧．不愿迁移，迟延藐旨；朱昌柞王登联身为总督巡抚，各有
拨地事不照所委料理，妄行具奏，又将奏疏与苏纳海看，且疏内不止言民间困苦，竟将旗
之处一并具题。情罪俱属重大。苏纳海、朱昌柞、王登联着即处绞，其家产免籍没。钦此
王登联跪在地＿! 一动不动。满朗中收起圣旨，向前走了几步，对王登联一个跪安：“王
给您道喜了：”他站起来，见犯人仍无反应，便对身后的旗丁一招手，旗丁手执白色帛带
了。
王登联突然猛地立起，大喝一声：“慢！”旗丁们被这震动屋宇的一吼吓得一愣，不由得
步。
满郎中惊异不定，目露凶光地笑道：“王大人，您可不要456
王登联一挥手，仿佛挥着一把长剑，截住了满郎中的话音，他威严地命令：“解铁链！'
缩在牢门日的狱卒，在满郎中的示意下，连忙上前开锁，取掉了王登联身土所有的铁镣。
“笔墨侍候！'
众人被他的气势慑住了。狱卒恭恭敬敬地用木盘端着笔砚走到他跟前。竟不由自主地“扑
膝跪倒，把木盘高高举过头顶。
王登联一把抓住大笔，饱蘸浓墨，左手撩着胡须，向牢房阴暗的墙壁挥去，运笔芍快又非
动用的不只是胳膊和手腕，而是全身的每一根经络每一块筋肉的合力；洒向壁仁的仿佛也
而是他的一腔热血）十六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闪烁着逼人的光芒：
为民请命，死非其罪！为民请命，死得其序！
王登联把大笔一扔，仰大长长地呼出一日气，仲出右手，从眼角抹去几滴滚烫滚烫的泪，
一弹．随后，像一尊石像一般，高贵地挺立着，平静地说道：
‘? 来吧。”
朱昌作听完满郎中宣读的圣旨，顿时瘫在那里，四肢颤抖、脸色大变，片刻之间就法然涕
而。
满郎中照例一跪安：“朱大人，小官向您道喜！' 朱昌作呜咽着说：“我，? ? … 知道
朝廷免我家产籍没457
… … 皇恩浩荡，朱昌柞… … 谢恩了！? ? 一”说到后来．他已泣不成声。
“朱大人还有什么嘱托？”满郎中问了一句朱昌柞站起身，狱卒把他身土的铁镣取走
他便在窗下踱
着步子．不时用泪眼透过窗户看看外面阴沉沉的天色，语无伦次地说：“… … 我还有什
呢？但愿儿孙们读书成器罢了
“朱大人，时候不早了！”满郎中的催促口
“是，是：我知道。 ? ? 一”朱昌柞满面惊惶，容色惨臼，望着四名旗丁手中的帛带．
抖着．
满朗中不耐烦了，大声说：“朱大人，看你敢上琉请停圈换，人人以为你是条忠烈汉子，
死谏，最是气概丁没承想你是这么个怕死的弄种! '
朱昌柞愣了一愣，跟着泪如雨下，呜咽着说：“报应，这是报应啊卜? ? … 三年前我为
程、归安两学官于死地：不年来，我日夜不安，有愧于心；今口．果然追到我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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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六页码，5/9

天道好还，天道好还哪！
满郎中见朱昌柞终不肯自行引绝，便对四名旗丁一点头，示意他们动手。四名健壮高大的
前，猛地抱住朱昌柞，朱昌柞惊叫一声，失去了知觉。他们将他胖大的身体放倒，一名旗
帛带绕在朱昌柞的脖子土。
苏纳海一见牢门大开．刑部满郎中和四名旗丁站在面前，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满朗
要读，苏纳海大手一张，笑道：
“我知道了，你不必读。这是鳌拜他们的旨意，欺皇上年幼罢了！'
158
满郎中只得向前跪安道A - ．。
苏纳海说：“不用跟我来这个，我是朝廷大臣、旗下勇土，自有体度口拿酒来！'
苏纳海是满洲大臣，所以虽监禁也不上铁镣、允许家奴进狱服侍主人。听他一声唤，家仆
坛酒杯和食盒。跪在一旁为他斟酒，那眼泪忍不住就滚落下来，小声说道“主子有什么话
的… … 奴才好察告主母和小主子… … ”苏纳海瞥了家仆一眼，牛气地说：“不许哭：
死疆场，虽死犹生，是家族的荣耀! 告诉他们，就当我是战死的英灵！”说罢哈哈大笑．
后来，他扔了杯子，端起酒坛，如长鲸吸川，一饮而尽。高举酒坛，往地下一摔，' ‘哗
响，在寂静中震得人们惊然失色。
苏纳海抨着胡须，从容命家仆把垫褥铺在牢房正中，随后对着正北方向三跪九叩，高声说
奴才不能为皇上尽力了。奴才去见先皇帝，察告一切。先皇帝决烧不过这些乱他法度的奸
苏纳海起立，重新整理了辫发和胡须，之后，端端正正地躺下，盖好皮袍，拿一块衣襟蒙
脸，淡淡地说：' ’可以了，来吧。”
旗丁战战兢兢持着帛带走近苏纳海，苏纳海突然掀开衣襟，吓得旗丁惊叫，后退不迭。只
着帛带神气十足地说：“我差一点忘记了。这帛带性软，不足以致我死。取弓弦来。”弓
那是十五石弓的弓弦，崭新的，又粗又硬，雪一样白，闪着刺目的光。旗丁使用它的时候
主地落泪了? ? … ’
苏纳海、朱昌作、王登联处纹的次臼，辅巨又宣布追论原459
户部尚书英武尔代之罪白英武尔代是正白旗大臣，太宗皇帝之婿、顺治皇帝之姐夫、多罗
公，和苏纳海同族。因为最初拨地不公平就出于此人，所以谕旨中说：' ‘英武尔代若在
法。因其已故，将官职尽行革去，家产地亩籍没口”第三天，圈换土地的最后圣旨下来了
移壮丁四万零六百名，拨给蓟州遵化迁安三处原正白旗分内地、民地、开垦地、投充汉人
千峋。正白旗将迁移壮丁二万二千三百六十一名，拨给玉田丰润永平滦州乐亭开平等处民
地、多出地、投充汉人地十一万一千八百零五峋。自今日起，立即圈换。
圈地那一旧，天寒地冻，北风凛冽，滴水成冰。小小的靠山村二十来户人家，男女老少上
了老病走不动的，都出来了，默默地站在村边、站在地头，在刺骨的寒风中抖瑟着，一声
凄惶，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的田地。户部宫员大呼小叫地指挥着人役，正在那儿往地下砸进
和木桩的标志。沉重的铁锤、锐利的尖桩，扎进地里不会冒血吗补? 一是他们的心在冒血
户部官员一进村就向百姓宣告朝廷圣旨：这一片地是前明废藩地，原在应圈之列。二十多
村民无偿占用，虽然按年完纳田赋钱粮，可还欠着朝廷的地价银两。今圈归正自旗为旗地
恩免征。
真是霸道 夺了地还要充恩人！可谁敢吭声？一一远处威风凛凛地站着一队全副戎装刀枪
旗骑兵竺梦姑身子已不大方便了，还非要出来看不可。同春为她披上厚厚的斗篷，小心地
同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北460
风卷地而来，扑［- ．面庞，两双眼睛里蓄满晶莹的泪。梦姑凝望着田里奔来奔去的人影
说：
“同春哥，还记得咱们马兰村那回圈地吗？'
同春沉重地叹「! 气：“十多年了，又来了！'
“马兰村这次怕也剩不下，都圈了吧？'
同春愤愤然：“何止马兰村! 永平府还能剩下几块民田：' 梦姑的眼睛像小孩子一样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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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六页码，6/9

