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妓院 上 作者:三和

来源: 玉珠 2007-05-27 15:43:52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219967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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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引子 传说

传说以前人、神、魔、妖、鬼是杂居的。
  据说的神魔诸群鬼是没有性别的。
  听说在三界中有一座神鬼妓院。
  说说而已,并不负责。
  说神魔诸群鬼没有性别,那是胡扯,他们可以没有肉身,但不会没有性别,并且没有肉身就等于少了一个坚固的堡垒,容易被别人当包子馅饼,不信,你看看散仙(没有肉身的仙)的惨况,没有性别就没有性格,并且还少了很多原始乐趣。
  上古时期,人、神、魔、妖、鬼确实是杂居,人有人皇、神有神帝、魔有魔君、至于妖鬼这两支么,因为比较弱小,弱肉强食,由三方交叉管理。但凡杂居,总有是非,而且一般牵连甚广,比如妖欺人,人求神,神诛妖,妖勾魔,魔灭神,关系错综,常常得三堂会审,让三巨头头疼不已。随着神魔两族的犯罪率居高不下,一些罪不至死却又活罪难饶的神鬼犯人渐多,于是人皇、神帝与魔君就用他们的法力,造了个关押犯人的神器——纳芥环。有那贪利好色的建议:最好废物利用,把这些犯人都变成超级大美女,再配以美食,精舍以向有需要的人、神、魔、妖、鬼换取利益,此议博得大多数人一致好评。于是上古的原住民们就多了一个娱乐场所和商业服务机构,只要你交纳让纳芥环持有者满意的物资,你就可满足你的所需,纳芥环持有者由人神魔轮流担任,每一任持有者都把它当成极乐宫,敛财器、双修所、情报源、女子雇佣兵、红粉杀手团。曾经魔君在此宴客,满意而归,代价是由东方的诸魔和西方诸魔,为了庆贺魔王的寿诞,用十万神魔十万滴魔血,化成的血鹦鹉; 人皇在此庆功,大悦而返,代价是将十座岛屿上的诛仙草;神帝在此迎宾,宾主俱欢,代价是心口三滴神血……直到后来发生人神大战,混战持续了三千年,人几乎灭绝,神魔仅剩以前的十分之一不到,纳芥环也下落不明。于是神帝和魔君各自划开了地盘,与人间界只保留几处通道,派可靠的人看守;禁锢人类天生的念力、智慧与寿龄,并将人间修行的书暗中毁去,以期以后的人再也没有能力和神魔抗衡。
  “后来呢?”
  后来人族又慢慢的延续了下来,却成了最弱小的一族,当然也有些人不甘的学道修仙,但多因其不得要领而失败,偶有些资质好的刚有些成就,就被神族强令飞升,以免人族坐大。妖、鬼两族尚居人间,虽不成气候,也倒可观,只是怕神界的天劫也不太敢为非作歹,多是躲在山林中潜心修炼。这样过了几千年, 人族中的修炼之人越来越少,最后几成笑谈。
  “纳芥环呢?”
  因为以前三方共有的公共财产,谁也不好意思在上面加私家封印,结果丢失了就很难用仙法寻找,再加上后来三界混战时期得到它的人,多在上面加了遮掩咒类的禁桎,所以纳芥环到现在都没有个明确的下落。都说纳芥环最有可能是遗失在了人界,因为纳芥环如无主人,每隔一百年就要自动打开一次,为期三天,以通晓世情,充足库存。在这三天内,一些好运者会收到请柬,请柬上注明,可交换的内容,邀请他带上自己的珍藏前去交换,敲碎随信附送的玉符,就可到达。 人界有很多传说,是关于这类奇遇的,只是个人所见并不相同,有的见美女投怀送抱,有的见罗刹助己诛敌,有的见圣女赠福寿仙桃,但是她们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美得冒泡,贵得吓人。
  “有我妈美吗?
  “美一些。”
  “有师傅你美吗?”
  “嗯……差一点。”
  “真的吗?”
  “嗯?”
  “三和也认为肯定没有师傅美。”
  “三和真乖。”

第一章 火狐裘

——老天生三和是为了荼毒她、折磨她、而后让她说谢谢。这个真理如今又一次被验证。
  三和第一次这样觉得的时候是在五岁,老妈花重金请来的西席常在酒饱饭足之余对她面露鄙夷之色,课上又动则喝斥 “下九流的根骨”,也难怪那酸丁,谁叫她老娘是天香楼的老鸨,她生来就是老鸨的女儿,妓业的继承人,小小心灵颇受创伤。谁知母亲大人将脸一板:若为娘当日狠心,你不过是一团血肉入马桶还容你如今嘀咕?不谢亲恩的不孝女!随后一阵风的着人将那腐儒赶了出去,挂出招牌,悬金百两,有才者教,各类人物走马灯的前来,学得她叫苦不迭,偏几个阿姨还说,看,你娘对你多舍得,让她恨不得天天大哭一场。
  三和第二次这样觉得五年前,当时十二岁,拜各色奇才老师和环境所赐,那时的她纯把《烈女传》当笑话来看,《女诫》么,权当梦呓好了,凡是信那套的女子,多是*****,要不然著书人怎么会守着活寡郁郁而终呢?在她心目中要以母亲为楷模,学好一切功夫,长大后将天香楼发扬光大,分院开遍大江南北,创下百年基业。可是不知道母亲发了什么疯,硬是听信了个神婆(也就是她现在的师傅子墨)的话,把三和送给她当徒弟,子墨生性高傲,不喜与人交集,待让三和学会了点皮毛就让她代师出马,走州过府请神画符捉鬼,更兼露宿荒郊,堪穴擒尸。硬是把个才离了安乐窝的娇滴滴小女娃操练成老于江湖的半法师。每当三和忍不住口出怨忿,子墨冷冷的横她一眼:你五行不济,四时全阴,命犯孤辰,指背,羊刃逼宫,还偏带流霞,人面相清逸,又过于灵透精乖,更何况,你体有慧珠,心有灵犀,如果不是我,在你慧珠未成气候时,收你为徒,教你自保和修炼之道,你就算是挂满保命神符也自有妖魔鬼怪找上门把你当大馅包子,不谢救命之恩还敢埋怨,罚你今天多画一百道平安符,快去!少年三和意识到这世界真是弱肉强食。
  老天生三和是为了荼毒她、折磨她、而后让她说谢谢。这个真理如今又一次被验证。面前锦衣华服满头珠翠的半老徐娘犹自蒙面抽泣,“好了,妈,生意做不下去又不是天塌了,你也不用耽心老来无依勉强去嫁那个开糕饼铺的吝啬鬼,一切我会想办法的,你先洗洗把脸,休息一下,明天我和你一起下山去。”三和看着母亲落了一口气,当年风华绝代的红倌——浣娘,精明干练的风月教头,也敌不过岁月侵蚀,虽然注意保养,脸仍有了风霜之痕,心也逐渐懦怯一遇不顺竟不思良谋,反萌生退意。而且退得如此不堪,谁不知道京师云记糕饼铺的李老板是个为了三个铜钿逼死自己新过门七天新媳妇的老抠,后来有钱又娶一房,却被他日夜逼着干活,连怀孕期间也不能幸免,终于在怀胎七月时在饼房流产而死,据饼房伙计讲,本来当时请大夫还能保住大人一条命,但老李认为没必要花那个冤枉钱。其后打光棍三十年也没有一家愿把女儿嫁给他,花钱买妾,他又嫌肉痛,这样的人居然敢大言不馋跑来向母亲的提亲。换作早年,母亲肯定叫人用扫帚打出去,但是如今,母亲却不得不考虑后路,难道这就是老鸨们的最终归宿?老鸨必将晚景寂寥凄凉,因为淫恶不赦?三和不相信。
  “你要出师?”子墨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会了点皮毛就敢出师?”转头又怒斥浣娘,“你当初怎么求我救你女儿一命的?你这样叫她下山,等于让她送死”浣娘唯唯诺诺,赔笑道,“我只是来告诉她,生意做不下去了,为娘恐怕得从良……”
  “你从你的良,干她什么事,她身带慧珠可是让人眼红的至宝,如此大刺刺的身居红尘,敢保不出月余准有妖物寻衅!”
  三和何等精乖,一见要闹僵,赶紧劝住子墨,“师傅,先喝口茶”子墨接过她递的寒玉盏,只见在晶莹剔透的碧玉衬托下,茶面的热气蒸腾成雪白雾海,云舒云展间,清香扑鼻,轻启丹唇吹开云海,露出清澈茶汤,汤内茶叶皆如翠色松针,根根斜立,随水而舞,一尝之下只觉异香满口,神脑清冽,实在是回味无穷,子墨点头称赞,“不错不错,很花心思。”三和趁机道:“这可是我在茶商黄百万庄上捉鬼的时候专给你收刮的镇庄之宝,极品绿毫,烹茶的水是李府冰窖里的翠山梅花雪, 再加上滇西老坑碧玉盏,我替它取了个名字叫含烟翠,师傅你教了我寻妖捉鬼的本事,这些吃喝享乐的功夫,可是我妈教的,她虽然是奇女子,但终归比不得师傅的女侠本性,遇事找个人商量也是正常的。再说了,师傅有难徒弟责无旁贷,老妈有难,女儿更是应当挺身而出不是?”
  “你会做什么?”子墨被徒弟的一杯茶,一顿暗捧弄得芳心大悦,不再疾言厉色,似笑非笑的打趣。
  三和撇嘴,“我知道你笑话我,但是别忘了当年娘可是悬金百两,有才者教吗?我不敢说文才武学,书画琴棋,算数韬略,以至医卜星象,奇门五行,无一不会,无一不精!但是这做生意的手段我可是向大风公子学了个十足十。”
  “大风公子?”子墨不禁动容,“就是那个昔年富甲天下,猎大风,捕专犁后不知所终的大风公子?他应该早死了呀?”
  “反正他说他是大风公子,又很会讲故事,娘和我就信了。再说,我后来试着用他教的方法告诉娘,娘的天香楼便人客爆满,风头一时盖过了四大教坊,要不是你把我叫走,天香楼怎么会垮?”
  “肯定早垮了,你就象只老蚌,身怀慧珠,在天香楼待着非得让人剖蚌取珠不可。”子墨作了个将三和扒心掏肺的预演手势。
  慧珠如同道家金丹,但金丹是后天修炼而成,慧珠带自胎里。有人说人的奋斗史源自出生,其实,人的奋斗史源自精虫。当已苦苦争得卵子的受精权,有的双胞胎就安宁了下来,有的却为了更多的养份,于还未成形前就在胎内殊死搏斗,一方吞噬另外一方,被吞噬方心有不甘怨念重结,虽然没有了肉身,但凭着一点意念缠斗胜方心智。哪咤在胎中三年方出,一出生就拥有超凡神力,擒龙杀妖无所不能,可见在胎中修炼一年即可胜世间百年。这双胎神志在胎中争斗十月,待到出生,有三种情况,一是吞噬方的心智已被败方炼化,出生后,这类人就多是白痴或智障;二是被吞噬方的心智已被胜方炼化,那其人的心智通过这么久的磨练就比普通人聪明百倍,这类人称为有慧根,一般过目不忘,机变百出,天纵奇才。第三种情况是被吞噬方的心智和吞噬方的心智都过于强大,还未将被吞噬方炼化完全,出生日期就已经到了,胜方无奈,只得将其用层层念力包裹,学那老蚌生珠法,带着它一起出生,出生后婴孩的心神因为胎中惯性,依旧不停包裹神识,周而往复之下,多在五六岁时将其实体化——形成慧珠,有慧珠之人,初时与有慧根者并无区别,但因为要分神包裹慧珠,大半体弱多病。但到十七八岁时,慧珠被包裹的大小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不需主人自己包裹神识,而是自采天地灵气供主人使用,这时的慧珠主人无论做什么都事半功倍,普通有慧根的人学一年的东西,有慧珠的人学三天就会了,这在修炼法术的人看来是一件至宝,有了它就可以修为日进千尺,抢夺来的慧珠被重新炼化后吸收天地灵气的能力有限,但是聊胜于无。有慧珠的人少之又少,且不是机缘凑巧,一般活不过十八岁。三和天生异于常人,不但体带慧珠,而且心有灵犀,所以她出生时慧珠就已经实体化,到她在十二岁时就已将慧珠包裹到可以自动吸取天地灵气以供主用的程度。
  “你还记不记得天香楼里有个红妓名叫小翠的?她其实就是个狐狸精,为了打你的主意才到的天香楼。”浣娘插嘴,一脸心有余悸。
  子墨有日追踪一个蝙蝠小妖,来到天香楼附近,没想到小妖直奔天香楼而去,然后就人间蒸发,让子墨遍寻不着,留心观察了几天,才发现原来天香楼内竟有个千年狐妖。
  华灯初上,小翠推开窗,看临街门楼下的车水马龙,巧笑倩兮,美目流盼,光是眼风就让这起凡夫俗子魂飞天外,生张熟魏的侨段早已练的溜熟,好快呀,就已经四年了,当初只是想找个方便的场所吸点精气,没想到,这里居然还藏着个宝贝,老板娘的独生女儿——三和,每次看到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宝贝,她都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下肚,擦擦嘴角的口水,不,还不到时候,她就象个看守果树的果农,再等些时候,等果子更大点,可以吃得更饱。现在只好在男人身上多得点补偿,所以,昨天晚上的朱公子,就是被抬着出去的。
  不过果子熟了,果农得更小心,前几天那个蝙蝠精死得一点也不冤,她辛辛苦苦守卫着三和的这么些年里,死在手中的蛤蟆精、老鼠精、蛇精、花妖木怪都快凑成一打了,不管是装妓女,还是扮老师,他不是头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谁也想不到她小翠是妖。也幸亏当初没有偷懒,随便变个人了事,而是根据古法,顶了新鲜人头在十五的晚上拜月,变出个千娇百媚的没有一丝妖气的大美人。不可能不美,她专程挑了万花楼头牌花旦小翠的头,剩下的也不浪费,刷上酱料,抹匀五香八角,浇上黄酒,用火烤得焦脆,吃起来外酥里嫩,这年头不到万不得已,谁还生吃?
  往事只能回味,吃人是很爽,但是太费功夫,又只能过嘴瘾,不如吸取精气实在。眼睛在人客当中一飘,当不愁温饱的时候总是希望食物的滋味和卖相更好。太瘦? 不要!没两口气,就歇菜。太肥?不要,腻的慌!这个挺壮,可惜是长得太丑。一路挑挑拣拣,最后定格在一位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公子身上,不肥不瘦,眉清目秀,今天有着落了。
  桃红色的鸳鸯戏水锦帕袅袅飘下,刚好落在食物的头上,食物取下锦帕,展开端详,接着抬头张望,正对上一双水汪汪,春意泛滥的媚眼,霎时骨头酥了半边,骚包的把锦帕放在鼻端使劲一嗅,斜眯着的眼睛顺着小翠对他频招的玉手,滑到她露出的欺霜赛雪的胳臂,再溜到她的胸前,粉绿色的抹胸欲遮还露,两点樱桃,轮廓立体,若隐若现。看到他眼光落处,小翠更是咯咯娇笑,让胸脯起伏得波澜壮阔,体态说不出的风流。
  “你很喜欢笑?”娇美妩媚的声音,和煦温柔。
  “我看你会哭。”声音带着笑说。
  小翠忽然回头,就看见了一个她这一生希望从未见过的女人,她的笑容温柔如春风,美丽如春花,又像是春水般流动变幻不定。她的瞳孔深处,却冷如春冰。
  小翠象听见最好笑的笑话般疯狂大笑,笑着笑着美丽的脸上忽然起了种无法描述的变化。她的脸忽然变成种令人作呕的惨绿色,柔软的嘴唇开始扭曲,温柔的眼波中露出狞恶的表情。她的双腿和双手关节忽然向外扭曲,结实修长的腿张开了,整个人如同一个失控的提线木偶,扭曲的让人想吐。她却先吐了出来,吐出一种浓绿色的,带着恶臭的稠汁。屋子里充满恶臭,就像忽然变成了个地狱。
  小翠的笑声忽又变成厉吼,吼声狞恶可怖:“你敢暗算我? 你敢暗算我!”她的脸也突又变得可怕而狞恶。然后她忽然跳起来,将脸突然扭转,几乎扭到背后。十根尖锐的利爪从手指中咯咯的长出,身躯涨大一倍,覆满黄毛。多毛的胳臂伸长三尺抓住黄花梨木架子床的床脚,她的力气大得可怕,坚固的大床被她轻轻一拉就破裂了。她抓住半张床脚,用力往那美人身上扫了过去,带起的劲风,将灯烛的火焰也弄得跳动不止。那美人却已从她身旁滑过去,掠过对面的墙壁, 闲闲的道:“你还是省省力气吧,我劝你还是最好一头撞死,省得受活罪。”
  小翠手里的床脚落下,利爪缩回,小翠又倒下去,厉声狂吼:“你这臭*****,你敢管我的闲事,就算我饶了你,老祖也不会饶你。”
  那美人温柔地说:“我想你也不会饶了我的,因为现在我要活剥了你的皮!”
  凄惨尖利的嘶吼声,震动了整个天香楼,吼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远。当吼声完全停止时,地上只留下一只剥了皮、牛犊般大的狐狸和一个腐烂的骷髅头,狐狸剥了皮后呈粉红色如同初生的婴儿。
  美人冲着狐尸说,“我知道剥皮很痛,但是你也不应该叫得这样响呀。”拉开门,正欲敲门浣娘一探头,立刻忍不住吐了。
  美人一边站在尚未打烂的铜镜前将一张火红狐皮往身上比划,一边告诉她:“我叫子墨,看在这张狐皮的份上一共就只收你三千两算了”
  浣娘一愣,呆想“我可没请过你呀。”口中却无比真诚地称赞道:“这张狐皮衬着姑娘天仙般的样貌可真是绝了”
  “师傅,原来你的那件狐裘没花一分钱呀,我不管,你好歹得把那个尾巴做的围脖分给我,我都求了你好几次了”子墨诉说往事本是想让三和明白,下山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三和却一点都没有反思的觉悟,只惦记着她的那件火狐裘。
  千年狐妖,道行高深,当它被活活剥下了皮,那张皮可就是制作法衣战袍的最佳材料:不仅刀枪不入,而且分水避火。最主要的是那艳丽无匹犹如红宝石般美丽的毛色、温暖顺滑如丝绸一样的触感,让三和第一眼看见就舍不得放下,从小就在脂粉堆,销金窟长大的她对一切优美华贵的东西都有种偏执的占有欲。 更何况,狐裘领口有只展翅欲飞的青鸾领扣,是用好几种名贵珠玉巧手镶嵌而成的,单是那做眼睛的那一粒小小墨玉晶也够得上价值连城。再加上子墨巧手改装,加持了一个小型护身阵法在上面。一旦受袭或感应到危险阵法会自动打开,形成一个三尺开外的透明的罡气保护罩,将来袭的兵器或法术弹回。
  眼看三和毫不客气的准备开自己的百宝箱,子墨笑骂道:“我是强抢明要的祖宗,难道还不知道什么叫明防暗躲?箱上早加了密咒,就是怕你哪天起了心要把它强骗了过去。再说这东西是只鸡肋,只能防点小妖小怪,况且又是活剥的狐皮,那狐狸向来报复心强,一见有姐妹被这样处置,少不得要报仇的,难不成师傅还要你顶缸么?”三和知道子墨是一片好意,只好气鼓鼓的作罢,侧头想了半天,又跃起:“那小翠不是说有个老祖吗?我看哪,狐妖的老祖也多半是狐狸,我们去剥了它的皮,不就又可以做一件防大妖大怪的狐裘了吗?”
  子墨白了她一眼,“去剥它的皮?我看被它剥了皮还差不多。你以为我真的能毫不费力的收服千年狐妖?还不是趁她分神招徕生意的时候,将她头上顶着的头颅的冤魂给招了出来。那冤魂死得惨,又被它封在骷髅头里,还眼睁睁的看着她把自己当烤全羊来吃,靠着那冤魂的牵制,我才有机会通过她的七窍下牵机毒,牵机毒发,四肢僵硬,体若牵机,要不是她中毒在先,光凭硬拼,那结果可就难说了。”子墨人虽高傲,但却不自负,虽手段流于毒辣,倒也坦坦荡荡。强就是强,弱就是弱,在紧要的事情上绝不糊弄徒弟。而且此人的心性最恨拘泥,她给三和的师训就是:“集采众长, 除恶务尽,少伤阴骘”。关键是“集采众长”不管是哪家的东西,只要对自己有用,不管用什么方式,“集采”就行。除此之外,对于什么师门渊源,宗派历史,子墨只字不提,三和也懵懵懂懂的以为本该如此,十几岁的小孩子,不论再玲珑剔透,也只是一张白扇面,师长画山水即成山水,画桃花就成桃花。
  三和听说下一张狐皮到手的希望很渺茫,非常失望,但仍不死心:“那她总有一窝的妖兄妖妹吧?你不去找他,总有一日他们会来找你,凡事先下手为强,免得事到临头后悔不迭。”
  子墨不语,心想:无端端的去活剥狐皮,不但危险而且师出无名,以后说不定有那些早就眼红自己的所谓正宗弟子,会借着这个借口来挑衅围殴那实在是得不偿失。不过就算没有这一件,他们又难道能饶了自己?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如果自己实力稍弱,哪还能过的这么悠闲,早被他们奴役派差了。像以前鼎盛一时的青城派,因为人才不济,到现在也每年必须向昆仑缴纳药石与丹材若干,青城几百年来的存货怕也去了大半,如果是青城创始人定一大师天上有知,绝对会气得大骂不肖。青城尚且如此,散修之人如功力不济,更是无主孤魂任人欺压。幸亏自己隐姓埋名,敛起神华,舍了那些灵气充沛的福地洞天,住在浊气四溢的城郊,走动时挂着普通术士的旗号,隔三差五帮人捉捉小妖小鬼,都是三和出面,也不惹人生疑。现在三和也大了,总不能一直躲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就她那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脾性,让她历练一下也好,叫她知道什么叫危险。大不了空手而回也没什么了不起。
  子墨思虑已定,当下对三和说“那好吧,话可说在前面,我只是督战,不会出手。你要听清楚,这就算你的出师题,如果你空手而回,你三年内可就别想下山。”又嘱咐浣娘,“你先回去,她出师了自然会去找你。”
  浣娘毕竟是母女连心,刚才听子墨说的那么恐怖,现在居然答应让三河去涉险,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刚要劝阻,被三和挡住,“妈,我知道你疼我,但是我真地想出师之后好好陪你几年,让您享享清福,也不枉您生我一场。”几句话让浣娘辛酸不已,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提醒她加倍当心。

第二章 僵尸庙

傍晚,暴雨,狂风,道道炫目的闪电如金蛇般在黑沉沉的天际乱舞,伴着声声从头顶上炸响的惊雷,仿若即将天崩地陷。三和与子墨一路狂奔,手上的桐油纸伞,早被疾风走石摧残得千创百孔。
  “师傅,这里有个庙!”
  三和与子墨立刻狼狈不堪的躲了进去。
  这庙并不小,庙墙已经东坍西倒。两扇庙门只剩一扇倒在地下,受那风雨剥蚀,门上面的漆已脱落殆尽。院落宽广,遍植桂树,院内有一个钟楼,四扇楼窗也只剩有两扇。楼下面大铜架上,悬着一面大鼓,鼓面早已破裂。隐隐望见大殿内停着几具棺木。这座庙,想是多年无人住持,故而落到这般衰败。
  子墨在前走,正要举足进大殿,猛看见殿中这几口棺木,‘咦‘了一声,忙又缩脚回来,伸手拉着三和,飞身穿进钟楼里面。三和正要问他带自己到此做什么,子墨连忙止住。低声说道:“别出声。走了这十几天,我看我们已进入了那冤魂所说的狐妖老家与邙山了,这里山穷水恶,妖气弥漫,就是这座庙也并非善地。我先给我们俩贴上隐身符,一般的小妖小鬼是看不到我们的,等先看看情况,你不可任意行动,不听我的话,遇见什么凶险,我可不会来救你。” 三和连连点头。两人贴上符箓,无可奈何的等雨停。
  钟楼内部蜘蛛在户,四壁尘封,当中供的一座佛龛,也是残破不堪,子墨将佛前蒲团上的灰尘扫净后,坐在上面歇息。三和毕竟年轻,好奇之心还重,虽然经常随师傅外出替人捉妖抓鬼,却都仍在市井村落之中,到这种的深山古寺还是头回,转来转去的十分好奇。凭窗打量,见庙庭内桂花正茂,这个钟楼离地有三四丈高,梯子早已坍塌,无法下去。只有站在楼窗上头,跳到庙墙,再由庙墙下到院里去,三和在天香楼就跟着一位江湖中人学过轻身术,又受了她师傅的高明指点,早已练得身轻如燕,哪把这丈许远距离放在心上。只盘算待会一定要下去玩一趟。
  到了夜里,这时雨也渐渐停了,风吹云散,夜空如同一块墨蓝色水晶般纯净,一轮明月悬挂天际,清光四射,周围只有十来颗疏星闪动,照得庙院中两株老桂花树影影绰绰,暗香浮动,一阵阵幽香,时时由风吹到,让人顿觉心旷神怡,百虑皆忘。三和纵身一跃,跳到庭院中,见明月千里,清澈如昼,一阵微风吹过,树上就如下雪般飘落无数新开的细碎花朵,三和一事兴起,在花瓣雨里学着天香楼的舞姬跳凌波舞,任桂花和残雨落了一头一肩。
  正在兴头上,猛听得殿内啾啾两声怪叫。三和不管胆子再大,在这夜静更深,荒山古庙之内,听见这种怪声,也不由毛发一根根直竖起来。猛想起刚才进庙时,恍惚看见庙中停有几具棺材;越想心中越觉害怕,忍不住收住舞步偷眼往殿内看时,月光影里,果然有四具棺材,其中一具的棺盖已倒在一边。
  定了定心神,三和见没有什么动静,稍觉放心,也无心再继续。正要返回钟楼时,适才的怪声又起,啾啾两声,便有一个黑东西飞将出来。三和吓得尖叫:“不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只一纵便上了墙头。定睛往下看时,原来飞出来的是一只大蝙蝠,倒把自己吓了一大跳。不禁‘呸‘了一声,心神归位。
  随即又有一阵奇腥随风吹到,耳旁还微闻一种咻咻的呼吸声。三和此时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圆睁二目,四下观看,并无动静,知道自己神虚胆怯。正要由墙上纵到钟楼上去,忽听适才那一种呼吸声就在脑后,越听越近。猛回头一看,吓了一个胆裂魂飞。原来她身后正站着一个大号的僵尸,两眼通红,浑身绿毛,浑身乌黑。并且伸出两只鸟爪般的长手,在她身后作出欲扑的架势。那庙墙缺口处,只有七八尺高,只齐那怪物的胸前。三和本是作出要往楼上跳去的架势,被那怪物吓了一跳,脚便落了空,幸那身子原是往前跳的,忙乱惊惶中顿生急智,趁那两脚还未着地之际,左脚搭在右脚上面,借劲使劲,只一纵,蜻蜓点水似地早纵到了钟楼上面。刚刚把脚站稳,便听见下面殿内的棺木发出轧轧之声。响了一会,接着又是砰砰几声大响,显然是棺盖落地的声音。接着又是三声巨响过去。再看刚才那个绿毛红眼的怪物,已绕到前面,进到院内,直奔钟楼走来,口中不住地吱吱怪叫。一会工夫,殿内也蹦出三个同样的怪物,都是绿毛红眼,浑身乌黑,一个个伸出利爪,朝着三和乱叫乱蹦,大有欲得而甘心的神气。
  三和虽然胆大,也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幸喜那钟楼离地甚高,那四个怪物虽然凶恶,身体却不灵便,两腿笔直,不能弯转,尽管朝上直跳,离那钟楼还有丈许,便倒了下来。
  三和见那怪物不能往上高纵,才稍放宽心。 回头看师傅,她师傅却象是睡着了一样,双目紧闭,呼吸均匀。三和心想:师傅看来是不会出手了,我又不是没收过僵尸,只不过这里的风水怎么这么不好,出的僵尸都比其它地方大几倍!
  惊魂乍定后,便想寻一些防身东西在手上,以备万一。在钟楼上到处寻觅,不小心碰倒了神龛内那半尊残佛,那泥佛年深日久,经不起这样的碰撞,佛肚皮上,破了好几块,里面隐隐发出蓝光。三和好生诧异,伸手往佛肚皮中一摸,掏出一个好似折扇一般的东西,上面还有一道符箓,非金非铁,制作古雅,绿黝黝发出暗蓝光彩,其长不到七八寸。三和在百忙中也寻不着什么防身之物,便把它拿在手中。再回头往楼下看时,那四个怪物居然越跳越高,几次跳到离楼窗只有三四尺光景。差这数尺,总是纵不上来。八只钢一般的利爪,把钟楼上的木板抓得粉碎。
  三和这时才想起自己是贴了隐身符的,心说,师傅的隐身符怎么就不管用了呢?低头一看,原先贴符纸的地方早就被那桂花雨滴得面目全非了。
  四个僵尸跳了一会,见目的物终难到手,为首的一个好似十分暴怒,忽地狂啸一声,竟奔向钟楼下面,去推那几根木柱,意在把钟楼推倒,让楼上人跌下地来再享受。其余三个僵尸小弟见大哥这样,也上前帮忙一齐动作。钟楼年久失修,早已腐朽,那四个僵尸又都是力大无穷,哪经得起它们几推几摇,早把钟楼的木柱推得东倒过来,西倒过去。那一座小小钟楼,好似遇着大风大浪的舟船,在僵尸八只利爪之下,摇晃不住,楼上的门窗木板,连同顶上的砖瓦,纷纷坠落下来。
  三和见势危急,走过去想把子墨拉起,手刚触到衣角,那子墨却消失了,只剩下个三寸长的木偶躺在原地,原来是“傀儡术”,三和又气有恨,心知子墨早就闪人凉快去了,看来一切只能靠自己了,于是把木偶揣在怀里,自己站在窗台上面,准备钟楼一倒,就飞身纵上墙逃走。才拿定主意,忽地咔嚓一声,一根支楼的大柱,竟然倒了下来。三和知道楼要倒塌,更不怠慢,脚一蹬,便到了庙墙上面。知道僵尸不能跳高,见那大殿屋脊也有三丈高下,便由墙头纵了上去。悄悄伏在殿脊上面,用偷偷往下看。
  我拆、我拆,我拆拆拆,四个僵尸努力工作,哗哗啦啦之声不绝于耳,接着震天的一声巨响,一座钟楼竟被僵尸推倒下来。又是咚的一声,一根屋梁直插在那面破鼓上面,将那面本来就破了个大洞的大铜鼓穿了一个对过,撞翻在地。那四个怪物起初推楼时候,一心一意在做破坏工作,不曾留心三和逃走。现在楼推倒,便往瓦砾堆中去享受工作成果。八只钢爪起处,月光底下瓦砾乱飞。那些僵尸翻了一阵,寻不见三和,就拿那面破鼓来出气,连撕带抓,把那面鼓拆了个粉碎。同时狂叫一声,似在四面寻找。忽然看见月光底下三和的人影,抬头便发现了她藏身的地方。这四个怪物互相吱吱叫了数声,竟分四面将大殿包围,争先恐后往殿脊上面抢来。有一个怪物正立在那堆破鼓面前,大概走得性急,一脚踏虚,被那破鼓架绊了一交。这些怪物是由普通僵尸修炼而成,虽然行走如飞,只因骨骼僵硬,除两手外,其余部分都不大灵活。跌倒在地下,急切间不容易爬起。其余三个怪物已有两个抓住殿前瓦垄,要跳上殿脊上去。
  三和也气了,从出道至今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小姐脾气发作,也顾不得害怕,拼尽全力捏了个掌心雷诀,劈面向为首的那个红眼僵尸打去,僵尸也没料到这“点心”还会反抗,大惊之下闪避不及,着着实实挨了一记,寻常僵尸挨了这一掌,不死也要去半条命,但这古庙僵尸只是吃痛松手,摔到了檐下。另外两个见状狂吼一声,单手扒檐,腾出手来捞三和,几次堪堪擦着她的衣角,三和忙退向殿脊中央,将外衣撕成数块,咬破中指,运功疾速画个太乙驱邪阵,按方位排好铺在四周,这时已有一只僵尸跳上了屋脊,探头伸手来抓三和,头手刚掠过,瓦上的阵法就被邪气触动,腾地金光四起,将它烤焦了大半,那怪物叫了两声,站立不稳从瓦顶上滚了下去。底下的两个僵尸,着急一使劲,整个大殿瓦垄被它们掰断,两怪物和着断椽沙土木屑一齐坠到地下
  三和心惊胆颤,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打算一有不对立刻觅路逃走,忽见在破鼓堆中跌倒的那个怪物,从那破烂鼓架之中爬起来,这种僵尸最为残忍凶暴,见要吃的生人不能到手,又被那鼓架绊了一跤,愤怒不已。不由分说,狂撼那由铜汁浇筑的鼓架,没想那架子深入地下,被它搅得土块飞溅也没有能拔出,它更加愤怒,狂啸一声,身形暴涨三尺,拼命一扯,果然被它连根扯了出来,原来那鼓架是浇筑在一个三尺见方的铜箱上,铜箱花纹精美古朴,隐隐看出画有符箓,箱上绑缚着几条粗如儿臂的铁链,由于年深日久,铁链和铜箱都已锈迹斑斑。
  那僵尸刷刷的将那几条锈蚀铁链扯断,并将铜箱狠狠地往檐前石阶上一砸,铜箱锁扣摔坏,箱子裂开,三和看得清清楚楚,那铜箱虽然有三尺见方,里面却是实铜浇筑,只留有一个宽约一寸长约四五寸的小凹槽。一个原来放在小凹槽里的黑木匣子,滚落了出来。那僵尸两步追过来把那木匣拿在手中,只轻轻一捏之间,便将它捏成两半。还待再动手粉碎时,木匣破处,滋溜溜一道碧光冲起,一团蓝焰已朝那僵尸罩下,一声惨叫,便化为灰烬。
  从房檐坠下的两个僵尸,刚爬起来,还要往上跳时,忽听同伴叫声,三个僵尸一齐回头看时,只见它们那个同伴已被化为灰烬。月光底下,一团青绡碧雾中,现出一条似凤非凤的大鸟,如飞而至。那三个僵尸想是知道厉害,顾不得再吃人,一齐拔腿便逃。那条大鸟如电闪一般卷将过来,到了三个僵尸的身旁,只听一阵滋滋之声,便都变成了一堆灰烬,飘散在地。
  那大鸟除了四个怪物,昂头往屋脊上一望,看见了三和,丝毫不惧三和的太乙驱邪阵,箭一般地蹿了上来。三和只顾看那怪物与大鸟争斗,竟忘了处境的危险。在这刻不容缓的当儿,才想起:“那几个僵尸不过是几具死人骸骨,虽年久成精,又不能跳高纵矮,自己靠着阵法和轻身的功夫,还可以躲避。这条大鸟一眨眼工夫,便将那四个怪物除去,想必更加厉害。还不逃走,等到何时?”想到这里,便将身体用力一跳,先上了庙墙,再跳到墙外。这时,那大鸟已飞到离她身旁不远。三和但觉一阵奇热透体袭来,知道那大鸟已离身后不远,不敢怠慢,亡命一般逃向庙外树林之中。那鸷鸟离她身后约有七八尺光景,紧紧追赶。三和猛一回头,才看清那大鸟长约一丈,首有凤冠,毛色绚丽,单生一足,浑身碧光,蓝烟围绕。三和急于逃命,不敢细看。因为那鸟身体长大,便专往那树枝较密的地方飞逃。这时已是三更过去,山高月低,分外显得光明。山林在月光底下,清风阵阵中,更显得碧枝朦胧,彩萼交辉,晴雪喷艳。这一只青鸟,一个黄裳少女,就在这水晶宫、香雪海中奔逃飞舞,只惊得翠鸟悲鸣,枝叶乱飞。那鸟的蓝焰过处,树枝纷纷化为灰烬。
  三和看那鸟紧追身后,吓得心胆皆裂,不住地暗骂:“浑蛋师傅,见死不救!”正在舍命奔逃之际,忽见一棵大可数抱的松树,正在自己面前。便将身一纵,由树枝中纵了过去。奔走了半夜,满腹惊慌,浑身疲劳,落地时不小心,被一块山石一绊,一个失足,跌倒在地,又累又怕,手足瘫软,动弹不得。再看那只青鸟,也从树杈中蹿了过来。 这时三和神疲力竭,别说起来,连动转都不能够,只好闭目等死。
  谁知半天不见那鸟动静。只听风声呼呼,一阵阵山花幽香,随风透进鼻端。三和悄悄睁开一只眼,只见月光满地,疏星在天,前面的松树无风摇动,碧绿松针纷纷飞舞。定睛往树权中看时,那只鸟想是飞得太急,夹在那大可数抱的松树中间,进退不得,来回摇摆,急于要脱身。
  见此情况,三和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拼命站起,一蹿蹿到青鸟头边的枝丫上,看准那青鸟的脖子落了下去,象骑马似的骑在了青鸟的背上,双手牢牢的揪住它脖子上的羽毛。青鸟更是狂喷蓝焰,摆得越加厉害,那株古松的根也渐渐松动,眼看就要脱出。那青鸟忽然往上一拱,终于从树杈中摆脱,这株大可数抱、荫被亩许的千年老松,竟被带它一飞之势拔出一半,三和又惊又怒,松开一只手从怀里摸出那从佛肚中得来貌似扇子的东西,狠狠地往鸟头上敲了过去。没想到才敲一下那青鸟就乖乖的停住挣扎,三和不敢停手,一连猛敲数下,那鸟也温顺的一动不动,“不能大意,万一它是假装投降骗我下来,再对我喷火,那小命可立时玩完了”三和想想对那青鸟说,“慢慢飞回庙里去,要不然我把你的脑袋敲穿个洞!”那鸟象是听懂了,返身向庙里飞去。
  素月流光,清风扑面,三和骑在鸟背上,觉得墨蓝色的天空离自己好近,仿若伸手就可摘星,往下看,夜色中的山林宁馨而安详,回想刚才的疲于奔命,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转瞬间就到了庙里,三和觉得不过瘾,骑在鸟背上发命令,“我还要再飞一次!”“别再胡闹了!”子墨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旁边,青鸟见有生人过来,立刻又昂首欲吐蓝烟,三和拍拍它的头,示意别动,才无限委屈的埋怨,“现在你老人家才来,也不怕我没命!”
  子墨笑嘻嘻的并不生气,“如果我这么早出来,你能得到这件好宝贝吗?打开你手中的扇子。”
  三和将手中的东西展开,原来真是一把扇子,每根扇骨都镂刻着古雅的花纹,隐隐有符箓的金光闪烁,材料非金非铁,绿黝黝发出暗蓝光彩,扇面却好像是由绢绡类制成,闪着银光质地细密异常,整个扇面一片空白,那青鸟一见扇骨展开,一阵欢腾,起身盘绕一圈,化作一道青烟扑进扇中。再看那扇面上赫然多出一只栩栩如生张口喷火的青鸟,不就是三和刚才的坐骑。

