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蓝占星:在人间 | "从此我再不用任何人告诉我我是谁、该往哪里去"

来源: y2001 2015-10-27 08:46:52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9043 bytes)

今天,是农历九月十五,金牛座满月日,很多人在最近两周对自己的生活产生了“价值”上的疑虑,也有不少人会辞职,打算为自己的真正价值而去“试水”,例如一位写作十几年的作者,突然放下了握了十几年的笔杆子,去抓面粉,学做蛋糕了。她只说,“我想做这个。”例如一位勤勤恳恳地创业了若干年的广告人士,突然醒悟过来,打算回到大企业里,过一些朝九晚五的生活。

 

同一条路上,有人连夜上京赶考,有人在朋友千里相送之下辞官归故里。

 

我们会做很多事,也能做好其中不少,我们时常也会得意,从中得到满足。这样似乎已经很不错,却有人宁愿砸碎所有,要挖出自己的心,看看究竟要的是什么。

 

上个月,在北京看风水的时候,和一个老朋友聊天,他的太太是一个童装品牌的创始人,最近热爱上了陶瓷,她可以做很精美的童装,那些细节让人惊叹,却看着一个个笨拙的大陶罐,开心不已。她说,我不知道未来会如此,就知道我现在好喜欢这个。

 

而在前几天,看到一位美女在景德镇创造陶瓷人偶的故事,转发给她,她惊叹到:这世间,还有这等美。

 

那位美女叫胡晏荧,29岁前一路念大学,进银行,去英国学了摄影,当摄影师,知名独立杂志编辑,还待过演艺公司、出版社等等,似乎都干得不错的样子。但她说自己“干一行恨一行”。

 

于是,辞职、再辞职、再次辞职……凭着一腔孤勇,她离群索居的宅到了景德镇。三年的光阴,她瞒着父母,与蟑螂老鼠一室,熬过病痛和孤独,看日升日落,感受深夜万籁俱寂,听溪水潺潺,闻山风裹着香气。全身心的感受自己的情绪,“时而被喜悦充满,时而被悲伤摄住。”最终,她看清了一个事情,从此我再不用任何人告诉我我是谁、该往哪里去。

 

在我的眼里,美,是她的陶瓷创意,更美的,是她的坚韧、以及她的心魔、她的突破。要知道,没有被心魔折磨的人,无论如何,都没有那种被孤独折磨地如同钻石被打磨的痛苦,以及之后的荣光。

 

我们总希望多年后回看自己的时候,觉得没有虚度,过得值得,留下过足迹,写过辉煌。但,“值”的满足感,并不仅仅是金钱、事业、地位、爱情,更来自我们的本心,不需要你去罗列过往来证明,而是心自己就会感叹。

 

很想把她的故事分享给大家,也在上周征得她的同意,节选转载了她的文章(和作者只有两条私信之交,没有任何利益关系:),很值得一读,希望能伴随你一个深秋的夜晚——

 

 

理想的生活,

就是按照喜欢的方式,

长成应有的样子。

一切我们原本就该恭顺受之,

也原本就什么都不用着急。

——胡晏荧

 

 

 

 

胡晏荧

 

 

20122月春节刚过,在一年中的第五次辞职后不久,我打定主意要学做陶瓷球形关节人偶。

 

于是带着小学时两期美术兴趣班的一点美术基础、仅限于日用杯盘碗盏的陶瓷知识,我一个人去了景德镇。

 

从零开始到现在,转眼就三年半了。

 

刚去景德镇时,我不知道具体要如何开始,就每天晚上裹着被子坐在三楼的窗前,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天空微微亮,山川的轮廓清晰可见,山里有一盏长明的矿灯,我每天都会在黑暗中久久地注视它,觉得自己身处世界的尽头,既疑惑又安全。

 

几周之后天气转暖,我得知老校区周边有雕塑瓷厂和老厂,是做东西最方便的地方,就搬到了附近。

 

我搬家之后就总是去两个厂里闲晃,每天都去一位修坯的师傅那里看他修坯,一看就是一上午,几天之后他问我是不是想学拉坯修坯,我一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真的跟着他学了起来,一学就是两个多月。

 


拉坯是一项非常辛苦的体力活儿,那也是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两个月,在日复一日枯燥繁重的揉泥、找重心的过程中,精疲力竭的身体给人安心的感觉,我涣散的精神也和拉坯机上的泥团一样,一点点向重心汇聚。

 

那会儿最开心的时刻就是每天傍晚收工之后爬上作坊的小矮墙,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去,心里无比踏实。

 

我不擅长与人合作,在人际交往中也很被动,协作型的工作对我来说很吃力,我想要做一件自己能独立完成的事情。

 

 

两个月后我谢绝了师傅继续教我修坯的提议,自己租了工作室,置办了桌椅竹架,准备开始做人偶。

 

我的第一个工作室很小、很昏暗,没有空调,没有暖气,我冬天要生火烧碳,夏天只有电扇,有时为了避免尘土扬起来干脆忍着炎热。

 

蝙蝠、老鼠、壁虎这三种我最害怕的动物都在我工作室里出现过,起初见了会失声惊叫,有时还会吓得哭起来,后来也就习惯了,但依然不敢把脚放在地上,就蹲在椅子上接着干活儿。

 

人偶在烧制的过程中也遇到过许多的问题,期间的失误和反复让人心力交瘁,现在想来有种脱力感,就不赘述了。

 

大概一个月之后我做好了第一只人偶。

 

 