么办呢？眼肴我就耍… … 唉，费耀色讲的好皇上，在哪儿呢？'
同春小声安慰着梦姑，脸色却越发阴沉了。
地头一片喧闹，村民和户部差役卷成一团，越吵越凶。同春赶过去，见村民们围着求告说
两名差役扭住了本村一个小伙子，而小伙子正在跳脚大骂：
我不知道什么鸟藩王！这块地是我爷爷传给我爹、我爹传给我、祖祖辈辈的民地！我还要
老娘！说圈就圈，还让不让人活啦？
两个差役口n 声声说小伙子打了他们，是造反，非要拿去见官不可，满嘴里咄喝着：“反
啦！'
小伙子是同春的东邻吴小六。他家兄弟姐妹八个，早年夭折加上战乱、疾病，如今只剩娘
命，每年苦苦挣扎，去了田赋钱粮，刚够母子度日。圈去了地，不就是要了他们的命？看
同春如同看到十不年前的自己二那时也因为旗下圈地，还是少年人的他，也这么挺身而出
来圈地的公差动了手… … 真不料旧事又会重演！同春分开众人，近前拦住两名差役，含
“二位差爷行行好，放了他吧！'
差役瞪眼喝骂：“你是什么东西！敢拦大爷的路！快滚开！' 461
同春仍然满脸赔笑，伸手在其中一个的肩膀上一拍：“念他年纪小不懂事，差爷就高抬贵
“哎哟哟哟哟｝”被拍的差役突然尖声叫唤．肩膀斜着歪下去，“扑通”一厂摔倒了．，
状大惊，抬着同春道：“你．你，你是什么人？竟敢伤害公差、抗拒皇上里你，你有儿个
同春笑道：“列位都看到了，是他自已站脚不住，我何尝用力？'
人群中喊道：“吃喝媒赌，淘虚了身子，怪谁哩：' 差役拉起同伴，连连后退，威胁着说
等着！你好好等着！”两人转身飞跑而去。
同春推一把吴小六：“还不快走。 你要有个好夕，你老娘靠谁去？'
吴小六恍然大悟，冲出人群，撤腿就跑。
众人小声议论着，渐渐散开，却被大队正自旗骑兵四下拦住，围在了正中。
八旗兵手挽强弓，钢刀出鞘，杀气腾腾，虎视耽耽；村民们挤成一团，面无人色，吓得直
们躲进大人怀里．刚哭出声，又被大人捂住嘴，唬回去了。
为首的旗下佐领瞪着圆眼，从铁叶红缨头盔下，冷森森地扫视着面前的百姓，突然喝道：
皇上的圣旨了”一片寂静，只有北风呼啸着，扬起阵阵黄沙。
佐领的马蹄颠了几个碎步，站定，又喝问：“是谁大胆，敢伤害差人？'
两名差役拿出狗仗人势的威风，立刻扑向人群，把! 司春揪住。
462
初见这剑拔弩张的情势，同春也发了慌，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心里像揣个小兔，' ‘突突
张地寻思着如何脱身＿可是危险一月迫上眉睫，他反而迅速冷静下来，一横心，甩开差役
步走到徒领马前，恭敬地一拱手，问道：, ' I 萄下必定是前来受地的正白旗的大人？'
同春气度轩昂、卢音宏亮，佐领不由得暗暗赞赏，说：“不错，我是。”
“方才我不过无意拍拍这位差官的肩膀，他不知怎的脚下滑倒，便诬赖小人伤他。父老兄
证，也请验验他肩头有伤无伤。”
佐领回脸望那差役，差役一手护肩，表情尴尬，狼狈地后退了两步，不敢说话。同春刚才
一下力壁，以便救助吴小六，并没有伤他。另一个差役跳起来，指着同春的鼻子嚷道：
“佐领大人，这小子把那个反叛放跑f ：那个反叛不准我们圈地，还说了好些大逆不道的
… ”
佐领发亮的眼睛又盯住了同春。同春沉了脸，镇静地敌住佐领的目光，慢慢地说：
“谁的心不是肉长的？他家祖祖辈辈种着这块地，他就靠这点地养活他七十岁的老母亲，
得、说几句气话，也是人之常情… … 佐领大人和旗下满洲不也是从蓟州、遵化迁来的了
二十多年的旧地，不一也舍不得么？? ? 一”佐领把目光移开了．）站在近处、听懂了同
白旗骑兵们，也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了手中的武器。这是确确实实的。受着镶黄旗的逼迫、
臣的压力，正白旗不但牺牲了他们的英雄苏纳海，而且不得不抛弃经营二十多年的家园，
到这里来圈占民地！数九寒天，拖家带口，重起炉灶，重立家业，哪一家正白旗满洲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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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六页码，7/9

恨！? 一…
好一阵沉默之后，同春又说：“小民们并不敢抗拒皇上圣旨。我们即刻收拾，搬走就是。
佐领呆呆地坐在马背上，一言不发。这显然是默许。同春和乡亲们转身慢慢地回村。挟弓
旗骑兵也就顺势后退，渐渐开了合围日，让出一条路。
“站住！”佐领突然大喝，村民们一惊，立住脚；骑兵们也发了怔，又习惯地举起武器。
村民走近几步，皱着眉头说：
“这一处田地房屋都已圈给旗下，限你等三日之内全都搬走！若愿投充，可来我这儿商谈
山坡上的关王庙。”总算有点天良，正白旗佐领没有立即驱逐村民二下午就有好几户人家
了，他们实在不愿意十冬腊月逃亡他乡。但多数人却准备迁走。
次日晚，同春夫妇收拾好了，去向吕之悦一家告辞。吕家忙乱不堪，打包、装箱，人进人
得早早躺在床上歇气，吕之悦把同春两日儿让进他空空落落的书房。
“真抱歉，无茶无酒，只能干坐着了。”吕之悦苦笑着一摊手，请他俩坐在两张准备扔掉
自己随意坐I - - －一张条桌，伸手到背后捶腰。这两天又忙又累，心绪纷乱，吕之悦满
情疲惫，又老了许多。
“先生．我们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来向你老人家告辞。”同春拱着手说。
“哦，明天就走了好，好，都走了才一干净才我收拾好了也走！人口多麻烦也多，不知道
成行呢，唉！”他显然心烦464
意乱，随口说着溜到嘴边的话。当他的目光从梦姑身上滑过时，愣了一下，冷静了，认真
俩，说：“你们怎么能走？梦姑身子这么重了，又天寒地冻的，万一有个好歹，不是闹着
“不，我一定要走！”梦姑少有这么坚决的口吻，“村子里人家，但凡有头睑略周正些的
妇，都要走，? ? … ”吕之悦叹了口气。以往圈地圈房，常常把年轻妇女也圈进去，谁
么口他急着要走的原因之一，就是莹川已经寸、二岁了。于是他轻声地说：“走吧，同春
吧！．? ，… 你们到哪里去呢？'
同春说：“我们合计着，还要找这样的前明废藩地。听说山东境内不少。那里远离京箭，
的。”
吕之悦点点头：' ‘也好，就是路途太远，你们路上一定要当心才好。雇了车吧？干万要
开春前能赶到就可以了．' “先生，你呢？跟我们一起去山东好不好？”梦姑认真地提议
吕之悦激动了，他站起来，在空落冷清的小书房里快步地走来走去，神情又痛苦又坚决，
上不住跳动。他猛地停住脚，眼睛里的光芒亮得叫人很不好受．哑声说：“我再不能这么
能再当隐士，耕读诗酒了此一生。我要去当官、要做事！'
小夫妻俩惊异地互相望望口先生大半辈子清高自许，不屑为官做宦，如今须发灰自，怎么