第三章 太阴赤血神焰扇

子墨见三和怔怔傻乐,不由好笑,“亏你还是我子墨的徒弟,看你这眼浅的样!这世间上好法宝多了去了,只要你学好本领就这么点子东西,我怕你以后看都不耐烦看。你仔细瞧瞧那上面画的鸟是什么形状。” 三和现在才有空细细打量那只大鸟,只见它状似凤凰,毛色却不如凤凰绚烂多彩,只是一种冷冷的青碧色,紫色毫光在翎羽上闪耀,独爪、白喙、青眼。“莫非是上古神兽必方? ”三和惊叹,“《山海经•;西山经》云:章峨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 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法苑珠林•;审察篇》引《白泽图》云:火之精名曰必方, 状如鸟,一足,以其名呼之则去。这只鸟喷的蓝焰触者甚至连燃烧都来不及就化为灰烬,看来它多半是必方。”
  子墨赞许的点点头,“不错,还有点眼力。这只鸟确实是必方,必方是凤凰中的一支,卵生,单足青眼青羽,出生时便能自如使用青色火焰,寿命为15000年左右,2000年成年,不衰不老。 必方无法象凤凰一样在火焰中重生,但浴火后可以治愈任何物理伤害(刀枪箭棍拳脚造成的内伤外伤)。 必方使用的青焰遇物即燃,青焰的进化后可以变为蓝焰,蓝焰为冷焰,温度极高,不会有明火,但破坏力极强。
  这件法器传说是魔崖鬼山大使所炼,鬼山大使是练器的巧手, 当年他与十大天官血战之后,坐骑必方遭受重创眼看性命不保,他于是就用天魔和自己的鲜血将爱兽必方的精魂物化于自己的兵器太阴扇中,这太阴扇,材质讲究,外形精美。扇峰削铁如泥,扇骨是采取东海底千年精铁,用北极万载玄冰磨冶而成,没有用过一点纯阳之火,一按扇柄上的铆钉机关,扇骨可放出两蓬万年剧毒灭神阴火炼烧敌人放出的内丹或元神;扇面冰绡材料是南海鲛人用寒玉梭织的天山冰蚕丝能避水火。唯有这样阴寒之物才能当得起必方的阳火,必方虽然是火性,但只剩下了精魂,那也需要吸取阴气来平衡,所以大师心思很是巧妙,这只扇子经此改动之后就叫做“太阴赤血神焰扇”,这把扇子失传已久,没想到居然竟被封藏在这里。
  “把手伸出来”,三和正听得神往,毫不防备的把手伸了出去,子墨左手拉住她的手腕,右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尖利的发簪,狠狠地往她春葱般白皙的手指上扎了下去,痛得三和跳脚,子墨牢牢的捏住她的手,将扎破的中指放到扇面必方的正上方,鲜艳的血珠一滴,一滴的滴到必方的口中,奇怪的是那血珠滴到扇面上就被吸收,雪白的冰绡没有丝毫被沾染的痕迹,子墨一边滴血,一边暗念咒语,只见一道紫色光芒从三和印堂发出,一道青色的烟雾从扇面必方身上飘起,两种物质链接到一起,随着电流般噼啪轻响,紫色光芒逐渐破开青烟,交融到了一起。
  子墨吁出一口气,放开三和,“通过血饲大法现在这只必方和你心意相通,当年鬼山大使虽是练器的高手,却是魔道中人,这件的物品也偏于妖邪,你用扇子时,一定要小心,最好不要留活口,要不然麻烦不断。以后每逢大战你记住用敌手的血饲养必方,会增加它的功力。
  闹了这大半夜,终于觉得困乏,于是三和和子墨在院中的桂花树上一人找一个合身的树杈胡乱的睡下。这一觉睡的十分香甜,等三和被子墨叫醒日光已近正午。桂花树上温香馥郁,直透鼻,有时枝间微一颤动,便有三两朵桂花下坠,格外显出静中佳趣。空山寂寂,除泉声鸟鸣外,更无别的丝毫动静。
  三和翻身下树,只见院里尽是些残枝败梗,满地落花,院前钟楼坍倒,瓦砾堆前只剩一堆废铜架,昨日的险境战迹,历历犹在目前,想起昨天捡的宝贝,三和赶忙拿出来欣赏,子墨知道这是小孩脾性,也不催促她赶路,自去那桂花树下盘膝运功。
  三和展开扇子,心念刚动,那扇上的必方果真又飞了下来,围着三和盘旋,三和抚摸着她的新宠物,见它体态神骏,羽翼丰丽,于是拍拍它的头,跨坐上去,那必方顺着她的心意腾空而起,向寺外飞去,三和昨天晚上虽然飞过一次,但是哪有现在这样惬意,那小青也不知被禁锢了多久,因此一人一鸟把湛蓝碧空当游乐场,穿云御风,凭临下界,经行之处,俱是崇山大川,一些重冈连岭,宛如波涛起伏,直往身后飞也似地退去。有时穿入云层,身外密云,被羽翼撞破,氤氤氲氲,滚滚飞扬,成团成絮,随手可捉。晴辉丽空,一碧无际,城郭山川,悉在眼底,顿觉神与天会,胸襟壮阔。越飞越高兴,从东到西,从北到南,横冲直撞。在天上来回兜了十几个圈子,三和也逐渐看清了这与邙山的地形,整个与邙山脉重重叠叠怕是有上百个山峦相连,形似一只怪兽仰天擒物的利爪,有四座尖峰从众山峦间突起,类似爪尖,中间谷地被一裂缝分成两片好似兽掌,森森林木如同爪上绿毛,阳光照射下一草一木都能让人看得真真切切,越是这样,觉得其中危机四伏,让人心生俱意。
  “小青,快,朝那边!”
  那必方听见三和叫它小青,不以为然地抖抖翎毛。显然是不希罕这个名字,但仍然按照她指示的方向疾飞而去。
  半晌,三和才同小青飞回到寺院内,不由分说携上子墨又腾空而去。
  “看,这就是我说的好地方”
  那是在半山林木掩映下的一泓温泉,见那碧泉如镜,水底满铺着极细的白沙,沙中有千千万万个水珠,不住地从水底冒到水面上来,结成一个个水泡。微风过处,将那些水泡吹破,变成无数圆圈,向四外散去。水中的碧苔,高有二尺,稀稀落落地在水中自由摆动,柔顺翠绿得可爱。水面上不时还有一丝丝的白气。
  女人生性爱干净,三和与子墨昨天被一场大雨浇得浑身湿透,又奔来跑去的出了一身汗,捂干后只觉得全身发馊,粘粘的难受,哪里还会犹豫,收了小青,两人脱得只剩肚兜扑腾下水。美人入浴风光自是旖旎无比。
  温暖的阳光斜照在树枝上,映得浓绿叶子如同镶着金边的半透明碧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水面撒落无数细碎的光斑,整个山林仿佛都在这慵懒的午后盹着了,除了远处潺潺流水和间或的几声鸟鸣,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声音。
  三和在这温柔的碧潭中斜倚着一块圆滑的青石,也觉得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就在她半寐半醒间,忽然传来声惨叫,一个不明物体从天而坠,好死不死刚好落到她面前,巨响一声伴随水花四溅,等她抹去脸上的水滴,发现面前居然站着一个男人,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口中却很无辜:“不好意思,我只是路过。”
  元宝——那个从天而降的不明物体,真的只是路过,他只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小妖怪,好学上进的妖青年,最多偶尔和难兄难弟一起去偷看下南山的蜘蛛妹妹洗澡,因为经常被追打,所以他最近苦练他糟糕的飞行术,连午休时间也不放弃。没想到这一次运气这么好,没有跌进马蜂窝,不是跌到毒蛇巢,也未象以往任何一回一样跌到一些让他吃足苦头的地方,而是跌进了美人汤。以后他经常向别人回忆起自己的安稳快乐的山林生活时候,开头的第一句话,一定是:如果我那天不是跌到了那锅有毒的美人汤里 ,我现在也不用在这里来受苦-------。
  美人在香汤沐浴发现有人闯入的时候一般都不会太美,她们要么吓得花容失色,要么气得柳眉倒竖,但这锅汤里的美人显然与他以往偷看经验里的美人不一样,仍然保持着美人应有的风度。背对的那个大美人(他有六只眼睛,正面一双,脑后一双,头顶一双)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向岸上走去,伴随着她莲步轻移,一片轻纱似的云雾迅速升起,笼罩着她的身躯,雾里看花,最是销魂。隐约可见背影高挑,身形窈窕,丰盈但不见肉,纤美而不见骨,曲线美好得让人忍不住叹息。美人打开储物腰带取出一套新衣斯理慢调地穿了起来,当他是个死人。他面对的那个小美人,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水,听完他的道歉,只是嫣然一笑;
  当他正魅惑于她那朵清丽绝俗的微笑的时候,小美人向他伸出她的手。
  美人的手,大多都是美丽的。可是他却发现无论多美的手,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缺陷,有的是肤色稍黑,有的是指甲稍大,有的是指尖稍粗,有的是毛孔稍大,但现在展示在他眼前的这双手,却是十全十美,毫无缺陷,就象是一块精心雕磨成的羊脂美玉,没有丝毫杂色,又那么柔软,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既不太长,也不太短。就算最会挑剔的人,也绝对挑不出丝毫毛病来。
  小美人柔声道:“你看够了吗?”她的声音也那么娇美,就算用‘出谷黄莺’这四个字来形容,也嫌太侮辱了她。但是她接下来却又说“那你去死吧!”
  那么美丽的人,那么娇美的手,出招却真是狠辣无比,头顶挨了重重一击,轰得他头昏眼花,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身在谭底了,正待挣扎,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他的头上,口鼻朝下泥沙俱进。“还好老子是从小就在水里长大的,真是最毒妇人心。”一面心中暗骂,一面睁开其它两双眼睛,四处乱转,寻机反击,忽然四只眼珠瞪着不会动了,因为小美人的另一支脚就在他面前,她的脚踝是那么纤美,她的脚更令人销魂,若说这世上有很多男人情愿被这双脚踩死也一定不会有人怀疑的。往上是那双修长的,笔直的腿。再往上--------在这一刹那间,元宝连呼吸都似乎已停止。
  众多烈女的事迹总是告诉天下人,被人看光光就得自刎以谢天下。三和从小就经常看见有红牌花魁当众洗花瓣浴挑逗恩客。裸身?没什么都大不了的,自刎,看见的人去自刎还差不多。
  许多神话故事告诉世人,洗澡被人看见最好以身相许。三和从来都认为那些仙女是有被迫害倾向的,洗澡被人偷了衣服不打小偷,反而白痴一样的去嫁给那个一无是处的懦夫,洗澡被偷看就要嫁给他?世上哪有这么不劳而获的事,怪不得他们不得善终,没天理嘛!
  但是三和很愤怒,虽然不觉得女人贞节多么宝贵,第一次在人前只穿一个肚兜还是让她恼羞成怒,水那么清澈,一切都无所遁形。特别是那变态人渣色迷迷的眼神,令她露出蛇蝎美人的真本性。
  “死了没有?”三和见元宝半天没动静,稍稍抬起脚。
  “我要是答应你我就是呆子。”元宝心想。
  “快点起来!”三和有点慌了。
  “趴着很舒服。”元宝暗笑。
  “三和你先上来”一件鹅黄色的外袍从潭边子墨手中飞了出去,本来轻飘飘的衣料变得像金箔般沉甸甸的,直坠潭底,将元宝的上半身全部盖住。子墨十指临空虚点,外袍跟着她的动作,卷裹,收紧,接着几根潭边的苍劲老藤临空飞卷入水,把元宝捆得如同蒙头粽子一般。
  元宝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身躯腾云驾雾似的被带离了水潭,闻听哗啦一声,身体猛地一顿,听闻周围树叶窸窣,好像是被挂在了树枝上。大概是树枝不够支撑他的重量,他整个人像只钟摆一样左右摇晃起来,而且越荡越高,犹如在玩单人悬挂式海盗船。在失重与超重之间起伏,那难受的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元宝眼泪都快出来了,只希望这根树枝早点断。偏偏子墨为了惩罚他的无理,特地在那弹性十足的树枝上施了个小小的柔韧术,不摇到一炷香的时间决不会断。
  等元宝终于晃到树枝断裂,被重重的摔在地上时,他只觉得脚软手软,天旋地转,心里一阵烦恶,胃中浊气上涌,蹲在地上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一边吐,一边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荡秋千,吐完喘了半天气,回过神,才想起身在何处。只见两位罗刹坐在湖边青石上,正满面寒霜的看着他。

第四章 蟾宫遗孤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元宝绝对死了千次有余,但目前他不能死,三和与子墨需要个向导,要不然在这诺大的与邙山中,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偿所愿。再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们需要个熟悉敌情的人提供消息;还需要个熟悉地理情况的听差为她们提供清洁的住处与基本膳食……经过元宝用了将近一个时辰对他活着所能做出贡献的种种罗列,子墨勉强同意让他将功赎罪,事成后放他一条生路。三和虽然气不过也只得作罢,恶狠狠的警告:“如果你敢再动什么坏心眼,我一定把你的眼珠抠出来,用盐腌干了喂狗!”潜台词是,“如果你敢再想一下我在湖里光着身子的样子或色迷迷的多看我一眼,我一定把你的眼珠抠出来,用盐腌干了喂狗!”元宝脸上服帖,心中窃笑:“我看到的比你想到的更多”。三和一路上走在元宝的背后,恨恨用目光刺杀他,却不知道元宝脑后的一双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一边看一边比较,心潮澎湃暗爽不已
  三和与子墨,随了元宝,越过了两座山峰,依稀看见一个山凹,看上去树木蓊翳,却无路可行,元宝带着她们七弯八绕,绕到跟前一看,果然是一片茂林,四围俱是参天巨树。元宝引两人走到一株大可八九抱的桂树下面,停步请进。这株大树,树身已经中空,近根处一个七八尺高的孔洞,算是门户,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孔方居。三和肚中暗笑,进去一看,里面竟是有床有椅,还有窗户。窗前一个小条案,上面笔墨纸砚,色色俱全。炉中香烟未歇,也不知焚的什么香,时闻一股奇馨扑鼻。室中布置得一尘不染,清洁非凡。门旁有一个小梯,直通上面,想必上面还另有布置。
  元宝说道:“这地方原名迷魂凹,十年前,被我看中这一株空了肚皮的大桂树,拿来作窝,这树除全身二十余丈全是空心外,还有许多孔窍,我利用它们做了许多窗户。把这树的内部修造出三层。最上一层近枝丫处,削平了,搭了一些木板,算是望月台。一到晚上,月上中天,满山桂花齐放,清香扑鼻,那才好看呢!”。三和本来最喜欢这些巧心妙思的,只因为存心抬杠,便撇了撇嘴:“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树洞吗!看来你多半是个松鼠精,专会找洞。”
  三和从窗前一个楼梯走了上去。这一层布置,比较下面还要来得精致。深山之中,也不知是哪里去寻来的这些珠帘翡几,笛管琴萧,满壁俱用锦绣铺设,古玩图书,罗列满室。暗暗惊奇:“一个深山的小妖,如何会有这些东西?”元宝也看出她的心意,笑道:“你看我这孔方居是不是名符其实?告诉你吧,我天生带财。就算是走路跌跤,起来一看也是被金元宝绊倒,所以我才给自己取名叫元宝。”
  子墨凝神望了他半晌,突然问道:“这一路上我都看不透你真身,一直在想你是什么妖怪,但是你刚才说你天生带财,我倒想起一种异兽来,不过传说着这种异兽早已灭种了,你是不是它?”
  三和大为惊讶,连师傅都看不透真身的妖怪应该强悍无比才是,为什么这家伙这么菜,莫不是扮猪吃虎,诱我们到它老巢来慢慢享用?摸摸怀里的扇子,想想到时不敌可以放出小青,倒稍微稳定了一下心神。
  元宝听子墨如此的询问,不由得涨红了脸,却倔强的闭着嘴,眼睛看着窗外,打定主意不回答。子墨见他如此孩子气,不由好笑:“都说你们那族最是爱美但是偏偏造化弄人,天地间最美最有名的美人就出于你们那族,但你们灭族好像也是因为那美人而起的,我说的对不对?”
  三和听得好奇之心顿起,不由得终于正眼上下打量元宝:年纪十八九岁,身材魁伟,剑眉星目,俊朗中含着股刚烈之气,如果不是那眼神过于玩世不恭,嘴角随时噙着一缕讥笑,倒也是一个翩翩美少年。三和运起神识开启天眼,除了看见他周身有薄薄几缕妖气围绕,不见他有任何变化。
  元宝看见三和好奇的不住打量自己,自己平常脸皮也够厚的,不过这次不知怎的就不愿三和知道实情,怕她嘲笑,怕她厌憎,顾不得子墨的手段凌厉,将头一昂:“不对!不对!不是这样!”
  子墨平常性情高傲,容不得半点拂逆,但元宝的这番神情却让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人来,元宝这时的样子,象他当时为了不让自己受罚,硬着头皮强撑的模样,那强硬不忿的声音犹在耳边:“不对,不对,不是这样!子墨什么都没做,一切全是我做的!”
  往事已面目全非,那些刻骨铭心的人,如今在哪里?是否朱颜未改,还是尘霜满面?错过了你,我还能回头吗?
  一阵凄凉涌上心头,子墨不再追问,黯然垂首,片刻又抬头展颜问道:“这是什么香?”
  元宝虽觉得她变脸如翻书,倒也暗幸她不再追问,老老实实的答道:“这是去年桂花忽然结实,我采了许多,制成的香未。”
  三和羞他:“一个大男人偏爱弄这些女孩子的玩意,真是娘娘腔!”
  元宝脸上挂不住,脱口而出:“这是我娘最喜欢的香味……”又觉得不妥,狠狠地瞪了三和一眼,蹬蹬蹬的一气跑上楼顶,坐在望月台上生闷气。
  三和见状悄悄挨到子墨身畔低声问:“师傅,他到底是什么?”
  子墨作出一个铜钱的手势。
  “铜钱精?”
  子墨摇头,“异兽!”
  “麒麟?看他样也不象!倒象孔夫子口中披钱的牛!”
  “他们族中出了个古往今来最有名的美人,现在住在月宫。”
  “嫦娥?!”三和吸了口气,“那个偷药飞升的嫦娥?”
  据《山海经》记载,嫦娥最初是东方大神“帝俊”的众多妻子之一。这个帝俊在神谱中地位崇高,是黄帝的曾孙,《世本•;帝系篇》说他一生至少娶过四个妃子。第一个叫姜原,脚踩了巨人的脚印而生了感应,产下了儿子后稷,为发明和推广农耕技术做出重大贡献;第二个叫简狄,生下了契,也就是商人的祖先;第三个妃子叫庆都,为帝俊生下了儿子尧,是当时的著名贤君,打造过一个饱受赞誉的太平盛世;而嫦娥是其中最小的妃子,为帝俊生了一个叫作挚的儿子。这个儿子,要么是因为早夭,要么是因为才华成就过于平庸,在神话界里一直默默无闻,也很少有人去关心他的下落。
  奇怪的是,嫦娥在当了一阵子帝俊的妻子之后,却又成了神射手后羿的老婆,这其间的蹊跷,实在耐人寻味。帝俊曾赠送宝弓给后羿,派他整顿下界诸国。也许因为后羿劳苦功高的缘故,帝俊一高了兴,就把第四个妃子送给了大羿,这样的事情也是有可能发生的。美丽的嫦娥,广为人知是最终成了英雄后羿的“内人”偷灵药奔月之后。听说她本就不是人族,原形为一只丑陋的三足六目金钱蟾蜍。因为她从此住在月亮上,所以月亮又被称为蟾宫。
  “她没有偷药!世人冤枉了她!”元宝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来到房中。
  元宝愤怒得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是后羿他起了异心!嫦娥是为了自保!”
  “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是我娘!”
  元宝永远都忘不了娘的模样,忘不了她的所爱,也忘不了她的所恨。
  人们都叫她嫦娥,所有的女人见到她都会远远的跟着她,所有的男人见到她都会自渐形秽再也没有勇气抬头看她一眼,那个年代所有的人都为她疯狂。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样来的,人们传说她是花瓣上的晨露化成,也有人说她本是天上的神祗。她到山上,飞禽围绕她左右,百兽为她开道。她去水中,人鱼为她曼舞,蜃族为她垂首。当她在月色下翩翩起舞,流荧点点的湛蓝夜空也因她而失色。
  她的夫君是闻名天下的英雄,一把神弓,上射十日下杀凶兽。他的眼光总追随着她,眼神中满是赞叹,“这世间没有人能比你更美”,就因为她美,他为她恳求帝俊赐婚,为她跋山涉岭猎取珍奇,为她引泉入院汇为一泓清池,为她在庭中遍植桂花,竭尽所能满足她的所有愿望。所以嫦娥一直小心翼翼的保守着自己的秘密:每月十五月圆的时候独自在院中沐浴,因为只有在那时身为金蟾族人的她会现出原形。
  金蟾不但天生对财宝敏感,而且爱美异常,族中全是俊男美女,但老天或许喜欢开玩笑,越是爱美就越让他们每月十五出现一次兽身回归,有多美丽就又多恶心恐怖,所以金蟾一族从不愿别人看到自己的兽身,
  后羿是一个遵守承诺的人,虽然好奇妻子为什么每月十五要单独沐浴一个时辰,也从来没有悄悄偷看过。
  直到元宝出生的那天。
  元宝记得很清楚,那是个满月,大概是由于嫦娥生产时的痛苦呻吟,引得本就徘徊在院外的后羿,再也按捺不住,踢开门闯了进来。
  在穿庭而过的清泉中没有看到娇美的嫦娥,只有一只丑陋的三足六目金钱大蟾蜍蹲在那池边的青石上,身体肥硕,四肢弱短,足有车轮大小;体如赤铜,遍布大癞疮,疮上一层透明的粘液;六目对生,象蜘蛛的眼睛一样密密麻麻依次排列到背上,颜色赤红,里面遍布黑色的经络,转动间说不出的诡异恶心。蟾蜍还在继续产卵,身下一片殷红的血迹,十几颗鹅蛋大,半透明的卵被胞衣连成粘糊糊一串泡在血液中。
  后羿狂吼一声冲上前来,一脚把蟾蜍踢到池中,并将那些卵一顿狂踩,半透明的卵壳破开,黄白色的蛋液飞溅出来,红红黄黄,粘粘碎碎,染得青石上如同泼洒了一盘炒坏的番茄炒蛋。
  六道眼泪无声的从蟾蜍眼中涌出,在水中,没人能看见。她不能说话,因为她是蟾蜍。
  元宝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双暴虐的脚,它毫无顾忌的践踏着,毁灭着,带着横扫一切的气息,将元宝周围的一母同胞踩得粉碎。元宝是最后一个,当那粗糙的脚底向他压过来时,他和后羿同时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住手!”口不能言的一个时辰终于过去,破碎了的却无法挽回。
  “后羿,那是我们的孩子呀!后羿!”
  “我不相信!” 后羿霍地转身,手上是拉满了的射日神弓,森冷的箭头闪着银光,冷冷地像寒雪天里的坚冰,“你这个骗子!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变了心的男人比寒雪天里的坚冰更冷酷。
  嫦娥无语,默默流着泪,昂起头,等待那锥心一箭。
  彤弓素矰,帝俊赠与后羿安抚天下百姓的神弓,曾伴他射日猎凶,从不离身,此刻却被用来射杀与弓一同赠与的女人。她为了他射日的举动,从天神贬为凡妇。
  不知过了多久,后羿终于垂手摔门而去。嫦娥抱起元宝,跌坐在池边,眼泪一滴滴的落到元宝身上,烫得元宝幼嫩的壳隐隐作痛。
  后羿从此之后再也不愿正眼看嫦娥,每日游荡在洛水河边排遣寂寞。嫦娥每天到院中对着藏在水草里的元宝倾述两人的往日恩爱消磨时光。
  一天,后羿醉醺醺回家,揪住嫦娥的头发,打着酒嗝:“我已经厌倦了你这只母蛤蟆,一想到你我就恶心,你怎么还不去死!要不然我总有一天会杀死你。还要敲碎那个你每天对着絮絮叨叨的蛤蟆蛋!”那言语间的恨意让她遍体生寒。后羿的徒弟逢蒙告诉她后羿与河伯之妻洛宓有染,这回她是真地相信了。
  洛宓那个如洛水一样美丽轻灵的女子,赤裸着凝脂般光洁的胴体,在波浪上行走,她的脑袋也如同身体一样简单,嫦娥只用三两句话就让她确信,西王母有不老仙丹,可增进美貌,后羿可以去求取。后羿大概是经不住新欢的软语温求,回家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踏上了求药之途。
  嫦娥躲在门后微笑着目送他出门,果然还是那个多情的后羿,尽管求药之旅困难重重,丢掉性命那是常事,他也竭尽所能满足爱人的所有愿望。只不过爱人已不是她。
  不过嫦娥低估了后羿的能耐,三年后的八月十五的下半夜,他居然平安回来了,带着凡人梦寐以求的仙丹。
  后羿不理会呆站在门边的嫦娥,大踏步的走进门中,他要先沐浴更衣,好好睡上一觉,明天白天乘河伯出门时,英俊潇洒的去见他的情人,兑现自己的承诺。等他们共同服食仙药,杀了碍事的河伯与嫦娥,从此常伴左右永享天年。
  嫦娥想起,在他出去的这三年已经把元宝自水池里里移到卧房中,和自己一同起居,赶紧入房察看。
  还好后羿因为急着去沐浴,没有注意到养在水罐中的元宝。嫦娥松了口气,目光落在他丢落一地的衣物中那个金光灿灿的盒子上。
  两颗仙药静静的躺在盒子里,外形普通如同嫦娥自制的蜜丸。想起后羿的薄情,嫦娥面无表情的将仙药掉了包。然后背起帝俊赠与的射日神弓,抱上装元宝的水罐,跌跌撞撞的从后门奔出。曾经假想过这一天的来临,没想到它居然来得这么快。聪明的女人都应该有一条后路,嫦娥很聪明。
  后羿大概是一路太累,居然在前院的水池中睡着了,从梦中的醒过来,发现嫦娥穿着她最喜爱的五彩锦衣,站在旁边。月光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幽蓝,整个人象一个精致薄脆的瓷器,显得那么美丽坚硬冰冷。
  “你别枉费心机,就算你穿上再美的衣服我也不愿意再看你一眼!”后羿不耐烦的挥挥手,象是驱赶一只烦不胜烦的苍蝇。男人变了心确实不是粉妆华衣能换得回的。
  嫦娥鄙夷的看着这个她曾经深爱的男人,对他说出最后一句话:“你不得好死!”
  后羿呆坐池中,看着嫦娥向着皎洁的月盘袅袅飞升,衣袂纷飞如同一朵五彩祥云,衬托着她脸上的宁静端庄,更显得仙风道骨飘逸出尘。后羿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嫦娥飞天后,后羿发疯一般的寻找射日神弓,将金蟾族的族人几乎屠杀殆尽;又竭尽民力民财砍伐光所有的树木修建通往天上的长梯,一修修了五年可是长梯离天还是太远太远。
  后羿果然以后不得好死,被恩将仇报的徒弟逢蒙暗害。暗害的手段记载各不一样,有的说是用桃木大棒打死的,有的说是用暗箭射死的。总之这位盖世英雄死在一个猥琐卑鄙的小人手里。
  “你娘把你藏在哪里?”
  “你如果是尧帝那时候出生的,那你现在多大了?”
  三和与子墨听元宝说完,大感惊奇,两人抢着问话。
  “我娘把我和射日弓藏在屋后山洞的泉眼之中,本来我在第五年就可以孵出,哪知道娘当日找到的泉眼上方,有一层奇异的红色石钟乳,两年时间就滴的把泉眼封住,我也渐渐失去意识自动进入休眠,五百年前地壳变动我才苏醒过来,破卵而出,几乎费了一百年时间我才走出地面,到这与邙山是三年前的事了。”
  “射日弓呢?”子墨问
  “不知道,出壳后就没看到它。”
  “撒谎!”
  “不信由你搜搜看!”
  “这小子八成是在胡诌!他说得就象他亲眼见到似的!”三和才不相信元宝的故事。
  “我们金蟾一族的智慧由母体相传,当孩子处于卵态生存时与母亲保持心灵相通,母亲在这段时间内的所见所闻,孩子感同身受。母亲的一生经验积累可在这段时间内全部传给孩子。所以金蟾一孵化就能独立生活,要不然我也不可能走出地底迷宫。”
  见他答得滴水不漏,三和与子墨只得作罢。子墨之前被元宝牵动心事,无端的烦躁,摆手让两人出去,自己靠在椅上怔怔的出神。
  三和见惯不怪,拉着元宝去看他所说的望月台,两人从一个小窗户走到望月台上。那台原就两三个树枝削平,虽然简单,颇具巧思。又是离地十余丈高下,高出群林,可以把美景一览无遗。此时已近傍晚,夕阳西下,映得天边云彩如同红锦。并肩坐下,晚风拂面,清香盈鼻,天地间一派祥和,让人烦恼顿消。
  “没想到在这穷山恶水的与邙山,还有这么美的地方。” 三和赞叹
  “越是美,越是毒,这是常识。”元宝酷酷的回答,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到三和的腿上,回忆起潭中那笔直均匀的美腿,暗想“你不就是一例。”
  三和哪里知道他的心思,继续神游天外,“你在这与邙山一个人住了三年?换成我早闷死了。”
  “笑话!我的人缘那么好,生活不知道多丰富多彩。”包括偷看洗澡被追打。
  “等我们找到老祖后和我一起去开妓院吧?”
  “有病!莫非你对我一见钟情?”心里乐翻了天,仍摆出一脸傲气。
  “是呀,我对你天生带财的本能一见钟情。”小佳人眼中冒着金色的泡泡。
  “不好吧,不要啦。”元宝自尊心受重创,朝天的鼻子放了下来。
  “要!”斩钉截铁。
  “不要!”怒火冲天。
  三和嘿嘿冷笑,笑得元宝一身鸡皮疙瘩,“不老实听话,我就把你卖到专营男色的窑子里去让你接客接到屁股开花!”
  “好好一个小姑娘,怎么说出来的话比赶大车的车夫还粗?”
  三和恼羞成怒,扑上去就是一掌,被元宝灵巧躲过,元宝是修炼不久的半妖,三和是只学了些皮毛的小术士,两人半斤八两,乒乒乓乓打得热闹,谁也奈何不了对方。子墨被他们吵得火起,飞掷出两张定身符……
  世界终于清静了。
  月色很美,夜风很凉,蚊子很多,叮着很痛……
  资料备注:
  1、“(帝喾)次妃娵訾氏女,曰常仪,生帝挚。”——《帝王纪》(注:帝喾即帝俊,黄帝的曾孙;常仪又名常羲、姮娥,亦即嫦娥)
  2、“帝俊赐羿彤弓素矰,以扶下国,羿是始去恤下地之百艰。”——《山海经•;海内经》
  3、“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锲俞、凿齿、九婴、 大风、封稀、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锲俞,断修蛇于洞庭,禽封希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淮南子•;本经篇》
  4、“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羿又梦与洛水神宓妃交接也”——《楚辞•;天问》

第五章 妖 巢

“好累呀。我走不动了,你个死蛤蟆,到底会不会带路?”三和顶着满脸被蚊子咬的红豆包,第一百零一次哀叹,如果不是子墨严令禁止,她早召了小青出来。
  “我只是听说他住在这边,又没有亲自来过。这边是狐族地盘,有毛病才无缘无故跑来到他跟前去送死”元宝不甘示弱。
  与邙山独峙南疆万山之中,四面全是穷山恶水。三人一路往南,深入山腹,一路上除潜伏着许多毒虫怪蟒外,连野兽都看不见一个。岭内丛莽密菁,参天蔽日,毒岚烟瘴,终年笼罩,亘古无有人踪。有时路过一些深壑沟谷,只见下面尽是恶云毒烟笼罩之中,不少奇虫大蛇之类,盘屈追逐,鳞彩斑斓,红信焰焰。显然是百毒丛聚之区。
  三和此行本来是想与盘踞此间的绝世妖狐,决一生死存亡,弄几件上好狐裘,还未深入重地,见着这样的险恶形势,已经触目惊心,暗生怯意,又不好开口,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所以寻出无数理由拖拖延延,只盼子墨叫停。子墨却兴致盎然,好久没有活动筋骨,找到一个如此神秘的地方,肯定有不少收获,只一路留神观察环境。把徒弟的哼唧当杂音干扰自动排除。
  三人转过一个山峦,茂林中间,突然现出一条平坦的大道,长约百丈,宽约一丈左右,路面由三尺见方的大块白玉石铺就。道旁古树排列整齐,枝繁叶茂青翠欲滴,一阵山风拂过,枝叶间叮铛之声不绝,清脆悦耳。路两旁树下都矗立着汉白玉雕像,大概每隔五步一个,一直延伸到道路的尽头,尽头处是一面巍峨照壁,五丈宽的墙壁上,画满了图画,颜色鲜艳异常。照壁后好像是一座飞檐斗拱的宅院,隔这么远都可以看到它琉璃瓦上反射的金光。
  山风止歇,周围一片死寂。
  三和犹疑着踏出脚,路面是真实的,坚硬而冰冷。一步步走到第一座雕像前站定,细细打量。
  雕像极为传神,那是个美丽的女人,流云发丝直垂至腰,用个荆环简单束住,就算身躯赤裸,也难掩高雅气质中,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虚渺,既清且艳,较诸子墨与三和,似乎更胜一筹。雕像雕刻的是她临死的一刻,她离地三尺被贯穿在根杵在地上的长枪上,雕像的面部充满了痛苦与羞愤。长枪杆上雕刻有一条蟠龙,长枪从她双腿间刺入,颈后穿出,这条蟠龙只看得见狰狞的龙首和鳞片密布的龙尾。这尊雕像极度逼真,连枪杆上的血迹都雕刻得惟妙惟肖。
  三和向前一步想看清楚她的面部,雕像忽然起了变化,从汉白玉变成了真人,双眼恢复神采,缎子般光滑的肌肤,细腻而富有弹性,饱满的臀部和纤细的腰肢饱含生命,胸前两朵娇嫩的蓓蕾也变成了粉红。连那贯穿美人的长枪也变成了一根真枪,上面的暗红色的血迹好像还不曾干涸,在乌黑铮亮的枪杆上欲坠仍留。三和仿佛嗅到一股血腥味。
  美丽和杀戮混合在一起组成有种奇异的吸引力,充分激发人性中最黑暗部分,让人一边想呕吐,一边想继续观看。
  她额上有只竖眼,竖眼,最高的神通力,无限神力的代表,相传是最顶级的大贤者,历经十世贞洁修持,或是具有天人血脉的圣法王,方能有之。
  “她叫薛南,传说是天神的女儿,赤焰神宫,龙枪圣殿的首席女神官,两百年前不知所终,传说是飞升仙界了,没想到是惨死在这里。”子墨的声音有点苦涩。“杀死她的人,把她用石化法术做成雕像,当雕像感应到在一定范围内有生物存在时,法术就会消退一段时间,重现她石化前的情景。这种法术能把人的魂魄永远拘禁在这雕像当中,随着情景重现而反复煎熬。看来那树上挂的铃铛就是传说中的拘魂铃”
  “这门法术最早是为了保鲜珍贵药草而创造,后来被改用作保存先贤尸体用,渐渐因为太难修练,又没有多大实际作用而失传了,我也是从古籍上才知道有这门法术的存在。薛南被赤焰神宫尊为圣女,曾在玄冰宝鉴的名人录中留影供修仙之人瞻仰,我曾经有机会见过一次。”
  三和无语,默默走到下一个雕像前,那也是一个女人,而且是非常妩媚成熟的女人。 石化消除后,她的长发呈红色,眼睛也是红色的,猩红的双唇,两颗尖利的白牙和背后伸出一对黑色的蝙蝠皮翼,明白显示出她的蝙蝠血统。她也未着寸缕,雪白的肌肤,暴露在阳光下,身体曲线夸张诱人,使她充满一种邪恶的媚惑力量,全身都散发出女王的气息。她手脚被巨大的青铜钉钉在一个“X”形木架上,那过于丰满的乳房上插满了对穿而过的金针,细小的血珠还悬挂在针头,看不出明显死因,但是她面部表情痛苦到极致,让三和心中一阵抽搐。
  “这好像是黑翼邪王。一只万年吸血蝙蝠精,我小时候见过她的画像”子墨喃喃自语。
  再到下一个雕像,三和只看一眼就忍不住扭转头,那还是一个少女,慑人心魄的清丽。她碧蓝色的瞳孔有如天空般深邃清澈,珍珠般白皙的双颊,漂亮精致的嘴唇有着玫瑰一样的粉红,五色长发闪烁着的七彩光泽垂在身后,幼嫩的肌肤,隐隐可看见皮肤下的蓝色血管,仿佛吹弹可破。她太美好,太柔弱,有如刚摘下的果实般晶莹剔透,任何人都不会忍心对这样一个少女动邪念。但是偏偏加诸于她的刑法更是暴虐野蛮。
  粗砺的荆棘,荆棘上长满长长短短的利刺,从她身上最柔嫩的部位交叉缠绕而过,那些乌黑带着倒钩的利刺深深的嵌进肉里,将她吊在木架上,从她臀间拖出一根鲜红色的肠肛,也被胡乱的盘绕绑缚在了木架上,末端一个三角锚似的金钩,将她的肠道和木架牢牢的钩在一起,她好像是被金钩抽肠而活活疼死。
  这里的主人好像是个有着艺术天赋的淫猥疯子,他恨极了这世间的女子,越是美丽,他越是践踏;越是纯真,他越是残虐。这些女尸被他处理得干净巧妙,让参观者既领略了她们生前的美丽,又能充分体会她们曾遭受到的痛苦。
  三和心里泛起阵阵寒意,回头望子墨,两人面面相觑,不敢再看那些诡异的雕塑。两人心意相同,同时飞步向后,只盼赶紧逃离这个活地狱,只有元宝,脑中眼中只见色情,步步向前,看得津津有味。
  子墨与三和两人去势汹汹,本想三两步就退出汉白玉大道,没想到一堵无形气墙将两人弹了回来。
  “有多高?有多长?”三和大惊失色。
  “像一个锅盖,把这条路盖得严严实实。”子墨开启神识仔细勘查后,颓然回答,“除此之外,什么都探测不到,这里好像是法术禁区,看来我们是大意了。”
  进得来,出不去,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短短一条白玉道,二女走得垂头丧气,一男行得咂咂称奇。三和甚至怀疑元宝神经是不是少根弦,看不出已经深陷险地。
  来到道路尽头的照壁跟前,三人立刻被壁上鲜活图画的所吸引。五丈宽墙,画着各式各样的妖魔,有的半人半兽;有的非人非兽;有的形式是人,却不是人:有的形状是兽,却偏偏有颗人心。妖魔们手里都托着各式各样的礼物,向一个戴着紫金白玉冠的人膜拜。就像是最忠实的臣子在膜拜帝王。 无数美丽的怪鸟,围绕着他,飞翔在它左右,他们有孔雀的翎,有蝙蝠的翼,有燕子的剪尾,又有蜜蜂的毒针。妖魔们的面目都画得惟妙惟肖,那戴着紫金白玉冠的人的面目却是一片模糊,
  难道“他”就是小翠口中的老祖?难道这个没有面目的人,就是那个杀了那么多美女的魔中之魔?
  画上的背景不是真实的世界,他们头上没有青天,脚下的也没有大地,只有风和雾,寒冷和火焰。
  照壁后是一重门楼,台阶由汉白玉砌成,两侧铜狮威风凛凛,檐上琉璃瓦金光灿灿,两扇桐油朱漆的厚重木门鲜艳得好象才刷过,黄澄澄的铜铆钉以九九之数排列,门上赤铜铸就的衔环兽头,眼睛赫然是两块墨玉。门楼不过六丈宽,从侧面望过去,它不过就是一道假门,仿佛一座人间豪宅的门楼被孤零零的截断,然后搬迁到了这蛮荒森林之中。从后面看去,它好像是一个多出两扇门的大牌坊,矗立在一片茂密的天然丛林,处处透着妖异。
  但是从正面,从那虚掩着的朱漆大门望去,却能清楚地看见里面有一个宽阔的大厅,只是光线暗淡,看不太清楚里面的摆设。元宝很有礼貌的拿起门环重重地扣了三下,朗声问:“里面有人吗?”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声息,倒是一阵山风从树上掠过,树上的拘魂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汉白玉大道上萦绕不绝,声声让人头皮发麻。
  那虚掩的门洞,在这阵阵乱铃中更显得阴森幽暗,深不见底,一如妖魔张开的巨口正欲择人而噬,单只“鬼窟”两字,实还不足形容此地之恐怖,元宝毕竟有后羿的血脉,毫不迟疑,一跃而进,去后是生是死,他已全部不管,就算是死了,也比在外面干等着无法可想那种焦急滋味好些。三和与子墨也跟着跃了进来。
  圆形大厅,高远空阔,圆形的拱顶,高高在上。大厅中空空荡荡,除了当中一张石桌,什么也没有了。这空寂而宽阔,使此间更显得异样的阴森, 三和等人置身其中,宛如置身于一片空旷的荒坟墓地一般,那圆形拱顶有如苍穹,高高在上,似是绘有图画,只是拱顶太高,厅内光线太过黯淡,终究不及,也看不清那上面画的是些什么。四下鬼影幢幢阴风森森……
  三和忽然觉得有一种尖针般的寒意自墙壁中升起,让她全身都冰冷,她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邪气,邪气中又似乎蕴含着一线生机。
  “那里应该有个石室!可能有出去的通道,但是里面很危险。”三和下意识脱口而出,她还不知道这是她天生的“心有灵犀”能力在险恶的环境中自动触发,以预知形式表现出来。“心有灵犀”的人是天生的巫女,这项能力可以通过锻炼而得到增强,传说西方的凤凰圣女曾经将“心有灵犀”练到可以预知过去未来五百年大小诸事的境界。但是在一次帮天帝推测万年大事迹的过程中,由于用功太过而变成了白痴,几年后因照拂人员的疏忽,让她狂奔而 去不知所踪。落架凤凰不如鸡,估计她早象麻雀一样饿死在了哪个角落。
  三和听子墨讲完这个故事后,死活都不肯进行增进能力训练。借口是以后子墨肯定会每天缠着她问,“三和,三和,告诉我,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么?”,不是被烦死,就是被累成白痴。瓜娃子才愿学!
  三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墙上那道隐藏的门户打开。门内是一条暗道。子墨打开储物腰带,取出一团扁扁的东西,撑了开来,原来是一盏精巧的牛皮纸灯笼,再从腰带中拿出根小巧的蜡烛安上,掏出怀中的火折点亮,这坟墓般的地方顿时亮堂了不少。
  “这老王记的特制腊烛一共能烧三个时辰,我一共只有两根。在这不能用法术的凶险之地,我也不知道要耽搁多久,所以能省则省。大家千万小心,必要的时候,能逃出一个是一个,不许婆婆妈妈!听明白了吗?”
  子墨提着灯笼率先走向暗道。
  那暗道才不过三四尺宽阔。一盏灯的灯光足够照亮这条暗道,已可以使他们看得很远。他们却两丈都看不到。这条暗道还不到两丈。尽头是一面光秃秃的石壁,既没有吓人怪兽,也没有迷人的妖女。
  三人的目光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将目光从石壁上面移开。他们将目光定到石壁的前面,只因为那里更令人注目。
  入门不过一丈,暗道的地面便已下陷,一直到那面石壁为止。差不多一丈的地方根本已没有地面。那之下昏暗一片。昏暗之中又隐约浮着迷朦的光影。
  有光?那之下又是什么地方?
  子墨瞪着那下陷的地面,右手从腰带中抽出一柄形式古朴,连三和都没见过地小剑来。那支剑见风立时”嗡“一声龙吟,暴涨一尺,通体紫光闪闪。龙吟声方未绝,子墨右腕忽一振,剑便挑着的灯笼疾驰,飞入了暗道,流星般投向那下陷的地面。
  “我本来立誓再也不动用这柄飞剑,如今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 见三和满面惊讶,似要发问,子墨抢先解释免得啰嗦。
  三人点起另一根蜡烛,来到那下陷的地面的边缘。 在他们的脚下,是一列汉白玉台阶,二三十级石级斜斜地伸展下去。被剑飞出的那盏灯笼已落在石级的尽头,灯身虽在倒翻,灯光仍未媳灭。即使没有子墨手中的第二根蜡烛,落在石级尽头的那一盏灯笼已足以将石级以及下面的地方照亮。
  就算石级尽头的那一盏灯笼已媳灭,下面也并不见得黑暗。他们在门外见到的迷朦光影正是从下面透上来。
  子墨目光闪动,终于踩上了石级。她脚步放得很慢,剑握得很紧。三和摸出古庙中得到的太阴扇,跟在她身后,紧张得手心里全是冷汗。
  石级的尽头是一条地道,地道的尽头是一扇石门。一丈也不到的地道,两旁的墙壁上各悬着一盏琉璃灯。琉璃灯中油半满,灯火随着不知哪里漏进的风而左右晃动。灯光照亮那扇石门。白石石门,上面刻着奇怪的花纹。惨绿色的花纹,灯光中,闪耀着异样的寒芒。这莫非也是某种邪恶与不祥的象征?
  子墨目光落在花纹之上,不由皱起了眉头。三和接过她手中的蜡烛,低头吹灭放入怀中,又俯身捡起石门前的灯笼。元宝最后一个下来,他的目光一落在华文上,瞳孔却立时收缩,神色亦变得紧张。紧张之中还透着兴奋。他莫非看得懂这门上的花纹?三和也察觉元宝的神态有些异样,不由问道:“你看得懂门上的花纹?”
  元宝不知不觉地点头。
  “那些花纹代表什么?” 三和追问
  “那并不是什么花纹。”
  “不是花纹是什么?” 三和诧异
  “是一种文字。”
  三和更诧异,故意抬杠:“我看就完全不像”
  “错不了,这是上古天魔的文字?”
  “上古的天魔的文字你也看得懂?”
  “你似乎忘记了我娘本来是什么时候的人了,也忘了我们这一族智慧遗传的本领。”
  三和没有忘记,也知道那时候人、神、魔是杂居的,互易往来。
  “石门上的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没有多大意思,那其实只不过两个字。”
  “哪两个字?”
  “宝库!”元宝一字一顿:“我就说我天生带财嘛!”