第二天开窑我早到了一个小时,等不及窑炉完全降温,从半开的窑门里伸进手去,最先摸到的是一条腿,那个零件的温度依然很高,我碰到它的那一刻感到它在手指下轻轻滚动了一下,我的眼泪就扑扑地掉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我硬硬咽咽地捧着第一只人偶的零件回到工作室,不知为何觉得特别悲伤,哭诉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午夜的时候我给它上完了色,拼起来平放在桌上细细端详,它似乎也在回看着我,似笑非笑的样子。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做出了一个美丽又可怕的东西,由衷的开心,又有一点难过。

 

 

在景德镇的第一年,我父母并不知情,我为此撒了很多谎,我不喜欢说谎,每一天都被愧疚压得喘不过气。

 

在起初大约半年的时间里,我几乎没有朋友,没有娱乐,每天往返于工作室和家之间,一天只跟工作室的房东奶奶说两句话:“奶奶我来了”,和“奶奶我走了”。

 

我没有看电视的习惯,疲惫时也看不下去书,夜晚往往又长又无聊,写字抄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有阵子我因为水土不服每晚流鼻血,每天都是回到家弯腰脱鞋的时候,鼻血就淌下来,持续了大概一个月。

 

后来我在一次大水过后食物中毒,因为腹痛翻滚哀号了一夜,在凌晨三点吐了一口胆汁之后就昏了过去,昏过去之前我很为自己难过了一下,心想我要悄无声息地独自死在那里了,一意孤行失败的一生,什么也没有做成,最终还要害爸爸妈妈伤心,但还没来得及掉两滴眼泪就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我暗矬矬地醒过来,睁眼看到的是天花板,身体很虚弱,但是心里却出奇地平静。我当时想的是,这可是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时刻,我得多躺一会儿,认真感受一下。

 

后来我还是没能避免让爸爸妈妈伤心,做人偶的事还是被知道了。

 

作为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传统家庭,孩子舍弃好端端的工作去做一个手艺人,家长反对是难免的,但是我爸爸妈妈并没有太多的阻挠,相反,在全无信心的情况下,他们依然选择了支持我,在这一点上我非常感激。

 

妈妈后来甚至责备我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他们,我很内疚,但也很清楚,条件充分的冒险算不得冒险,我这场一无所有从零开始的冒险,除了决心与孤勇再无其他可以仰仗的东西。

 

我要是一早说了,没有人会相信我,景德镇我是去不成的。

 

我也不知道这几年算不算真正意义上的虚度光阴,说起来桩桩件件历历在目,也并非没有几分辛酸。

 

然而那段终日劳作、沉默寡言的独处时光对我而言弥足珍贵,仿佛我避开了所有人,去了我自己的世界尽头,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面蒙尘的镜子,我所做的事就是一点一点擦去上面的灰尘,然后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样子。从此我再不用任何人告诉我我是谁、该往哪里去。

“生死去来,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她在自己的人偶身后写上这句话。出自日本著名能剧师世阿弥的《花镜》,意思是:“人生在世,不过是像傀儡一样的躯壳,当灵魂离开肉体的时候,剩下的躯壳就像断了线的傀儡一样散落一地,很多东西,对于当世来说,都是抓不住的。”

 

 

后来就慢慢顺利起来了,技术问题一个个解决了,雕塑技巧也一点点在提高,朋友也越来越多,大家都一直在帮我,我甚至搬去了朋友的莲花山谷,过起了推窗见山、饭来张口的山居生活。

 

山里每到夜晚就万籁俱寂,有时下着雨,有时满天暗云,有时能看着月亮从山的边缘升起;溪水有时缓有时湍,水声潺潺;风从山中来,夹着植被香气。

 

 

我在自然间安心劳作,平静度日,心却时而被喜悦充满,时而被悲伤摄住。

 

我时常会想,当人心被感受充盈,就会想要去表达,不论选择的是何种方式,无非就是为了对那些不能留存的感受传达一二,将感受诉诸文字、或是显现在物件之上,这也是我做人偶的原因,不能更简单了。能做到这一点我会很高兴,做不到也不强求。

 

如果说真有什么理想,大概就是在有生之年成为这样的人吧:“其人如月,任圆任缺,无嗔无憾,皎皎如一。”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不若心如兰草,待在原来的地方,长成应有的模样。一切我们原本就该恭顺受之,也原本就什么都不用着急。

 

作品《雪衣公子》。碍于一个朋友的情面,将作品放上拍卖。她的人偶已经引起很多关注,很多人想谈代理,有代理希望她一年能交50个人偶,“我不想也做不出那样的量,即使一天工作10个小时,我一年也只能做20个。”三年里真正满意的只有一件,大多数人偶都当习作免费送给了朋友。

 

 

 

经济方面的问题我经常被问到,一来早年做摄影师有一些积蓄,二来也得到了父母的支持和帮助。但是我觉得有没有经济压力不是你去不去做一件事情的根本原因,生活上并不需要很大的开支,做东西的花销也有限,我也有很多想要但没有得到的东西,新款包、漂亮鞋子、新衣服,我也都喜欢,但是这些毕竟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没有锦缎,花要往哪里添呢?

 

人都很擅长为自己找借口,“条件不允许”是最常见的一个,我不知道别人对条件的标准是什么,但手捧一个大大的“0”去到景德镇的我,也是算不得“有条件”的。我只觉得,真正想做的事情,有条件要做,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做。

 

很多人说很羡慕我,起码有得选择。我想说我没有选择什么,我只是不那么瞻前顾后,也不寄希望于他人、不寄希望于以后,未来没有蛰伏的奇迹,只有种瓜得瓜的实在,“因”永远握在自己手里,而“果”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能代为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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