衷？
吕之悦看看两人的表情，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同春：“我负了一肩忠义之债，必得投袂
同春展开信笺。信是直隶巡抚王登联的儿子写来的口同春465
知道，吕先生去保定上书，大受王登联的器重和优待；王登联处死，吕先生难过了好些日
细叙述了王登联就死的过程，并转述了王登联遗言中有关吕之悦的话：
“为防意外、有害吕先生．书房所藏吕先生所上之书要立即销毁。若能见到吕先生，代我
高才，一生隐处山林．销声匿迹，实在辜负了一腔热血、满腹经纶。愿先生记取登联一句
朝廷念苍牛！
同春望着吕之悦，于，分感动，又不知说什么好．他毕竟对官场士子们的喜怒哀乐隔着一
憋出一句较为得体的话：“先生，如今正是奸臣当道啊！'
“正因为如此，才激起志士仁人一番搏击之志！苍生何罪，遭此颠沛流离之苦？”吕之悦
日光闪闪如电，花白的头发有些蓬乱，他一手藻着自己的胡须，仰天长叹，拖长声音．大
临终写就的那十六个字：
“为民请命，死非其罪！为民请命，死得其所！' 同春和梦姑望着这位古怪的老人，心里
得有些生疏。梦姑小心地问道：' ‘那，先生要往哪里去呢？? 。? … ”吕之悦一愣，
的神游之中，蓦然落回到现实来，他略作平静，说：“只有去京师，以书画或授徒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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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科举的时机了… … ”
莹川飞也似的跑进来，扑到梦姑怀里．搂着她哭着嚷道：“婶儿，你们为什么不跟我家一
呢？我舍不得你走！我不要离开你！呜呜… … ”
梦姑眼圈也红了，抚摩着莹川的头发，喃喃地说：“婶儿不走，今少! 个不走，现在不走
“可你明儿一大早就走啦！… … ”莹川越加伤心，索性放声466
大哭：' ’咔? ? ? … 啊、啊… … 再见不着婶儿啦！… … ”梦姑抹着泪安慰说：“
别哭了！… … 以后我们去京师看你，好不好？等你出嫁的时候，婶儿一定给你绣一套花
鞋? ，? … ”
这样的话，小女孩一听就害羞了，哭声也就低下去。吕师母走来，递给梦姑一个大包袱．
声说：“里面有小人儿衣服、帽子、兜布，还有包脐带的药膏、产妇常用的一草药和下奶
好了… … ”
梦姑红了脸，埋头进师母怀中：“师母，你待我这么好
两人搂抱着一同掉泪，莹川凑过来，依着母亲和梦姑，哭声又高一厂。
同春连忙劝道：“都别哭了，身子要紧。时候不早。莹川也该歇着了。家里这么忙，莹川
活呀？'
吕之悦点头叹道：“一也真难为这孩子．顶半个大人用一。”莹川泪汪汪地搂着梦姑，对
“爹，明儿早起我要给叔叔婶子送行，可别忘了叫我啊I '
“好，好，到时候准喊你，快去睡吧！”吕之悦连连应着。等莹川母女走后，他若有所思
泪的梦姑看。 ’很久．看得同春都奇怪了；
“先生．你这是… … ”
吕之悦转过脸来，同春又一次觉得仿佛有好几双别人的眼睛透过昌之悦的目光望着自己，
疚，又有歉仄；既有同情，又有忧虑? ? ，… 吕之悦终于低声说：' ‘看见你们娘儿俩
舍的，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前些日子我可真想过，把莹川给你们，? ? … ”
467
同春忙道：“先生快别这么说，我们怎么敢当！' 吕之悦有口难言地连连摇头：“不是这
这个话！… … 上有天下有地，中问有良心哪！… … 我真是对人不起，可又没办法！
同春和梦姑越听越糊涂．吕之悦继续说：“你们为人忠厚有志，莹川就随了你们，我也没
心? ? 一后来梦姑有了身孕，我这点想头也才打消，你我两家都有了膝下儿女，也就没有
了… … ”
同春笑道：“还是叫莹川拜梦姑作干妈吧，不就两全其美f 吗？'
吕之悦沉吟片刻，说道：“我的意思呢，既然如此… … ”他犹豫着不好出口，但终于坚
来：“既然如此，从今以后，梦姑还是不要再见莹少! ｛为好。”
梦姑和同春全征住了，以为他们听错了。
吕之悦疲倦地又添上一句：' ’这样对梦姑对莹川都好。”同春陡然涨红厂脸，立刻站起
觉得受了侮辱。梦姑扯扯他衣襟，送去责备和抚慰的温柔目光，同春领悟，咬住了嘴唇。
来，像懂事的晚辈一样，诚挚地说：“先生．时候不早，我们告辞了。先生一家待我们的
后报答，先生的嘱咐，我们都记住了。? ? … ”
吕之悦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看着小夫妻俩向他跪拜告辞，他木呆呆的，嘴里含糊地应着，
了大门，自望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还愣愣地站在门日向寒夜呆望。星光颤抖，天
声，干冷的风一阵又一阵从小巷穿过．扑打着他的襟。广大的世界，渺小的人生！? ? 一
凉的双手蒙住热烘烘的脸，痛苦地自言自语说：
468
“我！我算什么正人君子、饱学之士！我也是一样的卑鄙怯
懦呀！
天还不亮，同春夫妻就离开了这小小的靠山村。同春雇了一辆骡车，把他的整个家都载上
简单的家当和三口人：同春、梦姑和梦姑腹中的婴儿。
路＿＿匕，夫妻俩还在谈论着吕先生昨晚那不近人情的态度和要求。同春一直为此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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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吕先生久历沦桑，世故很深，既然说出这样不通情理的话，必定有他的难言之隐口谁
可告人的心事呢？又何必见怪这样一个好老人家？同春无可奈何地笑道：“只有你，总用
度别人！… … ”太阳出来以后，他们走上南去的大路。路上，男女老少，行人络绎不绝
眉苦脸、啼饥哭寒，都是永平府被圈去土地的百姓。有的往换到远处州县的新地去安家，
或京师去投亲靠友，也有的和同春他们一样，想另找落脚处谋生。牛、马、驴、骡、大车
是有根底的人家。更多的还是挑着行李、担着孩儿、牵着大的、背着小的，在冻得梆硬的
而行的贫民。长长的官道上，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像一列逃荒的流民队伍，慢慢向南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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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七页码，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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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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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少年康熙