第六章 天魔宝库

三和“哦”一声,一个身子突然退开了几尺。
  元宝盯着他,道:“你在干什么?”
  三和道:“据我所知,但凡是宝库,门口如果没有严密的守护。一定暗藏厉害的机关,
  以狙杀打宝库主意的人。”
  元宝大笑道:“是这样的话,早已发动了。”他大笑不绝,接口道:“这丈许不到的地
  方本来就是装置机关最适当的地方。”
  子墨道:“已经晚了。”
  话音未落,元宝的笑声已突然断绝,。
  他的目光已转向地道的顶壁。子墨的目光也早停留在那里。
  地道的顶壁不知何时已出现了几排方洞,暗黑的方洞中寒芒闪烁,一列一列的尽是锋利
  的箭尖。千百支利箭一齐落下,地道中的人走避不及不难便成刺猬。在这不能用法术的禁地,除非是铁人,否则身手即使再高强,亦无法抗拒千百支尖枪同时飞刺。
  方洞虽打开,箭雨到现在仍未落下。
  子墨一脸的疑惑,元宝满目的诧异之色,三和也自目瞪口呆,全都没有作声。看他们那副样子,简直就像在等候那些利箭落下。
  整条地道竟隐入一种难以言喻的静寂之中。
  箭雨始终没有落下。
  不过片刻,在他们的感觉却像已过了好几个时辰。
  元宝忍不住打破这种静寂:“你什么时候发觉这个机关?”
  子墨应声:“在你说出‘宝库’两字的时候。”
  元宝问:“那个时候顶壁上面的几个洞就已经打开了?”
  子墨道:“已经全开了。”她想想,又道:“我看我们一踏上地道,那个机关便已开始
  发动。”
  元宝道:“我们踏上这地方的时候,顶壁上是没有洞。”
  子墨轻叹:“这下陷的地面一开始就吸引了我们的全部注意力,这机关的布置和门外白玉大道的气墙显然出自高手,以我耳灵敏,事先竟也毫无感觉,若是机关一发动,洞口一打开,箭雨便落下,我们现在就算不死也已重伤。”
  元宝的目光转向顶壁:“洞口一打开,箭雨其实就应该落下,莫非这机关出了什么毛病?”
  三和道:“我看就是。”
  元宝的目光又转落向石门,道:“那石门也许也是由机关控制,如果机关真的失灵,要将它打开,不是很麻烦就一定很容易。”
  子墨走上前去,放下了左手的长明灯,一掌按在石门之上。石门纹风不动。
  三和一个箭步窜到子墨身旁,也将手按上石门,两只手,石门仍没有丝毫反应。
  正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了一声凄厉已极的惨叫。惨叫声赫然是从石门之内传出来的。隔着一道石门,声音已然减弱很多,但在寂静的地道中听来仍觉惊心动魄。声音凄厉得简直不像是人的声音。
  元宝这时脱口一声惊呼:“是个女的!不知道是人是妖!”
  子墨点点头,道:“实在是太过诡异,找个活口问问也好。难保这机关不立刻发动,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快来帮忙!”不等他这句话说完,旁边的元宝已变了面色,急忙到身旁,双手连按到门上。
  三个人,六只手,以他们的修为一齐用上,就算千斤巨石相信亦可推动的了。他们却推不动那扇石门。一推再推,还是没有作用。元宝已急得额上直滴汗,三和更是面色苍白。子墨目光一闪,忽一声轻喝道:“左右推动看!”
  左右同样推不动。
  三人已急如热锅蚂蚁,子墨的额上亦滴下了汗珠。元宝左右拉不动,蛮性突起,双臂猛地往上一翻,暴喝一声:“上!”那扇石门应声竟真的往上升起。这倒是大出元宝意料之外,身子立时往门内一栽。子墨娇喝一声:“躲开!”,一把捞住元宝的背心,将他提了出来,自己的身子却立时一弯偏开,紧贴着门的石壁,剑同时出鞘,紧握在手。三和一听子墨呼喝,也自行闪避到石壁边。这样即使门内乱箭射出,也很难射得着他们了。
  门内并没有乱箭射出,什么暗器都没有,却射出了一片迷朦的绿光。
  子墨一咬牙,手中剑晃了一个剑花,大喝一声,冲入那一片绿光之中。
  石门的后面是一个地下石室,宽阔的地下石室,差不多有上面的大堂那么宽阔,高却并不高,才不过丈许高下。左右一共十六条石柱,每一条都几乎两人合抱那么粗。柱左右都嵌着莲花般的石灯。
  灯是灯,点灯的却不知是什么东西,在莲花灯座之中冒出来的竟是碧绿色的火焰。整个石室都笼罩在碧绿色的火光之中,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是碧绿的颜色。人也是一样。碧绿的火焰之下,三个人的肌肤都浮起了碧绿的光泽,嘴唇也碧绿,就连头上的黑发,眼中点漆也似的瞳孔,全部闪烁着碧绿的色彩。
  石室的两旁排放着一个一个的箱子,形状古雅,雕刻精致,镶金嵌玉,盘龙舞凤,并不像一般富贵人家所有。只看箱于的表面,已知道价值不菲。这样珍贵的箱子用来装载的又是何等珍贵东西?
  他们的目光都没有落在那些箱子之上。
  三个人,六只眼,全都鸽蛋般睁大,瞪着面前一团燃烧着的火焰。
  碧色的火焰。美丽的颜色,美得妖丽,美得迷人,绝不像人间所有。
  石门的对面也是一面石壁,石壁的正中都向内凹陷,一丈宽阔。那正中放着一个石坛,之上是一座石像。石像也是被火焰映成了碧绿色。石像刻工相当细致,身形姿态栩栩如生,但是脸部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一样,一片平滑,没有五官。
  对于这张脸,他们并不陌生,在白玉大道尽头照壁上那幅魔画之中他们就已经认识。十万妖魔膜拜,妖禽飞投。魔中之魔,诸魔之王——无面之王!
  那个石像正是白玉大道尽头照壁那幅魔画上画着的那个头戴紫金冠,既身形潇洒的年轻
  魔王。在那幅魔画之上,他周围簇拥着十万妖魔,无数妖禽,在这石室之中,它却是这样的孤单。虽然没有五官,从那光滑的面部,甚至连他的衣袂间,都凝聚着一种莫名的落寞。
  碧绿色的那一团火焰正在它身前石坛的前面燃烧。碧焰不但没有散发出火焰应有的灼热,反而扩散着阵阵寒气。
  火焰中赫然跪着一个人。一个女人,臀部饱满,腰肢纤细,裸裎在火中,面朝石像跪着,从三和她们的方向只能看到她窈窕的背影,即使她是跪着,即便只是背影,哪怕此刻正在轻轻的扭动着腰肢,她也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优雅。她的双脚掌心,膝弯正中,都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白皙的肌肤映衬着艳丽的宝石在碧绿的火焰中,显得既妖娆又诡异。
  三和与元宝绕到她的前面,只见她头戴一个暗金头箍,头箍上镶了一颗菱形猫眼石,两臂抬在胸前,双掌合十,合十的掌背正中也各有一颗蓝宝石。一对坚挺、结实的白玉乳笋,骄傲地挺立在胸前,粉红色的乳峰顶端,镶嵌着色泽晶莹剔透的钻石,在碧焰中随着主人的扭动腰肢的动作轻轻颤动,看上去正好一把可以握住。从面貌上看,她的年纪不会超过二十五六,面容在英武中更有一股雍容艳媚的成熟之美。
  她双眼紧闭,谁都看得出来她在强迫自己忍耐着巨大的痛苦,但那痛苦似乎超出了忍耐的极限,致使她的腰肢不自觉地轻轻扭动来缓解。有时女人极痛的表情与极乐的表情是像似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不能使女人达到极乐的男人,喜欢让女人感到极痛,以满足自己的成就感。这地方很美,里面每样东西都很美,可是看起来却像是个地狱,而且此间的创造者确实掌握到了雄性生物对于肉欲的原始渴求。
  元宝只觉得喉头发干,几乎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抚摸那丰腴白皙的胴体。正在这时,那火中的女人忽然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非常黑白分明的眼眸,两颗墨黑眼瞳像是无底泥沼,彷佛直接通往幽冥,散着森森鬼气,让人甫一接触,就觉得通体生寒。
  “好痛!”元宝身边的三和突然痛楚的呻吟了一声,整人似站立不稳般向前倒去。电光火石间,元宝来不及多想一把抱住她向挪开三尺。三和如一滩泥似的软瘫在他怀中,面色苍白,冷汗淋漓。元宝虽然从水潭出来就一路意淫,但从来没有想过是在这种情况下与意淫对象亲密接触。少女柔软的肢体与幽幽的体香让他欲望勃发的身体几乎爆炸。
  子墨听到呻吟赶忙过来,伸手探查三和脉象,发现她的身体毫无异常看不出个究竟;倒是元宝满脸通红,一滴一滴的鲜血从鼻腔中滑落,
  “你也受伤了?” 子墨惊讶的问。
  元宝饶是脸皮城墙厚,也窘得无地自容。暗恨:“妈的,不过就是抱了一抱,又不是没有过女人,犯得着这样喷血庆祝吗?!”
  好在三和渐渐恢复了常态,挣扎着离开元宝怀抱,说出一句让三人目瞪口呆的话,成功的转移了子墨的注意力。
  “她就是传说中的凤凰圣女!”
  “你怎么知道?”
  “因为刚才我变成了她!”
  其实准确地说是,凤凰圣女在刚才睁眼的那一霎那,在截取三和记忆的同时,也将一点散碎的记忆传送到了同样是心有灵犀的三和脑中。
  在那一霎那,三和感觉到了这碧色火焰煅烧百骸灵髓的痛楚,毫无准备之下差点被疼晕。那是一种形容不出的疼,灵魂深处的疼,无休无止的疼,疼得让人发疯,疼得想自己把自己撕成碎片。所以无面魔君,才用镶嵌着宝石的百芒弑神钩贯穿她的脑髓,封死她的双手,将她钉在地上。三和清楚地知道那套钉在她身上百芒弑神钩的模样,钩身有长有短,有粗有细,但都相同的交错长着许多细如牛毛的恶毒芒刺,轻轻一粘就可揭掉一块皮肉。钩帽镶嵌着美丽的宝石,钩身却如同毒蛇的舌信,弯曲起伏,分叉倒钩,尖锐丑恶得让人颤栗。至于乳上的那一对弑神钩,魔君说那是出于审美的需要。
  “这个地方不是小翠的老巢,他也不是老祖,他叫无面魔君,是个最残忍变态的疯子!”三和心有余悸的看向那尊无面石像。
  “你,过,来……”碧火中的凤凰圣女艰难的开口,声音嘶哑低沉饱含痛楚。
  “我怕痛!”三河拒绝得很干脆
  “求,你……” 一声幽幽的叹息,哀求得凄楚酸涩,
  “那她叫你过去干什么?”元宝问。
  “不知道,但是我怕痛。”三和是被痛怕了,而且她隐隐觉得这样不妥,到底有什么不妥,她却说不上来。
  “快……”圣女凄厉的惨叫起来,这惨叫的声音就是他们在门外所听到的。
  三和磨磨蹭蹭的走过去,她怕圣女那双鬼气森森的眼睛,总觉得一个圣女的眼睛里不应该让人遍体生寒。
  “你不是真正的凤凰圣女。” 子墨忽然开口,“你是凤凰圣女的死敌,当年与圣女齐名的罗浮宫魅影天后。”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看穿你吗?因为真正的凤凰圣女是不会惧怕火焰的,凤凰会浴火重生,哪怕是炼魂鬼火。”
  “另外只有魅影才需要从脑中刺入弑神钩来封住灵力,如果真是凤凰圣女,那弑神钩应该插在胸口上来封住‘心有灵犀’。”
  “魅影天后最出名的‘夺魂电眼’和凤凰圣女的‘心有灵犀’很相似,但是‘夺魂电眼’主要是读取和影响别人的思想,甚至可以将自己的肉体与对方互换,主要对象是生物。而‘心有灵犀’看上去也象是能读取别人的想法,实际上却是对世界上将发生的事一种测知能力,主要对象是事件。有时‘心有灵犀’也能像‘夺魂电眼’一样互相交流思想,不过仅限于两个天生‘心有灵犀’的生物。
  “以魅影天后的能耐,你的灵力虽然被弑神钩封住,但仍能使用一些微小的力量。估计你从我们一进门开始就发现三和是天生‘心有灵犀’,可以很轻易的借占或是互换身体。刚才三和说她变成了你,我猜那时你已经对她进行了一次肉体互换,但是因为你实在是太虚弱而没有成功。你怕我们发现真相而起了戒心,所以你在互换不成功时,便将你的真实记忆碎片夹杂了自己是凤凰圣女的假相,传输给三和。”
  那魅影天后见真相被揭穿,唯一获救的机会被打破,心里失望到极点,反而厉声大笑了起来。“魔君已悟大道,却让我不死不活的抛在这里受折磨,你们也别想活了,统统给我陪葬……”
  随着凄厉的笑声,她的身体忽然炸开,“蓬”一声,化作一片血雨,裹夹着碧绿的火苗向四面疾射。这叫做“炼魂鬼火”的碧焰歹毒无比,粘上了就如同附骨之蛆,日夜灼烧,不煅烧得生灵魂飞魄散,是不会熄灭的。魅影天后身为魅影,本是最惧怕这种炼魂之物,无面魔君为了让她受那无穷无尽的痛苦,将她将她禁锢在一具不死肉身里。这身躯既是她的护盾,又是她的牢笼,还是折磨她的刑具。只要离开这肉身,那碧焰就可将她的元神烧得灰飞烟灭。
  不毁肉身,就有一线逃出生天的希望。
  魅影天后选择忍耐。
  耐心等待那么多年,其中的屈辱痛楚艰辛旁人难以想象,终于等来了今天,没想到却眼睁睁被子墨破坏,大喜大悲的起落让备受折磨的她再也不能忍受,拼尽积攒以久的一丝神力将不死肉身变为人体炸弹,裹夹着碧绿的“炼魂鬼火”,她要让这几个人和她一样,尝尝炼魂的滋味。
  事出突然,三人眼见那疾如流星的点点绿焰迎面扑来,避无可避,只得就地扑倒,盼望能避得一些算一些,但那些绿焰交错纵横袭来,哪能避得开。一只青色的必方突然浮现在空气当中,翅膀一挥,带起一阵劲风,把那些疾射而来的绿焰,扫得打旋,随后一伸脖颈,双喙连啄,象鸡啄绿蝗般把那些绿焰吃了个一干二净。似仍觉得不过瘾,又振翅飞向那些满屋飘飞的焰团,一阵风卷残云。石室中的惨绿色,在它的追逐下渐渐暗淡,只剩下那些石柱左右都嵌着的石灯莲花还跳动着绿火。
  一种难言的静寂充斥整个地下石室。
  死亡一样的静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室之中才出现生气。
  三人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终于从地上爬起了身子,这一趟由死到生之旅让他们尽皆冷汗淋漓,要不是还有个小青他们必死无疑。
  那小青啄完碧焰后,并不停歇,绕着那无面魔君的石像翻腾盘旋不止,挨挨擦擦十分亲昵,最后停在了石像前,用长喙在地上轻轻的扣了三下。
  突听石像下的祭台中“格噔”一响,只听“嗖”的一声。三人转眼望去,只见祭台下的石板翻起,一条五彩斑斓满身逆鳞的毒蛇自台下一个半人高黑黝黝的孔洞中窜出,停留在小青头侧不及一尺处。蛇身粗如水桶,蛇目亮如寒灯,瞬也不瞬的凝注着小青的眼睛,红信闪闪,几乎已将触及小青的头翎。那一阵阵自蛇口中喷出的腥臭之气,更是令人欲呕。

第七章 他乡遇故知

三人只觉满身战栗,遍体生寒,额上汗下如注。但却连小指都不敢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任凭额上的冷汗和着尘灰顺腮而落。要知他们若是眨动一下眼睛,说不定便会立刻将那巨蛇惊动。在这不能用法力的地方,仅凭武力与一条巨龙似的毒蛇争斗?谁也猜得出结局。
  蛇目中射出的光芒,散发着一种丑恶的青蓝之色,与小青的双目互相瞪视,似乎也有些奇异和惊诧。
  蛇不动,小青不动,三人更不敢动。汗水、尘灰,使得他们脸上出奇的痒而难受,他直到此刻才发觉,痒,竟是如此深刻的痛苦——几乎比火炙还要不可忍受。三人一鸟一蛇,便在这痛苦中僵持着……
  小青与巨蛇对视良久,忽地双双有了动作,小青不住的用长喙轻啄蛇身上的鳞片,巨蛇用红信舔拭着小青身上的羽毛。看那样子甚是亲密。
  “你看他们是不是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在打斗?”元宝乍起胆子轻声问子墨。三人之中他最是难受,蛤蟆怕蛇,那是天性。
  “我看不象。”子墨也拿不准,蛇是蛤蟆的天敌,但鸟是蛇的天敌呀,看那两个家伙一副相见欢的架势,饶是她平日见多识广,智慧过人也想不透这其中的诀窍。
  “好象小青和它以前是朋友,这次是他乡遇故知!”三和与小青心灵相通,揭开密底。她却不知道,那小青以前的主人魔崖鬼山大使,与护洞灵蛇的主人无面魔君私交甚笃,小青与灵蛇也因此常常相见,几经私斗,日久情深,交为好友,再后来小青与魔崖鬼山大使先后在神魔大战中身殁,无面魔君带着灵蛇失踪,两兽就互失音讯,却没有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重逢,所以才喜不自禁。刚才在石门外的箭雨机关只发动了一半,也是因为这位护洞灵蛇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故人的气息,所以才停止发难。躲起来一窥究竟,他们才检了一条小命。
  看那两个本应是天敌的家伙,正在盘绕在一起满地撒欢,三人胆气稍壮,“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回?”三和与元宝这时倒是心意相通。目光落在石室两旁排放着的那些一个一个形状古雅,雕刻精致的箱子上。
  美丽的楠木箱,箱身镶金嵌玉,木质温润,缕缕木纹有如金丝。三和在那精美的花纹上摩挲良久才轻轻地掀起搭扣,一看里面,三和不由脸色巨变。转头看身侧的元宝,元宝也正转头看她,两人目光一接,一股冰冷的寒气各自从脊柱升起。
  “你那里面是不是也是……?”
  “是的!”
  两口金丝楠木箱,都整齐的放着一些零件,身体零件。三和打开的那口箱子,仰面放着三列摞得整整齐齐的美人头,颗颗面目姣好,眉目如画,头顶的青丝梳着华丽的发髻。只是表情各有不同,有的微笑,有的薄嗔,有的蹙眉,有的媚眼暗飞,有的似欲垂泪,有的甚至脸上还有高潮后的红晕,九颗美人头,同一张脸,九种表情。可以想象她们都是在措不及防的一瞬间被切下了头。头颅保存得很好,那些水光盈盈的大眼似乎还会在下一刻转动,柔嫩的红唇依然带有生命的光泽。
  “金丝楠木本来就是作保存尸首的棺材用,只有你们俩这种莽夫才想也不想的。这大概应该是九婴的头颅,九婴又叫九头鸟,性子极其凶残,而且被人们视为不祥之鸟。传说后羿曾经射杀过一只。这魔君将已经成妖的九头鸟的头颅分别切了下来,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方法让她不恢复原形而长存。”子墨不愧为师长,稍一思索就说得有理有据。
  元宝打开的箱子里却放的是十来条手臂,形态修长,肌肤细腻,颜色晶莹如玉,一看就是女人的手臂,有的手指甲上还涂着鲜红的蔻丹,更显得那春葱似的手指柔软娇嫩。手臂的切口处平滑而干净,肌理鲜红,仿佛刚刚才被切下。
  “别看了,估计这些箱子都装着同样的东西!”子墨叹了口气别开脸。
  那边厢的护洞灵蛇看见箱子被三人打开,职责所在,忍不住昂起上半身,嘶嘶的吐着殷红毒信,作势欲扑。小青见状,撒娇似的在它脑门上狠狠地啄了几下。那灵蛇很是喜爱小青,不忍拂逆,翻了翻怪眼,乖乖的低下头,继续让它清理鳞片中的寄生虫。
  元宝财迷心窍,硬是要继续开箱,结果除了让自己受一番惊吓之外,什么都没找到。那些箱子,有一箱装着些女人大腿、有一箱装着形状各异的乳房,甚至还有一箱装满了被剜下来的女人阴部,毛发有疏有密,颜色从粉红到棕黑不等。三和好奇问他发现了什么,看了那么久,吓得他赶紧转身用身体挡住三和目光,从背后恋恋不舍地再看两眼,赶紧合上箱盖。
  他没有勇气去欣赏最后两口箱子里的东西,只在心里暗暗猜想里面可能装的是什么。
  三和毕竟是女孩子,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呆得浑身不自在,于是在心中暗暗示意小青让灵蛇指示一条出去的门路。灵蛇与小青一阵厮磨,小青让三和等人与它一起骑在蛇背上,那灵蛇驮着他们游进了祭台下的那个黑漆漆的方孔。
  这是一条曲折的甬道,没有一点光亮,越走越觉四下气息越来越是阴湿,地形也仿佛越来越奇特,到后来又好似进入了洞窟之中,满洞风声,呼啸作响。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渐轻微时,前方有光射出,原来是一堵石壁。
  那护洞灵蛇毫无停歇的意思,竞向着石壁急冲而去。电光火石间来不及反应,三和等人吓得手足冰凉,心想“完蛋了,非撞得头破血流不可!”没想到,她们竟随灵蛇一起轻而易举地穿入了石壁之内。
  石壁内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有光,迷朦的光芒,也不知来自何处。有风,阴森森的冷风,吹在身上却没有寒冷的感觉。有雾,凄迷的白雾,飘浮在蛇身的周围,却没有阻碍他们的视线。随着灵蛇的前进,那迷朦的光芒越来越炽烈,三人看清楚了,那原来是火光!飞扬的火焰,排山倒海般正从左方涌来。他们仓皇右顾,右方没有火焰,却有冰,寒冰!狂流奔沙一样的冰川,映着火光,索索滚动。火已烧来,冰已滚到,烈火寒冰之间却有相隔半丈的一段空隙。灵蛇就置身于这空隙之中。
  他们下意识地垂头望去。在他的脚下,竟看不到土地。抬头向上望,上面也没有青天,只有寒冰在滚动,烈火在飞舞,风在呼啸,雾在飘浮。
  没有头上的青天,没有脚下的大地,只有风和雾,寒冰和烈焰。这里莫非就是门口照壁上画的诸魔世界? 莫非就是那些画中妖魔共聚在一起的地方?
  子墨曾经在古书记载中见过关于这种地方的记述,但她本来绝不相信自己真的可以到这种地方来。
  灵蛇在风雾中飞驰。也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周围还是风和雾,烈焰与寒冰。就在三人快不耐烦的时候,左右的烈焰寒冰陡然壁立。烈火结成了火墙,寒冰凝成了冰壁。 一座华丽已极的宫殿几乎同时出现在他的眼前。这座宫殿简直就像是天外飞来,却又上不接天,下不及地,仿佛飘浮在风雾中。
  灵蛇降落在宫殿前的玉阶上,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地方很明显应该是连接着白玉大道尽头的门楼才对,就象是无面魔君用它的魔力把这座宫殿硬生生地从白玉大道切开,孤零零的悬在了这里,在那白玉大道尽头的两扇宫门里就只余下一个地底魔窟。
  其实这地方是连接着白玉大道的门楼的,当魔君要宴请宾客时,宾客通过那道门楼就直接到了这里;三和他们是不请自来,自然就从那两扇门到了地底大厅。地底大厅相通着无数险恶的所在,她们靠着三和的“心有灵犀” 误打误撞走了最正确的一条路,那个灵蛇看守的宝库,是全地下唯一与这里相通的活路。
  整个宫殿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三人进入大殿,这是一座奇丽的殿堂,巨大的石柱上,雕着华美而古拙的图案,四壁部闪耀着奇光。目光所及之处,竟然全都是人间难见的奇珍异宝,许多粒夜光之珠照得他满眼生花。每个角落里,都堆放着十余株高达数尺的珊瑚。珊瑚枝上,挂满了一串串红的玛瑙、绿的翡翠、白的珍珠,以及一些三人见所未见的宝物。子墨是修仙之人对这些俗物并不太在意,三和与元宝却是本性使然,咋咋称奇,恨不能都搬回家去。
  大殿正中有一个喷泉,水声淙淙,从一个珍珠宝石镶成的龙头中喷出来,喷出的水如同玉盘似的托起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明珠在喷水的推动下缓缓转动,向四周撒落着月华般迷人的珠辉,回落下的水汇集在玉壁铺成的水池里,池水满而不溢,仿佛下有出路。
  最远的一个角落里,竟有一张锦榻,虽然陈旧,却极美丽,锦榻旁竟还堆放着十余坛泥封未除的美酒。锦榻后悬着以琉璃,水晶,绿玉,珊瑚,玛瑙,珍珠,和一些不知名的珠宝所缀成的垂帘。这垂帘被四壁的珠盏金灯灯光一映,便交织成一片灿烂的,多彩的,瑰丽的光辉,真可迷眩任何人的眼睛。
  元宝挑开珠帘,帘后别有洞天,虎皮墩子,绣金垫子,水晶几,珊瑚帘,波斯毯……有二三十个身穿轻纱,身材苗条的少女,她们的长发披散着,赤着雪白的天足。轻纱朦胧,并没有遮住她们可爱的躯体,反而将她们的胴体衬托得更可爱,更神秘,更令人心动。
  她们有的斜倚在虎皮褥旁,伸手欲弄管弦,有的手托香腮,也有的正想婀娜起舞,轻纱已飘扬,春光乍现,那雪玉般的肌肤,虽只让人匆匆一瞥,但却也更令人心旌摇荡,不能自主。还有五六个少女,正围着张矮几,在浅斟慢饮着金杯美酒,矮几后一个少女星眸微荡,
  酥胸半露,春色已上眉梢。
  她们看着元宝进来,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她们的生命都凝固在了这一刻,她们只是一群艳尸。
  三人搜索了一圈,诺大个宫殿他们居然只能进入这两个地方,也找不到出去的门户。追问小青,小青却只顾与灵蛇在门前石阶上玩耍,一副不叙完旧不搭理人的架势。三和无法可想只好躺在锦榻上生闷气,暗里寻思,“这扁毛畜牲莫非是起了异心,让自己在这里活活困死好让它恢复自由。”心里郁闷,连周围的珠宝也提不起兴趣多看几眼。
  昨夜未睡,这一路上又连惊带吓,三和觉得一阵困意袭来,忍不住沉沉睡去,睡了一会只感到身上寒冷,半梦半醒间胡乱扯过榻上的薄单来盖,没想到这一扯,却带动了不知哪个机关,只见一阵咯咯之声,墙上现出一个空洞,跟着一片石板滑出,上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紫檀木匣。匣子上的搭扣未锁,三和忍不住好奇伸手打开,里面只放了一个暗金手环,环上有六颗宝石,整体造型古朴,花纹纹理间隐隐有符箓流动。
  闻声赶来的子墨一见这手环,拿在手中凝神观看,边看边忍不住赞叹:“果真是好东西,三和,你找到宝贝了。”
  “什么东西?”
  “储物手环。”
  “那有什么稀奇的,师傅不也有条储物腰带。”
  “傻孩子,这怎么能比,我那腰带只能容纳普通箱子大小的东西,最多只能装十来套衣物,还是叠放。这手环叫做如意纳天手镯,据说是昆仑器宗的元亚子所炼,连通着六独立的异次元空间。空间大小依次递增,最小一区也有一间绣房大小,最大的一区连我都测不出它的大小,估计不会小于一座城池。这些宝石就是连接通道开关。这手环设计非常精巧,手镯的主人可以自由连通这六个独立空间。空间里还设置有许多阵法可供手镯持有人开启。”
  “我们去最小的那一区看看。”子墨在那颗红色的宝石上轻轻一按,一个闪着红光的空间通道就出现在她们面前。三和率先冲了进去。
  “这里面现在好像装有东西。”三和叫道。
  子墨一听也走了进去。说是通道,其实只有薄薄的一层,一步跨入,就置身于一个普通房间大小的空间,里面有一个多宝格架子,上面摆着好几十个箱子,数个玉瓶,几摞书册,和一些修行法器,墙角象柴禾似的堆放着几大捆飞剑,子墨随手抽出一柄,才拉开一半剑鞘,龙吟之声不绝,细看剑身如同一泓秋水,七色宝光闪烁不定,相比之下,子墨以前费尽艰辛修炼的那柄飞剑,只配拿去劈柴。几个炼丹大鼎放在中央,光看那花纹和造型也知不是凡品
  三和拿过一个小小的玉瓶,打开塞子,倒出几粒丹药,闻着只觉得清香扑鼻,通体舒泰,拿给子墨辨认,子墨也说不出那是什么丹药,但应该不会是毒药。打开架子上最小的一个箱子,里面有几十块符箓玉佩,子墨觉得大多是护身防御一类。其余几个箱子有的装着炼器的天材地宝,有的装着炼丹的珍稀药材,还有几个箱子装着衣饰类的宝物和一些乱七八糟,连子墨都说不上来的东西。
  子墨每解说一件宝物的来历,三和的嘴就裂开一分,到后来三和觉得自己的嘴都快咧到耳朵了。
  等她们终于出来的时候,久候在外的元宝不禁吓了一跳。三和头上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脖子上戴着个五彩赤金盘螭缨络,手笼暗纹嵌宝赤金镯,腰上挂着好几块符箓玉佩,披着一件金百蝶穿花大红披风,一路傻笑着出来,活脱脱就是个暴发户。子墨含蓄了许多,只是戴了个束发嵌宝紫金冠,颈间伽楠念珠一串。腰间一条碧玉攒珠银丝带,斜插着支凌云飞剑,裙边系了条豆绿宫绦,绦上拴了块双衡比目玫瑰佩而已。
  元宝目瞪口呆之际,三和把一串叮叮当当给他披挂上。
  “这个是干什么用的?”元宝举着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发问。
  “避火。”
  “这个呢?”元宝捞起腰上的符箓玉佩发问。
  “防毒。”
  “那这个又是什么?”元宝捞起腰上的另一个符箓玉佩。
  “好像是可以反弹攻击。”
  “服了you,那这又是什么玩意?”元宝抬起胸口的一面显然是女子梳妆用的铜镜。
  “当然是照妖镜啰,挂在胸口还可以当护心宝镜,一物多用嘛!”
  元宝彻底无语。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元宝深刻的明白了这个道理,尤其是在背了N多趟珠宝到三和的如意手镯还不能休息之后。
  “钱包如果贫乏,心灵就会畸形。”这是三和的道理。为了让自己在回去下山之后有个美丽的心灵,她要求元宝把这里的珠宝统统搬光,连那些艳尸身下的虎皮墩子,绣金垫子,水晶几,珊瑚帘,波斯毯……都不肯放过。害得本来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元宝,差点累得晕倒在艳尸身上。