七
“野猫！”
又一只野猫！' '
清代人避免称兔（为男妓别名），故而将免子叫作野猫
469
“快放狗．了 '
“费耀色｛放鹰！'
分猎队伍甲一片兴奋的喊叫。几只猎犬“汪汪”吠着，箭一般蹿出，追赶林间雪地上飞跑
兔。费耀色摘去鹰帽，大鹰拍击翅膀，“忽啦忽啦”冲上天空，朝野兔飞追而去，整个狩
着策马追奔呼喊，声震远近。
红马的主人勒紧鳖绳，马减了步速，终于停下来。整个大队也随着停止。
骑红马的少年一身猎装，外裹风雪大瞥，毛茸茸的貂帽围着一张稚气十足却又忧郁沉思的
不在焉地望望远处的野猫、猎犬和大鹰的追逐，无精打采地说：“还是早点回南海子吧！
“皇上，已经进了南海子。瞧那远处的晾鹰台！皇上不是想要射猎的吗？'
“唉，现在又不想厂！? ? 一”
这正是玄烨和他的侍从们：头等侍卫索额图、终网维，内大臣终国纳以及费耀色等鹰犬处
人。
天算案结案以后．玄烨心里始终不平。别的不说，那次日蚀观测是他亲眼所见。明明西洋
确，明明大统历、回回历误差大，却硬要说对是错、说错是对，难道为治国的需要，这样
是必须的？
天算案最后竟落到荣亲王殡葬案【 ：，杀了那么多人。究竟什么是洪范五行？小四弟的
日月山间又怎么犯厂杀忌而带来父皇母后大行及一系列皇室的灾难？
最近出了两件事，使玄烨疑惑更多。
47C ……
一件是，钦天监监正杨光先因其历法测算与气候屡屡不应．奏称要采用一种久失其传的候
疏要求准许他寻访延请博学有心计之人制器测候，而制器需“宜阳金门山之竹管、上党羊
黍、河内之敲草”等物备用。礼部只得劳民伤财地派遣许多人不辞千里跋涉之苦，去采集
物，这不可笑么了即使把西洋历消毁，即使有辅政大臣撑腰，大统川不准仍是不准：若说
运，那么，行这错误的大统功．难道就不危害国计民生？
另一件，汤若望去世的消息，终于传到、宫中、传到玄烨耳边。对这个他只见过一面的可
头儿，玄烨心里一片哀悯。他怎么也无法把这个自发苍苍的病老神父看作是施魔法害皇家
于是，亥烨起意，亲眼看看荣亲王墓地。
但皂仁平日是才；能随意出大内的。只有南苑行猎，能得较多白由。他便借射猎之机，出
了一整天，终于见到位于黄花山的他的小四弟的坟园。
小四弟死时还不到一岁，但因追封荣亲王．坟园建筑按亲王规格，十分壮丽宽阔。石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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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七页码，2/10

石象石狮都洁白如新，享殿、配殿的绿琉璃瓦顶在冬日中闪着耀眼的光芯。四周白雪覆盖
一日了然。亥烨因近年攻读，已知勘舆术的大略，他看到这里背山面川、风水绝佳，而荣
正处在上好的结穴之地，毫无犯杀忌之嫌：至于下葬日期．既然被斥为妖人妖法的汤若望
直能准确地＿! - ：应天象气候，而被尊为钦天监监正的大师杨光先的大统历却屡屡错误
光先所称犯杀忌的葬日，还可信么了
咬71
当然，这些他一句也不会对旁人说，只牢牢记存于心。使他心情沉郁的，是荣亲王墓前的
御制碑，他
的父亲顺治皇帝亲撰亲题的“皇清和硕荣亲王扩志”:
制日：和硕荣亲王，肤第一子也。生于。!1 - t 治十四年十月初七日，卒于十五年正月
盖生数月云。爱稽典礼，追封和硕荣亲王，以八月二十七日，定于黄花山，父子之思、君
矣。
鸣呼｛肤乘乾御物，放天之命，朝夕抵惧，思祖宗之付托，翼岚嗣之发祥。惟尔诞育，克
思成立有期，讴意厥龄不永｛
兴言鞠育，深转联怀，为尔卜其兆域，爱设殿字周垣。奄岁之文，式从古制；追封之典，
特述生没之明，勒于贞氓、尔其求妥于是矣！
他在碑前默默地站了许久。
离开墓园回南苑的途中，他一直在沉思默想。
对那个粉雕玉琢般美丽可爱的小四弟的亲切追忆，已经退向远方，他满心里是与小四弟无
许多感慨和念头：父皇称小四弟是“联第一子”，那就是说早死的大阿哥牛钮以及在世的
全、三阿哥玄烨，其实都不在父皇心上、都不被父皇承认！
父皇心里只有小四弟，因为父皇最爱小四弟的生母、死后追封为端敬皇后的董鄂妃口扩志
白：' ’惟尔诞育，克应休祯，方思成立有期，拒意撕龄不永｛”小四弟若活下来，必4
定立为太子；那么，顺治十八年即位的就只能是小四弟这位“皇长子”，而决无玄烨的份
父皇大行之际，也没有传位于玄烨的意思，若不是汤若望的适时进言和皇祖母的全力主持
的新皇帝，也未必就是他！
对玄烨而言，汤若望的恩惠实实在在、有凭有据，而汤若望的罪恶是一片云烟、不见真迹
儿乎受凌迟极刑、终于忧愤而死的老人，这位先帝的师傅、祖母的义父、自己的恩人，他
身为万岁天子，至高至尊，而儿乎保不住恩人，那么，何高？何尊？? 一
一片喝彩声，把玄烨从沉思中唤醒。猎犬和大鹰各叼了一只野猫回来了。
大鹰放下猎物后，听着费耀色的轻轻惚哨，落在他臂! 。费耀色喂它一块鲜羊肉算是奖赏
玄烨伸手顺着大鹰的翎毛，辨认着：“这不是你为联调驯的那只海东青。”
“不是的。”费耀色顺手给大鹰戴好鹰帽，交给旁边的小当差，从另一特制鹰架上待过来
的青鹰，体形不大却神骏非凡，兀立在他肩头，铁铸的一般，' ’阜上请看．这就是前年
那只小海东青：'
玄烨想要摘去鹰帽看看，费耀色说他调驯了一种新花样，要演示给皇上过目，先不能除帽
玄烨顿时来了兴致：“索额图，着人驱赶猎物！' 号角响了！一队护从皇帝围猎的虎枪营
的行列，从林间雪地拉网般膛过，大声吼叫，敲打着锣鼓和应手武器家理73
什，喧嚣一片。就要膛出疏林之际，突然跳出一头毛茸茸的灰色大孤狸．惊。 瞬失措地
旷的雪原，飞蹿逃走。玄烨兴奋地大叫：' ‘追：'
人喊马嘶，猎犬‘’江汪”，旋风一般奔逐过去。费耀色在马上喝一声：“起丁”他肩仁
展翅飞起，同时另一只鹤子也急速起飞，从海东青翅边闪电般擦过，＿竟将海东青头上的
F 。目障一除，海东青顿时满眼光明、舒展开宽达数尺的双翼，姿态极为潇洒雄健，有力
飞，直追上去．很快就超过了所有的人马．飞到狐狸前头。“好吐！”玄烨忍不住大叫喝
“好海东青！”追猎的侍从们也一片彩声：
“皇上＿快看！”费耀色比所有从人一知情更急干显摆。海东青突然两翅一剪，倏地落在
＿! ：狐狸纵翻跳跃．终于躲不开大鹰专啄眼睛的利嚎，海东青铁钩般的尖爪，一抓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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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七页码，3/10