第八章 极度深寒

“我觉得你不象是开妓院的,倒像是干强盗的。”元宝看着遭劫不轻的房间感叹,“如果有天无面魔君抽空回来看看,你猜他会不会哭?”
  “无面魔君会不会哭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肯定会吐血。”子墨哭笑不得的摇头。
  三和做事真得太绝了,凡是这里她看的上眼的,统统抠下搬走,而她看不上眼的东西元宝和子墨好象还没有发现。
  “从本质上来说,如果他回来,搬一件是死,全搬空也是死,风险一样大,为什么我不效益最大化?”
  最受不了的是和小青叙旧完毕的守洞灵蛇,真是引狼入室,明明算好他们只能在这两间最不要紧的地方活动,没想到才一转眼,这几个人眼皮这么浅,居然把这里的普通珠宝连器具搬了个一干二净不说,连墙上镶嵌的珠盏金灯、镂空玉雕也都不放过,硬生生的撬掉,唯留数个丑陋的痕迹,象疮疤一样贴在墙上。
  这么多东西也不知他们藏赃于何处,一个个脸上挂着虚伪的笑,象看弱智小孩似的看着自己。一想到万一魔君回来,看到这一切可能发生的种种惨剧,它真是想活吞了这几个人,可是由于魔君以前怕吓坏美人,在宫门上下了针对它禁桎,进不了宫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几个强盗折腾,真是急得差点晕倒。
  三和见灵蛇急得在宫门乱窜,安慰道:“不就是一些你主人废弃掉的东西吗?不要紧张,他如果回来绝对是要重新装修的,我们把这些碍眼的东西先搬掉,他回来肯定会夸奖你会办事,一高兴就奖赏你也说不定呢!”
  “多半是奖励我抽筋剥皮。”灵蛇听了这番安慰,连哭的心都有了,只得气喘吁吁的吞吐着舌信,把头狠狠地往门边石柱上撞,还是撞晕了好,晕了什么都不知道。小青似乎也有点羞愧,有主如此,不如撞死。但是三和没给它机会。
  “小青,再不走我可撕扇子了!”
  小青只有无限歉意地看向徒自拼命撞墙的守洞灵蛇。“人没办法选择父母,小青没办法选择主人,原谅我!”指指那个被拿掉明珠、撬掉龙头和玉壁的前白玉明珠喷水池,带着羞恼一头扎进了扇中,
  “还真生气了嘿。三和你惨了。难道这下面就是出口?”元宝探头看那个仅有茶盏口粗黑乎乎的进出水口。
  “它是又不用吃又不用喝,哪里知道做人的难处。”三和脸皮之厚令人咂舌。
  “我看这下面就是出口,但不知通到哪里。为了避免失散我看我们几人最好用衣带相连,遇到什么凶险也好互相救助。”还是子墨比较谨慎。
  于是子墨在前,元宝殿后,三和在中间。三人互相连接衣带,手按池边,一起往池中跳去。双脚才离了地面,眼见那杯口般大小的进出水口,慢慢的变为六尺来宽;那相隔不过尺余的距离,忽地拉长为十来丈。三人有如高台跳水般噗嗵落下。
  入了水才感到水流湍急,因为是进出水的缘故,潜流暗流纠缠纷涌,三人随着水流旋转,忽地被抛起十来尺,又忽地被按下半丈,虽然三和与子墨都带着避水珠,让她们身周如同包覆一层气膜,与水隔离了三寸。但是这样迅猛的辗转沉浮,耳听水声隆隆,有如万马奔腾,只觉得天昏地暗,心口烦恶异常,全身无力,只能任凭激流冲击。元宝虽然是水族,但在这等险恶的水域,也不得不打起全副精神,小心应付。
  几许沉浮之后,元宝慢慢摸着水流规律,在三人被水按下时,一把揽过子墨与三和,吐气下沉。循着一股下潜暗流,游离了那个鬼门关似的出水口。轰隆的水声立刻完全消失,光线也即时被隔断,四周漆黑如墨,一片死寂,身边没有一丝水流波动。这变化来的突然,迅速,三人一时无法适应,都呆住了, 子墨发现元宝的右手还搂着自己的腰,心里不由大窘,脸上却不动声色,装着要上前带路,悄悄挪动身形,元宝也警觉不妥,赶紧放开手,两人心下默契,不着痕迹的拉开距离。旁边的三和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腰间还有只怪手,只顾着打量着周围情况,脖子上五彩赤金盘螭缨络上的几颗宝珠发着幽光,映着她雪白的项颈与清丽脸庞,看得元宝狂吞口水,恨不能狠狠地咬上一口。
  三人悬在水中,四周一片漆黑,粘稠的黑,窒息的黑。没有一点声息,寂静得仿佛一座坟墓。在这一片墨似的黑暗中,唯有三人佩戴的明珠微微的泛出些毫光,仅可照见面目。最让人恐惧的其实并不黑暗,而是处于黑暗之外。就象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你提灯走在乡间小径,天地广阔,灯火仅可以照亮你和足下的路,周围一片黑暗之中,不知道有什么隐藏潜伏。这时候的灯光让你处于黑暗之外,它不但没让你感觉到安全,相反它只让你感到恐惧,因为它让你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明显的目标,成为了那些潜伏在黑暗中不知名事物的靶子,你因此而心生恐惧。三和他们的情况就是这样,他们象三个发光的饵,孤独的悬浮在这片黑暗浩淼的水域当中,引诱着不知名的巨大水怪前来吞噬。
  “怎么办?”
  “向前!”
  “哪边是前?”
  “……”
  四周都是黑暗,无天无地,无边无际的黑暗,既分不清东南西北,也辨不出前后左右。没有确切的方位可辨认。
  “总不可能等在这里喂鱼吧?鬼知道这里面有些什么。”
  向前,向前,向前游了很久也没见彼岸。
  “我好像眼花。”三和突然停住。
  她看见一道丈余长的五色光芒,“嗖”的一声从他们前方不远处飞速掠过,转瞬不知去向
  “不是眼花。那是鱼”元宝苦笑,他也看见了,而且他对水里出现这种情况大概是什么意思很明白。
  子墨抽出飞剑,嘱咐:“大家小心,千万别失散了”话音刚落,忽然前面卷起一阵怪流,接着远处黑暗之中蹿起一条十丈来长红鳗一般的东西,直往那道五色光华的去处扑去。过处的水流力道大得将他们向旁边推送了几丈方才止住,大家吓了一个胆战心惊,知道不好,更不怠慢,拼命向前游去,只盼老天可怜能找到一个出口。
  游了一会只见前面有一团青光,荧荧流转,莫非那便是出口?三人加快速度向那团青光游去,游到近前,才看出那团光大概是颗嵌在石壁上的黄绿珠子发出,珠身约有桌面大小,上面遍布黑色纹路,三人更是一阵加速,元宝忽然暴喝一声:“快逃!”拉了三和子墨箭一般的向旁滑去。三和这才看清楚,什么宝珠,原来是怪物的眼珠,那眼珠缓缓的转动着看向三人,眼光森冷,灼灼青光中,说不出的冷酷邪恶。
  “什么怪物?”子墨正在寻思间,只见几根长满吸盘圆桌粗细的触手,飞快的尾随而至,粗糙褶皱的皮肤如同岩石般泛着青灰色的微光,触手的顶端分裂,五角箕张,里面白森森利齿交错好一张巨口,在触手头上也有一颗拳头大小的独眼。
  “那无面魔君平时冲些什么玩意进下水道呀,把这里面的东西都养得这么大!”。三和一边逃跑一边叹为观止,
  元宝叫道:“抱紧我!”说时迟那时快,拖着两女险险从触手丛中掠过,那触手上的巨口一口咬空很是恼怒,更是“嗖”“嗖”象毒蛇扑食般不住窜动,大有不吃到嘴决不罢休之态。元宝刚从三条触手的交叉突袭中逃出,一条触手又迎面袭来,巨口狂张,剃刀般锐利的牙齿把元宝吓得连声怪叫,眼见避无可避,子墨举起新得的宝剑,“刷”的迎头一剑劈下,就见那本是坚逾岩石的触手,应声被劈成了两半,喷出股碧绿的血液。子墨见一剑奏效,定定心神,御起飞剑奋力砍杀,一时间只见那些触手如同刀切豆腐似的刷刷下掉,疼得那边厢的老怪高声怪叫,将更多的触手舞了过来。
  三人一路逃窜,总脱不开触手的笼罩范围。触手一条条越聚越多,交织成一张长满巨口的大网,元宝带着两人在其中上窜下跳,有几次真是巨口余生。子墨仗着宝剑锋利,一路砍杀。周围的水慢慢被染成了浅碧色,渐渐地看不清楚。
  “那里好像有个洞,我们先进去喘口气再想办法”元宝在水里眼力比子墨与三和不知好了多少倍,再加上是六目,眼观六路,在激逃中仍然看见了前方有一小洞。
  小洞中仍然一片漆黑,但在三和他们看来,比起刚才的怪物水域,这里简直就象是个天堂。元宝感觉到有股潜流在向小洞里流动,他很熟悉这种潜流,在他出生的那个地底迷宫,就有无数的深渊暗河,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唯有紧跟着暗流才能找到出口。如果没有暗流,那些死水静渊可以活活把人困死。
  小洞曲折,三人随着暗流又转过好几个弯,觉得潜流的力量越来越大,到后来根本是暗流在推着他们前进。周围还是一片漆黑。只是在三人的微光映照下,看得到有些小银鱼好奇上前触碰。
  “这里肯定通向外面,要不然这些小鱼是不会有眼睛的。”元宝看见这鱼更是信心十足,子墨与三和本来又累又饿,听了这话不由得精神一振,顺着水流奋力向前游去,才游几下眼前豁然开朗,周围仍然是黑,但多了不少鱼虾,水草,隐约可见顶上有亮光浮动,像是身在一个深潭当中。三人升到水面,才发觉这里原来是个洞中深潭,潭水很深,山洞却很浅,看得见外面的天光,洞顶已被树根洞穿,几缕昏黄的光线从上面投了下来正正的落在潭上。
  三人出得洞来仿佛再世为人。这时已是第二天傍晚,太阳被高峰隐蔽,满天晴彩,将近日出,倦鸟在天际成群结队飞过。四周峰峦插云,峭壁参天,山环水抱,岩壑幽奇。洞旁绿柳高槐上,知了一递一声叫唤,鸣声聒耳。花草松萝,随着晚风飘拂。越显清静幽丽,令人到此意远神恬。谁又料到这古洞中,竟然通往另外一个地狱般的世界!
  三人腹如雷鸣,饿得前胸贴后背,只希望能逮只山鸡野兔之类的,祭祭五脏庙。走了一段,只见四周山势如五丁开山,突然一齐收住,现出数千百亩方圆一片大平原。中间一峰孤立,高耸入云,四面群山若拱手朝拜。万崖断处,尽是飞泉大瀑,从许多高低山崖缺口流淌下去,汇成无数道宽窄清溪。从空中往下凝视,宛如数百条玉龙,挂自半空,与地面数百条匹练,围摊在那一片平原上下,飞翔交错,涛声轰轰,水流淙淙,轰雷喧哗之声,与瀑边滴水细碎之音,组成一部交响曲。就算是神仙灵地中的凝碧仙瀑与之相比,也是有此清奇,无此壮阔,三人不禁大为惊异。
  渐行渐近,见这主峰虽五六百亩大小,因为上丰下锐,嵯峨峻峥,遍体都是怪松异石。山石缝中,满生着许多草花藤蔓,五色相间,直似一个撑天锦柱,瑰丽非常。三人昨天一路从毒烟恶瘴地界上过来,万没料到这人踪罕至,万古蛮荒的地方,能有这般仙景。难道说这里已经不是与邙山境内?
  三人一时猜想不透,也不去管它,只见山上鸟雀众多,一齐动手,抓来不少野味,元宝在流水边把野味拔毛开膛,三和见旁边有个荷塘,荷叶青翠欲滴,便蜻蜓点水般的飞身掠上,一路踩着荷叶到得潭中。元宝把手中的野味洗净,不经意转头,晚风清幽,只见三和足尖站在荷叶上,随着叶片轻轻晃动,犹如荷花仙子凌波独立一般,姿态轻盈,飘逸出尘。就这么静静地一立,满池清丽绝伦的荷花也为之失色。元宝暗想:“在山里那么多年,再呆下去也没有味道,还不如就和她一起去开妓院算了。”他不知道,就在那一瞬间,自己已是情苗暗种,此后的种种艰难困苦,功成利就皆因这一眼而起。在很多年后,当他已是紫府神王,可以随心所欲选择所有女人时,他仍然忘不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与邙山的傍晚,那个轻轻站在荷叶上的俏丽身影。所以紫府神王在他华丽的后宫水榭内开辟了一个万年不谢的荷塘,种上最名贵的荷花。当他喝醉时往往会命令自己身边的妃嫔,立在荷叶之上,装作是他最思念的那个人,不过据说谁也没有令他真正满意过。
  三和选那最丰美的荷叶摘了几张,又见满潭荷花清香喜人,便将含苞未放的荷花也摘了一大捧。把野味洗干净的腔肚中用整朵荷花填满,再用数层鲜荷叶把它包裹好,取山边老藤扎紧,外面敷满湿泥,挖个洞埋下去,从上面升起一堆篝火。当火光渐灭,拨开灰烬,取出敲去泥,小心的撕开荷叶,只见那些野味烤得只只色泽金黄光亮,荷香扑鼻,一口咬下,只觉肉质酥嫩,滋味异常鲜美。吃得元宝、子墨赞声不绝。
  元宝一边啃着只野鸡腿,一边张开头上、脑后的眼睛四处乱转,他在进食的时候一般都会小心提防四周,这是能够在地底迷宫活下来所锻炼出的本能。突然一眼瞥见那主峰西北方高崖后,似有几缕彩烟,袅袅飘荡。惊讶之下示意其他两人一起观看。三和在地上看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唤出小青,三人一起骑着过去看看。
  小青飞到主峰上面绕行观察。只见那悬崖背倚平坂孤峰,十分高阔。崖前有百十顷山田,种着一种不知名的花草。那崖壁石色深红,质地细腻如玉,纵横百十丈,寸草不生。一顺溜排列着数个大圆洞,上下左右,俱是两三寸大小窟窿,每个相隔不过尺许,远望宛如峰案一般整齐严密。不时有几缕碧烟从那许多小窟中袅袅飞扬,飘向天空。仔细一看,那彩烟好似一种物质,并不随风吹散,由窟中飞出,在空中摇曳了一阵,又缓缓收了回去。飞行得较近,便能闻着一股子奇腥。再仔细一看,崖下那田野中种着一片花草,花朵大如海碗,叶似松针,花色绿如翠玉,幽幽的闪着微光,叶色却同黄金一般,层次井然。尤其是花的大小,叶的长短,与枝干高下,一律整齐,宛如几千百万万个金针,密集一处,在阳光之下闪动;又似一片广阔的黄金丽褥上面,点缀着百万朵幽光闪闪的翠花,更显绚丽。子墨暗想:“奇峰仙景,还是天生。这些花田和这许多不知名的花草,分明人工种植。看这里如此清幽,又特意种些观赏用的奇花,难道是住着什么清修之人么?”

第九章 碧血神蛾

正在寻思之际,忽听一阵清澈的笛声,起自崖后孤峰那边。三和连忙让子墨打了四道隐身符,隐去身形,悄悄飞往孤峰那边,只见峰脚南面,有一块空阔的青石广场,广场周围也种着大片那种碧绿的奇花,数十级蜿蜒的石阶,通往山脚的一个山洞,从洞中走出二十个粉妆玉琢的小童,俱面如白玉,眉目如画,双眉中心都点着一颗殷红的朱砂痣,宛似南海观音座下的小龙女红孩儿一般。每人身上只穿着一件肚兜,大红的锦缎,上面绣着些可爱的小昆虫,胸前戴着一个金项圈,粉嫩浑圆的两只手腕上拢着金钏。下身光裸,赤着一双小脚,脚踝上也分别套着个金环。他们一直走到广场中央站成两行。
  在他们后面,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垂髫少女,面上带着笑容,踏着晚霞,从洞中走出,顺着婉蜒曲折的山道上,漫步而下。她们其中一人手中拿着支晶莹的玉笛,放在唇边吹奏,三和他们听见的悠扬笛声就是由她发出;另一人手中提着精致的花篮,一边走一边将馥郁的花瓣撒落;在她们的脸上都挂着轻快的笑容。她们穿着粉红轻纱做成的衣裳,她们的笑靥也粉红,粉红的少女漫步在碧绿的山色中,是诗,也是图画。 她们的眼中发着光,像是正因为什么特别的事而兴奋着,左面的少女眼波如春水,右面的少女眼瞳如明珠。
  接着出来八个身材高大,皮肤乌黑的昆仑奴,上身赤裸,雕塑般的肌肉上泛着油光,鼻上挂着个沉甸甸的足金鼻环,下身只在腰间围着一块雪白的亚麻布,发达的腿肌恐怕快有三和的腰粗。他们一边四个分作两列,举着一张檀香木雕就的宽大软榻,榻上铺着金心绿闪缎大坐褥,鹅黄锁子锦靠背与一个银红蝉翼纱引枕,随着软榻的抬出,一股细细的甜香立刻弥漫在空气当中。在榻上那堆华丽之极的锦绣绮罗中,斜倚着一个美人,脸庞鲜艳妩媚,身段风流袅娜,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柔媚娇俏。她身上仅披着一层五色晶莹的雾纱冰纨,那冰纨薄如蝉翼却光彩夺目,如同雾笼牡丹似的,将她的身躯半隐半露,只要留心,那胸前高耸的两点嫩红,和两腿间的阴影部分仍可看得分明,一双修长的玉腿伸出冰纨外,一只半盘曲,另一只正伸出粉嫩光滑的美足,用玉趾轻轻地摩挲狎弄着一个昆仑奴的耳垂,香艳旖旎得令人面热耳红心跳。
  “还不快点带上来。”前面一垂髫少女扬声娇喝。
  一对童男童女一起清脆地答应了声,拉住广场中央的一个石环,掀起块活动石板。
  从石板中间爬出一个男人,面容很年轻,眉目俊秀,身材壮硕。他身上只胡乱的穿了件外衫,连腰带也没捆,敞露着白皙坚实的胸膛。一看见锦榻上丽人,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立刻起了变化,犹如升起了一层淡红的烟雾,整个眼球迅速变成了血红色,没有瞳仁,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喉间也示威般发出狺狺的低声咆哮。
  而后他就向她扑了过去。就象一只饿狼扑向一只柔弱的小白羊。
  锦榻上丽人,仍旧笑吟吟的用脚拨弄着昆仑奴的耳垂,周围的人也静静地垂手而立,仿佛没看见他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
  眼看那年轻男子就快要扑到锦榻上,忽然他如遭重击般从离地三米处一个倒栽葱跌了下来。正正的跌在那个手持花篮的少女面前。他脸上的表情也痛苦不堪,仿佛在极力的对抗着什么,但这情况只持续了一刹那,一刹那之后他脸上的只剩下了饥渴,一种看得出来的饥渴。
  他一把抓住面前少女雪白的脚踝,只几下,她身上披着的轻纱,就被撕得粉碎,残碎的衣屑飘飘洒洒,如同只只凄美蝴蝶哀怨翻飞。花篮滚落,里面剩余的花瓣,泼洒了出来,点点嫩黄柔红被纷乱的脚步碾得粉碎。没有人出声,没有人行动,他们都饶有兴趣地看着。看着他癫狂地搓揉那柔弱如同小鹿般少女,看着他拼命吮咬那圆润乳峰上的粉红,看着他将少女按在锦榻边缘,站在她身后凶猛暴虐地横冲直撞。他们只是看着,看着那少女雪白娇嫩的躯体怎样被他蹂躏,欣赏着少女因为疼痛而颤栗的神情。而他眼里除了眼前的女体根本就再也感觉不到其它。
  半空中的三和和子墨都不好意思地侧转头,不去看那对绞缠的肉体,耳畔却躲不开那少女的略带痛苦的娇媚呻吟和那男子粗豪的咆啸。三和感到身后的元宝越贴越近,隔着衣衫都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滚烫的气息。只觉得浑身燥热,不由得又羞又恼,却不敢出声,怕下面的人听见。也不敢挪动,怕坐在前面的子墨询问起来尴尬。整个人真是如坐针毡。
  元宝比三和还要难受,下面上演着活春宫,耳畔娇喘吁吁,鼻端幽香阵阵,前面贴着个柔软的娇躯,他不知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双手。但是自己身上有些东西是不受控制,那滚烫的坚硬,恐怕隔着衣衫三和也能感觉得到,现在她虽然不发作,估计下去以后肯定没好果子吃。神哪,可怜可怜挣扎在面子与性欲中的男人吧。
  神好像是听到了元宝的心声, 只见那旁边长得与她一模一样的持笛少女,悄悄的来到那年轻男子身后,那男子正沉浸在无限的肉体欢愉当中,毫不提防。她轻轻地抱住他不停耸动的身躯,温柔得如同拥抱最心爱的情人一般,将脸颊无限爱怜的贴在他汗津津的裸背上。
  刚才还在在年轻男子身下苦苦挣扎,婉转抗拒的少女,看见持笛少女过来,不由得脸色一变,一丝狞笑浮上她犹带春潮的面庞。只一声惨呼,再看年轻人,已被背后的少女一手将肋骨抓断两根,张开樱桃小口,就着他软胁下一吸一呼,就将一颗鲜红的心脏吸在嘴上,她放开手,叼着还在收缩的心脏凑到锦榻边,那榻上的丽人俯下身,那张樱桃小嘴突然齐颌张开,将那颗热烫的心肝吸入嘴中,细细咀嚼了吞下,赞叹道:“果然是情动时刻最鲜美,茜春小妮子真是越来越会挑时候摘果子了。” 说罢依旧斜靠在锦榻上,半闭着眼微微露一丝缝隙,仿若贵妃醉酒般无限风情地假寐过去。
  再看那个年轻人,早被身下的少女用嘴咬着胸前,连吸带咬,把满肚鲜血,带肠肝肚肺吃了个净尽。然后似仍不解恨,举起他的尸体,朝广场中间甩去。那些童男童女早就已经等得急不可耐了,见尸体飞来,一拥而上,吱吱之声,汇成一片异响。片刻间那尸首就成了一堆白骨。只是那骨头不像人骨,倒象具硕大的狗尸
  这时榻上的丽人从假寐中醒来,颜色更见姣丽。她斜斜地横了三和他们的隐身处一眼,咯咯娇笑起来,那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比环佩声更清脆,更悦耳:“远道而来的朋友,你们看够了没有?”
  “打搅仙子雅兴,我们这就告退。”子墨见隐身符不能瞒过她耳目,便索性大大方方地收起隐身符。
  “既来之,则安之。连茶都不喝一杯就走,岂不是显得我十天云锦洞洞主,不会待客?”说话间只见四面八方花田之中飞起无数翠绿的彩蛾,将他们包围起来。这时银白的月亮已从天际升起,宝蓝色的天空中的晚霞尚未消尽,居然就有蛾子出现,并且还出现了不只一群,真是无比诡异。那每只翠蛾圆滚滚的躯干怕有三寸来长,每边的两对翼翅比元宝的手掌还宽大。通体青绿如碧玉,一双翅膀也如同碧玉一样,却遍布血丝一样的纹理,在第二对翅之上更有一双鲜红如鲜血的眼状花纹,它的一双眼亦是鲜血般鲜红。碧绿的蛾翅,鲜红的蛾眼,如此娇艳的色泽却不由得让人心生寒意。再看那花田,哪还有什么翠绿的花朵,只剩下一片鲜黄色的针叶短茎。
  只听周围一片沙沙声,飘起一阵绿色的青雾,定睛一看,原来是那碧蛾振翅间,翅上的磷粉掉落,摩擦发出的声音。那些碧蛾越飞越近,小青张口喷出一团蓝息,无数碧蛾尽成灰烬,但是那青蛾的数量何其众多,一拨方休一拨又至,前仆后继,慷慨赴死。小青左支右拙,累得气喘吁吁,眼见喷的蓝焰一口比一口小大有喘不过气之虞。
  碧蛾越来越近,三人看得更加分明:那些蛾通体闪烁着妖异的幽光。幽光中一对对妖异血红的眼晴不停的闪烁。并不是眼晴,那只是眼状的血红纹,左右分布在青蛾的第二对翅上,眼状的血红鳞纹周围,亦是血红的纤细鳞纹,仿佛布满了血丝。血丝弯弯曲曲地由下向上伸展,凝聚在那双“眼”的上方,就像是一双眼眉,粗圆的蛾肚更像是一个鼻子。骤看来,那简直就像是一张张脸,没有面的脸,鬼脸! 这张脸之上,便是这只蛾的第一对翅,上面也有那种血红的鳞纹,稀少而淡薄,它的第一对翅,就像是一顶奇怪的碧玉冠。碧玉冠的中央当然就是蛾首的所在。
  蛾首的左右各有一条羽状的触角,还有一双球形的东西,这才是它的眼睛。这双眼睛,竟与它翅上那双眼晴完全一样颜色,红得就像是鲜血,而且还在闪光。那一双双闪烁着血光的眼晴仿佛在瞪着三人,血红的蛾口,长满了尖利的倒刺,当中伸出一支血红的吸管,针一样在夜色中闪光,显得狰狞恐怖异常。
  一种妖异的恶臭,恶心的恶臭,随着绿蛾的逼近而袭来。 三人已陷入恶臭之中。这种恶臭仿佛不断地透过他们的肌肤进入他们的血液。他们忽然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已开始发臭,整个身体似乎都开始发臭。
  “这蛾粉有毒!”子墨警告元宝和三和,元宝是赤睛三足金蟾异兽,自身百毒不侵,小青只是必方精魂,无所感觉。那三和与子墨虽是修真之人,却是肉体凡胎,不觉感到大为惊慌。没想到当那鳞粉漂到小青身侧三尺处就滑到一旁,鳞粉越来越密,在青幽幽的粉末中显示出一个小小的弧形气场的形状,把三人罩在其中。
  “还好身上佩有避毒珠,要不然可真是完蛋了。谁说当暴发户没好处!”三和得意洋洋的瞟了眼全身披挂。
  “你们还不下来?难道真的要舍身饲我这群碧血神蛾不成?”那十天云锦洞主倚在锦榻上看了半晌,误以为她们居然有本事展开结界,不受毒粉侵袭,不禁大为惊讶。她妩媚动人的眼波,凝注三人,柔声道:“ 你们还是快点下来吧。” 她眼波中的春意委实比酒更能醉人,垂髫少女刚才在销魂之际的眼波,本已是风骚入骨,媚人魂魄,但和她此刻的眼波一比,那却像是变成了死鱼的眼睛。
  垂髫少女刚才在销魂之际的眼波,本已令元宝看都不敢看,此刻十天云锦洞主的眼波,却令元宝连气都不敢出了。三和虽是女人,但瞧了她的眼波,不知怎地,竞也觉得心旌摇荡,难以自主,几乎忍不住要向她走去。
  十天云锦洞主就以这样的眼波瞧着他们:“你们可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要亲近我,连命都不要。但他们就算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哪有你们这样不知情识趣的客人。”
  一只普普通通的蛾就能有在几十公里以外传递消息的本事,传递信息力量的强大是其他生物所不能比拟的,更别说那十天云锦洞主是早已日久成精的老蛾精了。她自有催眠猎物的魔力。
  三和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已经睁不开,恨不得立刻就到那锦榻上去,刚要动身,恍惚间看到榻上的美人的眼睛,不知何时已变得通红!红得就像是鲜血,红得就像要滴血! 黑漆一样的眼珠已然消失,一对血红色的眼睛,就像是蜜蜂的巢,竹筛的孔,千百个蜂巢筛孔一样的眼睛结合在一起,组成了这一双眼!吸血蛾一双眼岂非是这个样子?她的脸庞也变了颜色,嫣红的一张脸已变的青白,青白而晶莹,就像吸血蛾的脸!她的嘴唇旋即张开,好象正在说话,可是那嘴唇张开,话没有出来,舌头反倒出来了。尺外长的舌头,尖锐如刺枪,鲜红如鲜血!三和立刻被吓出一身冷汗,回看身畔两人皆是两眼发直目光呆滞,异口同声地要求要下去。
  三和心想,这两人看来是已经被迷惑得不知身在何处了,万事只能靠自己。硬冲毒虽能免,但是那些毒蛾口中的利器,好像身上的宝物还没有物理免疫这一说;虽然可以拔出子墨的剑,但是对着这密密麻麻的蛾子,又真能砍得了几只?小青的蓝焰是能够开路,但喷过十口就明显的后继乏力,周围不知被毒蛾围了几层,十口能闯出多远? 总之硬闯是百分之百的靠不住,擒贼先擒王,只能在这洞主身上打主意了。
  “就装作被她迷住,待会一下去,先让小青暂时藏回扇中,等我设法骗得她撤了这些妖蝶,就想办法让小青带着大家冲出去。”心里打定主意,把眼光也弄得发直。转头对着那十天云锦洞洞主嫣然一笑,说道:“既然洞主诚心相邀,我们哪敢不从命。”
  三人一鸟落在地上,小青在空气中冉冉消失。看见云锦洞主眼中有丝惊讶的眼神滑过,三和轻描淡写的道:“调虫小技,倒叫洞主您见笑了。”
  那云锦洞主的眼睛瞅着他们,轻轻地赞叹:“ 真是一对美人,好一个男子,过来,过来坐我身边。”
  三和胃里一阵收缩,手心中湿漉漉的全是冷汗,她觉得双腿似有千钧重,十步的距离好长又好近。那微笑着的绝色丽人,就如同勾魂罗刹,在前方狞笑着凝注着他们:来吧,来吧,小宝贝。
  蓝色的夜空,明月照耀,宽大的锦榻,华丽的绮罗绸缎,娇丽的美姬带着冶艳的媚笑,夜宴马上就要到达最高潮。
  元宝已经来到了锦榻旁边,眼中的神情恨不能将那层薄薄的轻纱撕开。
  子墨带着一朵神秘的微笑也轻轻一跃,坐到了榻上,美丽的目光没有焦点的游弋。
  “想要我吗?” 云锦洞主看着元宝那几乎喷火的眼睛,淡淡地问,她嘴角依然泛着她那娇美,动人,而略带媚荡的微笑。
  “我想要她!”元宝指着那个刚才才被蹂躏一番的少女,呆呆的笑着,几乎差点从嘴角掉下一汪涎水。
  “她?纤春?”洞主面上妩媚的笑容,突然消失不见,那一双妩媚的眼波,也立刻冷得有如青霜白刃一般。
  她呆立几秒,终于又自嫣然一笑,这笑容正像是春天的花朵,使天下恢复了芬芳,温暖。
  “为什么?”她语声很慢很慢,像是已甜得发腻。她的手突然抬起,将身上的衣裳一件件脱了下来,纵然是在脱衣,她风姿也是那么优美。普天之下,脱衣时还能保持风姿俊美的女人又有几个,又有谁还懂得,脱衣时的风姿,才最令男人动心。
  于是,她身子已完全呈现在夜空下。那滑润的香肩,那丰满而玲珑的前胸,那盈盈一握的腰,那晶莹,修长,曲线柔和的腿,那精致的足踝……那简直已非人的躯体。那是仙女与荡妇的混合。
  她似乎要滴出水来,脸上带微笑 :“我要再问你一句话。”

第十章 雌雄同体

“你现在选我还是选她?”
  元宝现在已经将目光投注在未着寸缕的纤春身上,对脱衣色诱洞主的话充耳未闻。纤春那美好柔嫩的娇躯上有无数刚才狂风暴雨留下的痕迹。白皙娇弱的肌肤,青紫交错的伤痕,楚楚可怜的少女神态,对于具有暴虐因子的男性确实很具有吸引力。
  元宝的态度,仿佛抽了洞主一记响亮的耳光,只见她脸上青白交错,眼看就要发作,没想到她却硬生生地忍了下来,撇了元宝转头问子墨:“你身上有我以前熟悉的人的味道,你把她怎么了?”
  “对不起,我不熟悉你以前熟悉的人。”子墨冷漠的回答。
  “她喜欢人家叫她小翠。”
  “她被我活剥了皮做成衣裳。”子墨干脆地答道,眼睛仍然是无焦点地游曳。
  三和在一旁急得都要吐血了,想到云锦洞主也可能将子墨扒了皮做成人皮灯笼,给小翠报仇,就只觉得冰凉的寒意从背脊上嗖嗖地冒了出来。
  云锦洞主甚是满意自己催眠的效果。微微一笑不作追究。
  那纤春和茜春听了子墨这话,却涨红了脸,目光中充满愤怒,看那样子是恨不能将子墨的皮扒了。
  子墨仍懵然不觉,呆呆地打开腰带,拿出那件火狐裘,轻轻地放在榻上。艳丽的火红,顺滑丰美的毛质,剔透晶莹的宝石,都闪着奢华的光,在这夏天的深山夜色中,那奢华就显得十分的癫狂冶艳。
  纤春、茜春看着这件华丽的狐裘,嘴里升起一股又腥又咸又苦的味道,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像一片暴风雨里的落叶,她们的手指甲紧扣在掌心,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背上隐隐冒起几条青筋,估计已掐出一个个鲜红的月牙。她们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子墨抚摸着狐裘上柔软的毛皮,“如果不是活活地剥下它的皮,毛色也不会这么鲜艳,通常死狐狸的皮毛会颜色黯淡很多。”她轻轻地朝上面吹了一口气,那柔软的细毛,打着旋分开,可见根根殷红没有一丝杂色。
  “贱人,我要你偿命!”
  纤春再也不能忍耐了,仰手向榻上的子墨扑来,那刚刚还柔弱无骨,嫩纤纤玉指上伸出根根的利爪。急速,恶毒的利爪,通体闪着乌光,坚硬得如同钢铁。三和下意识地想奔上前护住毫无反应的子墨,那洞主已经出手。只听“啪”地一声脆响,纤春已跌到榻下,雪白的脸颊上映着一个明显的红手印,肿起老高。
  “你倒是真的长进了,我都还没尝鲜,你就敢擅自作主?!”前一句还笑语嫣然,后一句却比腊月的寒霜还冷。
  这时天空中的一部分碧蛾,怕有千百个,忽然蜂拥上来,围着春纤,周身乱咬。那春纤想必是万分畏惧云锦洞主,对这些碧蛾不敢击杀驱赶,只用两手护着面孔,丝毫也不敢反抗,跪在地上,不住口地惨呼。转眼工夫,她混身上下就被咬得血肉纷飞,遍体朱红,眼看肉尽见骨。连周围的昆仑奴见了这般惨状,脸上都含不忍之色,但因惧怕云锦洞主喜怒无常心性残毒,谁也不敢开口。
  “洞主求求你饶了姐姐一次吧,咬坏了以后也就更难诱来猎物了。”还是茜春看不过去,开口恳求。
  “这种没用的小骚狐狸,尽带回来些不入流的山猪野狗,要来有何用?”云锦洞主的回答寒冷似冰。
  “求您看在我和姐姐跟了你这么多年,时时殷勤服侍,日夜为您物色新鲜果子,凡事从不敢违逆半分的情份上饶他一命吧!” 茜春拼命地叩头,雪白的额头被坚硬的青石撞破,一缕殷红的鲜血顺着额角淌了下来,更显得楚楚可怜。
  云锦洞主这才狞笑了一声,厉声说道:“纤春,你记住:违逆我意决无好下场。本来准备它日擒到你那叛逆出逃的姐姐小翠,供我碧血神蛾每日零碎咬啃,见筋见骨,连受一百年碧蛾之苦,才将她锉骨扬灰,消魂化魄。没想到她那么便宜就死了。今日先给你稍微尝点厉害,你如学她背叛,这就是榜样。今天看茜春的面上,暂且将你狗命饶过。”
  那些碧蛾似与洞主心灵相通,“卟”“啵”地一哄而散,继续在半空盘旋。
  “还不起来?”洞主沉声怒喝。那纤春已经浑身破碎,被咬成了血人,在地上气息奄奄。听到洞主呼喝忍痛咬着牙将身子爬起来,站在旁边。
  “你现在还想要她么?”洞主翻脸如翻书。侧过脸笑吟吟的问元宝。
  三和心想,这洞主的心肠可真是歹毒,纤春当她的心腹不知有多久了,其他男子不过是稍微青睐,就找个借口把她给废了。心性如此残忍凉薄,不知真地得罪了她的人,落到她手里又结局如何。
  元宝呵呵痴笑,摇了摇头 “可惜,可惜,都烂成这样了,也没什么好要的了。”
  “小姑娘,你呢?”云锦洞主侧过头问站在身畔的子墨。
  “我一个女人,要你们两个女人来干嘛?”子墨的语声虽然十分淡漠,却是无比的优美,这种清雅的魅力,远比云锦洞主听惯了的那种甜蜜娇媚的语声都要大得多。
  “你是女人么?我倒想看看。”云锦洞主的眼睛里发着光,三和觉得那眼光不应该是一个女人能有的。
  平常高傲冷漠的子墨,竟然顺从的解开腰带,脱掉外衣,她里面穿的是纯白色的轻纱,一尘不染,月色下,只觉她清丽脱俗,就像是天外仙人。那种美,已不像人间所有,美得凄凉,美得令人心醉。晚风习习,令人觉得她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她静静的坐着,目光恍惚,没有任何言词,没有任何动作,但却比世上所有诱惑的动作和言词都要诱人。相比之下,那风姿卓越的云锦洞主就如同最低等窑子里的裸身娼妇一样粗俗。她只是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瞧着, 她身上仍穿着一件轻盈的纱衣,掩盖着她的躯体,露出来的只有一双柔若无骨的玉手,一双纤美的足踝。但这已比世上任何一个赤裸着的美女都要令人动心。
  三和大急,心想如果师傅再这么痴痴呆呆地乱脱衣服,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唤出小青把她给带走,要不然就算脱出重围,按子墨这么高傲的性子,清醒过来非自寻短见不可。
  云锦洞主的眼睛更亮了,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曾经有别人碰过你吗?”
  “没有。”子墨平静地回答,脸上不带一丝感情。
  “那我就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人间极乐。”云锦洞主觉得非常愉快,眼底眉梢春意盎然。
  “人间极乐应该是我给你,你一个女人怎么着,也只是假凤虚凰。”三宝一副急色样凑了过来。
  云锦洞主放下欲解子墨衣带的手,转而抚上了他的脸,反问:“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真枪实弹呢?”说罢一阵狂笑。在笑声中她的身体逐渐起了一些奇异的变化,这变化让三和毛骨悚然,这世界上不但有阴阳人,原来也有阴阳妖。那么妩媚的脸庞,居然拥有这样奇特的身躯,女人的部分比女人更女人的,男人的部分却比大多数男人还男人。
  “直到现在,你才见到我的真面目。”云锦洞主斜睨着元宝,春色上脸,眼波朦胧,几乎连那朦胧的眼波都带着粉红色,“你失望么?”她柔声问。
  “惊喜。”元宝叹了口气,“我一直梦想玩3P!”
  云锦洞主的眼波更朦胧,声音柔媚入骨:“你既然喜欢,为什么还不过来?”只要不看下面,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抵抗这种诱惑。
  元宝终于抱住了她,她身子轻盈得像是真能作掌上舞,她的肌肤柔滑得如同最好的丝绸。她眼睛里像是笼罩着一片迷蒙的雾。
  她在元宝耳边呢喃:“无论今后会怎样,有了今夜,你就永远也不会後悔了。”
  元宝道:“我做这种事从来都不会后悔的!”
  他忽然用尽身上的全部力量,重重地将锦云洞主的身躯抛出,同时大喝一声:“动手!”
  旁边痴痴呆坐的子墨,突然弹起,腰带上那柄飞剑自动出鞘,趁势将锦云洞主的身体穿了个对过,子墨手中更是毫不停歇的打出一连串攻击神符。每一道都如同一个小型炸弹,炸的她皮开肉绽。三和见状也赶忙唤出小青。
  锦云洞主的身子就像一个沙包,被狂风暴雨般的袭击弄得措不及防,再加上被小青正正地喷了几口蓝焰,可怜娇滴滴的一个阴阳大美人,烤得如同昆仑奴般漆黑,看来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半空中盘旋的翠娥,也仿佛死了大半。
  由于事出突然,她的众多手下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后发现,锦榻没有了,昆仑奴死了五个。天上有只必方,驮着三个人;地上有一团血肉模糊的焦黑事物,飘出一股烤肉焦香。
  天地间一片寂静。无数的翠蛾在空中有气无力的拍着翅膀,鳞粉坠落如青绿色的夜雨。
  那浑身血淋淋地纤春,忽然踉踉跄跄地冲上前去,用脚狠狠地践踏着那团漆黑,她的脚再被咬得皮开肉绽,有很多地方甚至现出了白森森的骨头,她应该每轻微地挪动一下身体都很痛,但是身体上的痛比不上心里的痛快,她尽情地踢着,踩着。当她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再也坚持不住倒下来时,她仍匍匐着爬到那团漆黑上,用牙齿撕咬着那躯体上的肉,她是恨毒了她,足足恨了三百年。
  其它的小妖都默默地看着纤春,一如平常看着她被蹂躏,被折磨,他们知道她心里的恨,他们都恨。
  忽然,纤春血肉模糊的身躯一震,被抛开五六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锦云洞主居然还没死,只见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抓住自己下颌一撕,将那烧焦变硬的嘴部皮肤撕开,仰天张嘴吸气,那些悬在半空中的翠蛾争先恐后地向她张黑洞洞的大口中飞来。随着翠蛾的消失,她的身体开始恢复。破损地伤口飞速愈合,烧焦的肌肤恢复白皙。
  子墨见势不对立刻祭起飞剑,围绕着她飞斩,小青也上下穿梭,向她喷着蓝焰。
  锦云洞主见状索性显现出原形:那是一只巨大的碧血神蛾,它比其它的翠蛾颜色美丽,体形最少大几十倍,每只翅膀的直径宽达三尺,只是多了许多烧焦的痕迹和破洞,水桶般的躯干上也有不少创口正在结痂。一展翅,“霎霎”的声音如扇急煽,在它的双翅煽动下,地面卷起一阵腥风。最特别的是它的眼睛,比其它的吸血蛾更红;红得就像是鲜血在火焰中燃烧,瑰丽而夺目!说不出的迷人!说不出的恐怖!
  一对血红色的眼睛,就像是蜜蜂的巢,竹筛的孔,千百个蜂巢筛孔一样的眼睛结合在一起,组成了这一双眼!吸血蛾一双眼岂非是这个样子?那边上长满钢毛的大嘴,里面全是白森森的倒勾利齿,尺余长的舌头,尖锐如刺枪,鲜红如鲜血!
  这一切就象三和在差点迷失心智时看到的一模一样。三和明白了,那是自己“心有灵犀”在那个最危急的时刻向自己预警。但是为什么子墨和元宝也没有被催眠呢?三和百思不得其解。
  三和的目光一与那双艳丽的复眼相接触,就不禁感觉恐怖。不但恐怖,而且还有另一种感觉。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连三和也不知道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她只觉得自己的魂魄似乎正在离开自己的躯壳,神智已逐渐昏沉。
  森冷的剑气从面前掠过,带起一阵已如冰的寒意,三和打了一个寒颤,猛然清醒过来
  --是那双眼在作怪!
  --这巨蛾精现出原形后,那双眼更加厉害,简直可以生生地吸走人的魂魄。
  前边正在用飞剑与蛾精缠斗的子墨,却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意志如铁石般坚定,神经也如钢丝般坚韧!练剑的人大都会同时练心,看来师傅平时没有瞎说,三和想。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子墨颈间那串伽楠念珠可以灭一切心魔。这蛾精的催眠其实也是心魔的一种。同理元宝也是由于被她披挂了照妖护心镜而得保一丝灵台清明。
  那只奇大的碧血神蛾一边躲避飞剑,一边吸取翠蛾,还腾出空指挥剩下的翠蛾上前骚扰,幸亏子墨将那件火狐裘捞来披在三人身上,形成一个小小的物理防护结界,再加上三人身上的避毒珠,那些空袭的翠蛾一时也难以奈何他们。
  只见那巨蛾将上空的蛾群快要吸尽了,突然只听翼翅沙沙声,从那主峰崖后的花田中又飞来无数翠蛾,这样打下去还有完没完? 三人心里无比焦躁,却毫无办法。
  高处依然有清风蓝天银月翠蝶,远处仍然有水声淙淙虫鸣声声。青山仍在,红尘依旧,却已不属於三和的这个世界了,距离三和已非常非常遥远。三和眼中所见的,只有一片死地。她震惊,她也想不通,一颗心,象坠入无底寒潭。完了,惨了,够了!
  子墨被自己的飞剑钉在了石岩上,元宝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三和骑在小青背上被一大堆翠蝶围困。
  “你们还不认输么?”那巨蛾又已化身为人形,姣丽如昔,看不出半点烧烤后遗症。
  “别怕,我不会杀了你们,我只会好好地享用你们 。反正座下可用之人越来越少,纤春又废了,你们以后可以顶她的缺,和茜春一起工作。知道纤春平常做些什么吗? 她先去诱惑那些迷途的妖怪来到这里,然后舍身相与,等到他们快到高潮的时候,摘下心肝供奉我。春情搏动的心肝滋味尤其鲜美,只要吃过一次,就不会再想吃别的东西了。只是这附近的妖怪都被我吃了个遍,所以有时候我也尝尝寻常的野狗野猪的野味,但也要是春情搏动的才行。有好多次纤春为了供奉我春情搏动的野味心脏,被那些驴呀,马呀弄得三天起不了床。不过就算起不了床,爬也得爬去给我开工。要不我会找更多的野味来让她供奉,有一天茜春整整供奉了我十颗激情澎湃的野牛心脏,从那以后呀,再也没有人敢偷懒了。”洞主回想当日场景,很色情的笑笑,旁边三人抖落一地寒粟。
  “我有几个好朋友,经常喜欢过来串门,他们的喜好很特殊,不过倒满有趣的,当年小翠就是害怕和他们睡觉才偷偷地逃了出去。我保证我不会让你们逃,更不会让你们死!我想你们会喜欢这里的,和茜春她们一样喜欢。”
  三人寒倒。一片沉默。
  “她们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说道。是茜春。
  她的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翡翠小匣,云锦洞主一见这小盒脸上神色巨变:“你居然敢!”
  “我敢。我与纤春不知道等今天等了多少年。”茜春声音平静中带着哀伤。
  “你们早就谋划好了?他们也是你们邀请来的么?” 云锦洞主又惊又怒,连声音都开始发颤。
  “她们是意外,不过要不是他们来了和你斗得两败俱伤,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拿到你装不死元神的盒子。你曾经加诸于我们头上的痛苦,我们一定会加倍还给你。”茜春声音中透着刻骨的怨毒。“我也向你保证!”