紧扣住．用铁翅狠狠一扑扇，狐狸哪里经得住．顿时昏迷。猎犬也已赶到，咬住了狐狸的
青似乎不屑于检取猎物，又倏忽一飞上高空．略作盘旋，仍回到费耀色的肩头。大队也随
了。
玄烨亲自给他的海东青喂鲜肉．以示特殊恩宠。他极其喜爱地打堑着它．荡傲不群的英姿
着金环的亮闪闪的年轻的眼睛，不住地赞叹：' ’着实非凡！是神品！，竟有高士品格：
索额图从虎枪校一中接过狐狸呈送玄烨：' , ＿皂上请看，这毛
色毛品也少见理！'
确实，这是一只少见的银灰色狐狸，体格硕大强健，摸上4 74
去绵厚的底绒柔软桐密又纤细．外披一层长长的针毛．象银丝一样闪闪发光。得到这样的
豪！玄烨扬眉挺胸得意洋洋：
“联要亲白奉献给皇祖母，给老祖宗做一对暖筒：' , ．皂｛一二孝，老佛爷一定欢喜：
赞。
, ．皇上孝治天下，必得万民敬仰：”终国纲称颂“我皇上文武全才－… … ”
“我皇上聪明天纵… … ”
侍卫们纷纷凑趣．玄烨不觉拂去厂心头的忧郁和伤感，恢复了常态．又带出一点十三岁男
气：
…… ’想想看，刚才拉队赶兽，如果赶出来的不是狐狸．是大熊．是老虎！那该多有意
“皇上，那可不是海东青、鹤子和猎狗能f 账的事儿啦：可1 们就得拉开架势，真的行围
索额图笑着说。' ’可不：皇上耍能亲开弓箭、亲燃火枪，射死虎熊．可就史有劲儿啦！
着也说。
“联是想，若是鳌大臣在场，定能奋力搏虎击熊，必是惊天动地的一番争斗！咱们就看鳌
吧！那才叫好看呢！' 玄烨的话落了A - - ，竟无人接碴儿。玄烨奇怪地看看众人，一个
理衣裳、清理络绳避开皇上的目光。好半天，还是索额图回了一句：
“皇上说的是门”
玄烨心里犯疑口想到这一路众人仿佛都不约而同地瞒着f! 么事，莫非与鳌大臣有关？趁
马，玄烨借曰看鹰，悄悄问费耀色：
4 了5
“你告诉我，这些人有什么事瞒着不让我知道！' “还不是换地圈地的事！都说镶黄旗仗
“镶黄旗了是说鳌拜遏必隆吧？可镶黄旗人口多，地委实不够种，难道让他们喝西北风？
“不够种去开荒么．干吗平白地换人家白旗的地、圈人家平民百姓的田？圈地的事先皇早
这会子又圈；朝廷说奖励开荒，人家开出了好地就给圈了去，以后朝廷的活谁还信？' 玄
“咯瞪”，竟无话可说、
坐到侍从们生起烧水的火堆边，玄烨干脆直截了当地问：“舅舅，索额图，两旗换地的事
动静挺大了”沉默片刻．索额图先开日：“奴才身在正黄旗，不便多嘴，可也觉得不很妥
‘? 舅舅？'
伶国纲谨慎地挑选着字句：“奴才作壁上观，要说辅臣为政，这些年倒还都出于公心。唯
免行私之嫌。”“舅舅是说遏必隆、鳌拜？'
伶国维比哥哥心直日快：“遏必隆算什么？没主意的人！' “那就是说鳌拜？”玄烨身体
瞪得好大．”不对！鳌拜忠直刚勇，最无私心：念念在于朝廷，总归是替国家着想！' 大
卢了。
玄烨心里冒火，直想发作叫喊一通，又强压着，再问一句：“你们怎么一下子都不说话了
伶国维终于忍不住；“无论如何，一下子杀掉苏纳海、朱昌柞、王登联三位大臣，总有点
“什么？”玄烨大惊，睫毛“簌簌”抖动，“果真杀了？' 476
”不是说，有皇上的特旨么？”索额图轻声地似白语似问话。“我原是… … ”玄烨说不
色苍白，耳朵里“嗡嗡”乱响，完全膺住了。
“唆”的一声箭啸，众人惊起寻望间，' ‘扑通”一声，一只带箭的锥鸡摔落在火堆旁边
着五颜六色的漂亮羽毛挣扎片刻，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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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暮鼓晨钟：少年康熙-第四章 七页码，4/10

远处一热人马在雪地上奔驰，正向这边跑拢！谁这么大胆，竟敢来皇家御苑射猎｛索额图
护军营立刻飞身。 - －马，采取包抄队形，大叫着催马迎上去阻拦盘问。但，十面迎风
龙凤旗和那柄耀眼的曲柄九凤黄伞，令他们惊慌地勒马止步了… …
玄烨隐约感到又来了什么人，努力从恍惚中挣扎出来，把目光集注在面前，顿时嚓住：这
花、耳批双竹的玉面凝霜嗯的金鞍上，稳稳当当坐着一位中年人，竟敢头戴东珠顶子朱纬
着绣团龙的得胜褂；竟敢脚登饰龙文的黑皮靴、腰佩嵌珠玉的黄色箭袋；外面竟敢穿一件
黄缎衬里的端罩！从头到脚，都是天子的服饰，都是只有玄烨才能穿戴的御用物：
是谁？面貌熟识极了，玄烨似乎生来就认得，熟识得竟一时想不出这一身骑射戎装的贵人
“皇帝，怎么了2 '
一听这圆润、温厚、慈爱的声音，玄烨唯咙里热辣辣的，泪水猛然涌上来，直在眼眶里打
的委屈苦痛一下子找到了归依，大叫着扑过去：
“老祖宗! '
477
太皇太后连忙下马，刚好迎着玄烨，用温暖的手握住了那双冰凉的小手，很注意地看看孙
泪的眼睛．小声地只让玄烨听见：
“有话回去说．别在外头掉泪：'
玄烨咬住嘴唇．点点头．感受着祖母手心传来的绵绵不尽的温热．眼泪渐渐化开了。
“皇帝到哪里去了？昨晚没在南苑了”太皇太后问。“老祖宗，我去看小四弟墓园了。昨
宫。”“哦。”太皇太后立刻明自了玄烨的心思，便撇开这个话题，“这是我刚射的那只
将好落在火堆旁边，莫非自行烧熟供我等美餐兮”
众人都笑了二
' ’老祖宗，我还从没看过你骑马射猎哩：刚才乍一见都汰不出来啦! 一玄烨摸着祖母的
说。
“草原上长大的）、，哪个不会骑射! 祖母虽然上了岁数骨头硬了，还是忘不了 哇！来
上? 场｛'
孙子的小红马如一团赤霞，祖母的凝霜绝像，道月一光．在南海子空旷辽阔的雪原上井髻
和护军艺、秦仪卫的人马蜂拥在后，朝着南苑行宫那一片金碧辉煌的殿宇别馆奔去：
回到行宫，第一件事是盟洗。
梳洗完毕的太皇太后，出神地对着镜内面影。脸色红润．眉毛乌黑，眼睛明亮，由于容光
年轻、链得动人。她深心里不知何处轻轻颤抖着，震荡出一波又一波的甜美和沉醉。是自
是白满自豪？不由得对“她”妩媚地一笑．478
“她”与二十多年前宠冠后宫的蒙古美人、太宗皇帝最喜爱的西宫小福晋布木布泰越发相
镜子里进来一张细眉细眼高颧骨的圆胖脸，那是苏麻喇姑。两人在镜内相视一笑口
太皇太后说：“若是平日也有这样的气色，浓脂艳粉就可以免了口”
苏麻喇姑笑着从首饰箱里取出一副极细腻匀称、看去极珍贵的红珊瑚珠环，奉给太皇太后
了它可不止好？' 太皇太后一笑，接过珠环边戴边说；“看来今后得多骑马，多来南苑驰
老得更快了。”
“老佛爷不老。”苏麻喇姑仍望着镜中。
币‘是啊，眼下，我还不能老！夕，说着，她目光冷静地看定镜中的苏麻喇姑，两人笑容
想起今早! - - －的情景，想起引来这次大雪天南苑之行的那件事。
今天早上，苏麻喇姑亲手为太皇太后梳头。象牙梳从她头顶的乌发慢慢刮向脑后时，她舒
眼睛。随皇后同来请安的年龄最小的宜贵人郭罗络氏冒冒失失地“哎哟”一声，说：“怎
自头发呀？'
皇后慌忙回头瞪她一眼，她自知失言，惊慌地红了脸，赶紧垂头朝后缩。苏麻喇姑已拿出