十一章 花 犯

 锦绮两眼紧闭,六识尽关,侧开头,也躲不了身上那人牛喘间散发出的口气,是种隔夜残留齿的葱蒜混合着心肺腐烂怪味,冲鼻欲呕。这三天在这里闻了太多的气味,烟臭、霉臭、狐臭、粪臭、汗馊、尿骚、疮气、脚气、血腥、呕吐物干涸的酸味再加上精液的腥味。人,真是脏、丑、恶集于一身的怪物。
  突然头上揪心的疼,身上那人,一把拽住锦绮头发,反手一个脆辣耳光,“躲什么躲,老子花了六文前就是来看你个臭*****闭眼挺尸样的?没见过像你这样不懂事的窑姐,要不是看在你那死鬼老子是御史大人的份上,老子才不花这六文钱排半天队来操你这没三两肉的贱骨头。”锦绮耳畔隆隆作响,半边脸同下半身一样,也失去了知觉,嘴里泛起甜腥,一道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淌了下来,滴在身下的的陈稻草上。旁边的窑头胡二娘冷哼一声,闲闲将手上半尺来长的雪亮钢针玩了个漂亮的转花,泛起的青光让锦绮心头一紧, 连忙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向那粗胚告饶,声音嘶哑凄厉,早知就算喉似火烧也没有半滴水,她绝对会不哭不叫的认命,也可以少受点活罪,她已经怕了,怕痛,各种各样的痛,怕到已经没了智忘了羞。一股骚臊味扑面而来,唤回天外游魂,那人跨坐而起,就势将锦绮的头按向腹间,可怜什么金枝玉叶、婀娜娇袅、酥手柔腰、绿鬓红颜;什么樱桃小口、糯米银牙、口吐丁香、珠圆玉润、轻颦浅笑。一切软绵绵、香喷喷、甜蜜蜜、都作了恶汉消闲行乐快活排场的东西。没有缓丝慢竹,只是横冲直闯,乱捣胡撞。
  待那汉子腾身下来,锦绮立时喉咙发痒,格格有声,心头作恶,锦心绣脏都翻了个,不由哇的一声溢出许多酸水。今日粒米未进,却呕吐数次,吐完也将她最后一丝力气耗尽,不能挪动起身,只得仰面朝天喘息,双睫上呛咳出来的泪花尚未干,却只觉得身上又一沉,牛喘之声又起,透过泪花看去,低矮黑脏的窑顶晃来晃去,一些绿头苍蝇上下盘旋,嗡嗡声不绝,有些个倒霉的,一头撞进了角落里的蛛网上,那杯口大的灰蜘蛛赶过去将猎物注入毒汁,猎物从此动弹不得,任由一日一点,被慢慢的吸成干尸,最可怕的是,直到最后一日,猎物都有知觉。锦绮觉得自己也被粘在蛛网上,痛快的死对于她来说已经成了奢求。她本是用金线银丝织就的锦绣绮罗,金碧辉煌,高贵耀眼,性子也如同锦缎般柔顺服帖,眨眼间却被无情上天剪得七零八落,生生拿去做抹布,还是抹马桶的那种。
  地藏经中,圣女问曰:我闻铁围之内,地狱在中,是事实否?
  无毒答曰:实有地狱。
  圣女问:我今云何得到狱所?
  无毒答曰:若非威神即需业力,非此二事终不能到
  锦绮问:我今云何得到狱所?
  满天神佛皆转头。
  才三天,锦绮觉得已经过了三生,生生充满匪夷所思的噩梦。明明才在后花园画荷花,怎么转眼间就成了官妓,且终身为妓不得赎身。御史父亲大人颇有清誉,怎么忽地变私收贿赂的贪官,判斩立决?那些常跪府外感激涕零,口唤起青天大老爷的人呢?他们都去哪里去了?
  在牢中昏昏沉沉中被唤起,一横眉竖目妇人站在面前,头发灰白仍满头红花,身似肥象却穿葱绿小袄,面如大盆刷满铅粉、阔嘴厚唇涂着胭脂,肿眼泡中凶光毕露。看见锦绮不免一愣,“这么好的货色不留在官中赚银子?”
  “谁怪她爹不长眼,惹着了九千岁,上面发话,捡着最低等的窑子发配,敲锣打鼓告诉别人这是御史大人的千金。要不然哪能让你捡这个大便宜!”接着又转头呼喝“还不快来见过胡二娘!快磕头叫妈妈!”
  锦绮乃千金之体,那肯向着一个窑头磕头叫妈。只当没听见。牢头喊道:“你耳朵敢是聋了吗。”刷的一鞭抽下来,带走一片衣裳和一块皮,锦绮痛得差点晕了过去,确实死死的咬住嘴唇,打定主意决不开口,牢头举鞭,要再打,被胡二娘拉住:“打坏了可不好做生意,待我回去慢慢调教,管教她比亲生的还乖。”牢头恨恨骂道:“不识抬举的小贱人!”又嘱咐,“她娘抄家那天已上吊,可不能让她在今年内给死了,要不然千岁不解气。”可见这千岁可是恨毒了她家。
  胡二娘解着锦绮穿街过巷,锦绮没料到她平生第一次逛街是在这种情况下,就如同她没有想到她平常视为珍宝的贞节居然是被一个担粪的大老粗用两吊钱买走,爹娘说过大夫之女岂能抛头露面,没得让人耻笑失了颜面,她是孝顺女儿一直都听爹娘的话。周围环境越走越破败,两人来到一窄窄胡同,只容一人的走道,两旁破瓦败砖,蓬室茅房,一碰就得砂塌。满地上是干湿泥。土墙上是窟窿圆洞,不少粗夫乞丐哈腰厥臀的趴着往里看。小小草门郤有个昏灯在挂。只见一扇草门上贴一副半新不旧的红对子。歪歪斜斜写道:
  刻刻脊背朝下 时时两足冲天。横披:枕席生涯。?
  锦绮看完,不由暗暗称奇,想:这副对联什么意思?正在纳闷。胡二娘已向那个傍土墙上的圆洞喊:还不开门。新人来上买卖了。只听里面应了一声。那草门便开。一阵霉臭腥臊之气,不似人居,像是兽穴。锦绮心慌不敢入内,却被胡二娘一推,跄踉跌进。只见那屋内破烂不堪,贫穷已极,唯一像样的家具就是一把缺了两根杈的春凳,凳上的靠垫已脏得看不出颜色,沿墙一铺坑洼土炕,上面零散着几把稻草,两个精赤的女人正坐在炕边,一个年约三十余岁,皮肤黎黑。另一个二十多岁,皮肤白净,腿上有些斑驳濡湿,一看见胡二娘进来赶紧跪下叫妈妈。锦绮心想,如何这般的没廉耻。就说烟花巷中。也没有赤身露体让许多男人围观之理。胡二娘理也不理地上两人,径自去春凳上坐定,呼喝道,把那教不乖的浪蹄子给我拖出来。两人转到炕洞边抬出一个捆得象麻花似的人,待掏出嘴中的破布,那人就呻吟开了,“妈妈,小的再也不敢了”。胡二娘森然道:你们给我好好看着,谁敢闭眼,我叫他后悔生出来。从腰后抽出两根半尺长雪亮的钢针,冲着她胸上不住手的扎了下去,只见细密的血珠不停的冒,转眼间双乳一片腥红,锦绮只觉得那女人的惨叫犹如一把小钢锉,一下下的锉着耳膜。待到胡二娘扎累了直起腰来,那人也嚎不出了。胡二娘喘了口气,取过一个酒葫芦,扬脖灌了一口,眼角瞥见地下那人不动,转头尽数喷到她伤口上,只听一声惨叫,那女子痛的前后挣扎犹如下了沸油锅的活虾。
  “叫你当贞节烈妇,昨天给你下面那张嘴尝的朝天辣酱如何?如果还嫌不够,我今天再给你多加几勺叫你辣个爽快!不守规矩,几十年的妈妈多的是整治你这起小贱人的手段。”
  一股股冷汗顺着锦绮背脊往下淌,横竖一死,不如及早寻个自尽,落个清白。心中盘算自尽之法。到了这时,也只有咬舌或碰壁才能不被人拦住,可是那室中四壁尽是泥土涂墙。碰在上面顶多掉下几块泥皮,也不会碰掉半点柔皮。咬舌?若是下口轻些没死成不知更要受多少酷刑,她虽弱但不傻。
  胡二娘斜睨着锦绮嘿嘿冷笑,“你们也别想着学咬舌自尽这一套,割了舌头的人尚且能活,咬舌只去掉半根,更没有大碍,大不了成个哑妓,自有那等专好凌虐的好汉来收拾你们。张二,快去请前门外大粪厂的鲁掌柜去。教他带三吊铜钱来。说我替他找着好货。叫他自家来看。包管他知足认便宜。”门外小窗上爬着的黑压压脑袋中一人连声应承。锦绮听得明白。不敢言语,眼泪如断线珠般滚落。
  鲁掌柜姓门,乳名老粗。生得身躯伟岸,傻大黑粗。人都唤他叫鲁老粗,这鲁老粗小时逃荒至此,为人担粪度日。一来二去,三十多年的工夫,赚了几个臭钱,便自己开了个粪厂倒也买卖不坏。鲁老粗自小孤苦,又爱财若命。虽然发财。未曾讨得妻房,却又饱暖思淫。熬不过去。不免到胡同里去逛逛。难为得这鲁掌柜悭吝成性。处处讲究省钱便宜。就是在嫖姑娘上也舍不得多费一文。因此这鲁老粗一向好在下处行走。那些姑娘虽然不佳。一样是肉长的。何况还能白看白摸。胡二娘的窑子。他更是常来走动,乐得花上六文铜钱便可真销魂一次。可是这些姑娘们一天也不知要开张多少回,未免宽泛过甚。又因终年每日赤身露体。镇天价同干草磨脊梁背,蠢汉磨肚皮,任你是细皮嫩肉,也要磨得如树皮一般,有得什么情趣。鲁老粗玩得久了,不觉腻了起来。心想;我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一向只同那些下三滥的窑姐打混,从没有尝过那黄花闺女是个什么味儿。但要叫他讨个老婆,连后婚他都舍不得:至少一天要吃两顿饭哪。思前想后托胡二娘替他物色。他们窑子里几时上了黄花姑娘。他便要去开苞,尝厂究竟怎样好法。却又舍不得钱,斤斤讲价,明说最多只出两吊。
  鲁老粗一进门,胡二就眉花眼笑说道:“鲁大爷,这回可给你找了可口的来了。”老粗裂开黄牙一笑道:“真好,真嫩。这就现在就来行不行?”
  “也亏得鲁大爷是惯走场面的人。别看我这局面小,难道成一个人,也就像打炮一般的省事么?”胡二娘按住鲁老粗准备探怀剥衣的手。老粗一怔:“不是两吊吗。难道还有什么。”
  “鲁大爷你可别装傻了,在那坊里要梳拢一个姑娘,成千把的银子花了还不算。还要什么头面、首饰、四季衣裳、檀木家俱、一样也不能缺。”
  鲁老粗面容改色,吐吐舌头道,“这我可办不了。”
  “我是说给鲁大爷听,并不是要鲁大爷也这样花。就是要那么花,这小局面也担不了呀,不过总也要像点样,别马马虎虎的就是了。”
  “你要什么?我计算计算。”
  “两吊成人的钱自不必说,另外得再给点东西。在这里衣裳是不用了。不过东西是要吃的,鲁大爷就给买两斤腌肉,另外再给备办点酒菜吃饱喝足才好兴致。”
  鲁老粗万般不情愿,却又舍不得走,只得咬牙对锦绮说,“待会我可要连本带利一并讨回。”锦绮只见他黑粗高大满面麻斑像个凶神,骇得心惊肉跳。门外看热闹的人已是满坑满谷,都道是,好个标致的小娘。锦绮羞愤欲绝。被看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跌下去。只有低头闭目。那知越是害羞,人们越是爱看。墙洞外围观的人等得不耐烦了,不住的催促鲁老粗,污言秽语如潮水般涌来。更有一条大汉闯进门来,交给胡二娘六文钱,指着锦绮道,待会叫他来伺候我。
  锦绮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眼前一黑,堕落万丈深渊,一直往下坠,疼痛的、屈辱的、有节奏的、万念俱灰的坠。这里是一个没有自尊,没有私隐的地狱,再也没有一处比这里更污秽混乱,嘈杂的人声盖过了她的悲鸣, 隐约听出他们在叫好,胡二娘用剃刀般尖利的喉咙,贩售着御史千金的身份和身价-----只须六文。
  记不清多少时候过去,惨白的月光,从屋顶,墙洞透进,让屋里省下了灯烛,锦绮只觉得全身上下被拆散又重装了几百次,放在身旁的钱罐已满得堆尖。勉强挣扎坐起,取过身裳来要穿,胡二娘一把夺过,掷在一边道:“你还想穿衣裳吗?有这穿脱的功夫,还不如多接几个客,我这局面小但是规矩多,把客人伺候得不好可就别怪老娘心狠手辣……”。九月天气,晓露侵入赤身裸体,不由玉肌泛出粟皮,颤抖不止。一颗心更是冻成冰霜,

第十二章 下等窑子

京城销金窟,繁华甲天下。到处是纸迷金醉,笙歌遍地。虽然朝廷提倡守贞守节,大树贞洁典范,广建贞节牌坊,但上自贵公,下至庶人,却无不讲求游乐。所以一边是节妇烈女清心寡欲,一边是娼门遍地欲海无边,脂粉捐养活烈女贞妇,烟花税建起贞节牌坊,堪称讽刺奇观。
  那些贵官富商,自不用说,吃的是珍羞美味,穿的是绸缎绫罗,住的是高楼大厦,内有妻妾美女奉迎,外有酒楼饭庄、茶棚戏馆、酬酢消遣。另有楚馆秦楼,燕赵脂胭,苏杭金粉,供他淫乐。
  那家道颇为殷实的,也有那中等的教坊书场作寻欢场所。穷家小户的呢,也可以姘私门头,逛小教坊。是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去处,什么样的身家就养什么样的人。
  只有那些走卒乞丐,每日所入无多,吃了上顿没下顿。却也是一样的凡夫俗子肉身,穷样难消色心仍在。可是每日所入仅够糊口,老婆娶不起,逛私门头小教坊钱又不够,只有积攒铜钱,熬上个半月二十天才得销魂一回。于是就有一些穷人为自家想,为人家想,想出了一笔好买卖。
  那外城是穷人聚集之所,就有人拣几处破窑,招致引诱几个女叫化子,干起那送旧迎新朝云暮雨的勾当来,叫做窑子,就是在破窑里的意思。女叫化子能有什么姿色,浑身肮脏,皮粗肉糙,也只有那些贩夫走卒,落魄小偷,消闲乞丐才来光顾。那些女叫化子无非是讨饭不饱才肯来卖,穿的不用说破烂不堪,更谈不上什么风流俏俊,吹拉弹唱技巧一星不会,诗词曲赋半点不懂,用什么来招徕游客?倒是那开窑子的有主意:衣裳破烂索性就不穿,人身上的皮都可以用水洗干净。就只给这些个女叫化子置点脂粉头油,打扮起来。身上脱得赤条条的,露着丰乳肥臀,教唱几支俚词歪曲。学上几套吸吹舔捧,颠摆送迎的席上功夫,就这样在破窑里任人观看。那长短、黑白、肥瘦、宽窄、高低、毛净,引得行人情不自禁,入内花钱买乐。既可以招徕客人,又省得花衣裳钱。真是一举两得之妙。
  当时有人在笔记中写出这种事情。有云:近世风俗淫靡,男女无耻。皇城外娼肆林立,笙歌杂遝。外城小民度日难者,往往勾引丐女数人,私设娼窝,谓之窑子。室内天窗洞开。择向路边墙壁作小洞二三。丐女修容貌。裸体居其中。口吟小词。并作种种淫秽之态。屋外浮梁过其处,就小洞窥。情不自禁则叩门入。丐女辈裸而前。择其可者投钱六、七文,便携手登床,历一时而出。?
  开窑子这种事,在起初不过一两个贱民偶然想出的生财之道,仅为糊口,也没想什么百年大计发展创新。不料风气一开,居然门庭若市,人气如虹。当窑姐儿的丐女忙的连撒尿都没工夫儿撒。窑子创始人不得不另添新人另开地方,开设专营连锁。一班无衣无食又兼无耻的男女,一看有利可图也竞相效尤。更有那些生意不好的小教坊、私门暗娼、挨饿的姑娘,也都情愿牺牲色相,买皮肉养肚肠,到这里来接客,又赚钱又省衣裳,十分划算。
  一来二去,外城开设的窑子不计其数,却把那些私门头小教坊的买卖全夺去了。那窑子起初设在破窑里,所以叫做窑子。后来天气一凉,姑娘们一天到晚的光着身子,住在露天的破窑内,经不起秋风露冷,一个个害起病来。这些窑主们便连忙另谋栖处,租赁些破蔽民房,也用不着费事装修,就这么搬了进去,究竟比露天的破窑好的多。另在靠街的土墙上凿几个窗户小洞。以便行人窥探这些光屁股的姑娘们,仍然叫做窑子。这京师中在外城开窑子的日多一日,姑娘上自然就有些挑剔,渐渐也有年青美貌姑娘落到这里边光腚贱卖。
  卖淫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行业之一,几经发展,一代一代的革新下来,妓坊也分为许多层次,官妓、私娼、歌伎、乐伎、舞伎……等级也更见壁垒分明,那高级的妓坊,年年买进些眉清目秀的幼女从小教育,年至及笄,广发请柬,邀请权贵,众星捧月般推出,展显示所学,博得色艺双全的美名。招徕名流仕子赏风弄月,并且让银两如潮水般涌进来。
  京城数十座高级妓院每年都要联手选出花魁,规矩之森严,可比皇宫选秀。只有那才、情、色、艺皆具的红倌才有资格挂上选牌,众多经常留连花国的皇亲国戚、富贾巨商、风流才子作裁判,历时三日公开PK对决。红倌一旦被选为花魁,真是生生成了颗摇钱树,那些火山孝子就算奉上千金,也得看大小姐今天心情好不好,愿不愿见客;就算心情好露个脸,也得客人小心翼翼伺候,比寻常的大家闺秀还要娇贵三分。
  那低级的窑子任你再美貌如花,再聪明剔透,就算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是贱如泥土,通价六文。焦大不可能爱上林妹妹,贩夫走卒忙于生计又怎懂怜香惜玉格调情趣,没得那般啰嗦!在高级的妓坊,你若美貌如花,聪明剔透,再兼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就算是只轻轻地笑一笑也值六斛明珠。
  所以,平台很重要。在小公司月入三千,和你同样水平的人,在大公司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工作内容,他(她)却可以拿三万,还不计红包、分红及额外奖金、职业经历等隐性收入……不必嫉妒,这种事古已有之,不怪你,怪你平台不好,如果能够赶紧跳槽吧。
  锦绮沦落到了最下等的窑子,她不但跳不了槽,连死她都不敢死。她能只能盼天上有道雷将她劈死,房子突然榻了将她压死,也强过被这些男兽臭死,折磨死。
  房子真的榻了,但没有压死锦绮。茅草搭的屋顶是压不死人的。沙土垒的墙壁下却压死了人,压死窗外几个看热闹的闲人。
  这间破朽的茅草房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拳头从草顶上压下,在刚压破房顶后,拳头又猛地伸开五指,把整个屋子的四面墙撑破。
  四面墙整齐地倒向四面,屋里没有巨大的拳头,只有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对着这屋里几对正在赤身交合的男女发怔:怎么这世界到处都充满了性交场面?
  没办法,性欲是原罪,大家都爱它。
  那小姑娘面目清秀,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脖子上戴着个五彩赤金盘螭缨络,手笼暗纹嵌宝赤金镯,腰上挂着好几块奇形怪状的玉佩,披着件金百蝶穿花大红披风。一身做工很细致,质地也非常考究的衣裳,又脏又皱,还染着不少暗褐色的污迹。
  看她的穿戴象是要出客,看她的样子却象是刚在泥灰里滚了几转,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好标致地小娘们,好富贵的一只小白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最近真是财路通泰,连天上都掉馅饼,阿弥驮福,感谢老天爷。”胡二娘眼中只见珠光宝气的首饰,看不到这姑娘的满身戾气,暗自心欢。
  利令智昏,也不想想她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天上从来都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这个道理胡二娘还不太懂。在她看来,多半是这小姑娘好奇顺着墙边的梯子上屋顶偷看,这屋顶连同墙壁早糟朽不堪了,塌了也正常。被压死的只能怪命不好,又没谁请他们趴在墙上,这墙倒是被他们趴垮的也说不定。
  “姑娘快逃,这不是你呆的地方。”锦绮见着胡二娘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小姑娘,小姑娘只是自顾自地出神,一点都没有身处虎穴狼窝的自觉,不禁大为着急,就算明知要受责罚也壮起胆子示警。
  那姑娘冲她轻轻一笑,那一霎那,锦绮仿佛又回到了府中那个开满幽荷的池边,她的笑容,就如同最美的那朵荷花在晨风中凝露初绽般美丽,她清澈明亮的眼珠,就如同花瓣上的晨露一样晶莹剔透,足可涤尽尘俗。她的眼波就象春日阳光下的溪流,和煦而清冽,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愉悦。她也许并不能算很美,但她那飘逸脱俗的气质却令人自惭形秽,不敢平视。
  此刻,她眼中带着淡淡一丝惊讶,一丝怜悯,似乎正在问锦绮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境地。锦绮一丝不挂地斜挂在两尺高的土炕一角,头边飘落着张崭新的红纸,那本是贴在墙上的,贴得不牢,墙一倒就落在了炕上,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御史之女,细皮嫩肉,六文一操。周围一圈提裤等待的粗夫,身畔一个装了小半罐同钱的陶罐,身体底下垫了几把发霉的干稻草,一个身形肥硕的龅牙秃头的中年男人,将她的修长的两腿抬在肩上,正卖力的闭眼耸动,就算房子塌了也没停止。他可是交了钱的,房子倒了就不干,岂不是便宜了这个烂*****?
  两行清泪从锦绮眼眶中滑落,在那姑娘的眼光下,本已麻木的屈辱感又深深地刺疼了她。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奋力挣扎着,想从那油腻腻的肉山下起来,一边锐声高喊:“姑娘你快逃呀,他们都不是人!”身上那个龅牙秃头见刚才还小绵羊一样温顺的女人,忽然象疯了似的想把自己推下来,顿时不由大怒。平常打惯了老婆,哪里容得女人放肆,啪的一记耳光过去,锦绮的口鼻顿时鲜血迸流。
  胡二娘也勃然大怒,“好你个吃里爬外的臭货,真是不想活了,再不闭嘴我待会用针把你身上所有的洞给缝起来!”
  “姑娘,你再不逃就会落得和我一样!”锦绮算是豁出去了,几番挣扎未果,侧过樱桃小口往身上蛮汉的手臂咬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锦绮被龅牙秃头揪住满头青丝,“嘭”“嘭”“嘭”地往土炕上猛磕,磕得锦绮眼冒金星,耳若鼓鸣,。
  “好姑娘,别听那个疯婆子嚼蛆,你弄塌了这房子,又压着了人,少不了是要吃官司地,说不定还得杀人偿命呢。你既然到了这里我们就是有缘,我收你做干女儿。只要你乖乖地呆在这里,我包你没事。”见那天上掉下的小姑娘一点都没有走的意思,胡二娘高兴得嘴里不住地聒噪。
  “你到了我这里可是来对了地方了。既然是女人,少不得嫁上一个汉子。人生在世无非为了情欲二字,嫁一个是嫁,嫁是十个也是嫁,你有了我这个妈妈,我每天给你寻上许多新郎官受用,给你一天来上它个三十回二十回的,让你落得无边快活。我的儿,我帮你把那些碍眼的首饰取下来,替你好好收藏,”胡二娘笑得见牙不见眼,伸手就来摘三和的项圈。
  “这是什么地方?我要回家!”三和说了句小白羊们的经典台词。
  胡二娘更是好笑:“回家?以后我这窑子就是你的家,就算你的家人来寻,他们也万想不到你会在这里的。真是好事年年有,今年到我家。”
  不能怪胡二娘起这种歹心,三和的富家打扮和狼狈样误导了她,富家小姐独自出门被拐,这种事情在这一带是有范本可循的,只是以前还从没有落到过胡二娘头上。
  又美又纯又蠢的千金小姐被关在闺房内十七八年,有天独自溜出门来看世界,一不小心身陷虎穴,落入泥潭。什么英雄救美呀,什么公子赎身呀,别扯了,从来都没有什么救世主,你只能从此在这无间地狱,受无穷煎熬。上等人,越是上等人越不会涉足这里,不愿相信自己家的姑娘会沦落到这种地方。亲情事小面子事大,就算斜眼瞟见到也当是认错。更何况在这里只消三月,就算是你的亲娘到你面前,恐怕也未必能认出你来。
  “不是人的东西我见得多了,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你是把我当弱智白痴还是把我当那些从没有出过门的雏儿白羊?编这些不入流的瞎话就想骗人?简直就是土匪明抢人嘛!” 有人说中国人最根深蒂固的观念是阶级观念,这话一点都不假。高级的看不起下等的,坊里的看不起院里的,院里的看不起窑子里的。三和虽然从小在妓院长大,常听见那些姑娘脸带讪笑口气鄙薄地说,下九流的窑子怎样怎样;也曾见母亲威吓那些不听话的小倌:不听话就送进下等窑子。早闻其名却还真是头一回涉足。
  胡二娘笑得更欢了,这小姑娘说对了,就是明抢,她是出了名的瓷母鸡,几棵摇钱树都没有花一分钱。锦绮就不说了,炕上那个一个年约三十余岁,皮肤黎黑的少妇是为了逃荒才来到北京。不料老公突然横死。抛下她孤身一人,又不认得东西南北,只得到处乞讨度日。胡二娘见她无依无靠,无亲无友便伙同一帮地痞流氓,把她劫到窑子里。连威带吓,连打带骂,可怜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妇只有俯首贴耳操起皮肉买卖。
  另一个二十多岁,皮肤白净的,原是城边一个老学究的女儿。这老师傅一生不得意,带了家眷,来京读书,以备求取功名。不料用功过度,得病而死,只剩下她一个孤女,也落得乞讨度日。胡二娘见她薄有几分姿色,于是在一天晚上,请两个相好一个按住口,一个用绳捆绑。用棉被包了,假充是送病人,抬进窑子里来。
  念过圣人的书,知道失节事大。那又能怎样?拼命地痛哭跳骂,誓死不从,反惹得胡二娘性起,吩咐两个相好剥光她衣裳,按住手脚,顺手抓过一把小扫帚,将柄使劲向她两腿间一塞,破了她女红;再用绳子绑在春凳上,六文一个,照样收钱,三天之后还不是比煮熟的面条还柔顺。
  眼前这小姑娘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口气倒是像个老江湖,不过管你是什么样的妞,五十皮鞭打下来看你还横不横。在这里一切都是赤裸裸的,包括暴力。别和我讨论什么人权和法律。任你怎么机变百出,也一定让你有进无出。
  “你的意思是今天不让我走了?”三和怒容上脸。本就有一肚子邪火,昨晚和云锦洞主拼命打斗一场,子墨身受重伤,元宝也为了掩护自己而气息奄奄,却让那茜春小狐狸坐收渔人之利。拿到装有云锦洞主的本命元神的木匣,要不是趁着她们俩忙着算旧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了子墨、元宝开溜,这会恐怕自己的下场比床上躺的几位窑姐还惨。不知他们在如意纳天手镯里连接的空间里怎么样了,也不知在那里看到的那些仙丹是不是真有用。
  和小青亡命狂奔了大半夜,终于回到这京城外时,小青已是又疲又累,一个不留神竟然头上脚下地跌了下来,刚好就落在了胡二娘的窑子里。必方好歹也算凤凰的一支,什么凤凰非梧桐不落,那是因为它不累!累了连茅草破窑也照样落脚!所幸三和在撞破房顶的瞬间,将小青收进了扇子,免得惊世骇俗,但是小青的身形和双翅带起的气浪却把这颓朽的屋子撑散了架。
  出道以来还没有这般窝囊过。三和打定主意要狠狠地出出这口怨气!
  现在她有了一个完美的借口。她决定送这些以为她好欺负的人去见鬼!见真鬼。她可没有用清纯外表去欺骗别人,是他们自己那样认为的,不关她的事。

十三章 以暴制暴

“我得意地笑,得意地笑,笑看一条肥羊又到手了……”胡二娘眯缝着眼睛,心里哼着小曲,脸上挂着得意地笑。
  一片挂着笑容的脸,胡二娘笑得得意,她的打手笑得狰狞,屋内那些嫖客笑得淫猥,他们甚至开始想象,如果这个小姑娘也被剥光了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忍不住暗吞馋涎,有的更是按耐不住催促胡二娘:
  “动手,动手,光说不练假把式。”
  “她如果也出来卖,我保证一天来三次。”
  “二娘,今天您可是大发了,能不能给兄弟些实惠,以后也好帮你照看,照看……”
  逼良为娼的罪名别人担,他们只是花钱嫖妓,不犯法。那时候没有不作为罪。
  胡二娘怕兼打手的龟公手脚太粗,弄坏了首饰,晃着肥硕的身躯准备亲自过来拿。眼看那只指甲缝里藏污纳垢的肥猪蹄快伸到了自己的胸前,三和轻轻巧巧地侧过身,只听一声杀猪似的惨嚎,那胡妈妈,手上多了只对穿而过的竹签,鲜血嘀嗒嘀嗒地顺着那毛刺未除签身淌下。哪里来竹签?看那颜色和质地,好像刚刚才从屋顶垮塌的竹竿上撕下来似的。
  “给我按住她,我今天不好好用针把她全身过一遍我就不姓胡!”胡二娘疼得抓狂。“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谁第一个把她按住我让谁拔头筹!”
  两个手下,嗷地答应一声,瞪着发红的眼珠往三和身边逼近,周围的嫖客不住口地给他们打气,叫好。贫苦生活总是压得人良知麻木,欺凌弱女子的戏码,不但刺激而且香艳,再加上可能有暴力血腥的镜头,在他们看来很有娱乐价值。正义感?同情心?拜托,别天真了!
  围殴这种方法,张二他们用过很多次,一般都会很奏效,特别是对方是单身女子的时候。惊恐惧怕的表情,额上的冷汗,殷红的鲜血,哀求,哭泣都让他们觉得很享受,享受这种强者的感觉,虽然只是伪强者。
  但今天这个围殴对象有些不同,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里面好像没有他们的存在,但是她从骨子里面透出一种对他们的轻蔑。这种轻蔑张二曾经在那些衣冠楚楚的达官贵人眼中见过,那一天他穿了最好的衣服,和胡二娘一起去醉仙阁买烤鸭,那些从豪华马车上下来的大爷从他们身边经过,就是这种眼神。漠视,甚至连不屑都不屑流露。那个时候他就恨不得冲上前去,揪住他们的领口,把腰里的银子塞到他们眼里,“妈的,老子也有钱,你凭什么这样看我?!”但是他还是最终选择了堆砌起一脸媚笑,悄悄地让开路。他明白在这里,那些人伸个手指头就可以碾死他,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但是今天是在他的地盘上,他要把他的手指插进这样看他的人的眼睛里。让她呼痛,让她流血,见血他才会真正地兴奋。
  “看我不把你这双可恶的招子给挖出来!” 张二狞笑着扑了过去,十指如钩,显然是练过几天的,“瞎妓也照样有人爱嫖!”哪知话未说完,就被一拳捣来,打得他眼眶发黑,眼冒金星,正想甩头醒脑,叭然一拳,右眼又自挨着。他眼前一黑,这还不算完,有只脚直接踹在他的胯下,痛得他如袋鼠般乱跳乱叫。
  “今天不把你制服了,我就不叫白眼狼!”旁边的那人见张二吃亏不消,卯足了劲道冲过来,对着三和的鼻子一拳挥出,满以为会听到预想中的骨头碎裂声。但他这一拳居然落空了,接着突然只觉腰际一麻,全身竟然使不出力道,像木头人似的定在当场。
  “操你奶奶!”张二跳久了,疼痛稍减后,自是想要报复,龇牙裂嘴,咆哮如狮,如山崩地裂般扑杀过来。 只听“啊呦 !”“嘭咚!”“嘣!”,“啊呦 !”是张二胳膊被卸掉的痛呼,“嘭咚!”是整个人撞到了炕沿上,“嘣!”是他晕倒了。
  周围那些闲汉见情况急转直下,都呆住了,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怎样才好。“还不快滚!”三和怒喝一声,拾起一根竹竿,劈头盖脑打狗般的挥去,但见那棒一幻为二,二幻为四,及至成千上万的成影、成墙,在那丈八方圆飞舞窜掠,或而化为狂龙卷天,霸气天、游动地,不可捉摸地吞卷那急走偏锋之剑光。
  越滚越盛,似若激光爆开,串成千万道数尺长的尖冰在浮动,映在阳光下照射,直若从太阳那儿呼唤而来之光针,直接地、间接地,罩刺周遭诸人。吓得他们赶忙屁滚尿流而逃。
  三和身为修炼之人按照规矩本不应该和这些普通人动手,但一来子墨只教她修真法没教过她修真德,二来她觉得这些人持强凌弱实在可恨,所以一时逞少年意气,故意耍得他们团团转。
  “你,过来!”三和瞄着也想悄悄乘乱溜掉的胡二娘勾勾手指,坏人都是纸老虎,专会欺软怕硬。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错,胡二娘见自己的两个手下一个站着如木雕泥塑,一个昏倒不醒人事,不由得胆气先弱了三分,再看那三和手持竹棒不怀好意的样子,更是心惊胆颤。她不敢不听,用手扶着那只被洞穿的手掌,一边哆嗦,一边哼唧着蹭了过来。脸上勉强堆满笑,颤声唤道:“姑娘……”
  三和冲着她阴森森一笑,猝地将她手掌上那根竹签拔了出来。只见一股血箭“嗞”地喷了出来,胡二娘疼的脸色青白,只差没有当场昏了过去。
  拔出的竹签边缘很粗糙,不少竹刺上挂着半红半白的肉丝,象被缺牙狗啃过的鲜肉串,签是特大号的那种。
  周围已没有了男人,但锦绮仍自觉羞怯难当,用手抱住胸腹在炕上蜷成一团,猛地想起前天那个被胡二娘折磨一通又塞进炕洞的女人,怯怯地对三和说:“炕下还有人。”
  “那还等什么!快点放出来呀!”三和挥手。
  锦绮与另外两人从炕洞中抬出来一个球形物体。那已经不能称作人了,麻绳将她反扎成一个虾球形状,绳子深深地勒进肉里,那球状的身体上有些地方软塌,有些地方却怪异的突起,看样子好象是骨头被拗断了反刺进肉里。血液和着尘土凝结成黑褐色块状物的事物,东一块西一块地贴在她身上,在没有覆盖这些黑色块状物的地方也看不到皮肤,上面沾满了灰尘,隐约可见微微发红的嫩肉,。
  那勉强可算作脸的地方,像一个放久了又在泥灰里滚了几匝的烂生番茄,到处青紫一片,肿得发亮。那上面根本看不到眼睛,嘴里堵着破布,几只小蟑螂她鼻孔中爬出,一见光倏地穿进了上面板结成块的头发。
  锦绮凑得近看得分外真切:她已经死得硬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见死人,而且还是这么可怖的死法。只吓得锦绮“呀”的一声惨叫,双脚一软,跪在地上,连惊带吓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另外两人见她哭,也兔死狐悲好一番悲伤。
  三和不禁怒火上冲,转身一脚踢翻胡二娘,招呼她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平常她怎么对你们,现在你们就怎么还她吧!” 哪知锦绮她们只是哭泣根本就不敢动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就是这种人。“哭、哭、哭!就知道哭,难怪专挑你们下手!”
  三和的心被她们搅得焦躁起来,用竹竿给胡二娘一顿饱揍,抽得她在地上滚来滚去地哭嚎。三河渐渐觉得解了气才冷声喝斥 :“去找几件衣服,再把你的棺材本给我搬出来!”
  “女大王,我要养活这么一帮子人,哪里有什么钱呦。”胡二娘是要钱不要命的主,这个时候还敢哭穷。
  “找死!”三和高高地举起竹竿狠狠掷下。
  胡二娘在地上眼睛一闭猛抖身形,以为完了,却还没,那根半朽的竹竿居然贴着她的头皮深深地插进坚硬的泥地里,吓的她冷汗直冒。
  三和再喝:“只能选一样!要钱?要命?”
  “我给便是……”胡二娘终究耐不了死亡威胁,锐气尽失,只求活命。蹒跚着走到另一间未塌的屋子里,她不敢跑,三和站在身后盯着。
  胡二娘磨磨蹭蹭地搬出几罐铜钱,又找出几件衣服给那几个裸身女人披上。
  “不老实!”三和伸出两根春葱般的手指对着那根竹竿轻轻一点,竹竿又往下插了三寸。“给我打哈哈,简直找死!”
  胡二娘不知是装出来,还是真害怕,竟然挤出泪水,一副可怜虫地样地乞求道:“我真的没有了。”
  “那就去死吧!”三和被她的狡赖弄得怒火三丈,猝然抽出竹竿,真想将她打得稀烂。胡二娘勉强躲闪,但哪里可能避开,这次三和在竹竿上带着暗劲,只消一下她已被敲得肩折骨断,满地乱滚活像只丢进沸水的螃蟹。
  胡二娘脸色发青,知道今天不可能善了,作势咬舌自尽,三和见状,一竿穿捣进她嘴中,防止他咬舌。
  三和冷笑:“现在才只是开始你就想死?不过,晚了!要死也得把钱先拿出来,否则你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绝对不比那边躺着的那个人好多少!”
  胡二娘望望那个人肉球,猛颤身子,吭不了声,正待开口目光中忽现喜色。原来晕在炕上的白眼狼已悄悄醒转,暗地里把随身携带的匕首摸了出来,冲三和背心掷去。胡二娘心中刚刚一喜,猝见到三和将手中的竹竿往后一挥,点在了那柄匕首上,只见寒光一闪,白眼狼连吭声都来不及,就倒地毙命。眉心上正正地插着自己刚才掷出的匕首柄。显然是那匕首在他头上尽根而没,只露出个柄在外边。
  胡二娘再也不敢玩任何花样,乖乖地搬出历年来的积蓄。三和连甩都不甩,挥着竹棒点开张二的穴道:“快点滚啦!以后再敢干这勾当,我把你们的皮活剥下来做人皮灯笼!”张二和胡二娘互相扶持着鼠窜而去,那孤怜慌张的情景和方才杀气腾腾,相差何止千万。这两个人渣,死千次都有余,不过三和不是很喜欢杀人。师傅说了,“集采众长, 除恶务尽,少伤阴骘”。虽然“除恶务尽”没做到,但三和认为自己至少符合了“少伤阴鸷”这一条,仍算是个听话的乖徒弟。
  所谓“阴骘”,是仙界为了保证人间界那种微妙的力量均衡,规定修行之人(妖)不允许随便伤害普通人的生命,否则称之为“伤阴骘”,据说“伤阴骘”的事情做得越多,修行过程中每次需经历的天劫就越厉害,所以大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般不会胡乱杀生。子墨为了进师傅之职,才倍加嘱咐三和“少伤阴鸷”,但她自己的性格却是一言不合举手要命,根本不把这个“阴骘”放在眼里。
  数十封白花花的银子,胡二娘历年从窑子里的姑娘身上盘剥的皮肉钱,三和把它分成三份:“每人一份,拿了走好。到乡下买点地或者做个小生意什么的。路上千万记住财不露白,也别相信任何人。白天走大路,夜晚宿大店,别为了省那么几个钱,又把自己给赔了。”
  其他两人拿了银子千恩万谢的走了。锦绮仍然坐在地上不动,手抱着双膝,身体瑟缩着,神情象只受惊的小鹿。
  “我有事要先走,你还不走?待会那两人说不定会回来!”三和关心子墨与元宝的伤势,想找个僻静的地方打开手镯通道去看看情况。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我从来没有出过门,皇上降罪让我一世为娼……” 锦绮一想到前途的凄惶渺茫又忍不住语带哭音,眼泪盈眶。
  “拜托,您千万别哭了,我不喜欢见人哭只喜欢看人笑。”三和必竟还是心有良善,停住往外的脚步,来到锦绮面前蹲了下来。“还真是个美人呢,那些人真是会糟蹋东西。”锦绮 脸上的指痕血迹犹在,粗服乱头依然难掩国色天资。三和记得,这个美丽的姑娘身上也有很多丑陋的情欲伤痕。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眼泪在锦绮眼中忍了又忍,转了又转,最后还是掉了下来。
  “对了,你好象是那个什么御史的女儿,你会些什么说来听听,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我爹是冤枉的。我会写诗,画画,弹琴,下棋,烹茶,绣花……”
  “停,停,停,小姐,我是问会些什么营生,你刚才说的那些除了到我们天香楼当头牌,没有其它实际用处。”三和感到比较头大了,路见不平是一回事,善后又是另一回事,相比之下麻烦多了。
  “那你就啥也不会,镇日风花雪月?”三和看着无言以对的锦绮暗自叹气,果真这妞儿出身于官宦之家,也就是——什么也不会的千金小姐。
  “看来你只有学着融入社会了,别人帮不来的,喏,银子拿着,我们就此别过。”三和的那一咪咪点善良和耐心终于耗尽,准备卑鄙的闪人。
  “可是我没有用过银子,也没见过外人,九千岁他……”锦绮见三和要落跑,心里一慌,手上连忙本能地拽住三和的衣角,象拽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多年的深闺寂寞生涯让她不会乞求,不会谈判,只会陈述,而且还是最糟糕的那种 “我”“我”“我”式,让人一听就觉得好笑:你不会,你没有,你事关我何事?
  本来是要发掘这位大家闺秀独立谋生的可能性,现在综合所有信息而得出的结论是:这是妄想。三和开始觉得事态有点严重了。
  “你似乎不常与人聊天?”三和小心地问着。
  聊天?多么不庄重的字眼。
  锦绮点头:“这是当然,多言必是非,万事皆招惹。”十八年的生命中,以妇德为念,再加上无兄姊弟妹,当真生性多言,早也教寂寞孤独的成长岁月给磨静了。她的贴身丫鬟甚至比她更安静少言。
  “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不是说你不开口就不会有事。当你长年闭口如蚌,而在一朝遭受含冤莫辩的情况,只会喊‘大人呀!冤枉呀!’是没用的。当你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首先嘴要甜,逢男直呼大老板,逢女便唤美姑娘、俏大婶,而且你一定要学会抓住别人的兴趣所在,令他同情你的遭遇或是觉得帮助了你会让他的到一些他所希望得到的实惠,比如‘大侠美名’呀或‘救美得财’什么的,再不济也得许下个他日结草衔环,涌泉相报的虚假承诺,像你这样求人没人会帮你。所以人该学着利口巧辩,不害人却得防人害我,并且救自己于危难当中。”三和点拨她《乱世儿女生存宝典》之语言学,那是在天香楼中学到的。
  锦绮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那一通通市侩的歪理给她说得头头是道,看她不象粗鄙人家出来的,难道她从不用学《女诫》、《女训》?。以前养在深闺,与长辈应对,与表兄谈书论辞,都被称赞着举止有度、进退得体,甚至前来教授她妇德之学的张大姑也频频说她学得又快又好,更是举一反三,将来必定是个卓绝的主母,不会轻易让伴妇给左右了持家之权。因此她一直以为她够自主,也够坚定……但是在这个姑娘面前,锦绮发现自己似乎是个呆子,而且很没主见。
  “我真的要走了,你自己保重,一切从头开始,我看好你呦!”三和趁锦绮发呆悄悄从她手中抽回衣裳。
  “求求你,女侠,求求你带着我一起走吧。”锦绮扑上前抱住三和的腿哀求,果然是冰雪聪明,刚刚才教她立马就会活学活用了。
  “可我家也是开妓院的,你想刚出了狼窝就又掉进虎口?”
  “呃,这个……”

第十四章 花国女帅

这是一条青石铺成的宽阔街道,路面平整而洁净。两旁的门脸大都朱漆描金,显得富丽堂皇。招牌上的名字也都很绮丽,“倚红院”、“绿珠楼”、“贪欢阁”……入口软绵,妩媚香艳,引人遐思。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脂粉味与酒菜香。时间已接近正午,这里却有点冷清,仿佛还没有从昨夜的欢宴浓醉中醒来。这里是莺燕聚居地,千红往来巢,万艳同悲处,有名的销金窟,欢乐窝。朝廷赐名:常乐坊,坊间专营妓业。
  正午。在妓院里,正午还是早上,大多数人都刚刚才起床。夜里不管多好看的女人,刚起床的时候,都不会太好看的。不管哪种女人,如果自己知道自己样子不太好看,通常都不会让人看见。让不让别人看见是一回事,是不是去看别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天香楼的姑娘们,都趴在自己的窗户上,往下面大堂里看。一大早就带着棺材来逛妓院的人毕竟不是时常都能看得到的。看那千伶百俐的浣娘又能怎么应付。
  浣娘知道,有很多的眼睛都在偷偷地在看他。这个月已经是第三回了,她烦,很烦,最近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还是流年不利,尽出些屁事。服务业真的是最难干的一个行业,出钱就是大爷,没出钱的也是大爷(官府和黑道的那两票人马);玩得不爽会找麻烦,玩得太爽也会找麻烦!
  眼前的这口棺材就是朱三太爷这个老色鬼,昨天乘老婆回娘家跑出到这里来,一口气叫了两个小姑娘,点着春灯玩双飞燕。欲望强能力弱只能靠春药补强,年岁高身子虚还偏是色中饿痨。只消一夜风流,第二天回去就挂了。这种人不死才怪!
  他的两个儿子却不依不饶,抬着棺材来天香楼找茬,硬说是天香楼谋财害命,让老太爷死于非命。这种事情居然还好意思拿着显摆,换成别的人家早悄悄的埋了。看来这朱家也是子孙不争气,家道中落, 欺负她一个女流之辈,想来讹一笔银子。难道她浣娘在这江湖上白混了几十年不成?!
  朱家孙辈的两兄弟率领一帮亲族打手,大刺刺地吃着着丫鬟献上的茶点,那口装着朱三太爷的棺材放在花厅正中。
  长廊尽头,终于传来一阵轻缓的足音,一位穿得花团锦簇的妇人,用一种非凡雍容优雅的风姿走了过来。
  她的年华虽已逝去,但那股专属于绝色的风韵更见成熟。一头首饰珠围翠绕,脸上却未施脂粉,眼角浅浅的皱纹。掩盖不了她的眼睛里那种阳光般明朗的自信。朱家两兄弟正在桌前大嚼桂花糕,看见她忽然变得痴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家里的女人过了三十就邋里邋遢,她们从未想到一个女人在青春消逝后还能保持这种非凡美丽。
  “呦,两位大爷今天是唱哪出呀?带了个新鲜玩意来给姑娘们开开眼。棺材,棺材,莫非是俩位大爷又升官发财了不成?”浣娘笑嘻嘻地打趣这几个含着半口桂花糕,忘了吞下的俗汉。
  朱二兄弟定定神,想起此来的目的。“你们谋财害命!我爷爷他好端端的来你们这里一趟,回去就咽气了。今天你要不给我个说法,我把你这天香楼给拆了!”
  “拆!”“拆!”“少和这臭娘们废话!”旁边的亲族帮衬聒噪。
  “那你说我应该给你个什么说法呢?” 浣娘仍是笑嘻嘻地,眼神却渐渐锋利。
  “本来按理说,应该一命抵命。但我们好歹是诗礼人家,念在你是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做这下贱营生也实在是不容易。马马虎虎赔个几百两银子,到灵前磕头赔罪,我们就不追究了。要不然,我们告官闹上公堂,肯定是也没你的好果子吃。” 朱二兄弟见浣娘笑得销魂,骨头也轻了三分, 嘴上更是狮子大开口。
  浣娘一听怒从心起,脸上仍然带着笑,言辞却锋锐气来:“谋财害命这顶帽子可真够大的,千万别乱扣。请问大爷,那朱三太爷可是死在我这里呢还是死在自己家里!?”
  “死在家里,但是是因为到你这里来玩了一夜才死的!”显然早已想好说辞。
  “真是笑话!常乐坊的院子天天开门做生意,南来北往销金客,前迎后送,每天招待十六方,如果都过得十年八载老死病死了之后都抬回来,那这里早改棺材铺了,还做什么生意。别动不动就说甚么告上公堂,我看你这种道理到公堂上去也不一定讲得通,多半是白挨一顿板子居多。我劝大爷您还是省省心吧!”浣娘可也不是才见世面得雏儿。
  “都怪你这里小妖精太妖冶,把他勾引进来,让他一次包两。我家太爷都这么老了,你居然还收他钱眼睁睁看他送命。”振振有词。
  麦当劳当年就是输了这点理,结果吃了大亏,卖的东西太香也是罪呀。可惜这道理在天香楼行不通。
  “来的都是客。难不成我把客人往外推?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是我们勾引他进来的?就他那急色样还用勾引?我们连赶都赶不走!不过这种事早有惯例,我在太爷开房的时候就请他签下生死契,一切事情后果自负,慢说他是回到家才死的,就算是当场死在我们姑娘的身上,也与我们毫不相干。要不要我拿给你们看看?”
  朱二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气得咬牙切齿,青筋暴涨:“你拿出来看看!”
  浣娘宛然一笑:“大爷正在痛失亲人的气头上,万一一个控制不住将那生死契夺过去撕个稀烂,我一个弱质女流又能有什么办法。还是留待公堂上的老爷亲自鉴定比较好。来人呀,送客!”
  几个壮硕的护院应声出来。身板挺直,脸上的横肉不比朱二兄弟少,眼中的杀气比朱二兄弟多。
  “我官府可是有人的!臭*****,你就等着吧,哪天我妹子当上皇妃第一个就来砸了你这破地方”朱二兄弟脸上挂不住,开始破口大骂。
  “那就先恭喜国舅老爷了。”浣娘笑着对她们福了个万福,看着两个大汉一人抓一个,拎小鸡似地把他们拎着扔了出去。
  那些亲戚帮手没想到这么了局,都愣在旁边,浣娘微笑着环视一圈,那目光比刀锋还冷:“各位难道要留下来打茶围吃花酒么,二两银子是最低消费,我这就招呼姑娘们下来。”众人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收拾收拾,准备开门!”看着闲人走尽,浣娘收住笑,脸上挂起一层严霜,威风凛凛的向自己的寝屋走去。
  上好铁观音,饮牛饮马般灌下五大杯,仍觉得不解渴,浣娘拿起茶壶咕嘟咕嘟地喝了一气,才重重地将茶壶撂在桌上,坐下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眉间的自信优雅,身上的高贵雍容都被一股疲惫所代替。
  “那些人被打发走了?”低垂着锦帐的床上居然有人,吓得浣娘一激灵跳起来。
  “三和?!你什么时候来的”浣娘惊色未去却喜上眉梢。
  “是我,那些人进的门的时候我就来了,娘,你现在做事可真是拖沓,我看着你过去打发他们,害我都快睡着了你才回来。”一只莹白玉手撩开帐子,三和懒洋洋的探出头,“不过,一晚上没睡,就发现床真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你师傅呢?”
  “他老人家带着我新得的仙丹,秘籍回山上去闭关修炼去了,发誓说不练到金丹初成不下山。早就告诉她别乱发誓,硬是不听,如果她不是用了当初发誓再也不用的那柄飞剑,也不至于应了被自己的宝剑穿身而过的誓言。这次又发誓,恐怕还会有得苦头吃,不过不知道那是会不会象这次这么幸运,可以拿着仙丹当饭吃。”
  “妈,我给你几样好东西。”三和拿出从手镯中得到的仙丹来献宝。“这个是不知哪位前辈练的丹,师傅和元宝吃了几颗就从奄奄一息变得生龙活虎,自称功力飚升。如果您吃一颗试试看,能不能青春不老。”
  如果有修真界的其他人在这里看着三和如此妙用仙丹,恐怕会活活气得吐血而死。白眉散仙用混元神鼎练的仙丹啊!保命增功的仙丹呀!只要有一口气在哪怕是经脉尽断吃下它也可以重新续断生肌乃至脱胎换骨,如果配合功力运转,它可以足足争强三甲子的功力!这样的仙丹就这样随便地就着茶水,被一个普通人,还是一个老鸨不当回事的吞了下去。真是糟蹋呀!
  “那,这块玉佩师傅说是适合普通人佩带的,主要功能是驱邪避灾,防水防火防毒,配在身上不仅妖邪畏惧,连虫叮蚊咬也一并免了,比较实用。娘你可要收好,被识货的人看见那可是不得了的,怀璧其罪的典故我不用再给你重复一遍吧。”
  浣娘自小就被卖入勾栏,凭着自己国色天香的姿容与一等一的聪慧,从清倌爬到老鸨。艳帜高张的时候,裙下拜臣俱是王侯将相,巨商富贾之流,门前车如流水马如龙,那盛况说是珍珠如土金如铁也不为过。不能说没见过世面。但是看见这一块翡翠玉佩她竟然呆住了。
  那玉色是如此的匀净而光洁,竟使她从此厌弃了她历年所藏下的许多玉环,玉钏,玉簪之类,自小就在奢华浮华中打滚的浣娘,从没见过一件能象这一块玉佩一般的毫无斑点,色泽华美的玉器。
  那块玉佩的原料,是一块最纯粹,最美丽的翡翠。(翡翠本来也是玉的一种,所以统称为玉。)它的式样如同一片菩提树叶,颜色碧绿,温润中闪耀着生命的光泽。乍眼看去,它就象是在六月阳光下,菩提树上最鲜明那片叶子。玉佩的宽度大约有一寸,浣娘很小心地把它拈了起来,走到窗边,迎着光,再加一番仔细的透视;这一透视之下,她不由越发的欢喜了。回头来向三和说道:“瞧啊!无论怎样的仔细检视,也不找出一点瑕疵!要找这样一块罕有的翡翠可不是一件易事。我可真的没见过比这个更精纯的翡翠玉佩!真是太美了!”
  鉴赏玉的标准一向是以纯洁无瑕为第一个先决条件的;尤其是翡翠,它的色泽多有这儿太深,那儿又太浅的弊病,要求匀净的是实在很难的,所以一般的玉工,都不免要用一种精巧的雕琢工夫来故意掩饰那些不美观的斑点。因此,凡善于鉴别玉质好坏的人,便都以形式自然者为上品;而现在这一块新月形的翡翠,可说是再自然也没有的了!
  “我真的舍不得把它戴在身上。” 这块玉佩美丽的让浣娘忍不住叹息。
  三和看着母亲开心的样子微笑不语。女人,天生是为了美丽的事物而存在的。
  “妈,天香楼的日子最近很难过么?最近我发了笔小财,不开这天香院我也可以保你衣食无忧,要是你不想干了,我去给你买所大宅子……”三和一副暴发户的嘴脸。
  “不,天香楼我说什么都要开下去。”浣娘固执的摇摇头。早年金堆银砌,要想收山早就收了,守着这天香楼,不过是因为“他”说过以后有空会回来看她。没有了天香楼,他怎么能找得到她。
  “他”是她魂牵梦绕了十八年的人,也是三和的亲爹。浣娘在万丈红尘里翻翻滚滚,可谓阅人无数,见过的风流俊俏年轻才俊堪用斗量,会过的许多铁骨铮铮猛将男儿需用车载,但那些人都如同一阵风,来了,去了,犹如春梦了无痕。只有“他”,那个英伟不凡嫡仙般的男子,深深地烙刻在浣娘的心上。就算是岁月将他的面目模糊了,但浣娘深信只要一个背影她仍然可以在茫茫人海中把他给认出来。
  没有人能够象他一样,仅凭带着王者气息的背影,就足以让人臣服朝拜。当他那双亮若星辰的眼睛看着你时,你会宁愿为他去死。浣娘只和他在一起呆了短短的三个时辰。从头到尾他只说过两句话“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有空我会回来看你”,要不是有三和的存在,浣娘几乎会以为他只是她臆想出来的人物。
  是不是所有的名妓命里,都有一个男人会成为她们的劫数,作为她们颠倒众生的报应?所以杜十娘有李甲,殷桂英有王魁,鱼玄机有李亿,薛涛有元稹,苏小小有阮郁……她们至少还有共度的甜蜜时光,浣娘不但不知道 “他”的姓名,更连温言软语都没有得到一句,就无可救药的沦陷了。
  三个月后,浣娘终于从等待他出现在门口的幻想中醒了过来:发什么神经,人家只是来花钱嫖妓!山盟海誓,尚且靠不住,更何况礼貌敷衍!但她再也不能忍受其他男人碰自己,于是买下了天香楼,自己当老鸨,打定主意要等他回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他:你那么飘逸出尘嫡仙般的人物,为什么还要出来嫖妓?而且付嫖资时为什么要用最俗气的银子?最不济也应该用明珠一斗,佩玉一双之类的东西让人念想一下?真是一点都不专业!虽然他付的银子足足可以买下佩玉五斗,明珠一箩筐,但是浣娘总不可能在想念他的时候手里捧着一大堆沉得的压死人的银子吧? 有那么些情思哀怨都可能被那银子的俗气给熏跑了!浣娘一想到这里总恨得牙痒痒!天香楼一定要开下去,就算骗女儿回来帮忙也得开下去!
  “娘!回魂呀,娘?!”三和见浣娘自顾自地出神半天,脸上一会微笑一会咬牙,忍不住拿手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地玩招魂。
  “在想什么?”三和见浣娘双目终于有了焦距,好奇地问。
  浣娘禁不住脸上飞红,开天香楼是为了那么幼稚的理由,要她说出来还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平常奚落那些坠入情网的小红倌,她最是刻薄不留情面;讥嘲杜十娘之流,她笑得比谁都大声;要是被人知道她居然会为了一个只和她在一起呆了短短的三个时辰的嫖客生了个女儿?还从此守身如玉?为了那人礼貌敷衍中提到的地点,不惜自毁精明强干形象,哭诉诱骗女儿继承家业,挖空心思保住天香楼……天呀,拿块豆腐来砸死她算了!
  毕竟在花海沉浮那么多年,厚黑的基本功课是绝对有的。浣娘轻轻巧巧收起羞色,换上满面哀愁,“这天香楼一日不如一日,你倒是好好地给我谋划谋划,看怎样才能东山再起。我的那些老一批红姑娘从良的从良,嫁人的嫁人,新近请来串台子的红姑娘都被贪欢阁挖了角,培养的六个小清倌又不太争气,天香楼是你妈的命根子呀!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听你这意思莫非你要她也挂头牌?”天香楼的老管家霍叔带着元宝和锦绮出现在门口,元宝笑嘻嘻地张口说了一句几乎哽得浣娘吐血的话。

第十五章 双面娇娃

“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这是孝经上面的说法。
  这些说法并不一定有道理。天下间的父母并非完全都是好东西。不过在那时候,悖礼的儿女到底还少。女孩尤其孝顺。那种孝顺又岂止爱,岂止敬。她们甚至不惜牺牲一生的幸福来服从父母,孝顺父母。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下嫁行将就木的老翁,已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出卖自己的肉体来换取金钱,供父母挥霍,让父母安度余年不也是。
  这种悲剧,一直到现在仍然不时上演。天下间一直有那种父母,有那种女儿。“迫不得已”四个字,永远是那种人的借口。这虽然可耻,只可惜有些人,根本已不知道什么叫做耻辱。
  浣娘在风尘中打滚那么多年,这种所谓父母见得多了,虽然自己只是一个老鸨,别的事不敢说好坏,但她心里绝对认为自己是一个最好的母亲。妓院的生活其实和寡居没有什么两样,一个孤独于心一个孤独于形,都是寂寞难当。三和一直是浣娘掌中珍宝,心尖嫩肉。元宝这样误解简直就是侮辱她作为母亲的形象与尊严。当下她顾不应有的礼数,对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年青人冷笑一声:
  “我浣娘还没有脓包到以为光靠一个漂亮女人卖身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如果我需要教唆精心教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去卖身,那我做人恐怕也太失败了!请你说话之前先过过脑子!胡说八道死后是要下拔舌地狱的!再说了,这位公子我好像并不认识你,你出现在我天香楼的后院重地意欲何为?”
  “他就是那种没大脑的猪,娘,你别生气。和他一般见识,那是自找罪受。”三和赶紧打圆场。
  元宝和锦绮刚才按三和的吩咐,跟着霍叔分别去香汤沐浴洗洗晦气。回来只听到浣娘最后几句话,因为搞不清状况,情急之下脱口一句,惹得浣娘大大的不高兴。接着又听三和说他是猪,为了纠正这些偏差,给大家留个好的第一印象,他清清嗓子,扯扯沐浴后刚换上的新衣裳,抹抹还没有干透的头发,摆出最酷的一个造型,用最低沉性感的声音说:
  “三和,你怎么可以说我是猪呢?且不说,骂人是不对的,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过目不忘、思维敏捷、才能卓越。观察仔细、洞悉人事、睿智非凡。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办事周全。优雅自信,积极上进。从容镇定,应对得体。仪表出众、魅力超群、风华绝代。这,就是我和大家给自己的评价,你怎么能够说我是猪呢?猪,能够在水下带领大家逃出生天吗?猪,能被你邀请来帮助解决天香楼的人力资源危机吗?”
  “喂,作秀呐?搞清楚状况,我请你来,是你说你天生带财。天香楼的问题我并不,从不,永不指望你!”三和被元宝的腔调‘感动’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元宝并不就此罢休装出一副资深策划人的架势:“首先,一个好份的事业,一个好的企业应该从命名开始,名不正则言不顺,名不奇则无人问,天香楼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首先就要从命名上着手,‘天香楼’?这个名字太普遍,太俗气,不能体现我们企业的文化思想,将来做广告宣传也很难体现我们企业的核心理念诉求……”
  “你还有完没完?”三和脸上青白交错,胃中一阵抽搐。浣娘、霍叔与锦绮简直是额头三条黑线外加一头雾。浓雾,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
  元宝看超现代风格不奏效,赶紧返回古典博学型:“我知道,天香楼这个楼名,也是很有含义的。有两句诗: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这是唐朝诗人宋之问的句子。如果说太阳可以比喻为皇帝的话,月亮就可以比喻为皇后。你想想,可是非常的尊贵?月亮里面有一个最美丽、最亲切、最聪慧的嫦娥,有一棵桂花树,有吴刚,还有一只兔子在那儿捣灵药。总而言之,月亮里面是有桂花树的,“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桂子,就是桂花结成了米粒状的东西,“桂子月中落”,这个东西非同寻常,属于国色天香,它带来一种芬芳的气息。“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你想想,天香楼是一个什么象征?天香楼就是来自月亮里面,芬芳从云层飘向人间,可见这里的姑娘不但美貌非常,而且出身非同小可,是高于一般的妓院……”
  “闭嘴!”三和忍无可忍,喝碎一地玻璃心,为了自救,她赶快转移注意力,“娘,我在路上捡到一个大美人,正头疼怎么安排呢,你想办法替我安置安置吧?”三和拉过羞怯怯站在元宝旁边的锦绮。锦绮连忙给浣娘道了个万福。
  “姑娘是位落难的大家小姐吧?”浣娘是识人的行家,看锦绮生得袅娜纤巧,神色柔顺,举止温柔和平,便温言问道。
  锦绮眼圈一红,差点又掉下泪来。浣娘拉着她的手笑说:“瞧这模样,真是我见犹怜!”手中暗暗使劲,只觉皮肉光滑柔弱无骨,端的是块好料。心里暗暗点头,打开了小算盘,对女儿是一回事,对别人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没办法,好与坏之间有千多层灰色,做人哪能做得那么分明。
  京城常乐坊,是由多家妓馆组成的一个大型高档红灯区,各家妓院原本各有千秋,每家都有一两个红牌姑娘坐阵,局面也有着微妙的平衡。但自从一年多前贪欢阁换了新老板—素馨后,竞争就变得激烈。她不但找来了一名京城美人烟织系住了一串裙下孝子,还推出各种特色夜场满足客人的变态欲望,更兼没有职业道德的拼命挖角,从此常乐坊的其它妓坊黯然失色,只求剩余些许残渣可食,更有两三家财力薄弱的率先倒闭而被她兼并。
  浣娘咽不下这口气,买了新人,聘请外媛不遗余力日夜较劲。这贪欢阁的靠山据闻是江湖上某黑帮,莫怪坊里的打手皆熊腰虎背。若非浣娘早年广有人脉,怕不早被贪欢阁的恶霸打手给拆了上百次。近日他们更是出尽手段,找人寻隙闹事想拖垮天香楼。日后还不知会怎样,至少可以肯定,想和平相处是绝对不可能。
  夜,美丽的夜。
  常乐坊白天冷清的街道现在车水马龙,高高地挂着两排鲜红的灯笼,灯笼上“贪欢阁”三个金箔剪成的大字闪闪发光。
  美丽的夜,并不一定需要月亮。那高挂的红灯笼比天上的月亮更温暖,更明亮;就像凡间的美女比天上的嫦娥更实在,更可亲近一样。
  灯笼不停的在夜风中摇晃,闪烁得仿佛暧昧的媚眼,勾引着世上的贪欢之人,来呀,来吧,来到温柔乡,与我共呢喃,锦被新铺,待君翻红浪。
  两个年青人走进了灯火辉煌的贪欢阁,脱下了深色的斗篷,露出了他们身上剪裁极合身,手工极精致的衣裳。他们的头发梳得纹丝不乱,脸上敷着轻粉,满面傲气。三尺之内飘荡着淡淡的郁金香的香味,那是腰上挂着的精致香囊发出来的。
  识货的人一闻就知道,制成这种香味的鲜花是百芳斋派人远渡重洋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带回来,精心培育的镇门之宝,这种香囊是他们独门研制的限量精品。身上飘荡着这种香气的人,非富即贵。五十两银子一个,只能用一月。那是钱的味道,谁说钱的味道是臭的?在世人鼻中只有没钱才是臭的,汗臭!
  三和穿着绯色轻衫,脸上却因轻粉扑得太多而显得青白。她随手丢给前来伺候脱衣引座的清俊小厮一锭碎银:“我要个最好的座!”一副纨绔子弟作派。
  布置豪华的大厅里,充满了温暖和欢乐,酒香中混合着上等脂粉的香气,银钱敲击,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世间几乎没有任何一种音乐能比得上。元宝和三和都喜欢听这种声音,就像世上大多数别的人一样,他们也喜欢奢侈和享受。贪欢阁实在是个很奢侈的地方,随时都在为各式各样奢侈的人,准备着各式各样奢侈的享受和感官刺激。
  时间才刚刚入夜,贪欢阁便已涌入大批人潮,数十张檀木云石桌皆坐满了风流公子与富商巨贾,他们全为了瞻仰织艳的美丽与才艺而来,顺便欣赏今夜的特别节目。
  织烟以琴艺为一绝,并精于凌波舞姿,三丈高的艳台有三十尺见方,是她一展舞艺的地方。弈棋、吟诗、作对,每日不同的花样。才情出色或出手豪阔的会有幸受垂青,进入香闺一叙,撩拨得公子哥儿们日夜苦候,并努力充实自己的才华,生怕在‘艳台’会里失色去了面子。
  好位置早已被占走,有钱也没有用。三和与元宝只能坐在最后方的一张紫檀大理石桌边。艳台与最远处的桌子约莫有五、大丈的距离,加上高度与夜色,若想把大美人看个分明,可得要有本事才行,寻常人的眼可难细看了。但以元宝与三和的功力来说,早在织烟一出来,便已明白的打量完这名娇客。
  果真是个绝色。
  三和对她第一眼印象是:“这女孩子很懂得穿衣服,很懂得配颜色。”
  织烟穿着件淡绿色的春衫,袖子窄窄的,式样时新,上面绣着着鹅黄色的花,配着修长可及地的鹅黄色百褶裙。
  她袅袅婷婷的走到台中的琴案前,轻轻坐下,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拢了拢鬓边被穿堂夜风吹乱了的头发。
  元宝对她的第一个印象是:“这女孩子的脸和手都很好看。”
  织烟脸上带着微笑,色如朝霞,一双黑自分明的翦水双瞳,正轻轻地自掠过台下众人脸上掠过。她的眼光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了然与淡漠,从她的眼光来看,她不象头牌花魁,倒像是个出家多年无欲无求的尼姑。
  出家为尼和循入妓院并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四大皆空。在烟花妓业要想做个成功的业内人士,你就必须象出家人一样把世事看得开看得透。最规矩的女人往往是堂子里的姑娘,因为见得多,做得多,就不再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上面了。很多业内人士,在超脱肉欲之后转而追求更高层次、更纯粹的情爱。因此花魁才会嫁给卖油郎,风月老手居然倾心清纯少年,但问题是你见过经历过不再为声色诱惑所动,他呢?青涩稚嫩,一举就着道,比如那个著名的李甲。所以有那么多名妓为一个负心薄情人含恨终生。这就像是参禅人说的所谓心魔。
  织烟明显就是看开看透的成功人士。她的琴音也有着那种缥缈绝尘的韵味。男人们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让淫娃超脱为圣女,或是把圣女蜕变为淫娃。这是一个让人很有成就感的游戏:改变他人本性。织烟有这么多恩客,不仅是因为她美,而是她在台上虽然了然与淡漠,但众人都流传她在床上很火热,反差强烈得就如同冰火五重天。有好事之人询问少数几个入幕之宾入闱内情,却只见他们神色沾沾自喜,口中闪烁其词。于是没有成功的人更是奉上大把的银子渴望一探真假。
  一曲终了,无数彩头与花钿,情笺和请柬从小厮的手中托盘传到艳台上,由旁边的织烟身边的伴当唱礼:
  “快活山庄李老爷,羊脂白玉镯一对!”
  “五峰堂张老板,长白山老人参一对!”
  “丰源当铺钱老爷,五十两重赤金宫宝十二双!”
  ……
  伴随着唱礼,或嫉妒,或羡慕,或鄙夷等内容复杂的目光纷纷落到那站起的送礼之人身上。礼重招人妒礼轻遭人讥,乱哄哄的好一阵热闹。花花轿子人抬人,妓院通常用这个办法让慕名而来的恩客自相残杀,出手豪阔入美人眼者再进入下一轮选拔。贪欢阁恩客粗选的门槛虽然比其它地方要高些,三和对此也仅一笑了之。老套路嘛。
  织烟道谢下台。台上灯光一暗。一阵音乐声响起。
  那音乐似浅笑,似低诉,情致飘忽,缠绵宛转,柔靡万端,似一个女子一会儿叹息,一会儿呻吟,一会儿又软语温存、柔声叫唤。元宝心中一荡,呆了一呆:“这调子怎么如此好听?”只听乐声渐渐急促,似是催人起舞。元宝鼻端隐隐闻到一股脂粉香气,心想:“这味道真是香得全身舒服。”
  艳台上的灯光随着乐声逐渐亮了起来,上面有两个胡姬正背靠背地翩翩起舞,正面那位有一头美丽的蜂蜜色头发,碧绿的眼珠赤裸裸地写着春意。她皮肤雪白,胸脯饱满坚挺,殷红的乳头上悬挂着两个精巧的金铃。全身未着寸缕,只在腰中栓着一条细细的金链,金链在肚脐上方垂下一道窄窄的珠帘遮挡羞处,每根珠帘上珠串的下方都缀着一个小小的金铃,清脆的铃声,随着她的曼妙舞姿一下下荡漾开来,听在众人耳里,就象只小手在心上轻轻地挠,
  她们都很高,单那双修长笔直的腿,就比中土女子大半个人还高。当她们侧身时三和看得仔细:她们不是靠在一起,而是被锁在了一起!她们背上的四块琵琶骨被残忍的洞穿,两个金环将她们牢牢地固定在了一起。
  三和对一侧的小厮招招手,那小厮赶忙弯下腰 :“大爷有什么吩咐?”
  “这又是什么名堂?”三和懒洋洋的问。
  “她们叫做‘双面娇娃’是新近才到的货色,据说是从一个比天边还要遥远的国度中来的。她们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饱满坚实,你绝对摸不到骨头。她们的腿非常长,老板娘量过,足足有四尺一寸。她们的腰肢和舌尖都好像蛇一样的灵活,肌肤光滑得象最上等的丝绸,虽然不会说汉话,但那口床调哼得人骨头都可以酥掉,大爷可想尝尝新,只需要五十两银子。登记预约七天内安排时间。”虽然桌上就有介绍资料,那小厮还是耐心的解释,看来这里对员工的服务态度及销售说词的训练还是抓得挺紧的。
  三和挥手让这个小厮退下,轻轻在元宝耳边道:“这间妓院有古怪,那两个女人我看也不太平常。”
  双面娇娃在台上前伏后起,左回右旋,紧紧相接。随着乐声中的淫糜越盛,她们舞得更急,跟着双手虚抚胸臀,作出投怀送抱、男女交合的多种姿态。真是媚态百出,变幻多端,腰肢拧动回环间,台下的人可以感觉到她们的身体是那么柔软而充满弹性,可以想象到在床上她们能给男人带来多大的欢乐。那鬼影幢幢的碧眼里满是妖异的魅惑。
  元宝在那目光的引诱之下,正觉得面红耳赤,百脉贲张。三和这时凑到耳边说话,温暖的气息呵在他耳垂上,就象一桶汽油遇着了火星,“轰”地一声响,熊熊欲火起自脑际,蔓延全身,哪里还理会得这两女人是人是妖,是精是怪,只恨不得一欠身,就把那两个女人压到床榻之上。