备拔去那透出黑发直直竖在脑门心的几根触目的白发。
“别拔它了。”太皇太后微微一抬手，轻声说：“往日一根一根地长，如今一丛一丛地生
了！”她伤感地叹了口气，凝视着镜子，好半天一言不发。贵人们和苏麻喇姑也都不敢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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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79
后来皇后说：“老祖宗气色好，脸上都看不出皱纹，我们到了老祖宗的岁数，只怕难有老
口”
太皇太后摇摇头，伸手拿起水粉和胭脂，漫慢地扑脸．慢漫地说：“老就是老，不想老也
粉胭脂也遮掩不过，还不如不施脂粉的好。? ? ，… 可咱们皇家的身份摆在这儿，吉服
碧辉煌、必须色彩缤纷，这是国家制度管着的。穿着这么华贵艳丽的衣袍，你们年轻人容
倒也相配，我们上岁数的若不靠脂粉装点，就得叫这些衣袍给打扮得越发干枯老朽了！
苏麻喇姑递上一副珊瑚珠环，太皇太后拿来放在手心细细观赏：极其温润细腻极其红，红
得透明，亮得耀眼。周围的人们看着它眼睛都直了。太皇太后轻轻抚摩着它赞叹不已：
珠环！我算它至少值一千两银子！' 苏麻喇姑笑道：“是，册子上写着价值一千一百两。
望着镜子，又摇摇头，笑容里有一点捉摸不住的凄凉。“可惜我再不能戴它了！它太鲜亮
了，会把我这老太婆的脸形容得分外暗淡老惫… … 还是戴一副珍珠耳球为好。淡灰色的
数的人倒合适些… … ”
苏麻刺姑和皇后贵人们静立两侧，有些不安、有些惶惑。她们从未听老佛爷发过这样的感
老了么？岁月真无情啊，天底下最尊贵、最有才干、儿乎是无所不能的老佛爷．也逃出不
辖！
皇后贵人们已经出宫去了，太皇太后还沉浸在伤感中，无心说话。这时，慈宁宫总管匆匆
就跪下，紧张地桌报说：
480
“老佛爷，苏纳海、朱昌作、王登联被杀了！'
“什一么？”太皇太后猛地一起身，首饰盒‘’哗啦”摔落地上，珠花、凤钗、耳环、戒
地，她回头看了苏麻喇姑一眼，苏麻喇姑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老佛爷，”总管连忙接着察告：“说是有皇上的特旨！' “皇上特旨？”太皇太后皱起
坐下了，思索了片刻，问：“皇上去南苑几天了？'
“三天口”苏麻喇姑答道。
, ’好吧，”太皇太后仿佛下了决心，“传他们备马仪驾，我也去南苑。”
' ’老佛爷，刚下了大雪，天气太冷? ? 一”苏麻喇姑和总管有」心劝阻。
“不怕！”太皇太后口气很坚决，停顿片刻后，她又看定苏麻喇姑，一字一句地说：“看
还不能老！' 同是这句话，今天到南苑的大雪地里放马驰骋之后，太皇太后又说一遍，更
有分量了。她似乎意犹未尽，又用不太流畅的汉话，慢慢吟了几句诗：
, ! 老骥伏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苏麻喇姑虽通汉话，对诗却外行，只
太后此刻忽然勃发的虎虎生气，一种优雅与强劲兼备的特殊风采，不由得呆呆地望着她，
敬慕。
“老祖宗」咱们吃饭啊，我肚子都咕咕叫啦 ”玄烨边说边进门，已经望洗完毕，干干净
爽。
“好好！”太皇太后满脸堆起笑容，说：“传膳，传膳！' 晚膳后，祖孙俩在后殿西次间
苏麻喇姑陪侍在481
侧。照应宫女太监们煎茶送水上点心口
两只银丝罩熏炉暖烘烘地喷溢着轻淡的一百合香；奉上的热腾腾的茗茶飘着清香；桌上一
心果子散发着甜香；由于在雪地奔驰多半口，五十三岁的祖母和十三岁的孙子脸上都泛出
彩。他们的话题也如这温馨宁静的气氛一样亲切而舒适：
“还记得你小时候往脚心儿里点痣的事吧？”祖母笑着问。“记得，点的是北斗七星，红
立刻回答。, ．可不吗，”苏麻喇姑笑着说：“偷我的胭脂去点的！' 祖孙俩都笑了。玄
说：“那会儿父皇还抱了小四弟问我：‘父皇百年之后，如果小四弟即位当皇帝，你怎么
间呢：‘我有脚下七星啊，为什么不能做皇帝？' , 太皇太后只点头不说话，眼睛里弥漫
慰，一片哀伤。
苏麻喇姑笑道：“这就是命啊！终究三阿哥气数旺，生就是的天子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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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你初登基、我大病方起，曾问你打算怎么当这皇帝了”太皇太后又问。
气己得的口那天除了皇祖母、苏麻喇姑，还有冰月妹妹也在，? ，一”玄烨嗓子眼儿里打
又接着说下去：“孙儿回说，惟愿天下平安，生民乐业，共享太平之福。”
太皇太后微笑着点点头：“确是仁心流露，此乃为君上之要啊，…… ．… ，,
这毫无宫廷森严的亲切温暖气氛，令玄烨毫无顾忌，一日就说到太皇太后想知道的要点上
是说杀三大臣的事482
吧了我… … ”
太皇太后用安慰的日吻提出严重的问题：“这事我也不明自。咱们祖孙两原商议好照刑部
罪不杀头的，你不是宣召四位辅臣说叨了吗？'
“是说了的。可是后来为出猎的事再召鳌拜… … ”玄烨于是说起那天的事情经过：
召回鳌拜布置南苑行猎之后，鳌拜提到刑部议处太宽，不足以立朝廷之威。
玄烨心里存着回护二大臣的意思，对鳌拜也就直言无隐：“你没看见王登联的奏疏么？他
者，乃皇上之大宝，终究还是一片为国为君的忠心呀！'
“皇上毕竟年幼，被他们的漂亮话儿蒙骗了！为国为君是虚的，为私为己是实的艺苏纳海
然心中不满，那两个汉军旗的，也怕圈地减了他直隶的钱粮收人！都在那儿假公济私 ”
“就是有私，问罪罚处也就是f ，何必置于死地？' “皇上还不明白？他们这是借着题目
不给点厉害，日后朝廷的政令还下得去吗2 各省各处学着行私抗上，还得了？咱这朝廷、
～下，可不就反了？乱了？'
玄烨觉得鳌拜说得也有道理，不由点了点头。
鳌拜更加激昂了：“打仗行军，不遵将令、乱说乱道、扰乱军心的，还杀无赦呢，何况朝
玄烨又犹豫道：“杀，总是近十暴，有悖仁政? ? 一”鳌拜连连摇头：“皇上，咱满洲天
杀出来的？当年太祖太宗立国开疆，杀人如麻，血流成河，那是何等英雄、何483
等气概！不杀，能有今天？再说了，乱世用重典，不杀这三人，镇不住天下督抚！'
想到祖宗开国的伟业，玄烨一时豪气满怀，有点惭愧自己胸襟不大、魄力不雄。
“皇上看看那个汉献帝，当初杀大臣杀太监杀狠些，后来哪会三国鼎立？心慈手软成不了
上，更不能学那些妇人之仁! '
玄烨不由得又点了点头。
“皇上年幼，更应借此立威，叫朝廷内外、天下百姓不敢小瞧！'
这句话，使玄烨大受鼓舞，顿觉热血沸腾，终于开口道：“好吧! 就照你的意思拟旨就是
… ”
鳌拜立刻接过话头：“皇上若是十分不愿，还有一个法子，招呼议政王大臣会议不准也就
玄烨一想，既拟了死邢旨意为自己立了威，又有议政王大臣会议议个减等免死，两全其美
为？便完全同意了。鳌拜告辞时还非常恳切地劝谏道：“奴才虽不敢当皇上屡屡称赞，但