第十六章 无处不贪欢

“你的脸很红。”
  “我知道。”
  “你的眼神很怪。”
  “我明白。”
  “都演完了,为什么我们还不走?”
  “你看这里的客人有哪一个站得起来?”
  没人站得起来,夏天衣衫单薄,在座客人都是全身发软,只有一个地方发硬,两只眼睛象恶狼,就差没有发出幽幽的绿光。人有三急,急色到了这种份上,就算来个母猪在他们眼中也是天仙。所以贪欢阁的生意才会这么火,就算价格定得奇高,手中的姑娘还是没有一个有拉下的,夜夜作新娘。
  看着一屋子丑态百出的男人,贪欢阁的老板娘素馨站在二楼的纱幔后冷冷的笑。“来了不交银子就想走?当我的催情香是吃素的!想回家找老婆消火?保你回到家就什么兴趣都没有了,心里会像针扎一样的难受!明天再接着来吧!”
  “你是不是打算在这里过夜?”三和看着站不起来的元宝很不爽。
  “如果你不反对我就是很想。”元宝是个诚实的人,说的理直气壮,又不是他要求到这里来的,是三和硬逼他来的。
  三和暧昧地一笑:“你可不要后悔。”停了停又问:“你选哪一个?”
  “要那个双面娇娃!”元宝下意识地回答。织烟琴棋书画那一套,元宝不感兴趣,又不是来读书,找个女先生附庸风雅干什么。活了几百年,她会的,他元宝也会,不希罕!倒是胡姬比较新鲜,而且一次就是两个比较划算。
  “不过他们说是要预约。”
  “猪头,妓院里哪有钱办不到的事!”三和从怀里掏出拿出一对玉镯来。“你看这一对镯子如何?”
  玉镯的原料是纯粹的白玉,白得象羊脂一般;虽然没有象翡翠一样鲜艳的绿色,但玉质细腻,光泽莹润,却也自有它的可爱之处。尤其难得的是它们通体晶莹,绝无斑驳,就算把它们去耀在日光里照着,也不能照出一丝一点杂纹。从日常所见的各种玉器每多斑驳或裂纹来推想这一对玉镯,便不由不惊叹着它们纯洁无疵的可贵!
  “这个好像是你从无面魔君宫里的艳尸手上得来的,看样子又是贵得吓死人得东西。”元宝记得,因为是他亲自动的手。那艳尸硬邦邦的,他不知道费了多大劲才捋了下来,差点把人家的手都折了。
  “我准备把它送人。”三和招过一旁的小厮。“去告诉你们妈妈,我们俩今晚要用这个包下双面娇娃。”
  小厮面有难色,三和一瞪眼:“去!”
  元宝看着小厮背影,心里却在胡乱转着念头,“看那两个胡姬高头大马的样子,恐怕不是一般的厉害,再加上个三和,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过来。早知道以前应该向山上的兄弟要点印度神油,金枪不倒丸之类的防防身。”
  正在胡思乱想,那小厮带着一个女人过来,她穿着件轻飘飘的,苹果绿色的,柔软的丝袍,柔软得就像皮肤般贴在她又苗条,又成熟的身体上。她的皮肤细致光滑如白玉,有时看来甚至像是冰一样,几乎是透明的。她美丽的脸上完全没有一点脂粉,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已是任何一个女人梦想中最好的装饰。
  素馨跟着小厮一路穿过大堂,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她心里觉得很满意。几十盏精致的银灯,嵌在壁上,柔和的灯光照着桌上精致的瓷器,照着那紫檀木大理石桌子,照着那些的带着欢笑的脸。这是她的屋子,屋子里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她的。而这屋子,只不过是财产中极小极小的部分。
  但就在十几年前素馨还一无所有,她十三岁的时候就被一个屠夫用半斤肥肉换去了童贞。她始终没有忘记那张压在她脸上倘着口水的脸。她从贫穷中得到的教训,比刀割在自己的肉上还要痛苦,还要真实。
  那时她连一套完整的衣服都没有,只能让一些无赖贪婪的眼睛在她身上裸露的部分搜索。那时无论谁只要给她一套衣服,就可以在她身上得到一切.现在她却几乎拥有一切。
  坐在这里的人不是家财万贯的富商巨贸,就是名声显赫的当朝权贵,本来甚至连瞧都不会瞧她一眼,现在却全都是她的提线木偶,三天不来这里他们就会全身都难受。看着他们的脸她忽然觉得很可笑,这些平日道貌岸然的男人,一遇到女人,就变成一群狗,群猪.一群猪和狗的*****。她想吐。但她脸上仍然挂着笑。
  “这是本院的素馨妈妈。”小厮通报。
  “哎呦!两位公子爷可真是大豪客,出手这么豪阔,引得我都忍不住过来见识见识。真是英雄出少年哪!”
  素馨甜蜜蜜地笑,声音比黄鹂出谷还清脆。
  “两个一起上,想玩死我花那么大价钱换来的双面娇娃?左边那小子还好说,右边那小子色迷迷的模样简直就想现场扒了老娘的衣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在心里暗暗咒骂。蛤蟆是蛤蟆,但天鹅未必就是天鹅。
  三和满脸傲气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是这么回事,双面娇娃早就订给醉仙楼的陈三公子,我好说歹说才让他让了贤……”
  原来是来套交情来了,三和暗笑,她心里门清,毕竟,场子里也不是天天都能有那么豪爽的客人,做了点啥牺牲可要及时知会,千万不可把亏吃在暗处。一定要表示出我多重视你呀,我多偏向你呀,你是我们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培养忠诚客户,等到哪天真有点什么事业好商量。那陈三公子准就是给商量得向新豪客让贤的。有钱就是硬道理,扯什么咸段子。
  那素馨见两人并不在意,而且脸露不耐烦,心说,“看来是老手。今天晚上双面娇娃可有得苦头吃了。”也不再多话示意小厮为两人带路。
  贪欢阁院中灯火如星,照着满园花树,花树间绿女红男清歌曼舞,看来充满了欢愉。可是这些人的心里,又有几个人没有妖魔的欲望?
  双面娇娃在一间屋子里等着他们。屋有一丈宽的大床,没有床帐,床顶上挂着钩子垂着铁链。四壁上挂着带着刺的皮鞭,带着绿叶的树枝,一个精致的,雕花的木架上放着绳子、一些男人和女人的硬底皮靴。
  双面娇娃,手脚都挽着铁链,倒悬在床上。姿势曼妙非常。
  “这是干什么的?”元宝指指皮靴问领路小厮。
  “这是用来踩人的。”
  带刺的皮鞭,柔韧的树枝。
  “这是用来抽人的。”
  小厮在笑,笑得象女孩子一样又温柔,又甜蜜:“有很多男人都喜欢脱光躺在地上,让女人用皮靴踢他们,踩他们,用鞭子抽他们。他看着元宝:“你呢?”元宝道:“我只喜欢踢人!”
  小厮的眼睛里又发出了光:“只要你真的喜欢,她们也可以让你踢,让你踩,让你用鞭子抽。”元宝的心已经跳得很快。
  他忽然发现设计这间屋子的人简直就是个妖怪,虽然可怕得要命,却偏偏又能激起男人心里一种最野蛮,最原始的欲望。
  今天晚上,在这奇怪的屋子里,他是不是也会遭遇到能令他毕生难忘的经历?他不敢想。他怕自己心跳得太快。
  “你是不是也有价。”三和突然问小厮。
  “是的,只要你喜欢我也可以留下来陪着你们一起玩。”那小厮居然泛起娇媚的神色,“玩什么都可以……”
  “呀……”元宝吓得跳开三尺,“谢了,你还是赶快走比较好!”
  小厮出去的时候轻轻地带上了门。双面娇娃开始象灵蛇一般在铁链上扭动起来,她们的动作如同丝绸般柔美而流利,舂葱般的玉手,晶莹修长的腿,似乎都在呼唤。她们的面颊渐如桃花般嫣红,星眸微扬,樱唇半张,胸膛起伏,挂着金铃的乳头已渐渐发硬。口中发出了一声声令人销魂的喘息。这渴望的喘息,渴望的姿态,简直要令男人疯狂。
  元宝并不是块死木头,可是现在却一定要勉强控制自己。
  他很有礼貌的问三和:“你先脱还是我先脱?
  贪欢阁偏僻的后庭,前院灯火辉煌,这里却灯疏人稀,静寂黑暗如坟墓。元宝也郁闷得快进坟墓了,他还没有想通,怎么自己就从那香艳的地方到了这黑不溜秋的偏院?三和也太不近人情,一上去就用符把双面娇娃弄晕了。自己多冤哪,连摸都没有摸上一把就被拽到这里来。枉自冲动半天!
  “就是这里,我们进去看看。”三和凭着自己的直觉摸到后庭。
  鲜红的门上雕刻着奇怪的花纹,象征着某种说不出的不祥与邪恶。门关得很紧,元宝用力推不开。用手推不开,他就用脚。
  元宝一脚踢开这扇鲜红的门,屋子里也同样是一片漆黑,一种绝不是人类任何言语文字所能形容的臭气,臭得妖异,臭得可怕。
  三和被熏得几乎已忍不住要退出去。
  就在这时,门忽然“砰”的在他们身后关起,元宝反身去拉门,拉不开。一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一种夜鸮般的笑声,忽然在左,忽然在右。
  笑声在飞旋。三和连方向都抓不住。她没有呕吐,恐惧已使她将那种无法忍受的恶臭都忘了。
  元宝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有阵阴森森的冷风吹了过来。忽然间,他已被一个人紧紧抓住。一个赤裸的人,赤裸的女人。他一伸手,就按在她的乳房上,她的奶头发硬,乳房却已干瘪。她全身都已松软干瘪,却发出种令人无法相信的淫荡笑声。
  “你来陪我么?来了就不要走了!” 她猛力拉他的裤腰:“要不然你就会死,很惨的死。”元宝全身颤抖,整个人都已虚脱,甚至连推都不敢去推她,只觉得有条冰冷潮湿的舌头,像毒蛇般舔着他的脸。他想吐,连吐都吐不出。她已骑在他身上,想让他进去。
  “我要你死,我要……”
  三和用尽全身力气,循着声音打出一道符文在她身上,她立刻呻吟一声,元宝乘机提起膝盖,猛撞在她双腿之间。她的人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嘭”的一声闷响过后,屋子里忽然变得死寂如坟墓。
  三和亮起火折,那是一个妖魔般的老女人,蝮蛇一样披散着花白的头发,混浊的眼睛,污秽满布的脸庞,坐在他们对面的墙角,死狗般喘着气,死鱼般翻着白眼。瞪着他们,冷冷一笑,没有了牙齿的口张开,面上就像是突然开了一个黑洞,她的面容更显得恐怖。
  她身旁有一个鲜红的祭坛,坛上漆黑的神幔还在不停波动,这里没有风,神幔怎么会动?
  元宝鼓起勇气,冲过去掀起了神幔,只听“吱”的一声,一点黑影从里面飞了出来,飞过他头顶,飞入外面的黑暗中,就看不见了。
  那女人爬起来跪在祭坛前,张开了双臂,伏地猛拜,嘴里喃喃的念叨,声音凄厉,听不懂她在念些什么,只觉得是魔音穿脑。元宝在她头上拍了一掌,本想将她击晕,哪知道巴掌下去,那头颅齐颈应声而断,在地上骨碌碌的滚了几圈最后滚到三和的脚下。
  三和吓得一声尖叫,“噔”“噔”“噔”地连退好几步。不是因为那头颅,而是因为那头颅断口上的露出东西。那是一些手指粗细三寸长的虫子,有点像是水蛭,全身滑腻,在断口处蠕蠕而动。看那样子象是早已经把那女人的脖子给蛀空,经过狠狠一撞,再挨了元宝的一掌,让它彻底的掉了下来。
  虫子从身体的断口处不停的冒了出来,青灰色的粗胖身躯蠕动着向两人爬来。
  “呀!”三和再也不能忍受,冲出屋子呕吐了起来。刚吐完,元宝拿着一个红黑色的小饼,伸到她鼻子底下,“看,我发现了什么?”
  那饼被做成三角形,散发出一股恶臭。元宝说:“那个女人是个蛊人,由蛊巫控制。”
  “蛊巫?”三和不解
  “上古巫蛊盛行,蛊巫是其中的一支,这种小饼,就是他们的蛊引。”三和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这蛊引是用粪便,月经,眼泪和脓血混合虫卵做成的。”三和忽然想呕吐,勉强忍住。
  “蛊引有很多种,只要吃下这东西,三天之类那人就变成蛊人,用以饲养蛊虫。等蛊虫吃空一具躯体,他们就将这些蛊虫放在一起互相吞噬,然后吃下蛊王,以助长自身功力。这也是上古修神的方式之一。”
  “具体有哪些蛊,怎么培养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蛊王是要用很多种蛊虫厮杀而得,一个人只能培养一种蛊虫,所以这地方绝对不会只有一个蛊人。”元宝越说越得意,把那发着恶臭的蛊引献宝似的往三和鼻尖上凑。
  “拿开!”三和话还没有说完就开始了第二波呕吐,差点吐了元宝一身。
  “这么脆弱还是修炼之人?你就不会忍着点?”
  “其实我也很想。”三和在心里翻白眼
  “其实我也很想,为什么就没有人为我想想?”九千岁在府里咆哮。少了睾丸素的嗓门象剃刀一样尖利。
  “让我放过你?你怎么办的差?!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你就把她给弄丢了,你还有脸前来禀报,你以为我忘了这事?那狗屁御史敢骂我是阉货,敢在万岁面前参我十大罪状!我不给其他人立个榜样,怕这种不要命的贱骨头还会越来越多!去!就算是挖地三尺也得给我把她找回来!那个没用的老鸨给我好好整治,就算是变鬼她也得给我把人赔出来。”
  同样一个夜晚,在贪欢阁显得明亮而绮丽,在外城却显得分外阴森。黑暗的长巷里静寂无人,残旧的白色灯笼几乎已变成了死灰色,斜挂在长巷尽头的窄门上,灯笼下有人轻轻地敲门。
  “有人在家吗?”他敲得很悠闲,问得很温柔。
  屋里不耐烦的答应:“来了,来了,半夜三更,敲什么敲!”窗上映出盏烛光,门被拉开,里面住的居然是胡二娘,头上白天被三和打出的包还没有消。
  胡二娘本来满脸的不耐烦,一见门外这人却堆起了笑:“公子这么晚来敲门,莫非也想找姑娘?不巧得很,我的那几个姑娘都生了病。”
  门外是个年轻人,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袱,穿着件水绿色的袍子,手里还在摇着柄折扇。这年轻人非但长得不难看,装束打扮也很考究,态度很斯文,却偏偏有点讨人厌。那是因为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长得也没有什么特别,可是别人却硬是觉得不对劲,这双眼睛一扫,连风都好像变冷,吹得背脊梁凉飕飕的。
  “请问你是不是胡二娘?”他微笑着问。
  胡二娘点点头。
  年轻人跨进院中,随手掩上门,“有人托我向你问好。”他说得很诚肯,巷中刮起一股冷风,院里的树叶哗啦啦地响成一片,象有无数小鬼躲在上面咭咭地笑。
  “我还帮你带来了一件新衣服。”年轻人取下包袱拿出一件红衣展开,那种红,红得象要滴出血来。“来,我帮你穿上。”年轻人冲胡二娘招招手。
  在那红衣的衬里上缀满了寒光闪闪的尖刺利钩。

第十七章不伦之恋

 天上没有月亮,贪欢阁的后庭很黑,元宝手中的蛊引很臭,三和现在的样子很丑。谁呕吐了两遍之后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问你个问题。”元宝的表情很慎重。
  三和背靠着大树,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你到底还是不是处女?”一看三河要翻脸,元宝赶紧一边闪人一边解释:“你好象从来不脸红,双面娇娃都那样了,我看你也没有眨过眼,所以……”
  “所以你个头,不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长大的吗?这算什么,比这还夸张的我都见过!”
  “你不会是悄悄偷看过别人抽抽插插吧?你有着比一般人便利的地理条件!”
  “嫌命长了不是?”三和飞扑索命。没想到元宝躲也不躲,侧身从后面将她抱住摁在地上,他的两只手“很不小心”地按在了她的胸前。嗯,不错,货真价实很有弹性。三和又窘又怒,正要发作,元宝一把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低语:“别出声,有人来了。”
  不出声,不代表不可以动口,三和狠狠地咬了元宝手上一口,疼得他直喘气,才心满意足地抬头看那进来的人。
  他从后庭没锁的一个角门走进来,插上门闩,再穿过后庭去前院。后庭一片漆黑,但他走得很快,显然是很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他站在后庭的月亮洞门前,拉开门,前院的灯光射进来,照在他脸上。他很年轻,长得不难看,穿着件做工考究质量上乘的水绿色袍子,手里拿着柄折扇,正是拜访过胡大娘的那位年轻人。那人转身朝后庭扫视一周,好像觉得很满意,走出去把门扣上。三和觉得被这双眼睛一扫,院里好像起了一道阴风,吹得背脊梁凉飕飕的。
  “他身上带着血腥味!”元宝低声告诉三和。“我们跟上去看看。”
  年轻人很愉快地走过前院回廊,见到他的人都垂下头恭恭谨谨地换他声“二爷”,看得出他很享受这种恭谨。两栋青砖小屋隐藏在重重山石后,其中一间亮着灯火。昏黄的灯光映着惨白的窗纸,偶而还有零星的笑声传出来。他推开门,宽大的床榻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少年和姑娘,桌上摆着残酒。看到他进来沉醉半醒相拥的人分开,半裸着的女孩子娇笑着奔过来,白生生的手臂似蛇一般缠住了他的脖子,温暖的胸贴上他的胸膛。
  她们都很美丽也都很年轻,无知者无畏,所以还能笑得那么甜,那么开心。“你溜到哪里去了,害得我们连酒都喝不下去了。”年轻人冷冷地瞧着她们,这些女孩子都是他找来的。为她们,很多人袋中的银子可以像水一般流出。半天前,他还会躺夜她们怀里,像念书般说着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甜言蜜语。现在他却只想说个字。
  “滚?你叫她们滚?”榻上中躺着一个少年哈哈大笑,“滚,都滚,快滚,有你贪欢阁的二爷红叶在,我们还能少了漂亮姑娘?叫你姐姐素馨换一批我们继续玩!”
  红叶淡淡地瞧了他一眼,“你也滚!”
  少年脸色变了,跃起厉声喝道:“你就算醉糊涂了,也不应该忘了我是谁!是你自己请我来这里的!”
  红叶声音更冷:“我记得你是太福张公子,他是万家万三爷,请你们现在都滚!”
  万公子本想一拳揍上他的脸,但是却没敢动。红叶的眼睛看着他们,那森冷的寒意,就象有阵冷风在吹着他们的脸,就象是根根尖针一直刺入了他们的骨骼,他们的脑髓。一种令人疯狂崩溃的恐惧突然自心底涌出,他们失声惊呼,狂叫着夺门而逃。别人远远听到他们的呼声还以为是两只被猎人刀锋割断喉管的野兽。
  屋中也没有别的人,樽中却还有酒。红叶慢慢地躺下,把酒斜斜地叼在嘴上,酒慢慢地自樽中流出,一半流在他颈上,一半流入了他的嘴。他以前痛恨这种纨绔子弟正如他痛恨毒蛇,如今他却与毒蛇为伍。但当他杀了人之后,他怕自己忍不住也会把他们给杀了。
  辛辣的酒顺着脖子淌上胸膛,经过他的舌头流下咽喉,他忽然觉得有种晕眩的感觉。这些年杀了很多人,那些人有好有坏,但都很有名,都死得很惨。有人发誓要找到这“凶手”,为他们报仇。有人发誓要找到这救星,跪下来吻他的脚,感激他为民除害。还有些一心想成名的江湖客,也在找他,却只不过是想和他斗一斗比比看是谁更厉害。但杀死一个最普通的老鸨这还是头一回,难道说他不再是最受重视的那一个?他觉得仿佛正有种不祥的阴影在等着他。
  一双手轻轻拿起他嘴上的酒樽,无论谁都不能不承认这是双极美丽的手,只不过略嫌太大了些,正显示出这双手的主人那种倔强的性格。现在看到这双手的人,绝不会相信这双手曾经在结了霜的地下挖过红薯,在数九寒冬的冰凌水中洗过衣服。
  素馨凝视着他:“你不该喝酒。”她的声音虽温柔却带着种命令的方式。她的确可以命令他,她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他的生命就是这双手给他的。在战乱饥灾最严重的时候,没有家,没有父母,什么都没有,一个六岁大的孩子居然活了下来,不仅是怪事而且是奇迹。在当时说来,一块又冷又硬的馒头实在比世界上所有的黄金都珍贵,那时正是你随时可以在路旁看到饿死的人,饿死人并不奇怪,能活下来才真是怪事。
  奇迹就是素馨造成的。为了养活他,为了养活她自已,她儿乎做过任何事她偷,她抢.她骗,她甚至出卖过自已。她十三岁的时候为了救活全身浮肿的红叶,用童贞向一个屠夫用换了半斤肥肉。八岁的红叶躲在布帘后面,惊恐的看着。温粘的五月天气,黑洞洞的茅草屋,,苍蝇到处乱飞,空气中飘荡着血腥味性,姐姐躺在油腻的案板上,两腿间流了好多血,她头顶上挂着一排黑色的铁钩,一块块带着血丝的猪肉悬在铁钩上,她也象是其中的一块,任屠夫把她翻来翻去地搓揉。屠夫的那张脸泛着油光,半张的嘴里淌着口水,十年后,红叶找到那屠夫,将他嘴里塞满火红的碳,用针将他的上下唇缝了起来,再把他的四肢一块块剁下,穿在挂猪肉的钩子上。
  素馨仍在凝视他。红叶象个倔强的孩子一样,闭上起眼摸起另外一杯酒,叼在嘴上,辛辣的酒淌了一枕。他知道她在看着他。
  过了很久,素馨才轻轻叹息,“我知道你不高兴,你已经不是个孩子,有些事我也是不得已。”
  他不是,他十三岁的时候已不再是个孩子。但他不能忍受她为了不得已再去陪那些人上床,就算她从他们手中换取了很多秘籍也不许。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你毕竟是我的亲弟弟。”素馨从怀里拿出一册竹简,“这是看守书库的李大人从库里偷出的养生秘卷,也许对你有帮助。”
  “我知道你杀了人后,心情不好,但你也不必太难受。”
  红叶仍然沉默。闭眼一口口吞咽着苦酒。
  “我知道你找过很多女人呢。”
  素馨见他不答话,连忙转换了话题,口气甜蜜而爱娇:
  “很多。”
  “你有没有喜欢过她们?”
  “没有”
  “你若不喜欢她们,她们就无法令你满足,一个人若永远不能满足就会觉得厌倦。”
  素馨坐到床边,抚着他的脸笑了笑,笑得那么温柔那么妩媚:“是不是只有我才能给你最大的愉悦?”
  红叶睁开眼,没有说话,他的喉头上下移动。他看着她站了起来,慢慢地站了起来.姿态是那么柔和优美。她的把手放上衣钮上,一个个地解开……
  她仍然像她十八岁那么美,站在这朦胧的灯光中,她看来依然像是个春天的女神。她在看着他,她的呼吸温柔如春风,带着种令人心醉的香甜。他也许已醉了,疲惫的闭上眼,口一松,酒樽翻倒,酒液和着眼泪一起滑落。这一切就象回到了从前……
  他第一次冲动是在十三岁的时候,那时他们还在流浪。七月的天气又闷又热,他们宿在城外的破庙里,旁边有个水塘。半夜他被蚊子叮醒无意中发现她正在水塘边用冷水沐浴。
  月光很亮,她十八岁的胴体赤裸裸地发着光,她的手在自己胸膛上轻揉,咽喉里发出声声梦呓般的呻吟。然后她身子突然痉挛,接着整个人都似已虚脱。就在这时,红叶觉得自已小腹中像是燃起了一团火,他咬紧牙.闭起眼睛,汗水已湿透了衣服。
  自从那时开始,他每一次冲动的时候,都不由自主会想到她。想到她那只在胸膛上轻揉的手,想到她那双痉挛发抖的长腿。每次事后他都会有种犯罪的感觉。他拼命地禁止自己去想,甚至在身上偷偷藏着根针,每次只要一想到就用针刺自己的腿。
  年纪越大腿上的针眼越多,直到有一天,素馨发现了他腿上的针眼,叹了口气,将他紧紧的拥进怀里,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那年他十五。
  等他可以拥有别的女人的时候。他只要一闭起眼睛,还是忍不住要将别的女人当做她。知道这样不对,也的确想改变,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真地接受另外一个女人。她永远是他的姐姐,是他的母亲,也是他的最爱,这地位永远没有别人能代替……
  当你开始哭泣你可听见我的叹息,
  我知道你失去的远比我曾给你的多。
  你想要的海誓山盟我没有资格说,
  我只想再陪伴着你给你些欢乐。
  我总有一种想为你而死的冲动,
  因为我不知如何才能把你打动。
  我们活着也许只是相互温暖,
  想尽一切办法只为逃避孤单 。
  来呀,来呀给你看看我的内心世界,我要带你进入极乐世界。
  谁也不必再害怕,没人能够伤害他 随着你的欢喜融化,把痛苦忘掉吧……
  三和与元宝伏在窗外,大气都不敢喘,悄悄的退到院中。
  “没想到,他们居然……”三和说。
  “有些事情未必就是我们看到的这样简单。”元宝难得深沉一回。
  东方已开始发白,屋子里的人显然不知道欢乐将随着黑夜逝去,现实的痛苦跟着曙色来了,还在醉梦中贪欢一晌。

第十八章恶鬼上门

当元宝和三和打着呵欠,回到天香楼的时候,外城的某小巷中也传来凄厉的声音:杀人啦。外城龙蛇混杂,死个把人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她的死法。据说送水的陈六被吓得在床上躺了三天,压惊茶喝了整整一担。后来陈六和旁人提起这段经历时说:“ 我可是见过死人的,但是从没有见过这种的死法。现在想起来我还直打寒颤……”
  那天早上,陈六和往常一样的大清早起来去送水,走到老主顾张二家的时候,他照例扣扣门,门没关死,他一边伸手推门,一边大声地说:“张二家的,我送水来了。”
  他看见了血,不是一点一滴,也不是一片一滩,那简直就像是一片血海,染红了整个小院的地面,陈六后来向旁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有点呆滞,面色也有如白纸也似,看来非常恐怖。
  “跟着又怎样?”旁边的人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连忙追问,没办法,恐怖故事人人爱。
  血是从一具尸体的身上流出来的。
  那是一具女人的尸体,穿着件夺目的红衣,脸上画着鲜红的朱砂符文,两颗眼珠、一条舌头全血淋淋地挂在外边。她的四肢都被拇指粗的麻绳穿过,象提线木偶一样被悬空吊在院中的槐树上。她整个人都因为萎缩而变得佝偻,那佝偻并不是因为年纪的关系,倒像是肌肤下的水份血液完全被抽干而萎缩。那面部的肌肤虽然萎缩皱折,但依稀仍然可以看出她以前是一个肥胖的女人。
  血海中只有这具尸体,若是所有的血都是从这个尸体之内流出来,除非这个尸体是血做的了。也只有这样,才会有这么多的血,也只有这样,这尸体才会萎缩皱折。
  “后来呢?”旁边的人问。
  陈六的身子又颤抖起来:“我等了一会,本是想去叫人,可是……”
  “又有什么事?”
  “那尸体上不知怎的,竟好像有声音发出来……”
  旁人诧异的道:“是什么声音?”
  “听……听不清楚……陈六的语声颤抖得很厉害:“跟着……她……她就……就动了……!”
  “她身上的衣服内不住的起伏、鲜血一股一股的从衣服上冒出来,还有些血泡噗噗的爆开,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死人!”
  谁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死人,包括见多识广的衙门仵作。
  验尸房里有窗户,也有灯。窗户是惨白色的,灯光也是惨白色的,空气中充满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药香和腐尸臭的气息。胡二娘的尸体,还摆在房子中央那张比床大的桌子上,用一块白布盖着。白布上血渍斑斑,还没有完全干透。
  ——要检查一个人的死因,是不是要将他的尸体剖开?
  但是徐仵作没办法下手,他见过太多的尸体,很多都匪夷所思。但是从没有一具象这样棘手,这件诡异的红衣象一个钉桶,把尸身钉得稀烂,解开红衣,没有五脏六腑,只有一层五寸厚的肉沫沾在衣裳上,那肉沫细得象最好的厨子剁出来的饺子馅。
  徐仵作慢慢的合上衣服走了出来,脸上不但显得精疲力竭,而且还带着种说不出的惊恐。
  一个同僚抢上去,拉住他的手,又缩回。他的手好冷而且还满是汗。
  同僚吐出口凉气,才问:“老先生已查出了他的死因?”
  徐仵作闭着嘴,嘴唇在发抖。
  “她是怎么死的?”
  徐仵作终于开口:“不知道。”
  同僚很意外:“不知道?难道连老先生你都查不出他的死因?”
  徐仵作道:“我应该能查得出,无论他的死因是什么,只要是人世间有过的,我都应该能查得出。”
  同僚道:“可是现在你查不出。”
  徐仵作慢慢的点了点头,眼睛里的恐惧之色更强烈。“这种事我只是听说。”
  看到他的眼神,同僚忽然机伶伶打了个寒噤,道:“难道……难道凶手不是人?”
  徐仵作道:“绝不是。”
  沉默,难堪的沉默。
  “事关妖邪,我们还是结案吧。”徐仵作叹了一口气。
  胡二娘的尸体当日就被送到了乱葬岗。小人物死一个没人操心,很多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锦绮,我听三和说你好像琴棋书画都会?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小忙?”
  “浣娘,您请说。”
  “我有一些朋友很喜欢赏琴。你能不能在他们来赴宴的时候坐在纱帘后,弹奏一曲?”
  “这个……”锦绮还没回答,三和就从旁边蹦出来,“锦绮,你没睡好?我看你额头三道黑线,近日怕有血光之灾!”
  “去、去、去就知道乱盖!好端端地吓坏了人!”浣娘作势要打三和,她正想把锦绮变成摇钱树,不得不笼络着点。
  “我不骗你,来这道平安符拿着,出入小心啊!”三和笑嘻嘻地瞅了老妈一眼,心说,就算是想讨好未来的红牌也不用这么着痕迹呀!果然是认钱不认亲。浣娘多灵透的人,立马白了回去。
  可怜的锦绮,莫名其妙地又成了算计的对象,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
  当天晚上,浣娘特意挑了六个翩翩佳公子,只要得到这几个顶着怜香惜玉名号的浪子班头的认可,锦绮可就是走出了当红炸子鸡的第一步。性服务行业如果只知道赚皮肉钱,就永远也做不大,就象明星如果只知道脱,那她永远也成不了天后一样。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更兼纱帘遮掩,雾里看花,把那几个自诩才子的男人勾引得哈喇子直流。好了回去写传吧,回去宣传吧,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浣娘是个不错的公关部部长,永远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由始至终,锦绮都没有真正露过面,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两天后,有人送上四张礼单,浣娘摊开到锦绮面前。锦绮拿起最上面那张大红洒金的礼笺,打开,上面写着:
  宁王府张公子
  长白山老人参一对;
  上好紫韶皮袭四件;
  五十两重赤金元宝十二双;
  四宝玉玦六对;
  第二张:
  晋国公府岳亲王;
  羊脂白玉马一对;
  七色宝石镶玉冠一顶;
  金钢石翡翠镶各色头面手镯带项链耳坠十六副;
  八宝沉香首饰盒带水晶明镜一具。
  锦绮放下礼笺,抬起眼睛,无声的询问。
  “这是你再弹一曲的代价,这次不隔着纱帘。”浣娘回答。
  “你肯吗?”浣娘轻轻地问。
  作为逃犯身份的锦绮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当是卖艺吧,再说,这里比窑子可好太多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锦绮穿着在一身素坐在一片雪白里,除了她漆黑的头发和那一双翦水双瞳外,只有一片雪白。
  开着重叠花瓣的白色栀子花,斜插在细柔的白瓷花瓶里,香气袭人,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
  一套和花瓶同样质料的白瓷餐具已经准备好了,今夜宴客,浣娘可下了大功夫,
  酒菜六色,计——
  风鸡双拼腊鱼一皿
  清蒸香糟火腿一皿
  黑糟鲍鱼鹅掌一皿
  姜汁西施舌一皿
  鲜烩美人肝一皿,
  奶油香松子一皿。
  外带醉蟹醉虾无尾螺,糟鸭蛋各一色。
  大菜四品,计——
  燕窝八仙鸭子一品
  冬笋大炒鸡杂面筋一品
  鲜虾腰子烩溜海参一品
  鹿肚鹿筋酿江瑶一品。
  另爆炒獐腿、高汤炒翅尖、炒菊花兔丝 、小炒三丝各一皿 。
  银丝卷小馒头—皿、韭菜猪肉云吞一皿、八宝糯米一皿。
  香粳米饭盅、八宝莲子粥盅.
  十鲜果品、蜜饯甘果各一。
  福建冻顶乌龙茶四盏
  上好竹叶青一壶。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同样是以声色事人,没有人再能认出现在高雅若天仙的锦绮,就是那个的下等窑子里六文一操的娼妓。服装是很重要的,环境论是很正确的。
  当锦绮在丫鬟的陪伴下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已月上中天。孤魂野鬼最喜欢在这个时候梳洗打扮出门,锦绮遇上的这只也不例外。那时她正在铜盆里洗脸,当她擦干脸上的水时,无意中向下望,在破碎的水纹中赫然有一张脸在瞪着她狞笑。灰白的脸上画着鲜红的朱砂符,水纹微漾,那脸仿佛马上就要脱水而出。锦绮吓得呆住了,眼睁睁地看着两行鲜血从她眼角流出。
  血在水中晕开,满盆的清水渐渐变得血红,空气中飘荡着浓烈的腥味。锦绮手指着铜盆,嘴唇不住地颤动,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噎住了她的咽喉。那份恐惧迅速地充斥她的整个身子,她的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
  小丫鬟发现她的异常:“小姐?”
  小丫鬟探头向盆中望去:“什么也没有嘛!”
  锦绮定睛一看,那一盆血水已完全不见。不见的只是血,不是水。盘中仍装满了水,清水。
  小丫鬟吃惊地望着她,那表情就像在望着一个疯子。
  如果她真的没有看见那盆血水,没闻到那股血腥味,锦绮方才的举动在她的眼中看来,的确就像是一个疯子。
  “莫非刚才眼花?”锦绮将头伸到铜盆上方,里里外外看了个仔细。什么也没有,既没有脸,也没有血
  锦绮抬起头,本想说几句话,缓和一下动荡的心情,目光一落到小丫环的面上,就看到两只流着鲜红血泪的的眼睛!
  小丫鬟的眼睛,不知何时已变得死白。她的脸庞也变了颜色,粉红的一张脸已变的青白,上面画着的妖异的朱砂符,这不就是水盆里的那张脸?
  锦绮目定口呆。
  小丫鬟的嘴唇旋即张开,好象要说话,可是那嘴唇张开,话没有出来,舌头反倒出来了。尺外长的舌头,象切下放得过久的生牛肉,呈现出一种让人厌恶的紫红色,软软地塌在嘴上,一团团黑紫的血沫不停地从那上面滴下!她简直就是水盆里那人的化身!
  锦绮脱口一声惨叫。蹬蹬蹬连退了三步!她虽然没有吓死,胆已简直要破了。若不是亲眼看见,她实在难以相信竟会有这样的事情。这片刻,小丫鬟的舌头已“咯”“咯”“咯”地又伸长了很多,那咯咯声,既象是把舌肉使劲往外拽,又象是正在拉开紧绷绷的牛筋弓弦,听得让人牙齿发软。
  一股森冷的寒气从锦绮的脚下升起,袭上了她的心头,冲开她噎住的咽喉。她嘶声突呼:“来人啊!”语声充满了恐惧,完全不像是她的声音。
  屋内一股阴风卷过,灯烛顿时熄灭。窗外乌云蔽月,夜色浓如泼墨,长夜漫漫,如何待得到晓?

第十九章 血煞

“你可让我好找。……”
  沉重的黑暗中,依稀只有一点惨碧火光,飘飘荡荡,此外什么也瞧不见了,阴风阵阵吹过,吹得人直打寒噤。
  一个人能及时晕过去,实在是件很不错的事,锦绮没有这福气。她怕得要死,汗湿重衣,可是偏偏就没有昏过去。
  汗粘粘的衣服贴在身上,的确很不舒服。但锦绮却连“不舒服”也感觉不到了。她只觉得恐惧,对未知的恐惧!这种恐惧只怕比世上所有的恐惧都要命得多。锦绮僵硬地站着,她整个人象是从冰窖出来的冰雕,关节已坏死。只能站着无边的黑暗中,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下面会发生什么事?她根本不敢去想。她只敢想:“为什么她总是待宰的羔羊?”
  “是你,是你这个小娼妇把我害成这等模样!”
  这个声音是锦绮今生的梦魇——胡二娘的声音!
  紧接着锦绮鼻端嗅到一种混合着血腥与腐尸的味道,那味道越来越强烈,令人嗅得又要呕吐,又要发抖。
  那一点飞旋的荧荧绿火停了下来,那惨碧色的火光,甚至还没有萤火那么亮,根本照不出半尺。但可以让锦绮清清楚楚地看见胡二娘的那张灰白的鬼脸和一身红衣。
  胡二娘看着僵立的锦绮,眼里射出刻骨的仇恨,语声也变了,变得飘忽,尖锐,阴森,短促,那几乎真的已不复再似人类的语声:
  “我要你死,死了我也会让你每天接客!”
  地上凭空出现数条黑红的血流,象有生命的蛇一样往锦绮脚边蜿蜒流去
  锦绮的一双脚不能挪动,整个人却不知不觉地抽搐了起来,感觉好像有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爬入她的裙子,爬上她的腿。
  锦绮呻吟一声,终于晕倒了。
  天已经朦胧亮了。
  屋里还燃著灯,灯光从粉红色的纱罩中照出来,温柔得如同情人的眼波。锦绮噌地坐起来:“胡大娘呢?那些血流呢?!”
  屋子里静悄悄的,锦绮只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的跳著,声音很急。昨夜的那一切恐怕是个梦。还好是梦!她又轻轻地躺下,觉得全身软绵绵的,连动都懒得动,可是口太渴,她不禁又想起了以前家里那用冰镇得凉凉的酸梅汤。
  外面传来一阵足音,“踢达踢达” 就好像雨点打在芭蕉上一样。一双描金的木屐停在床前,里面是一双雪白纤秀的脚。“屐上足如霜,不著鸦头袜。”除了院子里的姑娘谁敢这样露肉?这里不是家,是天香楼。
  来的人是昨夜的小丫鬟:“小姐醒了?”
  “我昨夜做了个梦,很可怕……”
  “是梦就好了,锦绮你的麻烦大了!也不只到你得罪了什么,生生地把胡二娘变成了血魅来擒你!还好有我在,要不然,你现在就是一滩浓血!”三和向来都是施恩要图报的人,急忙忙的表功,以期接受崇拜眼神。
  “你听她吹,如果不是昨天有小青在,她能将那血魅来这里的分身消灭?我看多半是被消灭的多!”世界上永远少不了如元宝这样爱揭人老底的苍蝇。
  “别不服气!血魅是将人残虐至死之后,用血煞大法抽取血液,化血成魅。血魅不象是普通的恶鬼,它有点像方士养的小鬼,可是比一般小鬼厉害得多。它可以变出无数分身,最擅长搜人寻物。通常在制作血魅时,施法人会安排给它一个任务,完不成任务它将永不超生。在完成任务前,血魅时时刻刻都受着临死时的痛苦煎熬,不过随着痛苦煎熬的时间越久,她的法力就会越高。很是邪门!”
  “看来这只血魅的目标对象就是锦绮,如果不尽快找到血魅的尸身,那它会继续制造出分身来索命的!”
  “连这你也知道?”三和可是自诩博览群书。
  “要不然我怎么会是,过目不忘、思维敏捷、才能卓越。观察仔细、洞悉人事、睿智非凡。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办事周全。优雅自信,积极上进。从容镇定,应对得体。仪表出众、魅力超群、风华绝代的元宝呢?”
  真是白痴!人类的大多数知识来源于书籍,他元宝好歹也在人间混了那么多年,就不许他也读书呀。别把妖怪都想象成目不识丁,买东西不知道要交钱的蠢货。那是躲在山里不出来见世面的村妖。看长期活跃在人间的神鬼妖魔,哪一个不是学识渊博?毕竟在寿命上就比一般人要有优势得多!你读书读了六十年,它可以读一百二十年。世界如此残酷,谁人敢不读书?!
  读不到那些独门宗派的秘籍,难道不会骗骗那些小徒弟?是有点无耻,但是总先要想法活下去吧?不知己知彼怎么活?再说元宝还有一项优势:半妖。一半是人,一半是妖,普通人是看不透他滴,有几回他甚至还大摇大摆地装成求仙之人上门求教呢。只不过,读书容易修道难呀!
  最近三和给的那几本秘籍好象还挺正点,自我感觉进境倒是比任何时候都神速,怪不得子墨要捞书走人。只有三和这个懒猪,仗着有小青护身,说不感兴趣,一本都不看,一心只想开好天香楼,超过贪欢阁,完成从小开妓院的伟大志愿。看那样子不在性服务经营行业内做到龙头老大的位置,誓不罢休。
  “你那么能,你知道她的真身在哪里吗?”三和挑衅。
  “你难道又知道?” 元宝反问。
  “我知道!”三和扳回一局,很得意。
  元宝白眼以对,三对,六只!
  雷雨夜,荒冢累累的乱石山岗,两盏红灯笼,两柄桐油纸伞。
  灯笼是老王记的特制的灯笼,诨号“气死风”其实它不但防风,并且防雨。灯光照着他们的鞋,那是两双有唐时古风的高齿木屐,这种鞋只适合走在湖边平坦的芳草地上。伞是京城无雨斋的上品,小巧精致,上面绘着以西湖八景为背景的白娘子故事。这种伞过于精美,过于脆弱,不适合遮雨,只适合游春。大半夜雷雨交加的跑到乱葬岗来踏青?是不是他们的脑袋也是被人踏坏了!
  一道闪电劈下,照得四周雪亮。可以清楚看到,急如飞瀑的雨水并没有真正的落到伞上,而是在距离纸伞三寸处就滑落到一旁,好像有一堵无形的气墙将水滴阻隔开来。小巧的纸伞并不能将人完全遮住,但持伞人身上却没有被淋到一滴水,那伞居然只是个应景之物。
  那两个持伞的人一人戴着个狰狞的鬼面具,另一人却戴着个憨态可掬的大阿福,嘴里好像还咯吱咯吱地嚼着东西。在闪电光芒的映照下,两人显得说不出的诡异。他们虽然走在泥泞里,两双白袜上却没有溅到一点泥污。
  山坳里,两个衣衫褴楼、歪戴着破草帽的大汉,正在暴雨中挖坟。
  两个戴着面目的神秘人提着红灯笼站在山岗上监督着他们。暴雨打灭了满山鬼火,大地一片漆黑,荒坟间到处都弥漫着令人毛骨依然的森森鬼气。
  其中一个塌鼻斜眼的猥亵汉子,正喃喃地埋怨;“若不是昨天晚上在场子输得精光,也不会去抢那个小娘们的包裹,真是点背怎么就遇到这两个煞星!”。“这差使真他娘的瘆人!如果听我的抢了就跑,啥事没有,偏你哥子又要劫色!”另一人虽然口嘴有点歪,眼睛却不斜:“呆会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还不一定呢!如果能活命我可再也不敢半夜出去抢请大夫的大姑娘了,这事太伤阴德!”斜眼的恨恨地低声骂了几句,用力挥起了锄头。
  两人掀开新坟上的土,扒拉出棺材,一一打开,看是否有穿红衣的女尸。然后再埋回去
  “喂,说你们呢!唧唧咕咕地干啥,不赶紧干活,小心今后你们就躺在这里!哎呀,呸!这牛肉干真难吃”元宝吐出嘴里的东西,侧脸问三和,“我说,你到底是不是在乱盖呀?大半夜的害我在这里淋雨,费那么多劲做成个血魅,不好好保存着真身,丢到这乱葬岗来干嘛?施术的人他是白痴呀?
  “牛肉干都堵不住你的嘴?”三和也很不爽,但是小青说它就是在这里。江湖道义教我们要信任忠仆,起码表面上要信任。
  “用包超级难吃的牛肉干就象堵住我的嘴?知不知道……”元宝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只差没跳起来,但是没等他发作,下面山坳里就有了动静,大动静。
  山坳里的两个人,扒拉一具薄皮棺材, 还没等动手开盖,突然听见“砰”的一声,仿佛有人在敲门,声音还很大。这里既没有人,也没有门,声音是从哪里出来的?斜眼机伶伶打了个寒噤,两人停下手中的锄头。突然间,又是“砰‘的一声响。这次他们总算听清楚了,声音竟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
  “棺材里怎么会有这种声音?”
  歪嘴壮起胆子,勉强笑道:“说不定是只老鼠钻到棺材里去了。”他的话还没说完,棺材里突然又响起一阵阴侧铡的笑声。老鼠绝不会笑,只有人才会笑。棺材里却只有死人!死人居然在笑,不停地笑。伴随着那笑声,一股一股粘稠的血,从那棺材的缝隙里不住地渗了出来。
  两个人脸早已吓得发绿,对望了一眼,拔腿就跑,跑还得真快。两个人眨眼间就逃下了山岗,元宝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
  雨还在不停地下。

第二十章 鬼哭乱葬岗

 “笑得那么难听,亏你还好意思!”元宝摇着头,很不以为然,隔着雨幕冲那棺材喊了一嗓子。
  棺材里的笑声,突然停止了。只有比黄豆还大的雨点,一粒粒打在棺材上。天地间一片雨声。
  三和想过去打开棺盖看个明白,脚下却迟疑着没有动。那棺材渗出的血液,并没有被雨水冲散,它们蜿蜒在棺材旁边,在水洼中浮浮沉沉好似有生命一样!正是这迟疑的一瞬间,无数毒蛇一般的黑红色血流,忽然从地上弹起,象一张大网一样迅疾无比地朝三和兜头罩下。
  三和的眼中立时就只见身周一片血红,耳中只听到那魔鬼一样的笑声又从棺材中发出。
  这剎那的恐怖景象已不是任何文字所能够形容。三和这剎那心中的恐惧也同样难以形容。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脱口一声惊呼!撕心裂肺 ,恐惧已极 !她虽然紧闭着眼睛,身上面上仿佛已感觉刺痛,鼻端亦仿佛已嗅到了血腥!
  “别叫了,你的呼声比那血魅还要恐怖!简直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声音!别人会误会天地间又诞生了一个魔音穿脑的新物种。”咦,是元宝的声音。
  三和悄悄地睁开一只眼,身旁没有血蛇,只有元宝。元宝手上有一柄精致的小刀,刀已出鞘,刀身的颜色很奇特,竟是粉红色的,就像是少女的双唇。
  “小试身手,这把刀还真不赖!”
  “哪里来的刀?”
  “我在养伤的时候翻出来的!”
  三和气结:“你还在我储物环里顺手摸走了什么?”
  “没什么,就拿了几本破书,一把刀,还有一些有趣的玩意。等我用完了就还给你。”元宝说的很大方。
  三和恨得牙痒痒,手悄悄的捏成拳头……
  元宝死到临头犹不自知:“这是把很好的刀,不但可以吹毛断发,而且见血封喉。刚才我试过,就那么运功一挥,那张血网就灰飞烟灭渣都不剩!简直是神器!所以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美人亲’。”
  三和脸上挂着笑,手里捏着拳头,悄悄靠近元宝:“为叫‘美人亲’?”
  “因为它快得像女人的嘴,毒得像女人的心,又长得那么美,被我的美人亲砍上一刀保证会象被美人亲上一口一样痛快!
  “我现在就让你痛快!”三和卯足力气,狠狠一拳击在元宝得意洋洋的脸上,“你去死!”
  打完拍拍手,顺口气,才想起那具山坳的棺材。
  棺材已经没有了!
  没办法,小青感应到三和危险,出来之后居然被元宝抢了先,一怒之下飞到棺材上空,几口蓝焰将那口装着血魅的棺材烧了个精光。棺材?棺材毛都没剩下一根!
  三和郁闷。亏她还精心准备了半天,想在元宝面前挣个面子。没想到反而是元宝卖了个天大的人情给她:救命之恩。
  “什么嘛!这样就结束了?”
  “不,这只是个开始!”
  有人阴森森地说。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轮如钩似的月亮钻出来,半掩半露地挂在乌云上。凄凄凉凉的月光,照着一座座长满荒草的坟堆,远处不时传来一声声野狗的哀鸣,就像是鬼哭,却比鬼哭还要难听。
  就在这时,乱葬岗上又出现了一条人影。一条淡淡的人影,仿佛比雾更淡,比雾更虚幻,更不可捉摸。就算你亲眼看见这个人出现,也很难相信他真的是从大地上出现的,就算你明知他不是幽灵鬼魂,也很难相信他真的是个人。
  “不把血魅真身放在乱葬岗怎么能引你们现身?你们不现身我怎么斩草除根?”
  “为什么?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元宝还是笑嘻嘻地模样。
  那人仿佛正在远远的看着三和与元宝,他们也在看着他,看见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他们前几天才见过。没有人能形容是双什么样的眼睛,那里面蕴藏着的森冷寒意,会让人发抖。
  “二爷?”三和很惊讶。
  “红叶?”元宝的记性也不差。
  “你们认得我?”红叶很惊讶。
  “非但认得,而且很熟!” 元宝信口瞎掰。
  “不但很熟还知道你很多事!”三和是个很八卦的人。
  “哦”红叶眯起眼睛,瞳孔在收缩,
  “不管你们知道我什么,我都保证不会让你们活过今晚!” 有秘密的人永远是心虚的。
  “因为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 有秘密的人不但心虚的还要经常找个其它借口来灭口。我们都有秘密,但我们没有能力。
  红叶那张始终不动声色的脸,突然忽然扭曲,变成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惨青色。他仰头向月,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紧接着,口中大声念颂着奇怪的语言。
  随着他念颂的速度,乱坟岗上传出一种奇异悉悉索索的声音,象是有无数土拨鼠在地下打洞。三和元宝正在这边纳闷,只见他们面前的地上突然拱起一个小土堆,那土堆越冒越大,突然“噗”地一声破裂。从里面冲出一股洪流。三和惊叫一声,真想跳到元宝背上。
  那是股由无数毒虫组成的洪流,半尺长花色斑斓的蜈蚣,毛茸茸巴掌大的五彩蜘蛛,蓝殷殷的蝎子,通体赤红的毒色。还有一些希奇古怪,你做梦都想不到的虫子,那种丑恶的长相恐怕只有地狱里面才有。无数毒虫蠕蠕而动,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两人包在里面。虽然两人身上都佩有避毒珠,但三和自小就怕脚多的昆虫类,不得不依在元宝身边壮胆。她一边打出几个掌心雷,一边召唤小青,准备落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掌心雷落处,不少虫子被炸成腥浓的绿汁。
  “临阵脱逃?”元宝觉得没必要,“我的美人亲还没出手哪!”
  三和也不好显得太孬种:“去就去!”反正占了空中优势。
  红叶看着他们飞近。突然交叉双臂作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地上立刻旋起一阵阴风,风中一股股黑气,小青刚将身侧转避过,三和看见那黑气原来是万千颗黑点卷杂在那旋风之中。怪风冲霄而上,微一激荡,便发出一种极尖锐凄厉沙沙声,飞到半空,倏地分散,化成千百股风柱,分卷起满天黑点,往四面分散开去。元宝在小青背上微微被风中黑点扫了一颗在脸上,觉着奇冷刺骨,机伶伶打了个寒颤。取下一看,色如墨晶,形同黑豆,似雹非雹,微觉冰痛麻木。元宝把那东西放在掌中研究,外面那层墨晶渐渐被手里的热气消融,露出里面包裹着的黄色卵状物,那卵壳薄如蝉翼,隐约可以看到里面蜷着一只红色的小虫。
  元宝把那个虫卵拿到,三和眼前,“你见过这种东西吗?”
  三和摇头:“我劝你还是谨慎些,这个人浑身都透着邪气,他弄出来的东西都很恶心诡异。”
  “笑话,我还怕条虫?”元宝嘴硬,但还是用自己的‘美人亲’把那只虫卵从手上挑了起来。还好他下手得快,刚挑在刀背上,虫卵就裂开,钻出一只小蟑螂,那蟑螂见风就长,一眨眼,就变得一寸多长,约有拇指粗细,足带倒钩,通体鲜红,点缀着艳黄色的花纹,头上两根鹅黄色触须耸立,不停地晃动。煞是触目惊心,端的丑恶狰狞。只见它左右扭动一下,张嘴打了个哈欠,那张开的嘴居然比它的头还大,里面生满了蓝莹莹的利齿。这一口咬下去不得掉快肉呀?没等元宝反应过来,那小虫飞速地朝元宝握刀的手扑来,好像是准备开始人生第一餐。
  元宝卷起拇指和中指冲着那道红光一弹,翻过刀面,抖落虫尸。没想到那条小小的虫子虽然上半身被弹成了肉酱,下半身仍附在光滑如镜的刀面上,仔细一看,原来它足上长满了如同水蛭一样的吸盘,一旦附在物体上就如同附骨之蛆。
  天呀,四周阴风中都是这种虫子,万一不小心在衣褶,头发中落了几颗,不被咬死都会被恶心死!三和开始后悔这次逞能了。
  红叶在下面抱着手冷笑,“好好尝尝我金睛红蟑螂的滋味。”
  那小虫原是红叶在北疆雪山上冰雪中找到的一种史前蟑螂,生命力顽强,其性异常凶恶。它繁殖之力极强,一雌常交百雄,始能产卵,每产千枚,见风即能化成小虫。红叶费尽千辛万苦只觅得母蟑 ,他索性又在南疆百蛮荒山,阴毒污湿的天决谷内,寻到许多毒蝗虫。这毒蝗也是一种极淫恶的毒虫,形如蝗虫,生长迅速,适应能力超强。经红叶寻到以后,先用毒药喂养,符咒祭炼。三日之后,再给毒蝗吃了自身生血,去与母蟑配合。一昼夜间,毒蝗与母蟑交尾后,全被母蟑吃光,第三日便生下无数小虫。红叶饲以瘴岚湿毒淫气凝聚而生的各种毒菌,又命门人寻找毒虫毒蛇生血浇灌。无数代交配下去,终于培育出金睛红蟑螂。
  红叶在金睛红蟑螂的虫卵外裹上特制的黑冰,夹杂在与敌斗法时放出来的阴风中,只要等到这些小蟑螂全部孵化……见过蝗虫啃庄稼没?除非你是铜打铁铸,要不然也和那些可怜的小麦苗,玉米秆一样,只需一眨眼它们就能让你成为一副骨头架子!

第二十一章 初会

“噼啪”、“噼啪”、“噼啪”……
  莫非有人在炒豆子?
  荒山野岭,乱坟岗头只有阴风阵阵,三人一鸟。
  “噼啪”、“噼啪”、“噼啪”声是从那阵阴风中发出。阴风中夹杂的虫卵,一接触到常温,外面的黑冰融化,小蟑螂开始脱壳而出。那些蟑螂见风就长,一个个油光铮亮, 却像饿鬼出笼似的,嗅着新鲜人味,朝两人飞扑过来。三和那个郁闷:最近怎么老是遇到这种以多为胜的脚色?才逃过了云锦洞主的碧血神蛾,又来一群金睛红蟑螂,莫非世界真的是被昆虫所占领着?
  元宝大怒:“妈妈的!宝爷爷不发威,你当俺是病蛤蟆?!”只见他催动小青飞离风阵,左手一挥,月光下似乎有片灰蒙蒙的光芒闪了闪,凝目一瞧,竟有一道丝网从他手中撒出,向那阴风阵罩去。
  半透明的丝网闪着银光,将阴风中的蟑螂一网打尽。网越收越小,逐渐挤成直径六尺的球形。无数蟑螂在里面挣也挣不脱,冲也冲不破,咬也咬不断。
  “这么神?”三和问。
  “没什么,我们一族本就是除虫高手,你见过哪只虫子敢在青蛙面前嚣张的?”元宝接受崇拜。
  “我是说这网!”三和哭笑不得。
  “上次怎么没见你捕蛾子?”三和狐疑的问,“这不会也是你乘养伤的时候……”
  “是地,就是在那里找到滴!我自从吃了那铺天盖地的蛾子的亏后,一直在想着破解方法,所以才不辞千辛万苦,在你那堆破烂里面翻出这个宝贝。哪像你,每天吃了就睡,跟猪一样,从来不长个记性,也不想着复仇大业!”
  “你少扯了,我问你,你到底拿了我多少东西?还敢倒打一钉耙!回去全部上缴,少一样我扒了你的蛤蟆皮!”
  “大敌当前,人民内部矛盾回去再解决,你看那个喜欢玩小虫子的红叶,脸都青了。”
  红叶不但脸色发青,而且有逐渐转绿的趋势。当他看到元宝将那兜装满蟑螂的“网球”悬在半空,指挥小青转着圈地喷火猛烧的时候,他已经快要达到抓狂的地步。想不通呀辛辛苦苦炼出来的宝贝,还没有伤到敌人的一根毫毛,就这么眼睁睁地化为灰烬。
  正在痛惜自己的爱蛊惨遭烧烤,忽然面前一阵冷风,一道红光如电,奇快无比,直往红叶胸前袭来。红叶心知不妙,连忙纵身往旁跳开。饶他躲闪得快,左膀碰着刀锋,留下一条半尺长的伤口。
  “小子身手还够快!不过碰着我的“美人亲”好歹得留个记号。”元宝将飞回的宝刀接住,甩甩刀身,得意洋洋地说,“给美人平白无故的亲一口总是要出点血才说得过去。
  粉红色的小巧刀身如同一泓秋水,刀面光滑如镜,随着元宝将刀身轻甩,一串鲜血画着弧形从半空中滴落,有几滴恰巧正落在红叶脸上,温热的,粘稠的,象一滴滴血泪。
  地对空,逃无可逃。更何况敌人还有一柄神出鬼没迅捷无比的利器。
  红叶看着别人的刀锋上带着自己的血,看着自己的血被一滴滴洒落,脸上竟没有痛苦恐惧之色,反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尖厉苍凉,回响在乱葬岗头,在这凄凄凉凉的月色当中,犹如一条野狗在悲鸣。他握紧双拳,站在九月的晚风中,忽然觉得自己仍然没有走出以前的人生,他和素馨经历了那么多无可奈何的悲哀和痛苦,就是为了出人头地!曾经以为自己已成刀俎,但现在他才明白在这世间他仍为鱼肉,仍是待宰羔羊中的一只,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解脱!不过:
  “以为我红叶就此完了么?还早得很哪!”
  红叶拔出蝎尾鞭。长满绿色芒刺的鞭身临空一抖,那暗紫色如同蝎尾的末端倒钩突然咯地一声轻响,倒钩上伸出无数根小针,好像蝎尾上的突然长出一片紫色的刚毛 。
  半空中元宝与三和突见一片紫雾海浪般拥来,雾中似乎还夹一点亮晶晶的紫星,小青带着两人冲天飞起。紫雾轻烟袅娜四散,紫烟过处,荒草转瞬间便全部枯死,树木青绿的树叶,也大半由翠绿变成枯黄颜色。一阵夜风吹过,枯叶片片飞舞,肃杀冬意提早到了人间九月。
  紫星落地,只听“轰”的一声大震,如电闪雷轰,一转瞬间,轰隆巨响过去,接着劈啪劈啪,好似万马奔驰的声音,无数大小石块树木望空迸起,满天乱飞。不是小青飞起得快,险些被那碎石打着。三和与元宝人在空中,见适才悬浮的那一个位置,地面上平空陷了一个大深坑,一大股青烟由地心笔直往上激射起来,变成一团火云,映得山头通红。接着地底喷出数丈高的烈火,泥石经火化成液体,飞溅滚沫,许多树木溅着火星,烧成一片。那未经喷火之处,经这一番大地震后,周围的大小树木,有的连根拔起,有的凭空震动。这座荒郊乱葬岗,已变成泥坑火海,看不出本来的模样。适才挥鞭的红叶,也不知去向。
  萋萋芳草已被露水湿透,夜已更深了。
  红叶慢慢的穿过庭园,远处贪欢阁正楼上的灯光,照着他苍白憔悴的脸。他显得很疲倦,孤独而疲倦。荷塘中的沉沉碧水,如镜般倒映着满天的星光月光,他背负着双手,停立在九回桥头,有风吹过时,一片碎花落下。
  他俯下身,拾起了一片花瓣,忽然有人柔声问:“你回来了。”
  他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
  “回来了。”
  “你受过伤了?”素馨问得更温柔,拉过他血迹斑斑的胳臂,在那衣服的破口中轻抚。
  光滑健康的白皙皮肤包裹着坚实而富有弹性的肌肉,没有伤口,伤口早就愈合了。
  红叶默然,目光凝视着远方,木偶般任她摆弄,又过了很久,忽然说了句很出人意外的话。
  他忽然说:“我饿了。”
  素馨吃惊的看着他 :“你饿了?”
  红叶淡淡地道:“这次的伤口很深,几乎快要见骨!”伤口深,肌体再生就会很耗费体力,所以才会觉得很饿。
  贪欢阁后庭,红叶站在一道鲜红的门前,门上雕刻着奇怪的花纹,象征着某种说不出的不祥与邪恶。他厌恶的皱起眉头,看着这花纹半晌,才叹了口气,轻轻推开门。
  屋内一片漆黑,红叶双指连弹,几点鲜红激射而出,点亮了壁上的油灯。那油灯的底座是个狰狞的虫首,口中伸出舌头作灯座,在那舌头顶端,赫然也长着一个虫首。舌上虫首的嘴大张,里面蓄满了灯油,火红的火焰就犹如它吞吐的舌头,在利齿间吞吐闪烁。灯光照着屋中一个鲜红祭坛,坛前地上有个干瘪的断头尸首,看得出是个女人。这间屋原来就是三和他们来过的那间,地上的尸首是被元宝打断头颈的那个蛊人。
  尸体上面仍附满了水蛭,数量比元宝那天打断的蛊人头颅时看到的少。但这些水蛭比那时大了三倍不止。红叶看着这具尸体,怒容上脸。他将目光投向坛上漆黑的神幔。神幔还在不停波动,这里没有风,神幔怎么会动?
  红叶慢慢撩起神幔,在那漆黑的神幔里面居然附满了几只巨大的绿色螳螂。粉绿的触须,粉绿头部呈三角形,长着两只半透明的球状突眼,眼当中有一点褐色,如针尖般大小,泛着森冷光线。粉绿的颈部是柔软的,头可以朝任何方向自由转动向各个方向凝视。粉绿的锋利手刀,伸开来足有半尺长,长满尖尖的锯齿,前端尖利如死神的弯镰,用以钩住猎物或重创来袭的生物的眼睛。那鼓胀的肚子也是粉绿的,软绵绵地一起一伏,上面盖着皮质的粉绿前翅,中间折叠着轻薄如纱的粉绿后翼。
  在鲜红火光的映照中,漆黑神幔的衬托下,那种绿显得柔嫩而娇艳,犹如二八佳人常握手中的一方粉绿罗帕,软软的,轻轻的,香香的,半透明的……引人一路朝着美好联想。
  这种美好的粉绿被附着在那螳螂坚硬,奇兀的身形上时。人们联想到的却只有邪恶和死亡。最恶毒的生物有着最美好的颜色,那颜色也会让人胃部抽搐,
  一见有人撩起神幔,它们都把前身拱起,举起前腿,展开翅翼,一对对翼翅上的花纹,犹如双双怪眼,闪着诡秘绝伦绿黝黝的光芒。红叶身上的气味是它们熟悉地,它们转头又开始恢复刚才被打断的厮杀和咀嚼,咀嚼自己同族的残肢。
  螳螂,在生物界素有“杀手”之称。通常白天觅食,夜间飞行。它是一种凶狠恶毒、有如魔鬼般的小动物。不仅吃一切能吃到嘴的动物,而且还会吃同类,吃掉自己的兄弟姐妹。它吃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十分泰然自若,那副样子,简直和它吃蝗虫,吃蚱蜢的时候一模一样,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并且,与此同时,围绕在食同类的螳螂旁边围观的观众们,也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任何抵抗的行动。不仅如此,这些观众还纷纷跃跃欲试,时刻准备分一杯羹。
  正因为打斗激烈所以神幔才会无风自动。上次三和和元宝进来的时候,这窝螳螂正斗得激烈,元宝去撩神幔,刚触手就有一只螳螂受惊飞出,他吃了一吓也没有再撩开神幔细看。
  

第二十二章 蛊 人

漆黑的神幔,后面附着粉绿的螳螂。螳螂后面是一片石壁,石壁上有石刻。刻的是一些见所未见﹐闻所末闻的古怪昆虫,正在互相撕咬。古朴粗陋的雕刻线条,造型很是奇诡。红叶将白皙的手掌按在一只昆虫的眼球上,顺时针拧动三圈,再反向拧动半圈。四尺长,两尺宽的祭坛居然咯吱咯吱的沉了下去。地面上的石板合拢,了无一丝痕迹,好像这里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个一人高的祭坛。
  祭坛背后的石壁上也刻着浮雕,那是一只硕大的多足怪虫,融合了蜘蛛的丑怪,蜈蚣的狰狞,毒蛇的恐怖,蝎子的阴森,张着一张黑洞洞的大嘴,仿佛在嘿嘿狞笑。红叶走到这只怪虫面前,将舌头从那恐怖的虫口扫过。悄无声息地整堵牆壁往上升去,露出了一個好大的黑洞。
  洞里隐隐有蛇虫嘶鸣之声,洞口看来浑无一物,却又好像有某种气场存在,阻隔两边。那些蛇虫一个劲的向外飞扑,都被无形的劲气弹了回去。红叶走了进去,点起灯烛。这里原来是间石室,地下给挖出个宽扁的大凹槽。不深,但爬满了毒虫,墙壁四角挂着古怪铜镜,上面写满符箓。坑里的毒虫颜色艳丽,花纹瑰异,除了毒蛇、蝎子、蜘蛛、蜈蚣、蛾子等知名的毒物外,还有一些匪夷所思的怪异毒虫。
  识货的人或许会认得那斑斓的蜈蚣是尸毒紫蜈;血红的蝎子是大漠血蝎;通体雪白的蜘蛛是噬肉雪蛛;发着绿光的蛤蟆是天山碧蛤;拇指大的蚂蚁是蚀骨褐蚁;通体乌黑背撒金丝、长着一只独角的小蛇是金线墨蛟;那肉滚滚不停蠕动的虫子是苗疆金蚕;但是他永远都猜不出那些那些怪异的甲虫,那些全身发黑光的蜘蛛,那些颜色如宝石般湛蓝的软体、那些小得只有手指甲大小﹐看来身体扁平如蟾蜍一样的小动物到底是什么……
  在石室的四壁沿墙横七竖八的靠着不少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都光裸着身体,神情木然的相拥寻欢。他们的肌肤都泛起了一层诡异的青紫色,那是长期浸在毒物堆中,身怀毒物,中毒至深的蛊人象征。
  这一群蛊人,年轻的正在渐渐变老,老迈的正在逐渐死去。
  年轻的在渐渐变老,那是种看得见的渐渐变老:身体一寸寸的干瘪,脸色这一刻比上一刻灰败,皱纹一道道的爬上眼角,仿佛有什么正在迅速地吮吸他们的青春。
  老迈的在逐渐死去,那也是种看得见的死。有一人淫乐到中途就因精力衰竭,一头从刚刚还激烈冲撞的伴侣身上栽了下来。紧接着身上青紫干瘪的肌肤出现一个接一个的鼓包,那只是一层皮的鼓起,当皮鼓涨到发亮的时候 “篷”地炸开,无数蜈蚣从炸开的血洞中飞出。其中有几只飞到旁人的脸上,被他们随手塞进嘴里,卡擦咔嚓地嚼碎吞下。谁也没有多看一眼地上血肉模糊的尸首,他们知道,只消一会,在尸首里钻进钻出的蜈蚣会将他吃得干干净净,再鱼贯爬向中间的那个大坑,然后那些拇指大的蚀骨褐蚁会把他的白骨抬回坑中享用。
  有一个干瘪老迈的女人,刚挣扎着爬上一个男人的身体,她的两颗眼球就突然不见了,两条小蛇从眼眶中掉了出来,拇指粗大的斑斓蛇身,七寸处却有鸽蛋大小的突起,显然是刚吞了颗球状物。不单是眼,一团团的蛇从她全身上下所有的洞向外冒,蛇身纠结屈伸,染着黑血。异样的丑恶。
  由于不通风, 空气当中有着阵阵恶臭。那是一种怎么样恶心的味道啊,有汗液的咸酸味、血肉腐坏的尸臭味、屎尿臊味与血液的腥甜味,还有些說不出的气味,与毒虫发出的瘴气混杂在一起,这个石屋简直就如同炼狱。可怖之极的炼狱!光是嗅到这里的气味就让人觉得眼冒金星,只消看上一眼这里的情景就让人头皮发炸!
  因为蛊人身上的特殊气味,那些毒物只噬咬自己的宿主,并不向其他人进攻。待宿主吃完后就爬入大坑彼此相互吞噬。蚀骨褐蚁也只吃白骨不碰活蛊人。为了不让蛊人僵坐伤血,蛊引中添加了极其霸道的春药成分。让他们不停的运动,持续激情澎湃,以保证蛊物吸取的是血肉精华,好面对未来的厮杀。
  即使在这样的痛苦与恐怖中,蛊人仍無所觉,正确说來,是早已沒了感觉。进入石室,与万千毒虫相处,极度的恐惧感就足以让人精神完全崩溃。何况毒蛊自身含有的毒性,可以麻痹破坏神经,更勿论还有符箓导致的幻觉。失去焦距的眼光,流淌嘴边的口水,说明蛊人神智失常的事实。他们整个心灵已化作野兽一般,只为了满足最基本的欲望而动作。
  红叶望也不望那些交缠的男女。径直走到坑边,那些坑内毒物似有所觉,争先恐后的躲避,齐刷刷地让出一条半尺宽的通路。在道路的尽头,有一个扁扁的铁鼎,三尺见方,漆黑的鼎身与鼎盖,都描着鲜红的花纹。黑色黑得似夜,红色红得的似火,醒目而妖异。鼎身和鼎盖上满是孔洞,隐约可见里面有些东西在不住地攒动。
  红叶伸手入鼎将里面的东西装入一个布袋。他吹灭烛火走出石室关好石门升起祭台。
  四尺长,两尺宽的祭坛,通体殷红,不知是用什么材料砌成。台面上四边皆有三寸高的护栏。红叶将布袋里的东西抖落在台上。霎时间,只见那鲜红的祭台上布满了血红碧绿,鹅黄艳紫,毛茸茸,冷冰冰、滑溜溜的各种毒虫。那些毒虫比坑里寻常毒虫大上了一倍。原来那漆黑的铁鼎被施了咒语,只有坑中各类毒虫之王方可进入。
  红叶双手虚罩祭台上方,口中吟唱着咒语。随着咒语,那些毒物明显的躁动起来,各自屈身蓄势,似是互相要争斗吞噬。
  一只通体雪白的噬肉雪蛛,躲到祭台一角结起网来。一只碧绿的甲虫被血红的大漠血蝎一撞,逼到角落,不小心粘到网上,吓得它赶紧拼命挣扎,弄断了许多蛛丝,方才逃出生天。看他那原本碧绿的壳上粘有蛛丝的地方居然象被火焰烤过的树叶一样,发黄枯焦。刚喘了口气,背后突然伸来只血红的尾钩,只一下就扎透了它那坚硬的壳背。原来大漠血蝎一直悄悄的伺伏在旁,见它松懈立即偷袭,伏击得手,一通大嚼。
  蝎子吃完甲虫身形暴涨,开始打起雪蛛的主意。它畏惧蛛丝厉害,不敢靠得太近,高举着螯足,在蛛网旁边不停的游走,伺机而动。雪蛛哪肯示弱,一边不停结网,一边悄悄靠近蝎子身旁,伸足撩拨。蝎子突然翻过毒尾,拍的一声击打,蜘蛛快逾闪电,早已退开。蝎子怒火大炽,一击不中,向前猛追去,不提防正堕入蜘蛛布置的陷阱之中。血蝎在网中拼命挣扎,眼见蜘网已给它弄破了一个大洞,雪蛛连忙又吐出数十条丝来,牢牢将它缚住,蛛丝有毒,血蝎渐渐无力挣扎,身体的颜色也从艳红变成黯淡的橘色。雪蛛大喜,扑上紧紧咬住不停地吮吸汁液,蝎子痛得吱吱乱叫。蜘蛛正在享受美味,突然一阵蟾沙喷到,碧绿的毒蟾蜍破阵直入,长舌一翻,先把蜘蛛从蜘网中卷了出来,一口吞入了肚里。再伸舌卷起挂在网上的血蝎,没想到那血蝎,并未死透,被碧蛤舌头一卷,临死争命,将那条毒尾高高翻起,狠狠地扎在碧蛤的背上。这一扎凝聚了血蝎的毕生毒液,碧蛤顿时痉挛,舌肌松驰,到口的血蝎掉在地上。片刻之后,身上蝎毒发作,仰面朝天,露出了一个大白肚子,死在地下。
  一只一尺来长的紫色蜈蚣扑向地上的蟾尸,张口噬咬。一只黑色金线蛟,游过蟾蜍身边时,忽地一昂首,一口把半死不活的血蝎吞入肚内,又是一口,咬住蟾蜍。蜈蚣哪里肯容让,连忙抢上前去,口中一对毒钳牢牢钳住蟾蜍,双方用力拉扯。拉了一阵,青蛇力渐不敌,被蜈蚣一路扯过去,眼见蜈蚣已把半只蟾蜍吃在腹内,蛟蛇要想撇下蟾除逃生,那知它口内全部都是倒牙,倒钩向内,一咬住食物,只能向内吞进,无论如何吐不出来,想逃不得,一时狠狈万分。
  不一刻,那紫色蜈蚣将蟾蜍和青蛇都吃进了肚里,它的身形又涨大许多,足足有两尺半长,茶杯粗细。它追逐着台上其它一些小毒虫,灵活异常,那些小虫哪是它的对手只能由它一顿大啜。它把祭台上所有毒虫吃了个干净后,又在祭台上中游行一周,神情昂然自得。
  红叶拿起那条紫色蜈蚣,那紫莹莹的蜈蚣在他手中张牙舞爪,毒钳乱夹,无数腿脚乱蹬,甚是狰狞恐怖。红叶将它放在眼前看了半天,最后闭上眼,张开口,一口咬下了它的头,咯吱咯吱地生生嚼烂吞下。他一口一口的吃着蜈蚣,腥浓的绿汁顺着他的嘴角淌下,从他那蹙得紧紧的眉头看来,滋味应该很是不堪。但他不得不吃,这是他法力的源泉,这是蛊巫一支一直以来的修炼方式,借助昆虫的力量打败敌人,吞吃昆虫壮大自己。
  直到他最后一口,那蜈蚣的脚爪都没有停止过舞动。

所有跟帖: 

神鬼妓院 中 作者:三和 -玉珠- 给 玉珠 发送悄悄话 玉珠 的博客首页 (168336 bytes) () 05/27/2007 postreply 15:54:13

神鬼妓院 下 作者:三和 -玉珠- 给 玉珠 发送悄悄话 玉珠 的博客首页 (166676 bytes) () 05/27/2007 postreply 16:07:07

好故事。看完了我呼呼去了。 -江河妞妞- 给 江河妞妞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5/28/2007 postreply 17:29:43

good,thank you -furongjj- 给 furongjj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5/30/2007 postreply 10:02:08

喜欢这个,很好看!谢谢! -niko13- 给 niko13 发送悄悄话 niko13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5/28/2007 postreply 06:43:45

喜欢就好。俺这还有全本的,会继续贴的哈~ -玉珠- 给 玉珠 发送悄悄话 玉珠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5/29/2007 postreply 15:26:40

喜欢啊,玉珠mm继续贴吧 -pureaqua- 给 pureaqua 发送悄悄话 (19 bytes) () 05/29/2007 postreply 20:4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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