字当头、一往无前！但凡有阻路的，管他是人是兽是神是鬼，决计斩杀清除，从不手软！
后为政治国也如太祖太宗！
玄烨向祖母讲完这段经过，又急急忙忙地解释说：“鳌拜实在是忠心耿耿，处处替联着想
大臣赐死，想必是议政王大臣会议不听招呼，议决处死的！
屋内还是那么和暖，还是芳香流溢，但那种温馨亲切的气氛己从太皇太后心头消失了，她
望着孙子，拿不准484
他这一番话有多少水分。玄烨也同一般的十三岁满洲男孩子一样，把出卖朋友看作是最卑
他从小敬重鳌拜，天算案玄烨那么气愤，也只把账都算在苏克萨哈头上．处处替笼拜开脱
实，受了苏克萨哈的蒙骗。今天他说这些，究竟是他真实的念头，还是为保护鳌拜编的谎
真有假、半真半假？? ‘' '
参汤送上来了。太皇太后端碗喝了一口，又伸手捶捶腰和肩，笑道：“多年不练骑射了，
背痛呢！' …… “孙儿从没见过老祖宗骑射，今儿个怎么想起来的？大冷的天儿……
太皇太后望定玄烨，目光闪闪：“你猜猜，祖母为什么大冷天出来练骑射？'
玄烨一下怔住，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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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像看生病的孩子一样看着玄烨，温和、爱怜，又带着点儿优郁，半天，才说：
得空儿想想看。”玄烨疑疑惑惑，脚步迟疑地走了。
太皇太后把瓷盏里的参汤喝完，拿在手中，似在端详盏上精美的花纹，口里仿佛自言自语
人竟偕越位次，专擅朝廷生杀大权！' '
苏麻喇姑轻声说：“不怪皇上看他不透。若不是索尼老遏必隆软，苏克萨哈弱下来，也显
呀。”
太皇太后放下瓷盏，仍是慢声慢气，仿佛还带着笑：“大婚一年多了，辅臣竟无人提起归
满朝文武百官，也只出了个张维赤｛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咱娘儿们不能再打吨儿当老奶奶
485
“打他们判汤玛法凌迟那会儿起，老佛爷不就看出苗子了吗兮眼下这形景儿，看着要步步
啦。”
苏麻喇姑最明白女主人的心思。
辅臣们不顾皇家体面、不顾老佛爷的暗示，竟要凌迟处死汤若望，这颇出太皇太后的意外
觉了。于是在去年八月，为不足十二周岁的小皇上举行了大婚礼，表示皇上成人，逼迫辅
辅臣不仅没有归政的行动，口头表示都没有。天算案他们还最后奏请皇上和太皇太后定夺
圈地案，竟不顾太皇太后的反对，于脆矫旨杀却碍事的三大臣！大学士苏纳海春天里还膺
坛祭日的殊荣呢，他们竟毫无顾．忌！看来，随着鳌拜手握的实权渐多渐重，辅臣的偏离
‘了。
鳌拜，这位功高权重的满洲第一勇士，最终会走到什么地步？' ' ' '
“不急，”沉默片刻后．老佛爷义轻声地说：“连三阿哥都看他不透，更别说朝中文武、
口咱娘儿们也得再瞧瞧。还是那句老话，审时度势。总要等蕴毒尽发、疮脓出头哇卜? ?
是怎么对三阿哥说明？'
太皇太后这时才对自己的贴身女侍看了一眼。苏麻喇姑望着女主人细长眼睛里透出的威严
刻应道：“老佛爷，让奴才去说。”
太皇太后想了想：“也好。明儿你陪他往昌平打猎跑马。多带些护卫人役！' '
486
次日，大气更冷，云层时厚时薄，却始终不散，? 整天都日色昏黄，照在人马身上，没有
意。
玄烨失去了平日骑马飞奔时兴高采烈的常态，神情恍惚、若有所失，老是在想什么事情，
神。苏麻喇姑担心地看看他：
“皇上身子不舒服丫”
“没有。”
“嫌天儿冷风大？'
“没那个 ”玄烨立刻否认，“再冷联也不怕！'
“那么，怎么发蔫呀了”
玄烨苦恼地说：“苏媛媚，我昨儿夜里做了个梦，醒过来心里就不痛快，老觉得别扭，可
的是什么口老想，老想不出来，不知怎么回事儿，怪不自在｝'
“能想出一点儿来么？苏瓣婚给你圆梦 记得吧，打你会说话起，就是苏媚媚给你圆梦呀
“是啊。我怎么就一点儿影儿也想不起来呢？… … 只影影绰绰记得红宝石，一块红宝石
石又怎么的啦？”玄烨使劲敲敲自己的前额。
“成了，别费那脑筋啦。你快朝前看，看见那边那个庄子吗？' 苏麻喇姑用鞭子指着大路
百！‘户人家的村镇口庄里房屋参差不齐，既有土坯茅草顶的贫屋，也有砖墙环绕的大宅
“这镇子有什么古怪？”玄烨看看和一路所见的村镇没有多大差别。
“记得我给你讲过的先皇帝微服出猎，遇上劈木柴老汉的故487
事么？'
“记得记得! ”玄烨来了兴致，“那老汉三个儿子因逃人法全给斩首，老汉的田地也给一
了去。我父皇替老汉去找参领讲理，参领不依，反要动手打我父皇，我父皇龙颜大怒，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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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拿参领的房地财产都赏给老汉，还封他为一镇之尊」京师内外、天下百姓无不称颂我
天子卜? ? … 哦，我明白啦，就是这个镇子吧？'
苏麻喇姑点头：“对。知道这参领是谁吗？'
“是谁？'
“是你父皇后宫谨贵人的侄女婿！… … ”
“哦！那是我父皇大义灭亲！'
“记得领你父皇见这老汉的那个蛮子儒生么？'
“记得。他是谁？'
“就是你的师傅熊赐履! '
“真的？”玄烨满脸兴奋，眼睛放光，跃跃欲试，“咱们这就进镇去瞧瞧，看那劈柴老汉
在？'
苏麻喇姑摇头：“不用去了。参领一族早把房地财产收回了。那老汉若不死也早撵出去了
进镇歇马，要招来好些麻烦? 一”
“什么时候的事儿？”玄烨瞪眼问，旋又领悟，自语道：“我知道了，准是我父皇大行，
他的罪己诏干的！' 他狠狠甩了一鞭，小红马尬开四蹄飞跑。这一族人马跑出好几里，把
远扔在身后。玄烨忽又回头望着苏麻喇姑，继续着方才的思索：
“苏燎婕，你说，跟这次两旗换地圈地，是不是一回事儿？' 488
苏麻喇姑微微一笑：“皇上你说呢？' '
当苍黄的太阳已经偏西，这一队人马行进在昌平县通明陵的大道上时，苏麻喇姑又低声地
说起当年那个极其险恶，而今为存体面依然隐秘不发的故事? 简亲王济度想要废掉先皇的
谋，以及老佛爷与先皇帝的一系列对策。桩桩件件惊心动魄，玄烨听得眼不敢眨、大气不
心在腔子里“怀怀”直跳。
苏麻喇姑娓娓道来，不时向玄烨指出与当年有关的地点：“方才我们歇马吃午饭的沙河行
太监李忠顶替皇上蹈险的地方。那天你和二阿哥都在。你父皇召皇家子弟较射，你三发三
黄马褂哩！? 一那会子你刚五岁，不记得了吧？'
“记得，清清楚楚! ”玄烨很得意，这是他记忆中最光彩的一幕，他完全凭了自己的才干
不像后来，即便是震动天下的登基大典、节庆朝会，他只不过是被人捧着、送着，全．不
“咱们走的这条路上，当年奕驾护着御荤，浩浩荡荡。不知何时侍卫太监进上搁了毒药的
汤，不知何时代主乘荤的小太监李忠死在途中… …
“就在这棱恩门前，迎驾诸王百官迎得个荤中死皇上，登时乱了营炸了窝儿似的，大哭大
马站出来主持，说是一要为皇上发丧，二要拥立新君。偏这时候你父皇赶到了，将济度一
京… … ”
边走边忆边说，玄烨和护卫着他的这队人马，循着当年顺治皇帝祭奠明代最末一代皇帝的
走进了崇祯的墓园489
- －一思陵。
陵内松柏苍郁，道路规整洁净，棱恩门、棱恩殿、明楼等建筑的黄琉璃瓦顶闪着高贵富丽
耳边只有风声、马蹄声、枪免相撞的“丁当”响。苏麻刺姑不再说话，索额图、伶国纲兄
默默地跟在身后一段距离，以表示回避。玄烨于是自然而然地落人沉思。
梭恩殿前，皇上下马，这时，他对苏麻喇姑说：“苏蟾婚，我明白了。前有多尔衮，后有
身为亲王、功高权重，所以父皇大行，令大臣辅政而不用摄政王。对不对？'
苏麻喇姑点点头，半晌，又说：“功高权重，容易生异心。可就不止亲王了！'
玄烨一愣，眼珠“骨碌骨碌”转了几圈，无数念头飞一样从心头掠过。
皇上在棱恩殿拈了香、行了祭礼，苏麻喇姑陪他登上明楼，又绕着宝宫走了一圈。这回，
祯皇帝一生勤政爱民的事迹和最后感叹着“君非亡国之君、臣是亡国之臣”而以身殉国的
麻喇姑听。
“苏婕搔，你看！”玄烨突然指着宝宫上的一棵树，没有一片树叶，却挂着儿颗鲜红的果
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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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恐怕就是你父皇亲手植下的那棵柿树，只待它柿熟自落，没人敢擅自摘取，经了
真像红宝珠一般! ' “苏塘蟾，你说什么？”玄烨追问、竭力回想着口“那年处置济度之
便亲自大礼祭奠崇祯皇帝。他也登上明楼，他也绕宝宫周行。他当时心绪激荡，难以自持
站在此处，你现在站的地方，拍着宝宫顶上的黄上，洒泪痛哭，大声喊说：‘大哥大哥！
样，皆是有君无臣啊！' … 。．。”
如雷轰顶，玄烨心灵受到极大的震动，“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大叫道：
“父皇：… … ，,
他的眼泪猛地迸出，他的委屈、一苦恼，因错杀三大臣而产生的自责、失败感和心底的惨
一涌而出，奔流直下，无可抑止。然而，他没有像孩子那样放声大哭，只在静静地流泪，
十三岁男孩的瘦小的肩头。
苏麻喇姑正要上前搀扶劝解，玄烨倏然立起．喊出声来：“我记起来了 苏媚媚，我记起
“什么？皇上你说什么了”
“昨儿晚上我的那个梦。 '
? ? 一玄烨骑着小红马．在雪原七飞奔，寒风扑面，非常痛快。玄烨在笑，小红马在欢快
小红马突然惊慌地扬蹄人立，尖声怪叫，玄烨定睛一看，鳌拜手持大铁锤站在面前，严厉
目，大声道：“犯上大不敬，十恶不赦，决不容它活命！'
小红马声声哀鸣，似乎知道自己厄运临头。
玄烨求情：“鳌大臣，饶它一回吧！'
鳌拜摇头不准。
玄烨再求情“杀了它，联没有座骑了! '
鳌拜戳手一指，一长串名马络绎走来，一匹匹英姿矫健、意气雄豪，额头上缀着蓝、绿、
晶莹的宝石，耀得人49 ]
眼花。
“皇上，奴才拿这些名马换回小红马! '
“不：联不换! '
“那么，奴才用这些宝石换皇上那块红宝石，可成？' 玄烨诧异地看到．那一长串名马消
浮悬在空中的晶光四射、五颜六色的宝石，他惊骇不已，说：“联没有红宝石换给你。”
“皇上不要哄奴才，请回头看。”
玄烨回头一看，心爱的小红马不见了，化作一块巨大的、血一般红、阳光般耀眼的红宝石
珠上的红宝石大百倍，比鳌拜所有的宝石珍贵千倍万倍!
鳌拜扑过来，猛然把红宝石搜到手中，他立刻升高长大，像一座山！他放声大笑。“轰隆
打雷。
玄烨急了，仰脸大叫：“还我的宝石！夺联的珍宝，你还算朋友，还算忠臣吗？'
鳌拜俯视玄烨，像在看一只小蚂蚁? ，，…
玄烨讲完自己的梦，心情激荡，跺着脚嚷起来：“原来是他！原来是他！”一是他欺联年
横！想叫联也落个‘有君无臣’？没门儿！? ? … 联真不该听他的话，错杀了三大臣！
烨捶着胸口，又落下眼泪。虽然痛苦不堪。却因终于说出了口，反而觉得痛快了许多。
“皇上不必这样自责口三大臣的事，不管皇上你对他说什么，他都一样要杀的！'
“肤一直… … 拿他当大忠臣，当心腹好友，敬重他、信赖他、处处护着他? 曰… ”玄
觉伤心，便哑咽咽地说不下去492
了。
”皇上快别这样。有件事奴才还不大明白，你刚才说起鳌拜朝珠上的红宝石，皇上见过？
玄烨一愣，仰头想了想，恍然道；“是了。那日他为拟旨杀三大臣与我说道时，戴了一挂
垂在胸前正中的那个佛头是块桂圆大的红宝石．比联的帽顶服饰上的红宝石都大都好，闪
得刺眼… … ”
苏麻喇姑又笑了：“皇上，奴才要说，皇上心里早就对他存了戒心，只是自己没领会罢了
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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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心里一忽悠，飞快地把往事一件件想过去，回溯着往前想：或许在去鳌拜府探病的时
早，在鳌拜树下救驾的时候，总之，在他显露出与众不同的、超人的武功胆气的时候，在
爱重英雄勇士的同时，是不是已经暗暗发生了君王对难以驾驭的人材的担心和疑忌？? ?
玄烨一时说不清。无论是否，都无损于他天子的德行。说是，便表现他聪明天纵、有知人
否，则是他存心仁厚诚挚，待臣下如心普、不疑不忌。
眼下的紧迫情势，玄烨总算理清了。他叹息道：“联这才懂了，老祖宗何以年逾半百又练
健骨，以备万一，以备不测之变。对吗？'
“是啊。此人勇武无双，又军功极高，为八旗所尊崇，不得不早作防备。”
“苏婕媛，苏纳海他们三人，联本心里想升任重用的，至少也要保全。不料被他哄弄，反
命！后果如此之惨痛，决非联所预料．我? ? 一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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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么烨再三提起此事，痛悔不已，苏麻喇姑心里赞叹小皇上毕竟心地仁厚。劝解道：“三
得冤枉，能唤得皇上醒悟，也值了。错事谁不做？错了改正就是。但皇1 …… ．一身关
然错，也不可能随便认错；即使可以认错，也决不可以示弱．! '
玄烨跳起来：“苏蟾媛，联这就回宫去，找鳌拜算帐！' “不。老佛爷说了．皇土经一次
一次长进，必须咬牙顶住挫败的后果．万不可鲁莽行事。”
玄烨的黑眼球定定地看着苏麻喇姑，渐渐安静下来，慢慢转过脸去望着柿树上那红宝珠一
沉思片刻，终于，像成年人一般严肃地说：
“不错。照老祖宗的话说，审时度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